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肖灵轻轻揉着他的头发,“又在瞎想什么?”
许久之后,许云突然开口道,“那个名字,其实很少会有人用来叫我。”
肖灵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许云不打算继续深谈这个话题。
“因为那个男人——哦,就是你的师父,也可以说是我的父亲——从来都不喜欢喊我名字。至于其他人,魔教的人喊我叫我‘少主’,别的人喊我‘孽障’。”许云道,“以至于很多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忘了我究竟有着一个什么样的名字。”
“那你母亲呢?”
“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许云道,“从来没有见过。”
肖灵见提起来他的伤心事,多少有点后悔,“抱歉。”
“没事,我不在意。”许云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这么一个曾经几乎没有人会喊的名字……阿灵,你想要知道吗?”
要说想,自然是很想,但肖灵只是笑了笑,“等你认为该告诉我的时候,你总会告诉我的。”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用那个名字喊我吗?”许云又问。
肖灵点着头笑道,“自然。”
“尹念昔。”许云道。
“……”
肖灵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尹什么?”
“念昔。”许云道,“思念的念,昔日的昔。很奇怪吗?”
“倒不是奇怪。”肖灵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就是乍一听像女孩名。”
“哦。”许云道,“但你说过会喊的。”
我说的时候没想到你居然是叫这个名啊!肖灵的内心万分挣扎。
尹念昔,尹念昔,无论是许掌门的原名其实竟然叫尹念昔,还是魔尊那个糟老头子竟然给自己的儿子取名叫尹念昔,感觉咋都这么奇妙呢。
“阿灵……”许云磨了磨他的颈侧。
“呃……念……念、念昔。”肖灵磕磕碰碰地叫出了口,不知道为何感觉十分羞耻。
“还是阿灵对我最好。”许云十分高兴。
肖灵无语:喊个名字就对你最好了?
“你爹为什么会想不过给你取这个名字?”肖灵忍不住问,“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么文雅的人啊。”说实话,就算许掌门的原名其实是叫尹霸天,他都会觉得比较容易接受一点。
等等,尹?不知为何,肖灵突然觉得这个姓氏有一点点熟悉。
那个糟老头子原来姓尹吗?肖灵仔细想了想,发现江湖上还真没流传过魔尊的身世与名字,仿佛魔尊从刚一出生就叫魔尊了。
“我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想的。”许云道,“但这个名字确实是他给我取的,虽然他很少这么叫。”
许云说着,也不禁稍稍陷入了回忆。
从他能记事开始,不管是当着他还是背着他,魔尊都只喜欢用“吾儿”来指代他。
至于尹念昔这个名字……好吧,其实那个男人姑且还是喊过的。
那通常是在一些月圆的夜里,魔尊形单影只地坐在屋顶上,看着月亮,喝着小酒,偶尔看到他,如果还没喝醉就会像是没看到一样,但如果是喝醉了,便会笑着开始念叨,“念昔啊,念昔,呵,念昔……”
对当时的许云而言,无论魔尊喊的是他的名字,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是毫无区别的,因为他确实是毫无感觉。
只是现在回想,不知为何却多了许多唏嘘。
“那个男人在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许云叹道,“总觉得他其实并不是在喊我,而是在喊着别的什么。”
肖灵靠在他的怀中,抚摸着的他脸,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这样无声地劝慰。
两人接下来又谈了许多。
幼年时许云身处魔教,肖灵享受着家人的爱护。
长大一些之后,许云作为玄剑宗掌门弟子被培养,肖灵则陷入魔墟,为了能取得力量而忍受一切。
两人交换着那些年的经历,了解着对方的曾经,也分享着自己的过去。
直到夜深之后,肖灵撑不住疲惫,熟睡过去。
天明之后,两人开始寻找着离开这处山谷回到悬崖上面的方法。
由于山崖实在太高,两人放弃了攀爬的打算,试图沿着崖面底部绕回山上。
“居然一下子过去了两天,还不知道上面究竟怎么样了。”肖灵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头大,“当时在场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有多少能幸免于难。”
许云道,“什么样都无所谓,我只要你就好了。”
……虽然如果将这句话当做情话,是有点令人感动,但是,“身为一宗掌门,你这么不负责任真的好吗?”
许云道,“现在的我只需要对你负责。”
肖灵扶额。
“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许云搂着他道,“有你有我,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们……还上去干什么呢?”
肖灵冷哼一声,想要好好谴责一下他这种消极避世的不良心态。
但在这之前,为了表扬许掌门情话技术的进步,肖灵先勾住许掌门的脖子舔了舔他的唇。
然后许云便将他压在了崖壁上狠狠吻了起来。
接着……
突然,两人听到了一声尖叫。
肖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团白影从另一侧的山坡上滚了下来。
祁爱白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然后就看到眼前这一副的场景。
他和许云大眼瞪着小眼,两人的神色都十分微妙。
第六十章:身份泄露?
“爱白!”肖灵看到祁爱白突然出现,显得非常高兴,下意识就将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视线的许云给推了开,“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许云顿时醋劲大发。
他看到肖灵想要冲到祁爱白的身边,心中越发不乐意,伸手就将肖灵给重新捞了回来,抓着他的双肩将他再度摁在自己怀里,迅速在他脖子上吧唧印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用满是敌意却又带着一点胜利者的优越的目光盯着祁爱白。
肖灵狠狠捶了他一下,“你搞什么!”
许云不吭声,就用下巴在他脸上轻轻蹭着。
肖灵被蹭得心都软了,只得好声好气地劝道,“我就和他说说话,说说话而已,光天化日的你别这样,先放开我,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个承诺令许云十分满意,他终于舍得放开肖灵,然后继续用充满优越感的视线盯着祁爱白。
“呃……”祁爱白看着他们,被眼前地这一幕又一幕弄得略有些发怔,片刻后才问道,“你们已经和好了吗?”
肖灵走到他身旁,显得十分不好意思,“是啊。另外你师兄之前对我们两个的事情……有一点误会,所以反应大了一点,你别介意。”
祁爱白看着他。由于许云刚才那番动作,肖灵的领口被稍稍扯开了一点,露出了一些明显的痕迹。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肖灵笑道,“多亏你之前劝我的那番话,我才能好好认清我自己的心意,没有再自欺欺人下去。”
祁爱白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欣喜显得真心实意,“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能帮的时候自然要帮。”
“对。”肖灵十分慎重地点了点头,“我们是朋友。以后你如果有什么麻烦,也千万不要对我客气。”
祁爱白笑道,“这是自然。”
两人用几句话稍微叙了叙旧,然后肖灵再度问道,“你不是应该在山上吗,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们还正愁着要怎么回去呢。”
“我……”祁爱白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又是一道人影风一样地从那处山坡上冲了过来。
几人定睛一看:咦,这不是严飞飞吗?
“哎哟,我的祁少爷啊,原来你在这里!”严飞飞十分激动地抓着祁爱白的双手,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我刚从密道出来,一回头就发现你不见了,差点吓死我!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小莲妹妹交代啊!”
肖灵和许云两人望着他们,脸上都怀着一种十分微妙地神情。
“呃……是这样的,我昨天早上发现你们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拜托飞飞哥带着我四处找一找。”祁爱白向他们解释道,“找了很久之后,飞飞哥说你们有可能掉到了这处山谷,然后告诉我有一条密道可以直接通向这里。结果我从密道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就……”
就直接从山坡上滚下来了吗?
许云略带着一点同情地看着严飞飞。
肖灵则显得正经许多,“多谢严兄这些天照看爱白。”
“小意思。”严飞飞拍胸口,“小飞我别的本事没有,跑路保命的本身一流!多带个人跑路和保命,自然也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你从最开始就知道爱白并非祁姑娘,我们两个都是乔装打扮的吗?”肖灵又问。
这个问题令严飞飞显得有一点尴尬,好在肖灵并没有深究。
实际上,肖灵在想明白这个严飞飞应该就是祁爱莲为祁爱白所上的另一道保险的时候,心中对他的印象就已经好了很多。毕竟他做到了自己承诺过却没有做到的事情。
肖灵继续慎重地道,“还得麻烦严兄接下来将爱白安全地送回祁家,让他不要再淌这滩浑水。”
“这是自然!”严飞飞继续拍着胸脯,然后用眼角稍稍看了许云一眼。
其实他打从一出现就在伪装不认识许掌门。
于是许掌门也正在十分上道地假装和他不熟——虽然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肖公子,许掌门。”严飞飞故作生疏地道,“不知你们接下来又是如何打算的?”
“自然还是要先想办法回到山上去。”肖灵道,“对了,你们刚才是从密道过来的?不知道严兄是否介意将入口告诉我们?”
“当然没问题,谁会介意这种事情!反正我也是在无意中得知的。”严飞飞爽快地回答完之后,言辞却变得略有点闪烁,“只是你们确定要先回去吗?”
“发生了那种事情,回去看看是理所当然的吧。”肖灵问,“难道有什么不妥?”
严飞飞看了祁爱白一眼。
祁爱白上前道,“阿灵,你……和师兄,还是先随我回去祁家躲躲吧。”
躲?肖灵更诧异了,“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祁爱白显得有些迟疑。
“那群黑衣人怎么样了?”肖灵更详细地问道,“已经被华山剑派的人给击退了吗?”
祁爱白摇了摇头,“当初师兄离开之后,谢掌门就被他们重伤了。”
“老谢被重伤?”许云很意外,“那现在怎么样了?”
祁爱白看了许云一眼,道,“当时谢掌门被重伤之后,我们都以为已经在劫难逃,幸好又有一批武林同道及时赶到,击退了敌人,救下了我们。只是那群黑衣人在退走的时候挟持了人质,令那些武林同道们不敢深追。”
肖灵皱了皱眉,“武林同道?”
许云则关心了一点更实质的问题,“人质?”
“他们总共挟持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已经被重伤的谢掌门。”严飞飞插嘴道,“另一个是个大叔,我本来不认识,但那个大叔一直喊着‘我是当朝太子,你们千万不要乱来!’,真是笑死个人。”
祁爱白叹道,“但他确实是当朝太子。”
严飞飞摊了摊手,“总之谢掌门和太子一起被挟持了,没人敢追击。只好像偷偷派了几个人尾随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黑衣人的老巢。”
“至于那些救下我们的武林同道……”祁爱白看看肖灵,又看看许云,“领头的是玉诀山庄。”
玉诀山庄?那个成天觊觎着魔功的叶流炎?
肖灵十分唏嘘:当初这个家伙真是给他找过不少的茬,后来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自己险些就忘了他,想不到居然在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躲?”肖灵问,“不是应该上去和他们会合吗?”
严飞飞笑而不答。
祁爱白则显得十分迟疑,“除了玉诀山庄的人……还有……赵师兄带着我们玄剑宗的许多人,也过来了。”
“师兄?”许云道,“他终于不闭关了?”
“他不仅带着许多师兄师弟们过来了,还说,还说……”祁爱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将接下来的事情说出口。
严飞飞笑道,“还说许大掌门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潜伏在玄剑宗,实际上却是魔尊的儿子。”
许云:“……”
肖灵:“这是污蔑!”
“阿灵……”肖灵的反应让许云有一点意外。
“你这个师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吗?”肖灵拉着他的手臂道,“走,我们要马上上去和他对质!不能耽搁了,越快越好,不然他们还得说你是心里有亏,才不敢再出现。严兄,请马上告诉我们密道的位置,日后必将报答。”
许云道,“但是……”
还有什么可但是的!肖灵急道,“蠢货,听我的!”
肖灵刚一从严飞飞口中听到那句话,脑中嗡地一声,第一个想法就是绝对要瞒下来。
许掌门的身份被暴漏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肖灵可是一清二楚。不然他也不会在当初第一次知道许云身份时,那般果断的杀掉试图将这件事暴漏出去的那个红衣盟少年。
失去掌门之位?这还是轻的。
自己刚从魔教出来的那段时间究竟受到过多少敌视,肖灵可记得清清楚楚。虽然其中也有他所杀的那些人的原因,魔教的出身却是更大的原罪。之后待遇变好,也完全是许云直接以一派掌门的身份罩着的缘故。就算后来他彻底与魔教划清界限,拜入玄剑宗的山门,这种因为出身而带来的敌视也一直伴随着他。
这还是由于他在魔教被覆灭后才被魔尊收为弟子,与多年前魔教肆虐所造成的武林噩梦没有直接关联。
而许云身为身为魔尊之子,当年必定惹下过无数的仇家。更何况他担任玄剑宗掌门之位已经有四年,在江湖上的声望的一直也不低。他的身份如果被揭露,在这种落差之下,难以想象会遭受到多少责难。
“那什么赵师兄究竟凭什么说出这种鬼话?”肖灵又问祁爱白,“他有证据吗?”
祁爱白愣了愣道,“我也不清楚。”
肖灵松了口气:没有第一时间拿出那卷许云的师父所留下的帛书,证明那玩意并没有落到对方手上。
只要对方没有证据,主动权就还掌握在自己这方。
四人共同走入了严飞飞所指出的那条密道,由于各怀心事,一路上都显得十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