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 of Our Times 上——ieaber
ieaber  发于:2014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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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币很薄,是用景点和商店里特有的硬币压制机压出来的,正面有个迪士尼的标志,米老鼠唐老鸭萌得70年如一日。华朝达珍重地拿在手里摸了摸,然后放入钱夹。

“本来想压个什么字送给你,但是觉得名字首字母太俗气,又没法写个‘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什么的,就连退一步写个‘莫失莫忘仙寿恒昌’都不行……”陈峻越说约高兴,似乎不在意华朝达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我不是你女朋友。”华朝达终于找到一个出口。

“不是就不是吧。”陈峻蛮不在乎,“反正两个男人之间,你知道的,无论是哪种角色,嗯,外人认为的那种角色差别根本没什么意义,反正都叫男朋友。”

“随你吧。”华朝达不在争辩,他觉得枪杆子里出政权才是正道,对于陈峻这种人,只能在床上争取地位。

陈峻在华朝达意味深长的眼神里打了个寒颤。

第42章

相比外面的寒风凛冽,旅店里温暖得不行。

亲密了两次之后,华朝达懒洋洋抱着陈峻,听外面呼啸的风将玻璃吹得劈啪作响。他将头蹭在陈峻微汗的胸前,细嗅着他的气息;忽而又抬眼,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陈峻的锁骨。

“……”陈峻好脾气地环紧了华朝达,“我带了瓶红酒,我们去浴室边泡澡边喝?”

“你说了算。”

于是这一晚上几乎连时间都停止了。一贯都自觉处在战斗状态中的华朝达,和一贯都不自觉但也处在高速旋转状态里的陈峻一起泡了澡,陈峻用手机开了音乐。虽然没有香薰、没有泡泡浴,陈峻的音乐品味也说不上非常高洋上,但两人泡了一会儿澡,一起相对喝了点品质一般的红酒,仍然舒服得皮都化在水里了。

“朝达,我有个愿望。”陈峻瘫软在水池里,缓慢地说。

“嗯,说。”

“等我有钱了,家里装一个Jaccuzi(极可意水流按摩浴缸),这样我俩可以经常放松一下。”陈峻喝一口酒,每一个毛孔都很舒适,“像这样。”

“好。”华朝达也有点微醺了,他知道陈峻的物质欲望并不强烈,属于“有就用,没有就算”,并不刻意追求的性子,此时说有钱了要买什么,有点让华朝达意外,“大概要多少钱。”

“2~4人的,大概不到2万刀吧。”陈峻眯上眼睛想了想,又觉得兴奋,“可以放在室外,等冬天下雪了,我们开好恒温,包着浴巾冲出来,一下子跳进去,很暖和,然后看外面下雪。”

“哈。”华朝达打了个酒嗝,“下着雪开恒温冲浪,不……不嫌浪费能源吗。”

“总不能为了环保就节欲到苦行僧的地步啊。”陈峻一笑,“我是个凡人,就算态度上绝对尊敬,也做不了特雷莎嬷嬷,没法成为无欲无求的圣人。何况,我改进一个技术环节,改变一个工程设施,也许就可以减少数以万吨计量的碳排放,不可以平时偶尔享受生活,工作提高效率吗?”

“有道理。”华朝达觉得今晚的陈峻有些轻狂,不是他平日里谦和的模样。但不知怎么的,他竟也觉得,这样的陈峻别有一番魅力。

“说真的呢。”陈峻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我未来要做什么,事业上,我已经设计了个大概;生活上,我希望和你在一起。好吗?”

“……”华朝达无由地清醒了些,他看着陈峻被热气蒸腾得有点微红的脸,觉得自己像一个在茫茫雪野里奔跑的人,因为雪盲而双眼刺痛,如今跌落到黑暗中,再也舍不得黑暗的温暖。清醒如何,沉醉如何,华朝达脑子里轰的一声,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两人都有点睡过了,不过好在行程安排得并不紧张,两人慢吞吞起来收拾完,余星给陈峻发短信,“一起去吃brunch(早午餐)?可以带家属。”

陈峻乐呵呵拿给华朝达看,得到对方无奈的默许之后,又乐呵呵回复,“好啊,你也可以带家属。”

过了十分钟,余星回复了一条,“滚。”

“滚哪儿呢?”陈峻接着贫。

“46,X Street,Google一下过来,店名叫She is always right(她总是对的)。”余星打完这段双关语,加上,“就我一个。”

地铁加步行摸索了快一个小时之后,三人在餐厅里碰面。餐厅装修得非常50年代,褪色效果的墙面,老式的桌椅,有种战后万物复苏、婴儿潮即将到来的欢快感。

三人互相问好,落座。这是华朝达第二次见到余星,也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余星。

余星的脸相当东方,围着一条满是骷髅头的围巾,穿着机车夹克,戴着护目墨镜,手抄在荷包里,背的包底部全是金属铆钉。但奇怪的是,她看起来并不算“酷”的女生,和朋克也沾不上边,更不用说更加重型的音乐。相反,余星长得相当明艳又相当漫不经心,颇有种漂亮而不自知的迷人,虽然漂亮的女生,鲜少有不自知的。

“果然就是你。”余星点了咖啡和墨西哥煎蛋卷,随手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对华朝达说。

“嗯?”华朝达一愣。

“去年9月不是见过么?在陈峻和郝长仁家里。”

“哦,对。”华朝达隐隐觉得这个“果然”很有问题。

“在迈阿密的时候,孟盛经常提起你,那个时候我就觉得陈峻好像对你有意思,又没法把名字和真人对上号。”

“咳。”陈峻轻微尴尬,轻瞥了余星一眼,示意她华朝达脸皮薄,“哪有那么明显。”

“不是么?你借故离开迈阿密不是回去看他?”余星置若罔闻。

“那什么……”华朝达脸热,只好拿别人来当挡箭牌,“说到孟盛,你是对他做了什么,搞得他……”

“朝达……”,陈峻轻轻在桌子底下抓了一下华朝达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给孟盛留点隐私。

“什么?”余星反问,也没太在意。她心情不错,和陈峻很是熟络,“陈峻颇有眼力,现在还在双学位呢?”

“嗯。”陈峻回答,笑得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受你教诲,选了油气开采,和导师商量了一下,还是想学非常规方向的。”

“我就是非常规的。”余星点头,“不过你本科不在这个方向,基础课多上点心。化工、流体力学之类,不算特别好学,你们有去油田实习的要求吗?”

“没有强制要求,不过如果能找到的话,今年夏天可能会去油田里学学,毕竟实地学得比较快。”陈峻拿起桌上的冰水,拉上华朝达一起,和余星轻轻碰了个杯,“还要感谢你在专业选择上给的指导。为了今天的相聚。”

“嗯,都好好干。”余星喝了一口冰水,“这技术相当关键,既然你之后打算回国,学这个专业算是解国内油气公司燃眉之急。”

华朝达听着,心里觉得余星也挺靠谱的,没有孟盛形容得那么不着边际。猛地听到一句“陈峻回国”,虽然已经消化过无数次,心里总是会习惯性地咯噔一下。他没说话,默默把手中冰凉的柠檬水喝完,在桌下拽紧了陈峻的手。

第43章

余星是一个人到芝加哥来的,虽然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全程“一个人”完成这趟旅行。她更喜欢轻装上阵,旅行,搭讪,根据感觉决定发展到第几垒,然后分开,两不相欠,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如果不是特别喜欢的,余星往往无意邀请别人参与自己的生活,就更难指望她为了“别人”而对自己的生活轨迹做出修正。

这样的余星在华朝达眼里,简直酷到没朋友。事实上余星的朋友确实不多,她一贯和外国女孩做室友,保持着“no judge(不评判)”“be cool(潇洒点)”的外交原则,不打扰室友生活、不增添过多麻烦、不干涉对方隐私,必要的时候互相搭个手帮个忙。余星不太喜欢限于中国女孩圈里——就算再潇洒豁达想法开放的中国女孩,也很难不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她做出评判;而余星也不算太喜欢和美国女孩来往——出于一种没有认真归纳过的直观情绪,余星觉得美国女孩子总的来说想法太简单,即算是有个性也看过点书的,认知能力也大多太过浮浅,这和美国非top10但又仍然属于第一梯队学校的研究生大多属于典型美国中产家庭有关,有着美国梦里中产阶级家庭所特有的文质彬彬、努力向上和认知局限,信奉着非黑即白的逻辑。

余星自己不算爱读书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她仍然觉得周围的美国小姑娘略有点笨。当然,石油工程学院本来就没什么女生,而她认识的美国女孩多来自夜店和party,也难怪她有这种印象。

饭后余星邀请陈峻和华朝达去看脱衣舞。华朝达本来挺有兴趣,听到余星一句“反正都喜欢男的,可以去看看消防队员和警察的表演”而霎时僵在当地。他这才想起大家的逻辑,就连余星这样不按理牌出牌的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喜欢男人就是同性恋”,这让华朝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说不出是别扭还是憋屈。

陈峻看出华朝达的尴尬,连忙打圆场,说今晚还有安排,又真诚抱歉,表示可以再约个时间一起去玩个别的项目。余星也不勉强,又和两个人自如地继续交流,末了突然插入一句,“刚才唐突了,这是gay cowboys’ love story和cowboys’ gay love story(两个同性恋牛仔的爱情故事和两个牛仔的同性爱情故事,注1)的关系,我有点想当然。”

这句话没头没尾,加上华朝达不知道这个典故,一时愣住。陈峻听来,却是有点吃惊;两人虽然相熟,但更多是神交,互相的私事探听不多,而余星对华朝达几乎是一无所知。然而就从余星把话说出口到明白过来就中微妙的关系,不过短短十几分钟,余星的通透程度,可见一斑。

不知怎的,陈峻突然想起郝长仁评价这位发小的话,“余星脑子挺好使的,就是人没啥情商。”

陈峻一笑,他想也许有的人显得没情商,只是因为对待特定的人,懒得用情商而已。别的不说,自己和华朝达这点细微又难言的关系,郝长仁未必知道,但余星只见了两面就一清二楚,可见情商之高,高到了一般不屑使用的地步。

有时候陈峻觉得,此之所以为纯粹。华朝达是万事放不下的性子,谨言慎行到了有点谨小慎微的地步;自己少年时候太锐气,之后是因为见得多一些,想得多一点,渐渐的也就宽容平和起来;而余星,不知道是看破之后迈过了这道坎,是看见了但不在意,还是根本心里就没这茬。

余星开车过来的,饭后三个人一同去了芝加哥艺术博物馆。余星本身对艺术兴趣缺缺,华朝达说得上热爱学习,但艺术方面基础太差;陈峻只好承担起了解说工作。无奈陈峻自己爱好太广,以至于精熟的内容也不多,要让他滔滔不绝说一幅画、一个艺术家,基本不可能,但揪着每个时期的艺术特色,他都能很泛泛地说几句。三个人一路在艺术馆里晃荡,男的都挺拔俊秀,女的又冶艳明快,颇为扎眼。

三人在Gift Shop(博物馆的藏品周边商店)分手。陈峻和华朝达一起,送了余星一套金箔书签,余星送了两人一对舞蹈人偶作为回礼。分开时余星拥抱了陈峻,又微微踮起脚,轻轻吻了陈峻脸颊,笑着告诉他“take care and be together(保重,要在一起啊)”。期间并无暧昧,却把华朝达看得有些羡慕。

这日虽然依旧天阴,却比昨天的寒风凛冽要温和许多。陈峻和华朝达在密歇根湖湖畔散着步,两个人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肩,并不牵手,都很闲散,有一搭没一撘地低声聊着天,陈峻不时会小声笑起来。湖岸边鸽子成群,海鸥也有不少,还有不知名的水鸟结伴飞过,华朝达和陈峻相伴走着,忽而觉得漫长一生如能定格这一瞬,也算是不枉。这种刹那白头的想法在某一瞬间同时在两人心头掠过,陈峻望向华朝达,嘴角慢慢绽开笑,华朝达望向水面,轻轻合上眼。

两人坐了地铁去中国城吃涮羊肉。因为陈峻付了往返车票和酒店,华朝达坚持没再让陈峻掏过口袋。他拎着陈峻买的食物和邮票走在后面,默默想,如果陈峻是他的女朋友,该有多好。继而又觉得,如果陈峻是女的,便不会有这么丰富的人生了;大凡女孩,得有多坚韧的心,多粗的神经和多脱线的脑子,才可以肆意迎纳这么多的可能性。

从中国城里出来,天色已经暗透了;下午还只是一点潮湿的雨意,此刻已经发挥得越来越煞有其事,配合着闪电,颇有点要铺天盖地而来的意思。两个人都没带伞,华朝达拉着陈峻跑到最近的地铁站口,刷了地铁卡进了门闩,把卡递给陈峻。陈峻把卡往槽里一过,耸耸肩,“余额不够2.25刀。”

“啊?”华朝达已经进了地铁里面,转过身来,“找一下充值机。”

“好像……”陈峻摸了摸湿淋淋的头发,拍拍身上的水,“这个入口没有充值机。”

中国城有好几个地铁口,这一个是其中最小的,确实每一任何自动充值设备。此刻地铁站工作人员已经下班,也没有人进行人工管理。

“那怎么办?”华朝达望着地铁站外面的大雨,有点着急,“总不能换入口吧,好几百米远呢。”

“好办。”陈峻嘿嘿一笑,双手往地铁刷卡机上一按,直接越过门闩,跳了进去。他拍拍目瞪口呆的华朝达,头一歪,“走吧。”

“你就……翻过来?”华朝达不敢置信,那一刻他想起来很多小时候读过的杂志里“留学生套票被抓,罚款XXXX刀留档案”的故事。

“没事儿,谁让他们不装充值机。”陈峻拉着华朝达,“快回去吧。”

“头上……”华朝达往上指指,“有监控设备。”

“人脑子里有个海马体,它控制着面部识别功能,并且让人难以识别与自己不同的人种。你看我们就觉得黑人长得差不多,白人也没有黄种人好辨认。”陈峻笑笑,很正色地说,“你看芝加哥的警察一般是黑人,他们就是看到录像,也会觉得黄种人长得都一样,所以没关系。”

“真的吗?”华朝达想了一想,觉得颇有道理。

“假的。”陈峻笑得更乐,“走吧。”

(注1:在《断背山》播出前,美国有知名主播说这是“两个同性恋牛仔的爱情故事”,在上映之后,该主播道歉说,看了才知道这是“两个牛仔的同性爱情故事”,指两人是以为遇上了正确的人才相爱,和本身性取向关系不大。此处余星借用这个典故,指她明白了华朝达想要强调的性取向问题。)

第44章

在芝加哥的四天时间基本是闲荡。两人去了奇形怪状的博物馆,参观了各种神鬼题材的展品;去了摩天大楼,踩在数百米高空的玻璃地板上照相;去了自然历史博物馆,陈峻在博物馆画了水母电子贺卡发给华朝达;去了海军码头吹风,甚至还在码头边的游乐场坐了两趟摩天轮。华朝达第一次完全将学业,家庭,经济压力,前途,熟人的眼光完全抛在脑后,彻底放了一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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