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惜说完，觉得挺美，说的特感人，但林少予只是非常平静的喝完最后一口粥，顺便说道：“我没有想找的人。”

林沐惜沉默一瞬：“所以说你现在还小，以后就知道了。”

阿秀则是对自家老公摇头：“哪有这样教小孩的？”

林沐惜不满，又问林少予：“少予，你这么聪明，难道真听不懂那话什么意思么？”

“whatislove？whatareyoufind？”

林少予轻轻的说，顿了顿想了一个中文版的立意解释：“谈恋爱么，我们学校就有的。”

林沐惜：“这么浪漫真挚的感情，你不要说的这么没有感触么！”

阿秀则是感叹：“你们才多大啊？现在的小孩这是玩过家家么？”

林少予放下碗思索道：“差不多吧，跟过家家也没什么两样的。”

林少予这样说，心里则想，他当然知道小叔叔的话是在指什么，房间里《飘》《安娜卡列宁娜》《红与黑》《卡门》都在书架上摆着，他都细细读过一遍，外国名着总是在描写爱情，赞颂爱情。

但林少予只是知道，可是说懂，却也不敢大话，只是隐隐觉得，大概是指最重要的人吧？

那不便是弟弟么？

林少予失笑，那小孩还在他床上赖着呢，昨天晚上兄弟俩一块打游戏，林少峰今天早上便起不来了。

林沐惜豆浆配油条，闲闲的说：“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第四章：林沐惜（9）

林少锋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小家伙睡得头疼，睁开眼旁边早已经没了哥哥的身影，坐起来看看床头柜的闹钟，不禁便有些小小的心虚，接下来便是疑惑。

“怎么也不叫我？”

林少锋自言自语，跳下床圾拉着拖鞋走向浴室：“这实在是不符合哥哥的风格么！”

浴室里林少锋站在小板凳上，洗手池上放着两个哆啦a梦的杯子，一大一小，里面各是一蓝一绿两把儿童牙刷，只是林少予的牙膏是薄荷味，林少锋这小孩用的是苹果味的儿童牙膏。

林少锋双眼略带迷蒙的、漫不经心的刷着牙，心里想着要不要自己房间里也放一副哥哥的洗漱用具，但一想自己屋里那张单人床又觉得还是他睡哥哥这里比较现实。

小孩一嘴泡沫，漱口，干净之后开始洗脸，洗了脸后林少锋正准备跳下小板凳，下意识的又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那张脸，圆圆的，看着肉呼呼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很有神的眼睛，眼珠子黑漆漆的，又圆又亮。

林少锋看看自己的脸，想了想哥哥和小叔的脸，颇为郁闷的撇着嘴：“我不是亲生的吧？”

他除了那双眼睛，真是和好看挨不上边儿嘛！

林少锋下了楼自个儿伤怀着，深觉需要找到哥哥好好让他好好安慰自己一番，刚下到一楼，就听到一阵隐约的悠扬曲调。

循着声音走到了客厅，此时可以看到客厅42寸的超大彩电正在放着色彩浓重的电影影像，里面女主角的长相实在不符合林少锋的审美观，但阻拦不了当她微笑时，那种无法言说的美。

自由充满活力的钢琴声中似乎还夹杂了手风琴的欢快，林少锋一脚踏进客厅，同时也听见小叔和哥哥的声音。

“LaValseD’Amelie，法国音乐大师为电影天使爱美丽而做的主题插曲。”

哥哥的声音清朗好听，带着一股清冷的感觉。然后是小叔的声音，是大人的略带低沉与磁性的声音。

小叔的说话时总觉得仿佛有些调笑的感觉，但听久了就发现那声音带着的是一种活力，是对着生活的希望与期待，非常向上。

小叔的声音此刻带上了好奇：“少予你看过这部片子啊？印象这么深？”

林少锋两只脚都踏进客厅了，阿秀坐在沙发一端到是看见这小孩，还没来得急张嘴，小孩穿着哆啦a梦的睡衣扑进了他哥哥怀里，林少予两手圈着弟弟的小肥腰，揉了几下，有些无奈的教训道：“这都几点了，你总算醒了？”

林少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然后在他哥哥怀里转过身，面对着小叔，林沐惜两只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脸上的表情像是艳羡，话也说了出来：“你们感情真好呀，我跟你们爸爸小时候感情都没有这么好。”

林沐惜这话说的真心实意，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大哥也就是林少予，林少锋的爸爸，大了他九岁，等林沐惜记事的时候，大哥就去那资本主义国家留学去了，两人自是没有什么共同的童年，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兄弟情。

二哥大了自己五岁，但林沐惜算是老来子，特受父母宠爱，并且……从小二哥就像是他的陪衬，林沐惜深感，现在二哥性格身心一切正常，没有扭曲，没有对他身怀恨意，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唉……我怎么就没有一个充满兄弟情的兄弟呢？”

林沐惜说的颇为可怜，林少锋却是做了一个鬼脸，阿秀看着抿着嘴轻笑，林沐惜……直接回了个鬼脸……

林少予是没看见他弟弟的鬼脸，但是被他小叔吓了一小跳，只觉是小叔的恶趣味，简直和小孩一样。

悠扬的钢琴声还在播放，林少锋哼哼两声，张嘴：“LaValseD’Amelie，我也知道这支钢琴曲，天使爱美丽我也看过么！”

小孩说完，又非常狗腿的拍他哥哥马屁：“但是哥哥看的是原声，直接听那些外国人说就能懂，我是看着字幕看完的。”

林沐惜听了，眉头一挑，看着不过十二岁的大侄子问道：“少予，你的英语这么好么？口语呢？交流起来如何？”

第四章：林沐惜（10）

林沐惜看似只是不经意的一问，林少予却是心中微微一颤，幼年时的往事涌上心头，总是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就在不经意间如潮水般来不及阻挡，将他深深淹没。

一个人的童年，晦暗的眼神，抿着的嘴角，渴望着的父母，以及希望后的绝望。

——我们这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小孩子呢？

也许是因为说这话时，这对儿父母还太过年少，本身也是娇宠着长大，自己还跟个大孩子一样，所以就这般，轻松的说出这样的话。

然后从此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孩，就已经懂得，如果从一开始不报希望，那么就没有问题了，因为这样就不会明白绝望是什么滋味。

林少予眼帘微垂，挡住了眼中意义不明的神色，他有一对儿被娇宠着长大的年少父母，这又能怪谁呢？

父母是对儿大孩子，连爷爷奶奶都未做多言，怪就只该怪，林少予那么懂事，让人忘了他也不过只是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年龄幼小的孩子。

林沐惜是个聪明人，和未婚妻阿秀一样，总是能察觉出人们一些非常微弱细腻的感情，林少予看似如常的神态，却让林沐惜隐隐感觉出一丝不妥，阿秀也坐直了身子，张了张嘴想问道你怎么了？

客厅四个人，唯有林少锋此时的没心没肺被体现出来了，小孩见哥哥没有及时回答小叔叔的问题，就自作主张的替他哥哥答道：“小叔，哥哥他口语可棒了，学校里面请的外教，哥哥和那老外交流起来就跟说母语一样顺畅！”

林沐惜本是淡淡的觉得林少予好像心情不好，被林少锋奶声奶气的回答把心思又勾了回去，就把这一茬给忘了，转而细细英语询问道林少予一些问题。林少予再抬眼，已是一番清明无痕，用英语一一把小叔的问题都回答了。唯有阿秀，看着林少予，眼底隐隐有些不忍之色。

“你的口语真是标准的美式发音啊！”林沐惜笑着赞叹自己这优秀无比的大侄子，他能感觉到，林少予就连词汇量掌握的也非常大。

林少予还没来得及谦虚两句，林少锋这小孩就特有成就感的答道：“所以说哥哥不愧是我哥哥么！”

林少锋一张包子脸，眼睛大大的，脸上特骄傲的这样说，林少予本来安静的神色被打破，笑的很是宠溺，尖尖的下巴搭在弟弟头上，说出的话也是带着笑意：“是是，能做峰峰的哥哥这是我的荣幸。”

——你就像是，我孤寂的人生中，上天仿佛恩赐般赐予我的珍宝。

气氛被打开，变得热闹起来，林少锋想要小叔和阿秀姐姐带着自己和哥哥去游乐场，但被告知爷爷奶奶下午专门从G市飞回来——看小叔，他们的宝贝小儿子，所以今天一天他们只能乖乖呆在家里，哪都不能去。

在这期间，林沐惜曾试探着的张嘴询问：“少予，你口语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去国外留学？欧洲那边蛮不错的，你要是去可以和小叔住一块。”

林少予只是淡淡的拒绝，林沐惜也看出侄子确实没有这样的打算，便也作罢。

孩子的父母都不曾管过孩子，让他去美国和自己一块儿，他作为叔叔，林沐惜自嘲的笑笑，真是管多了。

第五章：似离别（1）

下午四时左右，林建国夫妇从G市坐飞机回到了B市，老林去机场接人，林少予和小叔他们呆在老宅等着。

林沐惜带着未婚妻在花园浇花、剪枝，名曰陶冶情操，疏散身心。林少锋是没有这份“高雅”，撒着娇让哥哥带他去玩电脑游戏，这个时候电脑还未普及，程序还是非常老套的98，就是林少予房间这个弄来的新款，也无非是能运行的几个小游戏。

来来回回几局，顿觉也没什么意思了，林少锋又嚷着哥哥还是换游戏机吧。

林少予找游戏卡，林少锋坐在铺着一小块地毯的地上，手里抱着卡通抱枕，想到小叔夸哥哥英语好，就张了张嘴用英语说了几句。

他问：哥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无论贫穷，死亡，你会对这人永远不离不弃么？

林少予翻着游戏卡，听着小孩流利的英语，转而用汉语问：“从哪里学的这几句？”

话里带着股调侃，林少锋觉得肯定是这几句英语的意思有问题，但小孩脸皮厚，颇为傲娇的扬扬小脑袋：“我从上次看的那个英文原声电影里学的。”

只是他对其中好几个单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林少予挑了两张游戏卡，走到弟弟身边坐下，嘴角扬起，笑的温柔，眼中满是宠溺的看着林少锋，小孩被看的有些微微害羞，就撅起嘴把头扭到另一侧：“这句话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嘛？”

林少予把小孩搂进怀里，说出的话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不，没什么问题。”

顿了顿，林少予看着小孩碎发间露出的肉呼呼的小耳朵，就凑到林少锋耳边轻轻地说：“峰峰刚才的问题，有一个非常标准的回答。”

林少锋感觉耳边轻柔温热的气息，甚至好像闻到哥哥发间洗发露的味道，心里是一种安心和夹杂着愉悦的感觉，他扬起嘴角，笑的单纯的幸福，然后，他听见哥哥给出那个标准答案。

——Yes

——I

——Do

是的，我愿意。

无论贫穷生死，不离不弃。

林少锋毕竟英语只是略有涉足，不大的单词量导致他不知自己说的那几句英语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一句Yes，I，Do，是何意。

林少予松开小孩去插游戏卡，看着小孩睁着大眼睛，一脸迷茫的状态，只得摇摇头：“你呀，以后会知道这几句话什么意思的。”

林少锋鼓着腮帮子：“以后是什么时候？”

“和最重要的人最重要的日子。”林少予想了想，又补充：“和你度过下半辈子的人。”

林少予装好游戏卡，开了显示屏，却发现半晌无声，扭头看着弟弟，脸上表情略无语：“峰峰你怎么了？”

林少锋这小孩此刻的表情那叫一个委屈，小孩睁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的责问他哥哥：“度过下半辈子的人是谁？哥哥不是永远和峰峰在一起么？”

林少予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林少锋觉得，他目前不长的人生中只有哥哥，小小的孩子世界单纯而直白，他想的简单，却也想的坚定而顽固。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甚至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会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他自己告诉自己，我们会在一起。

和哥哥在一起。

会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永远那么远。

第五章：似离别（2）

林少予被小孩吓了一跳，听到弟弟的责问却是反应过来林少锋想歪了，心里再深想一些，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明白林少锋为什么反应这么夸张。

将近六年了，他没有见过几次父母，爷爷奶奶也不过是比爸爸妈妈多见过几次，其他亲人更是不论。

大大的宅子里，他只有哥哥。

林少锋是在害怕，平常看起来没心没肺、调皮捣蛋的小孩，其实从心底明白，再多的亲人，但陪伴他的只有哥哥，看起来很开朗的孩子却是从心底没有安全感，从心底过分的依赖着自己的哥哥。

林少予想明白，准确的说，是他也懂得。都说别人的痛你不可能感同身受，但若是相同的经历呢？

怎会不懂。

游戏的音乐响起，林少予却是把小孩抱怀里，林少锋还撇着嘴，但又害怕哥哥丢下自己，只得脸上委屈着身体上顺从着，乖乖的靠在哥哥怀里。

林少予知道小孩还在闹脾气，耐心的解释：“哥哥不是要跟你分开，你只是还小……”

林少予琢磨着下面怎么说，真的是太早了，林少锋过了十月才六岁，说这些真是……林少予皱了皱眉，但还是接着说了，套用了小叔的话：“你以后，会遇到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你会和她，度过此后的每一天。”

无论贫穷，生死，永不分离。

林少锋听了更是不乐意：“哥哥就是最重要的人。”停了停还赶紧补充：“不会有比哥哥更重要的人了！”

林少予看着小孩坚定的这样说着，还是笑，只是这回笑的实在没几分真心，他觉得仿佛声音都是干涩的。

“会的，你以后会遇到的，比我……重要的人。”

这般说着，隐隐的不甘涌上心头，林少予闭了闭眼，挡住眼底的阴霾，他想起林少锋很小的时候，那么小的一团，现在已经这么大了。他想起小孩到了两岁才改口叫哥哥，总算不是可可。

他想起——

那么长的日月经年之中，无法言说的晦涩童年中，唯有这个孩子依偎在他的身侧。

杂乱无章的线条，难过的童年，清冷的岁月，仿佛是灰色的过往，没有任何彩色的线条，却在突然之间，如同突兀般的又染上了色彩。

岁月的一角，他隐隐看见小小的孩子偎在同样青涩的小小少年身侧。

那少年拿着绘本，教小孩读简单温暖的话语——

这是我，一生的珍宝。

“哥哥……”林少锋晃了晃林少予的胳膊，少予再睁眼，眼中已是无痕，清明一片。

“哥哥，我不会遇到比哥哥更重要的人了！”

林少锋的小脑袋不够用，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非说他会遇到“比哥哥更重要的人”，怎么可能呢？林少锋撇着嘴，掰着自己肉呼呼的手指，有些无奈的想，只好再重复一遍，想了想还赶紧补充：“所以我和哥哥会永远在一起的。”

林少予这个时候却又是想开了，跟个小孩子说那么多他也不会懂，于是只是放软了声音，亲了亲小孩的脸颊安抚道：“嗯，峰峰说的对，哥哥不会丢下峰峰，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说之前，林少予只是想着安抚林少锋，话说了出来，才发现，这话含着十分的真心。

一个人的心有十分，一句话，他全部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