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二人这般惨惨戚戚，一旁静默了许久的暝楚楚终于说话了。

“也许，人类世界，真的不适合你们……”

“那我们还可以去哪里？鬼界么？”

暝楚楚摇摇头。“卜罗熙是六道之外的生命体，自然是不能呆在鬼界的，新魔界失魂婆婆已死，帝王昏庸，况且顾萧羽你身处六道之内，自然也不是久留之地，只是，我的祖父暝间灵，或许可以帮到他，我曾听祖父说过一个叫做“无限国度”的地方，一般不被六道所接纳的人鬼妖魔，都会去那里，而那里有个虚摩提仙师，是专门度化这些，不被接受的生物们的……至于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的祖父，曾亲自，将一对僵尸，送入了无限国度……”

“是么？！”听得暝楚楚这样说，顾萧羽的双眸里，瞬间散去了忧伤，亮起了希望的光：“快带我，去找你的祖父……”

暝楚楚祖父————暝间灵的家。

“祖父，祖父……”暝楚楚一边喊着，一边走进了祖父家的日式小竹屋。

“什么事啊丫头？”屋子里头苍老的男声传出，顾萧羽跟着暝楚楚走进屋子里，果真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腿坐在地面上，静静地为自己斟上一杯清茶。

“是这样的祖父，我有一个朋友，他是只僵尸，我想让祖父把他送进无限国度……”暝楚楚倒是言简意赅，直接的步入正题。

暝间灵瞥了嬉皮笑脸的暝楚楚一眼，淡淡道：“你这丫头，整天就知道和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搅和在一起，无限国度，也不是谁说进就可以进的，那只僵尸首先得看破红尘，否则，你再怎么求我，也是徒劳……”

“可是，您有一回不还一次性送走了两只么？！说什么自己与虚摩提与铁哥们儿，我看你，就是在吹牛！牛鼻子！死老头！”

“死丫头，你怎么说话呢，祖父爱莫能助有心无力你就这么诋毁你自己的祖父么？！”暝间灵竖起食指戳了一下暝楚楚的额头：“带了一只半鬼半妖的东西来，我没收了他，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死丫头我告诉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暝楚楚揉揉自己被戳的生疼的额头，斩钉截铁道：“老头，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周旋！”暝楚楚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翘着二郎腿道：“今天啊，你必须给我想想办法救救那只僵尸，否则，我就要和你断绝血缘关系！我……我可是认真的！”

“死丫头，你……”暝间灵为难道：“你是不是爱上那只僵尸了你！”

暝间灵这样一问，暝楚楚一愣，而后梗着脖子道：“是啊，我就是喜欢上那只僵尸了，怎么样啊，你哪里不服气啊，我就是喜欢他，我从第一眼看到他，我就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暝楚楚的反应很是激烈，这让一旁隐身着的顾萧羽，分不清真或假。

“孩子啊，难道你忘记了你三年前喜欢僵尸后果么？有多少次，那个家伙都想吸干你的血，而且，还是他，害死了你的妈妈！”暝间灵严肃道：“怎么？难道你现在，还想再放出一只僵尸，杀了你祖父？！”

“祖父……”硬的不行，暝楚楚便只好撒娇：“祖父，你就帮帮他吧，我求你了，求你了，谁不知道我家祖父心慈手软啊，你这样，岂不是是铁石心肠了么？况且，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暝楚楚晃着暝间灵的手腕：“祖父，求你了嘛……”

“不是十恶不赦？”暝间灵冷笑道：“如果我估算的没有错，这只名叫卜罗熙的僵尸，是杀过自己学校的人的吧？他已经吸了人血……”

“可是……可是这和您救他没有任何的冲突啊，他也不想这么痛苦，况且，他的前身还是兔儿神，祖父，他是神仙变异而来的僵尸，所以，请你一定要救他！您可以不信邪魔外道，可是他是您的同门，他是神仙，您必须救救他……”

“神仙？这……”暝间灵犯起了难：“他居然是神仙么？”

暝楚楚点点头。“是啊，他就是神仙！虽然说是前身！”

看暝间灵这犹犹豫豫的样子，似乎是有意解救卜罗熙了，可是一直在一旁看着的顾萧羽却看不下去了，便显出身形来，抱着卜罗熙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老匹夫，你要是敢不救他，我就杀了你……！”冲动的顾萧羽这样的威胁道，暝间灵却淡然一笑。

“现在的你，根本就没有本事杀了我，况且，如果，你真的杀了我，就真的找不到人来，解救你的心头爱了不是么？”

暝间灵这样说，顾萧羽顿时哑口无言，便只能静静地抱着卜罗熙立在了一旁，他啃他的肩膀，他除了有些寒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感觉。

到底是游魂野鬼，被咬一口，痛一下，也还是恢复原样。

“放开他……”暝间灵淡然道。

顾萧羽照做着将卜罗熙放开，而卜罗熙却自己蜷缩着蹲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身体。

暝间灵跑到卜罗熙的面前，蹲下身，抬手拈起他的脸：“你现在很难受是么？你想吸我的血么？”

“给我血浆……”他这样说。

暝间灵笑道：“血浆我是没有，不过这里两个人，和一只鬼，你可以任意选择一个人吸食，只是，你若是选择了丫头和我，你将会爆炸……”

第一百七十八章

这个选择，让卜罗熙很是苦恼。他的心，原本就被血浆两个字占据，现在还要他选择？说真的，他无法顾及那么多。

他只是用手抱住自己的头，埋进膝盖里，也不说话。

是的，他谁也不想选择，因为他知道，除却顾萧羽之外，他选择哪一个，都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所以，他宁愿选择逃避。

“看来，你的理智，还没有完完全全的丧失掉，我问你，你这一生，还有什么牵挂么？”

卜罗熙闻言，便扬起头来，与面前顾萧羽四目相对。

牵挂？他还有什么牵挂呢？最大的牵挂，无非就是面前这个男人，这个唤作顾萧羽的男人吧。他觉得自己无论身处何种境地，他最不能舍弃的就是他。

“嗯……”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有……我有牵挂……”

“那你的牵挂是谁？或者是在我们两个人和一只异类中，有你的牵挂，是我的楚楚，还是他？”暝间灵目光扫过卜罗熙的脸，饶有深意。

卜罗熙没有说话，只是双眼，又再一次地看向了面前的顾萧羽。暝间灵明白了卜罗熙心中所思，却没有当面讲。

他只问：“卜罗熙，你想救你自己么？”

他本以为他会坚定地点头，却不想，他竟是摇首。

“为什么？！”暝间灵不解地问道。

“我……”他一面颤抖一面道：“我已经欠他太多，我让他……我让他保护了我两个世纪，我只想用我僵尸的体质，用我体内的仙魔力量，用我的这一世，来好好的守着他，我要和他共度永生，我不想生老病死，我不想，当人……”

“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煎熬你知道么卜罗熙！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这幅模样！”

一旁的顾萧羽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憋着的怒火，便冲着卜罗熙吼道：“无限国度，你不去也得去！楚楚祖父，拜托你了，一定要将他给我送去无限国度！”

“我尽力而为吧……”暝间灵叹了一口气：“卜罗熙，我可以送你进入无限国度，那里面的虚摩提仙师会给你出一道难关，只要你战胜了那个难关，你就可以摆脱你的心魔，忘却生死，不老不灭的，自在的生活在无限国度，我只能告诉你，你的心魔就是血，你只要摆脱了它，你就可以变成一般人，只是会永恒的生活在无限国度……”

卜罗熙听了暝间灵的话，还是没有言语，只是看了顾萧羽一眼，随后，便通过暝间灵的阵法，穿梭到了异世界——无限国度之中去。

且说这无限国度，果然是仙人所在地，白雾茫茫看起来，竟也和仙境无异。

而卜罗熙一坠落，便就是来到了那虚摩提仙师的面前。只是，他却不认得面前之人。

“你是谁？”他茫然地抬头看他，问道。

“我是虚摩提……我听暝间灵那个老家伙说，他今天会送一只僵尸来我的无限国度，想必，就是你吧？”

“是我又怎样，不是我又怎样？”他冷笑道：“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不会在这个苍白孤寂的地方呆着就是了，我不适合这里，我也，不属于这里！”

“可是你不想救你自己么？你的顾萧羽因为你的变异，变得很愧疚，很自责，他现在很痛苦，你真的能够忍心，看着他这个样子么？”

“不忍心又如何？只要能够与他相守白头，哪怕要我去死，我都不在乎，我只是，不想离开他……”

“可是他终究还是不属于你，你们的缘分，其实早已尽了……”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说缘尽，他却依旧在我的身边，这你要如何解释？”

虚摩提仙师笑道：“万物皆为表象，你何必如此在意表象呢？卜罗熙，情深执着固然是可贵，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愚昧的执着，最后，只会害了这个，你最爱的男人？听我一句劝，他终究不是属于你，你原本，就有自己的生活，你该执着，该保护的，最后，也不会是他，你们之间，红线已断，姻缘已散……”

“真的是这样么？”

“本仙早已看破红尘，不打诳语……”

“或许，你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有时候过分的执着，或许，最后只会害了自己所爱的人，我想，我应该听你的，试一试，留在无限国度……”

卜罗熙如此说，虚摩提便抹着山羊胡笑得欣慰。“早该如此……”他顿了顿，继而又道：“现在，你必须战胜你自己的心魔，才可以留在无限国度，过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卜罗熙，你可准备好了么？”

“嗯……”卜罗熙点了点头。

紧接着只见虚摩提素袖一挥，卜罗熙便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空地，没有云彩，没有星辰月光的，黑暗之地，即使他身为僵尸，却还是无法看透黑暗里头的东西。

他站起身来到处跑着去看，走啦走去，却似乎都在同样的地方的转悠。

迷宫一样的黑暗，无尽的黑暗。

可是，当他停住脚步，却又总是会听到有幽幽的诡异之声，自自己的身后传来，他环顾着大吼：“是谁？！”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出任何的回应。

而当他停下脚步，那诡异的声音，却又总是反反复复。

“你究竟是谁？！”卜罗熙懊恼的大吼：“有种就滚出来，咱们单挑！”

只听那诡异之声荡漾道：“卜罗熙，你想要血浆么？我这里有很多哦……”他加以引诱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什么都知道！”

“你究竟是谁？！”卜罗熙不耐道。

终于，那诡异之声的源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卜罗熙看到一个面色惨白的自己，却獠牙暴露，那红色的眼睛，那满脸的血迹，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魔鬼，一个可怕的魔鬼。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他吃惊地朝后退了一大步。“你！”

“怎么？”他笑道：“你看到我，很惊恐么？！”

“我……你是我……你……”他开始语无伦次。“你究竟是谁！”

“如你所见咯……”他一脸恶魔笑。他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靠近他的脸，轻声道：“虚摩提那个混蛋把你送进这里来见我，就是想让你杀了我，卜罗熙，你不能杀了你自己啊……”

他这样说，他苍白的表情变得更加僵硬。“可是，虚摩提说，只要我战胜了心魔，我就可以，一直生活在无限国度，这么一个美好的地方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可以把萧羽接过来，不是吗？”

他如此说，他扶额笑。“你还真是蠢的可爱啊，我问你，你是相信别人，还是相信你自己？”

“当然是我自己……”卜罗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染着血的红唇贴上他的唇瓣，许久才放开。“你喜欢这个味道么？”他舔舐自己鲜红的唇笑道：“你的内心，其实是多么的热爱，和渴望，这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啊……”

他一把推开他。“你胡说什么？！我现在已经感受不到不吸血的痛苦了，你说这么多，分明就是想逼我误入歧途！”

“你现在没有感觉，是因为你身处无限国度，可是，你如果出去了，就还是那个会蹲在垃圾桶旁边吸食过期血浆的，堕落的，卜罗熙。我就是你，我明白你的心，可你，却是在违背自己的心，欺骗你自己的心！”他振振有词喋喋不休。

“你胡说！”他吼着为自己辩解：“不是这样的！我不是离开了血浆就活不了！”

他步步紧逼于他，他将他摁在墙壁上，使他无路可退。

“不是这样是怎样？”他冷笑：“你倒是告诉我啊？你说你只要战胜我，你就可以呆在无限国度，还可以把顾萧羽接过来和他一起共度永生是么？那只是你的估计，那只是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顾萧羽不能够被接进来，你一个人，形单影只，就算活在这永恒的世界，又有什么意思呢？！暝间灵和你非亲非故，他凭什么又会三番五次的帮你？！”他抬手轻抚他的面颊：“卜罗熙啊卜罗熙，听我的，你只有冲出这狗屁的无限国度，你才能真正的，万无一失的和他生活在一起！顾萧羽是鬼，他不会老不会死，而你，是僵尸，更是永生不灭！眼前的幸福，是那样的触手可及，这该死的无限国度，你本就不应该来！你来了若是回不去，你的萧羽哥哥，可就要一个人，和你世外相隔，永受思念之苦了！仔细思量，你真的忍心么？他放弃了投胎转世的机会来找你再续前缘，你就真的那么自私的，想要让自己解脱，而将他抛弃么？卜罗熙，身为一个有情感的生物，你于心何忍？！”

“可是……”卜罗熙还是有些犹豫。

他趁热打铁继续道：“没有什么可是，跟着你自己的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我冲出这无限国度，回到你的萧羽哥哥身边，永生永世，都不要再与他分开！”

“对……”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呆滞：“你说的对，我不能只顾自己，我不能再自私下去，我不能抛下他，即使，我不被三界六道所容纳，即使我是一个嗜血的僵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再也不能抛下他，我再也不想让他去为我做任何事了，我只想好好……好好的陪在他的身边，即使，万劫不复……”他一面面无表情地说着，一面眼角却流下泪来，划过面颊，坠入唇中，苦涩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