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九万里 下——恺撒月
恺撒月  发于:2015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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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士兵便觉一股清流自眉心扩散开,慌乱尽消,眼中清明坚定,紧握手中灵剑,便往一旁跑去救助同僚。

风雷却骤然仰头一声惊天狂吼,黑发在热浪里翻腾褪色,惨白如骨。一身玄青细鳞,魁梧身躯肌肉有若铁铸,将白衫撑破,竟再现了邪鬼姿态。而后正一剑亦是跟随吼道:“热!热煞老夫!”随即便任风雷使唤。

风雷灵力全速驱动,玄黑剑身外笼罩一道金光刺目,劈斩撩刺,竟次次将那巨石刺得爆炸,分崩离析落在地上。

荒原早已成了焦土,风启洛亦不落其后,扬手一招,便有一条青龙自掌心呼啸而出,骤然暴涨成百丈巨龙,通身水汽被火流星一激,蓬蓬爆炸声里,白雾蒸腾。那青龙头角峥嵘,双目清澈,清越龙鸣后,张口便朝天际吐出一股冲天瀑布。烧灼流星立时被浇熄,冷热交替一激,立时显出无数裂纹,再被他人一击,便碎成些石屑。

其余高阶修士见他二人悍然对抗,亦是自那惊天动地的震撼中情形过来,纷纷加入对抗之中。一味挨打的局面终于有了改变。

此时不远处却传来声声狂暴兽吼。灼灼火光映照之下现身的,竟是大批妖魔。为首的竟是六凶兽,一头青白巨猿更是不惧流星,火焰落在他一身晶石之上,连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便被弹开。

众兵士如今群龙无首,只靠求生意志奋力一搏。困在火流星地狱中已是险象环生,眼下前狼后虎,又遭遇妖魔突袭,不由心中叫苦,今日只怕要葬身此地。

风雷又是一声咆哮,那群妖兽便一呼百应,纷纷跟随怒吼,加快速度,往军营中冲来。

那头巨大晶猿一马当先,四肢着地,跑得风驰电掣,又腾身一跃,便抱住一块屋宇大小的火焰流星往无人之处冲去。原本躲闪不及,要被那流星砸扁的两名士兵死里逃生,竟一时间怔愣了。

那晶猿乃六凶中排名最末的怪物,因其性情温和,又容易上当,故而最好猎杀。九国一庄诛杀令出后,被猎杀种种怪物之中,以晶猿数量最多。故而人修同凶兽之间,仇恨日深,一旦碰面,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今这一头,却反过来救助诸人。

那头巨猿撞开巨石后,便立在石头顶上,烈焰熊熊之中,竟是傲然长嗥一声,嘭嘭地砸起胸膛来。

其余妖兽亦是加入战团,目标尽是巨大岩石,一旦巨石碎裂,杀伤力便减少大半,小一些的火流星,便是修为弱些,亦可应对。故而这一群妖兽,当真是天降救兵。

正一便在这片杂乱声中振奋喊道:“小晶!你无事便好!”

那巨猿转向风雷二人所在方向,跳跃几下,显得极为喜悦,而后又再腾身,撞在另一块巨岩之上。

风启洛身旁又有白影一闪,一道细小黑影往面前袭来。他便下意识接住,摊开,却见掌心里赫然便是风修宁所留的仿影珠。

那白影便是去而复返的昆吾震阳,面色冰寒如风暴一般,在流星轰击爆炸声中,嗓音亦是寒冷彻骨,“那黑日便是根源,你二人速去解决,此地有为师守护。”

风启洛略略一怔,风雷已紧握他一只手掌,沉声道:“谨遵师命。”

昆吾震阳又道:“其余各地,皆有流星袭击,你二人尽力而为,若是不敌……启洛,既然那人能跨越界域,你必定也能做到。离开此界,往别处去。”

风启洛道:“我又岂是这等贪生怕死之人?”

昆吾震阳却并未听见,早已闪身往军营之中遁去,又接连下令,众兵士便井然有序起来。昆吾震阳便将剩余人分成三队,一队往四处查探这片流星尽头,寻找撤退之处;一队同那些凶兽合作,击破巨大火流星;第三队,则开始挖掘泥土,要在地下建一个防御工事。

风雷便又怒吼一声,似是传达指令一般。那些妖兽亦是嘶吼激昂,纷纷回应。而后便回复了人身,紧握住风启洛一只手,玄青剑域张开到极致,风启洛便取出银色宝船,二人跃上宝船,逆着火流星袭来的方向,在火焰瀑布之中逆流而上。

第五十九章:人生五十年(中)

那急速奔涌的火流星之中,有一线银光犹如惊涛中的小舟,载沉载浮,逆流直上。热浪同火舌舔舐银光闪烁外壁,细碎陨石更将那坚不可摧的银墙砸出无数大小凹痕。

风雷便立在船头,一面操控那法宝闪躲,又横剑当胸,将避不开的巨大陨石轰然劈碎,速度竟是分毫不减。

风启洛半蹲在宝船内,取出传影珠,注入灵力,顿时那玉珠上方便幻化出一幅景象来。想必是风修宁穿透黑日,那四围漆黑无光,竟是一条隧道,无数火流星自隧道中穿过,便落在星衍大陆之上。

而后那景象便化作俯瞰,大地上处处深坑烈火,熊熊燃烧。火流星袭击的重心,便落在龙德、乐寄、万仙与白谨四处。

那黑日亦是渐渐扩大,隧道一扩大,便有更多火流星穿过隧道,袭击范围便跟随扩大。

龙德尚能抵抗,白谨与天应国土之内,早已哀鸿遍野,陷入火海之中。就连两株仙树,亦是熊熊燃烧,倒伏在地。

……只怕这方才是这场火流星之难的真正目的。

那景象又再闪动,竟穿透隧道,置身在无边无际的火流星群之中。此外便只余一片虚空,火流星成群所经之处,纵向竖有四个圆形黑影。但有这黑影阻挡之地,火流星尽数消失,故而留下四处空当,并无流星踪迹。

风启洛心中一动,他仿佛已知晓了那黑日的真相。

此时景象又转,却落在一间大殿之内,风承阳安睡云床,眉宇间却有些憔悴神色。那一位正坐在承阳身旁,怀抱一颗球体,慢慢向风启洛望来。

而后便笑吟吟起身,怀中那球体被他拎住发髻,提在手中。

赫然是风启彰的头颅,面目全无半丝血色,又扭曲僵硬,仿若将死时的不甘与恐惧,尽数凝聚脸上。

不曾想风启彰离家出走,非但未能成事,再见面时,竟成了这般模样。

风启洛透过影像,看那颗惨白头颅,只觉前尘往事,尽化飞烟。对风启彰最后一点怨恨,亦是消弭殆尽。

那人则怜爱万分,将那头颅颈项断口之处,猛地插在灯架之上,方才两手结印,手势竟是繁复优美,险些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而后双手间便渐渐有一道土黄色漩涡形成,那人亦是含笑启唇,风启洛看得清楚,那人张口便只说了一个字:斩!

随即漩涡呼啸而来,那传影珠便清脆一声,崩裂成无数碎片。

风启洛心中一沉,只觉一股玄妙难言之力,自那碎片中传来。

那感觉不过一瞬,随即风雷道:“启洛,小心。”

又是扬手一剑,刺在巨石某点上。那烈火包围的巨石顿时炸开成无数碎片。

风启洛便立在他身旁,又召出五行神龙,沉声道:“我已知晓如何关闭那四扇门。”

那四轮黑日,正是以天书之力开启的四扇门,将星衍之天同不知何处的火流星连接。故而自此处消失,在彼处现身,正是那一人最擅长的空间之法。

风雷道:“如何行事?”

言谈之间,又频频击碎巨大火流星,头顶绯红烈焰,竟如烟火一般斑斓闪烁,好不耀眼。行动之间,亦是游刃有余,正冷静向他看来。

风启洛道:“停在黑日前即可。”

他既想通此节,那天书亦有感应,已在他紫府中幻化成大大小小无数门扉。风启洛便在这些门扉之中,寻到最接近的那一扇,便是他起初夺自那人手中的一页天书。

风雷闻言自是将手掌放在船头所雕的法阵之中,注入灵力。愈是靠近黑日,那猛烈冲击之力愈加凶猛,火流星亦是密集得有若连成一体,风雷挥剑次数便成倍增加。

风启洛亦是知晓此时二人处境危险,不敢大意,更凝神静气,又将那一页天书自紫府之中取出。

那虚无缥缈之物,竟化成实物,落在风启洛掌中。正是一页红光莹然,触手温热,有若玉质的书页。

又随风启洛符咒灵力注入,而后被炼化成了四根利箭,亦是通体有若红玉,晶莹血红,沉甸甸坠在手中。

风启洛暗道侥幸,一页天书化了四扇门,故而这抢夺之物,堪堪够用。若是再多一扇,只怕要剥夺风启洛自身天书,那剥离时的疼痛,远胜任何刑罚。

由此亦可见,那一人竟对自己也如此狠绝。

风启洛便叫风雷调转穿透,又将五行之力凝合成至真之气,竟在手中化成了一张大弓。

而后跨步站稳,将一支血红利剑搭在弓弦之上,拉弓如满月,对准那黑日正中处射去。

红箭呼啸而出,行进不过一半便被火流星击中,竟被弹回,随同其余流星坠落。

风启洛方才喊一声不好,风雷已身形一闪,离了宝船往那红箭追去。身形有若一头鹰隼般矫健锐利,利落抄住那杆红箭,又落回船上。

事不宜迟,风启洛顾不得赧然,何况他本就是法修,擅法术符阵,却并不擅长刀兵搏击。便一把握住那红箭细细一查,所幸并无损伤。他又一言不发,连连催动灵力,在那红箭外布下防御阵、攻击阵、聚灵阵等数十阵法。

随即再张弓引箭,再度激射而出。这一次,那红箭多前进了一半路程,便失了力度,又往下坠。

风雷如法炮制,再腾身将那红箭抄在手中。风启洛已隐隐焦急起来。多留此门一刻,星衍伤亡便多一分。如这般……却要何时方能成功?

这一次风雷却不再将那红箭递过来,却道:“启洛,为我护法。”

风启洛亦是肃容颔首,五行之弓再散开,重化为五行神龙,将袭来的火流星尽数击碎、弹开。

风雷手掌中,庚金剑气随同灵力一道涌出,转眼便化作一张金光闪烁的巨弓。他亦是立在船头,身姿巍峨,有若战神临世。又张弓搭箭,金光闪闪的巨弓被拉成满月形状,红箭上阵法光彩闪烁,外围更被一层金光包裹,第三次呼啸而出。

这一次竟在船外引起一阵小小飓风,而后竟势如破竹般,撞开大大小小火焰陨石,自黑日正中心刺入。随即便穿透隧道,抵达火流星群所在界域。那黑日被红箭之力一通拉扯,便自发往内收缩,渐渐消弭得无影无踪。

方才还漫天的火流星,如今便如雨过天晴一般,再无半点痕迹。一场浩劫,竟就此终止。

风启洛只觉心跳如鼓,纵使知晓方法,当真有效时,竟也不敢置信。风雷却并无这许多心思,已驱动宝船,往另一处黑日所在之地匆匆赶去。

如这般将剩余三处门一同关闭后,他二人便收到师尊剑符传讯,折回乐寄荒原会合。

再折返时,他二人方才有点闲情雅致查看大陆各处。焦土铺万里,草木皆成灰,河流湖泊,亦是半点不剩。湖底大大小小石块中,偶尔露出几具烧焦的动物尸体。

纵使大难不死,竟也叫人……半点生不起喜悦之情来。

他二人回了乐寄荒野,便见焦黑地上几无活物,那些修士竟已挖出一个足以安身的地宫来。

那头晶猿见风雷等人落地,便欢快奔来。正一剑被风雷松开,立时化作半人大小一头刺猬,亦是朝那晶猿奔去。一猿一猬追逐嬉戏,丝毫不在意脚下尽是干裂土块,大小碎石滚烫炙热,仍是玩得痛快不已。

昆吾震阳却立在地宫之外,待他二人走近,便问道:“如何?”

风启洛便代风雷将解除之法一说,三人边走边谈,已步入地宫外的军营之中。

受伤修士,先行救治,若是伤重难以救治者,再送往万仙要塞休养。风启洛不过行了几步,便见到水千寒在军营之中,面色灰败,呆坐地上,一身衣衫破烂焦黑,显是被烧灼过。

武轩在他身旁,一面为他渡入灵力疗伤,一面却是痛心疾首,“世子为何贸然往那危险之地冲去?竟……不要我等跟随,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纵使万死也难谢罪!”

水千寒便浮现一抹苦笑,涩声道:“我……亦不知。”

随即却泪如雨下,悲声难抑。

风启洛停下脚步,在他面前蹲下,低声问道:“千寒,你为何要哭?”

水千寒一双水湿泪眼望向风启洛,眼中却尽是茫然:“我,为何要哭……?”

他又道:“我只觉有至亲之人离去,故而心痛难抑……”

风启洛再问:“何人?”

水千寒却双眼含泪,缓缓笑起来,“只怕是误会。星衍虽遭逢大难,所幸我身边之人尽皆安然无恙。”

风启洛只觉一阵冰寒,自指尖往胸口弥漫,却仍不死心,又再追问:“你师尊又如何?”

水千寒叹道:“我师尊?那黄大国师自是留在乐寄,协同天子与魔王军联手。我如今亦不知何去何从……”

风启洛手指在袍袖之下扣紧,声音竟也有些微颤抖,“你所爱之人……又如何?”

水千寒闻言,却抬手去抚摸风启洛脸颊,低声道:“我所爱之人,正在眼前。”

一面轻柔抚摸,流泪却愈发汹涌,故而他亦是喃喃自语,“好生奇怪,我究竟……为何要哭?又为何……心痛若斯?”

风启洛虽早已知晓结果,却仍不死心,又道:“你可知风修宁是何人?”

水千寒眼泪全然止不住,却一面抽噎,一面答道:“我如何知晓?并不识得此人。”

昆吾震阳同风雷静立在风启洛身后,待他询问完毕,失神起身时,昆吾震阳便递给他一条两指宽、半尺长的玉牌,亦是问道:“启洛,你可知这是何意?”

那玉牌之上,有昆吾震阳以剑气刻下的一行文字,显是匆匆而就,极为潦草,却深入玉牌,几乎将其穿透。

那一行字曰:“风,如若遗忘,便问启洛。”

风启洛视线落在那遒劲大字上,却只觉一股酸涩哽在咽喉,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昆吾震阳又取出同样玉牌,一枚枚皆悬浮空中,细数竟有百余枚。个个平滑如镜,全无刻痕。师尊又道:“唯独这一枚留有字迹,为师却半分不知何时备下这些玉牌。”

因果之力,竟连宗主也抵挡不住。

风启洛一字一句缓道:“此人为解星衍危机,以身试险,被那一人斩断因果。故而十方三世,再无他半分痕迹。”

昆吾震阳面色未变,将那玉牌收回,视线落下,又道:“此人同为师莫非是至交?”

风启洛本待要说,他同风修宁并无深交,故而并不知晓。临出口时,却鬼使神差,只剩一个“是”字。

昆吾震阳闻言,仍是平淡道:“原来如此。”

而后却扬手一招,接住疾驰而来的几枚传讯剑符,神识扫过后,便神色肃然,“仙树尽毁,九阳镇邪已破。风神山庄……如今却成了魔窟了。”

这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风启洛眼神幽暗,望向虚空深处,低声道:“我定要杀你——”

那人亦是含笑仰首,远隔重重禁制,竟同他双目对上,冰寒之中又有疯狂战意灼灼燃烧,“你定会死在我的手中——”

这二人便呼唤彼此名字,有若琴弦乐韵一般的低沉嗓音,交汇一处。

——风启洛。

第六十章:人生五十年(下)

风启洛斜倚云床,摊开手掌,一团明黄元神有若云团无形无影,在他掌上起起伏伏,却挣不脱掌心那团符印。

云团之中便隐隐显出一只黄金龙眼,目光森冷,往风启洛看去。

风启洛便扬起笑容,道:“为何这般深情凝视?”

那元神云团立时激烈沸腾,有若飓风卷过一般,梨迦罗刹那低沉嗓音便仿若自地底悠远传来,“你竟敢,欺瞒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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