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火照青山,青山不识我(下部)——幼儿园不得奖状
幼儿园不得奖状  发于:2015年0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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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轻闲有些无奈,他笑了起来:“人是时时在变的。”

第18章

何人能想到,江砚不仅没有死,他还藏在了距华几谷不足百里的古寺里。栾轻闲之所以知道那是寺庙,只因他听见了那悠扬的钟声,尔后又闻到了香火的气味。黑布蒙住了他的双眼却蒙不住他的五感。

自到山下后,谷让便离开了,尔后有四人从山上而来,他们蒙住了栾轻闲的双眼,然后将他送到了山上的寺庙里。

钟声沉重肃穆,栾轻闲不由笑起,江砚躲在这地方莫非是打算剃度出家?

进了寺中之后,那四人带着栾轻闲绕了许多圈,尔后不知在什么地方启了机关,只听见几声咔咔声响,一扇门沉重打开。

门里的暗道长而阴冷,整条狭长的窄道没有燃灯。

走了许久之后,栾轻闲蒙眼的黑布被取了下来,那四人退了出去,而栾轻闲一睁眼便看见了石室里正泡在药池中的江砚。

江砚是背对着栾轻闲的,他脖颈以下均浸泡在了水里,能看到脖颈处的皮肤已被浸泡得发青。

栾轻闲只远远站着,缄默着不发一言。

“你来了。”江砚道,他从药池中走出,拿起屏风上挂着的衣服穿在了身上。

栾轻闲这才叹出了气:“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江砚穿得很慢,在药池中泡久了之后浑身皆是软而无力的,他每一个动作都花了很长时间来完成。他道:“我一直想再见见你,所以连鬼差也收不走我的魂魄。”

“分明是鬼差不屑收你。”栾轻闲笑道。

江砚穿好了衣物后便坐到了屏风后的竹榻上,他远远道:“来坐,我们认识这么久,怎还这么生分?”

栾轻闲走了过去,他坐在了江砚身旁,说道:“你浑身一股药味,活像是大限将至的模样。”

江砚脸色有些白,那张脸笑起来怪吓人的。他笑道:“这药池能挽住我的命。”语罢,他忽然转过头,在栾轻闲的耳边道:“也许我可以活得比你们都久,看着你们死去、腐烂、化骨。”

栾轻闲一动未动,那股浓重的药味充斥满室,他只当江砚是疯了,江砚向来无心,而今也许是真的疯了。

江砚在栾轻闲耳边轻声笑起,那笑声似是能蛊惑人心一般,他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看不得你同别人走得太近,看不得你过得自在逍遥,更看不得你与我作对。多少次,我想一手捏死你,可在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出手相救。”他叹了一声,呼出的气全都拂在了栾轻闲脸上,他又道:“你说,我这是怎么了?”

栾轻闲转过头,他看着江砚的双目,那双眼里混淆了太多东西,除去疑惑,还有太多正在喧嚣的情绪。“你疯了。”栾轻闲道。

“你可以救我吗?”江砚问道,这句话他说过两遍,一次便是方才,而另一次是在分雪岭。

栾轻闲呼吸一滞,只可惜如今他已不能像往日那般一口便答应下来。过了许久,栾轻闲苦涩道:“不能。”

江砚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一些,他笑了笑:“那你留下来陪我六日如何?”

“好。”栾轻闲道。

“我每日醒来后便要在药池中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你陪我下下棋,如何?”江砚问道,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恳求的意味。

栾轻闲点了头,没有拒绝。

******

若是以前,栾轻闲定是不会花如此多的时间来看一个将死之人是如何度日的,只是这人不同。

这两日里,江砚每日都是巳时才起,醒来时喝了些下人送来的粥便泡进了药池里,泡了足足两个时辰才从药池里出来,只是泡过之后仍然不见好转,江砚的脸色反而更差了一些。栾轻闲没有挑破,他知道这池中的药根本不能令江砚完好如初地活下去,只能一日又一日地续命罢了。

栾轻闲写了一封信,在江砚睡着之后,他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石室。

谷让易容成一个香客在树下乘凉,在看到栾轻闲后,嘴角又翘起了一抹懒散的笑意。

栾轻闲朝谷让走了过去,他思忖了许久,道:“你替我将这信交给楚惊岩。”说罢,他从衣襟里拿出了一封信。

谷让将那封信接到了手里,他眼神凝重,脸上已不见笑意,但他却没有问这信里写的是什么。

栾轻闲沉声道:“亲手将这封信交到楚惊岩手上。”

谷让点头道:“我会的。”说罢,谷让便带着那封信离开了古寺。

******

卓岚月坐在崖边吹了一曲清笛,笛声悠扬传远,似剪断的尘世离愁随风而去。她的身后站着一位老叟。

那老叟负手而立,犹如青松绿柏一般伫立在山崖之上,他敛目沉思了许久,终究没有开口。

山上的风迎面袭来,风声仿若呜咽一般,吹乱了崖边人的思绪。

那老叟面目有些熟悉,细看之下才认出这人便是伯铮。伯铮低叹了一声,道:“你若再不愿见他,他可就找上山来了。”

卓岚月放下了唇边的短笛,笛声倏然而止,她看着山外的芳草碧木,久久才道:“我怎会不知。”

“那你究竟还放不下什么?”伯铮问道。

卓岚月颦着眉道:“我不知。”

伯铮又是一声叹息:“这么多年过去,你看着这遍山绿木葱茏碧翠,它们生而复死,死而复生,你还有什么看不破,还有什么放不下?”

卓岚月闭目不语。

伯铮又道:“若你肯见他一面,便可洞悉自己的内心了,爱与恨不过是一念之间,哪来得这么多恩恩怨怨?”

卓岚月没有说道,她只深深叹了一声,过了半晌,她才点了点头,尔后站起身道:“谢师伯指点。”

伯铮只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山上宁静安谧,而山下却是争吵不休。武林盟欲选楚惊岩为盟主,但武林中绝大多数人对此不服,若要使人心服口服,空有一身武功是远远不足的。

谷让将栾轻闲写下的信亲手送到了楚惊岩手中,正所谓雪中送炭。

第19章

对弈又一局,江砚阖起了眼,手中的棋子始终没有落下,他叹息了一声,最终手一松,那棋子便兀自落在了棋盘上。

栾轻闲看着那棋子从江砚手里落下,他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

江砚忽然说道:“六日将满,你走吧。”

栾轻闲问他:“这盘棋还未下完。”

闻言,江砚挤出了一抹惨淡的笑,道:“你定是看错了。”

栾轻闲眨了眨眼,他忽然也笑了起来:“是,我看错了。”他有意不与江砚争辩什么。

江砚站起身,他看向了那扇未关起的石门,说道:“往外走,马夫会将你送离这儿。”

“那你呢。”栾轻闲问道。

江砚笑了笑:“我得在这药池里多泡些日子,来日方长,你可别太记挂我,等我痊愈之时自会去找你。”

栾轻闲走在他身旁,问道:“找我做什么。”

“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灯笼,每夜伴我入睡。”江砚笑道。

栾轻闲嗤笑了一声:“那你可得赶紧好起来。”说完他便走出了那扇石门,他未回头看,若是他回头看上一眼,定会看到江砚紧闭着双眼独自一人站在石室里,满身落寞。

栾轻闲走出暗道之后果真看到了一辆停靠在树下的马车,那马车遍体通红,极其惹眼。树边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马夫,那马夫便是谷让。

谷让的斗笠戴着极低,只能看到来人的鞋履,但他一眼便能认出来人是栾轻闲,他抬手将帽檐抬高,笑了一声:“老板。”

栾轻闲走近后才道:“怎又是你?”

“你似乎很失望。”谷让说道。

栾轻闲笑道:“不,我只是安心罢了,怎会失望。”

谷让笑意晏晏:“这回老板想往哪走?”

栾轻闲爬上马车,然后坐进了车厢里,他叹了一声道:“不老峰。”

马车是从古寺后门离开的,走的那一刻钟声又敲了起来,一声一声地击打在人的心里。

******

离开古寺后一路急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距古寺最近的小城镇。

酒楼里的茶客酒友刚散不久,凳上还有余温。见到有人进门,楼里的伙计急忙走来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栾轻闲随意点了几个菜,尔后又补上了一句:“不必上酒。”

“好嘞。”那伙计记下之后便转身走了。

伙计走后,谷让问道:“怎么不喝酒?”

栾轻闲想了想,道:“喝酒误事,还会伤身。”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说。”谷让叹了一句。

栾轻闲但笑不语。

菜还未上齐,谷让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活像是饿了几世一般。

栾轻闲问道:“你这几日都去哪了,怎会饿成这样。”

谷让睨了栾轻闲一眼,将嘴中的饭菜吞下之后才道:“我为你四处奔波劳累,回来之后那些和尚竟连块肉都不给我吃,我还得时时保持谨慎,怕一个不留神你就在里面出不来了。”

“那你可得多吃点,将那几日的都补回来。”栾轻闲笑了起来。

吃过饭付了账之后,两人便出了那小城镇。

镇里万家灯火通明,其乐融融,不知是在嘲讽谁落寞一身,终生孤独。

******

又是几日跋山涉水,换了好几匹马才到不老峰下,蒙笼暗碧处有一条隐匿的山路直抵峰顶。谷让就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栾轻闲从车厢里出来,踏上了一层石阶,他回头看向谷让,谷让也正在看他。

谷让在等栾轻闲说话,他抱着手臂远远站着,一副痞气的模样。

栾轻闲唤了一声:“谷让。”

谷让闻言后抬头看向了栾轻闲,却只听见栾轻闲道:“来日有缘再会。”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有说,最后只点了点头。

“保重。”栾轻闲道。

谷让转过身没有再去看栾轻闲离开的背影。

栾轻闲走得极慢,他的脚步很沉重,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用去浑身的力气一般。他每走一步都在回忆,从山底爬到山顶,足够他忆起这些年的丝丝缕缕。

决意要见卓岚月,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了结的机会,而今过后,也许是结束,也许是开始。他不想死,所以求生。

栾轻闲不觉疲惫地往上走着,没有片刻停歇。他所走的路,是他所选择的江湖,他的抉择,从来不会反悔,他也从未错信他人。

就在几日前,他与江砚在棋盘上用命做了赌注,赌的却是棋外的局。孰胜孰负,未战先知,而江砚,不过是秉持着一念之间的执着罢了。

从山底爬到山腰,仿佛已用去了半生光阴一般,栾轻闲停下脚步,他抬头朝峰顶看去,山路遥遥,也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山间凉风袭来,带着林木清新的气味,人间无限好。

只是,这山间似乎不大静谧。

果然,这山林间不止他一人,多多少少至少二十余人,并且这些人武功不低。

栾轻闲怔然,他原本以为武林盟的人会在他上山之后才赶过来,没想到他还是算错了。但栾轻闲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尔后便视若无睹地继续往前走着,直至走到了那些人面前。

二十余人俱落在了栾轻闲眼里,栾轻闲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原本并不打算要停下来的,只因他看到了楚惊岩。

楚惊岩站在众人之前,他定定看着栾轻闲,愣是看了许久才道:“栾轻闲,你可知我们是为何而来?”

栾轻闲笑道:“不知,但我这回是真逃不了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男子嚷了一声:“楚庄主,不如就在此取了这恶人的命,为死去的人讨个说法!”

栾轻闲嗤笑了一声:“如今我又逃不走了,何时杀我不都一样?”

那男子哼了一声:“你这人这般狡猾,何时把我们全都算计了也不知道。”

只听见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楚惊岩抬了抬手道:“江砚还未找到,栾轻闲这么就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闻言,栾轻闲道:“是啊,岂不是太便宜我了。”

栾轻闲话刚说完,便被楚惊岩点了周身几大穴道,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

第20章

栾轻闲被关在寺中的塔里,这寺便是江砚所在的那个古寺,而这塔便名寺中塔。他不禁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那些人何时才能找到躲在石室里的江砚。

他在这黑暗无光的塔中已待了将近一日,每隔半刻便会有人进来盘问一番。他的手脚俱被锁链锁着,只要稍作动弹,那锁链就会发出沉重的声响。

栾轻闲倚坐在墙边,过了许久都没等来盘问的人,等得他有些困了,他便靠在墙上阖眼睡了过去。

忽然有一道光从门外照进,那光落在了栾轻闲的脸颊上,栾轻闲微微睁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楚惊岩。

楚惊岩站在门边,他看不清栾轻闲的神情,却觉得他是笑着的,他就这么被锁在了塔里,却笑着席地而坐。

栾轻闲笑道:“你来了。”

楚惊岩只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栾轻闲见他不语,继而问道:“怎么是你,门外的人去哪了?”

楚惊岩说道:“我支走了。”

栾轻闲笑弯了眼,他又问道:“怎么不给我带酒?”

楚惊岩问道:“你想喝?”

栾轻闲笑了笑,说道:“想和你喝。”

楚惊岩听后一愣,他问道:“那日在华几谷,我问你何处会痛,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想知道?”栾轻闲反问道。

楚惊岩道:“是。”

栾轻闲笑了一声,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不想被他人听到一般,他道:“横膈之上,两肺间偏左。”

“这就够了,我给你带酒来。”说罢,楚惊岩转身走了出去,那线光又消失在了门缝间。

栾轻闲浑身脱力一般倚靠在墙上,他抬头往上看去,却只看见漆黑的塔顶。

不知过了多久,塔门又被打开,光从外斜斜地照了进来。栾轻闲偏过头,没有让那光照进他的双眼。

楚惊岩拿着一小坛酒走进了塔里,尔后又将门阖了起来。他走到栾轻闲身边坐了下来,将那坛酒放在了地上,他道:“这里没什么好酒,你就将就着吧,我问了许久,那和尚才肯把藏了许久的酒拿出来。”

栾轻闲笑道:“你跟一个和尚要酒?”

楚惊岩点头道:“你想喝,我自然就去问了。”

栾轻闲道:“那和尚藏了这么多年,定是好酒。”说罢,他拍开酒坛子的封泥,沾了满手的尘土。酒香顿时从坛中溢了出来,清洌的酒香充斥着整座塔。这酒很香,也不知是什么酒,即便无名,也不比那断肠酒差多少。

楚惊岩叹了一声:“好酒。”

栾轻闲捧起那酒坛便往喉中灌了一口,酒从坛口洒了出来,洒湿了衣襟。吞入喉中之后,栾轻闲道:“果真是好酒。”他将那酒坛子递给了楚惊岩。

楚惊岩接过酒坛,连喝了几口才将手中酒坛交到栾轻闲手里。

栾轻闲睨了楚惊岩一眼,说道:“还怕我喝光了你的酒不成?”

楚惊岩摇头:“我只是担心你喝太多会醉。”

栾轻闲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两人喝得酩酊大醉,栾轻闲喝光坛中最后一滴酒时,楚惊岩便醉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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