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的时候叶宁远撞上顾以默目不转睛的视线。这令他有点恼怒。他讨厌顾以默那副期期艾艾的样子。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怎么反过来顾以默看起来才更像是受伤的那个。叶宁远扔掉手中的账本，朝着房间内侧的清河叫了一声，“清河。”

“怎么了，小远？”清河匆匆忙忙奔出来，还没来得及摘掉胸前的围裙，白嫩的脸颊上还站着白粉，看起来狼狈不堪。“噗！”看到清河这副凄惨的样子，叶宁远不争气地笑了出来，“清河，你怎么搞成这样……”

“诶——”清河拉耷着小脸，苦笑道，“我在弄蛋糕啊，结果打开面粉的时候太用力了，撒了一地，身上也都是。”

“你也太不小心了。”叶宁远宋收银台一侧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替清河掸去面上的面粉。

唐少宁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叶宁远正帮着清河擦着满脸的面粉，来不及多加解释，他就冲上前拉过还处在迷茫之中的叶宁远，对着清河吩咐道，“我先带少谦回家，清河你晚点收了店门我让人来接你。”

由于心急如焚的关系，唐少宁甚至没有注意到坐在窗户一侧的顾以默。带着叶宁远横冲直撞的离开了甜品店。刘涛在动手前，早就打听清楚了，唐少宁有个疼爱的弟弟在商业街甜品店上班。他想过了，如果在唐家动手杀唐少宁，他得手的机会几乎是零。但如果从他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弟身上动手，事情就好办多了。他一定要让唐少宁这个杀人魔鬼付出代价。唐少宁不仅杀了他父亲，还将他的妈妈和妹妹卖去做妓女。简直不是人！他那可怜的妹妹也不过才唐少宁弟弟的一般大，他居然就能下这种狠手。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正当他准备下手的时候，唐少宁居然出现在这里。看来他肯定是收到他已经逃脱的消息了。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两个一起来，那就送两个一起下地狱吧。

第十四章：生离死别

“唐少宁，到底怎么了！？你抓疼我了！”白皙的手腕被唐少宁抓得生疼。“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等上了车，我再跟你说。”唐少宁带着叶宁远一路横冲直撞，不知撞到了多少人。

只见刚才徘徊在甜品店门口的男人又一次出现在叶宁远面前。不过，这一次那个男人手中拿着枪，对准他和唐少宁。周边被吓到的行人尖叫着逃散。唐少宁死死握住叶宁远的手，一瞬间叶宁远有一种手臂快要被捏碎的感觉。紧随他们而来的顾以默怔怔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微微侧目，唐少宁发现站在不远处的顾以默。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庆幸有顾以默在场，那样叶宁远才有逃命的可能。

唐宁远不着痕迹地将叶宁远挡在身后。叶宁远这辈子都没想过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居然真的降临到他的身后。他感觉到不远处黑衣男子传来的滔天怒气。“刘涛。”唐少宁镇静地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唐少宁，你在害怕吗？”虽然刘涛和唐少宁站的有一定距离。但他可以感觉得出来唐少宁很在乎身后那个与他妹妹年纪一般大的少年。

唐少宁微微皱眉，嗓音里听不出一丝惧怕，“刘涛，你的目标是我。放了我弟弟。”

“唐少宁，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放了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刘涛干涩的唇角微微一抽，脸上露出一个深恶痛绝的表情，“我要他和你一起死！我要让你也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原来你唐少宁也有害怕的事情！”

“刘涛，唐家的人马上就会到这里。”唐少宁镇定自若道，“到时候我和我弟弟你一个都杀不了。”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吗？！”啪嗒。将子弹推膛。只要指尖稍稍再用力一下，子弹必定会射出。“刘涛，你是聪明人。”唐少宁认真地跟他分析道，“杀了我，才能毁了唐家。唐家一旦群龙无首，可就算是完了。你母亲和你妹妹才可能得救，不是吗？杀了我弟弟，对你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刘涛眼神闪烁了一下，表情有些动容。唐少宁知道刘涛已经快松口，他立马趁胜追击道，“唐家人快到了，刘涛，你不想杀我吗？！”

叶宁远清澈的眸子茫然地望着刘涛。或许是看到这个少年与自己妹妹一般大，他终究是下不了狠心。他再狠，也狠不过在黑道叱吒风云的唐少宁。他的仇人至始至终都只有唐少宁一个不是吗？刘涛动了动唇角，对着唐少宁身后的叶宁远说道，“你走吧。”

听到刘涛的话，唐少宁原本揪住的心也松懈了下来，对着叶宁远说道，“快走。”

“我不走。”这次换叶宁远死死拉住唐少宁。“顾以默。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唐少宁对着不远处地顾以默大声吼道。

就像是知晓唐少宁想说什么，叶宁远声嘶力竭地吼着，“唐少宁！不准说！”

“唐少谦就是叶宁远！叶宁远就是唐少谦！你现在不带他走，叶宁远就真的死了！”

顾以默被唐少宁的话震慑在原地，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有想过，唐少谦就是叶宁远。那赤裸裸带着恨意的眼神，那尖酸刻薄的指责，还有一次次冷若冰霜的拒绝。如果他不是叶宁远，为什么每次在唐少谦面前提起叶宁远时，他就犹如浑身是刺的刺猬，每一句话都能刺得你深疼。抓过叶宁远的手，却被用力甩开。

叶宁远看着唐少宁一字一顿道，“唐少宁，你给我听好了。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敢丢下我一个人，我就不介意再去跳一次楼。”

“带他走。”唐少宁不咸不淡地对着顾以默说道。但眼里一闪而过的痛楚没有逃过叶宁远的眼睛。

顾以默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叶宁远拖着离开唐少宁。身后歇斯底里的喊声刺痛着唐少宁每一根神经末梢。“唐少宁！”

“唐少宁！”

“唐少宁！”

谢谢你。叶宁远。

这些有你的日子。

是我在唐家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你给我的温暖。

是连少谦都不曾给予我的。

我唯一遗憾的事情是。

还没来得及和你相爱。“开枪吧。”唐少宁闭上双眼。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叶宁远狠狠踩了一脚顾以默，挣开他的怀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那个站在微风里独树一帜的男人。泪水迎着酸涩的眼眶滑落。

没有预期而来的痛楚。“宁远！”顾以默凄厉的声音从唐少宁身后传来。

唐少宁猛地睁开双眼。殷红的鲜血从少年雪白的肌肤里破涌而出。鲜红的颜色覆满了薄薄的视网膜。安静的世界瞬间只剩下一种鲜红的颜色。刘涛没想到叶宁远竟然能以那么快地速度跑到唐少宁面前替他挡下这一枪，他甚至忘了再朝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开出第二枪。

张开怀抱接住叶宁远瘦弱的身体。淋漓的鲜血从腹部的伤口不断地溢出。那是连唐少谦出车祸时都不能带给他的战栗。宽大地手掌按住鲜血涌动的伤口。原本那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涣散，叶宁远颤抖着抬起手臂想要抚上唐少宁毫无血色的脸庞，明明中枪的是他，怎么看起来唐少宁比他还惨。

唐少宁抓过叶宁远晾在半空中的手，贴上温暖的脸颊。声带振动的位置发不出一个字。“唐少宁……”叶宁远气若游丝地说道，“原来……中枪那么疼……”

“咳咳——！”

剧烈的咳嗽牵动着伤口，口腔内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第一次，唐少宁感到那么手足无措。即使面对躺在血泊之中的唐少谦，他都可以淡定如水。可这一次他害怕得就像是未经人事的少年。不懂得怎么面对死亡。

鲜血崩涌的伤口怎么也止不住。少年脸上的血色渐渐淡去。“叶宁远……叶宁远……”

“我求求你……求求你……撑下去……”

如果这个时刻有谁认出那个半跪在地的人是黑道名声鹤立的唐少宁的话。那他一定会张大嘴。说那个人绝不是唐少宁。谁不知道唐少宁从不求人。更不可能用那么卑微的语气去祈求另一个人活下去。“唐少宁……你哭了？”

眼角滑落的泪水触碰到冰凉的指尖。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唐薇薇，唐少宁哭了。唐薇薇一定会破口大骂。从记事以来，唐少宁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

唐微微说唐少宁是铁石心肠。“唐少宁……”

“我好像……”

“喜欢上你了……”

骤然垂下的手臂，乌黑的瞳孔黯然褪色，仿若蝴蝶扑扇般的睫毛双合。

叶宁远。你赢了。

你将我对唐少谦的回忆一点一滴从我的心脏里挖走。

如今留下一句不负责任的告白就想全身而退。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我要你活着。

活着跟我生生世世的纠缠。

直到有一天把你变成。

属于唐少宁的叶宁远。

第十五章：激流暗涌

“唐少！”

虎子带着随后赶来的一群人看到唐少宁浑身是血地半跪在水泥上。不远处的刘涛显得惊慌失措。“杀了他。”如深潭似的目光里看不到任何波动。

虎子朝身后的人简单地做了一个上的手势，语气里是叶宁远不曾听过的冰冻三尺，“处理掉。不要留痕迹。”他走到唐少宁身边，发现因为失血过多而暂时性休克的叶宁远，“唐少，二少失血过多，要马上送去医院！”

虎子的话让唐少宁如梦初醒般，抱起手中气若游丝的人。顾以默疾步赶上唐少宁，却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被拒之门外，“不要再跟过来。”

唐少宁威胁的语气让人禁不住倒退几步。虎子启动车绝尘而去。留着顾以默一人徒留在原地。远处的刘涛瞳孔骤然放大，身体僵直地倒下，胸口的鲜血迸涌而出，四肢不断地抽动着，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直至最后的一丝气息咽下，黑衣人将尸体抗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往日繁荣热闹的商业街被血液的颜色染红了半边天。

替叶宁远救治的医生是上一次唐少谦发生车祸时唐少宁拿枪指着他的脑袋威胁过救不活唐少谦就让他陪葬的人。医生又一次看到了和上一次车祸送来的同一个少年，抬头的时候果然不出塔所料唐少宁救站在不远处。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衬衫。玉石般强劲有力的双手上还占着叶宁远腹部炙热的鲜血。此刻的唐少宁比他初见时要凄惨多了。同时也替这个少年惋惜，怎么这么倒霉，没过多久又进医院了。而且每次被送来的时候都是半死不活。

人倒起霉来喝水都塞牙缝，这话真是一点没错。叶宁远本来就因为错过了最好的救治时间送来医院，如今他的血型在血库里又恰好没有。“哪位是病人家属？”护士冷漠的声音从手术室门口出来。

唐少宁起身走到护士面前，“我是。”

“血库里没有与病人匹配的血型。急需输血。”

护士的话音刚落，唐少宁眼睛猛地睁大。唐少谦的血型是B型，而他恰恰是A型，根本不能捐献。“既然没有，那马上去找人捐。我是A型，没办法给他输血！”唐少宁的面色阴鸷骇人，“马上去找！找不到我就铲平了你们医院！”

目露凶光的唐少宁将胆小的护士震慑得跌倒在地。随后赶来的顾以默看到这一幕，便跑上前问道，“怎么了？”

“二少需要输血。但血库里没有他的血型了。”虎子站在一边不咸不淡地解释道。“是什么血型？”顾以默朝着跌倒在地的护士问道。“B、B型……”护士结结巴巴地回答。“抽我的吧。我是B型。”顾以默卷起他雪白的袖子，说道，“你带我去。”

护士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将顾以默带进手术室。看着顾以默离去的背影，唐少宁捏起了拳头，一种无力感顿然而生。

走进手术室，护士将他带到早已准备好的病床上进行输血。叶宁远毫无生气地躺在手术台上，口中带着透明的氧气罩，一侧监护仪上心脏波动的电波图不断上下起伏着。

我没有想到会那么凑巧。唐少谦的血型可以跟我吻合。我记得宁远的血型是A型。这也是我第一次感谢老天爷，能给我一次救赎的机会。即使眼前的人不再是宁远的样貌，哪怕简简单单只是灵魂驻扎在这具躯体里，也让我庆幸无比。我还可以有机会跟他面对面地说话。我知道我对宁远不好，曾经承诺他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做到。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宁远还活着。我就还可以对他弥补什么。我一直偏袒连城，因为我觉得宁远和连城不一样。宁远很坚强，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我一直一直都把他忽视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伴随着宁远那场盛大的死亡，带给我的是永无止境纠缠的噩梦。我才开始醒悟到。这一生我都将与那个叫叶宁远的人生生世世纠缠下去。

曾经有那样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将他最纯粹的爱奉献给了我。我却将他视若无睹。即使在死亡的最后一刻，我也没办法克服阴暗的自私去拯救那个急速下坠的少年。

我以为我爱着的一直是连城。那一眼便是沦陷。可是宁远死后，每一日我都活在痛苦的回忆里。梦境里少年倾国倾城的笑容就像是毒药，一旦食用，就再也戒不掉了。连城的专横跋扈在宁远去世后的日子里显得越来越清晰。我甚至梦到年少时期，宁远与连城争夺那块生日时我送给宁远的手表，即使被破碎的玻璃扎得鲜血淋漓，宁远那张倔强的小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退缩的表情。我看到了。我那么清楚地看见了。可是我却转身背对他。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认为那个曾经像跟屁虫一般跟在自己身后叫着‘以默哥哥’的少年已经不需要自己的保护了。

而我也渐渐在那份对连城的保护里混淆了对爱真正的意义。我将对连城的保护视作我对他的爱。所以渐渐地当连城退去柔弱少年的样貌，我才会越来越不耐烦。

宁远的母亲去世时，我承诺他，我会一直保护他。

宁远的爷爷过世时，我承诺爷爷，我会一直守护在他左右。

宁远死的时候。

我甚至都不能允许自己轻易流泪。

因为我没资格替他哭。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数十载。

我怎么会忘记回忆里的那个少年。

初见时。

我叫叶宁远。叶子的叶，宁静致远的宁远。

笑得融雪倾城。

一见钟情的分明是那少年柔和却不失美好的脸庞。

我一直以为宁远是测试我和连城之间感情的金石。

去不知。

连城的出现才是打破了我和宁远之间青梅竹马的金石良缘。

顾以默顶着苍白的脸色走出手术室时看见唐少宁的第一句话就是，“宁远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唐少宁沉默地点点头，动了动唇角，终究是没有说什么。他本能地排斥着顾以默跟叶宁远有过多的接触。虽然叶宁远从一开始就认定了顾以默对他冷淡绝情，但是唐少宁感觉的出来顾以默对叶宁远的在乎绝对是超乎叶宁远想象。他从来不曾试图去点穿过顾以默的心意，叶宁远也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在唐少宁的脑子里认为，既然叶宁远的灵魂已经住进了唐家人的身体，那他无论是生是死都只能呆在他唐少宁身边。

或许内心深处曾经有一个触动的声音警示过唐少宁，顾以默会将叶宁远带走。尽管叶宁远昏迷前最后一秒诉说的是对他的感情，但只要对象是顾以默，他真的没有信心可以彻底粉碎那两人间青梅竹马数十载的情意。就像让他彻底忘记唐少谦，也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