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一回碰到一个村子,他们那儿有条河,但是没有桥,每回一到下雨的时候就特别危险,还出过人命。我们当时募捐了一些钱,不过还是不够,为了省钱嘛,上网咨询了几个路桥专业的,然后又买了些钢筋水泥,自己把桥给造出来了。”
“你们自己修桥啊?”边大军一听,那也太能了!
“不止是我们几个,好多村民都来帮忙了,吃住都在他们家,中午还有人送饭。”郑博伦这会儿酒劲好像有点上头了,两颗黑黝黝的眼睛亮亮的还带着笑意,留着大胡子的脸庞上也显得明朗了许多。
“哎!太佩服你了哥儿们!来,干一杯!”边大军举起酒杯跟郑博伦碰了碰。
“没啥。”郑博伦跟他碰了杯,又喝下去半杯酒,摆摆手说道:“帮不上忙的时候更多。”
“说说。”罗蒙喝了一口枇杷酒,说道。
“有一对兄妹,我前些年刚遇到的时候,他们都还小,现在哥哥读小学了,已经有人认捐,妹妹年纪还小点,家里还有母亲和爷爷,父亲已经过世了,爷爷七十多,还在干农活,母亲有尿毒症,每个月透析加吃药最少都要一千多。”郑博伦顿了顿,又说:“一千多在咱眼里没多少,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
一个钟头以后,酒席散去,罗蒙拿着郑博伦写给他的一个电话号码,和肖树林默默走在回他们自己小屋的路上,无奈苦笑道:“以后卖鸽子的钱都不是咱自己的了。”
“!”肖树林咧嘴笑了笑,抬手就把罗蒙的脖子夹到自己咯吱窝下面。
“晕!晕!我头晕啊!”罗蒙连连喊道。
“那就赶紧回去躺着。”肖树林用另一只手搓了搓罗蒙的头发,就跟搓他们家东南西北似的。
“哎,轻点,脖子扭到了。”罗蒙一边大呼小叫,一边在心里暗笑,他们家小树林表达感情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161、
既然要做好事,罗蒙和肖树林觉得还是应该做得彻底一点,起码得亲自过去实地考察一番,了解一下他们当地的基本情况。以及每个月给多少钱才能帮他们渡过难关,又不至于让自己当冤大头,这也是需要仔细度量的。
为了这事,罗蒙和肖树林决定要出一趟远门,牛王庄上的事情有陈管事等人看着,倒也不需要太担心,就是特别交代一下纳茂成边大军他们,让他们没事的时候多巡巡稻田,别让里边的螃蟹跑了,另外就是水库那边,也安排了人每天过去给撒一些饲料。
店里卖菜的活儿就暂时交给肖老大和罗老汉刘春兰了,阿芸婶最近还在赶工,不能过去帮忙。罗蒙让陈建华每天早上安排人手把要卖的瓜果蔬菜运到镇上店里,让几个老人看着卖就行了。
这次郑博伦介绍给罗蒙的这一家人姓谢,生活西南山区一个叫谢家村的小山村,那边交通相当不便利,罗蒙和肖树林上网查了一下,从他们这边坐车的话,要转四五趟才能到,两人一合计,决定还是自己开车,顺便带点打包带什么的过去。
用打包带编篮子虽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手艺,但只要能给没有经济来源的村民每个月带来哪怕一点点的收入,对他们的生活多少也能有些改善,靠别人的资助,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出发这天,罗蒙和肖树林一大清早就出门了,他俩轮流开车,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进入那家人所在的省份。从前罗蒙还觉得自己的故乡水牛镇已经是很偏远的山区了,等进入这片大山才知道,他们那儿完全就是大山外面的世界。
“对面那条公路,你看,咱要多久才能开过去?”罗蒙握着方向盘,对一旁的肖树林说道。
肖树林看了看山那边的公路,皱眉想了想:“起码半个钟头。”
“记住那边那棵歪脖子树,咱开开看。”这时候罗蒙刚好看到山那边的马路边上长着一棵很特别的歪脖子树,就这么跟肖树林说了。
结果半个钟头以后,他们还在深山里转悠,完全没有经过刚刚他们看到的那颗歪脖子树,还当那条公路跟他们现在开的这条完全没关系呢,结果等他们又开了半个多钟头,竟突然在路边看到了那颗歪脖子树,罗蒙停下车子看看山的另一边,也是一条蜿蜒的公路,一个多钟头前,他们就已经到那里了。
“换我来开会儿吧。”肖树林拍了拍罗蒙的肩膀,打开车门从副驾驶座跳了下去。
“先歇会儿吧。”罗蒙也从车上下来,顺便把水壶也拿了下来,这壶水是出发前罗蒙准备的,里面装着的全部都是灵泉水,喝一口神清气爽,比红牛还好使。
“这地方你说,交通困难成这样,不穷才怪了。”罗蒙用杯盖给肖树林倒了一杯灵泉水。
“土壤也很稀薄。”肖树林接过杯盖,一口把里面的水喝完了,又看了看附近的大山,摇摇头说道。
“你肚子饿不饿?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到他们镇上。”罗蒙接过肖树林递回来的杯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灵泉水。
“咕噜噜噜噜……”回应他的是一串响亮的长音。
“你要不要先吃点饼干垫垫肚子?”罗蒙不厚道地笑了。
“不用了,走吧。”肖树林伸手摸了摸鬓角的几根短发,若无其事地爬上了驾驶座,等罗蒙也上了旁边的座位,一踩油门就把车子开了出去。
他俩当天傍晚好容易才赶到附近的县城,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馆子吃了一顿热饭,然后又在一家简陋的旅馆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开了三个多钟头的车程,才终于到了那家人所在的镇上。
说是一个小镇,其实也就是马路边的一排砖瓦房,附近还有几块平整的农田,零散地住着一些农家。
听说从镇上去谢家村的那一段路汽车只能开到一半,罗蒙和肖树林只好把皮卡车放在镇上一户农家的院子里,给了五十块钱,算是停车费,顺便也是让他们帮忙看着点的意思,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初来咋到,小心点总是没错,也不敢把车子随便停在马路边。
罗蒙和肖树林把带来的彩色打包带和一些铁丝整理整理,装进一个黑色大背包里,在镇上叫了两辆摩托车,就往谢家村去了,开摩托车的也是本地的庄稼汉子,其中一个就是罗蒙他们停车的那家农户的男主人。
车费要得挺厚道,从镇上到村里近一个钟头的车程,一人也就收了十二块钱。
“收土鸡蛋嘞!谁家有土鸡蛋赶紧拿出来了啊!”这两个开摩托车的汉子一进村就吆喝了起来。
“一个几毛钱哦?”带着浓浓地方口音的乡下妇人问道。
“六毛。”
“前些时候都八毛了,咋现在才六毛?”
“前些时候是前些时候,最近天热,县里的贩子也来得不勤了,他们要是不来,收回去的鸡蛋我就只好自己吃了。”这两个开摩托车的汉子笑嘻嘻地跟村子里的人讨价还价。
“我们自己提到镇上,还能卖一块钱哩。”
“你家能有几个鸡蛋?也值当自己跑一趟?这样,我给加一毛,七毛钱,再多没有了。”
“七毛就七毛吧,哎呀,你们最近怎么都不来了?”村里这些人像是长期跟小贩打交道的,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没用的,今天这鸡蛋就只能卖到七毛钱了。
“天气热嘛,东西也不好卖,再说也没人坐车来你们村。”
“这两个外乡人是哪里来的?”这会儿就有人注意到罗蒙和肖树林了。
自打进村以后,罗蒙和肖树林观察这个村子有一会儿了,这是一个坐落在山沟沟里的小山村,山沟里地势平坦的地方,分布着一些田地,地里大多种的都是水稻,不远处的坡地上也都种上了庄稼,大抵就是一些玉米红薯之类的。
村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木屋,大概是因为本地土壤稀薄不产好木的关系,这里的人也大多都是用细木条拼成的房子,这样的屋子夏天还好,冬天就难熬了。
也有几家人盖起了红砖黑瓦的房子,大多都只有一层楼,二层楼房总共也就三五间,刚刚罗蒙他们坐摩托车过来的时候,就在外边小路边看到一间,房子看着像是这两年刚修起来的,门窗都还没做,全部都用木条、塑料薄膜、编织袋等杂物自己钉起来,也能起到挡风遮雨的作用。
“哦,说是找谢应杰他们家的。”一个开摩托车的汉子说道。
“应杰啊,跟他老妹上山挖折耳根去了。”一个村妇说道。
“那他母亲在不在家?”罗蒙问道。
“桂花啊?刚刚还看到她呢,回家拿鸡蛋去了吧,一会儿就过来了。”一个没牙的老头咧着嘴也过来瞧热闹,他们这村里平时很少有外乡人过来,村里人要走出去又特别不容易,所以难得遇到这么热闹的时候。
“桂花啊!这两个外乡人说是要找你们家应杰。”一会儿,场子另一边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个又黑又瘦的乡下妇人,身上穿着罗蒙已经好些年没见过的的确良花衬衫。
“找我们家应杰啊?这会儿不在家呢,先上我们家去坐坐吧。”苏桂花眯着微微有些浮肿的眼睛,看着精神头不是很好,但是对罗蒙和肖树林还是显得很热情:“哎呀,你们是志愿者吧?”
“不是志愿者,我们是郑博伦的朋友。”罗蒙笑了笑。
“是郑先生的朋友啊。”村民们好像都知道郑博伦,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弄的,还给自己混了个郑先生的名头,一听罗蒙他们是郑博伦的朋友,一个个都显得更加热情了,笑容满面的就要把罗蒙和肖树林往自家拉,不过最后罗蒙他们还是上了苏桂花他们家。
“先上我们家坐坐去,外边太阳大。”苏桂花鸡蛋也不卖了,提着篮子,直接就把罗蒙跟肖树林往自家领,一进院子就喊了:“爹啊,家里来客人了,你上地里挖点芋头回来吧。”
“谁来了?”院子里一个精瘦的老人正在扎扫帚,年纪挺大了,精神头还不错的样子,身体看着也硬朗。
“郑先生的朋友。”苏桂花说道。
“知道了。”老头谢广福像是刚刚犁完地的老水牛似的打了个响鼻,从院子一角拿了一把锄头扛在肩上就出去了,经过罗蒙他们身边的时候就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你们先坐。”
“我爹就这样。”苏桂花有些拘谨地笑了笑,连忙搬了凳子到院子里的阴凉处,招呼罗蒙和肖树林先坐着,自己提了篮子进屋,一会儿就做了两碗糖水荷包蛋出来。
吃着荷包蛋,罗蒙和肖树林也跟苏桂花说了一些话,主要就是问问她身体怎么样,家里现在都有哪些经济来源,两个小孩是不是都挺好之类的。
苏桂花高兴地跟罗蒙他们说她儿子今年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名,娃娃争气,将来会报答他们这些好心人,又说闺女明年就上小学了,郑先生说到时候也会帮他们找人认捐,他们一家人都很感激,至于家里的其他事情,并不大说起。
谢广福一会儿从地里挖了芋头回来,苏桂花就把这些芋头洗洗,撒些盐花放到大锅里煮上,煮出来以后放在一只干净的笸箩上放凉了,招呼罗蒙和肖树林吃芋头,农家自己种出来的芋头又粉又糯,罗蒙和肖树林都吃了不少。
“这扫帚扎得不错啊。”肖树林跟老头谢广福搭话。
“初一十五镇上赶集的时候有人买。”谢广福笑了笑,显然对肖树林的印象还不错。
“一把卖多少钱啊?”肖树林问他。
“三块五。”谢广福回答。
“你们这儿初一十五还赶集呢?”罗蒙也在一边插话。
“是啊,你们今天过来的时候镇上冷清吧?要赶上初一十五,就热闹多了。”谢广福一边整理竹枝,一边和这两个外地来的年轻人说话,慢慢的,最初的那点不自在就淡了。
“那刚好,我这个朋友会编篮子,你跟他学学,下回赶集的时候也拿到镇上去试试,看好不好卖。”罗蒙说着就把一旁的黑色大背包给拎了过来。
“啥样的篮子啊?”老头这就来了兴趣了。
“材料都带了,叫他编一只给你瞧瞧。”罗蒙笑着把背包打开,从里边拿出打包带和铁丝递给肖树林。
“用这个编啊?之前我在镇上也见过。”老头一见打包带,心里也有些明白了。
“现在的人不都图好看?咱们这个颜色鲜艳,说不定还能有不少人买。”罗蒙说道。
“这个颜色是真挺好。”老头看着肖树林手里的那些打包带,又看他是怎么起头怎么编织的,肖树林一干上活儿就不爱说话,这老头看得也认真,罗蒙自然也就不再自讨没趣,自己坐在一边剥了芋头吃。
“真快啊,这一个就编好了。”等肖树林给手里的篮子收了边,那老头忍不住就叹了起来。
“这个篮子编得还真好看!这一个得卖多少钱啊?”女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苏桂花也不例外。
“我们那边卖十几二十几,你们这边的话,看着卖就行了。”肖树林说道。
“你们这回就是特地教我们编篮子来的?”老头手里拿着肖树林刚刚编好的那个篮子,翻来覆去地看。
“也不全是,主要还是为了过来了解了解情况。”罗蒙说。
“哎,这个好啊,比给钱都好。”老头看来很中意肖树林接下来要传授给他的这门手艺。
这天下午就在编篮子的过程中度过了,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也有村子里的其他人过来,谁要是想学的,肖树林就都一起教了,罗蒙还跟他们说,也不一定非得在集市上卖,最好是能卖到县里去,那边人多。
这一天下午谢家村十分热闹,好多人都围在谢广福他们家院子,还常常有人送一些自家的玉米棒子芋头薯仔之类的过来。
太阳差不多下山的时候,院子外边进来两个黑瘦黑瘦的小孩,想来这就是谢应杰和他妹妹谢东燕了,这俩孩子在外边挖了一天折耳根,身上又是汗又是土的,见家里来了外人,也显得很腼腆。
苏桂花经过一个下午的学习,基本上也能编出箩筐来了,这会儿就高高兴兴地进屋烧水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又杀了一只鸡做了一桌还算丰盛的农家饭菜,别人家也有端菜过来的,各种吃食摆了满满一桌。
夜里,睡在陌生的床板上,罗蒙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就像郑博伦说的,这个村子就是穷,而且还没办法没路子,只能一直穷下去。
“明天就回去吧?”罗蒙问身边的肖树林。
“嗯。”肖树林应了一声,用打包带编篮子一点都不难,这个村子里的人还十分手巧,一个下午就把他的几款篮子学了个七七八八,明天上午再给他们说一说,基本上就都能出师了。
“你去哪儿?”又过了一会儿,见肖树林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走,罗蒙连忙问道。
“上厕所。”肖树林回答。
“我跟你一块儿去。”这深山老林人生地不熟的,大概是因为看多了各种惊悚电影电视剧的关系,罗蒙总觉得心里毛毛的,说着他也连忙套上衣服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们咋还不睡呢?”他们刚出院子,就看到谢广福坐在大厅里,点着一个昏暗的灯泡,手里正搓着什么呢。
“上厕所,大伯你咋这么晚还不睡觉呢?”罗蒙也问他。
“嗨,人老了就没记性,刚刚睡到半夜才想起来,上回赶集的时候,人家跟我订了几十双草鞋,差点就给忘了。”谢广福念念叨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