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一触即发,但这与最底层的百姓无关,他们依旧过着他们的小日子。兵士进城他们只要躲在家里,藏好口粮就好。也许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严苛的户籍制度让离家逃亡并不那么容易。
寻常百姓都无法背井离乡、逃离战争,更不要说被龙虎营兵士软禁在祁府的司维等人了。幸好,他们虽然被禁足,但是张毅时常会“探望”病重的侯爷,跟司维说说外面的情况。
二月中,安王的兵马已经到了京都近郊,摆出围困之势。京都繁华是一定的。正因为繁华,所以人口密集,可耕种的耕地少,如果安王打持久战,京城内迟早会内乱,那时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入主皇宫,逼皇帝禅位。安王也确实如此谋划的,因为他也明白自己造反的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如果皇帝禅位,将来他收拢天下人心要容易的多。
这样做看似稳妥,实则冒险,因为京都被围困,皇帝一定会调兵回援,届时安王将会腹背受敌。不过,安王并不担心,因为各地藩王起兵已经攻占了多座城池,一路向京都靠拢。
被接管的城池不会向京都派兵勤王,而尚未被接管的城池自保为先,不敢向京城派兵。京城被孤立了,皇帝如果想自保,只能调北防的军队回来,然而——
安王坐在营帐中得意地大笑,“来人,派人给乌慈等国国君送信,让他们务必拖住北防大军,只要他们做到了,等本王登上大位,就送与他国相邻的一座城酬谢。不派兵的国家,本王定要毁了他的宗庙,灭了他的香火!”
接到安王讯息,几个有想法的国君认为时机差别多了,虽然安王猖狂粗鄙,但是为了本国的好处,配合一下倒也无妨。
鱼儿终于咬钩,边关大战爆发。在得知周边小国或多或少都派出兵马之后,安王笑了,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龙袍加身,高坐庙堂之上的场景。得意忘形的安王当即派人进入帝都,逼皇帝禅位。
听了使者带来的话,皇帝也笑了。他这弟弟实在是太配合了,有木有!皇帝对着使者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像是皇帝平日让人平身的动作。站在金殿中央的使者迷惑了,还不等他弄明白皇帝意思,皇帝突然手一翻,几个孔武有力的铁甲卫士入得金殿,将使者制服。
当夜,京城的上空很突兀地炸开了烟花。离京城不远的反军军营里自然也看得到,安王看过之后不以为意,还对身边的下属说:“我这皇兄临了还要享受一番啊,也罢,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就让他看个够吧!”
几个察觉有异的幕僚本想劝谏,但安王先说了,他们也不好再多言。不久,就有斥候来报,大军粮草被烧,火势很快蔓延到营帐。
安王想不通,明明他马上就要入主皇城,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只是本能地吩咐兵士们救火。此时,被派到京城里送信的使者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到安王面前,“王爷,皇上让我给您带句话……”
“说!”
“皇上说,说,‘兵不厌诈’。”使者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安王闻言怒瞪使者。尽管安王在这次谋反的过程中表现得很不靠谱,但是作为曾经最受先皇宠爱的儿子之一,他并不傻。因此,使者的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陷入了皇兄设计的圈套里了。
“你什么意思!”安王揪住使者的衣领。安王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又输给了自己的皇兄。当年先帝没将皇位传给他,安王就觉得皇兄在其中动了手脚,否则在兄弟中最为聪颖的他为什么没有得到皇位。
“来人,传本王军令,立刻攻城,立刻攻打皇城!”安王双目赤红,有些癫狂地下令。
史书记载,那一夜,京郊喊杀声震天,直至次日清晨方才停歇,待城门开,入目即是尸殍。安王之乱在此夜转折,皇帝一反叛乱伊始的颓软模样,迅速灭了安王军队主力。各地被藩王占领的城池当夜也发生暴动,城池原守备军队制服藩王手下兵士,重新夺回城池,城中百姓死伤甚少。
祁府所在的清水县,地处偏僻,未被反叛的藩王占领,也没有什么重新夺回的问题,所以包括祁府在内的整个清水县丝毫没有受到战乱影响。
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因为并不是每个清水县的人都觉得战争很遥远,比如,司维。司维会觉得战争就在身边的原因,一个是爱人祁荣霄正在战场,生死未卜,另一个就坐在他面前跟他八卦与战事相关的各种新闻。
大概是认为安王一伙儿再没有翻身之日了,仅仅几个细作翻不出什么大浪,所以,张毅不再避讳,“探病”探得愈发殷勤,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他的口中,司维得知,局势虽然在一夜之间扭转,但是彻底消灭叛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安王主力虽然被灭,但是他携带残余兵力躲入山中,一时无法探得具体位置。不过几个番王则因为展现拉得太长,可战斗的主力剩余不多,祁荧霄带着联军没费多少劲儿就收拾干净。活捉了三位王爷,斩杀两位。
大庆朝六位王爷只余在逃的安王。逃入深山的安王几时如此狼狈过?他不甘心如此认输,可是支持他的几个叔伯兄弟不是被杀就是被捉,他能联合的盟友只有正在骚扰边关的几个小国了。
安王思考过后,许下半壁江山的厚礼,只要几个小国借兵给他。送走了使者,安王终于回过神来反思这次战斗失利的原因,“你们说,这次勤王的军队是哪里来得?带兵的又是何人?”这人显然对战争不陌生,这一次交手,他及手下的兵士完全被压制住,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力。
“回,王爷,似乎是北防将军祁荧霄……”一个校尉摸样的年轻男子回答了安王的问话。
“祁荧霄?”皇帝派兵捉拿北防将军的时候,安王还在京城,他知道这是确实消息,如此看来,皇帝早就发现了他们的谋反之意,也早就做了防备,“好好好,果然是‘兵不厌诈’!”
安王连说了三个好,但是他不知道更好的还在后面。他派往各国的使者一半没有回来,另一半被骂了回来。“王爷,乌慈国国主拒绝借兵,怪您放了假消息给他们,让他们捻了老虎须,如今他们自己保命还来不及,让您自己保重!”
“假消息,本王何时放假消息给他们了?”安王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这又是皇兄给他布的局。
果然,“据乌慈国国主说,这次在北防带兵打败联军的是祁侯爷……”
“祁荣霄!”安王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三个字。很好,既然祁家兄弟碍了他的路,就不要怪他……
第97章
安王记恨祁家,先前拉拢不成,待他发兵之后却突然出现扰乱他的计划,这绝对是不能饶恕罪责!安王将自己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于祁家兄弟,他决定即使死也要拖个垫背的!
安王想要给祁家兄弟找麻烦,可是老大祁荣霄在北防,地处偏远,安王仅剩的残兵等到了北防就更剩不下多少了。再说老二祁荧霄,此时正愁找不到安王的下落,如果去找他的麻烦,等于是自己送上门。
安王不甘心,很不甘心!他突然想起,祁荣霄有个小儿子,老子打仗,总不会把儿子背在背上吧?安王找来军师仔细询问,得知不仅祁荣霄的儿子在清水县,连他的后娘也在一起。还有,祁荣霄对他的后娘颇为亲厚,若是以二人为人质,说不得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安王本来就豁出去要拖个垫背的了,如果有机会反败为胜,那自是再好不过!于是立刻传令下去,剩余兵士分批潜入清水县。
安王攻打皇城失败后退回他的根据地莱城,之后祁荧霄一路追击而来,没几日安王不得不弃莱城继续逃走。安王被祁荧霄的平叛大军撵得慌不择路,不经意进入了一座山林。
也不知道该说安王走运还是祁家不走运,安王残军只要横穿过这篇山林就能到达小山村,也就是进入了清水县的地界。这条路虽然不好走,但却是到清水县最近的线路,如果顺利,安王可以比从官道追击他们的平叛军早到两三日。
有了这两三日的时间,安王就有了充裕的时间占领清水县。清水县算是比较偏僻的县城,守备军队力量薄弱,即使安王剩余不足万人的队伍拿下清水县也不是难事。
安王与军师谋划一番之后,决定抄近路横穿山林。一来可以为后面的战斗争取时间,二来树林里动植物多,可以为没有粮草的军队提供补给。
安王只想到了山林里的动植物可以吃,忘记了山林里也有能吃人的动物,而且山林没路行军会很艰难。所以,安王的军队很狼狈地到小山村的时候只比已经探得消息正从官道赶来的平叛军早了一天而已。
安王的军队在山林里行进多日,虽说有山珍野味可以吃,但总归比不上正儿八经的粮食充饥,所以众将士翻过山,看到山脚的村子的时候眼都放绿光了。可是小山村只是个小村子,安王即使下令将村子里的人都煮了也不够小一万人食用。所以,只有安王吃上了精米,剩余的头领们也只能吃些粗粮,至于底下的兵士,还是要吃野味的。
安王等人修整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抓了村里的人带路去县城祁家。安王怕平叛军追上来,于是急行军赶到清水县。
说是急行军,但是路过村庄,底下的兵士总忍不住抢夺些吃食,毕竟大家都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一路抢一路吃,即使安王这些不是残兵也是一副乌合之众的形态。
等他们赶到清水县,立刻就遇上了严阵以待的龙虎营将士。等安王手下的兵士扔了手里的食物,拿出兵器迎敌,龙虎营的兵士早已大开杀戒。
龙虎营的兵士勇猛无比,即使面对几倍于自身的敌人也没有胆怯,刀刀不落空。但是,安王毕竟占了个人数上的优势,逼得张毅不得不把防线一撤再撤。傍晚的时候,张毅安排的防线已经撤到了祁府外。
祁府里,细作早已经被张毅斩杀,司维将剩余的下人都集合到了景泰苑。强健的男仆守在院子里,女仆和老弱就守在屋里。孔巧珍和几个孩子被司维带到了祁荣霄的房间。
“凡芝少爷,凡芝少爷!”祁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那些逆贼已经打到府外了,他们,他们说……”祁管家看看门外压低声音说:“他们说,只要交出老夫人和小少爷,就不伤府里人的性命,还有重金犒赏。”
“这是想策反府中的下人啊!”司维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安王这样做的用意。叛军想要冲破张毅的防线冲进来并不容易,所以他想让府中的下人背叛主人。如果只是祁府原先的下人,司维倒也不怕什么,只是这里还有皇帝赏赐的仆役,他们本是犯人之后,对当朝皇帝难免有些不满,投靠叛军也是有可能的!
“祁叔,你和赵管家多多留意外面仆役们的情况,若是发现异动先制服再说。”司维想了想,又说:“还有,告诉外面的人,侯爷的亲人都在此,这里的情况侯爷不会坐视不理,一定早就找了人来救援,让他们不要妄动,否则后果不是他们能承担的!”
在天擦黑的时候,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了,即使在景泰苑里也能听得清楚了。司维来到院中问谁愿意去抗敌,若是赢了,可以脱离奴籍还有白银百两。几个身体强壮的仆役离开了景泰苑,到大门口与龙虎营的兵士一通守卫。
司维又去看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仆们,“你们莫怕,就算他们真的打到这里也不会伤害女人的。”司维的安慰很苍白无力,他不能告诉她们,如果叛军真的打到景泰苑,也就找到了老夫人和小少爷,她们毫无用处。
最后,司维回到祁荣霄的房间。“芍药,你去泡壶热茶来!”
芍药满含深意地看了司维一眼,很快将热腾腾的茶水送了过来。司维亲自倒了一杯递给孔巧珍:“姐姐,莫怕,他们进不来的!喝杯热茶吧,平心静气。”
孔巧珍此时正被外面的喊杀声弄得心神不宁,听到弟弟的话顺从地接过茶杯,但是迟迟没有喝。司维也不劝慰,只是盯着她看,后来孔巧珍觉得自己不喝会拂了弟弟的好意,就仰头将茶水喝干。
司维接回空了的茶杯,又倒了一杯递给孔巧珍,这次他不再盯着她喝了。不过大概是一杯热茶真的让孔巧珍好过不少,接过第二杯之后,她很自觉地小口小口抿着喝了。
“荞儿也喝一杯吧!”司维看了一眼拿着茶壶的芍药,芍药立刻给荞儿到了一杯。有了孔巧珍在前,荞儿没多说什么就把茶水喝了。
司维看到姐弟俩都喝了茶水,松了口气,“放心吧,那些人不会一直在的,只要躲过这几日,你们再出去就不会有危险了。”
“你们?”孔巧珍觉得脑袋有些迷糊,“小智,你是什么意思?”
“姐姐,我已经准备了干粮等物,都在那里,还有一些银票地契,足够你们以后花用。如果我没有接你们,过几天之后,你们就自己出来,回咱们家或者去别院都行。”司维说的话更直白了些。
“小智,你要干什么,不许你做傻事!你……”孔巧珍倏地明白了什么,站起来要斥责弟弟,却只让药效更快发作。
“哥哥……”荞儿喝的茶水少,却也感到了迷糊,“姐姐怎么了?哥哥,我头好晕……”
司维摸摸弟弟的脑袋,“以后好好孝顺姐姐,照顾好小外甥,知道么?”荞儿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趴在桌上了。
“智清!将他们都送下去!”司维摸摸弟弟的脸,眼神复杂。无论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弟弟都是他难以舍弃的存在,现在他却不能不将他送走了。
那边,智清已经推开角落处一个大衣箱,底下赫然是一个黑洞洞的地洞。智清先把昏睡了的孔巧珍姐弟背了下去。
湛湛瞪着湿漉漉的大眼一直看着,但是在智清伸手要抱他的时候他突然抱住司维的腿,哭出来,“爸爸,不要不要湛湛,湛湛乖!”
湛儿一哭,司维也忍不住心酸,“湛湛最乖,爸爸知道,所以,爸爸跟湛湛做个游戏,湛湛去跟小哥哥一起睡一觉,醒来,爸爸就给你做好最爱吃的荷粉蒸肉,好不好?”
“我不,不要肉肉,我要爸爸!”湛儿哭得更凶,死攥着司维的衣服不撒手。
“湛湛!你不乖,爸爸再也不疼你了!你看看,小弟弟都在笑你呢!”司维故作严厉之后,又放柔声音哄着:“小弟弟也要下去的,你下去帮爸爸照看小弟弟一会儿,好不好?”好哄歹哄之后,湛湛和小果果终于被司维送下了地洞。
司维看向瓷娃子。“让我留下吧,求您了!”瓷娃子面露哀求。
“你的主子是荞儿,你该时刻陪在他身边。”司维顿了顿,“而且,我答应过村长要照顾你,就不能食言!时间不多了,不要再让我多费唇舌!”瓷娃子无法,只能自己下了地洞。
最后,“海棠、芍药,你俩也下去一个!”司维抬手止住两人的话,“姐姐和荞儿都在昏睡,你们必须下去一个照顾湛儿和小果果。还有,留在外面虽然有危险,但是只要我在我就会尽力护你们周全。下面虽然暂时安全,但是之后的事情我也无法预料,你俩自己商议谁去谁留。”
姊妹俩默契非常,没多久海棠就下了地洞,留了芍药在外面。智清将大衣箱推回去,堪堪遮住洞口。
去了一件心事,司维立刻坐下对芍药说:“芍药,时间不多,你赶紧给我扮上!”
“是!”芍药连忙拿出司维吩咐好的胭脂水粉等物和一套女装,忙活起来。
不多久,一个许久不见的清秀女子出现在铜镜中。而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司维的心理作用,他觉得打斗声似乎就在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