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男 上——WingYing
WingYing  发于:2015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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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夏少谦那三言两语,叶轻舟也算是跟着鸡犬升天,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递了跟雪茄过来,么指一样粗,叶轻舟也不是不识货的,看那金边盒子写着“Albero”,心尖一抖,脸上赔笑摆摆手说:“我不抽烟。”

“大夫都不抽烟?不是说做外科压力大么——”对方也不勉强,把烟盒收起来又挑了其他的聊,十句话里三句恭维七句打听,总归和那一帮子不同,一顿饭局对真正的精英而言可不是来单纯炫耀的。

只是叶轻舟本人混得实在不怎么出彩——要说不好倒也不至于,他二十七八升了主治,以前还有些野心的时候也争取每年多发几篇文章,只是近些年工作压力越来越大,收入也实在是不够看,总归拿的是薪资,什么收红包之类的事儿甭说叶轻舟不想干,就是他想收也轮不到他伸出这个手来,再者,叶轻舟还真像旁人说的,还真是有点操守的,否则还不至于过了三十岁,市里一套房子都买不起。

夏少谦的表现和叶轻舟第一次见到他时也不太一样,原先那态度嚣张的近乎恶劣,现在倒是一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模样。然而其实瞎眼也瞧得出来,夏少谦也没对谁殷勤,他只要乖乖坐在位置上,旁个儿的人就飞蛾扑火似地拼命往前凑。

叶轻舟实在不理解夏少谦的用意,夏少谦将他和赵晴晴弄到这位置上,接着就跟和他们不认识似的。原先和叶轻舟攀谈的似乎渐渐发现挖不到什么消息,倒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热络,渐渐地叶轻舟和赵晴晴就被冷了下来。

赵晴晴倒是挺乐意的,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忙乎得头也没抬。

叶轻舟坐了一会儿,终于渐渐感觉到在这位置上究竟有多么煎熬——曾经的恋人就在咫尺的距离,而在她身边的却不再是自己。叶轻舟暗暗凝视着前方,仿佛试图从前情人身上寻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他的心底到底还存有一丝的奢望,他妄想着陆曼能给他一个眼神,也许他还殷殷期盼着这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陆曼却不曾再将目光停驻在叶轻舟的身上,她的眼里由始至终都在注视着她未来的丈夫,他们时不时交头接耳,举止亲昵……

六层的订婚蛋糕从后台推了出来,一对准新人手挽着手上台,柔和的灯光聚拢在他们身上,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轻舟的位置正对着前台,他隐隐觉得这是上天恶意的安排,周遭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他的眼前正在上演着一场噩梦,而他正置身其中,犹如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嘲笑他一样。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

叶轻舟猛地一回头,却见夏少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边,手里举着高脚杯,微侧着身子。

没等叶轻舟反应过来,下一秒,夏少谦宛如刻意般地冲着台上高声道:“Morris,就这样子想打发我们?门儿都没有。”

紧接着就跟说好似的,一伙人开始起哄,“接吻!接吻!”

叶轻舟忽然劈手将夏少谦搁在眼前的高脚杯夺过,仰头一口气浇进嘴里。辛辣浓烈的味道登时冲上他的脑仁,叶轻舟弯腰剧烈地咳了起来。

赵晴晴吓了一跳,赶紧拍着他的背给他顺顺气儿,前方正达到高朝,男女主角热情拥吻,谁也不会注意到叶轻舟被酒气呛出的泪。

一个手帕递了过来,叶轻舟接了过去狼狈地擦着脸,闷闷地说了声“谢谢”,一抬眼就瞧见夏少谦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坐在他身旁的位置。

Waiter很快地往他们这里送来了好几个酒瓶,开瓶的时候,一股浓醇馥郁的香气随着烟气弥漫开来,夏少谦不知何时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之间,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暧昧不明的微笑。他让侍者送来了两个酒杯,倾上前往叶轻舟眼前的杯子倒入那金色的剔透液体。

“干了这杯。”夏少谦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往叶轻舟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如同叶轻舟那用廉价的自尊包裹的心脏,像泡沫一样破碎。

叶轻舟布满血丝的眼,他觉得自己终于看穿了夏少谦眼里包藏的恶意——这个男人正在幸灾乐祸。

他所有的难过和悲伤成了夏少谦今晚上最佳的余兴节目,也许他本不该来,他根本做不到自己预料中的潇洒,他就是个卑劣而又好面子的丑角。

叶轻舟就跟赌气似的将酒杯一接,又一口气灌了一杯入腹。

“你疯啦?!”赵晴晴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她没能拦住叶轻舟。

夏少谦状似意外地挑挑眉,又为叶轻舟倒了一杯。叶轻舟吸了吸鼻子,隐形眼镜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足以看清的只剩下眼前的男人。

也许是氤氲的烟气熏迷了视线,也许是童话般的灯光造就了幻境,有那么一瞬间,叶轻舟觉得,夏少谦锐利得过份的两眼里仿佛也透出了一股难以察觉的悲凉……

叶轻舟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骑着自行车,一只手从后面环着他的腰,微醺的凉风拂着面,那时还是青春年少。

那时候的叶轻舟依然踌躇满志,学业、爱情、交际,眼前等待他的是一片坦途,他带着陆曼在风中悠扬,昂首迎向了前方的康庄大道。

而叶轻舟的惊醒并不是因为路边某个将他绑倒的石头,而是他感觉到环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越来越重,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然后叶轻舟一低头,两眼猛地一直!

那不是陆曼的手,确切来说,那只手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学长。

突如其来的轻唤俨如魔音穿耳,叶轻舟快速地扭过脑袋,接着就感受到一股痛楚——他睁开眼了。

先入眼的是天花板,那富有格调的花纹和低调的水晶灯盏,以及身下那属于地毯的柔软触感强烈地暗示着叶轻舟,这片地儿不是他那连块地砖都还没贴上毛坯房。

叶轻舟扯着被子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本能地摸着床头找眼镜,最后才想起来自己连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叶轻舟眯着眼茫茫地环视了一圈,明显是主卧的地方除了一张白色双人床之外,就是一般卧室的布置格调。他身上还穿着昨晚上参加订婚宴的衬衫,只是现在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钱包和手机一样也没少。

叶轻舟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放轻了步伐,就像是个偷偷闯入禁地的宵小一样。

他出了房间,环顾四周。

这应该是个单身男士的居所,不论从摆设还是布置上,没有半点女人的气息,简练得几乎一丝不苟。

客厅的茶几上还摆着几本金融杂志,除此之外几乎收拾的一尘不染,但是从客厅的酒吧台和墙上的挂着的壁画来看,这套房子的主人还是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叶轻舟还看到了吧台上正煮着的黑色咖啡,而玄关的门却是微微虚掩的,这代表屋子的主人随时都会回来。

叶轻舟只能勉强看清眼前的路,经过几案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继而响起了一声破碎的声响。

叶轻舟一慌,忙蹲下来——那是一个相框。叶轻舟正是懊恼,却被那张照片吸引住了目光。

他将照片拿起来凑近看了看,如果他没眼花的话,这张照片他家里也有一张,翻过背面一看,果真瞧见后方角落写着:B大医学院零一级全体学生。

叶轻舟轻易地就在第三排找到了那个青涩的自己,当时他才刚刚入学,穿着黑色长裤短袖T恤,头发三七分。他长得像爷爷,五官生得儒雅,就站在当时的系花陆曼后方。他还记得拍照的那一天,陆曼的发上别了一个紫色的花簪,一只小小的彩蝶停在上头……

“你醒来……你干什么!”

玄关那里忽然传来了声音,叶轻舟才顺着声音瞧过去,一只手就跟刮风似的将他手里的照片抢了过去。

叶轻舟仰起头,有些意外地看着来人:“夏……少谦?”

这还是叶轻舟第一次看见夏少谦穿着休闲服,模样一下子跟着年轻了不少似的。然而现在,那张英俊得几乎漂亮的脸却绷得死紧,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袋油条和包子。他抽回了那张相片,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脸色黑得跟要打雷一样,两肩微微地抖动着。

叶轻舟丝毫没料到会是夏少谦将他带回来,他踟蹰了片刻,正要先道歉的时候,夏少谦却唰地站直别过身径自走向吧台,冷冷地朝叶轻舟扔下一句:“滚出去。”

第四章

听主任训完了话,叶轻舟忍着头疼正要去查房,才拐了个弯儿就被赵晴晴堵上了。

“老叶,还来上班啊?”赵晴晴转过来用胳膊拐着他,接着看了看周边儿,压低声音道:“我说,你……还好吧?”

叶轻舟看着赵晴晴的三八样儿,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照着赵晴晴的解读就是:你哪只狗眼看到我好了?

接着甩开赵晴晴的狼手,往病房的方向跨步而去。

赵晴晴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从后方小跑地跟上,急急地解释道:“这可不能怪我呀,叶轻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喝醉酒的时候是啥模样儿,你说我一介弱女子能扛得住你么,再说还是你自己跟无尾熊似的扒在人家身上——”

叶轻舟猛地停下脚步,害得赵晴晴差点儿一鼻子撞上。

“你说什么?”

“说什么?说普通话啊真是儿——”

“赵晴晴。”叶轻舟的声音扬了起来。

甭说别的,叶轻舟平时看起来柔得跟发酵的米面儿似的,一唬起脸来能吓哭一打小孩。

赵晴晴拿着病例挡住脸,缩了缩脖子,见旁边路过的护士病人都一劲儿往他们这儿看,只好拉着叶轻舟到拐角的角落去。

“哎,叶轻舟,你真的……啥都不记得了?!”

叶轻舟拧紧了眉,赵晴晴瞧那两眼血丝的模样,真怕把羊逼急了能咬人。“等等等等,我招我招,先替我拿着。”

她七手八脚地把手里的一堆病例往叶轻舟怀里塞去。叶轻舟看赵晴晴拿出了手机,手指灵活地在那荧幕划拉几下,接着好像是调出了视频,叶轻舟听到了一些模糊的声音,不由斜着身子伸长脖子凑过去看了看。

“哪。”赵晴晴斜着眼睛瞥瞥他,把手机往前一凑:“你……自己看。”没等叶轻舟接过去,她又马上说:“先说好,不是我不帮你,视频也不是我拍的,总之……一切,跟我无关!”

叶轻舟狐疑地将手机抽过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这个最新款的苹果,然而在他瞧清楚视频里的内容之后,叶轻舟差点儿没把手里这玩意儿给劈裂了去——

视频拍得有些摇晃,显然是拍摄的人两手不断抖动大笑的缘故,而画面里的主角,正是喝得满脸通红的叶轻舟!喝醉撒酒疯的事儿谁没干过,但是画面里,叶轻舟不止连腰也站不直了,还整个人都赖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只看画面中,夏少谦一手揽着几乎腿软的叶轻舟,叶轻舟两只手不安份地搁在人家那挺瘦的腰上,脸还使劲儿地往夏少谦的脖子凑。夏少谦也没推开,竟是难得露出了有些无奈的样子,眉头微微蹙着,画面太嘈杂,周围又是一阵一阵地哄笑,叶轻舟不知嚎了什么,夏少谦还一把抱着他跟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背。

后来不知是哪个混蛋突然嚷起来:亲上去!亲上去!

夏少谦这会儿终于黑脸了,嚷了几句什么,又冲着拍视频的人指了指,视频就这么掐断了……

叶轻舟足足愣了好几分钟,就连赵晴晴不由得上前搓搓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儿吧,叶轻舟?”

“赵晴晴!”叶轻舟猛地转过来拽住赵晴晴地双肩,“这视频你怎么弄到的!他们该不会……”

赵晴晴咬着下唇哗啦啦地眨了个把眼儿,仿佛极其于心不忍地默默点了点脑袋。

“啊!!”叶轻舟面向墙哀嚎了一声。

赵晴晴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叶轻舟你咋啦?是要速效救心丸还是去甲肾上腺,你要哪一样儿我马上给你捎来挺住呀!”

“速你妈的去甲肾上腺!要不要这么丧心病狂,叫他们删了视频!马上!”

“你冲我发火没用啊,冷静冷静冷静冷静,老叶,放下你手里的病例,快快,拉美兹呼吸法,吸气、吐气,啊啊啊啊——!”

有这么一句老话,生活就像一场QJ,既然无法避免,就学着享受它。

叶轻舟坐在位置上,随着一路的颠簸轻轻摇晃。他一脸木然地倚着,看着车窗那儿自己的倒影,公交车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乘客,皆是一脸疲惫的模样儿。

回到小区,踏进电梯里,钟表上的短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医生的活儿就是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披星戴月的,下班了还没完事儿,得要整理资料还要看点书,否则怎么和别人拼职称升职缴房贷。

叶轻舟进屋之前习惯性地先查看邮箱,几个信封里除了电费水费和煤气单之外,就是保险广告和外卖单子。他进了屋里,累得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扔,接着就直接趴到了沙发上。

他两手撑在脑后,看着自己这零零落落的空房,忽然就想起了今早在夏少谦那儿——那房子看着……有一百五十平米吧?沙发好像是意大利的进口货,那个吧台看着挺好的,不知道他屋子里也修一个差不多的要多少,不晓得几千块能不能来……

叶轻舟正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叶轻舟忙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他的手机是黑色的诺基亚N95,在这个触屏手机满天下的年代,他这台还是一如顾往地走二零年代初的按键风格。说起来,这台手机还是陆曼当年送给他的。

在看见手机的来电显示之后,叶轻舟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他迟疑了一两秒,还是很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妈。”

叶轻舟站起来,边听边走到了阳台。

他当初看上这房子,除了价钱没这么吓人之外,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客厅外的这个小阳台。他这套房位置挺好,阳台那里没高楼挡着,虽说小得只能站两个人,但是却能俯瞰一片辽阔的夜景。叶轻舟还在栏杆上养了盆仙人掌——他们当医生的,连自己都不一定记得要吃饭,更何况是给花草浇水施肥的,所以叶轻舟从大学时期就养过各种小动物,就在连乌龟都能被他给折腾死之后,他终于放弃继续残害那些无辜的小生命,改花五块钱买了盆仙人掌回来。

结果这盆仙人掌一养就是八年,跟着他经历风风雨雨,渐渐地从一个么指粗的小圆筒长成了个苗条的长条样儿,还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了,旁边儿多了几节小小仙人掌。他先前还忍痛掰了一小截下来送给了赵晴晴那妞儿辟邪去了。

“嗯,挺好的,哦、嗯……”叶轻舟靠在栏杆上,手指轻轻拔着仙人掌上的刺,瞧它在夜风中挺直着,怪亭亭玉立的。

叶轻舟的声音忽然停滞住,沉默了将近一分钟,他问出了声:“……要多少钱?”

“没,我没这意思。只是,妈,上个月不才给了二叔他们家三千么?”

“我知道。我都知道。妈,我……”叶轻舟叹了口气,带着浓浓地疲意道:“我知道了。两千是吧?我过两天汇到大伯的账户里。嗯,您也是,多多注意身体。不用了,不用寄给我了,好……那再见。”

叶轻舟挂了电话,脸上仿佛也跟着染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他倚着栏杆,又吐出了一口长气——

叶轻舟幼年失怙,叶母一直在广州福建等地到处打工挣钱。他打小就在福州乡下和爷爷一块儿住,爷爷还健在的时候,说实话叶轻舟也没吃什么苦。他是叶家的长孙,爷爷叶廷峰是文革时候被打下乡的,后来就一直在老家里种田,也从没听过他说起北京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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