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崖九绝——胥年
胥年  发于:2014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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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惑影晔……不是号称大魔头吗?怎么成了山大王?”

他一直是山大王,还是个好色的山大王。

我无语的看着谢迁,没有忽视碧轩中压抑的咳喘。

渺尘弟子的能力都是拔尖儿的,不出一日就把打探好的消息传了上来。

长清宫素与玄荆门交好,公主正是雾血花三夫人的婶婶,为给侄女们报仇,买通渺尘教众一路攻来,如今已至谷城,只待明日一鼓作气攻上泠渺崖。

“从人数来看,应该不止长清宫一家,”我与谢迁面对面坐着,“渺尘教内外机关无数,如果不是极熟悉的人就是同时买通了许多人,这里听一点那里凑一点,拼凑出一张地图。”

“如果是第一种,那么几位堂主香主就成了怀疑对象,如果是第二种……那我们直接解散渺尘教好了。”

“师傅,我们现在不是在谈论内贼是谁好吗?”我喝了口茶,在地图上四个方位画了几道,“渺尘教依山谷而建,易守难攻,只要确保这几条路无虞,他们便攻不上来。当然他们也没有崆峒通天的实力从正门强攻。”

谢迁拧起眉头,指着其中一处,“这儿没有路,却是最有可能被强攻的,连夜多设陷阱,把大树都砍了。”

“那些长得密集的不用砍,隔一段砍一棵,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花力气做这个。”

事实证明,那还是白费力气,因为他们根本没从那几条路攻上来,他们选择了攻打正门。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了解我们了。

“四条路都要设埋伏,剩下的人留守教中随时增援。”

“只擒不杀,比直接杀了难太多,今晚把这话吩咐下去。”

“我带几个人分散守住外围,不让他们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舒了口气,“不知道移玉神诀究竟落在哪里,别像上次那样引出无数风波才好。”

“别想太多,准备明日迎战吧。”谢迁拍拍我肩膀,走出锦园。

第二日那场乱战,我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

长清宫十几名弟子从我们画好的路线攻上,我以为是来探风头的,命半数渺尘教众紧跟其后找出老巢,她们身法轻灵,速度极快,将渺尘教众一路引出老远,当我和谢迁发觉有异时,大部队从正门攻入,一路杀到换了装的谢迁所在的正院,被谢迁击退后直扑碧轩。

我骂了一句,刚要追去,被一个身形极为熟悉的人揽住。

“莫吟?”我咬咬牙,“居然是你?”

“与其服侍一个将死的人,继续臣服凤凰神教,不如趁这个机会反了他,自己做圣主。”说话间,莫吟已攻出五招,我慌忙招架:“你是不看重名利的!”

“不那么说的话,如何取信于你家教主?他又不是傻子。”

“你千算万算,步步为营,就是为了今天?”

“当然,长清宫要地图,我要他的命,就这么简单。”

“既如此,你上次为什么救他?”

“如果我不救,还有别人救,功劳总不至于让别人抢了去!”

“教主!教主!”凌厉的声音响起,我一掌拍开莫吟,只见惑影晔如闪电般蹿出碧轩,停在檐上。

那不是易了容的谢迁,那是真正的惑影晔。

见他出来,形势突变,刚才与渺尘弟子交战正欢的凌霄弟子迅速倒戈,长清宫腹背受敌,宫主身中数剑,突见她旋身而起,鬼魅般逼向惑影晔!

“小心!”不知谁喊了一声,惑影晔双手平摊,鼓风之力,天之气,山之灵,冥之魄,一掌拍向长清宫主。

长清宫主生生受下这一掌,反手一剑!

一柄狼毫震偏了剑锋,我已挡在惑影晔身前。

“你们……你们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谁让你贪心不足呢,朱宫主。”

那是她在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天冥神剑夹带愤怒而出,洞穿了她的心脏。

从此世间再无长清宫。

“究竟怎么回事?”

惑影晔催动内力灭了半个长清宫,没了内力压制,身体再度被掏空。把昏迷中的惑影晔安置好,我问莫吟。

谢迁坐中间,我坐右边,沈剑浪坐左边。

“怎么摆出个三堂会审的样子?”莫吟苦笑,“一下从心腹成了叛徒,还真不像那么回事。”

沈剑浪低头喝茶,谢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不理他们,只丢给莫吟一个字“说”。

直到莫吟说完,我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给莫吟倒了杯茶。

难怪我们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大道,因为出这条路线的根本就是惑影晔。

事情是这样的:即使杀了刘显,也不能证明什么,惑影晔自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我接掌后无法应付那些有异心的人,尤其是长清宫。于是密函莫吟,让莫吟安排了这么一场戏。一来可以剿灭长清宫主的野心,二来考验我和谢迁的能力,三来还可以让我白捡一个功劳,扬名江湖,以德报怨劝降莫吟等人。

“那那个女人向惑影晔出招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们意料之外的,长清宫跟我们一直不对盘,宫主痛失外侄,自然伤心,想拼死为家人报仇,也能理解。”

“那柄狼毫是怎么回事?”

“我扔的。我有两把武器,一把是笛子,一把是狼毫。”

“最后一个问题,你在这场戏中担任什么位置?”

莫吟弯起漂亮的眉眼:“通风报信,散布谣言,引蛇出洞,临阵倒戈。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位置。”

第29章

就在剿灭长清宫叛乱的那晚,我收到闵让的来信。

打开信的那一刹那,我觉得很愧疚。上了天山后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事,几乎都忘掉了这个人。

信上说他见我病重,想起家乡有一位大夫,或许可以医我,没想到他带人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接到了天山,从此杳无音讯。他一直在找我,直到半个多月前在酒馆听到有人谈到我的名字才放心,只盼日后不要断了音讯,保重身体。

我提笔回了信,接下去忙我的事。

安抚凌霄阁弟子,以惑影晔之名宣布长清宫叛乱,为凌霄阁洗白,召回四大护法,重整因两次战乱紧缩的银钱,训练教众,分配各堂主香主的辖地。

处理完这许多事,我疲惫的倒在椅背上,揉揉眉心。

长清宫叛乱已过了十余日,自那之后惑影晔的身体一落千丈,时醒时睡,咯血不止,昏迷时间越来越长,连谢迁面上都带了愁容。

他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但那不是动用万魔令的理由,惑影晔说,一旦用了万魔令,就等于是向天下宣战。

莫吟只得派凌霄阁弟子去寻人。

“副教主,教主醒了。”碧砌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

惑影晔已经昏迷了三日,见我进来,苍白的唇角溢出一丝笑,“你来了。”

声音沙哑无力。

我握紧了拳头,憋出一个僵硬的笑,“你是不是老了,老年人才休息这么久。”

他咳了几声,“扶本座起来。”

我走过去托着他的背将他扶起来,他那么瘦,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身子,鼻尖又是一酸,我强压下泪,打趣他:“以前我就说你太瘦,你这一中毒,直接就剩了一把骨头,摸起来怪硌手的。”

他头靠在我颈间,轻笑道:“是不是嫌弃我了?我知道,你喜欢圆嘟嘟的,就像那胖小子还有我们初遇时的你那样。”

我握紧他的手:“你也知道啊,等你好了,就给我养胖点,不然我就休了你。”

他笑着点头,我又道:“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点白粥。”

他点点头,我刚扶他坐起来,他又抓住我的手腕,“嘱咐下人去熬就好,你陪陪我。”

“你是在怕么?”我定定的看着他。

他点点头,神色古怪,我叹了口气,去吩咐绿袖熬粥送来,回来又坐到他床边,“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却抬起眼睛看着我,“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腊月二十八,快春节了。我记得过春节教中都有祭火神来着,今年你身子不好,等明年好了再弄吧,今年不如由……”

“小析。”他突然唤我。

“嗯?你不舒服么?”

他右手拢在左手上,把尾指上的紫玉戒指褪了下来,抬起我左手套了进去,神色虔诚。

“你做什么?!”我又急又气,摔了他的手,“说了那么多次等丘祈文来你就好了,你把这紫玉龙纹戒给我做什么!”

他被我这么一甩,后背重重撞在床头,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又溢出血来,“我的意思是,虽然你现在是副教主,但行动命令毕竟有限,我把教主之权暂且给你,等我好了,再收回来就是了。”

我咬紧嘴唇走过去,给他拭去唇角的血,一摸他身上,糟糕,又出了一身虚汗。

“你身上都湿透了,来,我给你换件衣服。”我别开身子,从床脚取了干净衣服来给他换上,他半闭着眼睛,脸色白的骇人。

绿袖轻手轻脚走进来,把白粥放在桌上,指了指门外,示意我出去。

我附在晔耳边道:“有人找我,我先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

惑影晔点点头,合上眼睛,我给他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又亦、赤练、绿袖三人站在门外。

“又亦公子,晔他……”

“我刚刚在窗外看到了,他的情况……很糟。”

我的心咯噔一声,“那,那他还有多久?”

又亦闭上眼睛,声音微微发颤,“少则五日,多则半月。”

赤练绝望的低下头,“已经没有办法了么?”

“是,中了七星血咒的人能活过半年,已是奇迹了。教主刚从晟公子身上把七星血咒转移过来那几个月都是靠内力和朝天丹的药性压制,逞着能又灭了那几个门派,药尽了、又动了内力,蛊毒就一发不可收拾,更何况这次……几乎把他的内力都耗空了呢。目前只能先吃着我的药,等凌霄阁那边的消息。”

“我知道了,绿袖,带又亦公子下去休息。”

回到房中,惑影晔睁开眼,打量我半晌,哑声道:“那胖小子,还没取名吧?本来想着的,这一来就忘了,以后养大了,总不能还叫胖小子。”

“你想给他取什么名字”我爬上床,钻进他被窝,轻轻环住他的腰身。

我知道他身子很虚,只是把头靠在他肩边。

我想多汲取一点你的温度,晔。

他伸出戴着珊瑚串子的胳膊摸摸我头发,“你家下一辈,似乎是云字辈吧?”

我点点头,他道:“叫惑云轩吧,取我的姓,你家的辈分,轩字,轩辕方正之意,你说好不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字几不可闻。

“好,云轩云轩,他一定会喜欢他大爹爹给取的名字。”

“晔,你说,他长得会像谁?像我,还是像你?”

“呃,我忘了,他又不是我们生的,怎么能像谁呢?”

晔,晔,你跟我说说话嘛,那年的你不是还逼着我跟你说话么。

我感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我后颈流下,我凑上去,吻了吻他的额头,声音已带了哭腔。

“晔……再陪我过一个春节,好不好……”

怀里的他微微点头,声音已疲惫至极,“好。”

我抱紧他的身子,觉得格外安心。

因为他说了好,便是永恒。

下午送完年食回来就看到惑影晔和莫吟坐在正院说话,教众分了两拨,一拨去写春联剪窗花贴年画,一拨采买了面粉肉馅窝着包饺子,处处喜气洋洋。惑影晔穿了件杏黄色长袍,系了鹅黄长披风,他很少穿这样敞亮的衣裳,映着莹润的面颊,分外好看。莫吟是青袍白披风,陆云霄是白袍青衫子,相得益彰。我向他们行了礼:“怎么不见苏念?”

“跟着去写对子贴春联了,”莫吟笑了下,转向惑影晔,“我瞧着你精神不错,你自己呢?觉得怎么样?”

“大概是睡了太久,精神头儿不错,比前些天好多了。”惑影晔抿了口茶,“今儿太阳不错,出来晒晒,身上也有点力气。”

“那就好。”莫吟点点头,“我们楼中的人都是闲不住的,闹着我过来跟你们一起过,我还怕你身子不好扰了你清净。”

“苏念没去洛阳过年?”

“洛阳那边也不平静,萧大盟主忙的连年都过不好,苏念也不去扰他了。”

“莫阁主可会包饺子?”

“啊?”莫吟一怔,点点头,显然不习惯惑影晔的跳跃思维,“会。”

“那等下一起包饺子吃,这是你们第一次全体都来过年,得把你们一个个喂饱了,不然你可饶不了我。”惑影晔戏谑一笑,看向莫吟,“听说苏念也挺能吃的,至今我还记得他在华山城里点的那一桌子菜。”

莫吟苦笑:“那天他根本没带钱,巴巴的放了连络烟火把我从分阁召出来给他付账。”

我噗的一声乐了,“敢情凌霄阁的烟火还能这么用,回头也给我几根。”

这边说着话,那边的凌霄阁弟子就抬出了一张长桌,把一盆盆和好的面粉肉馅依次放下,苏念一身红衣蹦跶过来:“你们要的馅子和面粉都准备好了,我们开始吧?”

“刚才还说着你的光荣事迹,你就来了。”陆云霄眯起眼睛,“百里烟火只为钱。”

“咳咳,大过年的,不要在意这些小事,而且小吟吟都没介意呢对吧?”

惑影晔莫吟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挪到桌边坐下包饺子,我凑到惑影晔身边,看着他的每个动作,每个表情。

那是许久未见的谨慎和宁静。

那是我曾经以为已经永远失去了的东西。

人是不是总是这样,得到了的东西,就不会再珍惜?

我的膝盖碰上他的手肘,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比他强大,强大到可以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将他拥入怀中。强大到可以独自去处理江湖上的事情,不再埋身他的庇佑。

命运是种很搞笑的东西,最初的梦想和最后的结局转了舵,掉了个。

从长空令现,涤荡邪教到万魔令出,大杀四方。

后悔吗?后悔过吗?

我曾经一遍遍问自己。

就像谢迁说的,正不一定是正,邪不一定是邪。我们都不是世间的秤,量的出正邪,说的明善恶。

就这样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我有惑影晔,有莫吟,有苏念,还有一大批愿意为了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就够了。

我覆上那双正在动作的手,趁他发怔,印上了他的唇。

那是我看过最美的烟火。

花簪锦簇,华丽如兰,流光溢彩,一碧千里。

惑影晔身上覆了一条薄毯,破天荒的喝了几口鱼粥。那鱼粥是我反复试验许多次配出的方子,勉强入的了口,他却含笑咽了,苏念看不过眼,把粥抢到一边:“他熬得粥做的饭你也吃得下去?”

“他已经很努力了。”惑影晔笑的很愉快,“太过苛责也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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