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宇拿了手机打了陆因的电话。
接电话是路康。
“他上午回来的,还没睡醒。你还好吧。”不管在飓风的路康是多么的冷面,对着他,路康总是温柔的。
“帮我和陆哥请个假,说好晚上回去继续加班的,鱼儿出水痘了,我想陪他。”伞宇声音哑哑的。
“要不要我们过来帮忙?”路康问。
“不用,我在蓝淼那儿。”
“嗯。”路康是放心的语气。
“……康哥,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别不靠谱,鱼儿病了我一点都没有察觉。”伞宇抓着头发自责着。
“不是你的错,是这两天陆因把你逼急了,哥和你道歉。他这边缺人手,所以最近总拉着你加班。你好好歇歇,我晚上陪他去加班就好。”路康宽慰着。
伞宇把头痛欲裂的脑袋都塞进了被子里。
而折返回来的蓝淼站在卧室的门口幽幽地看着蜷缩着的伞宇,眼里,温柔如水。
那个周末和之后的一周,伞宇都没有回过家。
鱼儿开始连续烧了三天。伞宇没把鱼儿带回家,是怕自己照顾不好孩子。
伞宇开始焦虑。每天要给鱼儿量十几遍的体温,一遍遍地问蓝淼,需不需要去医院,为什么体温还是不降下来。
伞宇可以好久都盯着迷迷糊糊的鱼儿和鱼儿脸上斑斑点点的红包,在鱼儿要抓脸的时候把孩子的手抓住。
伞宇到了晚上也不睡觉,蓝淼看不下去,半夜把人从鱼儿和小海的床边拉了出来。
“是不是明天鱼儿就能退烧了?”伞宇站在那儿发呆地问他。
蓝淼哭笑不得地去楼下倒了杯酒,让他去床上坐着:“水痘都是这样,烧退了自然就好了。明天我没课,你可以去上班。”
蓝淼以为伞宇是盼着鱼儿早点好,他可以去上班。这两天伞宇的手机一直没停过。
伞宇几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把杯子递回去:“我记得我很的小时候生病,我哭着要妈妈,可是怎么都喊不来妈妈。我知道那种感觉,我好怕鱼儿问我要他妈妈。”
伞宇抬头看蓝淼,用眼神向他要第二杯酒,手悬在半空没有抓到杯子,却是被一只大手包裹住。
蓝淼的右手很软,只是轻轻的握着伞宇的手,脸上带着丝丝笑意:“那天我们在医院,医生告诉他身上的是水痘要,吃好几天的苦才能好。你知道那时候鱼儿是怎么说的吗?”
伞宇被人拉着,蓝淼在按着他手上的几个穴位。伞宇觉得挺舒服,低着头,睡意慢慢袭来。
“鱼儿说,他想伞舅舅。他想让你陪着他。”
“真的?”
“我和鱼儿说好了,等他乖乖吃药休息,痊愈了我们一起去海边。”
“大冬天的去海边?”
“你休个假,会有点远。”
“我还是直接辞职好了。”
“可别,鱼儿还要你养呢。”
“他妈和大伯都是土豪。”
“他身边只有你。”蓝淼的声音柔柔的是好的平静的药:“别乱想了,躺下先睡。”
“喂,鱼儿明天就会退烧了吧?”
“嗯,明天第三天了,我保证。”
……
伞宇慢慢地不出声了。
蓝淼就看着伞宇歪歪的睡衣斜斜地搭在他的身上。
伞宇修长的手臂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在他的面前。
他们握着的手,也不知道是他拉着伞宇还是伞宇拉着他。
蓝淼就保持那个姿势坐在床边,直到伞宇沉沉的睡去。
伞宇的眉眼睡着的时候和鱼儿有些像。
只是一个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大眼睛单纯又清澈。另一双大眼睛里总是看不出真正的情绪,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可惜。
蓝淼低头,在一双好看的眉眼间落下一吻。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心里漏了一拍。
……
番外:木头花开(一)
陈木觉得自己大学四年里做得最牛逼的一件事,不是在大四最后一个学期终于考过了四级,也不是在大一大二年年大学英语补考的情况下拿了三年的奖学金,也不是运气好到排他前面三个留校的人选保研的保研,出国的出国,结婚的结婚结果轮到了他拿到了名额……
陈木觉得那些纯粹都是运气好。
而属于奇迹发生的。
是他一个gay,爱上了直男,救了直男的妹妹,成功上位。
这是陈木一直对自己的评价。
不然他想不明白自己只能远远看着的男神,为什么突然就选择了他?
陈木觉得赵蒙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许过几天过了,也就什么都不算数了。
这个想法在让他整天生活在无比的兴奋又无比的恐慌之中。
作为小D丝,陈木觉得男神脑抽一回实属不易,一定要该占的便宜都占了,生怕赵蒙哪天恢复正常他却一点好处没捞着,梦白做了。
于是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逼着赵蒙说了“我爱你”,看男神脸不红心不跳的,感觉也没什么感情地说这三个字,陈木乐了三个月。
然后在这三个月里他完成了牵手,拥抱,接吻,上。床等一系列高难度动作。
别看他平时看起来不说话没什么存在感,每次和赵蒙和他妹妹莹莹走在一起,不知情的都会八卦人家兄妹才是两个天造地设的一对,拉着他们八卦半天完全忽略陈木的存在。
不过陈木依旧鸡血着。因为赵蒙真的药吃坏了,他不排斥和他接吻,不排斥和他滚床单,陈木说什么,他也都会答应。
放在知情人的眼里,这才是天造地设地一对,可以回老家领证结婚了。
大四的某一天,赵蒙和陈木说:“木头,我要去法国念两年研究生。”
那天赵蒙用的是陈述的句式,不是征求他的意见。陈木也没觉得吃惊,反倒是心里松了口气——埃玛,这孩子终于正常了。
陈木说加油,走,我们去庆祝一下。
赵蒙问他,你会不会觉得太远了?
陈木摇摇头说:不远,现在什么都方便,面对面吃饭都各自对着手机不看对方,以后你去了地球另外一边,也是对着手机照样聊天唠嗑。不碍事。
他们吃了饭,然后生活继续。
赵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在陈木眼里当然是男神了。阳光帅气,对兄弟很仗义,游戏打得好,画画得好,女人缘特别的好,有点恋妹情节,对他嘛,也一直都挺好的。
不过以上这些特质,很多都在赵蒙和他在一起以后,变了很多。赵蒙以前也喜欢女人,那会儿也和正常男生一样失恋了会哭会发泄。只是和在陈木一起以后,女人缘依旧,画画画得依旧很好,游戏玩的少了,平时话也少了好多。
陈木归结为,是他自己太无聊了,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每天没什么事了就跑去赵蒙他们系陪他画画,陪他学法语,陪他准备各种入学考试,陪他拒绝过几个告白的姑娘,陪他各种劳心劳神地操心妹妹的学业和恋爱……
陆因和路康也觉得,赵蒙大四那年变了好多。
心都沉浸下来了,一下子有了精英范儿。
陈木说,那不是精英范儿,是男人的成熟和担当。
陆因说,他平时再成熟打起游戏来还是一秒变儿童的节奏。
那时候陆因和路康就如胶似漆,陈木心里的模范夫夫,他最好的朋友。
大学的最后一年,他们四个人一直都很好。
陈木和赵蒙也很好。
然后赵蒙收到了法国的offer,几个人加上莹莹和莹莹的男朋友小胖张鹏高兴地喝了一晚上的酒。只有酒精过敏喝了一晚上果汁的陈木最后是清醒的。把路康陆因送上了出租车,把莹莹送回了女生公寓,把小胖拖到了男生公寓,把赵蒙拉去了学校外头的小旅馆。
趁着男神喝醉傻兮兮的时候,先是吃了遍豆腐,又把所有便宜占透。
两个人滚完床单,陈木以为赵蒙睡死了,结果赵蒙拉了拉他的手说:“傻木头,你知道人喝醉了记性不好什么的都是骗人的吧?”赵蒙脸上红红地看着他。
陈木“啪——”地把灯关了,窝在被子里抱着人睡觉装没听见。
他听到赵蒙晕乎乎地笑话他:“你每次都用这招,好损……”
“大佬你喝醉了,睡吧。”陈木闷闷地答。
陈木记得那晚赵蒙从身后揽着他说:“其实我清醒的时候,更猛,下回试试。”
陈木听得脸上像是烧起来了一样,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自己色狼的本质。
只是身后的人很快睡了过去。呼吸沉沉地吹在他的后颈。
特别的甜蜜。
然后,他们毕业了。
吃散伙饭的时候,陈木喝了一晚上的果汁,但是哭得是最凶的。明明他才是那个要留在学校里的人。陈木也是那时候体会到原来“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句话真的是一件利器,戳得他心里难受到不能呼吸。
他看到隔壁寝很少说话的学霸和班上唯二的女生告白。
女生都有未婚夫了,学霸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
他看到班上那个平时总爱说大话的富二代一直坐在副班长边上敬了一晚上的酒。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醉了。富二代和副班长告白,副班长皱皱眉说:“兄弟,我当你是喝高了瞎胡闹,把话收回去,明天大家都忘了。”然后是逃也似的走了。
陈木看到富二代晃晃悠悠地一个人往寝室走。边走边哭哭笑笑地唱着没有调子的歌,别的同学过来了说他还没疯够,拉着他去了KTV继续疯。
陈木听到富二代唱得歌词很好:“花儿都会谢的,梦儿都会醒的……”
赵蒙8月份就走了。
走的时候陈木和陆因路康都去机场送。
赵蒙爸妈和妹妹还有小胖都在,陈木冷静得一塌糊涂,摇摇手,和不知情的小胖和莹莹一起开玩笑说:“法国姑娘浪漫又奔放,hold住点。”
看得出来,赵蒙一直沉浸在要出国后开始新的挑战和旅程的兴奋里。陈木也用了半年多的时间让自己去接受这一天的到来。
陈木不是陆因那种有什么说什么做什么的人。他也懂得表达情感,只是他更懂得在对的时候让对的人更加体面和愉悦。
比如送别的时候,他肯定是高高兴兴地,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赵蒙进了关,陈木给他发了条短信:“男神,加油。”
等他收到回信,是二十多个小时以后,一个一长串的陌生电话发来的:“放心,已经到学校了,一切顺利。你也加油。”
陈木那二十几个小时一直没有睡。
看到了短信。又瞪着看了一个小时。
他觉得,自己的梦,到这时候就该结束了。
没什么比毕业,男神出国,他们顺便结束这段关系,将来赵蒙海龟学成归来和他完全不会有交集……这样更水到渠成地分开了。
赵蒙平时拒绝女生的时候陈木看过好多回。他永远不会伤害人,永远都是说着说着,姑娘缓缓地就意识到:哦,原来没戏。
后来陈木睡了个好觉。
他想到赵蒙走之前他找了个理由从家里早早的来这个城市,要拉赵蒙去喝酒。
赵蒙笑了他好久,然后拉着他去了他们经常去的旅店。
陈木觉得赵蒙这人真的挺不错,他从不说谎。没喝醉的时候的确更猛。
他要记得一辈子的……
手机里最后两条短信,是那么的客气官方。
在小说里大概这就是最标准的告别分手的短信了。
陈木没存那个法国的号码。因为他觉得应该没必要了。
但是三天以后,电话响了。
是赵蒙打来的。
赵蒙问他:“你干什么呢?”
陈木那时候正一个人躺在教师单身宿舍的床上,吹着电风扇,看着天花板,想着赵蒙。
陈木说:“学校没什么事儿,房间里没有网,懒得去图书馆就在发呆。”
赵蒙在那边笑:“傻木头这几天就都发呆了?发你微信也不回。”
“啊,手机快没钱了就把3g给关了。sorry呀。”陈木鼻子有点酸。
“没事,我有Skype的年卡,打回国很方便,我打电话给你。”
“嗯。”
……
然后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陈木只听到塑料电扇那个圆圆的转盘转动的吱吱声,外头大太阳天,知了叫得有点刺耳。
“我说,木头呀……”赵蒙的声音有点哑。
“嗯?”
“你小子好冷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没见你十八相送或者哭得哗哗的……还真是木头,只有我被你灌醉的时候,我动不利索了,你才会主动点。”赵蒙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小心。但是好温柔。
“……”
“木头?”
“……”
“木头你没事儿吧?”
……
“赵蒙,我好想你。”
“嗯,我也想你……”
15.依赖始终特别的感情
依赖这个词是在伞宇的生活里极少出现。
生命里唯二两次的依赖,一次是小时候生活上对爸妈的依赖,再一次就是情感上曾经对赵一鸣的依赖。
这些年伞宇也自我检讨过,大概自己从小就不招人待见吧,越是依赖谁,那些人总是潇洒地离开他。
周四的那天伞宇一早去了飓风,中午就回了蓝淼家里,和他换班,蓝淼下午有课,要晚上去幼儿园接了小海才能回来。
鱼儿礼拜二开始就不发烧了,身上的小红包也开始慢慢的消了下去,小鬼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了,烧退了依旧该吃吃该玩玩,他不喜欢大人在他脸上抹白白的药膏,也不喜欢小海一个人去幼儿园而他要呆在家里,特别是只有他和伞舅舅呆在家里。
其实伞宇也不喜欢和鱼儿白天单独呆着。
主要鱼儿不睡觉也不吃饭,电视他也不敢乱给孩子看怕看到孩子他娘。
于是只能和鱼儿蓝淼家的院子里晒晒太阳,或者在客厅里对视着发发呆。
而且你还别说,这爷俩的破坏力还是挺强的。
周二伞宇陪着鱼儿呆了半天,伞宇一个不注意,鱼儿走路没看好摔了一下,抓着客厅的桌布把桌子上的花瓶还有一套看起来应该不便宜的茶具全部拽到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蓝淼当然没说什么第二天就翻出套新的放了上去,还关心了好久鱼儿有没有被吓到,还批评教育伞宇不能孩子不小心做错事儿就凶孩子。
伞宇欲哭无泪。
昨天傍晚伞宇在二楼阳台上抽着烟打电话和加班的同事说工作的事儿,结果一个不小心一转身把露台上的一碰兰花给碰了,掉到一楼的院子里。
而那时候蓝淼好死不死地正在一楼浇花,伞宇想找个借口说是风太大吹下去的都不行。
那个花盆离蓝淼站的位置没有超过1米。那人抬头微微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伞宇背后一阵惊悚。
结果今天伞宇醒来的时候发现那盆被他砸烂的兰花换了个盆子又放在了露台上。
伞宇佩服蓝淼居家的能力到了人神共愤地步,兰花儿依旧开的粉嫩娇艳。
傍晚的时候鱼儿睡醒了午觉,一个人坐在餐厅桌子上吃着蓝淼给他们准备的小点心。伞宇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和计算机里的的一堆程序做着搏斗。
明明蓝淼不在可是家里已经飘着淡淡的食物的香味,是蓝大厨中午出去前用煲的汤,蓝淼说有定时不用担心,他回来炒两个菜就能吃晚饭。
这两天伞宇和鱼儿在这里住着都是这样,蓝土豪好像挺闲,每天就上半天班,除了在家里做饭就是打理院子,做家里的清洁,就是陪着孩子们玩。伞宇不止一次的赞叹这人真有耐心他就完全不行。他觉得孩子有时候问的问题好跳跃,他安全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