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 上——未至末
未至末  发于:2015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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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浴袍靠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冯誉冒了句。

钱生坤吸了口烟后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笑道:“之前也没听你提起,你说了就让给你了。”

冯誉摆摆手:“那可是你女人。”

“呵,这有什么客气的。她现在不是了,你随意。那女的好搞的很,几下就上钩了。不过你别抱太大期望,没什么特别的,和其他女的差不多。”

四个青少年七嘴八舌的胡扯了几句,听到冯誉家买了新车后才慢慢腾腾的起身、穿衣,准备去冯誉家看个究竟。

尽管都喝了些酒,冯誉却依然无比自信坦然的坐在驾驶座上,把车开往自己家开去。

深更半夜,之前又那么瞎折腾了一会儿,几个人也都懒得说话。钱生坤窝在车后座上,百无聊赖,只好闭目养神。

进行着十几年如一日的活动,说着连套路都一清二楚、和废话没区别的对话,他实在不知道他们所进行的这些有什么意思。

他的世界犹如龟裂贫瘠的土地一样一毛不拔的空荡。什么也没有,死气沉沉。

他再次想起遥光——那个说和自己一样、可能会让自己遇到有趣的东西的家伙。

既然一样,对方就应该知道他想要些什么。

他睁开眼。

不疾不徐掏出手机,翻到遥光电话。想着估计这人早把他忘了,但又觉得无所谓,反正他没忘对方就行了。

按下拨出,盯了会儿屏幕,才想起来遥光是个哑巴,接了电话也出不了声,于是又把电话挂了。换到编辑短信的页面,没有招呼、客套,直接就让对方明天带他出去转,。

短信没多久便回了过来:“什么时候?我明下午有课”。

钱生坤不暇思索回了两字:“翘掉”。因为他早上要睡觉。

他是翘课翘习惯了,尤其在他看来,大学——更何况是大三又不是大一新生,不翘课才让人匪夷所思。

过了一会儿短信回了过来:“明天课对我来说比较重要,所以不行。你要不也来听?”

钱生坤挑眉,在他看来规规矩矩听课永远是最无趣。

“上课有什么意思,明天出来”。

手机静了会儿,等到再收到短信,却是:

“抱歉,改天吧。我后天大后天下午都可以”。

——拒绝。

钱生坤难以置信的紧紧地盯着屏幕,头脑中混沌的像有岩浆。

“我让你出来!”

“抱歉,明天真的不行。不如后天?”

怒火瞬间如火山爆发。钱生坤愤愤将手机大力甩在地上:

“妈的!”

不识抬举!

尽管车里铺着毯子,但那沉闷的响声以及低吼声也足以把另两个小憩的家伙惊醒。包括冯誉在内的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他,方益屋还问他问怎么了。

“认识了个爱管闲事的自以为是的傻逼。”

钱生坤阴沉着脸回答。

以往遇到过类似的人——摆出一副“我理解你”的样子,说着“你可以来找我”的话。而等他真去找他们了,还不都是找个借口搪塞了过去,不了了之?

都是爱管闲事的人闲的没事时说的客套话,自我满足。

而这个哑巴,比之前的那些人更让他感到恶心!

说什么“一样”,既然一样就应该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出来帮调整他的心情,而不是去上什么课!

叫他出来是看得起他!居然还敢拒绝!?在教室里听那些可有可无、枯燥乏味的东西能有意思?尽他妈是借口!

虚伪!

哑巴就是哑巴!而自己一时糊涂竟然还对哑巴抱有期望!以为是真的“一样”!——简直是个二百五!

一句句针对遥光的辱骂在脑中不断膨胀,像要炸开。

“他妈的……!”

钱生坤咬牙切齿狠狠一拳砸在车门上,低骂声在上下齿间摩擦挤出。

正在开车的冯誉听到砸在车门上的那声闷响马上不乐意了,皱着眉瞥了眼钱生坤骂道:“操!钱生坤!这是老子的车!你他妈想撒火滚下车撒去!”

钱生坤在气头上,不分青红皂白立刻回骂:“妈的老子砸一下你车怎么了!”说罢又一拳砸在车门上,“我砸了怎么了!你这破520还砸不得了?!”

冯誉方向盘一打,立刻停在路边,转身拧着眉盯着钱生坤,压着即将喷发的火气反问:“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梁权和方益屋一看这两人是真上火了,便匆忙拦住各自身边的。一个劝着“行了行了,乾坤这会儿心情不好,你也知道他那脾气,你和他吵什么”,另一个说道“我知道你这会儿心情不好,但不管这车是好是坏它好歹都是冯誉的,你稍微给点面子”。折腾了半天,才算是把这两个凶神恶煞瞪着彼此的人稳住了。

“先把乾坤送回去吧,我看他今天也喝了不少。”

梁权见状立即给钱生坤找了个借口,但钱生坤却没买他的帐,喊道:“你什么意思!?意思我喝高撒酒疯是吧!?”

“叫他自己回!妈的我凭什么送他!”冯誉更是不耐烦吼了句,然后坐在那,不开车,似乎非要等钱生坤下车。

钱生坤红了眼瞪着冯誉就往前冲,但被方梁两人立刻扯住了,在狭小的空间里的拉扯和劝声中挣了阵儿,然后狠狠超冯誉扔了句“你想送老子也不见得会坐!”,甩开拉扯他的两人,开门就下车。

方、梁两人没拦着,想着另外两人别再吵起来就好。

方益屋在钱生坤下车时眼疾手快的把他的手机捡了起来扔到了过去,然后问他有钱回家没。

钱生坤没回答,只是摔了车门,转身就走。

一路上半天没拦到一辆出租车,钱生坤更是烦躁,低骂了声后继续往前走。迎面走来三个嘻嘻哈哈、晃晃悠悠、推搡打闹着的青年,含糊又狂放的叫喊声在只有路灯和几辆汽车驶过的深夜中格外突兀,同时像一堆堆巨大的垃圾挤入他本就杂乱拥挤的脑海中。

食指关节顶在拧到发疼的眉间揉着,他不耐烦的骂了句,毫无顾忌的厌恶道“吵死了”。

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让那三人听见。

三人敛了打闹嬉笑声,都皱着眉看他,其中一个大着舌头骂咧道:“妈的!多管闲事!”

他沸腾的怒火瞬间在体内膨胀到爆炸,滚滚热浪成为启动本能的能量。行动比意识反应的更快,每一根神经中的兴奋的信号就像刹车失灵的横冲直撞的疯狂的车辆,最后狠狠撞向前方。

就如他的拳头冲撞在眼前正说话的人的脸上一样。

“妈的,老子管的就是你!你再骂啊!?”

他揪着对方的衣领,死死盯着对方,咬牙切齿的骂着,拳头一次次砸下,身边另外两个人震惊愤怒的叫骂及制止声被他置之度外,一旦感被拉扯他就看也不看的一拳砸去。

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激烈的情绪在每一个细胞中亢奋的躁动着,伴随着拳脚的巨大的力量以及撞击,如炮弹般的轰出。

殴打,被殴打。他挂了彩,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他不再说话,但放大的瞳孔映着狂热兴奋的光,呼吸变得急促,愉悦的笑容却在脸上绽放。

将对方的头发一把抓住,按着头使劲往旁边的墙上撞去。手中物体被撞击的感觉和沉闷的响声如巨浪拍在礁石上,所有的不爽快都从体内奔涌而出,砸的粉碎。

像脱离了难以平静的躯壳般的舒坦轻松,对他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奖励。

无意识的把拉扯他的人狠劲挥开,接着把之前撞到墙上、已经摇摇晃晃的人踹在地上,然后一脚躲在对方的腹部,那人像乌龟般的立刻缩着,侧身呕吐着。

“恶心。”

他嘲笑着,再次将对方踩在脚下,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后再次被人拉扯,他转身就打了过去,接着一拳拳的砸向拉扯他的人。

没多久身边传来了吵闹声,肩膀被身后的人按住。他挣了下,却没挣开。

他想转身,却被死死的压制着。愤愤侧过头,却看到停在街旁闪着红蓝灯的警车和身后带着大盖帽穿着制服的警察,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不由狠狠低骂了声。

这种事不是头一次了,他清楚接下来又要被“请”去“喝茶”,于是泄愤似的朝眼前被打的人踹了脚,果不其然立刻被身后的警察吼了声“老实点!”并扯按到了一旁。

警告似的力度压迫着背后被擒着的两臂,关节被别的难受。尽管知道是徒劳他还是嫌恶的忿然挣了下,并不甘示弱的骂着“少他妈抓着我!”

之后自然是进了派出所。被问起名字,答“钱生坤”。低头正做笔录的中年警察一听,皱着眉抬头瞅了眼他,然后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想必之前对他就有所闻。

一系列表情尽收眼底,钱生坤微微扬着下巴盯着,勾了唇角。悠悠哉哉的坐在木椅上,就像坐的是自家沙发。

他反而觉得进来了方便——警察会通知他父母带他离开,他不用再费神找半天出租车,只要轻轻松松在这等他父母就行了。

过了会儿另一个年轻点的警察来了,说被打的人送进了医院,其中两个属于轻伤,但均无大碍。

钱生坤听后唇角的上扬的幅度更大了,冷笑着哼了声。

怪不得怎么总觉得不舒心,原来才只是轻伤。还没打够呢。

想着想着,拳头在不知不觉中攥紧,像是在回味刚才将不快随着力量从拳轰然而出的感觉。

两个正谈话的警察看了他眼,那明目张胆的无声的嘲笑让他们厌恶的皱起眉。

年轻的那个沉不住气,拍着桌子瞪着钱生坤正想训斥,那个做笔录的抬手制止了,凉凉笑了下,抬眼对年轻的说:“行了,这是钱永途的儿子——钱永途,知道不?”语气里是嘲弄、忿然,与无奈。

年轻的听了,张张嘴,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干瞪着钱生坤。

钱生坤知道这俩警察是怎么看他的,但他并不在意。比这火气还要大、难听的多的话他都听过,就连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就破口大骂“就你这种人!以后长大了也绝对是人渣!危害社会!”这类的话他听的也已经不少了。而他也只是对 “你这种人”有点不爽,因为听起来似乎把他和普通的街头的混混扯到一起了,但他觉得自己和那帮下三滥不能混为一谈。除此之外,他对这些“慷慨激昂”的话整体其实也没什么感想,

一是他习惯别人说他“人渣”了——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想做些不被大众容忍的事,只不过他们不敢,而他做了,所以他们贬低他。

他认为这其实更像是一种嫉妒:他比他们过得好,过得自由,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而他们只会在底下一天到晚看人脸色、畏手畏脚、担惊受怕、日子紧紧巴巴,他们有什么资格骂他?按理来说他们才是底层的“渣”,而他反被称为“人渣”,实在可笑。

二是所谓的“危害社会”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他不认为他做的是错的,也不清楚“社会”跟他有什么关系、对他有什么意义,所以“危害社会”更是无从谈起。

此时他看着眼前的两人,那愤怒、鄙视,但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在他看来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认输,是间接承认他比他们更高一等。这比谦卑的讨好还要让人有胜利感。

他笑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像看戏一样。

录完口供后他们给他的家里打了电话,又说明了些事情后就将他放在一旁,不再理他。

他坐在那,扫了眼四周,闲的没事,掏出手机玩了会儿,没意思,就窝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打盹。

等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高跟鞋和皮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他睁开眼,瞥了下挂在墙上的表,已经过了四十多分钟。

他皱了下眉,微微侧过头,望向声音来源。

此时外面的人正好也走进了大厅,熟悉的中年男女出现在他的眼前,是他的父母。

女人看到他,激动的睁大了眼,立刻走了过来。近了些后看到他脸上的伤,又心疼起来,俯下身轻抚着他脸上的伤,说怎么伤成这样了,问疼不疼。

他紧着眉偏开头,有些不耐的回答“没事”。

男人站在一旁,亲切友好的和之前做笔录的警察说些什么。那警察也一改之前厌恶的表情与态度,面带笑容,客客气气的和男人交谈着。

钱生坤冷笑着看着他们。

他见过比这还恶心的场面。之前还是一副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正人君子的样子,等见了他父母,笑的那叫个谄媚,比孙子还孙子的都有。

在那些人看来是他老子有钱有权而不是他有钱有权。但他认为,那是他老子,所以他老子的钱就是他的钱,他老子的权也算是他的权,只是他几句的事。

交了钱,钱生坤在父母前面走着出了派出所。赵桂兰告诉他被他打的人他们已经给付了医药费,也赔了钱,已经没事了,而钱永途则恨铁不成钢的训他道:“你呀,非要出大事才乐意!你看看你把人家打成什么样了!啊?!以后别再惹事了!万一真出了什么岔子谁都帮不了你!”

钱生坤就和没听见一样,一声不吭的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懒懒的窝着。

“哎,这也完全不能怪小坤。还不是那些人先说了些难听的话,要不然小坤也不会和他们打起来。男孩子在外面不厉害些到时候会被人欺负的。”

“他再厉害就要杀人放火了!”

上车后赵桂兰还在劝着钱永途,钱永途听后愤愤低呵了句,之后紧绷着唇,一言不发,良久,长叹一声,眉头松了些,却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家,钱永途无可奈何的对钱生坤再三强调安分些、别再打架。赵桂兰也附和着,让钱生坤以后稍微收敛些,说伤成这样她看着心疼。

赵桂兰本还想给钱生坤抹酒精上药,但钱生坤拒绝了。他只回了句“没事”,就往自己房间走,将还在喊他的父母关在了房外。

他觉得他们像陌生人。

他们是他的亲生父母,好吃好喝的待他,让他上好的学校,给他大把的钱,不让他受任何的委屈。

但他只觉得他们就该如此,因为他们是他的父母,这是苍天决定的。

客观上存在的好不能代替的主观感受上的苍白。

就像一条单行线,永远只有从那边过来的车辆,没有从这边过去的。

——他感觉不到与父母之间的任何联系。

钱生坤今日上学了。

并不是因为经过昨天“惨痛”的教训、父母的苦口婆心和关心让他深受感动痛改前非才来上学,而是因为昨晚那些事太闹腾,以至于今天懒洋洋的也不想再折腾什么了。再加上昨晚和冯誉他们几个闹了不愉快,他实在闲的没事,才来的。

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觉醒来已经快中午了。所以他下午才去的学校。

其实来了也是打打瞌睡,玩玩PSP。他旁边的两个男生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只是轻描淡写道:哦,打架罢了。

其实伤的不是很厉害,这会儿也不是很疼了,只是看着还有些明显。

“和谁?咱们学校的?”

“不是,不认识。”

“那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是昨天晚上在路上,有几个人吵得很,我听着烦。”

“我靠。就因为这?”

然而扯了没几句就扯不成了——并不是钱生坤被点了名罚了站,因为老师们都知道这混世魔王惹不起,所以他身边的那两个男生就成了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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