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木棉——闲临水
闲临水  发于:2014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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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该去看你妹妹了。”我站起来,拍了拍短裤上的灰尘。我们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不知不觉,连夕阳都要沉了。

也许是天色将暗的缘故,曲邵华并没有在自己妹妹的墓地前耽误太久。他送了花,又在石碑旁做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墓碑是新的,还没经过什么日晒雨淋。一如那姑娘年轻的生命。

曲邵华刻在石碑后面的文字很简单,没什么具体的东西,读起来简直不像一般意义上的祭文:

你姗姗走到这尘世,

如头顶明月般烂漫。

我不灭的爱:

愿你的梦能脱离伤愁、安稳甘甜。

我望着山坡下无际的墓林,不知自己死去的那天,又会被安葬在哪里。

回到家的时候夜已深,天上只有明月高悬。

“过来。”曲邵华用钥匙开了门,连鞋也没换,就径直进了房间。我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到卧室。

他脱了西服,斜靠在床背上,懒懒的抽着烟。

“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曲邵华的问话莫名其妙,让人不明所以。

“把那些话讲出来,应该会好受许多吧?”

他所指的应该是我在父亲墓旁说的那些话。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把这些压在心里的往事告诉曲邵华。

“我也总想把心里的事情讲出来,可不知该怎样开口。”他弹了弹烟灰,又开始不疾不徐的说道,“我的小妹一直很贪玩儿,也不爱学习,就连高中都是复读了一年才考上的。她不像你那么聪明,被我没日没夜的折腾,竟然还考得上大学。”

“别这么讶异。”我坐在一旁打趣,“就是因为被你折腾的太狠,才给了我考大学的动力。”

他低低的笑了几声,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他伸出手,将我的头按在他温热的胸口,那和缓而有力的心跳似乎正在诉说着什么,可我听不懂。

——满腔辛酸与谁道。

“我对不起她(他)。”曲邵华的声音里带着低低的哽噎,“我希望自己能被原谅。”

我不知道那个指代不明的第三人称是谁,可我猜,他应该是在说自己的妹妹。我犹豫着,用胳膊环住他的身体,轻轻拍着他的背。我没有抬头,曲邵华不会希望被人看到自己的眼泪。

我的母亲曾经说过:那些表面愈是冷静的人,内心往往就是一团烈火。我想,曲邵华就是这种人。他的理性与克制让他显得冷酷又无情,可他到底是个人:重情、至性。

许久,他直起身,拉开与我的距离。四周没有光,我甚至看不清那双眼睛究竟有没有流过泪。曲邵华在看着我,意味不明。很突兀的,他低下头,将温热的嘴唇贴了过来,我感觉到他的舌头正在扫过我紧闭的牙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侵略性。

“你干什么?”我偏过头,警惕的看着他。自我们相识以来,曲邵华还从没对我做过这种事情。我想自己可以把刚才的举动理解成一个“吻”,它是那么温柔,含着对爱人才有的绵绵情意,可这不是我们相处的模式。

“你说呢?”他狡猾的反问,好像答案不言自明。

我怎么知道。

有什么被打破了,维系着我与曲邵华的等臂杠杆,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倾斜。

第24章

“我真有种错觉,好像你才是老板,我是替你卖命的打工仔。”曲邵华站在门边,一边换鞋一边发牢骚。

这个暑假我几乎天天宅在他的公寓,早晨睡到自然醒,无聊了还有X-BOX可以玩儿,可曲邵华却要不分白天黑夜的连轴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有钱人的痛苦就在于此,他们拥有漂亮的房子和许多普通人买不起的奢侈品,可能够享用这些东西的时间却少之又少……想到这里,我把眼睛从电视机上移开,得意的往嘴里扔了颗葡萄。

“真烦……”他把西服挂在衣架上,又走到我身边坐下来。电视里正放着前几年的一部春晚小品,林永健扮演的中年妇女从墙洞的另一边钻过来,举着扫帚大叫“干嘛呢?!干嘛呢?!干嘛呢?!”

“有那么好玩儿么?都不知播过多少遍了。”

(哎哟,大哥,就这模样,破相等于整容啊……)

“是你太严肃了,我看几遍都觉得搞笑。”

(我跟你讲,买个房子容易吗?一墙一柱啊,让你们就砸成破房子了!……)

“你瞧那唾沫星子飞的,”我拉了拉曲邵华的袖子,被台上的演员逗得乐不可支。

“别笑了,跟只鸭子似的难听死了。”握在手里的遥控器被他夺了过去,啪的一声,屏幕黑了下来,“我先洗个澡,你去睡觉。”曲邵华趾高气扬的命令道。

子夜时分,身边多了个人。大概是白天躺了太久的缘故,到了这会儿反而睡不着了。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我闭着眼假寐,却被曲邵华从身后抱住。

过了许久,才听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忙过这阵儿,就一起出去转转吧。”

我没吱声,而对方倒像是知道我在装睡似的,箍在腰上的手臂也紧了紧,“你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

这一转就转到了云南。

其实曲邵华选的地方不错,彼时的丽江不在旅游旺季,走到哪里都看不到如织的人潮。这里山清水秀、就连生活的步调都格外舒缓。如果可以活到那一天,我希望自己能在此处养老。

我们在一家酒吧里消磨时间的时候,还有几个相貌尚可的女子过来搭讪,曲邵华来者不拒,十分从容的与女士喝酒调笑。可到了能进一步“交流”的程度,他就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发展了。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午夜,刚才有个姑娘把话说的十分露骨,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听得面红耳赤,可曲邵华却能不动声色的装疯卖傻,最后干脆拉着我一起溜掉。

“人家都把话说到那份上了,你还不赶紧去开房打炮?”在回旅店的路上,我奇怪的问道。

北京叫帝都,上海叫魔都,广州叫妖都,而丽江也混了个“艳遇之都”的名号。来这里的单身青年无非是想寻找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说难听点儿,就是找个对眼儿的人上床睡觉。

或许是我的话太直白,曲邵华倒因此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像是那种玩儿一夜情的男人么?”

“就好像你玩儿过的还少。”我撇着嘴嗤笑。曲邵华的确不是什么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可在生意场上难免有女人投怀送抱。如果他真像自己标榜的那么清高,怕也走不到今天这个位置。

“都是迫不得已的逢场作戏。”他一本正经的辩解道,“不过,以后有你陪着就够了。”

在我的印象里,曲邵华绝非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就连他自己也曾说过,和我上床的感觉远不如跟女人在一起舒服。他能如此“执着”的折磨我这么多年,大概就是本着一种“我难受,你也别想好过”的恶意心态。而现在,我没这么确定了。

“你真的喜欢玩儿男孩子?”

“不是玩儿,”他低下头,笑盈盈的望着我,“只是喜欢你,才会要你陪着。”

——原来,爱是真的可以做出来的。这一刻,我恶意的想着。只可惜我不需要什么爱,爱是洪水猛兽,是我避之不及的怪物。

曲邵华今晚的兴致很高,一进屋就脱了衣服,将睡衣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我明白他想做什么,也抬手脱了衣裤,光溜溜的爬上床。夜还长,他倒也不怎么着急,只用手在我的身体间来来回回的抚摸着,好像是在研究什么新鲜玩意儿。他的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放在人身上的时候倒也不算难受。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连身上的肌肉都这么紧……”曲邵华掀了被子,让我赤裸的身体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而他则跪坐在我的两腿间,那只手也不安分的从脊背移到腰上。

“真好……”他低低的呢喃着,顺着脊椎一路吻上去,一直咬到我的耳垂。身下的欲望被人伸手握住,我低低的叫了一声,随即又咬住下唇,不想再发出这种难堪的声音。可曲邵华倒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东西似的,捏住荫净的手也缓缓动了起来,我试着推了推,手腕反而被他用另一只手压住。

“求你……别碰了。”曲邵华很少在床上做这样的事情,身下的东西被他撩拨了一会儿,就颤颤巍巍的立了起来。我扭着身体,却被他箍着动弹不得。

“别碰了……我用嘴帮你做吧。”我低声哀求着。与其这样被动的躺着,还不如主动服务来得痛快。身后的人低低的笑着,一只手还在不紧不慢地动着,摩擦着腿间的嫩肉,看起来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我不知道这能撩出火的拨弄,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你可真奇怪,平时那么主动。现在让你享受一会儿,反而害羞了。”曲邵华哑着嗓子,原本抓着我的那只胳膊也放了下来,在后茓轻轻的揉弄着,覆在荫净上的手也随之快速的动了起来,他的指尖不时的划过铃口,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黏滑的液体正在一点点渗出来。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躺在砧板上鱼,带着一份对自身命运毫无掌控的绝望感,苟延残喘的呼吸着……身下的力度越发强烈,那些被关在体内的欲火已经不受控制的喷涌出来。

一瞬间,心神迷乱。

我揪着床单,重重的喘息着。曲邵华用床边的纸巾随意擦了擦手,又要我将身体翻转过来,我乖乖的摊平,任由他倾身覆下来。

“别皱眉,不好看。”他的唇在我的额头上吻了吻。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手指一齐挤进身体,随后,就带着滚烫的欲望顶了进来……

床头的台灯已经按灭了,我在一片黑暗中茫然的睁着眼,心绪越飘越远。原来在这云南的古城内,也能听到静夜里悠悠的虫鸣。

第25章

一觉醒来,房间内一片昏暗。屋内只有一处暗窗,此刻也用窗帘装模作样的遮着,想挡住并不存在的光线。我看了看枕边的手机,中午11点。

曲邵华还在睡着,薄薄的毛巾被只勉强盖住了大腿,露在外面的半只身子则全部压在我身上,真不知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睡成这般姿势。我小心翼翼的动了动,想独自起床,可还是不可避免的惊扰到对方。

“几点了?”他从我身上翻下来,含含糊糊的问道。

“11点。”

平日里等我醒来,曲邵华早不知去了哪里,可今天却像吃了安眠药似的,一直躺到日上三竿。他的口中还在嘟哝着什么,看起来依旧没有要起的意思,我想起身把床脚的衣服拿过来,却被曲邵华伸手拽住。

“再睡会儿……”他的头发贴在我的脖颈上,一只手随意的搭在胸口。似乎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曲邵华才悠悠的睁开眼,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

——跟只猫似的。

我被这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而他也像是洞察了我的心思似的,睁着还不怎么清明的眼睛看过来。毫无预兆的,曲邵华侧起身,用舌头在我的口腔内搅着。他的嘴里还带着隔夜的烟酒味,我僵硬的躺在床上,像被施了石化咒一样。

终于,他抬起头,用手在我脸上轻轻拍了拍,“起床吻而已,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昨晚的清洁工作还是我做的。”曲邵华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我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得收回自己之前的论断,这不是刚睡醒的猫咪,而是收起了爪子的猛虎。

我们在路上吃了些别具特色的风味小吃,便开始了一天的旅行。曲邵华的兴致很高,这一路走走停停,到最后根本不知到了哪里,我不明白像他这样绕着世界到处跑的空中飞人,怎么会对一座古城这么来劲儿。

“我去那边看看。”曲邵华只朝我远远喊了一声,就自顾自的绕到一处围墙后。我走过去,却发现这座古老的院墙上有许许多多的裂缝,有的甚至可以看到另一端的风景。我觉得自己就像几米笔下那个在墙角罚站的小男孩,透过这小小的缝隙,发现了全世界只有一人知道的秘密。出乎意料的,站在对面的人也顺着这处缝隙看了过来。我们离得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到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可我到底站在他的彼端,我们之间隔着一道墙。

在回去的路上,他进了一家名为“刻骨铭心”的小店,店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里面摆的全是些刻着字的牛骨。顺着墙一眼扫过去,东西大同小异,可曲邵华却看得津津有味,比起丽江的朝霞晨曦和落日余晖,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似乎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我们也刻点儿什么带回去吧?”曲邵华兴致勃勃的说道。

我向老板问了价格,费用不菲。这类东西在云南并不少见,可在景区里却翻了两三倍。我想拉着曲邵华赶紧离开,可他却不以为意,像是铁了心要当一回“冤大头”。

“就刻‘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吧。”他在纸上刷刷写下一行字,朝店主递了过去。

坐在工作台后面的老人拿起来看了看,又抬头温和的笑了笑,“送给女朋友的?把名字也加在下面吧,这才算‘刻骨铭心’。”

曲邵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中的笔轻轻放到桌上,“爱人的名字,刻在心里就够了。”不多时,他又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补充道——“毕竟,我爱他胜过爱自己。”

从小店出来的时候,曲邵华执意要我抱着那块儿牛骨。他说要把它挂在卧室的墙上,放在每天睡前都能看到的地方。

如果说他所做的一切让我毫无动容,那一定是连自己都骗不过的假话。我并非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相反,别人给我一丁点儿恩惠,我也会带着感恩的心去加倍回馈。可这个人不该是曲邵华,他对我越好,随之而来的不安也会成倍增长。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在沉默了一段路后,我小心翼翼的开口。——你只需像过去一样,在需要的时候传唤我,以招呼仇人之子的方式对待我,这才是真正的“日常”。

聪明如他,那些没有讲出口的言外话,又何必非要说的一字不落。

“觉得很奇怪么?为什么我会爱上你?”这不是询问,因为答案不言自明。

“听过吊桥效应么?”曲邵华停下脚步,老神在在的望着远方,“两个站在悬空吊桥上的人,更容易对另一方产生类似情爱的感觉。很不幸的,我和你就恰好站在同一座岌岌可危的吊桥上。也就是在我失去了人生最后的支柱时,才发现只有你和我一样。”

“这个世界上比你英俊漂亮、听话懂事的情人一抓一大把,而你却是一个散在人潮里就很难再被注意到的路人甲。你并不特殊,也没有什么值得我去关心的资本,可在我摇摇欲坠的时候,却只有你真正陪在我身旁。从某种意义上,是你的手将我已悬在半空中的身体重新拉到大地上。”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能力就是唯一的道理。你的母亲害我家破人亡,而我却有能力把仇恨发泄在你的身上,而对于我的报复,你却没有能力反抗。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推动我前进的是对金钱的渴望和复仇的狂热,可在我得偿所愿后,这些东西带给我的激情比潮水都退得快,留在灵魂这片滩涂上只有对人生的无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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