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碍事的男人走了，周围的侍者又离得很远。

后花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风穿过花的声音。

明戈站了一会儿，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才重新坐了下来。

他盯着亚克：“能给我说说关于回去的事情吗？”

173.

“你想要回去，”亚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明戈反问，“你难道不想吗，”

回去，这个字眼对于他们两个有着极为特殊的含义。

“我怎么可能不想回去。”亚克沉静了下来，声音如同古井无波，“但是我们错过了时间了，而且我也用完所有的机会。”

“‘洞’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发现它的存在的，”明戈忍不住追问道。

“你没有发现吗，”亚克静静的说道，“我们那个地方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不同于这个世界形成了宇宙，我们那里感觉就是一个迷你的位面，而且面积只有一个星球的大小，更重要的是，那里只是一个平面。”

“我研究过很多东西。最后发现，像我们那种小位面是绝对不可能独立存在的，它一般依附与一个结构完整的大位面。小位面没有形成完整的宇宙结构，它的稳定性很低，没有依附于大位面使得自己维持稳定，很容易就崩溃。而‘洞’就是将大小位面连接在一起的关键，它是小位面依附与大位面的结构基础，它将小位面和大位面连成一体，让小位面能够和大位面一样稳定。相对的，在某种时刻，‘洞’类似于宇宙的真空状态，在那个时候穿越‘洞’就可以穿越位面。”亚克解释着说道。

“我完全没有想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还以为我的穿越是来自海神的意念，不可违背。”明戈微微有些沮丧地说道。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亚克笑了，“但是我觉得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什么？”

“宇宙中有很多生物，人类无疑是宇宙中最大的种族，说他们是宇宙的宠儿也不足为过，在人类就要灭亡的时刻，我穿越了，所有的种族之间都有种族隔离，但是人鱼却和人类之间没有种族隔离。当我怀孕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亚克说道，“明戈，你还记得人鱼的历史吗？关于人鱼的来历。”

“我记得。”想到那个故事，明戈心中突然一惊，猛地抬头看着亚克，眼睛中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人类在大灾难之后演变成了人鱼”

“这个世界人类也遭遇了灾难，但是他们的女人灭绝了。”明戈呐呐地说道。

“是的。”亚克点头，嘴角带着意欲不明的微笑，“很奇怪对不对，没有任何一本书记录了关于人类是怎么转变成人鱼的，也没有任何的资料记录着人鱼的人类时代的历史，一切太突兀了，就像是人鱼是凭空冒出来的。我相信人鱼是由人类转变而来的，毕竟变异了这么多人鱼和人类之间都还没有生殖隔离的存在，足以表明人类和人鱼就是一个物种。”

“你是什么意思。”看到亚克的笑容，明戈越发心惊胆战，他有种预感，亚克接下来述说的一切会将他的全部观念给颠覆。

“宇宙意念。”亚克说道，“不稳定的小位面出现了稳定的种族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而让一个小位面拥有稳定的生物种族，应该是来自大位面的宇宙意念。它意识到了人类的灭绝，就在小位面中培养了人鱼，而人鱼的前生，应该是在地球爆炸的时刻，‘洞’被打开，在地球上被留下的人类穿越了位面，而他们的记忆也被洗去了。随后在宇宙意识的运作下变成了人鱼。早再那一刻，宇宙意识到了，人类终将灭绝，它培养了人鱼，为了拯救人类。所以人鱼，更准确地说应该叫做地球遗民。在紧要关头，他们被抛在了地球上面——他们基因不够优秀只能留下，而最后，人类却要靠这些被抛下的人类来拯救。很可笑是不是？”

亚克的嘴角挂着冷笑。

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坐在大太阳地下，但是明戈还是感到了一股凉意。

“那么我穿越是为了什么。”明戈呐呐着说道，“你过来之后不是就搞定了一切吗？”

“是失活。”亚克说道，“我早就发现了，我留下的基因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失活，这就是为什么现在的人鱼转化手术成功率低而且人鱼的身孕率低的原因。如果没有另外的人鱼过来激活基因，迟早有一天人类会灭绝。”

可是，明戈忍不住反驳：“你知不知道非法改造的人鱼，他们的身孕率很高，但是寿命很短。”

“听起来跟有一种方法很像。”亚克若有所思，“那是我研究人鱼转化手术失败的一种方式，这样转变的人鱼就是有这样的特点，但是这种人鱼后代的寿命很短，基本上活不过三百岁，而且他们基本不可能拥有后代。”

明戈感觉到更冷了：“如果是这种情况，为什么还会有人非法改造人鱼？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短命？”

亚克沉默了：“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应该已经把这种方法销毁了才对。”

两条鱼都沉默了。

明戈直觉惊人的准确，他知道这里面有大问题！

“你还没有告诉我‘洞‘什么时候打开。”明戈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不回去了，至少我可以回去报一个平安啊。”

“来不及了，你活不到这么久。”亚克叹了一口气，“‘洞‘开放的时间很乱，基本上是一长一短。你是比我后穿越，应该和我穿越的是同一个‘洞’但是你正好穿越的是第三种洞，你在里面被冻结了——因为你是水系人鱼，没有被冻僵，这是被冻结了时间。我们穿越的那个‘洞’是长‘洞’，我被冻住的那个‘洞’是短洞，你被吐出来的洞是长‘洞’，我被吐出来的‘洞’是短‘洞’。长‘洞’上万年才出现一次，出现之后位置会不停地变动，短‘洞’小于三百年出现一次，出现的位置是固定的。你下次要等的洞，就是长‘洞’了，你觉得你能活到一万年以上，甚至是几万年？而且它位置不停变动，你觉得你能抓住它？”

明戈嘴皮颤抖，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果然，错过了那个‘洞’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家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这个时候明戈是真的想哭了，他本来以为他可以和亚克一样，当在这个世界呆腻了之后就可以回家了，就算是父皇母后已经老去，他还能在剩下的时间里陪伴他们。

但是

他回不去了，他被冻住了万年，父皇、母后，恐怕早是

明戈的眼睛红通通的，眼看着眼泪水就要留下来。

亚克有些不忍心：“其实也不一定，我的这些说法都是理论推测出来的，不一定是准确的，说不定你运气好又能遇到‘洞’呐，说不定位面的穿越也伴随着时间的穿越呐。说不定，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回去的。”

明戈咬着下唇不说话。

亚克劝慰道：“其实就算是这样也挺好的。你知道嘛，我是纠结了之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走掉的，我有三十四个孩子，我知道我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再也看不见他们了。就算他们都已经成年结婚，不会再有什么我放心不下的事情。但是我就是很担心，怕我走了之后他们遇到什么事情不能解决，怕我走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他们我会很想很想他们——这是肯定的。我那个时候已经在这个世界呆了两百多年，这么久的时间，我都已经记不住我的父皇、母后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我还是想他们。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的孩子们也想我这样想着父亲、爸爸，他们又不能来见我该怎么办呐？”

“明戈，走不走我烦恼了近一百年。”亚克说道，“如果一开始就绝望了，我就不会有这些想法了。”

是的，你不记得了。

明戈红着眼睛想，你那个时候回去你还能见到你的爸妈，所以你觉得选择很痛苦。

但是我呢？

明戈忍不住痛哭了起来，我的父皇、母后很有可能逝去，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想想这个他们疼爱的孩子去了哪里，可是他们寻找了一生一世却没有再次看见这个孩子的影子，他们或许常常在想，这个孩子是活着还是死去，如果活着，他现在生活得好吗？如果死去，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刻，明戈无比痛恨宇宙意识，甚至是无比痛恨人类。

为了拯救人类，宇宙意识让他背井离乡，再也看不见父母，让他和他的父母在两个位面相互苦苦思念，甚至当他的父母逝去，他都不能在坟前去磕个头，想要思念怀念却连一件物品也没有，只能守着日渐模糊的记忆。

还有人类，他们造的孽。

为了变强他们挖掘出了α元素，最后百亿人类全部被抛下只有一万人逃出生天。

而这么多年之后，报应再次降临，他们又害得早已被他们遗弃的子民和家人失散在陌生的时空。

明戈痛哭，他只能痛哭。

他能够做什么？那可是宇宙意识。

他生活在这，一身的力量源自于它。

他能拿它奈何？

在宇宙的面前，个体的生命是如此的渺小。

再伟岸的人物都只能被宇宙玩弄在鼓掌之中。

再强大的力量都不能给宇宙照成一丝的危险。

宇宙无处不在，空气与水液。

连你的呼吸，都是仇人的味道。

最可恨的是，你还离不开这些。

唯有无力的痛哭，在能宣泄内心的痛苦。

174.

四周没有人说话，一个侍者悄悄退去，不一会儿维特变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维特看着亚克，亚克微微摇头，推开椅子转身离去，走的时候轻轻拍拍维特的肩。

维特站在旁边。

明戈哭得很伤心，肩膀大幅度地震动着，还能听到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撕心裂肺。

轻轻走过去，维特小心翼翼地搂住明戈，“怎么了，”

明戈摇摇头，情绪失控到不能睁开眼睛看维特。

明戈不说话，维特只能安安静静地将明戈搂住，等待明戈将沉积在心中的情绪宣泄完毕。

明戈将头放在维特的肩头，很快，维特的衣服上就湿了一大片。

维特一只手环着明戈的腰，一只手在明戈的背上轻拍。

“明戈。”

维特低声地喊道。

明戈将头压在维特肩头摇头，缓慢而坚定地拒绝，他现在真的不想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明戈感觉到一股怨气在心头盘旋，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他甚至在质疑，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宇宙意识的安排——只是为了让他更好的贡献出人鱼的基因。

这就是命运，宇宙意识的安排就是命运的安排。

明戈恨这样的命运，恨在这样的命运上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的每一个人。

以前的时候明戈回想，当时他是不是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不和亚克发生冲突就不会穿越了？

不，不管他做什么都会穿越的。

这，就是命运，无法摆脱的命运。

明戈哭了很久，蔓延的眼泪甚至将维特的衣服打湿到不堪重负沿着湿透了的袖口一滴一滴往下滴。

维特也很安静，陪着明戈，等着明戈。

很久很久之后，明戈的哭声低了下去，整个人在维特怀里不受控制地哽咽。

“为什么？”

哭得太久哭坏了嗓子，明戈说出来的话声音很低，哑到无法辨认。

维特没有说话。

“呵呵。”明戈有些神经质地笑了两声，“也是，我有什么资格问这个问题呐？没有为什么，命运哪里容得我去质疑？”

明戈想着，记忆仿佛飞到很远的地方，一幅幅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重演。

那是他和父母在皇宫里快乐生活的情景。

他还记得母后温和的笑，还记得父亲无奈地皱眉，而现在，一想到他们已经死去多年——带着那样深厚的遗憾，明戈只能感觉到崩溃。

他在掉进水池的那一刻，就是诀别，可笑的是他居然还抱有期望，可笑他还在寻找回家的路——真的不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回去，发现所有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会有怎么样的情绪。

万年以过，他却半点不知。

明戈呆呆着想着很多的事情。

很迷茫，很无助。

维特放柔了声音，一下一下摸着明戈的头发。

维特说：“明戈，不管美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记忆里有一个美丽的金发美人鱼，那个时候他还小，小到可以让那个美丽的女人一整个抱在怀里。

“好了，宝宝，不哭了，还有母后呐。”

美丽的人鱼温和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响起，和维特说出的话重叠在一起。

只是这相似的话，却是不同的人说出。

没有机会了。

明戈好不容易稳定的情绪又有一些崩溃。

维特手足无措。

“爸爸？”

明戈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三张天真的笑脸出现在明戈的眼前。

老大的异能又进步了，居然可以同时把小二和小三掉在下面在空中飞来飞去。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爸爸为什么哭，但是却很好奇，他们还没有看过爸爸哭呐。

三张相同的笑脸同时看着明戈。

明戈呆呆的，迟钝的大脑缓慢的运转。

这是他的孩子。

怀了整整一年又孵了一个月才出世的孩子。

“宝宝。”明戈伸出手，将三个宝宝搂在怀里。

靠在维特的怀里，脸被三个宝宝不停地蹭着，明戈慢慢感觉到一丝温度。

幸好，当他知道这种无法让人轻易接受的真相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他有了爱人，有了三个三胞胎宝宝，肚子里还有一个胎数不明的蛋。

五个心靠在一起跳动。

咚，咚，咚。

明戈反复听见了命运的齿轮在缓慢地转动。

命运一刻都不停下，当它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或者本来它就是这样安排的人生的，在失去的同时它总会给你一些补偿。

明戈慢慢将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紧紧地搂住三个孩子。

就是这样三个软软的小馒头一样的生命，让明戈知道自己被命运玩弄落入冰窟的心感到了温暖。

现在，他也是孩子的爸爸了。

明戈想着。

维特感觉到怀里半天没有动静，小心翼翼地底下头一看。

明戈已经睡了过去。

他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甚至睫毛上还挂了一滴眼泪，雪白的脸上有着颜色鲜艳的明显红晕，嘴唇也带着刺目的色泽。

维特叹一口气，动作轻柔地将明戈打横抱起，还小心地顾虑着明戈怀里的宝宝不会掉到地上。

将明戈轻轻放到床上，给明戈换上干燥清洁的睡衣，仔细地盖上棉被。

维特抱着三个孩子小心翼翼地退出房间。

老大还无知无觉得向明戈那边伸着手，想要躺在爸爸怀里睡觉。

“别闹。”维特放低了声音说道，“爸爸很累了，让他休息一下。”

将三个孩子带到另一个房间，维特脱下湿透了的衣服。

将湿衣服丢到地上，维特也不换上赶紧的，兀自躺在大床上。

三个孩子在大床上扭着屁股爬了爬去，小三还特别嚣张地在维特身上打滚。

想到明戈哭成那个样子，但是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维特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是在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