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麒央猜想,延熙帝让师父进宫,也不外乎是为了蛊师的,反正这件事上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依赖师父了。
孤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说蛊师供出了不少事,从尸线蛊到教君承晰做那枚让容嫔落胎的药丸,都交代得清清楚楚。五皇子也是想与他联手,获得南边的支持,从而夺得皇位。只是没料到皇室这边居然有人精于蛊虫之事,所以让他们很多计划都以失败告终,彼此之间也因为总是无果,而生出嫌隙。至于小影被他用毒,不得已成为卿一事,蛊师倒是没有交待,因为那次他根本不知道是伤了谁。
大皇子的事自然也没提,因为这事根本就不是他做的。孤曜自然不会陷凌麒央与欺君的险境,便也闭口不提,只说当时症状的确像,至于究竟是大皇子早发现在了五皇子府上有蛊师,只是利用了他们,找个借口去查,还是蛊师忘记了这件事,而没有交代,又或者是有人暗中偷用了蛊师的东西,就不清楚了。
孤曜如此巧妙地将责任推给大皇子,将凌麒央和君离玹彻底从这件事中摘了出来。毕竟装做中蛊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当时太医也的确没有诊出什么所以然来。
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五皇子图谋不轨的行迹也被揭发,延熙帝也不准备再追究了,反正君承荣查到的都是事实,也没冤枉了谁,自然也没有替谁翻案一说了。
只不过蛊师却还不能杀。正如凌麒央之前所猜想的那样,蛊师为了自保,偷偷在君承晰身上下了蛊,他一死,君承晰也会随之毙命。
皇上虽然厌恶君承晰,但亲手杀掉自己的儿子,对皇上的名声实在有损。若如今在位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儿子,延熙帝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
蛊师最终被囚禁在地下水牢中,最终如何解决,延熙帝还是考虑中。
天气渐渐凉下来,凌麒央的肚子又大了许多,食量也开始随之变大,不过依旧是只长肚子不长自己。
送大公主出嫁的队伍如期回京,随之而来的是京城里突然传开的谈资,说凌鸿之回京时,带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子。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与人私奔了的凌解语。
之后望阳伯府便闹开了,望阳伯要休妻,从寺庙放出来没多久的大夫人哭闹撒泼,将望阳伯的脸给抓花了,还抓着周姨娘的头发往墙上撞。凌菲语冷眼旁观,凌解语傻呼呼地在一旁拍手叫好。望阳伯府顿时乱成一团。幸好周姨娘也不是不会还手的女子,加上凌鸿之及时回家,才没让周姨娘太过吃亏。
不过这件事也随之在京中传开了,望阳伯只得称病,闭门谢客。
这日,凌麒央正在收拾自己的药房,茗礼便走进来,说道:“王妃,凌将军来访。”
“大哥?”凌麒央没想到凌鸿之会来,连忙说道:“快去,把人请到偏厅,我换件衣服就去。”
“是。”茗应着退了出去。
凌麒央琢磨着凌鸿之此次前来,十之八九是为了望阳伯府的事,想来也是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虽与望阳伯府无关了,但这个大哥他是认的,大哥的事,若能帮忙,他也自然会尽力而为……
第68章:转折为诧
凌麒央到偏厅时,凌鸿之正坐在那里喝茶。见他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见过麟王妃。”
凌麒央赶紧摆摆手,“大哥,咱们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凌鸿之笑道,“礼不可废。”他虽然是武将,但在凌爹爹的教导下,也颇为知礼,不似一般武人那样鲁莽。
“大哥快坐。”凌麒央请他坐下,自己在茗礼的搀扶下也慢慢坐下来。
“你近来可好,这肚子可比我离开时大多了。”凌鸿之还未成亲,对生产一事也不甚了解,只觉得自家弟弟肚子像揣了个小西瓜。
凌麒央笑着点点头,“大哥离开时,我才显怀不久,如今孩子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越来越大。”他没提双生子之事,倒不是防着凌鸿之,只是到生产时,大家都会知道,也不急于一时。
“听说是卿君一直在照顾你?”凌鸿之见他面色红润,想来是过得极为顺意的。
“是,还有师父也在府上。”凌麒央笑道。
凌鸿之点点头,“有前辈在,一切定能无虞。”即说到两位长辈,凌鸿之问道:“现在可方便,我既然来了,也应该去向卿君请个安。”
“不巧,爹爹一早就和师父出门去了。我也是醒来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他们去哪了,什么都回来,我也不清楚。”凌麒央倒是没有骗凌鸿之,凌爹爹的确是和孤曜出门去了。凌麒央也很意外自己的爹爹居然难得没有拒绝,不过爹爹与师父关系好,他也是乐见的。
“原来如此。卿君之前在望阳伯府哪也去不得,想来也实在委屈。如今能到处走走,也是好事。”凌鸿之说道。
“若大哥不介意,可以等等。我想爹爹左不过就是去书市,再远大概就是和师父出城收药去了,天黑前就会回来。”怎么说都是大哥一片心意,凌麒央也不会推辞。
“无妨,若今日不得见,改日我再来请安便是了。现在府上离不了人,我来看看你,一会儿就得回去。”凌鸿之虽然气色尚可,但眼中却难掩愁容。
凌麒央沉默了片刻,问道:“大哥有烦心事?”说到低,武人并不像文人那样善于掩饰,就像君离玹,即使再聪明,也总会有直来直去的时候,只是无伤大雅罢了。
凌鸿之摇摇头,说道:“望阳伯府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你既已离开,做大哥的也不希望你再烦心,只是今日有一事,想听听你的意思。”
“大哥但说无妨。”凌麒央浅笑道。彻底离开了望阳伯府,再听那家人的事,凌麒央只觉得无比轻松,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一般。
“那日虽然娘亲伤得不重,却也着实受了惊吓。现在府上闹得闹,疯得疯,冷眼看戏的只顾自己高兴,以致家不成家,府不像府。我虽是长子,但上有大夫人压着,父也也不敢带我太亲厚。大夫人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也让我对父亲的无能寒心。想了几日,心中冒出个想法……”凌鸿之顿了顿,说道:“我想自立门户,将娘亲接出来。虽然日子可能比不上在望阳伯府优厚,但至少娘亲不必在看人脸色过日子。”
想到当日爹爹被打时自己的心情,凌麒央多少能理解凌鸿之的想法。不过他是出嫁的卿子,又是王妃,将自己受苦的爹爹带出来,别人倒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凌鸿之不同,他是家里的长子,以后有机会袭承望阳伯的爵位,纵然不喜,也没理由放弃。
见凌麒央低头思索,凌鸿之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望阳伯的位置我根本没兴趣,何况即使袭承,位份上也会降一等,到时候指不定活得什么样。倒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府上的其他人我都可以不去理会,但对父亲却不能不管。我是长子,就算父亲再不好,待他老了,我还是要赡养他的。”
见凌鸿之没忘为子得责,凌麒央开口道:“你能记得这些就好。说到自立门户,你虽颇有战功,这次护送大公主联姻一事,也万无一失,只等皇上恩赏,但说到底,你还是缺一个名位。之前的封赏大多是金银之类,而非将军之位,总归还是不实在。这样出门立户也难免会惹人非议,怕传起来,会说你见望阳伯府无势可依,怕被连累,才自立门户的。若真传起来,让皇上知道了,恐怕对你的前途也是阻碍。”
凌鸿之听着凌麒央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他之前只想前带娘亲离开,却没想得这样细致。
“那依你之见?”凌鸿之问道。
凌麒央想了想,说道:“大哥现在担心的是周姨娘,那只要想个法子,把周姨娘送出去便好。至于什么时候回去,还不是你说了算?望阳伯府闹成这样,若离了大哥,也就真的名存实亡了。大哥还怕等不到你自己做主的那天?只要这件事不牵涉到你身上,皇上对你没有不满,那好日子自然指日可待。”虽然这个法子有些被动,但却是最周全的。
凌鸿之点点头,“你说的是,是大哥太急了。”于其闹得难堪,不如拖着静待时机,反正不能让自己吃亏。
“关心则乱,你也是担心周姨娘罢了。”凌麒央微笑着端起茶盏,余下的事相信凌鸿之会办好,也不需要他多操心。
说完望阳伯府的事,凌鸿之又说了些送亲路上的所见所闻,说大公主很感谢他们为她争取了一个好姻缘。那单文柯也是个心细的,回到炽泽后又连忙排了一队人,前来相护,并将一切食宿都安排妥当,无需要他们再操心。
临离开前,大公主还特地请他带为传话,向凌麒央他们表示谢意。只是她刚坐上后位,实在不好即刻去动炽泽帝库房中的东西,所以谢礼待日后定给补上。这些凌麒央自是不会介意的,只要大公主过得顺心就好。
说到大公主送亲一事,不免要提到凌解语。
“听说你是在回来的路上捡着她的?”凌麒央虽然对这个妹妹没有好感,但总归还是要问一句的。
凌鸿之叹了口气,“这丫头根本就是自做孽。听说跟着那个男人跑了之后,路上就病了。两人逃到西边的岩筑城,她就已经病得快不行了。那男的估计是觉得她拖累,所以干脆把她丢在了客栈里,自己跑了。客栈老板见她付不起房钱,又病得不行,就让小二给抬了出去,丢到了街上。”凌鸿之喝了口茶,对这个妹妹也没什么同情,接着道:“后来又被一个赌鬼捡到,卖去了妓院,不过因为她病恹恹的,也没卖几个子儿。之后那老鸨找了大夫,给她看了病。她醒了之后,知道了这的事,当下又哭又闹,被老鸨教训得很惨。妓院那种地方……调教人的手段多得是。解语被这些事刺激着了,开始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最后又被老鸨丢了出来。我也是赶巧了,回来时想给娘买些小玩意儿解闷,在商街巷子口的一堆乞丐中看到了她。随后,我又让人去打听了一下,才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凌麒央放下茶盏,问道:“那个男人呢?”
“一直让人在找,但至今没有消息。”凌鸿之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解语是自愿同他走的,也算不上拐卖,只是最后把她抛下了罢了。”就算抓到人,官府也不可能定罪。
“说得也是。”凌麒央也没什么办法,至于凌解语的疯病,他怀着孩子,也不方便去管。万一她失控伤了他和孩子,倒不值得。
两人正说着,刚回府的君离玹走了进来。
凌鸿之起身行礼,君离玹摆了摆手,说:“坐吧。难得过来,正好陪麒央解闷。”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今天君离玹是全职,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宫中才是。
君离玹看了看凌麒央,又看了看凌鸿之,说道:“军中的人来报,带走凌解语的那个男人已经抓住了。现正在营中。”
跟随凌鸿之前去送亲的是君离玹的军队,所以有什么事自然会回禀给他。
凌麒央意外之余,问道:“大哥准备如何?”
凌鸿之思量半晌,才道:“这是家丑,实在不宜外扬,还是私下解决吧。”
君离玹点了点头,让人去将那名男子带过来。
半个时辰后,男子被从后门悄悄带进麟王府。
君离玹和凌鸿之在一个偏院里见了他,凌麒央没有露面,只藏坐于暖阁中,听他们问话。
男子被带进来时,衣发凌乱,显然也是吃了不少苦。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个会武的,倒是文人气质更重一些,想来遇到这些当兵的,也只有闭嘴的命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带走我家妹妹后,又将人弃之?”凌鸿之开口问道。
男子抬眼看向凌鸿之,随即露出轻蔑的笑意,“没想到望阳伯那个废物,生出的儿子倒不错。”
凌鸿之皱起眉,他问的是凌解语的事,怎么又扯了望阳伯了?
君离玹坐在一边不语,这件事本就与他无关,若不是凌鸿之用的是他的人,他也不会留凌鸿之在这儿问话。
男子将目光从凌鸿之身上移开,看向君离玹,问道:“您是麟王爷?”
君离玹施舍了一个眼神给男子,冷冰冰地“嗯”了一声。
谁知男子一改刚才的态度,一个头磕在地上,说道:“王爷,小民要告御状,望阳伯残害人命,目无王法,诬陷忠良,实做伪证。还请王爷为小民做主,铲除奸佞!”
听到他这话,君离玹眉心一皱,说道:“无凭无据,竟敢血口喷人,污蔑朝廷命官?”
“王爷,小民有证据!”男子急忙说道,看样子也不像说谎。
屋中一时陷入沉默,君离玹和凌麒央都颇为疑惑,也很意外事情的转折。只有凌鸿之觉得这也许是他脱离望阳伯府的机会……
第69章:失控为悲
君离玹转头看向凌鸿之,想看看他的意思。毕竟望阳伯是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处理这件事,说难听点,有点像在打他的脸。
凌鸿之倒表现了很平淡,说道,“有证据就拿出来。”
男子不太信任地看了看凌鸿之,似乎怕拿出来被人销毁,半晌,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若毁了我的东西,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凌鸿之见男子也不是愚蠢之辈,说道:“王爷在此,我还能硬来不成?”
男子的眼睛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落在君离玹身上,问道:“王爷真肯为小民做主?”
君离玹面无表情地说道:“若证据属实,本王定呈于父皇,还你公道。若有假,污蔑朝廷命官乃是死辈,你自己掂量。”
“有王爷这句话,小民便放心了。小民所言绝无半分虚假,否则定死无葬身之地。”说完,男子脱下外衣,又向茗礼借来一把剪刀。随即剪开里衬。在里衬与外布之间,夹着几封薄薄地信封,想来这男子是将证据分开来放,再缝于衣衫内,如此才不会显然厚重的不自然。
将几个信封整理好,男子双手交给君离玹。
君离玹接过来,细仔地看着,看完的部分就给凌鸿之。只是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有惊讶,有愤恨,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如何言语的忧心。这些信封中,有的是望阳伯的亲笔书信,字迹上凌鸿之可以证明,的确是望阳伯亲笔。信也已经人些年头了,纸微微泛黄,墨色也不似新墨鲜亮。还有一部分是一份名单,上面记录着被望阳伯所害,或者有望阳伯参与的被害之人的名字。包括事件、同谋和细节也用最简练的语言交代得极为清楚。
看完这些东西,君离玹让茗礼拿到暖阁去给凌麒央看。
男人这时才又开口道:“小民姓魏,名书勉。家父曾是开州知府,家父与望阳伯早年交好,在望阳伯的劝说下,两人加上几个读书时结识的同窗,一同搜刮钱银,倒卖京中珍品。因为事情一直没有败露,所以望阳伯的胆子也越发大起来,继续拉拢他人入伙。而他拉拢的人中,有人见有利要图,便加入了,而有的则在得知他的意图后,断然拒绝。望阳伯怕那些没入伙的人将事情说出去,便找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加到对方头上,将人害死,妻离子散。”
男子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时老望阳伯还在,还有个人给他撑腰,替他兜着。望阳伯也从中赚了不少。后来老望阳伯过世,望阳伯开始担心起来,便逐步收了手。后又怕这些与他同伙的人出卖他,干脆除之而后快。家父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日,所以早早将我送到远房亲戚家,谎称我夭折,并将这些年他与望阳伯来往的书信和被害人的名单交给了我。之后过了没一年,父亲就被判了罪,全门抄斩,只有我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