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中途，他走偏了。从谢彦有了恋人后，就已经开始走偏了。那些荒唐的Sex游戏，填空考核般的找寻恋人的方式，都是他走偏了的痕迹。

当站在赖原当初的立场上，再去想一想自己时，陆禾心底的共鸣和伤感，便越发浓烈了。对赖原的爱意，也更加的汹涌，简直恨不得此刻就剥开胸膛来，给赖原看个清楚。

“阿姨，也许现在说这些太晚，其实我是真的喜欢赖原。很喜欢。”

未经大脑谨慎思考，就突然脱口而出的表白，让回过神来的陆禾和赖原妈妈，不由都怔住了。

陆禾瞬间感到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热，他也不明白，这种肉麻煽情的话，自己怎么厚颜对着长辈说出了口。似乎，太轻浮了？可因为这句话，却让赖妈妈从眼底里，真正笑了出来。

“其实，小原昨晚打过电话给我。你放心，他很好。”她冷不丁地说。

“他现在人在哪里？于……”话说一半，陆禾立刻住嘴，又红了脸。

赖妈妈正恶作剧似的看着他，眼晴带着促狭的笑意，一眨也不眨。

见他一脸的不自然，她才打趣地笑说：“啊，陆禾，你和小原对我说的一样，很容易害羞呢。和电视里那个酷酷的你呀，完全不一样哦！因为小原的影响，我也是你的Fans哟，偶像，等会给我签个名怎么样？”

16-17.

赖原站在C城林卓轩名下的鹿鸣别墅的露台上，揉了揉僵硬的肩，掀开窗帘的一角往下看。

楼下的杨碧文正送私人医生走出花园。雪后的夕阳，映照在两人身上，拖得地上的影子也长长的。讨厌的是，叠加在一起晃动的黑色人头，除了他们，还有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守在大门口的，颜嘉亭的那些黑衣手下。

庆幸的是，赖原看到，这些肌肉鼓鼓又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并没有为难杨碧文和医生。

目送医生坐的车子平安离开后，他和于悦的救命恩人杨碧文，走上来让他放心：“嘉亭想必还是忌惮这里，是他哥哥的房子，所以不敢真的乱来。现在，应该只是让这些人看住这里，不会真的冲进来怎样。”

赖原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又笑道：“如果他们真要冲进来，我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有些愧疚，“对不起，杨老师，又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不、不要这么说。”杨碧文见他一本正经的道歉，神情顿时变得局促，含着笑小声道：“能帮上你们，实在是太好了。这件事……”他垂下了眼晴，迟疑了一会，堆笑说，“卓、林卓轩也有责任。”

“我还是太欠考虑了。”赖原却更加感到不安，满脸的自责，“只要仔细想一想老师您的立场，我就不该拜托您来帮忙才对。”他对杨碧文和林卓轩的关系，并不了解。来C城拜访于荣光那些昔日旧友失败，到处求救无门后，受袁志诚的指点，才知道走杨碧文这条捷径。找杨碧文帮忙，本是无奈之举，昨晚情急之下，带着于悦从Romeo Bar逃脱，危机暂时解除后，冷静下来想一想，他不由又对杨碧文充满了内疚之情。

杨碧文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老好人。在知道真相后，虽然感到为难，还是热心的帮助了素不相识的他。现在，他只能在心里希望着，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杨碧文和林卓轩之间的关系。可说到底，自己还是给他带来了许多的麻烦。

“别这么想。”杨碧文温和的笑着，安慰他，“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我心里清楚，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你根本不会来学校找我。”

赖原沉默了下来，他昨天临时选择去学校找杨碧文，那也是在勇气突然丧失之后，才下的临时决定。昨天上午，他提着那一袋钱，在小巷转角的暗处，站了那么久。直到陆禾的车越过他呼啸而去，直到后来站在车站前的小铺，看到电视里谢彦入院，陆禾陪伴的消息。

“我可以看得出，你心里的挣扎。”杨碧文的口吻，一直保持着长者的宽厚，“前一天，我刚好又接到了嘉亭的邀请，请我去Romeo Bar玩。原本这是个好机会，只可惜，我还没见到嘉亭，就撞到他们对你……”杨碧文走过来，将刚才在楼下倒的热茶，递给赖原。

紧张神经放松下来的赖原，脸色变得不太好。从昨晚开始，便发着低烧。

“谢谢。”赖原接过热热的茶，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苦笑，“早该猜想到颜先生不会轻易放人，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对拍摄我和别人make love那么有兴趣。”他低下了头，回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是感到一阵反胃和恶心。“我果然还是见识太少了，不管怎样暗示自己，都没办法和十几个人一起……做。”他边说边喝了一口茶，睫毛垂下来，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当时，还真的被他们吓到了，幸好您就在隔壁。颜……”

——‘颜嘉亭根本就是个变态吧！’

赖原看了一眼神情也同样变得不太自然的杨碧文，想到杨碧文和颜嘉亭的特殊关系，立刻闭嘴咽下了没说完的话。

杨碧文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他呐呐道歉：“对、对不起。嘉亭不放过于悦，大概还是因为他哥哥和于、于先生的关系。卓轩和于是有些过节……”说到这，杨碧文无声地叹了口气，又羞愧地垂下了眼晴。就好像做错事的人，是他似的。

赖原在心底不禁更加责怪起自己，说话做事，总还是不够谨慎。

杨碧文却又说：“请放心，我会试着跟卓轩说说的。做错事的人，毕竟是上一辈。于悦本人是无辜的，不应该被牵连。”

“杨老师，可以请您帮我引见，让我亲自求林先生吗？”赖原不忍再让杨碧文难做，虽然他很清楚，如果没有杨碧文在一旁说情，林卓轩根本不会理睬他。

杨碧文愣了一下，答应了下来，“好的。不过，我也会和他说的。”

赖原听了，不知该怎样感谢他才好，可他也知道，自己越感激，杨碧文越不自在。这个雪中送炭的人情，只能记着以后找机会慢慢还他。

他试探着问杨碧文：“林总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于先生？现在于先生已经是一无所有了。”

“我想……会很难。”杨碧文说了实话，他沉默了一会，说：“于……间接害死了卓轩的养父母。”赖原一瞬间瞠目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抱歉地说：“对不起。”

“不、不用。卓轩，自己也有责任。”

一时两人忤着，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相对着默站了一会，赖原移开目光，看了里面躺着于悦的虚掩的卧室一眼。

“你看起来很累，不如我们先去楼下休息？”杨碧文提议。

“恩。”赖原点头，轻轻关上虚掩的房门。

杨碧文领着他往楼下走，“刚才会不会吵到了于悦？”赖原摇头：“医生说，打了针，估计要睡到明天早上，才可能醒。”

昨晚他们甩掉颜嘉亭的追兵后，刚逃进鹿鸣别墅没多久，于悦的毒瘾就开始发作了。他摔东西、打人、索要海洛因，几乎闹了整整一个晚上。杨碧文和赖原就算有两个人，可要制服发疯的他，还是累得筋疲力尽。刚才请医生过来打了针，才总算睡着不闹了。

“有用就好。医生明天早上，还会再过来的。”杨碧文安慰他，又提醒说，“你也别忘了吃退烧药。”

“嗯。”赖原应了一声。谁知他们刚走到楼下，电话就响了。杨碧文走过去接听，把话筒递给了他，“麦尔，是找你的。”说完，体贴地关上玻璃移门，走去了偏厅。

赖原不安地拿着话筒。就在昨晚，他打过电话给s城的父母报平安，说来了C城出差。以往每个周末，无论有多忙，他都会抽空回小岛与父母共度。今天不能回去，如果不事先说明，他们一定会担心。

所以，现在能打电话来这里找他的，也只有父母了。

可不知为什么，莫名而来的直觉，却让赖原的整颗心，都变得无法冷静。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轻快的嗓音说：“喂？你好，我是麦尔。”

“是我，陆禾。”

果然。赖原沉默了。他一时想马上挂掉电话。陆禾又说：“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放心了。赖原，我现在，在你家里。”

赖原抿紧了唇，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用手挤按着鼻梁，极力强忍住酸意。

“我会坐明天早上的飞机，回C城找你。你不要和他们硬着来。这对处于劣势的我们，没有好处。赖原，就让我，和你一起解决吧。”

陆禾的声音，听来十分的温柔和沉稳。他用了——“我们”，赖原却因此感到痛苦。

“我不想听你自说自话！”赖原努力克制着情绪，冷淡地打断了陆禾，“新闻里不是在说，谢彦前辈生病晕倒在家。你做为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应该在医院，陪着他才对吧？至于我，我说过了，我不是你的什么赖原。”这一次，换陆禾沉默了。

他们彼此间，只剩下通讯太差状态下的电流声，在沙沙的作响。低烧的发热感，令赖原一阵晕眩。他听着这电流声，把身体贴在了冰冷的墙上。他没有挂断电话。

“昨天，我虽然失了约，可下一次，我们还是可以在下雪的庭院里做嘛。”赖原玩弄着右手间的电话线，把手掌肋出了红印，说话的腔调，依旧轻佻又冷漠，还有一些玩世不恭，“欠你的债，就算没有写借条，没有签合约，我也不会不还的。前辈，难道你‘最在乎’的朋友，还抵不过和我做这种事的乐趣吗？还是……”

“我捡到了你的手机。”陆禾见他犹自逞强，心底一阵难过，索性戳破。

赖原感到自己的头更沈了，双腿在微微打颤，几乎站立不稳。陆禾却不饶过他，继续自说自话：“你的父母，真是一对好父母。我很……喜欢他们。”

“就在今天下午，叔叔和我一起，开出了你家后面的一小块空地，种上了许多番茄和蔬菜。”陆禾笑看着右手指磨出的几个薄茧，认真组织着语言，“恩，赖原，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是说你允许的话，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剪番茄。”他停了停，放低了声音：“至于谢彦，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当然很重要。可是……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你。”

“我知道这么说，有点……那个。可你妈妈对我说，要勇于传达自己的心意。即使……很肉麻。”陆禾第一次感到词不达意，应付媒体得体的自己，竟也是不擅言辞的。他见赖原不说话，只能忍着羞耻继续说：“赖原，你离开我的日子，让我觉得很孤独。是……从未有过的孤独。就是那种……即使是当年，知道谢彦已经有了另一半，也无法比拟的孤独感。”

“为什么不说话了？赖原，你在想什么？你有听到涛声吗？我现在，就坐在你周末回家，常坐的那个山崖边，与你望着同一个月亮。现在，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月亮就已经升上来了。虽然是冬天，还只是个淡淡的影子，却总觉得它会很圆满。”

“你知道的，身为一个声优，我们总是藏在幕后，就像月亮背后的黑影，只有声音才能证明我们的存在。可那黑影，也不是真正的我们，那只是角色的发音。”

“我们赋予角色声音，演绎他们，可那并不是我们。见面会、各种各样的包装，甚至还有专业人士告诉你，应该怎样面对Fans笑。说实话，这条路走得太久，我已经开始迷茫了，到底原本那个只执着于用声音表达对世界理解的我，去了哪里？现在这个人，是一个一个角色堆积起来的总体形象，还是公司砸重金打造出的CV偶像明星傀儡陆禾？”

“直到……你的出现。你告诉我，陆禾是这样的；陆禾应该是那样的。而你离开的日子，我才渐渐明白，原来，曾经年轻过的我，是那样的一个人。因为Fans，想变得更好的一个普通男人。”陆禾笑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感性得过了头。

“赖原，你还是不说话。不过谢谢，至少你还没挂掉我的电话。”他说，“你妈妈的笑容特别像你。”陆禾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燃起篝火的麦氏夫妻，他们一个负责点火，一个负责搭柴，配合默契，赖妈妈不时笑出声来。陆禾此刻很想拥抱赖原，虽然他知道，往后的一切，可能都不会那么顺利。

他问道：“赖原，我现在……仍然很担心你。你是躲在林卓轩c城的家吗？林卓轩现在人在国外，等他回来，你已经想好对策，拿什么筹码和他谈判了吗？”

赖原没有回答他。赖原闭上了眼晴，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是非常的苍白。

“乔拓刚才说，‘于荣光间接害死了林卓轩的养父母。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会报复，何况这个人是林卓轩。’不过，再深的血海深仇，也抹杀不了林卓轩是个商人的事实。”陆禾安慰着他，“赖原，只要是个聪明的商人，总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绝不会逞一时之快。我们会有办法的。不过，我还是在想，你一定要跟着于荣光吗？不管他是怎样的人，做过怎样的事，都不愿意离开他吗？”陆禾停了一停，突然郑重地说：“赖原，请你回答我。”

电话另一边的赖原，依旧保持着沉默。

才过了一会，陆禾就让步了：“好，我不逼你。我知道，到今天为止，都是我的错。”他涩然地说，勉强笑道，“我很后悔，也很嫉妒。但我会等你，在我还没有忍受不了，去杀死于荣光之前，我都会等你。”

他脸上火辣辣的，窘于再开口。表白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他的极限。在陆禾正担心着沉默将继续僵持下去时，赖原却突然开了口，“你准备继续以感情为诱饵，玩弄后辈的自尊心？我当然不会离开于先生，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等我。”

赖原以一副若无其事的平静口吻笑问：“你是捡到了我的手机，看到了你的照片。那又怎么样呢？能够证明什么？能够证明我就是赖原，还喜欢着你吗？”

陆禾怔了一怔，他不知道赖原接下来，又会说出怎样的狠话。

结果赖原却又笑了：“是，你猜的一点没错。”电话这头的赖原，捂住了眼晴，肩膀轻微地颤动着，但声音还是那样的镇定，就好像在说与他完全无关的事，“你从一开始就赢了。我承认，我还喜欢你。”

陆禾的心狂跳了起来，赖原却再一次凉薄的笑说：“但是，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就像你说的，于先生才是我真正的金主。”

陆禾的意识一片黑暗，胸口就像有把火烧起来一般的疼痛。夜风吹来，河浪更猛烈地拍打着岩石，月亮慢慢升空，周身的空气，也更加凉了起来。他握着手机，自虐般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想了想措词，慢慢说道：“赖原，我不知道这四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即使情感上，我接受不了你……和于荣光的关系，我仍然会等你。”他的声音开始在微微的颤抖，语气中充满了痛苦的深情，“你说你不需要。可对我来说，这是需要的。因为，我爱你。”

“赖原，我爱你。”忘我的感情，一旦被激发，就好像停也停不住似的，使陆禾丢掉了理智，“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我只知道，现在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