蔡恬兴奋地将铜钱拿在手中细看,确实货真价实,叶栩真的比爹有办法,是个奇人。
“叶栩,你这法术能用几次?早知道你会变钱,我也不会向王大夫下……”说到此处,蔡恬突然打住,这种事没什么光彩的,蔡恬也是一时兴奋没管住自己的嘴。
提起这事,叶栩胸中就有团闷气,他正色道:“蔡恬,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自古有许多英雄男儿为了尊严放弃生命。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治病,但对于你的做法我非常不认同,相信你爹也绝对不会接受你的这种行为,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但你应牢记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我们这双膝盖只能跪天地跪父母,不可轻易屈膝,知道吗?”
蔡恬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叶栩见他不回话,便有些生气,走到他身边沉声道:“我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一滴热泪滴落在桌子上,接着蔡恬低吼出声:“你知道什么?你不过是个外人,你经历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饥寒交迫的日子吗?你见过几岁的小孩因为饿得不行去偷包子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吗?你知道要一个清高的书生放下尊严向大夫卑躬屈膝求诊的那种痛苦吗?你不知道就不要妄言教训,我是为了救我爹而不是你。”
蔡恬吼完推开叶栩拔腿就跑了出去,留下叶栩呆呆站在桌前,半天没回过神。
09.别扭
叶栩清晰的听到蔡恬说“你不过是个外人”。叶栩颓丧地坐到凳子上,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原来蔡恬一直都把自己当外人看待,他所做的一切体贴关怀的举动全是为了他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啊……可为什么听他亲口说出来会这么难受,会忍不住流泪。
桌上的卤肉还飘着香气,叶栩特意将几块瘦的扒拉在一边留给蔡恬,原来打算一起开开心心吃,气氛明明很和谐的,自己为什么要提不开心的事呢?为什么不能管住爱说教的嘴呢?为什么要提起他爹呢?
叶栩伏在桌上,头有点昏。自我厌恶的情绪让身体变得非常不舒服,鼻子堵住了,膝盖也开始隐隐作痛,叶栩此刻很想有个人关心自己,轻声安慰自己。可那个人已经跑了。
叶栩知道自己不够坚强,甚至还婆婆妈妈的,看似温和豁达的样子其实内心非常孤寂。
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忽略了叶栩的内心成长,弟弟出生后,父母更将重心偏移照顾小的。叶栩生活无忧但内心世界却很贫瘠。叶栩不能说父母不爱自己,他们从不让叶栩做家务,洗衣做饭都有保姆阿姨,零花钱也没少给。叶栩开口要什么,只要在父母的能力范围内,他们都会满足叶栩。有这样的父母,叶栩还能说什么呢?可是人都是有思想渴望被爱的,不是小猫小狗给饭吃就能摇尾撒娇。叶栩也曾跟父母说过自己缺少关爱,总被他们一句“小孩子有饭吃有书读就行了啊,别想多了。”的话敷衍过去。从此以后叶栩不再渴望父母的关怀,不再期盼周末的到来。他将自己玩乐的时间和激情全部献给了书本,只有知识不会抛弃自己,只有学习能让自己独立。叶栩年年拿三好,届届数第一,老师夸,家长羡。叶栩只有从这些赞赏里得到自我满足。叶家父母看到儿子这么用功笑得嘴都合不拢,直夸叶栩懂事上进。
叶栩初中至高中,跳过两次级,比其他学生提前两年完成学业。叶栩对电子电脑方面一直比较感兴趣。因为互联网的兴起实现了全球互动,一种新型的商业模式电子商务由此产生。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网上贸易越来越频繁,在世界各地的商家发现网上交易的便捷,都将传统的销售、购物渠道移到互联网上来,带动了网络消费。
面对众多的大学专业,叶栩将目光投向了新型电子商务这块。优秀的叶栩选择了冷门的专业,这让老师和家长非常不解,面对父母的责问叶栩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这门学科在中国还没被大众所熟知,叶栩愿做行业先驱,开拓并发展这项事业。
大学期间,叶栩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别人谈恋爱他在看书,别人睡觉他还在看书。在同学眼里,他和书呆子无二。长期不从事户外运动,叶栩的皮肤白白净净,身体也不如其他男同学壮实,为此他还被同学取笑,戏称他是“男飞燕”。叶栩对此不理不争,攻破学术难题才是叶栩最在意的事。
叶栩从本科一直读到博士,最后听取博导的的建议,叶栩决定留校任职,在这片校园挥洒自己的光和热。
叶栩经过不懈的努力在二十八岁时终于获得教授称号,并负责专科授课。事业刚刚稳定,人生正当精彩之时,叶栩却莫名穿到了古代一个穷人身上。
叶栩一想到这些,久忍的泪水终于决堤,将桌子打湿了一片。自己是招谁惹谁了啊?做了别人的替身还不被理解,以为找到了依靠,结果那人却把自己当成外人。叶栩满腹心酸委屈无处申诉,只能用眼泪发泄自己的痛苦。
蔡恬一直没回来。屋外银月高悬,清冷的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拉长了叶栩和桌子的影子。叶栩发泄够了,抬起头来觉得眼睛肿胀难受。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叶栩出于习惯举起手腕看时间,粗布衣服再次提醒他现在是古代,想知时辰还得望月观星。
叶栩来到院中,看到一轮弯月西边亮,晚风吹来一片轻薄云雾,飘飘然过别有一番意境。看月的方位应该已过酉时。古代闭户早,蔡恬还不回来,也不知是去哪了。自从来到古代,叶栩心中就一直很矛盾,明明现在很担心蔡恬,却拉不下脸去找他。
月亮位置在微移,门前小道上依旧没半个人影。叶栩再也按捺不住,掩上房门便沿路寻蔡恬去了。
因为膝盖的不适,叶栩走得慢。暗夜中,月的清辉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了大片,月光从细密如织的树叶间隙落下,变得斑驳破碎。叶栩一边走一边呼唤蔡恬的名字,他的声音不敢放太大,怕惊醒了林中野兽。白天走过这条路,满目翠绿,山花娇艳,可这会儿完全变了个样。参天古树像一个个举着长矛的狰狞恶鬼,虎视眈眈地瞪着叶栩。山林深处还不时传来狼嚎,回声久久不绝于耳。
叶栩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暗自为自己打气。蔡恬你到底在哪里啊?
叶栩一直沿着小道朝山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开阔。依山而垦的梯田整齐有序,长长的弧线如仙女飘落的丝带,有些小山包整个山体都被休整成了环形梯田,像层叠而上的宝塔。田中小麦被风一吹,麦浪滚滚一片生机盎然。
面对偌大的梯田,叶栩觉得自己变得好渺小,无助感又一次袭来。
“蔡恬……蔡恬你在不在这里?回答我啊。”叶栩双手做喇叭状,轻声呼喊蔡恬。
此时,蔡恬正坐在田边一棵榕树上。他看到叶栩来了,本想下树,但转念一想又缩回了茂密的树叶中。
“蔡恬,你在不在啊?我……来接你回家啊,你应我一声……蔡恬……”叶栩边走边喊。
在经过一棵大树的时候,叶栩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后,后劲处传来瘙痒。叶栩猛地定住,机械地转回头,一个怪物站在自己后面,叶栩受惊一屁股跌坐地上,大叫:“你是什么东西,我有八个菩萨保佑,鬼怪不能近身,你快走!”
那怪物闻言哈哈大笑,叶栩觉得他的笑声很熟,再定睛一看他的衣服,不是蔡恬还有谁。叶栩气得咬牙切齿,他站起来一把扯下蔡恬用树枝编成的面具,扔在地上,指着蔡恬怒道:“你捉弄我……你爹就是这样教育你的?连长辈也敢戏弄,你……我再也不管你了。”叶栩负气要走,被蔡恬一把拽住。“叶栩,别走。”
叶栩没再迈步,却也不转过身来。
蔡恬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便放软声音哀求:“我错了,叶栩。我不该说那些伤害你的话,那只是气话,真的!你不要往心里去原谅我好吗?”
蔡恬走到叶栩正面,双手捧起叶栩的脸,恳求地看着叶栩:“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但你也不要再说我爹的不是,没有他就没有我,我不允许别人说他不好。”
叶栩面对蔡恬,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这崽子就有这样的能耐。叶栩只好任命地点头。
蔡恬立马笑了,他将叶栩拉到树下,拍拍粗壮的树干道:“叶栩,这是我和爹一起种的,夏天劳作完了可以在此乘凉,看它长得多壮实。”
叶栩用手抚摸凹凸不平的树干,这里有蔡恬爹的心血,有他们两人的汗水。叶栩在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自己的亲人同种一棵树呢。
“对了,叶栩你是什么地方的人?”蔡恬靠坐在树边,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要叶栩也坐下来。
叶栩坐在蔡恬身边,仰望星空:“我啊……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是你所能想象的,那里的科技发达,楼宇林立,有许多你没见过的东西。”
“都有什么呢?”
“有电灯,有汽车,还有网络。”
“什么是电灯?汽车又是什么?”
“电灯就像你们用的油灯,不过不用燃料而是将电能化着光能。汽车就像你们的牛马车,是一种代步的交通工具,不过它是铁皮做的,耐力比牛马车强很多,能跑很远的路。”
“那什么又是网络呢?”
“网络就是一个传输、共享、接受数据信息的虚拟平台……”
“停、停。”蔡恬打算叶栩的话:“你别说得那么高深,网什么的我完全不明白,我们这里没有吗?小镇没有大城也许有呢?”
叶栩微微一笑:“你们这里是没有的,即使大城也没有。听你的语气,你没去过大城么?”
蔡恬点点头:“没有,我到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爹就是在那里捡到我的。但我爹到过大城,他给我讲过,说那里有我们小镇十个大,而且车水马龙极其热闹,爹还说等我到了弱冠之年便带我去。”
叶栩问:“那你去过了吗?”
蔡恬说:“没有,我还差一岁才及弱冠。”
叶栩拍胸脯说:“那到时候我带你去。”
蔡恬不相信:“你不是我们这里的人,怎么知道去大城的路?”
叶栩答:“你该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吧,这一年我们努力攒钱,到时候不就可以去了?”
蔡恬皱起眉,困惑地看着叶栩:“叶栩,你一定生在殷实之家吧?”
“什么意思?”
“你不知攒钱的不易。一斗粮食只能卖到七十文,我家两亩薄田,不旱不涝能收一石,以谷换米,可换八斗。四升自家食,七斗六升共换五百文,这便是我家一载的收入。一件粗衣布履要几十文,冬夏两人四件换洗衣物就得花去一两百多文,生疮害病诊金药费、春耕时节租用耕牛、锅灶碗箸样样都得花钱。今年天寒雨少,麦苗虽壮可迟迟不结穗,恐怕收成也不好。”
蔡恬长叹一气:“老天一手握着我们的命脉,生计都难保证,攒钱谈何容易?”
叶栩听蔡恬的话意估计这片麦田是遭了冻害,如果及早追肥灌水,杀灭虫害,应该还能挽救得回。叶栩拍拍屁股站起来,对蔡恬说:“我有办法让这麦田起死回生。”
蔡恬也跟着跳起来,凑到叶栩的面前,睁大眼问:“真的吗?”
叶栩没答他话,只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叶栩、叶栩……你会变钱,你要是真让麦子结穗,我就承认你比我爹本领大,叶栩……我能不能亲亲你?”蔡恬抱住叶栩就“啾”了一口,被叶栩一把推出老远。“我不是你爹,别动手动脚的。”
蔡恬嬉皮笑脸又凑过来:“我知道,你是叶栩。你是来接我回家的,走吧。”蔡恬拉起叶栩跑了起来,凉凉的晚风拂过面颊,风声跟蔡恬的喊声汇成一道独特的音符,钻入叶栩的耳朵里。
“叶栩……叶栩……叶栩……”
叶栩很久没有这样跑过了,他喊道:“喂……慢点慢点,膝盖疼,鞋要掉了。”
“哎呀,我都忘你膝盖有伤。那你把鞋脱了,我背你。”
“不要……”
“喂!我说不要,你干什么……啊喂!!!”
枝丫上的夜鸮两只圆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小道上纠缠在一起的人,嘴里发出“咕咕”地声音。仿佛在说:“你俩赶快走,吓跑我的猎物了。”
10.下田
次日清晨,叶栩还在炕上就听到隔间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蔡恬在做早饭了。
叶栩起身打开房门,清新湿润的空气使人头脑清明,东方隐隐泛出的橙色霞光告诉人们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叶栩来到厨房卷起袖子准备帮忙,被蔡恬一句话撵了出去:“叶栩,我看你衣物都洗不干净,就别来添乱了,想想怎么让麦结穗吧。”
叶栩回到院子里,想到昨夜天黑没仔细查看麦苗的质量,只凭蔡恬一句话就断定是天寒所致有些不妥,叶栩想再去麦田看看情况。他对着厨房喊了一声:“蔡恬,我去田里看看,等会回来。”蔡恬还没来得及作答,叶栩就出了篱笆院落。
叶栩觉得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想到梯田上已经站着好几个农夫。有的抡锄头在地里挖东西,有的
挑着担子在给田地施肥。他们看到叶栩来了,纷纷向他道早。叶栩不认识这些人,便打着哈哈蒙混过去。
叶栩来到昨夜的榕树下,可榕树前面的田地里已经有人在劳作了,说明这块田地不是蔡家的。那蔡家的田在哪呢?昨夜以为榕树前的便是,也就没细问。叶栩茫然地看着层叠的梯田,不能直接问农夫,大家都不知道蔡恬爹已经移魂他人了。
叶栩想了想,离开榕树来到田埂上。他不能问,那就让农夫自己说。
叶栩在田埂上走了几步,脚下故意打滑,一脚踩进旁边刚刚发芽的大白菜苗上,前面的农夫闻声回望,看到叶栩踩坏了自己的宝贝菜苗,大嗓门吼得跟什么似的:“逸夫啊!!!你看着点路啊!!!看着苗子刚冒头,你也下得去脚,这一早大你不劳作东走西走的干啥?”
叶栩赶紧跳回田埂上,连连道歉:“对不起,前几日患了风寒,风昏脑胀,眼前满是重影,我还以为到了自家田地。”
农夫提起锄头来到叶栩面前,打量他:“我看看,脸色是有些苍白,身子不适就别出来了啊,蔡恬呢?”
“他也染了风寒,还未起。我惦记着地里的麦子,便过来看看,没想到踩坏了你的菜苗,真是对不起。”
农夫憨厚老实,对叶栩的话信以为真:“要我扶你一把吗?”
上钩了。叶栩身子晃动了一下,一手抓在农夫的锄头上:“那……有劳了。”
农夫领着叶栩来到一片麦地,地里小麦有一部分已经露出细细芒尖。那农夫停下脚步,说:“今春少雨,家家麦苗生长都慢,你老惦记着也无济于事,这看也看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叶栩松开锄头,谢道:“不用了,来都来了我坐一下再走,谢谢你了。”
农夫看了看叶栩,说了声“有事再招呼”就转身往回走了。
叶栩坐在田埂上,伸手牵过近处的麦秆,青青麦叶背后有少许发黄的斑点,难怪田里看起来绿油油一片,给了人们一个长势茁壮的假象。叶栩拨开麦叶观察地面,地表还算湿润,叶栩用手指在土地上戳了一个洞,不过一指便能看到麦根,叶栩知道麦的根系入土越深,抗旱能力就越强,要不是他们栽种的时候埋浅了就是暴雨冲刷走了一部分泥土。毕竟依山而垦的梯田最怕暴雨山洪的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