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司仪宣布台上的两人可以交换订婚戒指的时候，柳聿涵突然吊儿郎当地走到了台前，故意拉长了调子高声喊了一句，“慢着——”

整个订婚现场一下子就嘈杂起来了，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柳聿涵也算是个名人了，他是柳家的独子，却生性风流，身边的女人换了无数，就是定不下性来。柳聿涵这人虽然没啥本事，但人有个好老爹和好老妈啊！更何况他还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叫汤孟，是汤家的长子。

在好友的订婚宴上，柳聿涵突然冒出来捣乱，任是谁都忍不住好奇起来了。

汤孟的脸色忍不住变了，他沉声问：“小涵，你干什么？”

汤父的脸色也一下子不好看了，但是柳聿涵始终是个小辈，汤父也不可能逮着人家大声斥责一通，只能在那里憋得脸色青青紫紫。

“其实，我……我挺喜欢你的！”柳聿涵的目光一下子就从汤孟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未婚妻身上。

那个穿着粉红色抹胸长裙的女人表情有些慌张，左右看了一下，生怕台下的人都认为是她引起的这场事故。

柳聿涵心里的不甘更浓了，这女人哪里配得上汤孟了？哪里配得上？！

“柳聿涵！你开什么玩笑？”汤孟直接就阴着脸从台上跨了下来，用力抓住柳聿涵的手臂就往外拖。

“孟哥。”柳聿涵咬着牙，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干脆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道，“孟哥，其实我喜欢她，你不知道吧？”

“柳聿涵！你要胡来也得分清楚场合！”汤孟没能忍住扇了柳聿涵一巴掌。

“你真的要跟她订婚？”柳聿涵没有躲，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汤孟的目光却格外复杂，连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汤孟看着柳聿涵，目光冰冷，“当然。”

柳聿涵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拍了拍汤孟的肩膀，“对不起，跟你开个玩笑，我先走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怎么可能是开玩笑。

但汤孟也就这么冷冷地站在那里，任由柳聿涵转身大步走出酒店，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过了好一会儿司仪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样，笑着一边活跃气氛，一边继续主持。

柳聿涵走出酒店，外面是车水马龙，喧嚣繁闹，而里面却是庄重喜悦，气氛美好得不得了。

操！柳聿涵一脚踹上了路边的车。

“喂！你小子干什么呢？”不远处走过来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双眼冒火地看着柳聿涵。

心底的疼痛和悲伤已经将柳聿涵的整个人都吞没了，他大步迎上去，直接一拳就揍上了男人的脸。

“小子！你找茬呢！”中年男人被这一拳打得有些狠，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他当即就掏出了手机。柳聿涵就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到男人身旁，然后又一脚踹飞了男人的手机。

“来……打一架！”柳聿涵满眼不屑地看着男人。

男人立刻被激怒了，立马就朝着柳聿涵扑了过去，两个人很快打成了一团。

＊＊＊＊＊＊

柳聿涵记起他从大学毕业的那天，汤孟开车去学校接了他，然后跟他一起两个人在酒吧包厢里喝得大醉。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汤孟迷迷糊糊地吻了他一下，然后让他怎么都忘不了。

那些，他是不是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有自己一个人还记得？

＊＊＊＊＊＊

胸口的温度越来越凉，那种死亡的感觉太过贴近，莫亦一下子就被吓得醒来过来。

莫亦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他的脑袋还有些晕，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额角，然后从床头扯出两张纸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莫亦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多了。

原来自己竟然晕了这么久……

从昨晚他回到房间以后，就被脑子里传出的疼痛给折磨得晕了过去，等他恢复了一丝意识之后，他才发现造成他头痛欲裂的原因是属于柳聿涵的记忆在涌入他的脑子里，而他的脑子一时承受不了那么庞大的信息，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而这个时候，莫亦也已经了解了柳聿涵的整个生平。

柳聿涵的出身太好了，他的父亲柳相是整个C市的商业帝王，他的母亲甄馥，就如历史上与名字同音的甄宓一样，美得要命。而且甄馥的出身也不低，甄家是2000年才进驻C市的，甄家做的是传媒行业，开了几个影视公司、唱片公司和娱乐报社……甄馥又是甄家的独女，可想而知，两个人结合生下来的柳聿涵是有多优越。

柳聿涵从小就生得白玉可爱，还靠着那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蛋跟汤家的大少爷汤孟玩到一起去了。

可以说柳相其实对自己这个儿子是寄予极大的期望的。但柳聿涵小时候还好，到了后面越大越调皮。

尤其是在柳聿涵上初中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父母根本就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恩爱，他们在外面都有各自的情人时，柳聿涵整个人彻底转了性，心智还不是很成熟的他选择了变得更加叛逆这条路发泄自己的不满。

不过柳相和甄馥这两个出身优越的人怎么知道如何关心孩子，他们只看到了柳聿涵不好的一面，却从来没关心过柳聿涵心里是怎么想的。柳聿涵越加叛逆，柳相和甄馥自然也就越不待见柳聿涵了。如果不是两人都不能再生了，恐怕柳聿涵就真的被厌弃了。

等到柳聿涵长到十七岁时，他就已经成了学校里的霸王了，而且还是特别风流的霸王。

如果不是十八岁那年，柳聿涵突然发现自己对着汤孟发情了，也许柳聿涵一辈子都不会相信有爱情这个东西。

看看他的父母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但偏偏柳聿涵爱上了汤孟。

不是喜欢，而是爱上。

汤孟对柳聿涵很好，柳聿涵对汤孟很好。但是两个人的关系却没能再近一步，柳聿涵最开始还会试探着对汤孟表达自己的心思，但是汤孟就像是一颗石头一样，慢慢地柳聿涵也就死心了，他将自己爱上汤孟的事情作为秘密尘封在了心底。但是柳聿涵没想到汤孟会那么快就订婚。

柳聿涵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他从订婚宴上出来之后跟一个男人打了一架。男人被他打得重伤进了医院，柳聿涵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去医院的时候直接就吐了一口血，医生差点都被他吓死。

柳聿涵脸上几乎没有伤，所以回到柳家之后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受了多么重的伤。再后来，柳聿涵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到父母其实根本不爱他，再想到唯一对他好的汤孟也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了，以后他关心的就是那个女人了，心理其实还很稚嫩的柳聿涵终于失去了生机。

……

回忆了一下柳聿涵这短暂的一生，莫亦沉默地从床上起来，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人，不知道为何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其实他和柳聿涵都是将感情看得太重的人。柳聿涵将父母的爱和汤孟的爱看成了自己的全部，而他又何尝不是把杜牧泽的爱看成了他的全部呢？

莫亦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镜子，莫亦怜惜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这张脸。

谢谢你给了我一次重生复仇的机会，就让我替你好好地活下去吧。

＊＊＊＊＊＊

莫亦换好衣服，打开门走出去。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柳聿涵，柳聿涵就是他。

莫亦已经彻底消失了。

第三章

柳聿涵刚刚走下楼，就看见管家表情庄重地站在楼梯口。柳聿涵已经从记忆力获知，这个管家名叫柳钟，从很早开始就在柳家做事了，他很得柳相的信任，大家都称呼他为“钟叔”。

“钟叔，有事吗？”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钟叔在楼梯口站着，应该是为了等他下楼。

钟叔因为柳聿涵礼貌得体的言行讶异了一下，不过终究是做久了豪门管家，所以讶异也只是那么一秒的功夫，他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朝柳聿涵微微弯了弯腰，手指向了饭厅的方向，“老爷已经在饭厅了，还请少爷快些过去。”

“这么早就用晚饭吗？”柳聿涵倒是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这是老爷吩咐的。”钟叔并没有向柳聿涵透露出什么信息来，不过柳聿涵从这位管家的眼里发现了催促的意味。

柳聿涵知道，若是自己不快些过去，那位父亲恐怕又会对他横眉竖目了。

柳聿涵对着钟叔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的表情来，这才拔腿快步朝饭厅走去。果然，柳相已经在饭厅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等柳聿涵的脚步声在饭厅里响起，柳相就马上转过头责骂了一声，“午饭也不吃，还起得这么晚，倒是好意思让长辈等你。也不知道家教都学到哪里去了？”

柳聿涵依旧微低着头，任由柳相责骂完了，才盯着柳相不满的目光坐了下来。

柳聿涵抬起头看了看桌子，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丰富的菜色，只不过因为柳聿涵下来得迟，所以都有些凉了，只有几道菜还冒着热气。

柳相拿起筷子，硬邦邦地发话，“吃吧。”

不知道为什么，柳聿涵却突然觉得柳相也许并不是如原主记忆里那样，对自己的儿子真的没有半分的感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饭厅里只剩下了细小的咀嚼声和时不时的筷盘碰撞声。

等柳聿涵吃得半饱了，柳相突然开口了，“吃完饭跟我去一趟汤家。”

“去汤家？”柳聿涵一时还没能反应过来。

柳相却以为他是脸皮厚，死不悔改，顿时一摔筷子，怒气压抑不住地冒了出来，“你破坏了人家汤家的订婚宴，当然得上门道个歉！怎么？让你柳少爷去道个歉，你还不乐意了？”

柳聿涵当然不会跟柳相顶嘴，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才低声应道：“我知道了，我听父亲的。”

柳相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点，他起身往饭厅外走，“去准备准备，我们就去拜访汤家。”

柳聿涵在后面轻声应了，倒是淡定得很。

他不是原主柳聿涵，所以就算他再见到汤孟，他也可以完全将汤孟当做朋友来看，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失控，所以不过是一个道歉而已，他还真没什么好担心的。

吃完饭，柳聿涵也就很快跟着柳相出了门，往汤家去。

＊＊＊＊＊＊

柳聿涵跟汤孟从小就认识了，所以这两家离得还真的不远，坐上车也就两三分钟的事情。

柳相似乎是怕自己这个叛逆不羁的儿子临阵脱逃，就算只有短短几分钟，柳相也牢牢地盯住了柳聿涵，盯得柳聿涵都不自在了。不过幸好很快就到了，柳相走在前面，先按了门铃，柳聿涵跟在柳相身后，他马上就看见一个女仆小跑过来开了大门。

紧接着汤父也出来了，虽然柳聿涵破坏了他儿子的订婚宴，但是柳相都亲自上门了，无论怎么样汤父的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柳相和柳聿涵就是这么先被迎了进去。

柳相跟汤父说着客套话，柳聿涵则是低垂着眼睑，专心扮演着上门认错道歉的角色。

柳相和汤父没说上一会儿，从别墅二楼就下来了一个男人。

大约是因为在家里，所以男人穿着宽松的灰色休闲服，看上去气势倒没那么逼人了。不过不管男人穿的是什么衣服，柳聿涵都一眼认出了他。

他是汤孟。

那个林倩不会也出现吧？柳聿涵刚刚这么想着，就见二楼又走下了一个女人。女人穿着白色的长裙，气质柔和高雅，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采。

这女人不是林倩是谁？

柳聿涵刻意将自己的目光扫到了汤孟那边，刚好和汤孟锐利的目光对到了一起。在原主的记忆里，汤孟看着他的时候，其实很少有这么目光锐利的时候。大部分的时候，汤孟看着柳聿涵的目光都是柔和的。

跟汤孟对视了一会儿，柳聿涵就颇感无聊地移开了目光。原主破坏了人家的订婚宴，若是翻脸也不为奇。毕竟“朋友妻不可戏”，原主当着那么多人对汤孟的未婚妻说了“喜欢”，那简直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好兄弟戴了绿帽子。

想到这些柳聿涵心里道歉的诚意倒是更多了。

柳相和汤父也注意到了汤孟和林倩，柳相脸上的尴尬神色只有那么一瞬间，倒是汤父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喜怒莫测了。

“柳叔叔。”汤孟礼貌地给柳相打了招呼。

柳相大笑着招呼汤孟和林倩坐下，这个时候柳聿涵也发现这个叫林倩的女人，倒还不如她的气质看起来唬人，因为她见了柳相竟然也不打招呼，就这么有些羞怯地靠着汤孟坐下来了，倒是真将汤家当做了自家一样。

也怪不得原主不甘心了。

柳聿涵又忍不住将目光扫到了汤孟的身上，他倒没想到汤孟似乎一直都在看自己，他的目光一扫过去就又和汤孟对了个正着。柳聿涵对着汤孟歉意地笑笑，却换来了汤孟紧皱的眉头和明显不悦的表情。

“我看那天应该是世侄喝多了，所以才会做了糊涂事。就让他给阿倩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咱们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何必因为这些小事不愉快呢？”汤父笑着开口。

柳相也笑着将柳聿涵推了推，“说的是，我已经将这小子管教过了，他在家里倒是跟我保证了，以后这些糊涂事他是不会再做了。”

柳聿涵也识相地跟着起身走到林倩的身边，微弯着腰，歉疚地说：“林小姐，那天是我唐突了。破坏了你和孟哥的订婚宴，实在抱歉。这是小小心意，还请林小姐收下。”柳聿涵将之前钟叔备好了的礼物递上。

林倩的表情有点尴尬，看着柳聿涵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吧。”汤孟冷着脸发了话。

林倩对着柳聿涵笑了笑，这才接下了礼物。

“既然歉也道了，不如留下来等会儿一起吃个便饭？”汤父将台阶递到了柳相的脚边，柳相自然也就顺着答应了。

离晚饭的饭点还有好一会儿，汤父就跟着柳相去了书房说公事了，这边林倩有些压不住脸上的微笑了，她的眼里透出些许焦急的神色来。

客厅里一时沉默得要命，过了一会儿，林倩大约是终于忍不住了，她推了推汤孟问：“我们……还出不出去了？”

汤孟的脸色有点黑，“你自己出去吧。”

林倩的脸色有点不大好看，不过她总算是懂点眼色，点点头，又跟柳聿涵打了招呼才出了门。

等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汤孟终于紧紧盯着柳聿涵的脸开了口，“你那天到底是怎么了？”

柳聿涵笑得看不出一点破绽，“已经没事了，孟哥何必再问。”

柳聿涵的变化这么大，汤孟这个跟着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突然起身大步走到柳聿涵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柳聿涵！你到底是怎么了？”其实汤孟更想问，你怎么突然变了这么多。

“孟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要不然你揍我一顿也行，我绝对不还手！”看起来，柳聿涵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口吻依旧亲密无间，跟汤孟说起话来也带着一股子熟稔。

但是汤孟就是觉得柳聿涵似乎离他很远，口气也疏离得很。

汤孟的口气突然变得柔和万分，他目光温柔地看着柳聿涵，整个人也几乎蹲了下来，只为了视线与柳聿涵持平，他轻声说：“小涵，你是不是在跟我赌气？”

柳聿涵的心里划过一丝怪异的感觉，他忽略掉这丝怪异感，脸上笑容不变，“孟哥，你没有生我的气就算好的了。”

汤孟温柔的表情有点僵硬，“……我不生气。”

“那就好了。”柳聿涵笑笑。

汤孟没能跟柳聿涵说更多的话，因为这个时候到饭点了。汤父和柳相都从书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