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曦从华瑾的怀里退了出来,他面色犹豫地望着华瑾,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我不能答应你。舒梓言被查出来颅内淤血压迫到神经,已经时日无多了。”
华瑾也有些讶然:“怎么不做手术?”
“医生说淤血里神经太近,手术成功率不足一成,还是建议保守治疗。他现在已经是过一天少一天了,你理解一下啊。”
华瑾微微沉思了一下,有些勉为其难地说道:“好吧,不过你不准和他太亲密。”
“遵命!”末曦对着华瑾俏皮地作了个揖,见华瑾还是有些不开心,便露出略有些讨好的笑容:“你不想吃鱼片粥,我就给你做雪梨玫瑰粥好了,清热解毒的,对你身体也很有好处。”
华瑾微微地点点头,又抱紧末曦晃了晃,心里却还是有些膈应。
他介意的,从来都不是末曦频繁地探望舒梓言,而是怕末曦对舒梓言余情未了。
他不敢面对的,是末曦为了舒梓言而对他露出的那种近似于谄媚的笑容,这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没把握的,是他付出了所有的感情之后,是否也同样能换取末曦的真心。
末曦和华瑾打了招呼就拿着另外一份雪梨玫瑰粥去了楼下病房。
自从他和华瑾坦白了之后,探望舒梓言就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了,心绪也变得坦然了很多。虽然偶尔还会因为华瑾和舒梓言暗地里的较劲而有些闹心,但总的来说,奔波于二楼三楼之间的生活是忙碌而平和的。
至少,当放下仇恨之后,末曦感受到了心灵的安宁。
本来末曦是提议在华瑾和舒梓言换到普通病房移到同一楼层,这样他两头跑也省点心。可谁知道华瑾和舒梓言各不相让,都要求对方到自己的楼层,最后谁都不肯先妥协。
末曦没办法,为了照顾华瑾情绪,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华瑾身边,只有送粥的时候才会在舒梓言病房小坐一会儿。
谁让,华瑾才是他的爱人,最重要的人,总是能够得到特别的优待的。而他和舒梓言之前的情谊,顶多算是熟悉的陌生人。
末曦推门进入舒梓言的病房,看到里面的场景之后,轻松的笑容瞬间敛了起来,惊得手里的保温桶都摔在了地上,赶忙上前扶起痛苦的抱住头部在地上打滚的舒梓言,并按了床头的床铃叫了医生过来。
舒梓言似是极其痛苦,需要三四个人才能按住他打镇定剂。整个过程中,他一直紧紧抓着末曦的手腕不撒手,但却用了最后一丝神智才能小心地不弄痛末曦,可是末曦也无法轻易挣脱。
楼上的同一方位的房间,华瑾半坐在床上面色阴沉的跟窗外即将大雨临盆的天空有的一拼:“末曦又去了?”
包惆偷瞄了一眼老板的脸色,斟酌着说道:“二少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
“一个将死之人,精神头倒真好!”华瑾嘲讽了一句,低头看了看表,脸色更加沉郁,冷声说道:“已经过了三个十分钟了!”
十分钟是华瑾和末曦之间的约定,华瑾同意末曦每天去舒梓言病房一次,但是探望的时限要由华瑾来决定,也就是十分钟。
“去楼下看看。”
华瑾打发了包稠,自己却在病床上烦躁地翻来覆去不得安生。
突然敲门声响了三下,紧接着就有个人影推门进来。
华瑾以为是末曦回来了,谁知欣喜一回头却对上包稠那双略显为难的眼睛,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略有些严厉地开口:“说。”
“舒梓言突然发病,正在抢救,二少正在手术室外等着,他说等会就回来。”
舒梓言,舒梓言,又是舒梓言!
华瑾听了心火止不住地往上窜,面上却冰寒一片,他恼怒地来回走了两圈,泄愤般一拳打在了衣柜上,却因为用力过猛,动作过大扯开了伤口,鲜艳地红色立刻将浅色的病号服浸染了一大片。
华瑾闷哼一声,眉头紧紧地蹙到了一起,额头上立刻就现了汗,面上也浮现一丝痛色。
他打开包稠急忙伸过来搀扶的双手,眼眸略略一恍,深沉如水,忍着疼痛,哑着声音快速地说道:“按床铃,但别说话,然后出去,假装你没来过!”
“董事长?”包稠低头看华瑾额头上的汗珠更加密集,鲜血也有隐隐从指缝中溢出之意,可华瑾依然是那副说一不二的表情,看不清神色。
“照我说的做!”
包稠见华瑾由要发火的趋势,犹疑地松了手,快速地按了床铃,担忧地看了华瑾一眼慢慢走出去了。
医护人员不到半分钟就到齐了,华瑾拼着最后一丝神智,虚弱地对着主治医师兼好友吩咐:“下病危通知单,给末曦。”
第七十三章:算计乃商人的本色属性
末曦站在手术室外,看着一堆医护人员忙碌地进出,心里默默感叹着人生无常,生命的脆弱。他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抢救的那个人的体温,可是也许舒梓言再也不可能从手术室里出来了。
还没等某末曦悲春伤秋完,突然就从楼梯口跑出来一个淡粉色身影,熟悉的小护士紧紧地抓着末曦的胳膊,气喘吁吁地说道:“董……董事长病危。”
末曦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华瑾,他泰然自若地说道:“那你找我干嘛,找医生啊。”
小护士已经站稳了身形,她看着末曦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轻轻地说道:“是华瑾董事长。”
“华,华瑾?”血色急速地从末曦脸上退去,就在那么一瞬间的空挡,他就浑身脱力,四肢发凉,手脚发麻,如坠冰窟,眼前天旋地转,两眼一闭向后栽去。
幸好小护士早就有准备,眼疾手快地拽住了末曦一边的胳膊,末曦的身体才改变了方向倒向了沙发,才避免了后脑勺着地的后果。
小护士用了十足的劲儿照着末曦的人中掐了好一会,病人才悠悠转醒。
末曦有些有一霎那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愣愣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就想起来了,但是却更加希望刚刚只是幻听。
他现在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眼底流露出些许哀求惶急地神色看向小护士,声线暗哑的不得了:“他在哪?”
“楼上的急救室。”
末曦软着腿被小护士搀扶进了电梯,眼睛里是聚散不去的惊惧水汽,嘴唇还在止不住地哆嗦,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还有几分自责:“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从床上摔下来了,撕裂了伤口,内部出血。”小护士偷偷瞄了一眼末曦瞬间惨白了好几分的脸色,继续添油加醋地说道:“等我们发现的时候,董事长已经被血浸湿了半个身子了,地上都是大片大片的血迹,都已经休克了。”
其实华瑾当时的情况并没有那么危机,小护士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吓唬末曦罢了。
这些天末曦在华瑾和舒梓言奔波游走,她都看在眼里,可她是坚定地站在董事长这边的,今天逮到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其它的医护人员也经常在私底下感叹二少实在是太好心了,可是同时也鄙夷舒梓言的不识趣,人都要死了还不安生,非要在董事长和二少的之间插一脚,真是太过可恶。
末曦垂着头没说话,但是却闭紧了双眼,白白的牙齿紧紧扣住下唇,想要将那因心疼愧疚而生的泪水憋回去,身体也因为害怕失去华瑾的恐惧而颤抖不停。仅仅在电梯从二楼到三楼这几秒间就体会到了悔恨剜心蚀骨的滋味。
他出了电梯门,看着手术室急促闪烁的红灯,胸口一直紧紧攥着他心脏的大手更紧了几分,喉咙也一阵阵发紧。
单薄的身体挺直脊梁,全身紧绷直直地站在那里,仿佛这样能些微的减轻心底的悔恨与恐惧一般。眼睛定定地盯着手术灯,即使酸涩不堪也不肯眨一下,生怕错过了华瑾被推出来的第一瞬间。
而此时,就在一墙之隔的手术室里,早就已经重新缝合包扎完毕的华瑾神色淡漠地接过包稠倒过来的白开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末曦现在在哪?”
“正在门外等,听小护士说,二少一听到您病危的消息直接晕了过去,掐人中掐醒了之后依然腿软的走不动道。”
“他见舒梓言发病时是什么反应。”
“没见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看起来似乎有些感慨。”
华瑾淡淡地应了一声,明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他现在心情是愉悦的,就连刚刚将所有人压迫的大气都不敢出的骇人压强都消弭于无形之中了。
“董事长真是高明,舒梓言突然发病,您就伤口恶化;舒梓言垂死边缘,您就病危抢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夺回了二少的注意力,又打击了情敌的士气。”
华瑾看起来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满意,他稳稳地托着水晶杯,漫不经心地转动,嘴角微微翘起,笑得别有深意。
“那。”包稠每次见到华瑾这样的表情,就从心底觉得有些发怵,因为这是华瑾准备出狠招的前奏,他实在不愿招惹这个状态的环华瑾。
可是环顾四周,所有人都低垂着头无声的表达着我很忙我没空的信息,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试探着问道:“您准备什么时候脱离危险。”
华瑾静默了片刻,终于在包稠忍不住再次询问之前,又薄又锋利的唇角缓慢而优雅地开启:“再过十个小时吧。”
“这么久二少撑得住么?”
华瑾放下透明的杯子,水晶杯瞬时将天花板上炽白的灯光反射进包稠的眼睛,大放异彩的光芒里参杂着些许凌厉的冷意,就如同此时华瑾眼底的看不分明的冷芒,让包惆蓦地觉得背后有些发寒。
华瑾正襟危坐,修长的手指交叉放在纯白的薄被上,颇有耐心地缓缓解释,声音低沉而清晰:“末曦的性格,不下点猛药,他无法斩钉截铁地做出决定。”
“所以您才让我按完床铃就出去,故意造成意外摔倒的假象,因为您知道小护士会将当时的情况一点不差的向二少转述。这样,二少潜意识里就会觉得您是因为他不在所以没有人护理才摔倒的。”
“差不多。”华瑾被包稠看穿目的没有半丝的羞愧心虚之意,反正他本来也没准备瞒着自己的秘书:“你的任务,就在我‘醒来’之前,告诉末曦,我病情突然恶化的原因。”
“明白!”包稠干脆地应了一声,快速地向门外走去。心里却默默感叹董事长太过于腹黑了,二少完全不是对手。
“记住。”华瑾慢条斯理的声音又从包惆背后响起:“下猛药。”
包惆回身答应,转过头的时候忍不住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冷汗,他发誓他刚才在董事长的眼睛里看到了猎人即将撒网捕获心仪猎物的精光。
后背上刚刚消下去的小疙瘩瞬间又起立翩翩飞舞了,包惆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吐槽,什么时候,连特级秘书也成了高危职业了?
第七十四章:第二次,非正面较量,舒梓言完败
包惆看着已经在抢救室门口直挺挺地站了近五个小时的末曦,突然就对即将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忍,但是却不得不做。
他走到末曦身后轻轻说道:“二少,休息会吧。”
末曦像是没听见一般,除了微微轻颤的浓密睫毛,依然纹丝不动。
“二少。”包惆加大了音量:“你这样自虐,董事长会心疼的。”他一心疼,我就会肉疼的。
包惆已经看到了年终奖愈加单薄的身躯以及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末曦听到包惆提华瑾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慢慢地转向包惆,身体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已经僵硬的有些不听使唤,眉宇间满是对华瑾病情的担忧,眼底还有些惊魂未定,他尝试着张了几次嘴,才成功地发出声音,却是喉间的呜咽声更加明显:“他怎么,还不出来?”
包惆心里禁不住感叹,二少早已被董事长摸透了脾气,早已经被吃的死死的了。之前自己竟然还为董事长担心,真是太天真了。
这么想着,他不禁对末曦有了一丝同情,安慰道:“应该很快了,你要相信医生。”
末曦眼底的恐惧过了这么久还未消散,甚至只多不少,他不确定地想要更多的支持:“他,不会有事的,对吧?”
“你放心,董事长一定会化险为夷,平安出来的。”包惆说着轻轻拍了拍末曦的后背以安抚末曦的惶然,却在手接触到末曦柔软的衣料一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恩。”末曦微微抿着嘴点点头,倾身抱了包惆一下,努力扯起一个稍显苦涩的笑容说道:“谢谢你。”
包惆心底的不安感更加强烈,他总有种被人紧迫地盯着的感觉,忍不住回头看看,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余光却看到了墙角微微转动角度的监控器。
包惆心里哀叹,完了,年终奖肯定泡汤了。他真是手贱,说话就好了,干嘛伸手呢!人家董事长都不心疼,他在那里不忍心个什么劲儿啊!
他摸摸鼻子,板正脸色,轻咳一声:“二少,你知道为什么董事长本来好好的,病情却突然恶化,以致到了下病危通知单的程度吗?”
“我知道。”末曦愧疚地垂下了眼睫,手不住地绞着衣角,声音里都带了一丝泣意:“我明知道他不要别人照顾,还丢下他去给舒梓言送药粥,都是我的错。”
看到罪人如此干脆利落地认下自己的罪行,包惆震惊了,二少你如此的严丝合缝地落入董事长设计好的圈套,是提前商量好的嘛!这种无声胜有声的默契让他这个当了华瑾特级秘书好几年的人都自愧不如,这活真是没法干了!
没法干也得干!华大董事长可在监控器后面看着呢,如果他不能完成下猛药的任务,别说年终奖拿不到,没准连小命都没了。
包惆深吸一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助攻神器——那件染了血的病号服。
他把病号服拿在手里,手臂微微的放到背后,将病号服大部分都藏在背后,微微转了一个角度刚好让末曦看到那一截染血的衣袖在半空中荡漾。
末曦果然不负众望,他皱了皱鼻子微微偏头,正好立刻眼尖的就发现了那一抹浓重的血色:“那是什么?”
包惆顺着末曦的眼光看过去,猛地一拍脑门,假装刚刚才想起来的样子,略显惊慌的把衣袖收好,刻意让末曦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自然:“没什么,你看错了。你在这儿先等着,我去趟卫生间啊。”
“等等!”末曦向前一步拦住欲要逃跑的包惆,抢过包惆手里的塑料包裹,拿出里面的衣服,脸上立刻浮现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他抖着声音问道:“这是华瑾的?”
包惆勉为其难地点头,颇有些困难的说到:“董事长昏迷之前,怕吓坏你,特意嘱咐医生不能让你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血衣要经过特殊处理才能扔掉,我正准备给防疫科送过去呢。”
末曦听完眼里立刻就有了泪意,他一脸悲痛用捂住脸,鼻尖充斥的淡淡血腥味更加搅得他羞愧难安,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有些激动起来,只是垂着头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包惆慢慢地挑了挑眉,这效果也太好了!心底油然而生对华瑾的敬佩之情,果然男人不狠,地位不稳。
董事长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明明是他嫉妒的要死,动作太大挣开了伤口,却连话都不需要说一句就让二少心甘情愿地揽下了所有的责任,还羞愧万分,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手段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比的了得。
突然末曦用力地向自己的头上打了好几下,一边打还一边断断续续地自责:“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