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进了厂，地自然是还给村里了，不过我也就是先和你说一声，这事儿还没个着落呢，兴许我也不会被选上。”虽然这么说，但方春根的把握还是很大的，他虽然没有上过大学，却也是高中毕业的，又是读的技校，会修些机器什么的，当初学校给安排了工作他没去也是因为家里两老身体不好，他离不开，这才一直留在了河西村。

虽然多年不接触了这方面的知识是生疏了不少，可到底有底子，再重新上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何况还有人教呢。

最近几年很多人都开始往外发展不再留在村里种地而是去城里打工，听那些到城里打工的同乡们说起他们的工资，他也是有些艳羡的，但他家里妻子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又怀孕了，他自然是不忍心把妻子给丢下自己出门闯荡的，而现在，要去的厂子就在清河镇附近，离着他们这儿可不远，方春根一听这事儿就动心了，只是怕妻子难过他才没说的。

但方晨先头问他夏芸雪要在哪儿生孩子这事儿也给他提了个醒，要是他到清河镇那边工作了，把夏芸雪也带去，这样不就离着医院近了，有什么的也不用两头跑了。

“那我不就一个人在家里了？”夏芸雪不知道丈夫的打算，一想到自己独自在家，就有些担惊受怕的。

“哪儿啊，我要是进厂了当然得带上你，听说那厂子也给配了宿舍的，等以后存了钱，我们就在镇上买套房子，安安生生的住着，做什么都方便。”

夏芸雪被他说的好似新房子就在眼前一样，“那我们这屋子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空着吧？”

“有什么，我们隔段时间回来住几天就是了。”到底是长辈传下来的，方春根可舍不得卖了，他们以后还要回来养老的。

夫妻俩越谈越远，很快就说到了未来孩子出生的事情上去了，都不记得这些都是要等到方春根真被选上了才行。

而另一边，方晨终于吹完了那首他在万花谷时常听的曲子，转头看向趴在窗台上全身骨头像是散架了的宋春根。

“说吧，出什么事了？”

“这么明显吗？”宋东旭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他总是瞒不过方晨。

“刚才你来的时候那脸黑的，我爸估计也看见了，只是懒得管你。”方晨淡淡说着，再次问道：“出什么事了？”

宋东旭苦笑，先前的欢快是一点也不见了：“我妈真去打胎了。”

方晨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这么快？”这从听他说起也不过几天的功夫罢了。

“比这还快呢！”宋东旭撇了撇嘴，“我妈那性子要强的很，又是个有主见的，她觉得对的谁说了也不听，那天我来看你，回去以后，她已经到医院做了手术，从吵架到孩子没了才不过几天？我回去的时候，她请了假在家里休养，为了这事儿，我爸都差点没忍住动手打她了。”

60、互动

宋东旭家的操心事还真是不少，那头他离开蔚县回家时，虽然有些不舍可心情还是好的。

可是一到家，那心情就跟坠崖一样掉到了谷底。

“那天我刚一回家，门都没开，就听到里面的吵得不可开交，那么厚的门板都没挡住，我一开门，就看见我爸在摔东西，我妈坐沙发里脸色白的跟死人似的，还一直捂着肚子，我爸一直在那儿骂她，她也不客气的骂了回去，结果俩个人越吵越上火，我爸差点就扇我妈耳光子了。”

宋东旭实在是受不了最近家里的气氛，那天幸好他开口叫了一声，才让宋展望没真把那一巴掌印在吴桂琴脸上，而两人的争吵也因为宋东旭的回来而暂时停止，但是从那以后，家里的气氛就一直很怪异，吴桂琴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家休养，整日卧床不起，而宋展望依旧早出晚归，即使回来了也不同吴桂琴交流，而是直接搬到了客房去睡，两个人不再争吵，却疏离的如同陌生人。

这种沉闷的气氛让宋东旭难以忍受，他开始庆幸自己还要上课，白天碰不到他们，晚上也可以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

国庆一放假，他就迫不及待的包袱款款的奔来方家了，而方家的气氛也确实让他感觉放松了下来，只是这份热闹也更加衬托出了他家中的冷清。

对于宋家的这些糟心事，方晨作为外人也不好评说，也只能闭口不语，让宋东旭自己静一静。

好在宋东旭自己很快就调整了回来，把这些烦心事儿甩一边，等到夏芸雪那边准备好了饭菜，他的脸上已经一点也看不出任何破绽了。

宋东旭在饭桌上对着夏芸雪的手艺是夸了又夸，还非常捧场的吃了几大碗饭。

“你喜欢就多吃点，吃得多才长个儿，可别像我们小晨，饭量小的跟小猫崽似的，这各自都不长。”

要说夏芸雪对方晨有那儿看不惯的，就是他的饭量了。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可方晨从来不，他每餐就一碗饭，从来都不多加，吃那么点儿哪里能长壮实？现在还跟个白菜秧似的，瘦瘦小小的，跟宋东旭一比，完全是俩个极端。

方晨低着头扒饭，有些岔岔不平，他这么吃哪里不好了？每餐吃个七八分饱才养生，哪里像宋东旭那样，每次都把自己吃撑了，要不是他看着，那胃都能给他折腾出毛病来。

突然，放碗里多出一只卤的香喷喷的鸡腿，方晨抬头一看，宋东旭正朝他笑：“小晨吃这个，夏阿姨卤的鸡腿可下饭了。”

食不言寝不语，方晨没说话，却朝他笑了笑，宋东旭给他夹菜的举动更勤快了。

两个大人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相视而笑，虽然性格完全没有相同处，让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俩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块的，可他们的关系却是真的很好。

方晨那么淡然独立的性子，对谁都是疏离客气的，却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宋东旭的各种殷勤，全都是靠着宋东旭的死缠烂打，他下的功夫有多深，方春根夫妻这么多年来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因为宋东旭的夹菜，加上给夏芸雪捧场，这一顿方晨意外的吃撑了，捂着胀的难受的肚子，他决定出去转转消消食。而宋东旭自然是要跟上去的。

出门前，方晨回屋里拿了几本书，都是他从冯振国那里借来的，这些书都已经看完了，顺便送回去的话还能借其他的。今天夏芸雪做的菜太多，花费的时间也长，所以他们一家开饭的时候，其他人家早就已经用过午饭了，他现在过去也不会打扰到。

他们沿着村路慢慢走着，这时候的日头最大，照在身上能把人烤熟了皮，宋东旭没多久就给晒出了一身汗，方晨却依旧清清爽爽的，明显的差别让宋东旭看的异常羡慕，最后忍不住整个人贴过去了。

然后，他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一声，方晨的身上简直是天然的温度调节器，冬天的时候他是暖和的夏天的时候又是清凉的，大热天的这么一靠，简直像是贴在冰凉的玉石上面，再消暑不过了。

压在身上的重量虽然没有超出方晨的负担，却也让他眉头一皱，“好好走路，这么靠着我像什么样子。”

“你在让我靠一会儿，这大热天的我都快被烤熟了。”宋东旭就这么趴方晨后面，双手环着他，拖着脚步往前走，高大的身形正好把方晨全部给包裹在怀里，方晨又是不管什么时候都长得笔直，远远看去倒像是他背着宋东旭，那样子别说多怪异了。

可宋东旭觉得舒服，自然是完全不在意这样被别人看到有什么不好，倒是方晨虽然在意，但先前宋东旭说的那些糟心事儿，还是让方晨对他多了些忍耐，见他不撒手，也就顺着他了。

殊不知，宋东旭在他后面，笑的那叫一个得意欠抽，哪有先前的失落与怒火。

果然小晨是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啊！

方晨拖着宋东旭再拐过一个弯，就快到冯家了，冯家门口停着一辆小轿车，看起来很眼熟。

他看到了，宋东旭自然也看到了，他朝着那车吹了声口哨：“想不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轿车，还是高档货，这车可比我爸妈开的好。”

方晨虽然曾经好奇过这些铁家伙是怎么驱动的，但他好奇的是内部构造，在确定以目前自己的能力没办法弄一辆来拆拆看后，他就放弃了关注这些车子，在他看来，那些轿车也就是商标不同而已，那些商标他是一个也不认识。不过冯家门前的这一辆车的车牌号方晨记得，这是上次他碰到的那对城里来的夫妻的车子。

方晨还记得他们是来求医的，也不知道自己上次的那些提醒，他们有没有听进去。

脑子里想着问题，方晨直接绕过车子走近了冯家，倒是宋东旭看着那车有些眼热，他早就想学开车了，可惜年纪太小，谁也不同意。

走近冯家，果然就看到了那一对夫妻，两人正和冯振国说着话，脸上一片喜色，那位年轻夫人还时不时的摸摸自己的肚子，眼睛里闪动着激动和喜悦，不用再看，方晨也知道，他们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冯振国也看见了他们，只是俩个人怪异的姿势让他愣了一下才笑呵呵的朝他们招手“小晨来啦，是来还书的？”

方晨动了动肩膀，宋东旭就感觉到一股劲气轻轻的推开了自己，他摸摸鼻子，老老实实的跟着方晨一起给冯振国道好。

方晨把手里的书送到冯振国面前，“冯爷爷，这几本我都看完了，可以再借几本吗？”

“都看完了？可看懂了？”对于方晨看书的速度，冯振国早已经由开始的吃得习惯了，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以为这孩子只是随便翻翻书就当看完了，还特意考了考他，结果发现他是真的记住了，那份天资让他喜爱非常的想要收做徒弟，可方晨说自己有师父了不肯再拜师，他也只好做罢，但平时也是当做弟子一样照顾的，只是这孩子天赋好，竟然完全不需要他教自己都能弄懂，有时候想想还真有些羞愧。

“这位小兄弟，是红星制造厂宋厂长家的孩子吧？”赵鹏飞突然问起了宋东旭。

被点到名字的宋东旭这才打量了赵鹏飞一眼，有些眼熟，应该是见过的。但是名字完全想不起来，“我爸确实是在红星工作，不知道你是？”

“你叫我赵叔叔好了，我和你父亲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也算是老熟人了。”赵鹏飞笑的和气，一副看到朋友家的孩子的样子，天知道其实他和宋展望也不过见过一两次，倒是和宋东旭的母亲吴桂琴打交道的时间比较多。

能认出宋东旭，完全是因为宋东旭年纪小却长得高大，身上又有股狠劲，给他的印象很深刻。

不过即使是这样，一个厂子和非税局副局长的儿子，也不至于让他主动开口套热乎，赵鹏飞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身边站着的是方晨，而且两人看起来很亲密。

倒不是说赵鹏飞对方晨有什么企图，只是他和妻子现在终于有孩子了，而孩子的到来有一部分还是方晨的功劳，所以对着模样讨喜的方晨，越来越有为人父的感觉的赵鹏飞就越看越顺眼了，见了他自然就想着套套关系了。

——当然，很会看人的赵鹏飞觉得此子日后定会大有前途也是重要的原因。

61、跳级？

赵鹏飞不愧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在交际方面是毋容置疑的，只不过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就让气氛变得热络起来，让宋东旭改口叫他赵叔叔了。

在之后，赵鹏飞很自然的就把话题转到了方晨的身上，“这位就是方晨吧？看着果然是聪明懂事，难怪冯大夫一直夸你。”

方晨抿着嘴道了声好，然后退到了宋东旭的身后，完全是一个腼腆内向的孩子，一点都看不出平时与宋东旭相处时的本性。

冯振国微微一愣，只当是孩子小见了生人不好意思：“可不是我夸，这孩子本来就聪明，听他妈妈说这次的作文还被出版社选中了要出版了呢。”

“是吗？孩子你几年级了啊？”任秋颖现在是做母亲的人，看到小孩就觉得高兴，尤其是聪明可爱的孩子，所以看到方晨，她自然是十分喜爱的，而且她对自己的丈夫很了解，没有特别的原因，他是不会和一个孩子套近乎的，而且那个宋厂长，任秋颖也认识，但也不过就是见过几面而已，显然不会是因为他，那是为了什么，任秋颖不知道，但这不妨碍她去配合。

顺着赵鹏飞的意思，任秋颖朝着方晨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方晨没过去，宋东旭这会儿也看出来了，方晨这是在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只要是方晨做的他一定配合：“他跟我一个年级都是初一的学生。”

“已经上初一了？”任秋颖简直是愣了，这俩个孩子的外表差距太大，却是同一个年级的学生？她回头问冯振国，“这孩子十二了？”

“可不就才刚满十岁呢。”冯振国笑道，方晨的生日他也是记着的。

“那是跳级读的书吧？果然是聪明的孩子。”任秋颖看向方晨的目光越发慈爱了，要是她的孩子也这么聪明就好了。

“冯爷爷，我们可以去你的书房了吗？”方晨问道。

“当然，你们去吧。”冯振国直接就让他们去了。

“你不喜欢那个赵叔叔？”

进了冯振国的书房，宋东旭直接就关好了门，询问身后已经恢复了原样的方晨。

“并没有。”进了书房，方晨直接就奔向书架，这里的书本大多是与医学有关的书籍，也有其他的杂书以及冯振国收集的各种报纸，其中尤其是报纸，能让方晨了解很多现在社会的情况，而他们家并没有订购报纸，所以方晨每次来除了借书也会留在这里看报纸。

“那你为什么那么排斥他们呢？”宋东旭对书本不感兴趣，如果不是方晨要来，他甚至不会靠近这种地方，书本什么的，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麻烦讨厌的了，“别告诉我不是，我对你的了解可不是一点半点呢！”宋东旭可以非常自豪的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方晨的，不是方晨的父母，而一定是他！

“不是排斥，只是最近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不想再出麻烦。”方晨又不是真的不懂事的小孩子，会看不出来赵鹏飞的目光一直在注意自己，上次帮忙不过是出于医者的本能，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他自然是不想和这类一看就会有麻烦的人有过多接触的，一个周明强就已经让他暴露了大半，他可不想再摊上一个赵鹏飞，这个人看起来可是更加麻烦的人物。

还是少接触为妙。

“哦？发生什么事情了？小晨怎么没和我说过？”刚才还在为自己对方晨的了解而得意，一转眼就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不知道事情，宋东旭一下子就蔫了，看着方晨的目光那叫一个哀怨。

“不是什么大事，动手救了个麻烦的人而已。”方晨找到了几本自己这次想借的书籍放到一边，拿起边上被特意整理好反的报纸坐着慢慢看。

冯振国书房里的报纸是他儿子在镇上订的，是德城最出名的一家报纸，上面都是德城区域内最轰动的消息，这几周的大新闻自然是离不开蔚县发生的那些事儿了，就昨天的新闻，还有提到董仲平等人中毒的事件后续，那些下毒的人似乎已经抓到的。

让方晨庆幸的是，新闻上并没有他的消息，可见那些人还是记得保密的。

松了口气方晨把报纸继续往前面翻了一页，赵鹏飞和任秋颖的合照映入眼帘。

宋东旭凑了过去，也看到了那照片：“这不是刚才那俩人？我看看……赵氏集团欲建新的工业区，已确定选址清河镇？”

报纸上用大篇幅介绍了赵氏集团的背景，里面甚至有关于任秋颖怀孕的消息，随后又诉说了新的工业区会带来的影响和前景，从各方面来看，这都是会让德城乃至清河镇蓬勃发展的好事。

“原来要在清河镇建工业区吗？这可真是大手笔，不过怎么会选在清河镇呢？”宋东旭看不出来清河县的条件有好到能让那么大的公司看中的，这里交通不算便利，人口也不密集，怎么想也不是什么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