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九万里 下——恺撒月
恺撒月  发于:2015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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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那百丈洞口,黑洞洞入口之处,却是显出两点金光,又有赤金之色填满,奋力往外一挣,竟露出半个蜈蚣头来,张开嘴边触须,将那些阴气魂魄,尽数吸入口中,一个暗沉干涩的怪音响起,“呸——难吃。”

白奇见那蜈蚣现身,立时奔得至近前,高叫道:“鬼王!我乃——”

怎料他方才开口,那巨大蜈蚣脑袋一转,便将他叼进口中,一咬之下,血浆飞溅,后半段言语,便再无机会说出口。

那蜈蚣吞了鬼犬,又开口道:“好吃。”

而后便奋力扭动,要自那洞穴之中挣出。

风穴周围金光,亦是黯淡得愈加快速,众修士便是时时弥补阵法,却也赶不上毁坏速度。那巨蜈单单一颗头颅便卡在这百余丈的洞口中,体型之巨大,但是设想一下便叫人毛骨悚然,若叫他挣出……

昆吾震阳一剑刺在那蜈蚣外壳之上,宗主如今距离渡劫不过一步之遥,乃是半仙之身,这一剑何等锐利强横,却连它外壳也击穿不了。

他却对准那蜈蚣一只金色眼睛,一剑紧接一剑,反复击中。眼睛终究是要害,被刺得些微开裂,光芒暗淡,便渗出墨黑汁水。蜈蚣吃痛,更是猛力挣扎怒吼,将沾染汁水的碎石撞得四溢。有些便击中护阵的修士,那些修士立时惨叫倒地,被击中之处立时腾起黑烟,竟被飞快侵蚀,眼看性命便不保。

少了这些修士助力,法阵愈加微弱,光芒又黯淡几分。水千寒心中焦急,转向风启洛道:“启洛——”

却见风启洛面色青白,被风雷牢牢抱在怀中,嘴唇发梢,竟已结霜。顿时脸色大变,手足无措,“这——这可如何是好?”

风雷手掌贴合在风启洛后心,助他对抗阴气。适才五行神龙吞噬阴气,竟传递到风启洛体内。只是不曾想,风启洛此时并非如外观那般凶险,不过灵力暴走,一时冰寒,一时火热,竟有些棘手。待风雷灵力灌入,更是如虎添翼,便将暴走灵力一一收束丹田,那金丹过分满溢,竟隐隐生了裂纹。

风启洛暗中叫苦,莫非要在此时结婴?

他便强硬压抑灵力,睁开双眼,低喘道:“已不妨事了,去助师尊。”

天色昏暗,半个星衍俱被这风穴阴气侵染得暗无天日。修为强者,尚在垂死一搏。修为弱者,却是终日忐忑,不知末日何时来临。

这片愁云惨雾中,风启洛却站起身来,露出有若夏日灿烂骄阳一般的笑容,“是时候做个了断。”

第六十四章:众叛亲离时

寂静空旷殿中,玉牌碎裂的声音异常清脆明亮。

朝歌一身银白铁甲,身形静默如山,负手而立,正立在那大殿中,眼神暗沉,注视碎裂玉屑自半空轻飘飘坠下。殿中悬停的本命玉牌,如今只余一枚。缓缓旋转时,便生出无边凄清。

那人却立在门口,长发如瀑垂在身后,一身素白衣袍,交领收束,竟未露出分毫肌肤。这般拘谨如青竹冰雕的姿态,却分外生出些缱绻妩媚之气来。

他却全无自觉,只徐徐迈入殿中,伸出玉白修长的手指,接住一点玉屑,轻轻捻动粉末,低声笑道:“白奇身死,翼罗叛逃。朝歌,你又当如何?”

朝歌握住他捻动的手指,将那人拉进怀中。一时间,衣衫窸窣声落下后,殿中又寂静无声。

过了漫长时间,朝歌方才道:“启洛,放弃这一界,我陪你天高地远,终此余生。”

那人闻言,却是骤然抬头,将朝歌一掌推开,双眼明亮如烈火燃烧,落在朝歌眼中,竟有灼痛之感,“迟了。”

那人大笑,却转身往殿外迈步行去,只留下一道孤绝背影,声音便自殿外低沉传来,“迟了。”

星衍大陆如今,正是地动山摇,风雨如晦。

风启洛摊开手掌,掌上一阵银光闪烁,横条拉伸,化作一杆法杖,正是昆吾震阳昔日为他解开符印的生杀宝杖。

一杖在手,风启洛顿觉灵力充盈,竟是成倍增长,素银法袍宽袖鼓胀,黑发猎猎飞舞,竟不逊外界狂风。

大地轰鸣震颤,有无数裂痕弥漫,那巨蜈受伤暴怒,更是不顾一切往洞外挣扎猛冲,收束法阵一阵弱似一阵,纵使数百修士前赴后继施法,却盖不住那符纹渐渐黯淡。

风启洛却骤然一挥宝杖,神色冰寒,身形便笼罩在银光之中,身后便骤然打开一扇银白光辉四射的大门。

门那头,却是一片狼藉荒原,唯有正中一点绿意,正是越明仙树,被万般呵护中,又再生出满树冰清玉洁的柔白花苞。

姚守真同诸位部下立在树下,面色肃然道:“幸不辱命。”

风启洛初施这等法术,不敢有分毫大意,紧握生杀宝杖的指节亦是根根发白。又催动灵力,一口气往那门中送去。

那道丈余见方的大门便徐徐扩大,眼见得便涨了数丈。

姚守真往另一头望去,却是满脸凝重,又道:“若不灭了那头蜈蚣,只怕仙树种上也难活。”

风启洛面色亦是凝重起来,便转头望向风雷。

风雷见状,便是朝那风穴处腾身一跃,自远攻改为近身。他手中黑金巨剑却在此时,猛然一颤。

嗡——

那巨剑发出响彻天地的清越鸣响,无数蝌蚪样金色符号往四面八方崩裂四射,有若一阵金光急雨当头洒下。

点点金纹击中那头巨蜈,竟在他赤金外壳烙下点点黑印。风雷抄剑在手,便是猛烈一剑刺去。

云层轰鸣,竟炸开万丈金光,一道闪电便直直自云头落下,劈在巨蜈头顶,却劈得歪了,未中金眼,只落在那巨大口器之上。

饶是如此,那道金雷仍在巨蜈那坚不可摧的赤金外壳上留下一道焦黑痕迹,巨蜈亦是痛得张口尖锐嘶鸣,细细尖叫竟吵得众人耳中刺痛,那头颅一面奋力挣出风穴些许,一面更怒号不止道:“杀……杀光!”

被它震塌之处,阴气妖魔处处飞散,笼罩四周的禁制结界愈发抵挡不住,又更多妖魔往外逃逸而去。

风雷又斩一剑,亦是电光闪烁,噼啪作响,痛得那巨蜈怒不可遏。他手中正一剑却近乎喜极而泣,通身被金色电流包裹,声音仿若也年轻了几分,“老夫今日终于脱离苦海,摆脱那一百零八道符印,又履行这斩妖除魔之正职!风雷!刺他口中要害!”

昆吾震阳目光落在那巨剑之上,却是御剑升高,同风雷一道,对那巨蜈形成夹击之势,二人你一剑雷电威势惊人,我一剑寒霜冰冻刺骨,剑剑皆对准那巨蜈口器、独眼。却叫其他人插手不得,只好在一旁掠阵。又被水千寒安排协助诸位法修,继续布下阵法。那符纹黯淡之势,如今方才稍稍遏制。

不过半柱香工夫,巨蜈终究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猛烈袭击,便要往洞内缩去。昆吾震阳道:“不可让它逃走。”话音未落,一个紫檀圆钵脱手,在空中骤然放大,悬停在风穴上空,降下璀璨夺目的光柱,将那巨蜈牢牢禁锢原地。

只是那巨蜈终究厉害,猛力一挣,光柱便显出无数裂痕。风雷却不给他喘息之机,闯入光柱之中,竟落在巨蜈口器之上,手腕一翻,巨剑暴涨,剑尖猛力刺入那巨蜈口中。

风启洛立在一旁,宝杖在手,灵力急速运转,那门已有百丈高,姚守真等人亦是小心而迅速,将那仙树连根挖起,自门中送过来。

仙树根须有若无数条银白巨蛇,缓缓晃动,风启洛两手紧握宝杖,调整那道门所在角度,堪堪横在风穴上方。故而那根须一穿过门,便虚悬在那巨蜈头上。

风雷便又猛力拔剑而起,巨蜈吃痛之时,一股漆黑浆液亦是随他拔动而飞溅出来,有若喷泉一般染在树根上。

不料那银色根须竟如活物一般,被那浆液吸引,竟骤然变长纠缠一起,顺那巨蜈口中伤口一路生长、蔓延而下。

风雷在那根须靠近之时便已闪开,立在师尊身旁。见那越明仙树穿透巨门,根须缠绕蜈蚣,仿若吸收养料一般,扎根伤口处,又稳稳落在风穴之上,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将风穴堵得密不透风。

满树花苞,亦是在充沛肥料滋养下,徐徐盛开。

姚守真在另一头瞧见,便满脸喜色,朝众人一恭手,“有劳诸位仙师。守真不日定会造访。”

而后影像扭曲,那扇门倏地消散无踪。

方才还一片血雨腥风,如今成片尸骨之上,却有仙花盛开。那清心凝神,滋养经脉的香气,亦是缓缓扩散四方。落差之大,险些叫在场诸人回不过神来。

风启洛却是身形一晃,摇摇欲坠,被风雷立时接住,低声道:“启洛?”

他此刻眼中却不曾映入风雷那冰寒中透出焦急的神色,却反倒穿透青空一般,看向遥远之处,缓声笑道:“原来如此。竟是……这样。风雷,我去去就来。”

而后风雷臂弯间一轻,风启洛竟不见踪影。

风雷眼神一暗,便要往庄外行去。他同风启洛有血契连接,若是用心去找,总能找到那人去处。

水千寒却在此时赶来,大喊道:“且慢!如今多事之秋,还望风雷道友以大局为重,暂留此地,助诸君抗敌。”

风雷却只道:“闪开。”

水千寒还待多言,昆吾震阳已落在他身后,抬手轻轻按在肩头,“让他去罢。”

风雷只略略向师尊施礼,身影一闪,便化作一道剑光消失无踪。

昆吾震阳若有所思,“启洛这性子,倒愈发同风修宁相似了。”

水千寒略略一愣,只觉那名字陌生无比,却叫他心头有若千刀万割一般疼痛,不由问道:“那是……何人?”

昆吾震阳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方道:“我亦不知……随口一提罢了。”

二人便一道望向越明仙树。

那柔白花朵开得愈发喧嚣,有若白云堆雪一般,香气清雅醉人,叫人难以置信,那树下竟埋藏有那般阴湿的怪物。

仙树高逾百丈,乍看时仿若上顶青天一般。此时天际云层渐渐散去,却是露出一方蔚蓝天空来。

风启洛在施术中途,便陷入一种有若通灵的境界。难言的玄妙之中,竟叫他望见一人。那人安坐莲台,清雅卓绝,半点不染尘埃。一身皂色长衫,隐隐露出衫下赤红如火的里衣来。容貌却仿若被云层遮挡一般,模糊难辨。

只是望见之时,他却已鬼使神差,知道了此人身份。正是叫那一位极为忌惮、惧怕之人——黄泉。

他便朝那人追去,身形甫动,便发觉自己不知身在何处,四面八法俱是强烈白光,不分上下、难辨东西。唯有那一点身影清晰,仿若正呼唤他靠近一般。

风启洛手提生杀宝杖,便一步步往那人靠近。

离得近了,却见黄泉身旁,另有人在,亦是如临大敌的神色,往他瞪来。正是另一位风启洛。

那名为黄泉的神秘人却斜倚莲台上,吃吃笑出声来,他这一出声,竟震得这片强光之中,整个世界隐隐震动,仿若受不住黄泉声音一般。黄泉却毫不在乎,又单手支颐,雍容笑道:“这一次竟分外有趣,你二人谁若赢了,本座自有厚赏。”

风启洛皱眉,“如何赢?”

那一人却仿若早就习以为常,跟随黄泉笑道:“自是谁活着,谁便赢了。”

黄泉便伸手,轻轻抚摸那一人面颊,神色宠溺,却叫人无端生出几分厌恶。他又柔声道:“他能凭借一己之力,寻到天书真相,设立天门通行,何等聪慧。又不过一次施法,便感应到本座这处无上洞天,自行寻来,当真令本座叹服。启洛,除你之外,这尚是第一人。只怕这一次,你要陨落在他手中……养了这许久……本座可是多有不舍。”

那一人微微仰头,任凭手指抚弄,眼睑微敛,目光却是冰寒无比,“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黄泉便仰头大笑起来,收手坐回莲台,仍是虚虚悬浮在半空,抚掌喜道:“如此,本座权且拭目以待。”

他这话音尚未落下,那一人便已扬手,一道血红光芒自他掌心窜出,直冲风启洛袭来。

风启洛手中宝杖一横,杖头晶石张开一道结界,便将那血色光芒挡住,散得干干净净。而后冷笑道:“你何时成了他人走狗,为取悦主人,不惜上演这等丑陋闹剧?”

那一人却笑道:“我乐意。”

只是那笑容下悲痛难名,竟叫风启洛感同身受,险些胸口一滞,喘不过气来。

那人却不管他心思百转,指尖青光闪烁,符纹频频升腾,降龙术催生到极致,白光无边中,竟生出一头双瞳血红的黑龙,咆哮震空,磅礴灵力,竟在这纯白空洞之地卷起猛烈飓风。

那黑龙一双血眸紧盯风启洛,巨嘴张开,粗长龙身盘曲猛扑而来,要将风启洛吞没其中。

第六十五章:无上洞天中

与那黑龙卷携而来的,却是那人拼死一搏的决心。

风启洛深知这五行合一的术法厉害之处,亦是沉息敛气,将生杀杖铛一声杵在地上,两手结印,翻转繁复,却又优美圣洁,手印变换间,引动天地灵气,源源不绝汇聚而来,在风启洛身周凝结成一圈旋风。

他却微微皱眉,这聚灵印乃是他自天书创生一项中体悟之道,结合符阵一项而成。非但聚集灵气,更可衍化相生,自发增长,若是在星衍施展,只怕方圆千里都会卷入灵压之中。

此时所处之地,却委实有些灵力稀薄,如此威力下,那旋风却不过丈余。风声呼啸,气流盘旋,便将那黑龙袭击阻挡在外。两道术法碰撞之时,轰然之声震耳欲聋,无数灵力仿若烟花四溅,碰撞、消散,再无半点残余。

风启洛飞快打入数道符纹,那旋风便立时凝结成形,竟化作不逊黑龙的一条白龙,同样仰头清鸣一声,便折身与那黑龙争斗起来。

那一人单手操纵五行神龙,左手却又张开,数道掌心雷符有若闪电,往风启洛激射而去。

风启洛怎会不知他企图,行动之前便已察觉,同样在左手扣了五枚雷火弹,几乎同时扬手击出。那雷火弹中俱含一丝三昧真火,威力之大,世所罕见,与掌心雷一撞,顿时轰然炸开,腾起冲天火焰,猛烈席卷过去,迫得那一人竟不得不后退几步闪避。

就连黄泉亦是无法幸免,莲台上簇簇火苗乱舞。那人却只是轻描淡写一拂玄色长袖,便将火花尽数挥开,又笑道:“有点本事,不枉本座将那天书赐予尔等。”

风启洛剑眉微皱,一面催动那白龙与那一人缠斗,一面却单手提起生杀杖,遥遥指向黄泉,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知晓我等机密,又为何叫三千世界之人自相残杀?”

黄泉面容朦胧,神色间的惬意欣喜,却是分明地显露出来,竟是大笑出声,笑了片刻方才道:“大错特错。你以为自己身在三千世界?非也非也。”

那一人此时却插话道:“大千世界岂止三千。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之外,尚有三千神国。区区三千世界,尚不及神国一座盆景。我等所在世界倾亡,不过悬于神明一念。这般愚蠢之事,你竟至今不知?”

风声凛冽中,那人语意讽刺,竟是毫不隐藏。

风启洛脸色一沉,尚未答话,便听黄泉叹息道:“果然如此,本座不过稍加修改,这六千世界,竟毁得只剩一个,当真……愚不可及。”

风启洛心中一动,隔着朦胧的烟尘雾气,却是望向数丈外同自己一模一样之人,二人终究一体同心,寥寥数语,便已明了彼此猜测。

风启洛便沉声道:“黄泉,乃是星衍的创世之神?”

黄泉低叹一声,已扬起玄色宽袖在脸上一拂,那层朦胧散去,便露出一张清绝俊美,傲慢端方的面容来。

又是……风启洛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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