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一下子就明白过来，眼里不禁泛出一丝担心，“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温僖贵妃并非不讲理的女人。”他今天这一顿打，其实只要稍一琢磨就能明白他对两个小的维护。
“那你小心点。”
“我会的。”
等胤祺到了温僖贵妃的翊坤宫，温僖贵妃正好听到了消息，知道儿子被打一下子就急了，巴巴地就要去阿哥所看望，听到奴才的通报倒是冷静了几分，便端坐回去传了胤祺进来。
瞧着殿中跪得笔直的半大少年，听着的是态度诚恳的请罪，而且叙事中隐隐约约透露的真实意思，温僖贵妃觉得宜妃实在是个幸运的，不养在跟前的孩子还能与母妃很亲近并且一门心思地护着幼弟，宫中诸人都说五阿哥平庸，今日接触才知道这是个难得通透的孩子。
“五阿哥快起来，今日之事是胤？；顽劣所致，你身为兄长行管教之事实为应当，胤？；的脾性也是不好好教训一顿是不会听话的，本宫清楚你是好意，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温僖贵妃一个眼神过去，身边的大太监就连忙上前将胤祺扶了起来，语气温和听不出半点恼怒记恨。
“终究是我太冲动了，所幸太医已经为十弟瞧过，只是皮肉伤，两三天后就能好，不然我就万死而难辞其咎。”胤祺满脸的愧疚，微微垂着头显得懊恼不已。
温僖贵妃笑了笑，再三劝慰下才见胤祺松了口气，之后又问了胤？；的情况，就让他回去了。
胤祺前脚才走，宜妃宫里就来人，原来是听说了胤祺教训胤？；的事，让人备了礼来赔罪。
宫里的事情就是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占理了有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胤祺从翊坤宫出来又去了宜妃宫里，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安了他额娘的心。
“五儿，今天这事你没有做错，温僖贵妃也能懂你的用心，不用怕她心生不满。只是多少还是冲动了点，毕竟你一向脾气温吞，突然这么一发狠，如今宫里的阿哥们还小，并不会多想什么，但是传到皇上和年长的阿哥那里就不一定了，就怕你落了一个表里不一的印象。”宜妃拉着胤祺的手，柳眉轻皱，孩子越来越大，她要操心考虑的事情就越多，谁叫宫里是个不能随意行差踏错的地儿。
被宜妃这么一说，胤祺也有些担心起来，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瞧宜妃担忧的模样，他心中一暖，缓声道：“额娘，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多想了，皇阿玛听到这事起码在一个月后，他日理万机的，估计也就听完就过去了。而且，即便能重新选择，我还是会动手打这一顿，毕竟由我来让胤禟长记性总是好过皇阿玛来。今天过后，想来两个小调皮都会安份些了。”
“你说得也对。现在看来，小九有你看着，额娘也就能放心了。”宜妃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道，“今晚留下来陪额娘用膳吧，走的时候再带一些药材药膏回去给小九。他好了之后再让他来给我看看。”
“孩儿知道了。”
当胤祺回到阿哥所天已经黑了，他先是去瞧了瞧俩孩子，两人从小就调皮捣蛋皮实得很，再加上胤祺下手的时候绝对有分寸，所以药膏一抹这会早就不痛，都活蹦乱跳的。
“十弟，五哥打了你，你不会记恨五哥吧？”胤祺看着胤？；轻声问道，他知道九十会是一直关系极好的兄弟，他并不希望因为这次的事情而让两人有了隔阂。
“不会，六哥和我说过五哥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好，而且额娘也派人来说过我，胤禟都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胤？；笑得爽朗，看得出来这顿打并不让他心中有了阴霾。
胤祺松了口气，又和他说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回自己屋了。
只是他刚沐浴完准备就寝，胤祉就找他来了，为的自然是问问温僖贵妃有没有刁难他。
胤祺笑着把事情说了一遍安了胤祉的心，不过当说到宜妃的担忧时，胤祉也皱起了眉头。
“你额娘的担忧并非无稽，你一向是温吞惯的，如今有这般脾性，真引来猜疑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你说怎么办？以后尽量低调就是了呗。”胤祺很乐天地说道。
胤祉仔细想了想，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决定在往后的日子帮这人更加留意周围的人事，同时也盘算着康熙回宫后若是有人揪着这事不放该如何应对才好。
“喂，放宽心吧，从前那么惊险咱们都挺过来了，如今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的，平常心就好了。”胤祺一副哥俩好地勾住了胤祉的脖子，笑得是没心没肺。
胤祉瞧着那人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得也放松下来，不过还是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啊，有时候就是太乐观了。”
“你啊，有时候就是太悲观了。”胤祺学着他的口气道，随即乐了起来，“这样我们就互补了，很好啊。”
胤祉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是对这人已经没有办法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回自己屋了。
只是胤祉毕竟不是胤祺，他是习惯了未雨绸缪的人，琢磨着要转移众人落在胤祺身上的注意力，合该要有新的爆炸性的事儿出现才行，他想自己要不要再在课业上露几分锋芒，不过这样一来他很可能会招来已经长大了的三位兄长的忌惮，尤其是两位嫡子，只因六阿哥胤祉可是在年前被皇帝赞了一句“文武双全”，如今再表现，会招来什么实在不好说了。
但是想到某个笨蛋，他又觉得那些顾忌全都不重要了，他可是有把握能化解任何麻烦的，反正那家伙要是被人下绊子他肯定是要出手相助的，那倒不如一开始就把危机引到自己身上，所以他开始计划怎么‘祸水东引’了。
不过可能这两人好运气来了，就在胤祉准备制造‘新闻’的时候，一个比他设计的更爆炸更震撼的‘新闻’出现了！
二月初，康熙有谕，皇贵妃身体不适江宁天气，遂起程先行返回京中，十一阿哥跟随，并为尽孝道在途中抄写《孝经》《金刚经》各五百遍，孝心可嘉。
这种一听就是官方粉饰太平的说法，宫中人精似的各宫主位几乎一下子就嗅出不寻常的味道，而且稍一琢磨都明白过来，佟皇贵妃母子明显是触怒了圣颜所以才被遣返宫中的，再联想到两位嫡子也在南巡之列，此事与之有没有关联就足够人玩味了，一时间幸灾乐祸者有之，惴惴不安者有之，至于‘五阿哥打人事件’早就被人抛到九霄云外了。
二月初七，佟皇贵妃回宫，众后妃顶着关心的名头全都涌去了永福宫嘘寒问暖，只是全都被佟佳氏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为由打发了回去，接着就是宫门紧锁，谢绝一切打听消息的人，任其他人私底下如何冷嘲热讽也自岿然不动。
这件事引起了多方猜度，胤祺胤祉私底下也讨论过。
“你说这次事件是母子两人谁犯了错误？”胤祺摸着下巴一脸的八卦。
“十一。”胤祉肯定的道，“佟佳氏在皇宫沉浮多年，还一直圣宠不衰，其心机手段如何自不必说，而且她对于皇阿玛的心思绝对能掌握七八分，断不会触怒圣颜。再说那个旨意让十一抄书，一看就是惩罚。”
“说得对，不过十一到底做了什么让皇阿玛居然不想让他在面前晃悠，实在让人好奇。”
“管他呢，反正不关咱事。”胤祉满不在乎地道。
胤祺立刻眼露惊讶，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脸，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本人，“这话不是应该我说的吗？你不是最喜欢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不是教过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胤祉没好气地翻白眼打开他的手。
“但是……习惯很难改的啊！”
胤祉拍了拍他的肩膀，“难改又不是不能改，这次的事情我是真的听听就算，刨根问底什么的可不会做。”
胤祺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胤祉叹了口气，他真的觉得这家伙十分奇葩，有时候迟钝得可以，有时候又敏锐得惊人，拉过他的手摊开，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两个字——嫡子。
“我也觉得有他们的推手。”胤祺点点头，估计很多人都这样觉得，想到那两个能力一加一却绝对大于二的人，果然还是收敛些好奇心，不要随便八卦为好。
“对了，佟佳氏知道小九小十已经进了上书房，所以也依葫芦画瓢去请示皇太后了，几天之后十一就会搬进阿哥所，应该会在俩小魔王的院子里。”胤祉想到今天去荣妃宫里请安得到的消息，开口道。
“我知道，我也让小九小十注意点，可别人家一来就欺负他。”
胤祉嗤笑了一下，“你还不如担心十一欺负他们，可别忘记十一也算是心狠手辣的。”
胤祺也笑了笑，“没事，两人机灵着呢，而且不是有胤禩挡着。”十一可是三岁的时候就针对老八了，现在进了上书房，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新鲜招数。
“如果十一和咱们是一样的话，不知道在上书房单独对上‘八爷党’……真是让人期待呢。”
“或许，有好戏看了。”
第18章：暗涌
十一阿哥胤䄔；，自小就被康熙赞着聪慧，如今进了上书房，可谓锋芒毕露，不过短短几天就让众师傅的目光从如今最拔尖的六阿哥胤祉的身上转移到自身，不过人无完人，他似乎对于骑马很没天赋，或者说有些怕马。
虽然如此，风头也够盛了，宫中诸人忍不住猜度是不是佟皇贵妃因不久前失了圣心，如今想让十一阿哥挣回来。
只是在上书房的众阿哥却不这样想，大家相当一致地认为十一阿哥如此表现优秀，根本就是为了引起四阿哥胤禛的注意！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十一对于胤禛是各种粘，上课不在一个屋里还好，一到下课那是妥妥地往胤禛面前凑，用尽各种理由，如此做派倒是生生打破了胤禛与胤禩的‘二人世界’，别提让四阿哥多郁闷，但是面对着年幼的满眼崇拜的弟弟，即便他已经尽可能地冷淡对待了，还是不能做得太过。
而奇怪的是，相对于胤禛的郁闷乃至气闷，胤禩却是非常淡定，即使上课的时候被十一总是挤兑，师傅又因为十一是皇贵妃的儿子而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推波助澜，让八阿哥的上书房生活颇为难过，但是他还是默默忍耐，让十一越发的嚣张起来。
而同他们一处学习的九十却在私底下打了个赌，就赌胤禩什么时候会发飙找回场子，他们可是从胤禩身上通过深切的教训体会到什么叫越是忍耐，报复得越狠。
五六七秉承着看戏原则乐得在旁边观望，胤祺胤祉心里对于看着胤禛不爽是相当乐意的。
日子就在众阿哥心情各异中缓缓流过。
康熙二十八年三月丙戌，上还京。
康熙的第二年南巡终于过去，康熙和年长的阿哥们也回归朝堂，对于某些人也起到了影响。
康熙出游了两个月，回来休整了几天后便去上书房考校儿子去了，刚好今天和一二三议政，三只年长的也表示多日不见众位弟弟，颇为想念，康熙就一挥手带着三个大儿子去刷小儿子们了。
康熙先是在窗外默默看了一遍众人的学习状态，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便将两班阿哥集合在一处，等众人见礼后，询问了师傅们，便开始一个一个的提问。
“不错，看来尔等并无松懈，只是还需努力用功，不能放松，需知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多多向三位兄长学习，戒骄戒躁。”康熙虽然是个对儿子比外臣还严厉的脾气，但因着三个大儿子足够优秀，所以对面前的小萝卜头们便相对宽松些。
“谨遵皇阿玛教诲。”
“胤禟，胤？；。”康熙考校完毕，众人刚松了口气就听见皇帝语气平淡地点名。
胤祺心里咯噔一下，泛起了不安，胤祉似有所觉，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熟悉的温度让胤祺平静了下来，静观其变。
“儿臣在。”九十乖乖出列，垂首听训一副乖巧无比的模样。
“张大人如今走路还不是很利索，你们道是为何？”
两人立刻跪下，齐声道：“儿臣顽劣，请皇阿玛责罚。”
康熙冷哼了一声，“是该好好罚一罚，作弄师傅，目无尊长，若不罚你们，只怕往后进学的阿哥都有样学样，坏了课堂氛围。今日的午饭就不要吃了，到回廊上跪着，直到下午的课开始为止，再抄一百遍论语，明日交上来。你们可服气？”语气之森冷让小阿哥们都抖了抖。
“皇阿玛息怒。”胤祺突然跪了下来，动作之快让胤祉拉都拉不住，“九弟十弟虽顽劣，但早已改过，望皇阿玛网开一面就放过他们吧。况且儿臣身为兄长却没能尽到监督之力，也有过错，如今天气日头热辣，九弟十弟年幼怕是受不住，儿臣愿代之。”
胤祺这话一出，四六七八这几个哥哥也都不能袖手旁观，连忙也跪了下来帮忙求情。
唯一没跪的十一阿哥就显得有点突兀，康熙扫了他一眼，十一的心都提起来了。
“胤䄔；，此事你怎么看？”康熙果然开口问他。
十一心思百转，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他不久前才触怒了龙颜，此时的回答就要万分小心，他并不清楚九十两人做了什么，只是从康熙的只言片语推测一二，看康熙如今的表情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想揭过，他不禁踌躇，但是又想到自己在课堂上让师傅刁难胤禩的时候，这两人不时的也会搅局，就觉得不爽，这样想着便缓缓开口道：“回皇阿玛的话，此事经过儿臣并不清楚，只是九哥十哥当真作弄了师傅便是做错了事，既然做错了事就应该惩罚。”
康熙缄默不语，周围气氛兀然沉重了起来。
“十一弟这话倒也没说错，有错该罚，的确是这个理。”少年的声音不急不缓，尾音习惯上挑，透着股多年养成的矜贵之气，不是太子又是谁。
只是他这一开口，却让五、六和十一都忐忑起来，胤祺是发愁，不知道九十是不是在不注意的时候得罪了这位爷，那就麻烦大了；胤祉却是觉得奇怪，太子说这话不奇怪，但是奇怪的是他居然会附和十一的话，按着他一直以来的观察，两位嫡子可是对这个佟皇贵妃的儿子没多少好感的；胤更是眼里立刻就出现了防备，南巡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发现自己刚刚就应该随大流求情就是了，何必搞得鹤立鸡群。
“只是听说胤祺已经教训过胤禟和胤？；，两人也向张大人认错请罪，事情过去也有一个多月了，皇阿玛这时再追究多少有些伤了弟弟们的心呢。”果然，太子压根就没想着赞成十一的说法，随即也说起情来。
“皇阿玛，太子这话在理，闻说胤祺可是下狠手抽了这俩皮实小鬼一顿，想来定是已经长了记性了，不如就算了吧。”胤褆这个时候也开了口，在他看来，小孩子调皮，既然打过了，就不用再揪着不放。
“太子哥哥和二哥的话好奇怪，五哥教训了九哥十哥行的是兄长的管教之职，如今皇阿玛要惩罚尽的是父亲的教导之责，怎么可以混为一谈？”十一看着众人都维护九十，不禁有些着急，他算是想明白了，他这番行事已经得罪了求情的众人，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坐实了这惩罚，自个心里还能舒坦些。
这话算是暗指胤祺僭越父权，胤祉不禁眯了眯眼，当即也开了口：“十一弟这话不妥，皇阿玛日理万机，这身为兄长行管教之职就是为了帮父分忧，以尽孝心。况皇阿玛也曾言，上书房里兄长该担指导教引之责，互相扶持，全手足情谊，十一弟进上书房没多久，难怪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