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灵则日不绝+番外——妄想妖怪
妄想妖怪  发于:2015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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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张什么样的脸,总是像隔着雾气似的看不分明,却记得是很好看的,他那时还小,只知道饿了哭,困了睡,醒了就抓着那人不放,好像怕被丢弃似的,一离开就恨不得哭的天崩地裂。

那人虽然从来一副不耐的样子,却常常找些新奇玩意来逗他开心,他一哭就冷着一张脸来哄,有时候也会嫌弃的将他扔到一边,嘟囔什么渺小的凡人,过不了多久又会把他抱起来,看他伸出小手抱住自己的脖子,慢慢的破涕而笑。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就不见了,就好像从来也没出现过一样。

只剩下孤零零的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再如何哭泣都不会等到他回来。

江霖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了,从他懂事起就已经在村子里,那个曾经抚养过他的人,甚至连长相都想不起来,能记得的也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只有偶尔在梦中才能寻回一些,他还记得刚到村子的时候,经常从梦里哭着醒来,到后来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渐渐长大,那个只会哭的小包子早已经封存起来,连同那个人一起,这会怎么忽然就梦见了?

他抱着刀坐在石头上发了一会呆,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毛骨悚然的,突然有种被窥伺的感觉,他吸了口气,握紧了刀柄,利落的一个翻身,做出了一个防卫的姿势,临空挥刀的同时大喝道:“谁在那里?!”

山顶上空无一物,除了飒飒的山风,只有他自己微微的喘息声,刚才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一下消失无踪,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有点过于多虑了,这地方哪可能会有人?

天光微露,江霖就动身了,下山的路比起上山更为凶险,稍不留神便有可能坠入山谷,江霖背着箭囊攀着草木,一步步往下攀爬,一刻也不敢松懈,他年纪虽小,却常年跟着村里的壮年进山打猎,练就了一身好胆量不说,生存的本领也是实打实的,等他从那大山里走出来的时候,头上挂着草叶,一身衣裳破破烂烂不成人样,腰间刀柄上还挂着一些动物皮毛,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血里似的,一张几乎看不出模样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

江霖遥遥望见远处村落,便快步朝着那方向走去,田坎边几个村民正凑在一起聊些什么,等江霖走的近些了,他们才突然跟见了鬼似的瞪大了双眼连连后退,抓起手边的锄头,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江霖知道自己这幅样子实在惨烈,便停下了步子,站在原地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合计了一会,一个年长些的老汉方才大声问他从何处而来。

江霖立刻回道:“我是从山那边过来的。”

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虽然因为干涩而有些嘶哑,却掩不住那未经世事般的青涩。

这话一出,那几个议论的村民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好半天那老汉才膛目结舌的指着他结巴道:“听你这声音……年纪不大啊,你说你是从山那边过来的?”

“对啊,老伯,我花了三天三夜才翻过来,实在是渴得很,能不能给我点水喝啊?”

那老汉张大了嘴,看着那巍巍山脉,啊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在江霖疑惑的眼神里,震惊道:“这这……老汉还从未见过有人从那山里面活着走出来过,你……你是第一人!”

江霖笑了起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道:“我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翻过那座山,还好活着过来了~”

老汉又仔细端详了他一会,见他虽然满脸血污,一双眼睛却是明净的很,笑起来的样子还有一丝孩子气,丝毫不像是什么作恶之人,虽说翻山之说太过不可置信,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姑且信了他的话,不由喟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呐!”

江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老伯过奖了,我只是有一定要做的事情,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做到。”

老汉听了这话,对他的疑虑又减了几分,这少年人也不知怎的,看起来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有种信服的感觉。

老汉和村民们讨论了一会,便带着江霖进了村子。

等江霖弄干净了身上的污垢,换上村民送来的旧衣,又狼吞虎咽的吃了碗饱饭,在村长家歇了一宿,整个人是神清气爽,他一一去跟村民们道了谢,又东奔西跑的帮着村民做这做那,最后才带着大家万般不舍的神情,背上行囊准备继续启程。

临行时,村长偷偷告诉他,那澜江里的蛟龙桀骜不驯,从不与人相交,偶尔现身也是戏弄于人,便就是求他,也全凭心性行事,此去是否顺利,未尝可知,不要抱过多期望,若是无果,早日归还,切莫逞一时之勇,龙神之力,岂是凡人能对抗的?

江霖点头称是,心里却是不服,他本是少年儿郎,未曾离开过家乡,尚不知天高地厚,自然无所畏惧,何况他此去早就下定了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在山顶看到澜江的时候,仿佛近在眼前,而真正走在路上,才发现相去甚远。

江霖这一路沿途遇到不少人,有流亡的难民,有经商的马队,有浪荡的旅人,更有面露不善的匪类,甚至夜宿在荒凉无际的山野间,碰见一些魑魅魍魉的东西,他胆子大,倒是不惧,甚至敢与之攀谈,江霖心思纯粹,毫无杂念,不觉异类可怕,只当有灵识之物也与人无甚区别。

那些小妖与他熟了,还帮他采摘能吃的鲜果,供他山野间行路时一解饥渴,说来也怪,除了修为薄弱一些的精怪敢靠近他,不少妖物只远远窥视,并不敢接近,江霖只当是对方不喜生人,也不做他想,倒是那些小妖很是喜欢他,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咦?霖哥儿,你要去找澜江大人吗?小白听说它厉害得很,这里的大妖都不敢惹它!”

“就是就是,霖哥儿不如留下来陪我们玩,澜江大人会把你一口吞下去的!”

“凡人为了求雨,曾给澜江大人送新娘,澜江大人发了火,江水都漫过了岸,吓得那些人魂都没了!”

“嘻嘻,澜江大人就喜欢独来独往,连自己同类都看不上,哪会要个凡人来做新娘。”

“我听说有龙女慕名而来,他都不曾理会呢,我偷偷看过一眼,是个大美人,澜江大人却连见都不见!那龙女眼泪落的跟珍珠似的,哭的天上下了好一阵雨呢!”

“哎?要是霖哥儿这样的,小白就喜欢呢!”

“我也喜欢!霖哥儿去找澜江大人是没有用的,何必白费力气呢。”

江霖此时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忽然睁开眼道:“再怎么厉害,没有人陪在身边,又有什么乐趣?我在书上看过许多故事,妖也好,神也好,都同人一般有七情六欲,若是你们口中的澜江大人遇到喜欢的人了,想必也会有所改变吧?”

一只满身红毛的小狐狸抬起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江霖腿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狡黠的转了转,声音尖细的好像人捏着嗓子说话:“澜江大人乃水中蛟龙,天地灵气所化,翻云倒海无所不能,即便在龙族中也算得上异类,同族尚且不放在眼里,又何况其他族类?不过……我倒觉得霖哥儿可以一试。”

“我?什么意思?”江霖不甚明白这小妖狐口中之言。

“赤宵尚且年幼,妖力甚微,本不该妄言,但霖哥身上似乎有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这与澜江大人……似乎同出一脉,赤宵只见过澜江大人一次,还是在娘亲怀里,那时只顾着害怕,也没怎么仔细看,但我们狐族一向鼻子很灵,刚刚本不觉得,与霖哥靠得近了,方才有所觉察。”

江霖满脸疑惑,抬起胳膊莫名其妙的嗅了嗅,甚是不解道:“没什么怪味啊,我从未见过你们口中的澜江大人,怎会与他有所瓜葛?”

小狐狸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有作声,其他几个小妖听到他们所言,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最小的兔子精才弱弱开口:“霖哥儿……一定要去吗?”

“恩,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求雨,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去!”

等江霖快到目的地,已是三天之后,路边依稀见有人烟,料想前方不远处便是早前留宿的村民提到过的临江镇,不由松了口气,他连日里风餐露宿,也没睡上一个好觉,尽管之前咬紧了牙关,此刻甫一松气,难掩困顿之感,意志虽然顽强,身体却是先行垮了下来,刚走到镇口,便摇摇晃晃,眼一黑倒了下去。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身体像是沉在棉花里面一样,使不上力,软绵绵的,却又暖和的很,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底下还不是硬邦邦的床板草席,而是柔软又丝滑的绸缎,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打量了下周围,这不是他这种乡野小子住惯了的狗窝草棚,身上干干净净,像是沐浴过了,衣物也不是自己那身破破烂烂的衣裳,一时间有些愣怔,直到一个尖细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叫了起来:“小姐,老爷,他醒了!他醒了!”

他吓了一跳,掀开被子就下了床,也顾不上身体的疲软,刚行至门口,就见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人跨过门槛,朝他望过来,那中年人面容上有一丝愁郁之色,显了几分老态,却不失风采,举手投足温文儒雅,让人不由心生好感,江霖刚准备开口询问,对方就摆了摆手,拉他来到屋子中间坐下,笑道:“少年人从哪里来?我前日捡到你见你一身狼狈,可是吃了不少苦?”

江霖如实说来,对方脸上只微微露出一丝惊异之色,叹道“真是难为你了,这样的年纪却能有这般毅力和胆量也实属不易,不过……想要祈雨哪有这般容易?唉……”

中年人叹了口气,眉间郁色更重,江霖心生疑惑,问道:“先生何意?”

对方摇了摇头,敛了神色又道:“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休养几日,过几天是十年一度的龙神祭,到那时你便知晓。”

他说完又朝门口喊道:“灵儿,躲在门外做什么,要进来就进来!”

“唔,爹~”一个娇俏灵动的少女扒着门边伸出一个头,朝着江霖好奇的望了一眼,扭头朝着中年人撒起娇来。

“这是小女阮灵,从小顽劣的很,比你小上几岁,这两天你们可以做个伴,也省得她到处乱跑。”

江霖还未接话,那黄衫的少女已经两三步蹦了过来,眨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吐了吐舌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霖从未见过这样精灵古怪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后退了两步,挠了挠脑袋回道:“我叫江霖。”

说完又朝着那中年人一抱手,做了个揖道:“多谢你们救我回来,那这几日就叨扰了。”

阮灵扯着他袖子,开心道“哦~我叫你小霖子好吗?爹爹最近不让我出门,都没人陪我玩,可闷死我了!”

那中年人佯怒道:“你这淘气丫头没大没小的!江霖醒来还未曾用过饭食,还不快去让人给送过来。”

“好嘛~我这就去~小霖子你等着我,我让厨房给你多加个鸡腿!”

江霖本还有些拘谨,却在那两人一言一语中慢慢松懈下来,他本就年纪不大,虽一本一眼看似稳重,却也只是个半大少年,一个人独自翻山越岭,走了上千里路,才到达此地,挂念着乡亲们,却不敢有一丝软弱,直到此时,心绪方才显露头角,心里蓦然生出一丝温馨之感。

“阿灵,你……你怎么爬树上去了?你不是女孩子吗?”

“女孩子怎么了?小霖子别嚷嚷了,小心被爹听到,快点上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霖将手搭在额上,遮去繁茂的枝叶之间穿过来的光线,无奈的看着坐在树干中间朝他招手的阮灵,这几日他除了偶尔去书房,陪着阮灵一起听课,便是同她在这宅子里到处玩耍,这少女活脱脱像个野猴子,稍微没看住,就让江霖头疼不已。

这模样好看的很,水灵灵的像是画出来似的,怎么这性子偏偏这么……江霖摇摇头,站在树下还在思索怎么劝她下来。

阮灵却已经急了:“小霖子快点上来啊!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我爹不是说你跟我年纪一样大嘛!总不会连树都不会爬吧?再不上来就来不及了!你再这样,晚上就不给你留鸡腿吃了!”

江霖也少年心性,一听质疑他连树都不会爬,又见那阮灵在树上不安稳的晃来晃去,唯恐她掉了下来,咬了咬牙,只好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

“小霖子!快看那边!”

阮灵翘着脚,攀着树干,透过枝叶朝着远处望去,一脸雀跃的表情,江霖莫名其妙,不知她千方百计的爬上树到底是做什么,便也好奇望去。

原来从这里能看到宅院外的街市,熙熙攘攘的民众正簇拥着一排吹吹打打的游行队伍,从远处缓缓行来,阮灵欢喜的大喊:“来了来了!小霖子快看,是新娘子!”

江霖没见过几次这么声势浩大的成亲场面,倒也觉得新鲜,跟着那小丫头一起翘首以盼的等那队伍靠近,脖子伸的都酸了,才瞅见那花轿的模样。

“咦?怎么没有新郎官?”

江霖自言自语道,那迎亲队伍说来奇怪的很,吹奏的曲调诡异不说,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喜色,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敬畏,那花轿中坐的是什么人?

江霖又注意到周遭围观的百姓脸上也没有什么喜庆之感,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麻木,就像是冷眼旁观一般,被动的跟着队伍一块行进,也只有那天真无知的孩童在人群中穿梭嬉戏,围着那花轿周围洒落的花瓣,奔跑追逐,带出一丝喜乐。

阮灵却是没注意到这些,她只顾着张望那顶花轿,急于想看到那新娘子的模样,等队伍行至墙下,也顾不上被家人听到,还站在树上,就挥舞着手臂,嚷嚷了起来:“宛香姐姐~~我是灵儿!”

江霖吓了一跳,生怕她一激动掉了下去,一刻不敢松懈的注意着她,忽然发现她眼睛一亮,表情越发兴奋,也忍不住扭头去看,却见那花轿侧面的小窗忽然掀开了帘子,一双噙着眼泪的美目望过来,声音微弱的喊了一声:“灵儿妹妹……再见了”

然后也不等阮灵再看,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放下帘子缩了回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阮灵嘟着个嘴一脸不开心的表情,江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上的事情,他也有些在意那奇怪的队伍,等到阮灵的父亲上了桌,一看便皱眉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爹,你告诉我,宛香姐姐到底要嫁去哪里?为什么都不让我去见她!”

阮父脸色一下就变了,看了江霖一眼,将筷子啪的一声搁在桌上,斥道:“不是让你不要出门么?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江霖见气氛不对,赶紧开口道:“阮伯伯,是这样的……”

阮父没等他说完,打断道:“我让你这几日住在我家,本意是想让你帮我看着点小女,省得她惹上什么麻烦,你怎么和她一起胡闹?!”

阮灵没想到父亲会发了火,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抽泣道:“爹你……你别怪小霖子,是我……我想见宛香姐姐,我都好久没见她了,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阮父闻言叹了口长气,摇了摇头,饭也不吃就转身走了。

江霖满头雾水,慌乱无措的安慰哭的鼻涕一把的小丫头,等她平静了,才询问道:“灵儿妹妹,你说的宛香就是今天轿内的女子?”

阮灵吸了吸鼻子,一张小脸哭的红红的,低声回道“是啊,我听到家里人说她今天会出嫁,便早早的就起来爬树上等着,好不容易看了一眼,宛香姐姐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小霖子,嫁人不是该开心才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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