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宇跑过去扶住陆爷爷的手，“爷爷，我扶你出去”陆清也过去扶住他，“咋们家不都有当官的了吗，看我爸，在清古镇可是只手遮天的书记……啊！”
这次是被自己爷爷揍了一拳。陆清笑嘻嘻地从顾哲宇眨巴眨巴眼睛，示意他没有事了。
春晚对于大部分的北方人来说是个大事件，一家人围在炉子跟前，烧着旺旺的炭火，炒几个下酒的小菜，准备上孩子们爱吃的糖果花生，热热闹闹的挤在一起看节目。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陆明远取出来早就买好的炮竹和烟花准备拿出去放，陆清带着顾哲宇出去看热闹，陆明远害怕顾安留在家里没意思，把人也叫了出去。下了楼外右手边走几十米就是一片空地，已经有人在这里放过炮了，一地红色的碎屑，还带着淡淡的火药味。
“冷吗？”陆明远看见顾安脸色有点蜡白，他本来人就消瘦，现在看着更加惹人怜爱了，顾安抿着唇摇摇头，他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年味了，慈祥的老人，可爱的孩子，还有一个时刻惦记自己的人，搓搓掌心，顾安呵了几口白雾，陆明远无奈道，“还说不冷，手都冻僵了，出来怎么不穿暖和点”
“我心里高兴，不觉得冷”
陆明远把鞭炮放在地上铺直，手里举了一根还燃着的香，对着旁边一直凑近看的陆清示意，“靠边站，一会儿火星溅身上了”
顾哲宇拉着陆清就退后了几步，陆明远伸手用手中的香引燃了鞭炮的捻子，登时噼里啪啦的声音就炸开了锅，与此同时，周围各个地方的也响起了鞭炮声，火光映的那边的天都是红彤彤的，顾安望着那边的天空，眼里映衬的都是温暖的橘色。
“真漂亮”
“城里都这样，要我说还是乡下热闹，逢年过年大家就在一起搭台子，轮着在各家过年，反而显得比亲戚还亲近一些”陆明远说这话勾起了顾安刚刚压下去的思乡情绪，陆清知道他老爸肯定是故意的，乡下的顾家永远都是顾安心里的一根刺，不拔掉它顾安不可能真正快乐，借着过年这个好由头，如果能让顾安和家里的关系缓和一些也不错。陆明远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最后还是直奔了主题，“小安，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第三十四章
听到陆明远让他往家里打电话，顾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八年了，他和家里已经断了联系八年了，现在突然让自己给家里打电话，顾安心里就想擂鼓一样咚咚的跳个不停，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盘旋着：不行，不可以。
“小安，你已经躲了八年了，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父母过的怎么样吗？有没有生病，身体还健康不健康……”陆明远箍住顾安的肩，他怎么可能不担心父母，自己就这么走了，他们在村子里会不会被人笑话，丁慧的父母会怎么对他们，他爸妈本来本来就是老实人，平时也不怎么会说话，出了那样的事情自己是走了，却没想过他们在村子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顾安心里更加愧疚了。
“陆哥，其实我觉得我是没脸给家里打电话，都是因为我以前太冲动了才害得他们跟着我一起受苦，结果我自己逃了却没想过他们在家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陆哥，我觉得自己特别没脸”顾安定着陆明远的眼睛里带着悲伤，一次年少时无望的爱恋到底惹来了多少麻烦的后果，顾安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触目惊心，“到现在我都没敢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
到现在顾家妈妈和爸爸估计还以为小宇是顾安的亲生孩子呢吧，陆明远拍拍顾安的肩膀，“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你在外面总是要给他们报声平安也好不让他们担心，而且小宇都长这么大了，老人家肯定也很想念吧”
顾安点点头，其实他偷偷给家里邮过一些东西，也见过三弟几次，只是一直不敢回家，也不太敢面对父母和村里人，也许陆明远说的对，自己已经让他们伤心这么多年了，不破不立，或许自己也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奉养两位老人了。
“那好，陆哥，我知道了”
陆明远见他动容，笑着点点头，“这会子正好大家都拜年呢，不如现在就打吧”
等到手指触摸到光滑的摁键的时候顾安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熟悉那串号码，三年前，弟弟来找自己，突然提起家里在父亲的强烈要求下按了部电话，那时候电话是特别奢侈的东西，对于靠天吃饭的顾家来说，安这么一个东西其实跟摆设差不多，但是家里谁都扭不过顾老爷子，只能省吃俭用的装了，后来村子里有人来借用，顾老爷子也不肯，只是自己三不五时的盯着，好像真的有人会打进来一样。
三弟说这话的时候顾安心里一颤一颤的，捏着手里那张纸，盯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一串数字，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嘟——嘟——嘟
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顾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对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传出来一个略带苍老的女声，“谁啊？”
眼泪就快要涌出眼眶了，顾安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陆明远早带着小孩子们都出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时隔了八年，顾安又一次呼唤出自己渴望已久的那个字，“妈——”
“小安？！是小安吗？”顾妈妈的声音也有些激动，透过电波，连细微的颤抖都听得那么真切。
“妈，是我，是我，我是小安”顾安不敢哭，他怕惹得母亲也跟着哭，强制着自己换上愉快的声音，谁知道下一刻，母亲的嚎啕大哭就传进了顾安的耳朵里。顾安的性格其实大半遗传了顾妈妈，儒软、脆弱，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母亲，顾安也从来没见过她像这样哭泣，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终于见到了迎接他的父母。
似乎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顾安只能握着电话听她在那边的声音终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泣，“你这孩子，怎么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这都多少年了，你在外面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没有，我挺好的”
顾妈妈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到，“和你爸也说句话吧”
“……好”
大概对于很多男孩子来说，父亲就是山一样的存在，他们始终带着无法逾越的威严挺立在你面前，哪怕你长大了，也会在心底对他保有敬畏。顾老爷子是个朴实的庄稼汉，顾安记得自己小的时候陪他下地，总见他带着一壶水和两个干馒头，那就是中午的午餐，因为带着顾安他还会特别多煮一个鸡蛋，只有一个，顾老爷子从来不说吃，都给了顾安。但是他也严厉，会因为自己没有考好成绩而狠狠地责罚自己，有一次顾安甚至被盛怒的父亲一巴掌扇出了鼻血。
只是现在回忆起来，这些坏好像都变成了无足轻重的小事，那份爱却被无限放大，在顾安的心口膨胀着。
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听出了父亲的呼吸，他甚至能想到他握着听筒认真严肃的样子，“爸”
“嗯”
“你身体还好吧？”
“没什么事”话还没说完，顾老爷子就剧烈地咳嗽起来，顾安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老毛病了，一到冬天就范，吃点药就好了，没事”刚刚剧烈咳嗽过的声带带着沙哑，顾安知道他肯定又省钱不愿意去看病，自己好久没回去了，虽然听三弟说大家的情况比以前好了不少，但是现在他反而不放心了。
“生病了就去看，要是缺钱我给你们邮回去，别耽误了身体”
“回家吧”
毫无预警的一句话让顾安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的，回家？自己还能回去吗？“爸……”
“事情小慧都跟我们大家说清楚了，我们一直联络不上你，以前的事情过去就过去吧，既然都往家里打电话了，那就回来吧。我和你妈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总要看一看你才安心”顾老爷子说话的声音轻，每一个字却像是敲在顾安的心上，让他觉得温暖又觉得愧疚，八年的时间里自己从来没有试图向他们解释发生过什么，自己似乎从心底觉得父母是不懂自己的，而现在，顾安却发现，他们无时无刻不为自己敞开着家门。这恐怕就是亲情吧。
“小安？”
“嗯，爸，我马上就回去”
＊＊＊＊＊＊
小剧场：
陆清：爸，你抱着电话干嘛呢？
陆明远：嘘——
陆清【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部电话连着里面那部！
第三十五章
“陆哥，我想回家！”
挂了电话，顾安迫不及待地给陆明远说了自己的想法，陆明远站在他身后摁住了顾安慌乱收拾行李的手，“这都几点了，别说车了，人都没了，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去”
“我……”顾安定了定神，今天是除夕夜，大家都回家过年了，街上连路灯都熄了大半，自己一着急居然把这事忘了，“那怎么办？”
“既然跟家里都谈好了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幸好今年回来我借了车，到时候我送你们过去吧”
听他这话，顾安沉默，陆明远也是难得回家过一次年，明天才大年初一，自己要是这会儿就让人家走，怎么想也太过分了些，“怪麻烦的，我自己去车站坐车吧”
“那我恐怕你要等到晚上也不一定等坐上车”陆明远拉着顾安坐在床上，“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你这人看起来软软的样子，怎么一遇事就爱走极端，我知道你怕麻烦我，不过我是谁啊，我是你陆哥，而且凭咱们的关系，我不得过去见见你父母。”
“咱俩什么关系？”顾安被他隐晦的话说的脸红，明明是个正儿八经的书记，有时候说的话也太少儿不宜了吧。
“咱俩是兄弟啊，你叫我一声陆哥，我就是你亲哥，何况你儿子现在可跟我一户口本呢，你想赖账也不行”
“谁要说这些……”顾安捏着自己的掌心，“我就是心里着急”
“我明白，不过你现在什么都没准备，好歹也要买些东西不是，而且回去之后你想清楚怎么面对村里的乡亲了吗？”顾安迟疑了一下，他确实还没想到这些，听到父亲的话后他只想立刻飞奔回他们身边，至于村子的人，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最后陆明远整整他的衣袖说，“我这边还有些事情，等过了初五我陪你一起回去行吗？”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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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初五回顾家？！”陆清嘴角还没来得急咽下的饭喷了陆明远一脸，“那小宇怎么办？一起回去？”
陆明远点点头，伸手弹掉了衣服上的米粒，“好不容易他愿意走出过去面向未来，这事可不能随便就黄了，到时候我开车送他们过去，你留在家里陪爷爷奶奶”
陆清立刻反驳，“不行！”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小宇根本离不开我啊！”陆明远噗嗤一声笑出声，“你两到底谁离不了谁啊”
陆清坐在床上撒泼，“爸你怎么能这样，自己带着人去玩留下我对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就算了，关键杨温婷那个小女娃每次见到我都哭哭啼啼的，烦都烦死了，爸你不能这样，我才是你亲儿子啊！”说完悄悄观察了一会儿陆明远的表情，见他看自己，又装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行了别装了，我还怕你在家里又给我惹出什么事来呢，要去也可以，但是不准惹事，去了也不准欺负别的孩子，不准给小宇灌输什么奇怪的思想”
“OK！OK！”
到了年初五的早上，四个人吃了饭就转战乡下，陆奶奶自然有很多不舍，不过念在陆明远今年留在家里陪自己的时间也不短，陆太太也就不予计较了，嘱咐了几句，悄悄给两个孩子又塞了不少钱，这才找自己的老姐妹们玩牌去了。
坐在车上，陆清兴奋地点了点自己今年的收益，家里给的加上外头的亲戚，算下来也有几百块钱了，顾哲宇跟他拿的差不多，只是他第一次见这么多的压岁钱，也不敢用，只想着找个时机交给陆清帮他管着，完全相信陆清在金钱上的敏锐。
顾哲宇也是前几天才听说了要回顾安家里的事情，听顾安说那里有他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弟弟，顾哲宇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些人，但还是根据顾安的描述给他们都买了礼物，送礼这事还是陆清教的，顾哲宇初来乍到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生的，万一家里人不待见他怎么办？思来想去陆清还是觉得买点东西比较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也不至于对他太苛刻。
汽车在路上颠簸了一天到下午的时候终于到了村口，顾安提前给家里去了电话说自己今天要来，但没说什么时候，汽车刚入村子顾安就看见一个穿着旧衣服佝偻着背的老人站在村口，等到顾安看清那人的脸，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了。
陆明远赶紧下车做了自我介绍，顾老爷子狐疑地打量了一番，他年纪大，眼睛也散光了，看着陆明远的时候眼里的戒备却是明显的，“爸，这是陆哥，我在镇上生活全靠他帮忙了。”
顾老爷子也不说话，只是冲陆明远点点头，陆明远从背后示意顾安将老人扶上车，车后座还坐着两个小孩，此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最后还是陆清反应快叫了一声爷爷，顾哲宇也跟着叫了，粉嘟嘟的小脸在白毛边的领子映衬下更显漂亮。
“爸，这就是小宇”顾老爷子身上脏，也不伸手去摸顾哲宇，陆清坐在这对爷孙中间，别提有多不自在了，他蹭着挪到了顾哲宇的右手边，将顾哲宇推到了顾老爷子的身边，顾哲宇伸出自己白嫩嫩的小手拉住顾老爷子的手，小声地叫道，“爷爷”
“哎，好孩子”顾老爷子这才伸出一双黢黑干裂的手摸摸顾哲宇的脑袋，完了还颤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来几颗奶糖塞到了顾哲宇的手里，“吃吧，吃吧”
顾安看着，扭回头的瞬间眼泪又止不住的留下来。陆明远开着车也不能安慰他，只等坐在旁边看着他哭，其实现在这样总好过子欲养而亲不待。
崭新的小轿车在村里引来了很多观望的人，有些胆大的小孩还扒在窗户上往里面看，陆清就贴着玻璃做鬼脸，吓的小孩们都跑开了，大门小，车开不进去只能停在外面，顾安的母亲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他们。
那一男一女正是顾安的大姐顾萍和三弟顾翔，三个人看见顾安下车都激动地围了过来，一家团聚总是伤寒又幸福的，只是周围围着一堆看热闹的村民感觉还是怪怪的。陆明远提议让大家都进去，顾老爷子还拉着顾哲宇的手不松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娃无论谁看了都要喜欢的。
陆清在后面拉住他爸的手小声说，“爸，我看着架势一会儿得哭上好一阵吧”
“乱猜什么呢！”陆明远一拍陆清的脑袋，停好了车，也带着陆清进门了。只是周围围观的乡民也没散，依旧满心好奇地围在顾家周围。
顾家离家出走的二儿子突然锦衣归乡的消息瞬间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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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顾哲宇：哥，这些压岁钱钱给你。
陆清：为什么呀？有钱怎么不自己拿着？
顾哲宇：陆爸爸说有钱要交给老婆管理。
陆清：爸！！！
第三十六章
顾安一走就是八年，眼里看见的跟记忆里的都大不相同了，顾家其实并不像顾安想象的那么落魄，只是乡下的日夜劳作，每天曝光在太阳下想要像城里人一样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些看在顾安的眼里都多了份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