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个男人，能看出些问题来。方晨略略看了那男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在看那俩人的时候，那俩个人自然也是看到他看的，本只是见屋里突然多了个人而反射的看了一眼，没想到却看到个这么标致的小孩，虽是一身旧衣服，但全身干干净净，和他们先前看到的那些脏孩子可完全不一样，站的笔直的身体透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气质，配着那张精致的小脸蛋，深深有股子贵气，一点也不像是乡下孩子，倒像是个小少爷，就连他们见过的那些名门家的孩子，也不见得有比他出色的，不禁暗自惊叹了一声这孩子的好模样。

他们看见了，冯振国自然也是见到了人，方晨见三人都看着自己，弯了弯腰，礼貌的道了声：“冯爷爷好。”还略略向另两个人点了点头。

这表现又是让那两夫妻眼前一亮，见了长辈行礼很多人都会做，但能像他这样做的不卑不亢，甚至透着过雅气的，可就少见了。

“是小晨啊，来找冯杰的？”冯振国这时候也把完了脉，这会儿手一收，捋了捋胡子，向方晨询问道，见他点头，便继续道：“他在后院，你去吧。”

方晨又道了声“那我去了”，向着三人微微行礼，就走了。

“冯大夫，这是你家的孩子？长的可真好，又懂礼，现在的孩子见了长辈会行礼的可少了。”男人忍不住出声问了句，就是他家那些小辈，见了大人别说行礼了，不直接胡搅蛮缠的要这要那都是好的。

“是我孙子的同学，过来找他玩的。”冯振国笑了笑，对于方晨他也是十分喜欢的，“郑先生，我们还是来说说你夫人的事儿吧。”

一听正题，夫妻俩也没空管什么小孩了，脸色一肃：“还请冯大夫直说。”

方晨去了后院，就看到冯杰坐在院子里，身边有个簸箕，里面摆了许多混在一起的药材，他这会儿正满脸苦恼的分药材。

冯杰是冯振国的孙子，他们家都是学医的，自从这两年冯振国的名气大了，他的儿子，冯杰的爸爸也进了县里的医院上班，不过却是外科，按着长辈的意思，冯杰也该跟着学医，对此冯杰并不排斥，他从小就看着爸爸爷爷治病救人，对医术也是很向往的，只是他年纪还小，又是个好动的，他爷爷天天让他背医书认药材的，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冯杰一看方晨来了，立刻就笑了，活像看到了救星：“小晨，你快来帮我分分，这些不分完，我爷爷不让我出门，我还约了棱子他们去抓知了呢。”

“你急巴巴的让人叫我来，就为了这个？”方晨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他本来是在家里看书的，结果同村的一个小男孩跑来找他说是冯杰有急事找，他才出来了，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我可是用一块糖才让小宝答应给我跑腿的，你快来帮我，不然我今儿真出不了门了。”冯杰讨好的去拉方晨坐在，还狗腿的把自己的糖水都给端他面前，“大热天的要你来，快喝点水吧。”

“给我换白开，我可不喝甜的。”没好气的拒绝了糖水，方晨看着冯杰跑进屋里给他倒了水又端来，这才肯喝了，“这是你爷爷给布置的吧？”也就冯振国会让他认药材了，要换了冯杰他爸，估计就是认西药了。

“是啊，你看这里面，二十八味药材，比上次可多了五味了。我怎么可能一个小时就都弄好啊。”那些什么树根叶子的都一个样子，冯杰最多也就能认出个十种，还是按着外形不同来分的。

“这可是你爷爷给你的功课，我可不能插手。”方晨觉得这考验完全没难度，他像冯杰这么大的时候，他师父都让他自己采药分药甚至试药写药方了，和这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36、混合

任冯杰怎么死缠烂打，讨好卖乖，方晨就是不答应帮他分辨药材，但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帮忙的。

“……微有辛香气，味微苦辛，补肾阳，强筋骨，散寒湿……”方晨拿着一根枯树枝样的草药，慢慢的说着。

“我知道了，是仙茅！”冯杰书背的不错，方晨一说他的样子和功效，冯杰冥思苦想了片刻，就说出了药名，见方晨点头，立刻乐呵呵的把那堆混在药材里的仙茅全都给拿出来放一边了。

方晨皱了皱眉，又从他找出来的那堆仙茅里挑出几根反到一边，“这些不是。”

“不是？看起来一样啊？”冯杰把方晨挑出来的那些拿了一根和仙茅仔细对比。

“稳稳看。”方晨提醒他。

“好像真不太一样，可是看起来真的好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晨的话，冯杰仔细闻了闻，好像味道确实不一样，他不死心的伸出舌头想舔一舔，他有看到过他爷爷和爸爸都是这么尝尝味道就能发现不一样的。

方晨伸手把冯杰手上的“假仙茅”拿走了，“你不要命了？这才学了多久，就感乱尝药了，小心你爸拿皮带抽你。”

“我爷爷都是这么做的，我怎么就不行了！”冯杰不服气的呛声。

“你爷爷学了多少年，你又学了多少年？”方晨拿着那“假仙茅”，神色深层，这种东西怎么会混在给冯杰练习用的药材里，冯振国看着也不是那么不着调的人啊，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要人命的。

冯杰见他脸色不大好，气焰立刻就小了，凑过去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怎么你的脸色那么难看。”

“雪上一支蒿，别名铁棒槌。三转半，乌头科的药材，主要功效是消炎止痛，祛风除湿，用于跌打损伤，风湿骨痛，牙痛；外用治骨折，扭伤，疮疡肿毒。”

“那不是很好吗？”冯杰不明白这听起来作用很大的药材怎么就让方晨变脸了。

“它里面含有乌头碱，是剧毒，使用不当是会使人致死的。”方晨说完以后，把那根“假仙茅”递了过去：“还要尝尝吗？”

冯杰打了个寒颤，连忙摇头。

“以后别什么都用嘴尝，就是真尝了，记得马上漱口。”方晨提醒道，他可不想哪天听到这个大胆的家伙把自己送进医院了。

“我保证不乱尝了！”冯杰使劲点头，看向方晨的目光里满是崇拜，“小晨，你可真厉害，这都能认出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谁让你不肯好好看书的。”方晨避重就轻，巧妙的躲过了这个问题，“还不快继续，你不是要出门的？”

“嗯嗯，小晨你继续说！”一听到这个冯杰立刻就端正了。

他们俩个一个说一个猜，一点也没发现真有人在看他们，或者说方晨发现了，却半点也没顾忌。

男人本来是趁着冯振国给妻子针灸的时候出来透透气的，大堂里一股子药味，空气质量可是不大好，他就到了后院，正好把俩小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也是很赞同冯杰的话，那个叫“小晨”的男孩，确实很厉害。先不说先前那真假仙茅说的对不对，就他那拿了药材信手拈来就是一大堆的介绍，语句清晰，有条不紊，似一字不差，就能看出这孩子聪明非常。

他本不是个多喜欢孩子的，这会儿却也觉得要是自己能有个这么聪明的孩子，定是十分骄傲的，紧接着又想起自己和妻子结婚近三年也没个孩子，这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普通人家要是没有孩子也是大事，更别说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男人虽然一直没想过要孩子，可和不能生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方晨老早就注意到那个男人了，却一直装作不知，只用余光时不时的看他一眼，见他望着这边的样子先是微带好奇与欣赏，后又变成了愁苦，心头微动，装作不经意的和冯杰说道：“对了，你知道吗，我前几日看到一种很有趣的药材搭配呢。”

冯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解说了，却还是配合的问道：“是什么？”

“有些药啊，一种两种的在一起用，就完全没事，还对身体好，可再加上其他的药，这好药就变成害人的毒药了，当然，也有不会害人的药，像是先头我在你爷爷那儿看到的那位夫人，她身上的香水味儿可真香，可要是遇到百里香的味道，就能避孕呢。”

冯杰似懂非懂，可那男子却神情一变。

男人的名字是郑鹏飞，他和妻子任秋颖结婚三年，却一直没传出喜讯，这让两家的长辈都颇有微词，他妻子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甚至忍着屈辱偷偷跑去看医生检查自己是否不孕，要知道这事情要是真的，对女人的名声可不好。

医院很快就给出了结果，任秋颖确实是有些小毛病，但说要是不孕那还真没有，这结果一出来，郑鹏飞的脸就不好看了，妻子没事，那不就是说他有问题了，好在他妻子也是私下里去检查的，所以也没谁知道这事儿，才没让他丢脸，后来郑鹏飞也去找了熟人偷偷做了检查，可结果出来他也是没问题的。

可既然没问题，怎么就没孩子呢？夫妻俩完全不知所以，把这事情告诉父母以后，一家人一完全想不明白。

最后还是他父亲一拍桌子，说西医找不出原因就试试中医，然后就开始四处求医问药的，不过这也紧紧只是私下里的行动，他们家在上流社会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种面子丢不得。

可都这么久了，不管是哪位国手神医都说他们的身子没问题，虽然任秋颖是有点体寒不易怀孕的毛病，但这几年里早就给治好了，但就是没有孩子。

就刚才冯振国给的检查也是没问题，给任秋颖针灸也不过是为她疏通经血，死马当活马医了。

郑鹏飞都已经绝望了，想着这次回去干脆就从亲戚里挑个聪明懂事的过继过来算了，可没想到倒是让他听到了这个。

百里香是一种多年生的芳香草本植物，可以入药，也可以用来提取芳香油，但在欧洲却是非常常用的调味料，他们家早年就是在国外生活的，后来回了祖国后，饮食方面也是比较偏向西方话的，所以这百里香可以说是经常吃的。

如果真像是那孩子说的，秋颖身上的香水和这百里香一起用着有问题，那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

郑鹏飞并不相信方晨的话，久经世故的他甚至怀疑这孩子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可看着蹲在自己前面，他在这儿站了怎么久都没扭过头看的俩小，郑鹏飞实在怀疑他们究竟注意到自己没有，如果没有，那这话就不可能是故意给他说的了。

既然不是，那这会不会真的像那孩子说的一样呢？

似乎是感应到他的问题，冯杰也跟着开始问了：“不是吧？什么香味儿和那个百里香混在一起会有这作用的？”

“不是一种香味儿，是好几种植物提炼出来的东西，那香水儿单个用还能提神醒脑，保养身体呢，可加了百香果就不大好了，用的多了，以后都不会有孩子的，不过要是没有一直用的话，只要不用那香水儿，再吃些排毒的药，也就好了。”

这话一出，郑鹏飞的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了。

“真有那么神奇？”

“我骗你做什么。”

冯杰紧张兮兮的凑过去，“那你说我们要不要和爷爷说一下？我先头可是听到那个漂亮阿姨说是来治病求个孩子的。”

“你偷偷和你爷爷说一声就是了，可别让其他人听见，免得他们说我们小孩的话不能信。”方晨是故意这么说的，一来是为了让那个偷听的人相信，而来，他也是相信让冯振国知道了问题的原因，这病就好治了，至于冯振国相不相信，他倒是不担心，那位老爷子精着呢，方晨总觉得他是知道自己的一些底的。

不过这也是他自己表现出来的，时不时的来借些医术，再陪冯杰捣鼓一下药材，就是以后做些什么，也不会让人太吃惊，最多就说他天资聪明，自学都能成材。

他师父不就是这么成为药王的吗。

郑鹏飞在后面听的心中海浪翻腾，完全无法镇定下来，等他们不再继续讨论以后，这才慢慢退了回去。

即使没有回头，方晨也能感觉到那人离开了，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医者父母心，师父告诉他绝不能见死不救，他看到了病人自然是要帮一把手的，至于信与不信，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37、家族丑闻

郑鹏飞回到大堂，冯振国还在给任秋颖扎针，到并不是他发现了任秋颖的身体有什么不妥，只是任秋颖跟着郑鹏飞从德城下来，舟车劳顿的，就有那么些不舒服，冯振国看不出她身体有什么问题，只给她解乏舒筋活血。

针灸对有些人来说很痛，也有人觉得不痛的，任秋颖显然是后者，这会儿正闭着眼睛坐着，头上插了好些银针，见此，郑鹏飞也不好去问妻子那香水的事儿。

想了想，郑鹏飞到底还是轻步上前，却是走到冯振国先生身边，低声询问：“冯大夫，我妻子她怎么样了？”

冯振国给任秋颖看过，先前的诊脉情况也已经说了，现在见郑鹏飞又问，且神色有些诡异，面色更加不好，不得不再次重复：“郑先生，你夫人只是有些累了，至于她的身体，恕老朽无能，我是真没看出问题，她的脉象平滑有力，并无任何不妥。而先生你，老朽刚才也看过了，同样是没有任何问题。”

他这么一说，郑鹏飞的脸色却没有编号，反而更加对刚才听到的话多了一分怀疑，“冯大夫，你这边请，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冯振国见他神色凝重，似乎有重要事情，点了点头，两人走远了一些，来到门口的僻静处：“郑先生请说。”

郑鹏飞拧着眉，又回头看了看已经靠着椅子熟睡的妻子，低声询问道：“冯大夫，你是否听说过，有什么东西和百里香混合后，会起到避孕的效果，时间久了，甚至可能不孕的吗？”

冯振国神色一动，细细观察郑鹏飞的表情，也不问他是哪儿听来的，只低声道：“老朽并不知道有什么和百里香相冲会导致不孕，不过，这用药一脉博大精深，许多药都各有忌讳，就连吃食都有相克一说，这百里香是否和什么相冲，也是有可能的，郑先生不妨找家医院，用西医的仪器分析检测一下。”

见他没有否定，甚至可以说是变相的确定了，郑鹏飞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多谢冯大夫指点。”

冯振国点了点头，两人换了个话题闲聊着，谁也没在提先前的事情。

任秋颖很快就行了，郑鹏飞急着回德城，见她醒了，就告辞离开了。

小轿车上，郑鹏飞面色沉重，任秋颖只当他是求医不成而不高兴，心情也不由低落起来：“鹏飞，怎么办？我们以后是不是真的不会有孩子了，妈她不会让我们离婚吧？”她的语气彷徨慌张，郑鹏飞的祖上虽是国外回来的，思想开放，可郑鹏飞的母亲却是传统的中国女人，对子嗣之事看的极重，自从知道她不能声，这明里暗里的态度就不是那么好了，话里话外都有种他们家郑鹏飞娶了个不下蛋的母鸡回来，亏大了，对着任秋颖的娘家也不那么客气了，更别提往日的热络了。要不是现在不能娶妾，恐怕这二房三房都已经抬进门了，老太太可是认为她儿子没问题，生不出来是儿媳妇的原因呢。

郑鹏飞见她情绪低落，放慢了车速，伸出一手搂着妻子出声安慰：“你别乱说，我们不会离婚的。”以他对他母亲的理解，她是不会说出让他们离婚的话的，她最有可能做的，不是让他过继个孩子，就是给他找个代孕的。

不过这话，郑鹏飞觉得没必要告诉任秋颖，让她更加担心。

丈夫的安慰让任秋颖低落的心情好了一点，她歪着头，靠进郑鹏飞怀里，享受他的呵护。

淡淡的香气飘来，往日熟悉让他恋恋不舍的香气，这会儿却不那么好闻了，郑鹏飞的脑子里全都是先前听到的那些话，方晨的，冯振国的，一遍接着一遍的重复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