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句句刻薄，梁文笙瘫倒在地上，忽然就平静下来，盯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繁木站起来，弹了弹衣袖：“反正梁木成也不会来救你们了，我就仁慈一把，送你们一程吧。”

他原本不打算让这两人痛快地死去，可是他的阿尧现在还遭受着那样的痛苦，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他必须拿梁文笙和周回的血，来让自己冷静，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发狂。

在离开之前，周繁木扣下扳机，空中同时响起两声枪响，子弹打中梁文笙和周回的心脏。

两人当场死亡。

这两辈子的恩怨，上辈子的仇恨，还有这辈子的纠缠，就这样随风去了。他重生过来，本就没有把梁文笙和周回太放在心上，他复仇的对象是蒋梅和梁木成。从前他还想留着这两个人慢慢折磨，如今既然亲手送走他们，那他也不会再记着。即便是对这两人的仇恨，也随着这两声枪响，没了。

就像尘埃落在了他肩头，拂一拂，就散去了。

恩怨到头。

141、医院

周繁木处理掉梁文笙和周回，从别墅出来时，曲大哥在院里等他。

曲、周两家长辈都在医院里陪曲尧泽，他们不放心周繁木，因为向久荣在忙着安抚曲三弟，又要处理向家的后续事情，没有时间顾及周繁木，最后只能曲大哥出面，盯着周繁木。周繁木情绪不稳，就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若是只对付梁文笙和周回也就罢了，但他如果因为心里愤怒而伤及无辜的人，曲大哥还是会去制止的。

在院子里时，曲大哥就听到了枪响，但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等着周繁木出来。周繁木的心情他多少能理解，若是单晚茶也被……他想他同样会发疯。虽然现在他和单晚茶之间的情况还是道不清说不明，但他和单晚茶牵扯了快三十年，如今又结了婚，这一辈子总归是要纠缠在一起，再分不开了。

周繁木明显是受了刺激，看着他眼里还没有完全隐去的狠戾，曲大哥隐约觉得，若是他二弟这一辈子都不醒来，那么周繁木肯定一辈子都是这样子。

从前他还有些怀疑周繁木对他二弟的感情，但依照今天周繁木的失控来看，他却知晓，周繁木已经爱他二弟至深。

两个人都深爱着对方，却要经历这样的苦痛，曲大哥心下也一阵怅然难受。而周繁木的精神状态也让曲大哥担忧，现在他只希望他二弟能尽快醒过来。

他上前拍了拍周繁木的肩膀：“回去吧。”

周繁木点头。

曲大哥迟疑了下，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他指了指保镖手上的骨灰盒。

周繁木看了一眼，淡淡道：“留着，还有用。”

他当然恨不得立刻将蒋梅挫骨扬灰，让蒋梅永远得不到安宁，但蒋梅的骨灰还有用。

曲大哥不解，却也没有多问。

周繁木道：“梁木成肯定还会回来。”

曲大哥皱了皱眉，道：“我们的人一直在追踪他，但梁木成这个人挺狡猾的，现在我们只知道他的逃跑路线，但每次都晚了一步。”

梁木成已经逃到邻省，想来是早就想好了退路，曲大哥和向九荣讨论了下，都觉得梁木成应该会逃去南美。他们也预估过梁木成的路线，但总是晚一步，不然早就把梁木成抓住了。

周繁木眯着眼，缓缓道：“不用急，蒋梅的骨灰还在我们手里。”

虽然梁木成暂时逃走了，但他肯定梁木成不会丢下蒋梅不管。

曲大哥立刻了然，道：“那我们先部署好，不能再让他跑了。”

周繁木嗯一声，慢慢地往车子边走去。

曲大哥望着他背影，忽然喊住他，道：“你别管梁木成的事了，去守着阿尧吧……阿尧最想看到的人肯定是你，如果你在，他会很开心。”

周繁木的身影顿了顿，但并没有回头，声音很低很轻：“我知道了。”

望着他上车后，曲大哥叹口气，也转身上了车。

两人回到医院时，已经是傍晚。

曲尧泽仍旧在加病房，隔着厚厚的玻璃，只望得见他趴在床上，呼吸倒是平稳，只是太过安静，反而更令人担忧。

两家长辈已经听到周繁木枪杀梁文笙和周回的事，自然都不忍心责怪他。他们都在担心周繁木的情绪，而当周繁木出现在医院里的时候，这种担忧便更深了。

周繁木脸上的暴戾还没有完全退去，但更多的是无望，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而散发出那种的空洞。

两家长辈齐齐望向曲大哥，用眼神询问他情况怎么样。

当着周繁木的面，曲大哥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朝他们摇摇头，表示没有大事。

长辈们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担心地看向周繁木，只有周父，眼里的神色十分复杂。

周老爷子将周父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非常清明，必定是因为周繁木解决掉了周回，让周父心里有了想法。虽然周父并没有提出反对，但周回毕竟是他儿子，周繁木这样做，肯定还是让他为难了。

老爷子眯起眼，自己儿子和孙子之间出现嫌隙，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最后他还是决定把周繁木重生的事告诉周父。

他如今年纪也大了，说不定哪天就会离开，待他百年之后，周氏便是周父和周繁木两人的，若是他们父子之间出现问题，最后说不定会拖累周氏，他定然不允许那种情况出现。

周繁木并没有看见他父亲的神色，他回到医院之后，便一直站在病房外，凝视着房间里安静趴伏着的曲尧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吃晚饭的时候，周家的佣人送来晚餐，周繁木却没动一口。

曲大哥作为同龄人，被两家长辈派去劝他。

周繁木低声道：“放那里吧，麻烦你了，大哥。”

曲大哥叹气：“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阿尧肯定也不希望你这样折磨自己。你还要等他醒过来，吃点吧。”

周繁木嗯一声，却没有行动。

曲大哥只好叹息，拍拍他肩膀，到底没有勉强他。

快到深夜时，曲大哥劝了两家长辈去休息，他和单晚茶陪周繁木守在外面。

这一层楼只有曲尧泽一个病人，走廊和楼梯口驻扎了很多保镖，整个楼层灯火通明。

周繁木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安静地注视着曲尧泽。他并非不愿意吃东西，他知道曲尧泽最在乎他，肯定不愿意看到他这个样子。可他真的吃不下，只要想到曲尧泽此刻还生死未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便觉得他这一生仿佛都静止了。

记得几个月前，他刚重生过来，心里还充斥着仇恨。

他当时最大的想法便是报复梁文笙和周回，后来查到梁木成的存在，他便把心思放在对付梁木成上面了。可当他和曲尧泽在一起后，他心里的仇恨其实在一点点减少，并非他不恨梁文笙他们，只是因为曲尧泽在他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

到后来，曲尧泽已经取代了他心里的怨怼仇恨，而他的愿望也变成能和曲尧泽相守一生。

至于报仇，已经退居到第二位。

他以为和曲尧泽相守的愿望很容易实现，因为等他报了仇，他还有数十年的光阴去和这个傻东西一起挥霍。

可他哪里想得到，这个傻东西，忽然就出事了……

前世他的阿尧，就在病房里，握着他的手，无声地流着眼泪。

而这一世，换成他守在病房外。

142、大哥和大嫂

单晚茶端了热腾腾的差点，让曲大哥和周繁木醒醒神。

周繁木接在手里，却依旧没有动。

单晚茶想劝慰两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曲大哥低声道：“很晚了，你去休息吧。”

单晚茶摇摇头，没说话。

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曲大哥怕单晚茶受不住，便又压低嗓音道：“我先送你去睡，再陪繁木一起，听话。”

周繁木听到两人的对话，突然偏头，道：“大哥，你陪大嫂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曲大哥犹豫了下，去看单晚茶。

单晚茶道：“不要担心我们，困了我们会去休息的。”

既然单晚茶坚持，曲大哥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在单晚茶身边坐下，给他捧着茶杯，喂他喝。后来单晚茶渐渐支撑不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曲大哥将他揽到怀里，确定他确实睡熟了，起身抱起他往隔壁休息室走去。

离开前，曲大哥对周繁木道：“别太逞强，累了就去睡，如果阿尧醒过来，看到你变成这副样子，他肯定会难受。”

周繁木点点头。

望着两人离开，周繁木不曾察觉自己眼里竟然流露出了羡慕神色。就算曲大哥和单晚茶之间有很多矛盾误会，可两人毕竟还在一起，还能互相关心，互相说说话。可他的阿尧，却躺在冷清的病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已经不想去回忆上一世，曲尧泽在他病床前无声哭泣的场景，因为他此刻已经切身体会到，当时曲尧泽的那种哀恸绝望的心情。

那时候他一直看着曲尧泽流泪，心里感动于曲尧泽的那份感情，也震惊于曲尧泽对他的情意，却并没有体会到曲尧泽的那种伤痛。他只知道曲尧泽哭得很伤心，却不知道曲尧泽伤心到何种程度。

如今他坐在这里，等着曲尧泽醒过来，明明才过了十几个小时，他却已经无法承受这样的等待，太过无望，太过悲情。

他想他终于能体会到那种痛了。

当真痛彻心扉，刺骨冰凉。

其实他原本并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或许是因为他太过在意曲尧泽，所以很害怕失去曲尧泽，真的很怕。

他慢慢地抚摩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在心里轻轻地祈祷：“宝贝，你一定要醒来。”

若是曲尧泽丢下他，他也不会独活。

曲大哥抱着单晚茶到隔壁的休息室，这原本是给家属的高级套房，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将单晚茶放到床上的时候，单晚茶却忽然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曲大哥抱着，他愣愣地望着曲大哥，眼里闪过一丝不知所措。曲大哥手臂也有些僵硬，没有做声，继续将他放到床上，然后给他盖上被子。

单晚茶仍旧睁着眼，目光追随着他。

曲大哥叹口气，低头亲亲他眼皮：“睡吧。”

单晚茶反而瞪大了眼。

两人其实很少有这样的亲密接触，更何况这段时间两人都藏着心事，单晚茶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种举动。而且……他一直以为曲大哥是厌恶碰触他的，因为以前曲大哥交往的都是女人，结婚后两人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几乎没有肢体碰触。后来他从C市回来，跟曲大哥的关系好了一些，只是两人单独相处时，仍然客客气气。所以他从来就没奢望过有朝一日，曲大哥会对他这样亲昵。

只有一次，因为曲大哥喝多了，而单晚茶又纵容着他，两人才滚到了一起。

第二日曲大哥虽没说什么，但那眼里的尴尬却完全掩饰不住，让单晚茶看得更加清楚明白，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喜欢女人的，所以他再也不会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奢求这个人的在意。

但他没想到，刚刚对方竟然会做出那样出格的动作。

曲大哥沉默几秒，道：“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单晚茶哦一声，慢慢地收回眸光，也静下来。

曲大哥自然瞧见他眼里忽而消散的亮光，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就揪痛了一下。他心下生出阵阵无奈，其实他也很想改变两人的这种状态，可他又不知道要怎么靠近单晚茶，让单晚茶相信他的心意。

虽然单晚茶为了他回到京城，可这段时间，两人一直是若即若离的，单晚茶好像还不愿意原谅他，这让他一时也找不到办法，来能让单晚茶释怀以前的那些事。

单晚茶闭上眼睛，就好像真的要睡着了。

曲大哥静静地望着他，突然低头，啄吻他唇角，轻轻地喊他：“阿茶。”

单晚茶没有动，也没有回应，只是抖动的眼睫泄露了他的情绪。

曲大哥叹息一声，忽地掀开被子，也躺到床上，将人搂到怀里，吻他的唇瓣：“乖乖，你还是不愿意理我？”

单晚茶僵硬着身体，连呼吸也变轻了。

曲大哥却不依不饶地细细地吻他：“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你看，我们已经二十八岁，马上就要到三十了，这个年纪，难道我连自己的心意都弄不清楚吗？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知道自己是爱着你的……所以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这是单晚茶第一次听他剖白心思，大概是因为曲尧泽和周繁木此刻的情景，让对方有了感触。

单晚茶却依旧闭着眼睛，他不敢应话，因为他怕自己一个心软，就扑进了这个人的怀里。

他是第一次听这个人如此直白地说这番话，虽然这个人的告白让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可是从前这个人对他的冷漠，还有仇视，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

曲大哥好似感受到他的颤抖，更紧地搂住他：“以前是我太过分，没有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伤害你的那些时光我无法弥补，但未来我会跟你在一起，不会再让你伤心。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多说，但我会证明我没有骗你，只要你给我机会，让我爱你。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现在我只想要你。”

单晚茶眼角渐渐有晶亮的泪滴滑落。

看得曲大哥心疼不已，他轻柔地拭去单晚茶眼角的泪珠，克制着嗓音，道：“我错了，阿茶，你原谅我好不好？”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单晚茶爱了曲大哥许多年，曾经以为再没有希望和曲大哥在一起，谁想到曲母却找到他父母，让他嫁给曲大哥。当时他一时鬼迷心窍，明明知道曲大哥还有一个稳定交往的女友，却还是答应下来。曲大哥知道后，果然怒气冲天，冷落他不说，还一直冷言冷语，几乎将他当做仇人对待。

后来他心灰意冷，逃到C市。这个人男人不知发了什么疯，追过去，希望他回京城。那时候他觉得男人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让他回去，所以他并没有答应。只是在听到男人被调查的消息时，他心里又十分担忧，巴巴地赶到男人的身边。

回到京城后，男人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几乎算得上百依百顺，可在经历过男人的恨意后，他哪里还能相信这个人的真心？

这个男人，心思太过深沉，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爱他，还是因为愧疚，或者是终于屈服于父母的安排，愿意接纳他。

是因为他被伤得很深，所以他无法相信这个人。

这些委屈，他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即便是最亲的父母，他也强颜欢笑，从来没说过曲大哥的半点不是。

可是今天，在这个人的怀里，听到这个人的告白，他却抑制不住，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曲大哥心里揪成了一团，不住地吻他：“不要哭，乖乖。”

单晚茶睁开眼，哀戚地望住他：“你混蛋！”

曲大哥还是不停地吻他：“嗯，我混蛋。”

“你以前还说恨我。”

“不，我爱你。”

“……你混蛋”

“我爱你。”

“……呜”单晚茶哭得泣不成声。

曲大哥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怀里的人哭碎了，他握着怀里人的手，吻对方的手心：“乖乖，我爱你。”

最后单晚茶在曲大哥怀里苦累了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泪滴，曲大哥一颗心柔软得不像话，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只能轻轻地哄他。

等单晚茶彻底睡着，曲大哥起床去看周繁木。周繁木坐在椅子里，维持着他们离开前的姿势。曲大哥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吩咐手下照顾好他，便又回到休息室陪着单晚茶。

第二日曲大哥和单晚茶起来，看到周繁木还是坐在那里，双目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