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罗曼史 上——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4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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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我家里做客吧。”我高兴地说:“你这个人虽然屡次冒犯我,不过念你为我遮风挡雨,我要重重地赏你。”

“算了。”他披上蓑衣,带上斗笠,提起药篓,如同我初见他时的样子:“家中还有病人,我不能久留。”

“不准走。”我严厉地说:“我在命令你,不是在和你商量,你知道现在和你说话的是谁吗?”

他系好斗笠,上前几步,抬手轻轻地揉着我的头发:“你的腿伤要静养,不要淘气。不要动不动就砍别人的脑袋,你知道现在和你说话的是谁吗?”

“啊?”我惊讶且困惑地看着他。

“下次见面再告诉你吧,我真的走了,乖乖回火堆边等着,你的人很快就过来了。”他压低帽檐,手中提着火把,沿着一条僻静的山路离开了,很快和山林间的火光融为一体。

第十二章:相爱不相知

司徒逆率领一队人马,风驰电掣地赶过来,这些人手拿火把,面色凝重,大概是挨训了。司徒逆头发衣服皆湿漉漉的,脸色阴沉,目光锐利,一言不发地走上来。

我仔细地将山洞里的火堆踩灭,然后朝他一点头,率先走出去。司徒逆急忙追上来,从侍卫手中接过一把伞撑开,举起来,跟在我旁边。

“与豌豆国的仗打得怎么样了?”我问道。

“豌豆国崇尚儒学,不擅打仗,交战两个多月,连吃败仗,前几日他们的大将军代表国王递交了请降表。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个消息。”司徒逆一边说,一边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件大衣,披在我身上,柔声说:“怎么一个人偷偷跑出来了?我见了墙头的梯子,都觉得好笑,你也太爱玩了。”

我无意间蹭到他的手指,只觉得十分冰冷,抬眼看他,才发觉他只穿着褐色单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于是将大衣推给他,撇嘴道:“不是来送捷报的吗?怎么成了落水狗?”

“我刚下马,就听侍卫说你一个人冒雨在山中行走,急的衣服都不及换就来找你。”司徒逆并不接衣服,笑道:“我皮糙肉厚,这点雨算什么,以前下大雪的时候,我还和将士们在河里洗澡呢。”

我打了一个哆嗦,不禁裹紧了衣服。

梧桐山庄守门口,几百名侍卫跪在门口,背上的衣服沾染着血迹,像是受了罚,满脸畏惧的样子。

“他们胆敢不许陛下出去,我已经先教训过了,余下的请陛下定夺。”

“我以为他们是听了你的命令。”

“这是什么话,他们虽然是我的属下,但终究是陛下的臣民。”司徒逆说完,转过头冷冷地对周围的侍卫说:“都听清楚了吗?”

周围的侍卫尽皆跪下称是。

屏退众人之后,我缓缓走在山庄的花园里,随手摘了一朵花,慢慢撕扯着花瓣,对司徒逆说道:“既然豌豆国的军队已经撤退,你明日就把兵符交上来。”

并没有得到回应,我转过头看他,司徒逆有些心不在焉,见我看他,急忙点头:“好的,我明日就交上兵符。”

“军队就交给朝中其他几个武官带领吧,你多在朝廷中走动走动,不要总忙着打仗,和同僚都生疏了。”

“陛下……是要我交出兵权吗?”司徒逆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我手中捻着残败的花梗,慢悠悠地在花丛中穿梭,走廊上的灯光照射过来,虽然是深秋,满院子却开满了红红紫紫的花朵。

我盯着手里的花瓣,轻声说:“相父已经老了,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左右手,凭你的才干,五年之内,整个陈留国,除了我,就是你。”

说完这话,我扔掉花瓣,慢慢走出花园。做一个坐镇边疆的将军,还是手握重权的丞相,司徒逆自然知道该怎么选择。刚踏上房间门口的台阶。司徒逆从后面叫住了我。

“陛下。”司徒逆远远地站着,表情很平静恭顺:“恕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其实你不适合做君王。”

这话虽然听起来刺耳,可也到不了发怒的程度,我冷淡地“哼”了一声。司徒逆走过来,抬手抚过我的头发,我有些不悦。司徒逆伸出手,展示掌心的一片叶子,随即莞尔:“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偏去做劳心劳神高高在上的国王,岂不是可惜?”

“少胡说了。”我在心里估摸这句话的褒贬,随即斥道:“而且,男人是不需要漂亮这种赞扬的。”我抬脚走进屋里,看司徒逆跟上来,于是转过身问:“我准备去洗澡,你也要跟着吗?”

司徒逆猛然刹住脚步,似乎有些尴尬,“哦”了一声,退回门槛外面,脸色微红地说:“那我先回去了。”随即脸色带一点神秘的笑意:“明天早上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哦。”

我想起了之前说的交出兵权一事,微微点头,忽然想起了少年时总跟在我身后又乖又忠心的司徒逆,于是笑道:“你先进来。”

司徒逆虽然疑惑,依然上前走了一步,我走上去,看走廊上空无一人,便扳着司徒逆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极快地亲了一下,然后放开,刻意用成熟的语气说道:“卿对朝廷忠心耿耿,我定然不会亏待……”

忽然被他堵住了嘴唇,我后退几步,在嘴唇触碰到湿热的舌尖时骤然推开他,惊讶地说:“你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呢。”司徒逆冷着脸:“为什么推开我?刚才不是很主动吗?”他脸上露出讥诮的笑:“难道那个吻是对我交出兵权的酬谢?”

我心中微凉,粗鲁地将他推到门外,反手关上门。司徒逆脸上露出失悔的表情,却不敢死命推搡,只得焦急地拍门:“陛下,我说错话了,你生气了吗?”

“为你这种奴才生气吗?”我咬牙切齿地说。

拍门声止住,司徒逆的声音冷静下来:“对不起。”

“滚开。”

“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吻我的吧?”

“别做梦了。”

“我也喜欢你。”他在外面期期艾艾地说:“一直都很喜欢,但是我不知道你对我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所以才说出那种没轻没重的话。你能原谅我吗?”咚咚咚地敲门声:“陛下,你在听吗?陛下?”

“你到底滚不滚?”

“没有听你亲口对我说出原谅的话,我是不会走的。”

我索性宽衣睡觉,虽然心中气闷,但身体疲倦,所以很快就睡着了,朦胧中记挂着司徒逆在外面会不会受风寒,但又想他身体强壮,应该死不了。

第十三章:变天

第二天中午我才起床,虽然我一向作息不规律,但是起得这么晚,心里暗暗有些羞赧,所以并没有叫佣人过来。自己穿了衣服,就着铜盆里的水洗脸,然后端了一杯凉茶,边饮边推开房门,阳光将整个院子照得十分明亮。

两个侍卫在院子里修建花木,见我出来,立刻放下剪刀跪下行礼。

“大将军去哪里了?”我开口问。

“将军到附近驻扎的兵营里巡防,下午就回。”

我心中微微有些错愕,他不是说过要交出兵符吗?怎么又去管这些事情。一旁的佣人请示要不要用午饭,我推说不饿。心里莫名地有些慌乱,那种感觉就像掉入梦靥中,周围全是缠绕的藤蔓和黑色的漩涡。

怀着这种忐忑,我走到九重的房间,他住的地方十分阴凉,周围并没有侍卫把守。我轻轻推了一下房门,竟然是反锁的,这个九重居然比我还懒,睡到现在还不起来。心里起了促狭的心思,从腰上取出一把短刀,将刀刃插进门缝,一点点将门后的门闩推开。

我推开房门进去,青烟袅袅,寂静无声。屏风后面是他的卧室,里面似有声音。我站在屏风后朝里面看,正看到卧室里的一张书桌,九重穿着居家的宽衣长袍,长发披散,端坐于桌前。旁边却站着一个极为高大的男人,一身带着金色纹理的黑衣,长发束起,腰佩宝刀,虽然只看到侧脸,但是眉毛粗重,眼窝深陷,鼻梁高挺,倒是个粗犷又不失魅力的男人。

“这个就是王不留行,”九重声音压得很低,指着书本说:“生长在北方地区,植株长约一尺,花呈胭脂红色。叶子清凉败血。”九重扬起脸看他,神态平淡而认真:“可以食用,很好吃的。”说罢低下头翻书页。

那个人凝眉望着九重,喉结轻轻地滑动了一下。

我站在屏风后面,心里十分惊诧,这是我的行宫,守卫虽然不如京城的王宫那样严密,却绝对不会犯下让陌生人闯进来这种低级错误。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又绝对不是我的侍卫,我甚至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从屏风里走出来。案桌后两个人表情从惊讶到慌乱,那个高个子男人倒是很快镇定下来,甚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而九重站起来,慌张地从案桌后面走出来想迎接我,又被宽松的衣服下摆绊了一下。

我心里恍惚冒出“捉奸”这种想法,又赶紧打消,伸出手虚扶九重,示意他不必行礼,含笑对九重道:“怪不得这几日见不到爱卿,原来是新收了好学生。”

“……这个人是司徒逆的朋友。”九重似乎有些慌乱,他一直是气定神闲的人,所以偶尔紧张起来就非常明显。他朝旁边那男人扬了扬下巴,目光冷峻,声音低沉:“过来行礼。”

那个男人目光桀骜,表情轻佻地瞧了我和九重一眼,并不动。

我坐到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瞧你的相貌,你应该是乱冢国的人吧?”

那人点头:“正是。”

“乱冢国半年前已经向我投降,我是上国国君,你是下国子民,因何不向我下跪?”

“上国……国君?”那人哑然失笑。九重忽然厉声道:“南宫子辛!”

南宫子辛有些无奈地走上前,庄重地行了一礼。

我心中一动,沉吟道:“南宫这个姓氏……”悚然一惊,这是乱冢国王族的姓氏。九重像是了解我的想法,挺身遮挡在我前面。

南宫子辛只好后退一步,举起手:“哎,我并无行刺之意啊。”他无奈地笑:“看来我今天不能留在这里了。”他躬身而出,微微冲我点头:“那么,再会了,陈留王。”

外面响起了关门的声音,却并无侍卫们的喧哗,看来这个人真的和司徒逆是朋友,所以在这里来去自如。但是……司徒逆为什么和乱冢国的王族又来往?!

我心中突突乱跳,不安地摸索着桌子上的茶杯,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心里跳出一个又一个可怕的想法,但是却一直不愿意相信司徒逆会背叛我。整个朝廷的人都有可能,但是司徒逆不会。我对别人,常常赐予珍奇金银以示荣宠。但对司徒逆,用的却是真心。

半晌,我抬起头,看到九重正安静地坐在我对面,目光冰凉温柔,像月光一样,带着一点怜爱和无望。一瞬间,我想到了那是一种看待陷阱里野兽的眼神。

“陛下。”九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司徒逆已经造反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动了一下,从椅子上摔下来。九重急忙站起来,将我扶到床上,他一直在说着什么,而我却只能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嘴唇。

身体好像被一盆冰水泼下来,凉飕飕的,意识却还在活动。早就应该意识到的吧?相父说过司徒逆侵吞军饷,野心昭昭。而我只以为他贪利,没有想到他是私自养兵,意图谋反。在梧桐山中里始终被一群侍卫伺候,而且不能出山庄,我以为他是怕我淘气不好好养伤,原来竟是囚禁!那只吸血蝙蝠,虽然九重暗示过我,我却以为只是养马士兵的不慎,原来是故意的。他想阻止我回都城,不惜用战马将我踩死,而我昨天晚上,居然还担心他在屋外会受凉!

忽然指端一阵刺痛,我“啊”了一声,清醒过来。九重收起了钢针,擦拭我指端的血迹。我甩开他,狠狠踢了他一下:“跪下!”

九重有些诧异,终究半跪在床前。

“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我声音嘶哑地怒吼,随手扯起床边的金钩,摔在他脸上:“亏我对你们两个……”心中一痛,我说不下去,喉咙哽咽得厉害。

九重脸上带着红印,垂头慢慢讲述:“那天陛下被战马踩伤,众人簇拥陛下而去。我觉得那马死前行状蹊跷,就上前查看,见到腿上有一伤口,极似被蝙蝠咬伤,心中就有些疑惑。回去之后,写了信鸽派教徒查清京城有何异动。自然那封信被这里的侍卫截获了。”九重苦笑了一下:“司徒逆知道我起了疑心,索性就挑明了说:陛下若蒙在鼓里,还能在这里快活几日,倘若知道了实情,是断不能活了。”

我将他拉起来,问道:“刚才那个叫南宫的是怎么回事?”

九重脸上显出厌恶的神情:“他是乱冢国的二王子,当初乱冢国来投降时,他就曾假扮副使,陛下可还记得?这个人胆大妄为却计谋深沉。很难对付。”

“我是问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因为他总是缠着我!”九重皱眉:“从我来这里后,就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后来我发现他的踪迹,他索性不跟踪了,就这么每日跟着我说些无聊的话,我担心陛下发现他而觉察司徒逆的阴谋,所以就很少在陛下面前露面。”

我低头想了半晌,说道:“不管怎样,我要出去!”虽然凤栖山守卫严密,但是既然上次能在山中邂逅那青衣男子,就说明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陛下,”九重欲言又止,停了一会儿轻声说:“这两个月外面……已经变天了。”

我冷淡地说:“凭他怎么变,那也是我的天。”

第十四章:不欢而散

当天下午,我手持宝剑要离开山庄,那些侍卫起先只是苦劝不知,我用剑挑断一名侍卫的发带,厉声道:“司徒逆不过是我的奴才,我迟早要杀了他!你们想好自己在为谁卖命!”

众人一起愣住,我拽过门口停着的一匹马,翻身上去,调转马头,高声说:“司徒逆意图谋反,有愿意随我讨逆者,事成之后,封千户侯。”

站在最前面的侍卫长越众上前一步,我心中一喜,正准备说话,却见他长剑一挥,击中马前腿,那马猝不及防地跪倒。我已经有从马上摔下来的经验,所以这次麻利地从上面滚下来。

那些人已经卸下身上的武器,一起簇拥上来,却只是按住我的手脚。

“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关在房里吧,别伤了他。”

“我去禀告司徒将军。”

“不用了,司徒将军已经料到有今天。”

我手中的宝剑被夺下,双手被布条缠住,这些人是真的不打算伤我,捆缚手的时候还用将袖子扯到手腕底下,唯恐我的手被勒出红痕。

我被带进了自己的卧室,坐在床边,侍卫长半跪在旁边解开我手上的束缚,其他人则有条不紊地将房间里所有硬质的武器拿走。

“陛下,司徒将军并不想害陛下,请陛下在这里宽心住下。”侍卫长恭顺地说。

“你今年四十一岁了。”我低头凝望着他:“在王宫做侍卫二十年年,是先王最信任倚重的家臣,司徒逆许你什么好处,令你不惑之年还要背负卖主求荣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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