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空荡山谷中沉寂时蓦然响起的低吟着的虫鸣，女子的声音带着让人沉醉其中的蛊惑：“是你唤醒了吾？”女子的目光滞留在莫邪身上，不带喜悲的眼睛忽然愈发的明媚起来。

“不是我。是你自己醒来的。”莫邪明白对方没有恶意，收起了匕首，平静安然的对答。的确，这样的女子让人心动，然而这样素净的温柔只能从欣赏的角度去看，相比较之言莫邪看向了宋不别，这样浓烈的，妖媚的也许才是自己喜欢的吧？

“孩子你过来。”女子的眼神变得很温柔，那一刻就如同冰雪消融，从山畔绽放出大朵大朵的花一般。

宋不别警惕的看着女子，却发现对方或许并无恶意。莫邪和宋不别眼光交汇，只是片刻之间两人便达成了共识，每到这时莫邪就会有一种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不就是传闻中的心有灵犀么？莫邪一跃而起，来到了女子身边。女子双目微闭，一缕若有若无的黑色笼罩了莫邪。

“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竟然……”女子睁开双眼，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翳，一种若有似无的绝望，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叹息，“孩子们，可愿意听老妪讲一段故事？

那是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

她记得那日是他出生的第五百年，龙族的寿命几乎与天地平齐，500年于她不过弹指一挥。只是族中有规矩，500年才能下界。她的前五百年全部生活在同一处，那里只有无边的黑暗，所处之处尽是荒凉，交错细密的岩石好像是白骨一般囚禁她。500年后她满心欢喜的跃出牢笼，这是她第一次下界。她在人间游览了一百年，就一直飞一直飞从不停歇。黑紫色的身影诱变了整个神州大陆。她看过大漠渐渐沉落的太阳，欣赏过暴风雨来临之后升起的明月，钟情于南疆的秋季盛开的杜鹃点燃整个山坡，然而她唯一好奇的却是一处繁华的灯火，摇身一变她换作了人形。

第一次用双脚走路的他，在双脚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感觉就像是足尖和青石板一个个欢快而又细密的吻。那天下着小雨，最开始她学着人类幻化出一柄纸伞，打着伞在雨夜轻轻地欢快的奔跑。后来她悄悄收起了印着玉兰花的油纸伞，不知来到了那里，空气中若有似无有一缕缕甜香缠绵在细雨之中。她突然有了舞蹈的冲动，她重复着从上古就遗留下来的舞步，每一步都是欢快而幸福的新鲜感。就是在这样一个美好的雨夜她遇见了他。那是她见过的第一个男人，也是他见过最英武的男子。刚毅的面庞，带着桃花一般的感觉，温润夹杂在阳刚之中。气质若玉，然实则则好似一把精巧锋利的刃。他站在桥头看着桥另一边的她，她赤着脚在于水中轻快地起舞，却在与他对视的片刻定定的停下了。那是她第一次害羞，她低下了头，只想快快跑开。他却迎面，走了过来，脱下自己的鞋子递到她跟前。

后来他们的见面频繁了起来，那一片她所钟爱的灯火是皇家的。男人从未问过她从什么地方来，每一次幽会他都会在上次相约的地方等她。她知道他是无数人心中的神，是高高在上的期许与执着，他的肩上扛着整个民族的命运。他叫傅历，那时的他只是个族长，那时候没有青峰国。

为了他的族人，他不得不出征，不得不一点点扩张他的势力。而她心甘情愿为了他的野心帮助他完成大业。龙族力量强悍的足矣震慑四方，依靠着她的力量他们赢得了天下。为了他能够与她同享完事安康，她把她的最宝贝的鳞片给了他，这足矣保他千秋万载。她并不介意自己的血肉模糊，有什么能比和爱人在一起更幸福的么？她以为这样他就会同她一起享有每一个日升日落，逍遥自在的游戏人间。最开始的几年是安好的，他们有了2个孩子，一家人坐在一起，这正是她想要的。

只是后来来了另一个女人……她害死了她的一个孩子，她逼得他与她反目，她夺走了她的力量，她毁了她真正的容颜。最令她的悲伤的是，他爱那个女人，他不再是她的了。她郁郁寡欢，她给了他的千秋万载，他却愿意与那个女人共享，他们各自只剩下了五百年。他不再见她，甚至他开始厌烦她。最难过莫过于死心，她心念具灰，在她想要离别重新回到天际之间，或者回家看看的时候。他却让那个女人封印她，他们设计他与她相见，她化了最美的妆容，穿上他说她穿起来最漂亮的劲装。只是，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封印她的奸计，她被封印的同时，她哭了，哭着给他们下了最恶毒的毒咒，于是她被封印在了画里，永远没有自由，直到她寿命消耗殆尽的时候，而他们也在那一刻开始腐烂，直至变成白骨……

所有人都知道青峰国得了天龙相助，却不知道苍龙和国主之间的纠葛。故事说晚了，她笑得苍凉：“吾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重出封印，只是如今吾命不久矣，韶华已逝。尔等同吾既然有缘……不如。”

黑色的光芒遮掩了几个人。再重见光明的时候，宋不别手中的月牙弯刀变成了月白色，萧寒背上的弓上弓弦吐露着霸道的黄光，王小宝手里的长枪脱胎换骨般的锋芒毕露，只有莫邪什么也没有然而莫邪分明清楚的感受到左臂上有一阵刺痛。

“少年郎们，这些身外之物就送给你们了。那个唤醒我的孩子，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能解开封印？罢了。”

青黑色的龙腾跃而起，随着飞腾的龙几人眼前的世界飞速变化。萧寒睁开眼睛正对上蔡文轩关切的目光。

“将军，你回来了。”蔡文轩竟是喜极而泣，丰盈的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萧寒。萧寒不知为何忽然有点不自在，他抬眼看了一下宋不别，却发现对方浑然不觉的和莫邪与王小宝说这些什么，脸上荡漾着满满的兴奋。

萧寒随即整理军队，召集所有伍队长商讨人员。最终留在先锋队的是有王小宝，莫邪，宋不别……合计8人。其中王小宝，莫邪，宋不别正式加入三伍队。

入夜时分。

莫邪避开所有人悄悄溜出了营帐，他来到一处泉眼。衣服一件件褪去，露出精赤的身体。原本光溜的左上臂上一只跃然而出的鲤鱼浮现了出来，不知为为何这样纹身让他感觉亲切又熟悉，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鲤鱼，一瞬间大脑像是触电一般，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刺破夜空的一声哭喊，他的眼前从黑暗变得渐渐丰腴，他所见到的是一张端庄秀丽的脸。让人看去只觉得心下平静，就好像是秋日时光打开窗子正对上一群纷飞的鹭鸟，又好似花儿凋谢的那一瞬间，清净而又美丽的生命的消逝。只是不同的是，那女子的眼睛里满是满足而宠溺的笑容，而旁边傲然而立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

那人也许是……母亲？

8、直挂云帆济沧海

喜欢就像是一滴浓墨沉入清水中，最开始浓烈荡漾开来几缕细若游丝的黑，从中心蔓延一点点向前延伸，渗透开来就好像是一匹无助的黑马，变幻着飞奔最终无奈何融入水中，再也看不出来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不是墨消失了，只是喜欢和心融为了一体，从此无论做什么都带喜欢的影响。

莫邪无论做什么，他都不能够忽视自己的心意。有些事情已经昭然若揭，莫邪害怕，他不知道这样的心事会让宋不别对他有什么想法。他不希望宋不别跑开，所以他宁愿一个人去承受着自己不堪的想法，远远地看着宋不别，在这一日日平静的军营生活里，即使他远远的走开，宋不别这种人也从不会孤单寂寞。

日子趋于平静，宋不别对于这百无聊赖的日子却开始渐渐的喜欢，其实就这么平静下去也未尝不可。只是他还背负着国仇家恨，他要用生命保卫他的国家，就像宋老六一样。他可以选择离开军营，就去找一个安逸的城市远离一切斗争，老老实实开一个医馆，这么多年军营里的出生入死，他有足够的资产让他告老还乡，开开心心一辈子，平平安安长享安宁。

宋不别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莫邪的疏远，他不清楚原因，却坚信着感情。多年来的出生入死，对于他和莫邪间彼此的信任坚不可摧。莫邪自然有它的原因，但是如果莫邪想说他就一定会告诉自己的。军队里的训练日复一日，单调的重复中宋不别却有着自己的欢欣。每天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逗王小宝。

娃娃脸王小宝，贫嘴小宝，三伍队的兵们都渐渐的开始喜欢这个贫嘴又朴实的王小宝，这样不可多得的活宝，绝对是无聊日子中最好的调侃人才。王小宝自打经过宋不别的调戏之后就开始对男人有着一些羞涩，这样的态度让所有人有意无意的都喜欢逗逗王小宝。最开始这么做的人是方知知，方知知本身就是嘴毒，爱闹的人，面对王小宝这样的活宝怎么也忍不住去逗逗给大家打来一些欢乐。

今夜如往常一样，方知知开始了今晚的逗贫大赛。嘴巴有点笨爱害羞的袁亮忽然开口斥责方知知欺负小孩，通常这时候方知知会恼羞成怒的连带着原谅一起调戏。可是随着话题的延伸转换，不自觉的就转移到了戴平身上，最后闹剧以戴平的暴怒收场。方知知被戴平追着打，却总管不住自己的嘴，一边跑一边赞扬戴平如花似玉的“美貌”。宋不别在一边乐于看到这样的情景，时不时的扇个阴风点个鬼火，等着捡乐呵。奇怪？……莫邪这家伙跑到了那里去？

就这夜色，宋不别走出了营帐，却看见不远处舞动着匕首在月色下练武的莫邪。莫邪全身疲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飞身而起了，他不是希望以此斩断欲念，只是他不希望自己如此轻易的败露心事，如此轻易也许就会让宋不别离他远去。莫邪并没有注意到宋不别渐渐临近的脚步，待他察觉的时候宋不别已经在他的眼前了。真是奇怪，以前从未发觉，只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有点心慌，有点不自在。

“一个人多无趣啊，不如你我过两招？”宋不别一扬头。

莫邪点点头，已经有多久没有和宋不别对打过了？每一次任务结束之后都是精疲力竭，几乎从不停歇的任务压得两人喘不过气没有多余的精力对打，就像是曾经还在训练时候的日子已经再不能重复了。如今居然又有了这样的机会。莫邪却再没有曾经争强好胜的心，如今看着宋不别他的心思不是战友，而是……

宋不别不过三招就逼得莫邪丢盔卸甲了。宋不别知道莫邪有心事，看着这样心不在焉莫邪他却不明白莫邪的想法。

“走吧，我们回去，夜深露中。”莫邪不敢正视宋不别的眼睛，生怕自己温柔又炽烈的眼里藏有的秘密被宋不别看穿。

萧寒便是在这尴尬的沉默中出现的干净利落豪气冲天的一声：“好！”萧寒从夜色中走出来，轻轻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亲切憨厚的感觉让人不能联想到那个之前在千兵万马前气势如虹的他。

“将军。”两人微微下倾了一下身子。

“不用这些虚的。来，跟我比划两下可好？这几日活的太过安逸，皮痒啊。”萧寒向着宋不别一扬手。

“多有得罪。”

二人赤手空拳对打起来。宋不别本想隐藏实力，只是萧寒步步紧逼，况且之前他已看到他与莫邪交手，估计也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实力。看来也没有什么必要去隐藏，到不如放手一搏。

萧寒越打越觉得熟悉，这样的套路渐渐从脑袋里清晰。萧寒的眼对上宋不别危险的轻眯的桃花眼，心里有什么渐渐清晰。

“是你！”平静的瞳孔略微放大，惊喜的瞪着宋不别。

宋不别其实是有意为之，梁孟楠所交代的并没说不能曝露身份，况且……宋不别不是不明白梁孟楠的心思。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不再那么危险的出生入死，这是他自私的想法。但是这并不是能阻止宋不别忠君报国的，换一个位置他同样能发光发热。

“那日救我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呢，将军？”一双桃花眼，向上一挑。眉目间狡猾的样子，轻灵的一个回身按住了萧寒的死穴，“将军，你输了。”

萧寒一阵错愕：“是，我输了。”萧寒被宋不别扣住，在宋不别要收手的时候，萧寒却攀住了宋不别的手，“是不是你？”

“我不知道将军在说什么。”宋不别眼神不躲不闪，直直的对上萧寒针织的眼睛。

“小狐狸，这个东西可不是谁都有的。”萧寒不知何时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宋不别胸前的长命锁，两人的动作说不出的暧昧。莫邪看的一真难受，转世就要离开。

“莫邪，还不来帮我。莫邪，你等我。”说着挣脱了萧寒钳制的手，又回头解释了一句，“那是传家宝，概不外露。”

“我就不信你没有洗澡的时候！”萧寒孩子气的瞪了宋不别一眼。不对，要严肃，要严肃。自己好歹也是个将军，首先么多人看着呢，真是不小心。

“莫邪，你怎么了？”宋不别从后面拽住了莫邪的袖口。

“没怎么，累了。想要回去睡觉。”莫邪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减慢了步子等着送不别与他并肩，谈情叹了一口气，“前几日那条龙……可能是我的母亲。”

宋不别一愣，莫邪继续说：“他给了我我一个画面，是以一个婴儿的视角看的。不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我也无所谓了，毕竟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宋不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伸出手搭在比自己略高的肩上：“你就为这烦心啊。”

“可能是吧。”莫邪心里清楚必须给宋不别一个交代，其实这件事情他看得通透，只是他放不下的，他解不开的能够告诉宋不别么？

初秋宋不别迎来了他的第一场战役。

不知为何宋不别有点感伤，前日不知道是谁在屋子里放了几枝桂花，甜腻的香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每一次战役都预示着死亡，这不同于军机处的任务，虽然事关重大，但除非是暗杀，否则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刀光剑影。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葬送自己的生命。只是……身为男儿也许这未尝不是心中最无悔的决定，即便战死沙场那又如何？就好像他每次危险的任务一样。蔡文轩站在城头的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什么也看不清，这次萧寒让蔡文轩守城，蔡文轩看萧寒的眼神，有些东西已经很明显了。宋不别想到这里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可是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呆子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呢。

自打那日后，宋不别和萧寒在人后就再也没有了将军和士兵应有的礼貌，宋不别喜欢萧寒这样的人，萧寒给他的感觉最开始觉得就像是王大磊又回来了一样，然而接触之后才发现萧寒不同与王大磊。萧寒耿直善良，憨厚坚定，却不是一根筋，偶尔也有脑子放空出差错了的时候，就是个呆瓜。王大磊事事精通，温柔爱笑……也许是因为王大磊的原因，自己才与萧寒接近的吧？不过无论怎样，宋不别喜欢现在这样的关系。尤其是偶尔逗逗那个呆子，真是挺好玩的！

萧寒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器宇轩昂的走在前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悄悄在心理腹诽了百变。想起出征即将正式的狠狠回击青峰国，一方面萧寒有一点点担心，另一方面萧寒却有点期待，不自觉的浑身上下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萧寒甚至兴奋地不自觉的哼起了小曲儿，哼着哼着居然鼻子痒痒的打了个喷嚏。那个混蛋在心里骂自己啊！

9、春风得意马蹄疾

第一场战役在秋末时节打响了。

营帐内，萧寒端坐于案前，满面愁容，青黑色新生的胡渣从下巴上冒出，满面憔悴愁苦。他摆弄着手头的地图细细查看之下也不知如何是好，营帐内还有萧寒的几个看好的伍队长，另外加上新任命的贴身侍卫宋不别。一屋子人商量来商量去，仍旧想不出来最终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青峰国不知从何处请来的高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凭借一人之力就困住了萧寒。军队粮草有限，余下的粮草也就只能再支持半月。整个大军陷入了迷雾当中，所有能够辨别方向的东西全部失灵了。时不时的青峰国的小突袭对还从各个角度进行着骚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