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人谁也没有发现羽凌箫上的血在“蠢蠢欲动”，他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杀气一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我要你跟我一起死。”说罢乔尹漠强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冲向噬之夜，只是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噬之夜一脚踢向他的腹部，他的身子却不偏不倚的又飞落在原来的位置。
“好了，我也累了，到此为止吧。”噬之夜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笑着，红色的眸子闪着欲望的光芒，似乎胜利已经在向他招手一般。他托起手掌凝聚起来的绛紫色气流。
“去死吧。”噬之夜将掌心对准乔尹漠的头顶，而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放大，面目变得狰狞。
绛紫色气流逼向乔尹漠，只是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身上竟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防护罩，在太阳下反射着红光，绛紫色的气流在与它接触的一瞬间竟产生了强大的冲击力，乔尹漠和噬之夜的身体同时向后飞去，乔尹漠在再次落地时彻底的晕了过去。噬之夜则凭借着强大的灵力稳稳的站住了脚步，但是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色惨白。他虚弱的朝发出防护罩的方向看去，羽凌箫躺在地上通体发着红光。
“言迦诺！”
数米远的地方神墨澜洛挥着剑朝他的方向狂奔而来，噬之夜望了眼神墨澜洛又看了看地上的羽凌箫，目露凶光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凌空飞起，消失在这片已被他搅乱了的净土。
第四十八章：魇
“洛儿，你回来啦，快吃饭吧。”
乔尹漠木然的站在原地，贪婪的看着眼前这张慈祥的面孔。
“别站在门外啦，快进来吧。”爷爷走到门口拉乔尹漠，“来，快把竹篓放下。”
乔尹漠只是木然的看着爷爷接过他背上的竹篓一言不发，因为他的大脑已经混沌了，他没有忘记那个鲜血淋漓的画面。
“洛哥哥，你回来啦，快陪嫣儿玩。”
乔尹漠低头看到嫣儿正拉着他的衣摆，还是那张可爱的笑脸。
——难道之前那个场面是自己在做梦？
思及此乔尹漠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咧开嘴跟着嫣儿一起笑，他蹲下身想抱抱嫣儿。但这时爷爷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嫣儿道：“嫣儿，我们去做饭，等你洛哥哥回来一起吃。”
乔尹漠所有的动作都顿住了，脑中好似被一道闪电劈过一般。他看着爷爷拉着嫣儿的手像没看到他一般转过头渐行渐远，他伸出手想拉住他们但是无论如何他的手始终触碰不到他们，他想开口大声的叫他们，可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他自暴自弃的用手使劲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声喊着：“爷爷，嫣儿，我在这里，你们回头看看我啊……”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可是声音还是卡在喉咙里丝毫都没有泄露出来。
眼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突然两个人停住了脚步，乔尹漠惊讶的叫道：“爷爷，嫣儿，你们听到了我的声音对不对，我就在你们身后，你们回头看看我好不好。”尽管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可是前面的两个人竟真的回过了头。
乔尹漠嘴巴微张，瞳孔渐渐的放大，直到失去焦点。转过来的那两张血淋淋的脸模糊在眼前，却镌刻在心里。
乔尹漠猛然睁开眼睛，刚才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消失，眼前出现的只有几根粗木横梁。不，还有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乔尹漠忽然将胳膊横在眼睛上，拒绝看眼前的一切事物。
“我怎么在这儿？”乔尹漠的声音很小，但说话却异常的费劲，好像要耗光他所有的气力。
“是我把你带回来的。你已经睡了三天了。”神墨澜洛答道，小心翼翼。
“哦。”乔尹漠顿了一下继续道，“你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了。”一个疑问句从他口中说出来俨然成了陈述句。或者他并不是想问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说些什么填满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从你离开的那天就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你。我……当时只是担心你的情绪……没想到……”神墨澜洛的音量渐弱，说到后面也便说不下去了。
“哦。”乔尹漠的声音异常平静，并没有神墨澜洛设想的任何失控的情绪流露出来，只是说完那个音节之后他久久的沉默了，一语不发。
神墨澜洛看着他终于忍不住要开口，当他微张开嘴巴时却感觉喉咙里有东西卡着发不出声音了，因为他看到有透明的液体顺着乔尹漠暴露在手臂外的眼角流了下来，最后没入发中。
“如果当时能有多些人守着那个屋子就好了。”再开口时乔尹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也变了调，说完后又沉默了一会儿，“不对，如果当时我没去找他们该有多好。”后面一句话说的已经有些颤抖。他双手紧紧握拳似在极力控制什么东西一般，眼角的泪再未间断过，偶尔几个极力压抑的音节从紧咬的牙关了泄了出来。
神墨澜洛紧锁眉头沉着脸，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撕扯着一般难受，几次嘴巴都张开了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几次手都抬了起来却连抱一下他的勇气都没有。
“小王叔，洛……”神墨璟宁走进来看到帐内的情形也不自觉锁紧了眉头，深吸一口气，放在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向床前。
“呼……”在神墨璟宁走近时乔尹漠突然深呼了一口气，“我想去看看他们。”鼻音似乎比刚才更浓重了些。
“爷爷，嫣儿，我来看你们了。”乔尹漠跪在两座墓碑中间，两手分别抚着碑沿，一瞬间便已泪如雨下。
神墨澜洛和神墨璟宁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上下起伏的肩膀蹙着眉，却不再有半分动作。
“小公子从哪里来，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记不起不碍事，若小公子不嫌弃的话暂时便在老汉这里住下，等记起来了再离开也不迟。”
“这个是老汉的孙女，如今只有她与老汉为伴，小公子住下了以后也便热闹些了。”
……
“洛哥哥，喝药，我喂你喝。”
“哦，我有名字咯，嫣儿，我叫嫣儿。爷爷，洛哥哥给我起名字了。”
“洛哥哥，你笑一笑好吗？嫣儿最喜欢洛哥哥的笑了。”
“洛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嫣儿好想你啊。”
……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他们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爷爷，嫣儿，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的错……”乔尹漠埋着头抽泣着，“我为什么要去找你们，如果我不去找你们的话你们也不会这样，是我害了你们。”
四下静谧无声，只有这凄然的声音在回荡，就连山间的鸟儿也忘记鸣叫，只站在枝头看着这个青年落寞的身影。一阵风吹过，本该在这炎热的夏天应是让人感到凉爽通体舒畅，但此时却吹得人心越发的悲凉。
“尹漠，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一直这么跪着会受不了的。”过了许久神墨澜洛才上前去扶那个明显看得有些体力不支的乔尹漠。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乔尹漠不回答他，只是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身体已经躬得快贴近地面也没被神墨澜洛扶起来半分。
“尹漠，我求你了好吗，跟我回去吧。”神墨澜洛抱着他的肩膀哀求道。
“漠哥哥，我们一定会杀了噬之夜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不知何时神墨璟宁也走近乔尹漠，单膝跪地，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只是此时他的心痛又有几人知呢。可即便心痛又如何，如果这就叫“宿命难敌”的话，那么他也就只能接受。
乔尹漠还是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最后神墨澜洛无奈只能将他抱起。意外的他竟没有任何的反抗，或许是伤势太重所致，又或许是太过于绝望才对周遭的一切无动于衷。他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蓝天，但泪水却始终没有断过。
“你是谁？”四周一片黑暗，可是乔尹漠却分明看清了角落里一个弱小的身子正怀抱双膝坐在那里。听到声音后他抬起了头，乔尹漠看见这张稚嫩的小脸早已经被泪水打湿，他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似乎跟小时候的自己长的很像。
“爸爸妈妈死了。”男孩哭着对乔尹漠道，“是我害的。”
乔尹漠觉得心脏狠狠抽了一下，生疼。男孩继续道：“他们说我是灾星。他们说是因为我爸爸妈妈才会死的。”男孩还在哭，哭得异常伤心。
“不……”乔尹漠艰难的从喉间逼出这个字，他伸手想要去拉那个男孩，可忽然间他便不见了，消失前他仍盯着自己哭道：“是我害了他们，是我……”
“你去哪儿了？”乔尹漠喊道。
“洛儿……洛儿……”这时黑暗中响起一个羸弱的声音，乔尹漠仔细辨听后喊道：“爷爷，爷爷，你在哪里。”他四处张望着。突然他身后亮起一道光，光线下面老人嶙峋的身体正躺在那里，一只手艰难的抬起伸向他。
“爷爷！”乔尹漠跑向张老汉身边跪坐在地上将其抱起，看着他嘴角的鲜血和惨白的脸，眼泪又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洛儿，不要哭。”张老汉抬手为他擦掉眼泪，虚弱道，“洛儿，爷爷要走了，以后不能照顾你了。”
“不，爷爷，你不要走。”乔尹漠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洛哥哥。”小女孩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乔尹漠抬起头发现怀中的爷爷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嫣儿弱小的身躯。
“嫣儿，洛哥哥在这儿呢。”乔尹漠捧着嫣儿的脸，为她擦拭脸上的血迹。
“洛哥哥，嫣儿好疼。”嫣儿痛苦道。
“嫣儿，没事的，洛哥哥一定会救你的。”说罢便抱起嫣儿，站起身向黑暗尽头跑去，他要去找神墨澜洛，他要他救嫣儿。乔尹漠跑啊跑却始终是在这片黑暗包裹的境地打转。
“嫣儿，你要撑住。你跟洛哥哥说说话好吗。”可是当乔尹漠再看向怀中时，那里哪里还有什么人。
“嫣儿，嫣儿，你在哪儿？”乔尹漠在黑暗里奔跑着，“爷爷，爷爷，你在哪儿？”
突然间乔尹漠的前面又亮起一道昏暗的光，爷爷牵着嫣儿的手就站在那里。
“爷爷，嫣儿。”乔尹漠跑向他们。可是走近了才看到他们的脸上满是鲜血，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是……厌恶。乔尹漠刚刚要伸向他们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你害了我们！”突然爷爷怨恨道。
“爷爷，我……”乔尹漠面色惨白，内心的愧疚翻涌而上，迫使他无法再开口。
“洛哥哥为什么要害嫣儿！”嫣儿厉声质问。
“不，我不想害你们。”乔尹漠大声喊道。
“就是你害了我们，因为你我们才会死。”
“我……我……是我害了你们。”
“洛哥哥，你为什么要害嫣儿。”
“是我害了你们……”
“是你害了我们，是你，是你……”
“是我害了你们。”乔尹漠大声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
“尹漠，尹漠！”
乔尹漠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他艰难的睁开红肿的眼睛就看到了神墨澜洛的脸。他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你……”刚一开口声音便哽咽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抽噎，恍惚间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又在做梦了，他一摸自己的脸，上面已被泪水打湿。
“尹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好吗？”神墨澜洛将他抱在怀中。
“我梦到爷爷跟嫣儿回来找我了，他们斥责我，说是我害死了他们。”这是乔尹漠回来后第一次向神墨澜洛讲述梦中的情形。
“不会的，爷爷和嫣儿不会怪你的。”神墨澜洛紧紧抱着他。
“但确实是我害了他们。不是我的话他们还好好的活着。”乔尹漠推开神墨澜洛的怀抱，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喊道。
“不是，是噬之夜杀了他们，与你无关。”神墨澜洛根本不在乎肩膀上传来的疼痛。
“不对，是我！是我！”乔尹漠推开神墨澜洛，跳下床跑出营外。
乔尹漠不顾一切的冲出军营跑向树林，神墨澜洛紧紧的在后面跟随。
“尹漠，停下，不要再跑了，你的脚已经在流血了。”发现乔尹漠脚上没穿鞋，此时已经被石子划破鲜血淋漓的时候，神墨澜洛凌空几步落在他的面前。
“我是个灾星，我是祸害！”乔尹漠情绪激动道，丝毫不理会脚上的伤。
“不是，你不是灾星，你是救星！”神墨澜洛抱着乔尹漠将他紧紧的箍在怀中。
“我是灾星，我走到哪里都是个灾星。以前我害死了爸爸妈妈，后来我害死了南彦的弟兄们，现在我又害死了爷爷和嫣儿。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祸害。”乔尹漠挣扎着竭斯底里的吼叫。
“尹漠，你清醒一点。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你不该把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神墨澜洛只管紧紧的抱着乔尹漠，不让他挣脱。
“我就是个灾星，为什么我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乔尹漠还在挣扎着，痛苦嘶吼的声音在神墨澜洛耳边撕扯着他的心脏。
“尹漠，羽凌箫已经被你唤醒了。你看……”说罢神墨澜洛一只手箍着不安分的乔尹漠，另一只手艰难的往怀中掏着东西，“这个，你看！”他的头跟乔尹漠的头稍稍分开了点距离，胸腔却仍是紧紧贴靠在一起，他将羽凌箫举到他的面前，此时的羽凌箫通身绯红，已非昨日那一方翠绿。
“我不需要他了，要他有什么用！”乔尹漠抢过羽凌箫用力的扔向远处，然后趁着神墨澜洛愣神之际将他狠狠的推开。
“我要回去！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自己的世界！为什么我要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乔尹漠发疯般跌跌撞撞的跑着，哭喊着。
“尹漠，你冷静点！”神墨澜洛追上来双手固定住他的肩膀，厉声道。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我……你……”乔尹漠阖上双目落在面前这个坚实的怀里，神墨澜洛蹙着眉收起手刀紧紧抱着他：“对不起！你好好睡一觉！”
神墨澜洛并没有急着回军营，只是抱着乔尹漠坐在一棵大树下，将他放在大腿上，掏出一方丝巾为他清理着脚上的伤痕。他双眉紧锁，手上擦拭的动作却是极轻极细。
从刚开始他便知道怀中这个人总是生活的小心翼翼的，表面上跟谁都很客气，心里面你我却是泾渭分明。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心里却异常敏感，并且还极度自卑。这些都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只是当时这些并未对他造成伤害，又或者这些正是他曾经受过的伤害造成的结果。所以当神墨澜洛下定决心要守护他一生的同时也告诫自己要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他隐藏在内心的脆弱，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去触碰。只是噬之夜的出现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让他发誓守护的那个人、那份脆弱全线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