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十八年 下+番外——大醉大睡
大醉大睡  发于:2015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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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叫厉老大,这件事我就能做主。这丫头模样平庸,扒开来看里头倒不错……”

“且慢!”秦颂风按住剑柄,蓄势待发,“厉堡主,你能不能听见?我找你真有要事商量。”

尖叫之声停止,尚通天似乎也想看看秦颂风目的,暂且停下,秦颂风便站在原地重复数遍。厉霄终于回应:“你说。”

“被你们误杀这位同门姓葛,名平,论辈分,你和我都该叫他一声师兄。”

厉霄的语气不辨喜怒:“秦二门主,你怎么攀起关系来了。”

“有事相求,求你看在同门之义,把葛师兄的尸身还给我们安葬。”

“尚老二,快把人家尸身送回去。”厉霄声音平淡,甚至有些懒散,“尚师弟误杀他是一时失手。黑道上比你们讲义气,就算你不攀这个关系,我们也不会扣住他尸体。”

“接住了,别再掉进水里啊!”尚通天似乎亲自发力,把葛平被绳索紧紧绑住的无头身体投掷进来,越过高高的墙头,飞到水塘上空,依然未露下坠之势。

秦颂风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块木板掷进水塘,随即飞身跃起,恰于尸身开始下坠时双手接住,精准地单脚落在掷出的木板正中间,借着一踏之力跃回这边岸上,轻轻落地,衣角不曾沾上一滴池水。刘俊文脱下外衣铺在地面,秦颂风割开绳索,把尚未僵硬的尸体平放上去,人头也安到原本该在的位置。刘俊文向人要来针线,就地缝合身首。

尚通天暴躁起来:“废话半天,第三炷香都该烧完了!最后问一遍,三千两银子和卢秉,或者季萍也行,你们交不交?再不交我马上动手!”话音方落,墙外再次响起女子的尖叫。

“三千两银子和我!”秦颂风站起身往前走两步,微微扬头,“厉堡主,我也不喜欢讨价还价。三千两银子和我,换郑卢两家所有人,你看怎么样?”

“你?”尚通天吃惊得停了手,“你仗着几十年前的同门身份,就敢认准我们不会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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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颂风不紧不慢地帮他们分析利害:“你们要卢老的命,是为了颜面,困住我,却有实利。我已经决定参战,如果困住我,你们全身而退的把握至少能多一成。我们想要颜面,所以不可能交出卢老,你们是要颜面还是要实利,全看厉堡主的意思。”

墙内墙外都沉静了片刻。

厉霄问道:“你的轻功最高,要是我们交了人,你却跑了,怎么办?”

“我也怕我落到你们手里了,你们却不肯交人。”

“厉老大,他要是真敢来,我有个主意。”尚通天插话,“既然卢秉弄不到手,咱们那个能上锁的铁笼子正好用在秦颂风身上,找一个空地放笼子,让他带着三千两银子自己走进去,自己锁死,从此谁也不许走到笼子附近,等咱们把人还给白道,再走到笼子旁边把他抬走。”

厉霄道:“秦二门主,你看如何?”

“厉堡主言出必践,我信你一回。你们把其他人一起带来,我便走出去。”秦颂风平静地道。

“我不放心。你先进笼子,我们再带人。”

“那你稍等,”秦颂风说道,“我跟同门弟兄交代几句。”

“你又故意拖延,想耍什么花样?”尚通天怒斥一句,被厉霄拦住。

玄冲子似乎已经跟秦颂风说定,沉默不语。窦老龙、季萍等几个人瞠目问:“你真要去?”

“我年轻体壮,轻功也好,跟他们仇不深,最有可能活下来的就是我。既然他们非得拿人换人,我不去谁去。”

“你有几成把握?够得上一成么?”窦老龙有些担心。

秦颂风叹道:“醉日堡这些事端说到底是尺素门的过错。我们躲了这么多年,到这个地步,总不能再往后退。前辈放心,把握虽说不大,一成还是有的。”

他一手拉着刘俊文的胳膊,一手揽住季舒流的肩膀,离开后院,随便走进一间空房带上门。刘俊文满脸无措的表情,季舒流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葛师兄生前留过暗记,我们刚才已经找到醉日堡藏身的地方了。但是那边地势险,守卫严,不可能把人救出来,只能先把他们换回来再说。”秦颂风声音极低,“醉日堡不见得会立刻杀我,咱们在里头也有内应照应,只要运气不差,我能活着回来。”

刘俊文颤声道:“师叔,尺素门的江湖名声都是你一个人撑起来的,你万一有个不测,我们可怎么办啊。我师父剑法不高,学儿忙着经商,励儿的武功都没人指点了……”

“我爹被害的时候,我也没怎么练过武,能有今天,是曲大哥的功劳。万一我回不来,励儿也拜托他了,你们好好看家,江湖上的事听钱师兄的话,万一有人欺负到头上,让呈秀和舒流也帮忙照看着点。别怕,尺素门轻易从不树敌,朋友却不少,不可能受多大欺负。”

季舒流直直盯着秦颂风的眼睛道:“轮不到我照看了。我也是醉日堡的人。如果你被醉日堡所害,我就自杀向你谢罪。”

“不用!”秦颂风也直直盯着他,触及他眼神,终究一软,“答应我一件事,等问儿长大一点,剑法由你来教,没教好算我的错,反正她是女孩,不见得要靠武功混饭吃,要是教好了就当尺素门你这一脉又回来了。”

“你早有此意?”季舒流见秦颂风不像临时起意,有点诧异。

“对。认识你没多久我就有这个打算。”秦颂风顿了一下,“你以后……如果,万一娶妻生子,也可以教自己的儿女,咱们尺素门没这么多讲究,人丁兴旺更好。”

季舒流不去看他,坐到屋里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道:“娶妻生子就算了,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女人想嫁。我答应你,把我会的全都教给问儿,等她学成了,我再自杀向你谢罪。”

秦颂风怒道:“用不着,你给我好好活着!”

季舒流依然不看他,反而咧嘴一笑:“这你可管不着。命是我自己的。”

秦颂风一把把季舒流从椅子上拽起来,一只手提着他衣襟,一只手好像要去扭他的脸,中途却改变方向,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

“松手!真掐坏了……”季舒流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挣开,歪着身体捂住腰。

秦颂风看着他发笑,走过去安慰般轻轻抚摸一下他后颈皮肤,又紧紧握住他捂住腰的手:“听话。”

季舒流用另一只手按住秦颂风的手背:“该听话的是你,一路小心,我也不想被你害得自杀。”

秦颂风保持这个姿势不动片刻,无奈叹息一声,抽回手,解下剑放到桌上,也拍拍刘俊文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门。

季舒流和刘俊文跟出去,只见孙呈秀站在门外不远处,一见到秦颂风,眼眶里的泪水就掉了下来。秦颂风板起脸严厉道:“孙呈秀,把眼泪憋回去!”

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孙呈秀急忙拿袖子擦净眼泪,紧张地看着他,还真憋了回去。

秦颂风哈哈一笑:“我要是回不来,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把你教得出师了。幸好收过你这个徒弟。”说完再不耽搁,一路走向后院的墙边。

折腾了这么久,已到黄昏,夕阳余晖之下,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落叶零星的地面上。

一个年轻的江湖人双手提着一只木箱跟过去,放到秦颂风身旁,箱里自然是卢秉备好的三千两银子。年轻人想帮忙,秦颂风却摆手道了声谢,把箱子放到墙脚下,自己后退几步跑向墙边,左手提起木箱,同时跃起,脚在墙面上蹭了一步借力,便把右手搭到两人高的墙头,带着沉重的箱子一起翻出墙外。

墙边的白道群雄纷纷真心叫好。季舒流等和他相熟之人早已就近爬高,攀住墙头紧盯墙外动向;玄冲子、李道长和孙呈秀则跳出墙外接应。

墙外站了很多手持刀剑森严戒备的醉日堡门徒,只在一侧地势平缓之处留出大片空地,空地上放了一个奇形怪状的铁笼子,仅有半人高,正面中间有锁手腕的镣铐,笼内地上又横着用来锁脚踝和小腿的镣铐,用意显然是让人跪在里面。

秦颂风走近那边,在尚通天要求之下,首先打开自己带去的木箱,里面确实是满满的银锭无疑。

尚通天继续要求:“你跪进笼子里,先把脚镣锁住了。”

那笼子的正面恰好面对尚通天,秦颂风却毫无屈辱神色,平静照做。锁住脚踝和小腿的两道镣铐机关锁死之后,都有尖刺突出扎进肉里,深度似可及骨,他眼睛都没多眨一下。

尚通天又让他把身后的笼门锁住,最后把双手伸出笼子的铁栏间隙,手腕放在外面的镣铐里,拉动手边的一条绳索触动机关。

镣铐应声锁死,内里尖刺插进手腕,鲜红的血缓缓渗出,在镣铐上凝成一滴,落到地上。季舒流觉得自己心脏上好像同时扎进一根刺。

秦颂风运起内力道:“厉堡主,麻烦你把剩下的人也送来。”

“好。尚老二,你先放了你那两个。”

尚通天终于把郑东的幼子和女儿松绑,推向镜平园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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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书中年代一两折合国际单位不足40g,白银精确总体积相当于边长22.0cm正方体

第三十章:黑云翻墨

厉霄没有食言,卢玉燕和郑家其他人很快被送过来,玄冲子接应男子,孙呈秀接应女子,依次抱住他们带进墙内。

郑家家眷多数没混过江湖,惊吓之余有些迟钝,只有郑东幼子一进来就一言不发地对着尺素门葛平的尸身不停用力叩首,额头上全都是血,被刘俊文搀住。

趁后来的人还没全被运进墙里,尚通天站在铁笼子外几丈远处,刻意大声对秦颂风道:“本来想要个季萍玩玩,她长得那么像季英,玩她就跟玩了季英一样……”

白道群雄自然大骂,尚通天运起内力把别人的声音都压住,换上猥琐的腔调奸笑继续:“你长得也算不错,既然替了季萍,不如也替她给咱们玩玩?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醉日堡跟尺素门也算同门,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季舒流这辈子第一回生出一剑把人捅个透明窟窿的冲动。

秦颂风却不以为然地笑道:“你有这种爱好,还当众说出来了,叫你提拔起来的醉日堡弟兄脸往哪搁啊?”

尚通天狞笑,嘴上越发不干不净地威胁,秦颂风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仔细看看,你身边这群手下,还真一个比一个健壮魁伟,英武不凡。”他一贯沉稳随和,此时豁出性命,整个人似乎都跟平时不一样了,终于能看出是曲泽教出来的。

“尚老二。”远处的厉霄忽然发话,“别学小孩斗嘴。等会你把秦二门主送到我这来,我跟他会会。”

尚通天冷笑一声,好像想说什么,又憋回去。孙呈秀抱着落在最后的郑东之女翻回墙内时,尚通天的手下们出两个人抬起银子,四个人抬起铁笼子的四角,迅速没进林中。尚通天和他们一起离开,不忘威胁:“我们现在还没准备杀姓秦的,但是如果有人敢跟来,休怪我们不客气!”

季舒流攀住墙头盯着远去的铁笼子,他们是倒着抬的,从这边恰好能看见秦颂风的脸。镣铐上有尖刺,秦颂风被困在里面颠簸绝不好受,但他脸色平静得近乎漠然,眼神在墙头扫视一圈,停在季舒流这边,直到被树干挡住视线,两人无法继续对视。

天色好像也赶在这一刻暗下去。

季舒流跳下梯子,只见卢玉燕全身灰扑扑的,圆圆的脸蛋好像也瘪下去一点,眼神呆滞,只知道扑在卢秉怀里小声喊着“爹”,苏铁脸在她旁边冷冷骂了句“贱人专门坏事”,她却好像没听到。

卢秉搂着女儿,孙呈秀和季萍领着郑东家眷,在众人护持下回到镜平园深处。常跟着玄冲子那名年轻道士帮忙,让刘俊文、季舒流和郑东幼子抬着葛平的尸体安放到一处空房,简单搭建灵堂,稍作哀悼。稍后,郑东其余家眷也在玄冲子、李道长等高手亲自保护下过来道谢和道歉。

一切完成,天已全黑。回到屋里,刘俊文忍不住问:“如果万一……呸呸呸,你是吓唬二门主的吧?”

季舒流慢慢道:“你不用担心。首先二门主未必有事,其次即使有事,要把问儿剑法教成,至少也要十年,十几年后的事现在何必担忧?”

刘俊文罕见地正经起来:“你在咱们栖雁山庄这几年,大家都看得清你的为人,早就把你当成自家兄弟了。你放心,醉日堡造的孽谁也不会怪在你头上,千万别想不开。”

季舒流沉默片刻:“说实话,这几年跟你们在一起,我过得很合意,但心里总是压着一些解不开的东西。生我的父母,都死在养我的义兄手上,不但如此,从小义兄给我讲故事,总把我生父的事迹安在他自己身上,自从我得知真相,心里总是一片混乱。我尽量不去想这些事,可终究忘不掉。”

“你……你心里难受可以跟我们说啊!”刘俊文着急道。

“我心里本没什么。但二门主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连他也因为醉日堡的缘故出事,两件事一起压下来,我大概真的撑不住。”季舒流神色平静地笑了笑,“我这人天生懒惰,没什么恒心,撑不住就算了,不可能一味死撑。”

刘俊文咬牙:“二门主说得对,你应该早点娶妻生子,好有个牵绊。”

“好了,别扯太远,与其跟我分辩,不如盯紧了醉日堡的动向,随时准备接应二门主。”

这时有人送来热水,季舒流从从容容地走到屏风后面去洗澡,只不过留了个神,把自己的剑和要换的衣物都挂到一跳出澡桶就能拿到的地方。刘俊文揉揉眼睛,无奈地瘫坐在床上。

******

先前秦颂风和两名武当弟子已经探知醉日堡众人的确切住处,再打探消息就方便了很多。

天还没亮,玄冲子亲自来告知刘俊文,秦颂风一路平安,最后被送到厉霄栖身的山洞旁边。那一带外层守卫森严,白道探子不敢靠近,但是里层贴身跟随厉霄的人很少,而且每个人都肩负重任无暇他顾,从常理推测,秦颂风不会多受折磨。

季舒流匆匆披上衣服出来,却什么话也插不上,只能旁听。

玄冲子说,众人分析醉日堡昨夜的动向,认为他们可能准备直接打进来,彻彻底底地硬碰硬一场。

之前镜平园之所以被厉霄有隙可乘,错在把多数高手放在内层,以致外层空虚。玄冲子和卢秉商议改换布局,内外兼顾,季舒流等人因此要更换住处。

刘俊文轻功不凡,又担心秦颂风安危,被安排了窥探、传信之责,搬到外层;季舒流和吕山、萧玖等白道伤者搬到一起,负责照料、熬药之类琐碎事务,他们当中伤势较轻之人也足以监视季舒流的举动。

另有十个年轻人专门负责保护伤者,由孙呈秀领头。

决战即将开始,众人顾不得舒适,尽量集中在一起,除了孙呈秀和萧玖两人睡在一起,都是四五个人在同一间屋子里打地铺。

此日深夜,武当派借尺素门的信鸽传来消息,郑东的次子一路逃到武当山下求助,已经被接到观中居住。葛平的性命,总算没有白白牺牲。

第三日早上寅时,天还漆黑一片,醉日堡聚集数百人以搏命之势从西面防守薄弱处冲进了镜平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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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道也曾考虑先下手为强,但秦颂风毕竟在厉霄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醉日堡已经出动,混战中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有尽力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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