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

杜纪喜欢温柔的人，所以他不能生气，不能露出任何的端倪，只能朝他微笑。

看清了詹游的脸，杜纪一愣，这样的詹游他记忆中并不陌生，只是现在他比以前任何一次更加清楚这笑容代表的含义。

从前，他不曾想过，高傲冷淡的詹游也会有这样的神态。而这一切，都源于他自己。

是他让卓越出群的詹游不自信，畏首畏尾的。

他也了解，詹游所介意的不是水扬和他的前女友们不一样，而是和詹游自己不一样。

“詹游……她的确跟我之前交往的女人都不同，正如你说的。”杜纪捧着碗筷，想了想，大而圆的猫眼清澈得如一汪清泉，直勾勾地看着詹游。

“所以我才跟她求婚的。”

詹游脸色不变，只轻声道：“阿纪果然很喜欢水扬呢。”

“她不高傲，也不温柔，有时候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刁蛮又可爱，笑起来一点距离感都没有。”杜纪慢慢地列出每一点，果不其然看见詹游眼底的幽深又暗一分。

“是吗？水扬是个好女人。”

“詹游，你还记得吧？她不是我们专业的，我第一次碰见她，是在我们化学实验室，她来找桃子。”杜纪看着詹游猛然睁大的双眼，琥珀色中溢满了不可置信，杜纪一笑，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她的手臂被浓硫酸溅到了。”

瞳孔几不可察地紧缩，詹游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汤汁泼了两人一身，他没有理会，直愣愣地盯着杜纪看，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杜纪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而且平时精明冷静的詹游又这么呆呆傻傻的，莫名地生出可爱。

詹游倒没有他这么纠结，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琥珀色的眸子紧紧地锁住他，沉声说：“你还记得？”

“我又不是傻瓜。”杜纪给他递了纸巾，白了他一眼。

那般优秀的少年詹游，清高冷淡的詹游，全国物理奥赛一等奖的詹游，随着青年詹游的诱导，渐渐地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阿纪。”

杜纪眨了眨眼睛，低着头笑说：“所以我才向水扬求婚的。”

你以为最不像你的人，跟你最相似。

詹游听后低低一笑，眸色转深，看得杜纪一阵口干舌燥的，一对透亮的眼眸注视着他。杜纪蓦地想起那天在酒吧和詹游接吻的情景，詹游的眼神，詹游扣着他的力度，以及一向清冷的詹游强迫他张开唇搅乱了他的呼吸……

詹游的指尖刚碰到他的肩膀，杜纪立即站起来，连连后退了几步，红着脸说：“我、我去拿拖把！”

说完兔子般地逃窜了。

杜纪气喘吁吁地趴在栏杆上，低声咒骂着詹游。

那个混蛋那么多年还是那么会搞突袭，自己还这么不争气！

正要平复心情，身后传来詹游带着轻笑的声音：“阿纪，给我拿冰水。”

冰水你妹啊！听不懂！

16

杜纪那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半坐起来，就听见詹游说：“睡不着就过来一起睡吧。”

黑夜中月光透进来，詹游撑起身子，刚好照清他的脸。惺忪的睡眼正看着他，薄唇抿起，含着笑拉开被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杜纪：“……不用了，谢谢。”

詹游想到他会这么说，低笑一声，末音带了引诱。

“以前的阿纪可是坦率得很。”

杜纪哼了一声，把被子盖到头上，闷声闷气地说：“怪谁啊！”

还不是詹游那混蛋以前在酒吧的时候总是那么高贵冷艳，对他爱理不理的，现在知道是他还不作态一下！也让詹游好好试一下！

听见詹游叹息一声：“好想抱阿纪啊……”

抱是几个意思……

“闭嘴啊啊啊啊啊！”杜纪一把掀开被子，虽然屋子很黑，借着微弱的光，詹游还是能看到他的脸上红了一片。

“快睡吧，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詹游笑了笑，躺下来睡了。

对床传来轻轻的呼吸声。

杜纪：“……”被气得肺都炸了，结果先挑起来的人就这么……这么睡了！！！

所以第二天杜纪顶着一对黑眼圈跟在詹游出门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听见他的轻笑声。

“阿纪还是那么容易受挑拨。”

“……”这都是谁害的。

“阿纪，围巾。”见杜纪迷迷糊糊地要推门出去，詹游只好拉住他，把自己的围巾圈在他的脖子，才放他去。

并肩走了几步，杜纪落在后面，詹游头痛地回头找他，发现杜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见他停下来，抬起头来看他。

“完全没睡醒啊……”詹游失笑。

杜纪脸上尽是迷茫之色，一如十二年前懵懂而直率的少年那般。

“太冷了，不想去。”

詹游琥珀色的眸子似春日的湖水浮动着的桃花瓣，又似不安分的黑猫的眼眸，漾着温柔而恶劣的水色。

他这样的目光落在杜纪身上。

杜纪愣愣地看着他，男人伸出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触他的脸颊，微热的温度缓缓染上他的脸。詹游笑容缱绻温柔，将他拉入怀中，轻轻低笑。

“这样，还冷吗？”

詹游贴到了杜纪耳边轻轻吹气，杜纪恍然间觉得应该是碰到了，他的唇和自己的耳垂……反应过来后目光呆滞地往后弹出一米远，脸色涨的通红。

“混蛋！！”杜纪一把将他推开，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阿纪的脸真红。”詹游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旁，挨近他道：“承认你喜欢我吧，杜纪。”

“滚！！！”杜纪跑得更快了。

恶劣又腹黑的詹游给气喘吁吁的杜纪买了早餐，杜纪接过袋子的时候愣了一下。

再熟悉不过，却一直没开口问过的。

“蓝莓酸奶……还有这个……”杜纪咬了一口，果然是红豆馅，脸瞬间就黑了：“老婆饼吗……”

詹游倒是不以为然，抬眼笑看他：“阿纪不是很喜欢吃么。”

杜纪回想起大学四年每次拜托詹游买早餐，总是酸奶加“红豆饼子”的搭配，以及詹游相当温柔而诡异的微笑……

一大早没睡醒谁知道到底吃了什么啊啊啊啊！

“我也不知道阿纪喜欢吃什么，每次问你都没睡醒。”詹游说起这事很无奈，又说：“阿纪不是喜欢加了红豆的奶昔么，蓝莓朗姆酒冰激凌也是点过最多的。”

杜纪一愣，沉默了一阵，才低低地说：“你居然还记得。”

“是阿纪太迟钝了。”整个大学四年都没发现。

“……你又不说。”

詹游的唇角微微上翘，垂下眼帘：“我以为你忘了。”

“是你不敢吧……”杜纪看到他那个表情，心下火起，拉住他的手臂恨恨地说：“以前在酒吧对我做出那种事，谁忘得了啊！？”

想起几年前大一入学时詹游对他说的话：“杜纪，终于见到你了。”宿舍八个人，他是第二个到的，詹游连名字都没问，朝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他还真是迟钝到家了……仔细想想，詹游四年来对他说的很多话都是意味深长的。

在车上杜纪一直睡觉，到了下车才醒过来。

“再不醒我就亲你咯，阿纪。”

杜纪立刻弹起来，两眼发直地滚出车子。

詹游无奈地笑了笑，低头给杜纪理了下围巾，看着脸颊发红的杜纪，伸出手：“要牵手吗？”

“谁要！”杜纪一把拍掉他的手，气呼呼地说。

这个人真是混账！！

詹游收了手，走在前面，杜纪自动自觉地跟上，忽听詹游问他：“以前，你喜欢我吗？”

“……嗯。”

没办法否认，选择女朋友都是以詹游为标准的，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吧。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杜纪迟疑了一会，缓缓开口：“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你了。”

詹游的步伐顿了顿，放慢了步子等他，握住他的手，杜纪瑟缩了一下，还是没有抽出来。

“……冬夜。”

“嗯？”

忽然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詹游有些奇怪地偏过头来看杜纪，却见他把脸别到一边，声音因为紧张而略微颤抖：“以前，觉得你很好，好到我不配拥有，好到每个人都想要。”

手腕的力度猛地加大，詹游一把将他拉近自己，指尖在衣料上摩挲，勾住了他的腰，他抚摸着杜纪的脖子，杜纪禁不住发出声音，詹游俯下身吻他，似乎要掩盖这声音。

杜纪下意识地挣扎，詹游微皱着眉，有些粗暴地将他摁在墙上，杜纪双眼迷蒙地看着他，却被詹游用手掌掩住了他的眼睛。

“干、干什么？”

詹游亲够了，在他颈窝间低低地喘着气，声音像是硬挤出来似的：“别这么看我。”

“那个……会被人看见的。”

詹游抱着他不撒手，把他抱得更紧：“再抱一会。”

刚回到手里的宝贝，哪能这么快就放走。

17

“这里是……”已是二月，木屋外仍挂着红色的圣诞袜，虽说是白天，屋内却亮着橘红色的灯。

这种违和感，还有这明显吊儿郎当的德行……

詹游拉起他的手臂，推门而入。

紫荆花风铃因为他的动作晃动着，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杜纪的视野被詹游遮去了半边，不过还是能看清里面的布局。

……她还是没变呐。

“我来了。”

屋内的女人被这不速之客惊吓到，转过头来，一头长发烫成了酒红色的大波浪卷，明眸皓齿，一如当年的美貌。

“游君，你来了。”女人上前自然地挽住詹游的手，两个人相当亲密的样子。

杜纪心中莫名有些刺痛。

并不是没有见过詹游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甚至是他曾经的女朋友，以前，他从不在意，也不曾体会过现在这样的感情。

而詹游一直在看着他。

可是，现在不同了。

杜纪没控制住自己，脑子一抽，伸手拽住詹游另一只胳膊，两个人同时一愣。詹游目光灼灼，杜纪盯着自己的手看，不敢抬头看詹游，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手也不知放好还是不放好。

“啧啧，这是哪家的孩子呀？”女人在杜纪的耳边轻语，涂了紫色的指尖贴上杜纪的脸，“是杜纪吧？”

“……诶？”

“我是朝歌。”见杜纪一脸茫然，女人叹气。

杜纪愣了愣，反应过来那是以前光顾詹游调酒的酒吧老板，看着朝歌：“你还记得我？”

朝歌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道：“能让游君带过来的，除了杜纪还有谁。”

“游君，你还是喜欢杜纪嘛。”朝歌说着，朝詹游促狭地眨眨眼。

杜纪朝詹游看去，詹游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意，察觉到他的目光，搂过他，对朝歌笑道：“是啊，这家伙很厉害的，把我都惹哭过呢。”

“呀，那真了不起。”朝歌掩着唇，反复打量着杜纪，看得他毛毛的。

“我去里面看看。”詹游说完，朝歌摆摆手，让他进去了，留下她和杜纪两个人。

杜纪跟着朝歌，在吧台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四周，轻声说：“感觉，这么多年没变过啊……”

“唐先生和朝歌相恋六年，十二年前，他离开了朝歌，朝歌开了酒吧在这里等他。”朝歌说得很坦然，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杜纪一愣，忽然很多事情都明白了。

所以门外的圣诞袜从来没有换下来，风铃一直都在，橘黄色的灯仍旧亮着。

“会回来吗？”杜纪低声问她。

朝歌听后一笑，手指点住他心脏的位置：“原本我之前开的那家已经关了，詹游前几年忽然发了信息给我，告诉我他碰到你了……所以我才重新开的。”

杜纪往詹游看去，见他正在吧台旁，接过少年调酒师的器具，正在微笑着，他往酒柜上取了几瓶酒，在做调酒的准备。

“游君很温柔吧……超迷你的哦？”朝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每次你交了新女朋友，他都会过来，喝醉了就回去。”

温柔的詹游……么。

少年时，手把手教他调酒的冬夜，打烊后指点他作业的冬夜，研发新的鸡尾酒首先给他尝的冬夜。大学时，上课睡觉帮忙望他风的詹游，帮赖床不肯起床打饭的詹游，拿到奖学金请他吃大餐的詹游。

“詹游，一点也不温柔……粗暴、不给人机会、将我逼上绝路。”杜纪说话时在笑。

詹游，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不需回报的，他在等。等这日积月累，等到将全局翻盘，质变的那一刻。残忍地剥开他的心脏，侵入，翻出对他最深的眷恋。

朝歌听后微微笑，似是明白詹游的为人。

看着詹游的动作，杜纪偏过头问朝歌：“你会调酒吗？”

“不会哦，所以我都是聘请美少年调酒师的。”

“是吗……”见朝歌摇头，杜纪有些失望。

朝歌看了他一会，忽然凑到他耳边，瞄了往这边看的詹游一眼，轻轻地说：“不过，我可能知道你要问的哦？”

“真的？”

朝歌交叠双手，点了点头。

“以前，詹游调过一种鸡尾酒，是以白兰地酒为基酒的……”

杜纪刚说了个开头，朝歌就接了下去：“加入了橙皮利乔酒和柠檬汁，然后不肯告诉你名字，对吧？”

“呃，差不多……不过他告诉了我名字，说是‘四月’，所以我才觉得很奇怪的。”杜纪想了想，回答道。

朝歌一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初二他奥物实验的时候……大概开学初吧，三、四月份左右。”杜纪回忆了一下，又想到青涩的詹游一脸傲娇的样子，实在是……非常可爱呐。

朝歌捂着唇笑，笑得杜纪毛骨悚然的，问她也不说，闷了半天，见詹游端着盘子往他走来，在他面前优雅地站定，把托盘上的鸡尾酒放在他的桌上。

“先生，这是你的FantasticLeman。”

从冰蓝色完美过渡到透明的湖水在高脚玻璃杯中没有一丝涟漪，恬静澄澈的梦幻勒曼湖像极了朝他微笑的詹游的气质，干净、明亮而温和，一丝一丝地渗入骨髓之中。

十二年前的某天，他得知了他是某位地位显赫的人物的私生子，在詹游面前哭得十分难看。而那天调制的梦幻勒曼湖，毁灭了詹游一向遵循的完美主义。

杜纪沾酒必醉，他便用仅有的石榴汁替换了清酒，上层的清明被艳丽的血色染得妖艳，杜纪的脸也是通红的。那天，詹游看着泪眼汪汪，双眼朦胧的杜纪，忍不住，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