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三月三上巳节,汤河行宫里百花飞散,春意盎然,皇族众人的马车依次进了汤河庄,这边虽距行宫还有三十里但也将无关人等驱走了,只剩下一队队的禁军来回巡逻,安宁肃穆,端的是天家气派。 褚绍陵将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缝,给卫戟一处处的讲外面的景致,慢慢道:“那边的小石泉后面有一处山洞,里面石壁上还刻着些前人的字迹,回来没事了就带你来看看……” 卫戟微微低着头看着外面,认真的听着,点了点头:“去看看。” 褚绍陵一笑接着道:“看那边的湖了么,我小时候在那里抓过一只盘子大的乌龟呢……我记得这湖里鱼虾都不少,一会儿问他们要鱼竿鱼饵。” “乌龟?”卫戟低声惊叹,“殿下留下了么?那东西好养活么?” 褚绍陵一笑:“当日就炖了,好养不好养活我不知道。” 卫戟惋惜的嗨了一声,接着低头看外面,褚绍陵笑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不多时马车进了行宫,行宫里的宫人连忙抬了两架八人步辇来,皇帝和太后下了车改乘辇,由宫人簇拥着往行宫的正殿中去,皇帝和太后去了后宫人又抬了几架四人步辇来,卫戟先一步下了马车,放下马凳垂首抬起手臂扶着褚绍陵下车,褚绍陵不轻不重的在卫戟的手臂上捏了一把,卫戟面上丝毫不动,见褚绍陵站稳后一手将马凳放回马车上,转身跟在褚绍陵后面,等褚绍陵上了辇轿后微微落后几步跟在了后面。 褚绍陵上了辇车后褚绍阮褚绍陌才纷纷下车,行宫的一个管事跟在了褚绍陵的轿辇旁笑道:“奴才李巧,本是行宫里膳食房的管事,这几日贵人们都来了,大总管派奴才来专门伺候大皇子,大皇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褚绍陵倚在轿辇上半晌道:“给我安排的是哪个院子?还是添香院么?” 李巧连忙回道:“不巧了,今年添香院里的杏花开的不好,稀疏的很,实不敢给贵人们住,这次给大皇子安排的是行宫东边的桃花院,这院子里景致极好,这三月里开了一院子的桃花,红的白的粉的,哎呦热闹着呢,头批的桃花这会儿已经开了快半月了,正是将落未落的时候,稍稍有点风吹过那花瓣就像是下雪一般,那景致绝不输添香院的,奴才听说殿下在宫里的碧涛苑里桃花就多,想来殿下会喜欢。” 褚绍陵见这管事说话利索的很笑了下,问道:“旁边挨着谁的院子?” 李巧垂首笑道:“往西就是万岁爷的寝殿,往南是太后娘娘的凤仙居,只是中间都隔着一小片桃林,僻静又雅致。” 褚绍陵修长的五指轻轻在轿辇的盘龙扶手上点了点,道:“今年皇子们没安排在一处么?” 李巧垂首笑道:“原是安排在一处的,都在行宫的南侧,只是原本殿下住的添香院不合用,所以安排在这边来了,皇子中唯有殿下跟万岁爷和太后娘娘住在东边呢,后妃们都在西侧,最北边安排的是随行过来的几位大人和诰命夫人们。” 褚绍陵轻笑:“难为你们有心了。”褚绍陵垂眸扫了王慕寒一眼,王慕寒连忙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李巧,李巧躬身收下了,笑的更为谄媚:“当不起当不起,能给大皇子效劳是奴才的福分。” 褚绍陵倚在轿辇上轻笑了下没说话。 不多时到了桃花院,李巧倒是没有瞎说,院里院外尽是桃花,许是行宫里的宫人特意安排的,吹落在地上的桃花并没有清理,落红一层又一层,褚绍陵下了轿辇踩在上面都能感受到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微甜的桃花花香四溢,褚绍陵笑了下:“难为你们有心了。” 李巧笑笑:“这桃花院今年刚修过的,比别处自然多了一番风韵,也是今年桃花开的好,奴才在这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今年这样的景致还是头一回见呢,殿下看那边……桃花院西边的临溪楼的景色尤为好,殿下无事时可去那边看看。” 褚绍陵点了点头没说话,众人在院中逛了一圈品评了一番才进了正院,王慕寒招呼着宫人将褚绍陵的东西打点好,褚绍陵带着卫戟在里屋里休息了一会儿,正午的时候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传话,说午时开始祭祀,让褚绍陵巳时二刻就去正殿等候。 褚绍陵揉了揉卫戟的额头:“祭祀要快一个时辰呢,无聊的很,你别跟着去傻站着了,殿外还是有些冷的,自己就在这歇会儿,等完了事我来找你。” 卫戟刚要说什么褚绍陵垂首在卫戟唇上亲了下,笑道:“听话,实在没意思就在院里逛逛,想吃什么跟王慕寒说。” 卫戟只得点点头,又不放心道:“殿下不带着臣那就带着王公公吧,不然一时缺什么了都没人伺候的。” 褚绍陵点头:“罢了,那你老老实实呆着,祭祀完了太后怕是要留下我们用膳,晚上可能都回不来,自己好好吃饭。” 卫戟点头:“殿下给臣留得课程还没写完呢,臣带来行宫了,昨日的三篇的臣只写了一篇,算上今日的还有五篇,一会儿写。” 褚绍陵轻笑:“你倒是认真,行,没事就描红吧。” 卫戟的字虽然不难看但比起褚绍陵的一手好字来差了很多,卫戟没好好去过几天学里,每每看着褚绍陵的字钦羡不已,偷偷将褚绍陵扔了的废纸收集起来订成了册子,自己将薄纸垫在上面照着褚绍陵的字描,一心想练成一手好字。 那日卫戟描字时被褚绍陵看见了,褚绍陵笑了许久,更拿当日卫戟偷藏褚绍陵废弃的字画来打趣,笑话够了调戏够了褚绍陵看着卫戟红红的脸有些不忍心,用了一晚的时间拿朱砂给卫戟写了一册诗词,还定下了规矩:每日描三篇,十日一交课业,若是写的比之前的好了有赏,写的差了要罚。 卫戟想起褚绍陵的“赏”和“罚”忍不住红了脸,其实不管是赏还是罚在他看来都差不多……卫戟摇了摇头,转身去褚绍陵的箱笼里找出自己的小布包来,将褚绍陵给写的册子拿了出来,这册子他宝贝的很,描了这么多日也不曾沾染半点墨迹,依旧崭新如初。 五篇并不多,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写好,卫戟认认真真的将写好的字沓起来放在一边等着褚绍陵回来看。 正殿中祭祀后已经申时了,太后留众人去了自己院子里用点心,等着晚上的晚宴。 几家的诰命正围在老太后旁边奉承,笑道:“怎么不见甄嫔娘娘?” 太后笑笑:“甄嫔月份大了,没得让她挪动,我没让她来,在宫里养胎呢。” 一诰命笑道:“甄嫔娘娘这一胎后这宫里又要有个小皇子或是小公主了,太后娘娘又多了一个孙儿呢。” 太后点头微笑,转头看了褚绍陵一眼道:“看什么呢?可是累着了?” 褚绍陵转头笑了下:“没有,只是想着皇祖母一会儿的晚宴呢。” 众人闻言都笑了,太后失笑:“这孩子……哈哈,放心吧,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那些东西。” 诰命夫人们知道大皇子很得太后的宠爱,如今见着这情形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心里不免有些活动,奉承太后越发殷勤了。 戌时皇帝带着褚绍阮和褚绍陌也来了,宫人们将筵席安排的差不多了,太后笑道:“皇帝来了就开宴吧,隋儿可饿了?” 淑妃见太后提起褚绍隋来连忙在儿子背后拍了拍,褚绍隋笑了笑摇头:“回皇祖母,孙儿不饿。” “不饿是假的。”太后将小孙儿揽在身前揉了揉,笑道,“只怕皇帝也饿了,快开宴吧。” 众人又是一阵笑,纷纷随着太后和皇帝落座,太后和皇帝坐首位,皇子公主们纷纷按序坐下,妃嫔们在另一边席上,天家的宴会不过是那样,褚绍陵轻轻抚弄腰间玉佩,心不在焉的想着桃花院里的那人,等卫戟写完今日的这五篇就又凑够了十日的了…… 褚绍陵打定主意,不管卫戟写的如何了他都要说写的差了,褚绍陵想着上回拿着这个当由头将卫戟折腾的哭着求饶的情形心里如同有只猫在挠一般,褚绍陵暗暗提醒自己这是在行宫里不可闹的太厉害了,不过转念一想明日也没事,卫戟就算下不来床也没什么…… 一顿晚宴吃了快一个时辰,行宫里的管事来磕头道:“给各位主子请安,戏子们已经准备好了,奴才来问一句是摆在这里呢,还是再寻别处?” 太后笑笑:“不必再找别处了,这里就很好,你们戏台子也搭起来了,就这吧。” 管事闻言连忙命人撤下残羹冷炙,在里面楼上里摆下精致点心和果子,众人坐到楼上去看戏,其乐融融,不多时褚绍隋倚在淑妃身上开始打瞌睡了,太后笑笑:“小孩子家的累了一天了,你先带他去睡吧,你们困了的也自己去,不必拘着礼陪着哀家。”说着让带着小皇子小公主的几位妃嫔先退下了,众人跪安不提。 戏子唱了几出后太后让褚绍陵点戏,褚绍陵推辞道:“我不大会点戏,跟着皇祖母听就很好。”太后听了笑笑又点了几出,行宫里请的是如今皇城梨园中很出名的“玉堂春”一家,这家的武戏尤为热闹,众人不多时都看了进去。 褚绍陵心不在焉的品着茶,李巧上了楼躬身走到褚绍陵身边悄声道:“王爷,卫戟大人让奴才把这个给王爷送来。”李巧袖子里拢着个小小的书笺,褚绍陵一把握在手心里,见众人都没在意才偏过头去低声道:“他不是在桃花院了么?” 李巧点头:“在呢,就是卫戟大人让奴才来的,卫戟大人什么都没说……臣也不懂得是怎么回事。” 褚绍陵没说话,见皇帝和太后不留神时默默出席下了楼,李巧跟在后面,褚绍陵装作醒酒走到外面来,见没什么人了才将那书笺打开,上面只写着两行字:临溪楼上景色正好,我等着殿下一同赏景。 确实是卫戟的笔迹,褚绍陵抬头深深的看了李巧一眼,轻笑:“他还说什么了?” 李巧迷茫的摇摇头:“卫戟大人什么也没说……卫戟大人把这东西给奴才的时候神情有些尴尬,跟大姑娘似得,哈哈。” 褚绍陵笑笑:“他面皮薄,罢了,我去寻他。” 同一时刻的桃花院中,卫戟抬头道:“殿下让我去临溪楼?殿下不是在太后娘娘那么?” 行宫中的宫人垂首道:“那奴才不知道了,殿下人并没有过去,只让奴才给传这句话……怕是殿下一会儿过去?奴才不敢揣测,还请卫大人快去吧。” 卫戟起身,那宫人转头就要退出去,卫戟突然叫住他,默默的看着那宫人一眼,道:“我初来乍到不太识路,你带路吧。” 那宫人显然没想到卫戟会这么说,顿了下道:“是。” 戏楼上正唱完了一处戏,褚绍阮起身笑道:“皇祖母,孙儿听说行宫中今年桃花最好,临溪楼上景致尤为动人,下面这出《牡丹亭》邻水唱起来那才好听呢,反正也不远,不如皇祖母劳动几步,就去临溪楼上听吧,孙儿也得沾沾光。” 太后今天兴致尤为好,笑道:“这孩子还打上我的主意了,谁不知你最爱听戏文呢,倒是会讲究,罢了,皇帝可肯再走几步?” 皇帝无可无不可,点头笑道:“难得母后好兴致,那就去吧,临溪楼原本就是听戏赏景的地方,也方便。” 太后笑笑:“多少日子没凑齐这么多人了,哀家心里高兴,罢了,走吧。”第六十二章 褚绍陵下了戏楼往东边走,王慕寒也跟了出来,褚绍陵偏过头对王慕寒道:“你别跟着了,行宫这边潮的很,你先回桃花院去看着人把里间被褥都熏一熏,省的晚上回去麻烦。” 王慕寒连忙点头去了,李巧松了一口气,自己跟着褚绍陵往临溪楼走。 褚绍陵慢慢道:“你是一直在这边伺候的还是从宫里分过来的?” 李巧殷勤的给褚绍陵挡开几枝桃花,笑道:“奴才原本在宫中伺候的,因为当日年纪轻不老当,将淑嫔……哦现在得叫淑妃了,将淑妃娘娘的一个汝窑花瓶打碎了,淑妃娘娘赏了奴才二十板子,之后管事公公将奴才派到这边来了。” 褚绍陵轻笑:“哦,那你心里可记恨淑妃?” “哪能呢。”李巧连忙剖白道,“不能伺候淑妃娘娘是奴才没福,再说……哈哈,行宫这边虽不及宫中月钱多,但也清闲。” 褚绍陵笑了下没说话,褚绍陵走的不快,心里默默的记着时刻,王慕寒是知道自己是去寻卫戟的,但快一刻钟了王慕寒也没有折回来寻自己,可见卫戟此刻确实不在桃花院中…… 褚绍陵凤眸扫过李巧,心中暗潮涌动,卫戟最好没有被伤到一根毫毛,不然他总要把后面的人千刀万剐偿罪。 两人转过月亮门,迎面又是一片繁茂的桃花,李巧笑道:“王爷看,临溪楼就在前面了。”说着不动声色的抖了抖袖口,几点白色粉末悄然散落,一缕异样的香气飘了出来…… 李巧笑笑遮掩道:“这边的桃花都是新开的,这香味真好。” 褚绍陵步伐愈发平稳,他看出来李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李巧袖子里溢出来的香味别人不懂他还是闻得出来的,那是勾栏院里上好的春情药,褚绍陵心中冷笑,这一世他洁身自好不沾染这些,那些人就以为自己辨不出了么?这还真是小看了他,上一世褚绍陵也曾养过小倌玩过戏子,这些东西他可比别人门儿清多了。 李巧必然是得了褚绍阮的授意诱自己去临溪楼,只怕卫戟此时也被人骗去了,到时候八字一撒,李巧这废人必然是无事的,但自己和卫戟就撑不住了,等到自己和卫戟欢好时再引皇帝或是太后他们过来,那自己的名声必然好听了,事后自己名誉全无,为了皇家声誉卫戟必然也会被处死,褚绍陵心中冷笑,好阴毒的心思。 不过由此至少能推断卫戟如今还是安全的,褚绍陵心中大石放下,尽量迎着风走避开那缕甜腻的香味,跟着李巧进了临溪楼。 临溪楼里里外外一个宫人也没有,褚绍陵见卫戟还没来心中愈发安稳,淡淡道:“人呢?” 李巧一笑:“怕是已经让卫大人支走了呢,不过……奇了怪了,卫大人呢?” 褚绍陵冷笑一声,道:“你最好保佑卫戟不会来,不然你只会死的更惨。” 李巧闻言愣了下,蓦然转头望向褚绍陵,一头的冷汗刷得流了下来…… …… 卫戟命那宫人在外间等候,自己转过屏风进里间换了身衣裳,出来后跟着那太监去临溪楼。 卫戟默默的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宫人一言不发,卫戟已经能确定这人必然不是褚绍陵派来的了,哪怕是休沐时自己回卫府褚绍陵都会让身边最得用的侍卫亲自送自己回去再接他回来,回自己家褚绍陵尚且那么小心,如今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行宫倒会这么随意了?卫戟不信。 卫戟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这宫人让自己去临溪楼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诱杀或是诬陷,这些人定然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褚绍陵的事,所以才这样笃定自己会只身前往…… 卫戟看着眼前的宫人,他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小的侍卫值得别人大动干戈的,不是针对自己那就是针对褚绍陵了,卫戟心中禁不住涌过一股杀意,这些人胆敢动褚绍陵!若不是不能确定褚绍陵的安危卫戟早就下手了,只是怕打草惊蛇只能先顺着这宫人,卫戟心中无数念头闪过,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将褚绍陵摘出去,自己安危不足虑,但万万不可伤了褚绍陵…… 卫戟心中打定主意,依旧一言不发,快到临溪楼的时候两人转过一片假山,假山周围落英缤纷,桃花枝桠相互遮挡,就是现在! 卫戟瞬间从后面扑向那宫人,擒住这人左手往后一拧,右臂一把勒在那宫人颈间用力扼住他的喉咙,抽身一退拉着那宫人闪进了假山的石洞中! 卫戟出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宫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已经被卫戟制伏,卫戟将这人压在石壁上低声恐吓:“敢出声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宫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小侍卫动气手来竟是这么狠,连忙点头紧紧闭着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卫戟松开勒在他颈间的手,低声问:“殿下在哪?谁让你来找我的?” 那宫人犹豫了片刻,卫戟心急褚绍陵安危哪里等的,左手一用力卸了这宫人的一条胳膊,又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叫出声来,那宫人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卫戟松开他的嘴冷声道:“你若不说我就接着卸,想想你身上有多少块骨头能拆的下来……” 那宫人疼的说话断断续续的:“大皇子在哪奴才也不知道,是李公公……李巧公公,他让奴才来寻大人你的,说将你骗到临溪楼就没我事了,大人饶命!奴才真的不知道什么了!大人饶命!” 卫戟哪里信他,手下一用力又将那宫人的右边胳膊也卸下来了,那宫人身上痉挛一般,抽搐了半日也说不出别的来,卫戟知道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别的了,有人处心积虑的设计那不会让最底下的人知道实情的,卫戟心中越发着急,几下将那宫人的胳膊给他按了回去,低声道:“别说话,跟我去临溪楼,敢动一下我当即拧断你脖子,走!” 那宫人缓了片刻虚脱一般的爬了起来,他如今是真怕了卫戟,强撑着出了山洞接着往临溪楼走,两人耽搁了这一会儿,等再赶到临溪楼只见太后还有皇帝一行人已经浩浩荡荡的过来了,卫戟心中着急,这些人定是在临溪楼中设了什么套来诬陷褚绍陵!卫戟心下一动,抽出怀中拢着的刚换衣裳时藏起来的一架小弓来,拔出袖间的一只铜箭来合在弓上,指着西边十几丈外的一个灯笼低声道:“看那!” 那宫人不明所以看过去,只听见一阵风声,那边的红灯笼微微晃了一下,火苗瞬间熄灭了,那宫人吓了一身的冷汗,磕磕巴巴道:“你要……行刺?” 卫戟低声道:“没有,这是让你看看清楚,你给我往楼里走,避开正门从侧门进去,进去就一直说‘二皇子呢?二皇子来没来么?’,你就说这两句话就好,我就在这看着,你若是敢妄动或是说出别的话来……我的箭矢的准头你刚也看见了,我一箭直接结果了你!听清楚了?!” 那宫人早被卫戟吓破了胆子,闻言只得点头,卫戟一把松开他,自己翻身跃上假山隐蔽起来。 卫戟计划好了,如今太后和皇帝已来,更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现在再去找褚绍陵让他离开已然来不及了,卫戟一心要将褚绍陵摘出去,只得将别人卷进来,等李巧进去乱嚷一通后自己再冲进去,咬死了就说是褚绍阮叫自己来的,到时候有什么事也只是褚绍阮和自己之间的事了,无关褚绍陵。 临溪楼里李巧冷汗连连,干笑道:“王爷说什么呢,哈哈……” 褚绍陵拿出手中的书笺来冷笑:“你们倒也算是安排的周全,这确是很像他的笔迹,只是卫戟在本王面前从不会自称“我”,且他最是个知分寸的人,邀本王来楼上赏景?你当卫戟同你家娘娘一般轻狂么?!” 褚绍阮和丽妃看到褚绍阳的信后只将卫戟当做娈宠一流,但别人不知道褚绍陵还是知道的,卫戟的礼数怕是宫中的教引嬷嬷们都比不上,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褚绍陵一脚将李巧踢了个踉跄,冷冷道,“卫戟现在在哪?” 李巧还强作不知,苦道:“王爷,奴才不知道王爷您说的是什么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褚绍陵冷笑:“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说多错多,不过本王已经知道你们的用意了,等收拾了你,本王自己去找卫戟,免得让他中了你们的阴毒计……” 外面喧哗起来,太后皇帝及众人将至,褚绍陵轻笑:“果然是这样!你这张嘴太巧,本王留不得了……动手。” 两个影卫闻言翻窗而入,褚绍陵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后影卫已经退出屋外,地上躺着李巧狰狞的尸体,尸体边上还放着影卫留下的一片碎瓷,褚绍陵微微扯乱衣衫,等众人进来后他只说李巧诱他来这里企图行刺,自己杀他是自保而已。 褚绍陵拾起碎瓷站起身来,太后和皇帝进了正厅果然惊异不已,正要发问时一个惊恐不定的太监冲了进来,惶恐不安的不住问:“二皇子呢?二皇子还没来吗?二皇子呢?二皇子……” 褚绍陵一下子愣了,怎么又出来了这么个人? 褚绍阮一进来见只有褚绍陵一人心就沉了下去,这会儿见这太监一直问自己心里慌了,抖声道:“你唤我作甚?!” 卫戟在外面看准机会也走了进来,褚绍陵望向卫戟,四目交汇之间褚绍陵心下一动,瞬间明白了卫戟的用意。 两人都是为了保全彼此,计谋相去甚远,但又如同心意相通一般,合起来就是个能将褚绍阮推向地狱的万千计策! 褚绍陵变了主意,不等卫戟说话抢先对褚绍阮怒道:“难不成是二弟诱我至此的么?!” 褚绍陵转头看向卫戟,卫戟了然,不再提是褚绍阮叫自己里的,一把将还在不住念叨“二皇子”的太监制伏压在地上,抬手堵住了他的嘴。 太后看着地上的血迹吓得几乎昏过去,连忙将褚绍陵叫到身边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急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先来这了?” 褚绍陵一双凤眼中皆是怒火,直直的望向褚绍阮:“孙儿为什么来这,那就要问二弟了!李巧那奴才刚才只说是太后一会儿要临幸临溪楼,怂恿孙儿先来看着众人布置好让皇祖母一会儿方便,谁知孙儿一进临溪楼却不见一个宫人,李巧这奴才却扬起一包不知什么药来,呛人的很,孙儿迷蒙之际那厮竟来撕扯我衣裳!幸得我躲得急用瓷片来先将他杀了,二弟!你不知么?!” 如今的情形跟褚绍阮设计的相差甚远,褚绍阮心里发虚面上强作不知,急道:“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也是跟着皇祖母和父皇刚过来的啊,我哪里知道……” 太后怒道:“那这太监怎么一上来就问你在哪?!”太后见褚绍陵无恙渐渐稳住心,心中疑惑丛生,冷冷道,“将那药粉拿过来。” 皇帝不欲在众人面前丢丑,劝道:“母后不可动气,先回正殿歇息吧,这里就让儿子……” “不必。”太后打断皇帝的话,“事关两位皇子,哀家自己要看看清楚,孙嬷嬷!” 孙嬷嬷会意,上前走近在李巧尸体上翻了翻取了些药粉,略闻了闻后脸色大变,匆匆走到太后跟前低语了几句,又转到皇帝身后低声解释了几句,太后和皇帝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两人再细看褚绍陵脸色,确是有些微微的红晕! 太后气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冷笑道:“好、好……哀家活了这么大年纪,今年真是长了见识了!阮儿,要不你刚才那么着急让哀家跟你父皇来这呢,你平日对哀家孝心也有限,这次却这样殷勤,真是难为你了!安排这出好戏设计你大哥!!” 皇帝本欲为褚绍阮辩驳,但一联想前后事也想通了,定是褚绍阮设计诱褚绍陵来此处,让李巧这废人用春情药迷惑了褚绍陵,再让褚绍陵做出种种不堪的情形来,等着自己和太后来这里撞见好让褚绍陵声名扫地,皇帝虽不喜褚绍陵但他一生最好脸面,见褚绍阮做出这样下作的事来心里也激起火来,怒斥道:“下流东西!还不跪下!” 一连串的变故太多,褚绍阮一下子懵了,跪下哭道:“儿子不知啊,这……儿子只是想让皇祖母来听戏,真的不知啊……” 丽妃根本没回过味儿来,原本计划的千妥当万妥当的事一下子变了这么多,丽妃见太后和皇帝疑惑到褚绍阮身上来连忙也跪下了,急急辩驳道:“皇上!大皇子自己带了那下流药来这里欲行不堪之事,与阮儿什么相干?!” 褚绍阮闻言心中快急疯了,只想去捂丽妃的嘴!孙嬷嬷只告诉了太后和皇帝这药是春药,丽妃明该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她自己先说出来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了么! 太后当即将手中沉香凤头拐抡到丽妃身上,怒道:“下作东西!你还敢说不知?!” 丽妃这才反应过来,悔之不迭,恨不得将说出来的话咽进去,惊恐下只得哭道:“臣妾不知,臣妾不知……” 一串的闹剧几乎让皇帝气炸,皇帝看向褚绍阮,褚绍阮脸上豆大的冷汗不断落下,嘴里一五一十的说不清,褚绍阮心里已经全慌了,怎么给自己脱罪?说出实情?那也是死罪啊!怎么办?褚绍阮没有褚绍陵眨眼间定下计谋的心智,匆忙间望向卫戟和卫戟压着的太监,急道:“他……他们胡说,他们……” 卫戟抬眼看向褚绍陵,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间卫戟明白了褚绍陵的意思,压着那太监的右手中指趁人不注意时一下子扣进他的肩井穴中,那太监大痛下如同杀猪一般的叫了起来,浑身痉挛抽搐,卫戟假做压制不住,一松手那太监对着皇帝的方向扑了过去,褚绍陵惊道:“护驾!” 皇帝身边的禁卫训练有素,见状连忙挡在皇帝前面,抽刀几下结果了那太监! 褚绍阮愣在当场,褚绍陵心中轻笑,好了,死无对证了。 太后看着褚绍阮和丽妃冷冷道:“设计陷害陵儿还不够,还要行刺皇帝么?!” 皇帝终于被这一出出的状况气疯,怒道:“将这孽子与丽妃给朕软禁起来!” 褚绍阮和丽妃求饶不止,不多时就被宫人拉下去了,皇帝对太后低声道:“母后今天惊着了,儿子扶母后回寝殿休息吧。” 太后依旧铁青着脸,冷冷道:“哀家没事,皇帝还是先宣太医给陵儿看看吧,服了那……那东西谁知会如何?万一有毒呢。” 皇帝有些尴尬,点头道:“宣太医。” 太后将褚绍陵带回自己院中,等太医来了确定了褚绍陵没事后才让孙嬷嬷将褚绍陵好生送了回去,自己留皇帝在自己院中说话。 …… 回到桃花院中后两人先沐浴了,之后上了塌将今天的事分别说了才都明白过来,褚绍陵看着卫戟心里又熨帖又后怕,斥道:“说了多少次了,遇事先自保!你向天借胆敢自己行动?!” 卫戟披着单衣跪在榻上,垂眸道:“臣有罪,臣……臣担心殿下。” 一句话让褚绍陵软了心肠,褚绍陵揽着卫戟让他躺下来,低声哄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下次也不许这样了,你知道今天在临溪楼里我看见你冲进来时心都悬了起来么?成心想吓死我么?” 卫戟抿了下嘴唇,低声道:“臣怕殿下出事。” 褚绍陵心里一暖,叹道:“今天也多亏了你,不然也不能将褚绍阮的罪名砸实了,你帮了我个大忙呢……” 卫戟戒备了这一晚上,如今又听见了褚绍陵温柔的声音才慢慢放松下来,到底不常经历这些事,现在看着褚绍陵卫戟就像是终于找着家的小狗一般,卫戟往褚绍陵身边凑了凑,慢慢的将脸埋在了褚绍陵温暖干燥的衣襟中。 “吓着了宝贝了?”卫戟全心全意的依赖取悦了褚绍陵,褚绍陵将卫戟搂在怀里,揉了揉他的头,“我身边一直有影卫,你也知道的,还怕什么……嗯?” 卫戟摇了摇头,抓着褚绍陵的衣裳不答话,褚绍陵笑笑低头在卫戟头上亲了下,宠溺之情毕现,轻声道:“知道害怕下次就听话,睡吧。” 卫戟往褚绍陵身边又凑了凑,微微蜷着身子睡着了。 第六十三章 太后将褚绍陵送走后独独留下了皇帝,皇帝劝太后早些歇息,太后冷冷道:“不必!哀家今日精神的很,不将这事弄明白了哀家也睡不着觉,给哀家传行宫的管事来,还有跟今日死了的那两个太监有关的人全带来,哀家倒是想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哀家眼皮底下谋害嫡皇子!” 老太后久不发威,真的动起气来皇帝也无法,只得道:“母后想亲审也好,儿子陪着就是。” “很是。”太后冷冷的,“不然让哀家栽赃了阮儿可这么好呢。” 皇帝脸上有些下不来,只得苦笑:“儿子是怕母后劳累。” 太后懒得听皇帝解释,将有关宫人押来后几番审问,没等三刑五木就撬开了这些宫人的嘴。 原来这李巧原是淑妃宫里的太监,因获罪于淑妃被罚去了劳役司,淑妃与丽妃不睦已久,丽妃知道后使了银子将李巧赎了出来,本想将这李巧留在身边为自己卖命的,只是淑妃那会儿盯的紧,丽妃干脆将李巧打发到了行宫里来,一是为了躲避风声,二是为了何时在行宫里用得上,机缘巧合,没想到今日竟得了大用。 一起死了的那宫人是李巧的徒弟李林,去搜两人房间的人找来了不少珠宝银子,罪证确凿,太后看向皇帝拍案大笑道:“呵呵,难为丽妃费的这么大的力气了,多少年前埋下桩子啊,真真好心思!” 皇帝心中恼怒丽妃,只得赔笑:“母后别动怒,仔细伤了身子。” 太后又问清了李巧之事是何人牵线何人帮扶,将参与的一串宫人全拉了出来幽禁起来,又道:“奴才们审完了就该审主子了,将褚绍阮给哀家带来。” 皇帝知道太后今天这火不发出来是不干休了,只得跟着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那孽障押来!” 太后好歹给褚绍阮留了脸,屏退众人与皇帝亲审。 褚绍阮浑身瘫软的被提了来,太后将刚才那些宫人的证词扔到褚绍阮身边让他自己看,褚绍阮见太后连当年淑妃一事都查了出来就知道完了,他这会儿已经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褚绍陵算计了,褚绍阮原本想着干脆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将褚绍陵和卫戟的事抖出来来个鱼死网破,但如今李巧和李林已死,自己有供翻不得,若是再拉扯褚绍陵只会让太后更生气…… 褚绍阮几番思量,心中恨极怒极也只得咽下去,只是叩头不已:“孙儿该死,是孙儿误听了那些人的挑唆,孙儿该死,孙儿该死……” 帮凶伏诛凶手认罪,太后没听褚绍阮的废话,直接让人将他又送了回去。 已然夜半了,太后喝了一口茶,静了半晌道:“今日这事皇帝预备怎么办?” 皇帝心里正乱着,褚绍阮和丽妃今天大大伤了他的脸面,皇帝在心里是恼怒,是想严惩的,但一想到和丽妃这些年的情谊和自己对褚绍阮的期待皇帝又犹豫了。 如今朝中立储一事频频被提起,呼声最高的两位皇子就是褚绍陵和褚绍阮,若是此时自己发作了褚绍阮,那储位就非褚绍陵莫属了,一想到这里皇帝心里不免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太后冷冷的看着皇帝,知子莫若母,她知道皇帝心里想的什么,慢慢道:“皇帝莫不是要包庇褚绍阮和丽妃吧?” “母后哪里话。”皇帝连忙道,“儿子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发落。” 太后这一晚心绪几番大动,此时实在懒得再跟皇帝玩虚以委蛇的那一套了,直接了当道:“皇帝的心思哀家明白,为人父母,不免有偏心的事,哀家也偏心,哀家有这么多儿女,说实话,最疼的也就是你了……” 皇帝垂眸道:“母后慈爱,儿子懂得。” “哀家不是为了说这个。”太后眼中掠过一丝嘲讽,冷冷道,“哀家最疼爱你是因为众多儿女中只有你是哀家所出,先帝有十几个皇子,你非长却居嫡,所以册封你为太子,众多老臣拥立你为帝时少了那些纷争,拼的不过是‘名正言顺’四字,皇帝如今在皇位上坐久了,已经忘了当日的事了么?” 这话说的诛心,皇帝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儿子不敢,当日几位老王爷虎视眈眈,母后是如何护着儿子的,儿子永不敢忘。” 皇帝与太后这些年并不多亲厚了,但在当年皇帝还是皇子,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母子俩也曾相依为命过,也曾心惊胆战的一同扶持着渡过难关过,说起当年的事来母子俩心里都软了三分,太后沉默了半晌叹息道:“难为皇帝还记得,哀家只当皇帝全忘了。” 皇帝看着太后满头的银发心里难受了下,垂首道:“没有一刻敢忘。” 太后抬手扶着皇帝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慢慢道:“当日逆王桀王还有厉王为何敢不将你父皇和你放在眼里?还不是仁宗皇帝太过宠爱这几个庶出的王爷么?纵的他们无法无天,你父皇走后竟想要夺了你的位子!当日的情形就在眼前,哀家以为皇帝心里应该有数,所以这些事不愿意摆到明面上了来说,如今看,哀家还是明白的说吧,皇帝可是想要立阮儿为储君?” 皇帝顿了下,慢慢道:“儿子……心里其实一直没做决断,论身世陵儿当属第一,论文采阮儿自是最佳,论武艺陌儿最强,几个成年的皇子各有千秋,实在不好定下来。” “这话说的违心。”太后直直的看着皇帝的双眼,“哀家从没听说过立太子要考校皇子的武艺和文采的,哀家今天将所有事摊开了说,皇帝却还要敷衍哀家么?!” 皇帝顿了下道:“比起御人之术,比起心思深沉周密来,陵儿在这几个皇子中当属第一,阮儿这些都比不上他,但无论阮儿如何,朕一眼就能看明白他,陵儿……不瞒母后,朕就一直没看透过他,将这储位就这么交给他,朕不放心。” 太后闭了闭眼,淡淡道:“陵儿与你并不亲厚,这是为什么皇帝心里应该比哀家清楚,罢了,明日哀家将陵儿叫到你跟前来,你不放心什么就问什么,父子天性,哀家不信有什么看不透的,即使是还看不透,都说开了后你也不用像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了。” 皇帝脸上讪讪的,道:“母后言重了。” 太后摇摇头:“这案子哀家已经当着你的面审清楚了,如何处置皇帝自己明日跟褚绍陵这苦主商议吧,哀家累了,你去吧。” 皇帝服侍着太后躺下后满怀心事的回了自己寝殿。 第二日太后果然早早的就将褚绍陵叫了去,嘱咐了半日后就让褚绍陵去给皇帝请安了。 褚绍陵是有备而来,皇帝也早就布置下了,正殿中一个宫人也没有,褚绍陵心里冷笑,他们父子如今说几句话也要太后先安排,这么兴师动众的了么。 皇帝思量了一晚上,上来先道:“昨晚的事朕跟太后已经审清楚了,确实是阮儿所为。” 褚绍陵面上淡淡的:“父皇英明。” 皇帝如同一拳打进棉花中一般,皇帝默默的看了褚绍陵半晌,几乎只是为了想要看到褚绍陵神色的变化,故意道:“阮儿因为此事获罪,你离着储位又近了一步,心里应该是开心的吧?” 褚绍陵垂眸:“儿臣并没有。” 这话说的不违心,储位本来就是自己的,他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皇帝见褚绍陵面上不动继续道:“不论别的,皇子之中,怎么说都是该立你为储,只是你性子孤僻,行事毒辣偏颇……若是有一日登上大位,怕头一件事就是仗着你嫡出的尊贵身份将这些旁出的兄弟一个个的结果了,朕每每想到后面的事心里不免犹豫。” 褚绍陵心中嗤笑,沉声道:“父皇也是以嫡子之位坐上了皇位,但儿臣如今还有十余位叔父健在,可见坐了皇帝不见得就得将兄弟们全杀了。” 皇帝冷笑:“朕对自己兄弟们可没你的好手段,朕还是皇子那会儿两手干净的很,不比你……小小年纪已经染了一手的血。” 褚绍陵垂眸低声回道:“这是自然,父皇万事都比儿臣强,先帝对父皇何等慈爱,太后对父皇如何回护,父皇自然不用自己沾染那些污秽之事。” “混账!”皇帝闻言大怒,“你是在指责朕待你不够好?!” 褚绍陵依旧是淡淡的:“不敢,父皇待儿臣如何,待母后如何,父皇和儿臣都很清楚。” 皇帝被褚绍陵顶的胸口疼,听了这话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 凌皇后的事是皇帝的一块心病。 当年皇帝顺利登基梓君侯府是出了大力的,皇帝也曾对梓君侯承诺过会一辈子敬重皇后,只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登基后没几年皇帝就开始宠幸丽妃了,后位形同虚设,凌皇后当日的种种难堪皇帝自己也清楚。 就因为皇帝自己也知道愧对凌皇后所以最不喜别人提起,褚绍阳还好,褚绍陵却是几乎无时不刻在提醒着皇帝的这笔良心债,褚绍陵长相与凌皇后十分相似,而且一行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凌皇后亲自教导出来的,只要看见褚绍陵皇帝就会想起凌皇后来,还有他自己一直避讳着的对凌皇后的愧疚。 皇帝颓然叹了口气,道:“你心里一直记恨这朕待你母后不够好么?” 褚绍陵垂首:“儿臣不敢。” 就是这样,说话行事从不会让人抓住一点错处,皇帝甚至觉得坐在龙椅上的自己都比不上下面站着的褚绍陵沉稳庄重,皇帝越发堵心,摆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这次的事朕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褚绍陵躬身:“父皇圣明。” 褚绍陵转身出了大殿,他知道皇帝会给一个公道的,不过不是给他,而是给他身后的势力,无故被褚绍阮设计欺辱,就是自己不追究也会有人替自己追究的。 出正殿前褚绍陵转头望里面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一丝怜悯,他也会心不安么,他母后贵为一国之母,死前那些年却过活的屈辱,这笔债早晚是要偿还的。 殿中皇帝倚在金龙椅上揉着眉心,整个大殿中空无一人,沉闷颓唐的很,褚绍陵迈出大殿,外面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九重盘龙石阶下卫戟正略带焦急的望向自己,卫戟澄澈的目光如同这璀璨日光一般照进褚绍陵压抑狂躁的心中,一瞬间将他心中绵延万里的阴暗一扫而空。 第六十四章 翌日皇帝果然处置了褚绍阮,只是碍于脸面皇帝并没有将褚绍阮诬陷褚绍陵的事公诸于众,只说褚绍阮言行无状,不尊兄长,罚俸三年,即日起革了他在兵部的差事,软禁于汤河行宫思过,无诏不得回皇城。 丽妃教养不善,亦要受罚,即日起褫夺丽妃封号,降为嫔位。 皇帝的处置早在褚绍陵意料之中,只要褚绍阮未曾触犯皇帝自己的利益,皇帝是不会真的动他的根本的,上一世褚绍陵也是将褚绍阮卷进谋逆案中才真正的将褚绍阮拉下马,如今还早着呢。 比起褚绍陵的淡然来卫戟却少有的动了肝火,皇帝身边的公公来传话后卫戟一直紧紧的抿着嘴唇,双手紧紧攥起,褚绍陵见卫戟脸色发白连忙将人拉到身边来,哄道:“怎么了?说话……” 卫戟只觉得心中有万千业火在烧,哑声道:“褚绍阮胆敢谋害嫡皇子,竟然只是软禁,他……” “你还指望皇帝将他斩了?”褚绍陵让卫戟坐下,揽着他轻轻的抚摸着卫戟的后背慢慢道,“还记得去年亲耕之事吧?那时虽未彻查,其实也是褚绍阮和甄家联起手来想要要我的命,这事儿皇上心里清楚,但后来如何了呢?皇上没有动褚绍阮分毫,只是夺了甄嘉欣吏部尚书的位子,比起来这次处置的要狠多了,这也是因为当时临溪楼里不少人都看见了,又有太后亲审,皇帝不得不办他,你也想想,皇帝怎么可能会下狠手来惩治褚绍阮呢?” 卫戟看向褚绍陵,并不十分明白,褚绍陵把话说到这份上还不懂,若是别人褚绍陵懒得再理会,但这是卫戟,褚绍陵没有丝毫不耐烦心里倒更添怜惜,可怜他的卫戟心思单纯,不懂这些事呢。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细细解释:“你看,如今这些皇子中,谁更有可能谋得太子之位?” 卫戟想也不想道:“自然是殿下。” 褚绍陵失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道:“还有褚绍阮,原本褚绍阳也有些希望,只是皇帝已经将他打发到封地去了,只要我跟褚绍阮没死他就没戏……” “殿下不可妄言!”卫戟忍不住打断褚绍陵,“殿下自然会千福永寿的。” 褚绍陵笑了下接着道:“嗯,如今最有希望的就是我跟褚绍阮,这时候皇帝若是将褚绍阮斩了或是夺了他天潢贵胄的皇子之位,那皇子中,就是你家殿下一人独大了,皇帝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 “皇帝不只是因为不喜欢我才这样,我自小与他不亲厚,他对我忌惮很深,他怕褚绍阮倒了后我会将他当做对手,哪一日逼宫直接夺了他的龙椅。如今我跟褚绍阮分庭抗礼才是他最乐见的。”褚绍陵冷笑,“不到要命的关头他不会舍了褚绍阮的,上回是让甄嘉欣顶缸,这次是重惩丽妃,弃卒保车,他且舍不得褚绍阮呢。” 卫戟愣了片刻,半晌道:“那就这么算了么……” “自然不会。”褚绍陵冷笑,“我都记着呢,哪能就这么轻松的放过他……这次虽然只是将褚绍阮软禁,但也够他受的了,只要我不松口皇帝就不能轻易的让褚绍阮回皇城,软禁没有什么,不能参政才最让他着急呢。” 卫戟还是气不过,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哄道:“这没什么,以后这些事还多着呢,我都不气你更不用上心了,这些账我都会记着。行了,平日也看不出你这么大的脾气呢?” 卫戟垂首,半晌道:“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这是什么话!”褚绍陵斥道,“你倒是忠心,那日的事我含糊过去了没有罚你你还更厉害了,念了几本《国语》就学了这些话,回去我就跟张立峰去说,你够忠心了,平日要少教你这些东西,小小年纪这么苦大仇深的做什么?!” 卫戟抿了下嘴唇没说话,他心里还是很愤懑的,他气皇帝偏心,他气褚绍阮胆敢伤褚绍陵,他更气自己人微言轻,一点忙都帮不上。 褚绍陵也不愿意摆脸色给卫戟看,转而道:“你刚才说我最可能登上太子之位,你愿意让我当皇帝?” 卫戟点了点头:“愿意。” 褚绍陵轻笑,故意逗他:“当了皇帝忙的很,没什么功夫再陪你了,还要娶那么些妃子,三宫六院的,这你也愿意?” 卫戟愣了下,他自然不希望这样,但卫戟还是点了点头:“愿意,殿下若是不能当上皇帝……不论其他哪位皇子继位,都容不得殿下的。” 谁说卫戟什么都不知道呢,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事他都明白的很,褚绍陵心里一暖,低声道:“逗你的,就算是当上了换皇帝我也不会纳妃的,你一个人就够我费心的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卫戟闻言笑了下,褚绍陵低声道:“半天都沉着脸,一说这个就笑了,我不要别的人你就得多操劳一些了,那三宫六院的活计你一个人就都做了吧。”说着揽着卫戟将人压在榻上就要亲昵,卫戟连忙躲避,小声急道,“天还大亮着,殿下怎么能……” “天亮着怎么了?”褚绍陵俯下身来在卫戟额上亲了下,手滑下去轻轻抚摸卫戟大腿里侧,手往上走用力揉了一把,在卫戟耳畔低声调笑道,“天亮着看的才清楚呢……” 卫戟耳朵瞬间烧了起来,又不敢十分推拒,小声求道:“殿下别……王公公他们还在外面呢!她们能听见……” “听见了又怎么了?”褚绍陵轻笑,“晚上的时候值夜的宫人更多,哪次没让人听见?怎么今天又害臊了?你忍着小点声就行了……” 褚绍陵不再听卫戟敷衍,几下扯开了卫戟的衣裳…… 这次出来皇帝原本计划要在汤泉行宫里住上半月的,只是祭祀当日就出了这样的事,皇帝也没心思再游玩了,只说朝政繁忙,翌日就带着众人回皇城了。 回城的当日褚绍陵带着自己人直接回了秦王府,皇帝和太后回宫,当日甄府就向宫里递了折子求见皇帝,皇帝犹豫了半晌后准了。 这次的事甄嘉欣是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如今听闻褚绍阮被留在了行宫里,甄嘉欣和甄斌文都慌了手脚,知道皇帝回朝后忙忙的来求见,知道原委后甄嘉欣在御前痛哭流涕,指天画地的痛斥自家女儿的糊涂,恨不得以头抢地磕死在殿前,甄斌文虽没他父亲那样说唱俱佳也是一脸的愧悔,搀扶着老父一个劲儿的认错。 皇帝心生不忍,略安慰了几句,甄嘉欣捶胸顿足的,只说都是自己教养女儿不善,这才怂恿的褚绍阮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到最后甄嘉欣才提到今日来目的:哭求皇帝严惩自家,只求让二皇子褚绍阮早日回皇城,不要让皇嗣在外受苦。 甄嘉欣心里明白的很,不能让褚绍阮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了,时间越长,拥立褚绍阮的人就会越少,而这段时间里褚绍陵有足够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势力,长此以往褚绍阮就只剩下了个皇子的名号,什么都没有了。 甄嘉欣为褚绍阮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哭求道:“若是有罪,那全是臣的罪过,臣奏请皇上罢免臣举家上下所有从仕的男子,只求让二皇子早日回朝,二皇子还不及弱冠,只是被下面奴才们怂恿了才犯下大错啊,皇上……” 一旁的甄斌文闻言心里一凛,他可不想为了褚绍阮丢了差事。 皇帝也愿意能早点让褚绍阮回来,但想到太后和梓君侯那些人也没法子,只得敷衍道:“爱卿不必如此自责,且回去吧……” 甄嘉欣在皇帝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丽嫔碰的就是硬钉子了,她知道自己被降为嫔位后几乎疯了,只是在行宫中一直被软禁着不得见皇帝,如今回宫后一直在殿外求见,皇帝心里正烦着,对着甄嘉欣他还能勉强说几句客气话,对着丽嫔他实在懒得再理会,任凭丽嫔哭闹也不肯见她一面。 丽嫔闹了半日没能跟皇帝求上请,倒是被太后以“无召擅闯承乾宫,干扰国事”为名罚了十板子,如今丽嫔不再是那个执掌凤印的丽贵妃了,儿子也不在身边,打得骂得,太后都不用再问皇帝,直接教训。 皇帝听了信后也没说什么,行宫那晚的事他知道太后心里的气还没消,如今只是借题发挥,皇帝不欲惹得太后不快,只得当做不知道,事后也没有多问一句,更没有去看过丽嫔,太后见皇帝那里没动静索性又以望月宫玉容宫中妃嫔过多为由调了四个贵人去麟趾宫中,昔日宠冠后宫一人独占一宫的丽嫔终于也有了伴儿,四个年轻娇艳的宫妃整日在麟趾宫中闲聊嬉笑,热闹的很。 丽嫔在宫中顺当了快二十年,如今一下子被人从云端打到了泥中,种种不堪可想而知,儿子和皇帝都指望不上后丽嫔在自己寝殿中大哭了一场,到底是在宫中斗了这么多年,丽嫔很快的收拾好了情绪,让宫人伺候自己梳妆好,打点私库收拾了不少好东西来去了甄嫔的永福宫。 第六十五章 永福宫中甄思正倚在贵妃榻上跟罗氏说话,甄思产期将至,因为怀相不好又吃了那些要命的药,如今人憔悴了许多,脚肿的穿不上鞋,每日无事就倚在榻上,极少出去。 “娘娘……可不能整天这样不活动啊。”罗氏端着一个珐琅金丝碗慢慢的搅着,劝道,“我听太医说,总不活动生产时容易下不来,娘娘这一胎不小,总是这样生产时要受罪的啊。” 甄思懒懒的倚在一个软枕上,慢慢道:“母亲说的我都知道,只是这脚和腿实在肿的受不得,没走几步就涨的疼,看着外面的光我头也晕……” 罗氏将手里的燕窝递给甄思,叹息道:“前几个月没养好,如今受这样的罪。” 甄思嗤笑了一声没说话,一个宫人转过屏风来垂首躬身道:“娘娘,丽嫔娘娘来了,带了些补品珍玩,想要见见娘娘。” 罗氏皱了皱眉头,道:“娘娘要安心养胎,哪里能见人,你去回了丽嫔,就说娘娘吃了药刚睡下了,请她以后再来吧。” “不必。”甄思拿过榻边的一只镶宝长簪几下将头发绾起,整了整衣裳道,“请丽嫔娘娘进来吧。” 罗氏不大放心,一脸担忧:“娘娘这是何必?你忘了你父亲跟你说的话了?” 甄思摇摇头:“她一心要见我,我躲得了今天躲得过明天么?不如今日都说开了,省的以后麻烦。” 话音未落丽嫔带着一众宫人进来了,笑道:“刚回来就听说你近日身上不大痛快,我来看看你……”丽嫔看向一旁的罗氏皱眉道,“今天不是你们进宫请安的日子啊,你怎么进来的?” 罗氏福了福身:“给丽嫔娘娘请安。” 甄思也不起身,慢慢的用银勺搅动着手里的燕窝粥,道:“姑母也知道本宫近日身上不大好,皇上说有自己母亲在身边也许好些,就特许本宫母亲可随时入宫陪伴,这事儿太后也是知道的,哦本宫忘了,姑母之前在麟趾宫养伤呢,所以不知道。” 丽嫔被甄思抢白了几句就要发作,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狠狠压下心头火气,勉强笑了下:“是本宫孤陋寡闻了。” 甄思笑了笑:“姑母快坐,恕本宫不能起身相迎了,身子重,一起来就难受呢。” 丽嫔只得坐下,罗氏也傍着甄思在榻上坐了下来,一时无话,丽嫔笑笑道:“今天打发她们收拾库房,看见了不少好药材,燕盏老参什么的,这些东西我不常用,白堆着也是散药性,就让他们收拾好了给你送来了。” 甄思扫了一眼淡淡道:“难为姑母有心了,我这里也不缺这些东西。” “知道你不缺,到底是我待你的心呢。”丽嫔抚了抚鬓边簪花,顿了下道,“我命苦……如今儿子也不在身边了,这宫里就还你一个亲人,这些东西不给你给谁呢?” 甄思轻笑:“姑母这话要仔细,皇上和太后不是姑母的亲人了么?” 丽嫔几番被甄思气的要发作,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只得苦苦按捺,笑了下:“是我说话不仔细了,你表哥他……着实不易呢,还不都是为了甄家,说起来……咱们不都是为了甄家么?” 丽嫔极力想将话头引到褚绍阮身上来,奈何甄思根本不接话,点点头道:“自然,要不是为了甄家我也进不了宫,说起来都是祖母和姑母帮的我呢。” “思丫头……我知道你心里还记恨着当初的事,但你也想想,你并没有真的嫁给褚绍陵,入宫做了皇上的妃子,还怀上了皇嗣,如今更是与我平起平坐了,你不吃亏吧?”丽妃实在受不住甄思一句句的冷嘲热讽,苦苦劝道,“你如今有太后护着,有皇上宠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若是当日没有进宫,你也最多也就是嫁给一个世家公子,能有现在的日子?” 罗氏见丽嫔说的越发不堪连忙打断道:“丽嫔娘娘何必提之前的那些事,如今娘娘都有这么大的肚子了,还说那些做什么,娘娘如今也不能费神,丽嫔娘娘还是先回吧。” 丽嫔转头看了罗氏一眼,笑道:“我记得以前大嫂都是跟着母亲入宫的,那时候大嫂一句话也不会说,时移世易,如今大嫂也这么伶牙俐齿的了,果然是腰杆硬了啊,阿弥陀佛保佑甄嫔这一胎是男孩儿,若生出个公主来岂不枉费了大嫂今日的气势!” 甄思轻笑,她就知道丽嫔绷不住,能跟自己和颜悦色的说了那几句话已经不易了,甄思坐起身来,慢慢道:“姑母可是为了二皇子的事来的?想要我帮忙吧?” 丽嫔连忙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来,道:“说到底都是一家人,帮你表哥一把,以后他能忘了你不成?只要让你表哥回皇城来,我什么都能给你,等到来日阮儿当了皇帝,你不就是太妃了吗,指望他的地方多了呢,有你今日救了他的情谊,阮儿日后定然不会亏待了你的……” “姑母想的太远了。”甄思打断她,冷冷道,“别说是做皇帝了,他能活到日后的太子继位就不容易了,本宫可不敢指望他,再说……本宫为什么要指望他呢?本宫没有自己的孩子了么?” 甄思轻轻抚摸隆起的肚子,笑笑:“孩子,还是自己的好,不是么?” 丽嫔说了半日都劝不动甄思,还受了这半日的脸色,看着甄思的肚子想起自己还在行宫受罪的儿子,嫉妒和愤恨交在一处,怒道:“你这是什么话?!阮儿怎么就当不上皇帝了?都亏了我你才能怀上皇嗣,如今倒有脸在我跟前显摆了!若是阮儿还在我哪里用得着来找你!” 甄思大笑,抬手将一碗燕窝粥摔在地上,大声恨道:“终于说出心里话来了吧?姑母真是事事为本宫算计的好呢!亏了你我才能怀上皇嗣?若不是知晓前事,本宫还真得念你的好!先是要本宫嫁给秦王,再又将本宫抬进了后宫,见本宫怀上了孩子又将我推进湖中要淹死我们母子,这就是你给我的好日子?!” 甄思扶着罗氏站了起来,直问到丽妃脸上来:“你一人做妾,就以为人人都想做妾了不成?!若不是你们,若不是你们……” 甄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下子红了,恨不得生吃了丽嫔:“我何至于此?!甄碧荷……你毁了我一辈子!如今你儿子被软禁了你想起我来了?告诉你!晚了!” 甄思动了大气,扶着罗氏喘息怒道:“我知道你是打着什么主意来的,想要让我给褚绍阮求情是吧?是啊,如今我怀着孩子,皇上事事依我,若是我去求一求,就算不能放他回来怕是也会有些别的好处,但我告诉你,我不害他就是好事了!让我去救他?你做白日梦!!” 丽嫔从没被人这么劈头盖脸的骂过,一时愣了,反应过来后怒道:“你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啊,你以为是我在求你?你也想想清楚,阮儿若是倒了,甄家也就完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你成了罪臣之女,你还能多厉害?!想想清楚你要不要一个体面的娘家撑着!” 甄思闻言笑了起来,扶着罗氏重新坐下来,摇头笑道:“姑母……你还是这么蠢,要不是皇上这些年那么宠你,本宫还真是想不到你是怎么斗到今天的,如今刚刚失了皇上的宠爱就沦落到如此地步,呵呵……” “谁告诉你褚绍阮倒了甄家就会完了的?”甄思一只手搭在罗氏的手臂上,轻笑,“褚绍阮倒了,你倒了,甄府还有本宫撑着,还有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撑着,只要本宫一日无事,甄家也不会有事,哦本宫说错了……我说的甄家可不是如今祖父当家的甄家,而是我父亲甄赋文我母亲罗山宏当家的新甄府。” 甄思看着丽嫔惊慌失措的脸色心中舒服不少,笑道:“祖父可早就没了官位了,不过是因为我父亲孝顺,所以才一直让祖父主事,但是……有些事,还是让官职高的人来做决断更好一些,不是么?姑母,祖父是你父亲可不是我父亲呢。” 丽嫔强自稳住心,指着甄思和罗氏抖声道:“你,你们竟然想要自立门户……” 甄思轻笑:“当然,我们没福享姑母的惠泽,却总要担着姑母做下的孽,实在冤枉了些。好姑母醒醒吧,如今甄府中官职最高的是我父亲,宫中我的处境也比你好了太多,还要我们甘居人后么?” 丽嫔心里完全慌了,她一向依仗的东西一件件失去,最后的退路也被甄思堵死,丽嫔第一次这么心慌,低声反复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不能,你竟要取代我,你们不能,我要去跟父亲说……” 甄思笑笑:“等到二皇子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你看祖父是来向我示好还是依旧留在你这艘沉船上,呵呵……” 丽嫔心里慌的几乎站不稳,越听甄思的话她心里越慌,又念叨了几句就扶着自己的婢女跌跌撞撞的去了。 罗氏看着外面有些担忧,转头对甄思道:“娘娘……何必撕破脸呢?” 甄思冷笑:“不撕破脸她总以为我这里还有利可图,现在让她清醒清醒吧,别再以为还能将我哄骗了去,再说也不是我先撕破脸的,当初敢对我下毒手就该明白,我若是逃出命来,他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阿弥陀佛,提起当日你落水的事我这心就揪着,天可怜见没有大碍。”罗氏轻轻拍了拍甄思的手怜惜道,“知道你出了这样的事后你父亲就说了,怎么也不能再一门心思的给二皇子卖命了,捞不着好处不说,还要将自己闺女外孙填送进去,也是我儿命大,那样的天气掉进湖里也没有怎样……” 甄思望向外面,半晌道:“其实不是我命好,不对……也算是女儿命好吧,正遇上他那样好心的人。” “你就是太好心!”褚绍陵看着锦盒中碎了的镂空雕花玉瓶碎片道,“这是你打碎的?” 卫戟没想到这事儿褚绍陵会知道,嗫嚅了半日还是不敢骗褚绍陵,低头道:“不是。” 好在还不敢对自己说谎,褚绍陵将锦盒丢在一边,冷声道:“下人弄坏了东西又与你什么相干了?你给别人顶这个缸做什么?!” 卫戟不知道褚绍陵是不是真的动气了,低声解释道:“打扫殿下外书房的顺才可怜的很,因为他是外面买来的,府中没人照应,别的下人都欺负他,抢他的东西,连饭食都抢,臣就看见过几次,说过后转过头来他还是挨欺负,昨日他吃的太少,手不稳才碎了这玉瓶的,臣当时正在外书房找书……就看见了,臣问过旁人了,说这东西不是古物,约值百两银子,臣见他可怜就跟王公公说是我打碎的,也去账房赔银子了。” 卫戟小心的抬眼看褚绍陵,他原本以为是件小事,哪里知道会闹到褚绍陵跟前来,莫不是那东西是褚绍陵心爱的?卫戟忐忑的看着褚绍陵,小声道:“殿下……很喜欢这个?” 褚绍陵其实根本不记得外书房架子上还有这东西,见卫戟害怕了却道:“自然,这是以前恭肃长公主给我的,一直留到现在才摆出来,却没想到没几日就成了碎片了。” 卫戟闻言心里更是愧疚,好像这东西真成了他打碎的,小声道:“那,那臣去寻一个相仿的吧?臣将这个拼起来,再让老师傅雕一个一样的,行……行么?” 褚绍陵一笑,一把将卫戟坐到榻上来,道:“倒不用这么麻烦,你陪我好好的歇个晌,我就饶了你。” 卫戟这才知道褚绍陵只是逗自己的,忍不住低声道:“好,殿下睡吧,臣去外面给殿下守着。” 褚绍陵撑不住笑出声来,道:“罢了不逗你了,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谁送来的了,碎了就碎了,没事。”褚绍陵揽着卫戟让他躺下来,道,“只是教训你以后不要那么好心,小心被人害了。” “顺才比臣还小两岁,实在可怜。”卫戟怕压着褚绍陵的头发,小心的将褚绍陵的头发顺好,“臣想着又不是大事,就帮了他一下,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褚绍陵笑了下没说话,这王府中只要是关于卫戟的事就没有褚绍陵不知道的,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道:“你既可怜他我就将他分到你身边来伺候,可好?” 卫戟想想觉得这样最合适,点头笑道:“如此最好了……谢殿下体恤。” 褚绍陵侧过身来轻轻抚摸卫戟的后背,慢慢道:“原本你将人调到你身边来就好,你不说,我也不知道,白白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卫戟笑了下没说话,褚绍陵心里却都明白,低声道:“早就跟你说了,将这当家里就好,你想怎样就怎样,你就是不听,把自己也当这里的下人,摔了个东西还去账房描赔,你是想气死我?” 卫戟心里一暖,垂眸道:“臣不敢逾矩。” 褚绍陵原本是喜欢卫戟守规矩的,如今却希望他能恃宠生娇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道:“罢了,你越是谨慎规矩,我就越想多疼你一些,你就是来克我的……” 卫戟脸庞微红,转身将头埋进了褚绍陵宽大的衣襟中…… 第六十六章 王慕寒动作很快,褚绍陵和卫戟中午醒了后就已经将顺才打点好了送来了。 王慕寒不知道阁子里面两人是何情景不敢擅闯,只隔着屏风垂首道:“王爷,奴才将那顺才带来了。” 两人刚穿好衣裳,褚绍陵自己将头发束起,道:“带进来吧,我也看看。” 王慕寒连忙让顺才跟着自己进了里间阁子,顺才自进了王府还没见过褚绍陵,又因为刚犯了大错心里怕的很,两只手不住的发抖,跪下磕了个头就不动了。 褚绍陵扫了一眼,道:“抬头我看看。” 顺才微微抬头,又复低下头去,顺才年纪小,脸上还是一团稚气,但看的出来长相并不出众,眼睛圆圆的,鼻子小嘴小,一双招风耳尤其好笑,活脱一个猴子样,褚绍陵满意的点点头,道:“那玉瓶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 顺才吓得不住磕头:“那不干卫大人的事,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王爷饶命……” 褚绍陵道:“自然不干卫戟的事,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本要将你打死了了事,只是卫戟心慈一定要留下你,罢了,你们也算是有缘,以后你就单伺候卫戟就好,平日照看照看他的小书房,别的事听他吩咐,你这小命是卫戟救的,日后该怎么伺候……不用本王跟你说了吧?” 顺才再没有想到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玉瓶的事没有挨罚不说还能到卫戟身边伺候,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的,卫戟身边的下人人多活少,平日里还总能得些赏赐,顺才一时愣了,王慕寒咳了一声顺才才回个味儿来,连忙磕头不迭,嘴里只知道反复说“谢王爷,谢卫大人”,褚绍陵见他不善言辞心里更满意,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褚绍陵抬手在卫戟侧脸上刮了下,笑道:“满意了?” 卫戟笑笑,问:“王爷下午还有事么?” “申时的时候梓君侯要来,要商议一下户部的事。”褚绍陵接过卫戟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道,“怎么了?有事?” 卫戟犹豫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道:“臣想让殿下……多留意一下三皇子。” “老三?”褚绍陵放下茶盏,“他怎么了?” 卫戟低声道:“近日三皇子总去木栏围场打猎,殿下应该知道吧?” 褚绍陵点点头:“他本来就爱这些,他的骑射不错,自来就爱去木栏围场那边玩。” 卫戟垂眸道:“但如今是春日里,并不是围猎的好日子,臣听闻三皇子也是个有讲究的人……殿下有所不知,习武之人多有避讳,春天正是万物繁衍之时,此时狩猎不免有伤阴鸷,再说……臣留意将三皇子去狩猎的日子记了下来,回府后找了黄历一一比对后发现这些日子并不都是宜出行狩猎的日子,有的还是大忌,臣私以为……三皇子不会这么不仔细,就是三皇子一时大意了,下面的人也要劝的,好似殿下平日里饮一口冷酒都有那么多公公嬷嬷们劝着,想来三皇子身边也有不少忠仆,这些伺候的老人不会放任不管的。” 褚绍陵听出了些意思,慢慢道:“老三自来尚武,最喜欢这些东西,还在木栏围场边上买了庄子和地,我只当他不务正业,没想到倒是有些别的东西呢……” 卫戟也不敢确定,这几日褚绍陌总去军中要马要鞍的,弓箭箭矢也寻走不少,还都要最好的,只说是狩猎时折损大不够用的,褚绍陌虽不得宠那也是皇子,军中将士们不敢怠慢,只得给了,卫戟留了心,他又不是没有去过猎场,木栏猎场是专供皇子们出游玩的,怕伤着皇子们里面养的多是温驯的动物,狐狸都是少的,最大的不过就是鹿了,打这些东西几乎不会损伤马匹,且就算是东西有缺,直接去内务府让人采买就是了,何必次次来军中索要呢? 褚绍陌来要将士们不得不给,只将这一笔算到平日演练中的折耗中去了,褚绍陌去军中要这些东西本就不对,但将士们给了就是犯了军规,自然不敢往外传,这么一想褚绍陌要了这些东西定然是传不到皇城里来了,卫戟越发疑心,想了想还是跟褚绍陵说了。 褚绍陵想了想轻笑:“平日里我倒是小看了褚绍陌了,竟然敢私下囤积兵马,还是在皇城边上,他不要命了不成……” 卫戟心里也是担忧这个,垂首道:“若这是真的……哪日打进城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是没有证据,臣想哪日三皇子再来要东西的时候装作杂役跟着过去一趟,到底得看看那边的情形……” “不可。”褚绍陵想也没想打断道,“这事我会另安排人去看看,你不用管了。” 褚绍陵走近揽着卫戟的腰低头在卫戟头上亲了下,笑道:“真是我的福星,这么细枝末节的事都让你看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都得给你记一大功呢。” 卫戟笑了下垂首道:“臣不敢,到底不敢确定,只是先给殿下提个醒儿。” 外面传梓君侯来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自己玩会儿,我去跟梓君侯说话,晚上想吃什么跟王慕寒说让膳食房的人先备下。” 卫戟心里一暖,点头去了。 见了梓君侯后褚绍陵先将卫戟提的事说了,冷冷道:“如今褚绍阮被软禁在行宫里,倒是让褚绍陌得意了,近日也有一些人在褚绍陌面前卖好,我看着不成气候就没多理会,没想到他的心倒是够大的。” 梓君侯一直紧锁着眉头,半晌道:“是老臣疏忽了,老臣回去就跟靖国公知会一声,军中的事还是他说得上话,打探一下想来不难,只是……若这事是真的殿下预备怎么办?捅到皇上跟前去么?” 褚绍陵摇摇头:“不必,现在抓他撑死了治他个私自屯兵的罪名,不疼不痒,且老三终究成不了大气候,倒不如留着这把柄,等到日后没准有大用。” 梓君侯点点头:“还不知到底集结了多少兵呢,再看吧,殿下跟前的这位卫大人倒是得用呢。” 褚绍陵心下一动,轻笑道:“这是自然,说起来还没问外公呢,凌云妹妹近日身子可好些了?我送去的补药妹妹可吃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难为殿下想着,凌云那身子……嗨,天气愈发暖和,也好些了。” 如今给凌云请脉的太医是原先伺候凌皇后的章太医,还是褚绍陵派去的,凌云的身子褚绍陵其实比别人都清楚,略安慰了几句:“凌云妹妹还小,好好的养几年就好了,外公不必担忧。” 自己孙女儿的身子梓君侯也知道,胎里就不足,病病歪歪的养到这么大,如今不过就是熬日子了,梓君侯叹了口气:“多谢殿下惦念。” 两人又说了半日户部的事,褚绍陵本要留饭,梓君侯推辞家中还有事就去了。 靖国公韦正松动作很快,当日接到信儿后第二日就将木栏围场那边的情形打探清楚了,褚绍陌如今已经在那边庄子上养了千余兵士,白日里装作庄子上的庄户人,晚上练兵演练,平日褚绍陌还要挑一些出色的随他一起去围场里演戏骑射,去打探的人还发现了庄子里一个小小的兵器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褚绍陵看着靖国公送来的地图指给卫戟看:“这里,还有这里……这七处分别有哨兵,只要有人接近庄子里面的那些兵士就会伪装成农家人四散逸逃,呵呵……难为他费了这些脑子了。” 卫戟静了片刻道:“这个不难,这庄子西边是片树林,提前找几人去那边林子上泼上火油,选个刮东风日子动手,到时候只需守在庄子东边,那些人必然向西跑,届时寻一处高地朝西边树林放几只火箭就能引起大火来,火借着东风将人往东边赶,这些人只能转头往东边庄口跑……” 卫戟在一处点了点,接着道:“到时候可活捉,亦可围剿。” 褚绍陵看着地图听着卫戟的战术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看着卫戟笑道:“有将若此,夫复何求。” 卫戟脸稍稍红了,垂首小声道:“殿下,臣……臣在说正事。” 褚绍陵看着卫戟故作老成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垂首看着卫戟的脸调笑道:“我也是说正事呢,你这计策甚好,只是……如今倒不用动他,我不知道老三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他……总之不用动他。” 下面的话褚绍陵不太好跟卫戟说,若褚绍陌胆敢跟自己动手那褚绍陵自然容不得他,但是……若褚绍陌养这些兵是为了逼宫弑君呢? 若不是为了逼宫,褚绍陵实在想不出褚绍陌在皇城边上养这千百兵有什么用,只是为了自保?笑话。 褚绍阮的倒台让褚绍陌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很自不量力,但这不妨碍他为自己铺路。 褚绍陵宠爱的摸着卫戟的头发让他倚在自己柔软的颈窝中,褚绍陵不想让他看见此刻自己脸上阴暗恶毒的笑容。 若是褚绍陌藏兵是为了后者,那褚绍陵可不忍心坏了褚绍陌的好事,褚绍陵轻柔的抚摸着卫戟的后背看着窗外冷笑,褚绍陌要杀皇帝,关自己什么事呢? 且看褚绍陌有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吧。 第六十七章 很快到了当月的十五,每逢初一十五家宴褚绍陵都要进宫的,如今刚出了行宫的事褚绍陵不欲带着卫戟同去,敷衍道:“如今你也是有正经差事有官位的人了,总是跟在我后面当守卫让人看着不像,再说有他们陪着就行了,若散了时天晚我干脆就不回来了,能有什么事。” 卫戟正色道:“若是不回来臣更要陪着了,如今殿下与皇上已然翻脸,谁知道殿下在宫中睡一晚会不会出岔子呢。” 褚绍陵失笑:“皇上还能寻个由头将我也软禁了不成?” 褚绍陵说者无心卫戟听者有意,闻言心里更是担忧,想了想道:“殿下分析的好,这不无可能,皇上想要发作殿下太容易了,臣……臣一定要去。” 褚绍陵哭笑不得,只得答应:“怕了你了,跟着就跟着吧,晚宴时我想个由头早点回来就是。” 卫戟这才满意,转头接着描红去了。 当日酉时两人才进宫,褚绍陵先去给太后请安,里间太后正拉着馥仪说话,馥仪如今已经显怀了,人也丰腴了不少,脸色红润,太后看着喜欢,笑道:“怀上个孩子你倒是更俊了,太医请脉可说还好?” 馥仪颔首一笑:“太医还不是那些好话,前些日子有些害喜,近日也好多了,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还有皇祖母那么多上好的补药吃着,想不好都难。” 太后在馥仪腰上摸了摸,道:“哀家看着你这肚子比寻常这个月份的要大些,可不许每日山吃海睡的啊,你看……”太后抿了下唇转口道,“还是多走动的好,肚子养的太大了不好生呢。” 馥仪意识到太后是在说甄思,见屋里没有别人低声道:“甄嫔娘娘快到月份了吧,我听说……甄嫔娘娘这一胎怀像不是很好,生产时怕要辛苦些。” 太后叹了口气:“刚怀上时受了惊吓,后来一直没养过来……且看她的福气大小吧,若是挺过来了后面自有她的大福,若是挺不过来……” 馥仪轻声安慰:“这么多老御医看着,应该出不了岔子,皇祖母放心就是。” 太后拍了拍馥仪的手没说话,褚绍陵进了里间阁子笑道:“皇祖母和妹妹说什么呢?” 馥仪连忙起身让座,道:“我在府里养胎竟成了聋子瞎子,前两日才听说了汤泉行宫那边的事,大哥受惊了。” 褚绍陵一笑:“你如今大着肚子,她们轻易自然不敢让你知道这些事,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你先见不着你二哥了。” 馥仪跟褚绍阮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几句话,自然不在意,慢慢道:“如今看守汤泉行宫的人手曾是驸马的部下,我听驸马说……二哥如今在行宫郁郁不乐,前几日还闹着要给父皇写折子呢。” 褚绍陵轻笑:“他自然要郁卒一段日子……对了,怎么没见老三?” 太后道:“今日他去木栏围场了,说是他那边的庄子上有什么事绊住脚了,今日怕是来不了了。” 褚绍陵轻笑点头:“我说呢……” …… 麟趾宫里丽嫔拉着徐氏的手哭道:“我一想到阮儿受的罪就没有片刻安宁,他正是该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的年纪,这时候将他软禁在行宫里不是要他命么?父亲就没点法子了吗?” 徐氏心里暗恼丽嫔自作主张,闯下这么大的祸,见女儿哭的可怜只得安慰道:“你父亲也在想法子呢,只是哪能这么快呢?还的慢慢来……” “还要慢慢来?再慢些我和阮儿就要被活活折磨死了!”丽嫔狠狠推了徐氏一把,怒道,“思丫头一心要另立门户,大哥如今定然也不会帮我了,你莫不是在敷衍我?!” 提起长子来徐氏也是有苦说不出,之前的那些事儿子尽数知道了,即使是亲娘,做出谋害甄思的事来徐氏在儿子面前也没了气势,偏生如今家中什么事都要指着甄赋文上下打点,徐氏风光了一世如今却要在儿子儿媳面前低声下气的,想起来也是窝火。 徐氏低声劝:“娘娘息怒……我哪里会敷衍娘娘,只是这事确实难办,你父亲你大哥得慢慢打点,里面多少麻烦呢。” 丽嫔那日在永福宫里被甄思一顿呵骂惊着了,惶恐不安的想要找娘家帮忙,没想到却连一句准话都要不到,忍不住厉声责骂:“都是在骗我!都是忘恩负义的畜生!你们忘了当初我怎么提携你们了吗?!如今转头倒将我忘了,没有我你们这些年能过得这么舒坦?别做梦了!都怪你跟父亲!非要让甄思嫁给褚绍陵,结果怎么样?现在倒让她反过来折磨我!!” 徐氏在家里就是憋了一肚子火出来的,如今见丽嫔姿态全无,如市井泼妇一般大吵大闹的也动了气,冷冷道:“娘娘说的对,这事都怪我们,但二皇子如今被软禁的事又怪谁呢?这事我跟你父亲可不知道,只知道娘娘和二皇子两人一起去了行宫,如今只娘娘回来了,其中缘由我跟你父亲也想问问娘娘呢。” 丽嫔闻言愣了下,将脸埋在帕子里大哭,哽咽道:“都是我错听了褚绍阳的话……我跟阮儿原本设计的那么周全,不知怎么的……母亲,都是我害了阮儿,我害了他……” 徐氏心里一软,上前搂住丽嫔,缓声道:“如今形势不好……我们不能再一味的急功近利,当务之急娘娘要快点将皇帝的心哄回来,娘娘想想当初受宠时的情形,那时候娘娘就是犯了一点半点的错处皇帝也都不追究的,如今娘娘只一心和褚绍陵斗和甄思斗,一点不顾皇上,没捞着什么好处倒失了圣恩,所以才吃了大亏,娘娘从此可要改了罢。” 丽嫔点点头,忙叫人送东西来洗脸装扮,急急道:“光跟母亲说话了,一会儿的家宴我还得去呢,皇上那么多天没见我了,我得打扮的好一些……” “这不就对了。”徐氏亲自过来给丽嫔收拾,轻声嘱咐道,“娘娘见了皇上也不要提接二皇子回来的事,这事……真的急不得,皇上心里是有二皇子的,娘娘一直催着倒惹皇上不喜了,且放宽心,只当二皇子是去养身子了,等将皇上的心哄转回来,有什么事不成的?” 丽嫔点点头,轻声道:“母亲放心,我自然会在意着,只要我重获圣宠,看我会饶了哪一个……” 徐氏见丽嫔明白过来总算放下心,怕宫门下钥就早早的跪安了。 永福宫里甄思揉了揉高高隆起的肚子,她今日只觉得身子比平日里还要沉,也没精神,低声道:“本宫懒得动,去告诉皇上一声,今日的家宴本宫不去了。” 甄思身边的公公还没来得及答应,只见外面一个宫人匆匆走了进来,躬身将一封信函递给了甄思,轻声道:“娘娘看看吧。” 甄思打开扫了一眼,脸色迅速放了下来,直起身子来沉声道:“谁送来的?” 那宫人摇了摇头,甄思打开信件重新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正是刚才麟趾宫中丽嫔母女的对话,最下面还有一行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甄思忽的想到了褚绍陵,又想到了卫戟,半晌没说话,侍立在一旁的公公低声问:“娘娘……奴才还去跟皇上说吗?” 甄思摇摇头:“不用了,本宫突然觉得好些了,服侍本宫梳洗。” 这一日的家宴摆在了太后的慈安殿中,太后爱热闹,收拾的殿中比平日里还要精致三分,皇帝来了先给太后请安,众人依次请安不提,太后看向甄思哑然道:“甄嫔怎么也来了?” “臣妾听说今日太后娘娘摆下了酒,这身子马上就好了许多呢。”甄思脸上多涂了些脂粉,显得比平日里气色好些,笑道,“这不忙不迭的收拾好了来吃酒了。” 太后笑笑:“你想吃什么跟哀家说就是,都给你送去,这么大的肚子还出来……你倒是不害怕。” 甄思垂首一笑:“来太后娘娘这还有什么怕的呢,还没到时候呢,不妨碍,御医也说让我多走动才好呢。” 太后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快坐下去,孙嬷嬷,给甄嫔娘娘多加几个软枕,让她垫着点后腰。” 甄思笑笑谢恩,扶着宫人慢慢坐下了,帕子下细细的手指紧紧攥起,刚跟太后说话的时候她就觉得肚子里一阵阵绞痛,甄思强撑着,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扫向褚绍陵那边,褚绍陵也正看着她,甄思连忙转过了头。 丽嫔正坐在甄思对面,甄思看着丽嫔精致的妆容轻笑:“几日不见姑母,姑母的气色越发好了。” 丽嫔今日一改平日里浓艳华丽的妆容,只是略施粉黛,头上也未多做装饰,只斜插了一只双股白玉钗,比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来倒是更显出了几分女子柔弱的姿色,皇帝也看住了,丽嫔头上那只钗正是当日丽嫔初入宫时自己赐予她的,皇帝微微出神,一晃也这么多年了。 丽嫔见皇帝不错眼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了底气,眼中多了几分委屈几分期盼,甄思看着丽嫔心中冷笑,果然是野火烧不尽啊。 “皇帝,可能开席了?”太后最厌烦丽嫔那副样子,淡淡道,“小孩子们都饿了呢。” 皇帝回过神来点点头:“开席。”众人纷纷敬酒,皇帝却有几次出神,时不时的望向丽嫔,丽嫔心中得意,故意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皇帝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丽嫔近日可好?” 丽嫔心中大为得意,连忙起身垂首道:“谢皇上挂念,臣妾很好,臣妾犯了错,如今每日诵经礼佛为皇上太后祈福,佛经看久了……人心也静了。”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甄思轻笑:“我说姑母怎么今日打扮的这么素净呢,原来如此,说起来姑母从行宫回来后我还没跟姑母好好说几句话呢……” 甄思强忍着腹中剧痛扶着宫人站起身来,拿了一杯酒走到丽嫔面前,笑道:“我敬姑母一杯。” 丽嫔厌恶甄思厌恶的紧,侧过脸道:“一会儿回去本宫还要焚香膜拜,倒是不能饮酒了。” “姑母这是什么话?”甄思笑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心中要是有佛啊,怎么样都是虔诚的,姑母体恤体恤我不能久站,喝了吧。” 丽嫔心里越发烦躁,不耐烦道:“别闹了,冲撞了神明的罪责怕是你也担不起的。” 甄思故意笑道:“好姑母,喝了吧,喝吧……” 甄思拉着丽嫔的一只手笑着跟她拉扯,突然手一抖,整个人向后倒去,丽嫔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甄思忍着剧痛紧紧握着丽嫔的那只手,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甄思疼的惨叫:“姑母!你为什么……推我……” 一时间殿中大乱,褚绍陵自斟自饮。 第六十八章 甄思被人扶起来时就见了红,太后当即忙命人将自己宫中的偏殿收拾出来让人将甄思抬过去,皇帝也慌了神,急急道:“快传御医,叫稳婆来!” 太后安抚道:“已经叫人去传了,皇帝不用急。” 皇帝看着殿中金砖上的点点血迹心惊不已,喃喃道:“千万不可出事啊……” 太后极看不上皇帝一遇事就慌了手脚的样子,抿了下鬓角道:“皇帝先去正殿坐着吧,喝杯安神茶定定神,甄嫔也到了月份了,不会出大岔子,孙嬷嬷!扶着皇上去里面……” 孙嬷嬷闻言连忙扶着皇帝进去了,偏殿中守着的几个宫女匆匆过来了,急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甄嫔娘娘不大好,稳婆让奴婢来问太后,这……” 太后这就要过去,但转头看这一殿的人又犹豫,她张罗了这半日本就心力憔悴,扶着褚绍陵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你们,你们……” 褚绍陵看出太后精神短,接口道:“将外面守着的皇子、公主的嬷嬷们叫进来,好好哄着皇子公主们带回各自的宫殿中,劝他们早睡,不得喧哗吵闹。” 几位宫人连忙躬身出去吩咐了。 “再去将东华殿的大师们请来,让他们在慈安殿偏殿外念《功德宝山神咒》给甄嫔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褚绍陵转头对妃嫔们道:“凡嫔位之上的宫妃留在这跟太后一起照应甄嫔,剩下的人马上回自己的宫苑,不得拖延,不得乱串,不得互通消息,甄嫔这一胎有些险,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众位娘娘最好不要引火烧身。” 众妃嫔连忙垂首称是,太后见褚绍陵吩咐的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点点头道:“都按着大皇子的吩咐来,今日若是有谁敢胡乱作为,别怪哀家不顾惜你们!至于丽嫔……” 丽嫔此刻完全吓傻了,愣愣的跪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太后看见她心里就堵心,冷冷道:“先将她关到麟趾宫中!等哀家空出手来再说你的事,去!” 褚绍陵接过宫人奉上来的斗篷给太后披上,太后转身拍了拍褚绍陵的手,低声道:“幸好还有你在这,哀家才有个主心骨,你父皇……哀家是指望不上的,好孩子,你再劳累一晚,累了就去哀家寝殿歇会儿,先别出宫了,哀家真是……” “皇祖母放心。”褚绍陵微微颔首,“孙儿今日就留在这陪着皇祖母。” 太后心里大为熨帖,转头扶着老嬷嬷们往偏殿去了。 外面卫戟听到殿中乱起来连忙让一同守在外面的王慕寒进去看看,王慕寒从侧门绕进慈安殿,打听清楚后出来跟卫戟一五一十的说了,道:“跟王爷没关系,听里面的宫人说是丽嫔娘娘将甄嫔娘娘推倒了,动了胎气,已经抬到偏殿去了。” 卫戟稍稍放下心,往里看了看,低声道:“殿下今天还出的来么?” 王慕寒顿了顿道:“甄嫔娘娘临盆,其实跟咱们殿下没什么关系,但……如今里面没主事的,听那意思太后让王爷在里面坐镇呢。”今天听风将麟趾宫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是王慕寒接着的,给甄思递消息的事他也知道,只是这些阴私之事褚绍陵向来不许让卫戟知道,王慕寒也只得含糊着:“若甄嫔娘娘生了位小皇子那王爷也要入宫道贺的,不如就留在宫里。” 卫戟心里总觉得不放心,众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褚绍陵的话,让王慕寒带着卫戟先去碧涛苑中歇息,王慕寒巴不得这么一声,连忙就要带着卫戟走,卫戟顿了顿道:“里面我进不去,麻烦公公去跟殿下说一声,我没事,今日外面也不多冷,我就在这守着就好,让殿下不用惦念。” 卫戟坚持不走,王慕寒也无法,只得进去跟褚绍陵说,卫戟依旧站到众人身后去默默的守着,不多时前面的宫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竟是褚绍陵披着件斗篷下来了,卫戟连忙下跪行礼,褚绍陵走近将卫戟扶起来,快走几步避开众人,卫戟有些心虚,垂首道:“劳动殿下了……殿下就让臣在这守着吧,臣不累。” 当着这么多人褚绍陵不好多说什么,只将自己的玄色披风接下来给卫戟披上了,低声道:“累了就跟王慕寒回碧涛苑,莫要病了。” 卫戟披着厚实的披风觉暖和许多,垂首道:“是。” 褚绍陵扶起卫戟,趁人不备在卫戟手上捻了下,一触即分,转身上了台阶进了大殿。 偏殿中甄思惨叫声不断,扯着红绸子几番用力,奈何胎儿过大,轻易下不来,甄思惨白着脸拽着稳婆的袖子断断续续道:“帮我……帮我跟太后说,说……啊啊!啊……” 甄思一口气就要上不来,稳婆连忙取了片参片放进甄思嘴里,急声道:“娘娘且别说话,用力,熬过了这一遭娘娘日后定然风光无限,娘娘……” 甄思几口将参片嚼了直接吞了下去,脸上青筋暴起,低声道:“去告诉太后,若这一胎有幸是皇子……求太后劝皇上早早的将这孩子打发到封地上去,莫要让他在皇城中成了别人的傀儡!若……若是公主,求太后……求太后将公主养在自己身边,不求日后寻个多显赫的,只要……只要找个寻常的世家公子低嫁了就好,本宫是逃不出命来了……只求太后念着我……我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功劳上,多照应我孩儿吧……” 稳婆苦着脸:“我的好娘娘,什么时候了您还说这个!用力!” 甄思摇了摇头,哑声道:“还有!丽嫔害我……害皇嗣,让太后万万……万万要严惩,快去啊!”甄思一把将稳婆推了个踉跄,稳婆无法,只得先让别的稳婆照应着,自己磕磕绊绊的跑出去给太后回话了,太后就坐在外面的贵妃榻上,闻言不免心酸,甄思若不是甄家的女儿太后不会如此苛待她的,这一年多太后看的清楚,甄思不是个没脑子的人,若不是这要命的家世太后倒是情愿皇帝身边有这么个知情知趣的人伺候着。 太后原本也是希望甄思因为这一胎去了,这样一了百了,甄家也没了复起的指望,但理智上是一回事,感性上又是一回事,同为后宫中苦苦熬着的女人,甄思的处境让太后动了恻隐之心,太后扶着孙嬷嬷起身直接走到产房前大声道:“甄嫔!还没如何呢,说什么丧气话!!有这心思快将孩子生出来,没了亲娘就是哀家照应着又怎样?!一样的受人欺辱,这些事你不懂吗?!少再说这些话!” 里面甄思闭了闭眼,转头接过稳婆递过来的催产汤几口灌了下去,细长的手指深深的掐进大红被褥中,随着稳婆说的一呼一吸的用力,仰头“啊”的一声惨叫…… 不知不觉就到了戌时,褚绍陵心里记挂着卫戟,正要出去看看时王慕寒进来了,王慕寒走近躬身小声道:“殿下,听雨……回皇城了。” 褚绍陵心中一凛,听风听雨,这两人分别是他安排在褚绍阮和褚绍陌身边的探子,听风如今在丽嫔那,听雨一直就在褚绍陌身边。 褚绍陵假作要方便,走出来低声道:“他回来做什么?!褚绍陌怎么了?” 王慕寒刚才在人前还好,如今只有两人了老太监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抖声道:“三皇子今晚子时要逼宫!听雨知道后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逃了出来,消息是经水道过来的,奴才刚刚接到,三皇子……他才有那点兵,这就急吼吼的闯禁宫,不要命了不成?!” 褚绍陵拢了下吹乱的头发,冷笑道:“他没那么蠢,他定是接着宫中的信了,今日皇子公主们都在宫中,只要他得手了就能将皇城中所有皇族软禁起来,不用怕外面有人再来反他,且甄嫔难产,宫里正是最乱的时候,这个机会百年难求,我若是他也要选在今天。” 王慕寒急声道:“如今怎么办?下令调动禁军围剿么?” 褚绍陵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不必,我倒要等着看看……看老三能闯到哪一步。” 王慕寒伺候了褚绍陵半辈子,差不多也能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什么,忍不住劝道:“三皇子怕是攻不进最里面来的,殿下的打算……难得很,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殿下先保重自身才好。” 褚绍陵轻笑:“我自然知道他不会得逞,但到时候兵荒马乱,皇帝若是有恙,那必然就是被叛军害的,不是么?” 王慕寒瞬间明白过来,心里一片冰凉,梓君侯被皇帝过河拆桥,凌皇后因皇帝专宠丽嫔而受辱,褚绍陵这些年更是因为皇帝的偏心几番险些丧命,褚绍陵心里的恨他明白,但忠君二字早就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王慕寒犹豫了半日,低声道:“殿下一定要动手么?” “不是我要动手,是褚绍陌要动手了。”褚绍陵拢了拢衣领,“结果怎样我也不知道,若是他连宫门都进不来我自然也做不了什么,且看吧……” 王慕寒担忧不已:“虽是这么说……但奴才还是担忧王爷的安危啊。” 褚绍陵如今却只担心卫戟,还有一刻钟宫门就要下钥了,让卫戟出宫倒是来得及,褚绍陌知道自己在宫中,必然不会浪费时间转道去王府,那边最安全。 但这个时候将卫戟送离自己身边褚绍陵怎么也不放心,且那傻东西肯定不肯离开,褚绍陵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叫卫戟去碧涛苑,我在那边等他。” 王慕寒垂首去了。 碧涛苑如今还空着,褚绍陵慢慢的转了一圈进了寝殿里间,阁子里的摆设都变了,被褥也是新的,褚绍陵坐在榻上摸了摸蓬松的被子,外面卫戟和一众侍卫都来了,卫戟自己走了进来,疑惑道:“殿下?” 褚绍陵轻笑:“过来,有日子没来过这边了,想不想?” 卫戟顿了下,想起刚才在外面看到的熟悉的景色点了点头:“想。” 褚绍陵招手让卫戟走近,拉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小声责备:“让你过来歇会儿,就是不听,站了一夜不累不成?” 卫戟笑了下,摇摇头:“不累。” 褚绍陵轻笑,揽过卫戟在他额上亲了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白玉瓶来,打开取出了一丸药,道:“张嘴。” 卫戟听话张开嘴,褚绍陵将药丸送进了卫戟嘴里,顺道使坏摸了摸卫戟柔软的舌头,卫戟脸稍稍发红,一仰头将药丸咽了,抿了下唇问:“殿下给臣吃的什么?” 褚绍陵轻笑:“吃完了才问,不怕我给你吃毒药?” 卫戟怪老实的摇头:“不怕,殿下给毒药臣也吃。” “我哪舍得给你吃毒药……”褚绍陵轻笑,揽着卫戟一同倚在榻上,慢慢道,“怕你在外面站了这半日受寒,寻常药丸而已,冷不冷?” 褚绍陵将手伸进卫戟衣裳里,调笑:“让我摸摸……” 褚绍陵摸着卫戟的痒痒肉了,卫戟笑着往里躲,小声求饶:“哈哈……臣不冷,殿下、殿下不用回慈安殿了么?” “先不回去了,守了这半日也累了,歇会儿。”褚绍陵给卫戟整好衣衫,宠爱的让卫戟枕在自己手臂上,低声问,“困了么?” 卫戟揉了下眼睛,点头:“有点困了。” 褚绍陵在卫戟后背上轻轻拍着,低声道:“困就睡会儿,我也歇歇。” 卫戟困得睁不开眼,没多一会儿就睡熟了,褚绍陵慢慢起身,轻手轻脚的给卫戟盖好被子,转身出去了。 褚绍陵的侍卫都在外面守着,褚绍陵低声吩咐王慕寒:“在这守着,不许任何人进去,若有万一……里面桌上有凉茶水,直接泼在他脸上就能醒过来。” 碧涛苑离着前面远的很,褚绍陌就是再多一倍人也定然攻不进来,褚绍陵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做了两手准备,吩咐好了后就去前面了。 第六十九章 慈安殿中甄思惨叫不断,宫人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太后看着心里焦急不已,已经两个时辰了,再生不下来甄思也要没力气了,太后吩咐人将熬好的粥送进去,孙嬷嬷扶着太后劝道:“太后放宽心,听稳婆说娘娘的精神还好,再一个时辰也是撑得住的。” 太后用帕子按了按额角叹息道:“到底还差些时候……当年哀家生皇帝的时候也是,还差半月就撞破了羊水,差点要了哀家和皇帝的命去……” 孙嬷嬷宽慰一笑:“那是太后福气大,太后也用些东西吧,守了这半日了也该饿了。” 太后摇摇头,走到东里间坐下来倚在榻上闭眼小憩,孙嬷嬷低声劝:“娘娘近日饮食倦怠多了呢,要不要让御医开些药?总是这样哪行?” 太后睁开眼正要说话,外面褚绍陵走了进来,孙嬷嬷连忙道:“殿下劝劝娘娘吧,好歹吃一些东西啊。” 褚绍陵轻笑:“皇祖母必然是嫌嬷嬷预备的膳食不合口了,孙儿刚去给皇祖母拿了一碗五色米粥,配着香糟鸭信正好呢。” 褚绍陵亲自打开食盒将粥和小菜拿了出来摆好,笑道:“我陪着皇祖母一起用些。”说着拿过一个绞釉青边小瓷碗来给太后盛粥,亲自奉到太后跟前来,太后本不欲吃什么,见褚绍陵这样也不好再推辞,笑道:“罢了,磨不过你。” 太后就着鸭信吃了半碗粥,褚绍陵自己也用了一些,太后用完后神情越发倦怠,刚开始还跟褚绍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过一会儿就倚在榻上睡着了,孙嬷嬷连忙取了毯子来给太后盖上,褚绍陵轻声吩咐:“皇祖母累了,嬷嬷好生守着吧。” 孙嬷嬷点点头,轻声道:“殿下要不也歇会儿?” 褚绍陵摇摇头,转头吩咐人将外间两人刚用过的粥碗瓷碟等收拾好了送出去,自己带着人去了外面。 褚绍陵转头扫了眼殿中摆着的雕花玉石更漏一眼,子时了。 该照应的都照应到了,该准备的也该准备了,褚绍陵走下石阶低声吩咐随从:“甄嫔难产心绪不宁,命人将永福宫的宫人全叫来,再将永福宫周围的禁卫调过来,好让甄嫔安心。” 随从躬身答应着去了,褚绍陵揉了揉眉心,永福宫离着皇帝的承乾宫最近,那边守卫越少越好,褚绍陵又看了一眼更漏,皇帝半个时辰前刚回承乾宫,此时应该还没睡下,一会儿怕是要有些麻烦…… 褚绍陵现在还不确定褚绍陌会从哪边打进来,要褚绍陵说最容易攻破的是玄武门,离着承乾宫也最近,但若是从木栏围场一路攻过来的话还是走顺贞门更方便些,褚绍陵轻捻腰间玉佩,不管他从哪边打过来,到时候自己只说太后不好了,直接将禁卫调到这边来…… 褚绍陵静静的看着殿外墨色的夜空,但愿褚绍陌那莽夫能冲破城门打进来吧,若是连宫门都没冲破那自己也不用再费心了。 褚绍陌的脑子虽不甚灵光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动手前做了不少周全的计划,并听从了身边谋士听雨之前献出的计策,进城门时褚绍陌让亲卫撞门,大喊说三皇子在木栏围场狩猎时伤着了,急需回宫宣太医续命,当夜守北城门的小将们没问皇子伤着了为何不及时医治,也没问皇子到底伤在了何处,一看是三皇子的仪仗无误后直接将城门打开了,埋伏在城外的两千多将士一拥而上攻破了北城门,一行人夺了令牌后直奔内城! 怕惊动禁军褚绍陌亲军动作极快,没多大功夫就冲到了内城,这次褚绍陌用的跟刚才同样的法子,命众人躲在百丈之外,只留十余人扶着自己,拿着令牌说打猎时伤着了要进宫宣太医找密药,内城的人没多想连忙将城门打开了,一样的法子,内城也攻陷了。 褚绍陌这一趟走的是顺风顺水,两千余人只折损了不到百人,亲兵们士气大振,褚绍陌大喜,先行封赏了刚才攻城时最得力的部下,重整队伍准备攻进皇宫,只是褚绍陌没选守卫最少的玄武门也没走离自己最近的顺贞门,而是仰天长啸大笑着改道绕去了午门冲过了金水桥直奔奉天门,褚绍陌呼和着号子,他不是乱臣贼子,他就要从正门攻进禁宫! 奉天门,是皇宫最大最巍峨的宫门,亦是皇宫的正门,正对着的奉天殿就是朝臣们每日上早朝的地方,比别处足足多了三倍的禁军看守巡逻,饶是褚绍陵料事如神也万万没想到褚绍陌这杀才会从奉天门攻进来。 奉天门外闹起来时褚绍陵的人手正在做最后的安排,何时点火,如何将叛军引到承乾宫方向去,事无巨细众人都计划好了,只等着褚绍陌打进来,子时三刻外面的宫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报信:“三皇子……三皇子带着人在奉天门外闯宫呢!如今已经过了金水桥了,大皇子……” 褚绍陵脑中嗡了一声,心中大骂褚绍陌这蠢材当不得大用,筹谋多日如今竟功亏一篑!褚绍陵的亲卫闻言也不再多言,只知道自己今日的差事应该是黄了。 别说褚绍陌只有两千人马,就是再多一倍也不可能能闯进奉天门的,就算是闯进了奉天门,前朝离着后宫那么远,又隔着多少道城墙多少队禁卫,如何也是攻不到后宫这边来的,更别说是皇帝的承乾宫了,褚绍陵憋了一肚子的火,狠声骂道:“老三大逆不道,本王去拿他!” 褚绍陵如今恨不得手刃了褚绍陌,正要出去时里面淑妃跌跌撞撞的扶着宫人出来了,急道:“太后呢?甄嫔大出血,这……这可怎么办,里面稳婆问本宫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本宫哪里做的了主啊?” 淑妃见褚绍陵不说话就要进去找太后,褚绍陵拦了下,冷冷道:“太后刚歇下了。” 淑妃一向是怕褚绍陵的,闻言不敢再往里走,但又不肯担着这么大的事,急道:“那大皇子说怎么办?去承乾宫的奴才还没回来,本宫……” 褚绍陵往偏殿的方向看了眼道:“问甄嫔自己的意思吧。”说完带着人去了前面。 淑妃急的脸都黄了,无法只得又扶着宫人回了偏殿。 如今褚绍陌这步棋已经不能走了,褚绍陵边往外走边吩咐:“命人给皇上送信去,再命前面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还有乾清宫所有禁军合力围剿叛军。” 一亲卫犹豫了下问道:“王爷……要不要提醒下他们莫要伤了三皇子?” 褚绍陵垂眸看了那亲卫一眼,淡淡道:“现在饶了他,皇上会放过他?” 亲卫不再多言,几个亲卫迅速前去传话,剩下的出了慈安殿后跨上大刀,紧紧跟着褚绍陵往前面走。 褚绍陵的一个亲卫去碧涛苑去给王慕寒传信,王慕寒知道了详细的情形也是一阵咳声叹气,道:“罢了,本就没有几分胜算,只是没想到竟是从这一步上坏了事,这……嗨!” 内室阁子里的卫戟眉梢微微动了动,半睡半醒间竟是将王慕寒的话全听了进去,卫戟想要醒过来,但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的,眼皮千斤重…… “唉……公公说的是,本来也没几分胜算,王爷之前也说了,怕是打不到承乾宫去,那咱们也动不得手了,但……谁能想到三皇子竟从正门打进来了!疯了不成?!这……不是咱们殿下思虑的不周密啊,公公回来可得劝劝王爷,我这都憋了一肚子气呢!” “殿下心里城府深着呢,没多大事……皇上呢?怎么说?” “皇上?听说三皇子打进来了惊着了,心病犯了起不得床,派殿下去前面围剿呢。” “呵……殿下现在带人去奉天门了?” “嗯,那边叛军还有禁军正乱着呢,殿下自要去坐镇……” 卫戟迷迷糊糊中听见了这几句,担忧褚绍陵的安危,心中大急,褚绍陵怕伤着他身子下的药很轻,这会儿药效过了大半,竟是让他挣扎着睁开了眼,卫戟看了看外面,转头拿过软榻边上放着的杯盏直接泼到了脸上,缓了片刻后清醒过来,翻身下榻,卫戟看了看外面,之间褚绍陵的大半亲卫和王慕寒都守在外面,卫戟怕惊动了这些人没敢从正门出去,轻手轻脚的打开窗子翻了出去,绕过回廊从后门直奔着奉天门而去! 卫戟猜到褚绍陵大概是从慈安殿去的奉天门,出了碧涛苑后绕过御花园往乾清门跑,万幸宫中如今已经乱起来了,并没有人顾及卫戟,卫戟跑到乾清门时这边的侍卫已经被褚绍陵全调走了,空空的乾清殿外一人也无,卫戟心里蓦地慌了,褚绍陵呢?这些人呢? 卫戟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别慌,好好想想褚绍陵现在最可能在哪儿,奈何关心则乱,卫戟在空无一人的乾清门外心里越来越急…… “卫戟?是卫戟吗?!” 卫戟连忙转过身去,褚绍陵带着众人疾步走过来,褚绍陵刚本要绕过乾清宫从甬道过去的,不经意的一转头正看见卫戟神色慌张的站在宫灯下,褚绍陵这一晚心中大起大落数次,如今在此处看见了卫戟心里竟突然平静了下来。 褚绍陵几步走到卫戟身边来,一把拉过卫戟的手,急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卫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是褚绍陵下药将他迷倒在碧涛苑中,如今倒像是自己很理亏似得,卫戟垂首道:“臣……臣不放心殿下。” 褚绍陵身后十几个亲卫距两人数丈之外停了下来,敛声屏气不发一言,卫戟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衣裳在跳窗户时也划破了几处,脸上皆是慌张,双眼躲避着自己,有担心亦有惶恐……褚绍陵铁铸钢炼的一颗心蓦然柔软了下来,卫戟在外面……从来不会这样失态的。 利用褚绍陌的计划失败了,褚绍陵心里不恼怒是假的,但如今看着卫戟好端端的站在自己身边,急吼吼的担忧自己样子褚绍陵突然就觉得那些烦心事都没有什么了,褚绍陵囊括四海的胸怀如今变得小小的,只容下了卫戟一人。 褚绍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刻他居然发自心底的觉得愉悦,褚绍陵笑了下,宠溺又无奈的在卫戟头上揉了下,低声道:“罢了,跟我来……” 两人一同登上太和殿,禁军如今已经将褚绍陌众人团团围住了,经过半个时辰的围剿两千叛军只剩下了不足百人,剩下的人将褚绍陌围在中间做最后的抵抗,褚绍陵扶着朱栏默默的看着不远处的褚绍陌垂死挣扎,褚绍陵转头问卫戟:“这么远,你若是用弓箭射得中么?” 卫戟看了看点头道:“射得中。” “不会伤了别人?” 卫戟又目测了下距离,摇摇头:“不会。” 褚绍陵轻笑,命人拿来一架六钧弓,递给卫戟道:“今天不能白忙,射中几个算几个,回头记下人头来都算是你的军功。” 卫戟点点头,抽出一根箭矢来合在弓上,手臂用力一把将弓拉满,微微眯起左眼,突然放开弓弦,箭矢呼啸着冲向叛军,刹那间取了一人性命! “好!不愧是本王身边最得力的亲卫!”褚绍陵笑笑,“接着来。” 卫戟垂首:“是。”说着抽出箭矢接着放箭,箭无虚发,不多时竟是取了三十几人性命,叛军被禁军和卫戟逐一绞杀,只剩下了被团团围住的褚绍陌。 褚绍陌此刻如同疯了一般,挥着大刀负隅抵抗,禁卫忌讳着他的皇子身份一时竟不敢下手,褚绍陵冷笑:“困兽之斗。” 卫戟一把将箭矢的箭头掰下,拉满弓弦将箭射出,正打在了褚绍陌的手腕上,褚绍陌不由得松开手,大刀落地,禁卫呼的围了上去将褚绍陌捆了起来。 褚绍陵朗声道:“三皇子褚绍陌,私囤兵马、夜闯禁宫,图谋不轨,暂押宗人府,待皇上亲理。” 褚绍陌犹自叫喊不绝,被禁卫押着扭送去了宗人府。 一众太监匆匆跑上了太和殿,躬身道:“大皇子,甄嫔娘娘丑时二刻产下小皇子,母子均安。” 第七十章 褚绍陵命人将奉天门外的残局收拾了,自己带着亲卫回慈安殿,太后早就醒了,正在张罗着甄思的事,见褚绍陵来了终于放下心,急道:“到底怎么回事?!可将那些叛贼拿下了?” 褚绍陵低声道:“褚绍阮怕是受了奸人蛊惑,竟做下这样的事,如今叛军已经被禁军尽数诛杀了,除了……褚绍陌。” 太后疲惫的揉揉眉心:“别提那畜生了,等你父皇发作吧……你又多了个弟弟。” “恭喜皇祖母。”褚绍陵丝毫不在意,这孩子跟他差了快二十岁,根本就不在褚绍陵顾虑的范围内,“甄嫔可好?” 太后叹了口气:“这会儿睡过去了,总算是保住命了,她这一胎实在辛苦,折腾了这一晚,好在总算母子平安,只是……她早就让那药伤了身子,如今又难产……气血两亏亏损太大,以后怕是没福气再得子了,也是她的命。” 褚绍陵没再接话,问道:“父皇呢?” 太后闻言脸沉了下来,淡淡道:“被刚才奉天门的事惊着了,如今动不得,御医们正看着呢,哀家这就去看看。” 褚绍陵心里冷笑,这就惊着了,要不是褚绍陌那蠢材误事,只怕他的好父皇更受不住了,褚绍陵闭了闭眼,过去了就算了,以后他还有的是机会。 儿子还不如孙子指望的上,太后心里越发不满意皇帝,但怎么说也是自己孩子,太后叹了口气又跟褚绍陵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人去了承乾宫。 褚绍陵送太后出去,转回来命人巡查宫中众人,查腰牌对人头,来来回回巡查两遍确定没有叛军混进来后褚绍陵才放下心,心里又忍不住暗骂褚绍陌实在是个草包,带了那么多人进来,找一队人装成禁卫趁乱混进来来个里应外合多好,脑子里只有一根筋,竟就这么容易的让自己围剿了。 卫戟不知道褚绍陵的计划,核查清楚后放下心来轻松不少,趁没人时轻声问褚绍陵:“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出宫?” 闹了这一天一夜褚绍陵也累了,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天亮就回去。” “丽嫔和三皇子呢?”卫戟想了想道,“要不等着皇上处置了他们殿下再回去?” 褚绍陵摇摇头:“用不着,这次之后这些人必然翻不了身了,管他们呢……饿了么?” 卫戟摇摇头,看了看褚绍陵又轻轻的点了点头,低声道:“有点。” 褚绍陵命了送了点心上来,两人进了里间就着茶水吃了两盘点心,挨到天亮时承乾宫来人说皇帝已经睡下了,褚绍陵细细问了来传话的孙嬷嬷几句,孙嬷嬷低声给褚绍陵透底:“怕是有中风之兆。” 褚绍陵没多说什么,吩咐了孙嬷嬷几句就让人去了。 褚绍陵将昨晚留在宫中的几位公主亲自送出宫去,又跟宗人府的人商议了半日褚绍陌的事才得脱身,命人跟太后说他身子不适就带着卫戟回府了。 两人俱是一天一夜没合眼,回到寝殿进了里间脱了外袍躺下就睡着了,期间几次有人来王府求见都让王慕寒拦下了,两人相拥着一直睡到了晌午。 卫戟梦中也极不安稳,中间醒了几次,看看褚绍陵好好的才再闭上眼,巳时褚绍陵先醒了,看着卫戟眼下的淡淡乌青有些心疼,这傻东西…… 褚绍陵测过身来,卫戟马上睁开了眼,看了看外面:“正午了么?” “没有呢,困就再睡会儿。”褚绍陵用手遮在卫戟脸上,“饿了再起。” 卫戟将手搭在褚绍陵手上打了个哈欠,想了想道:“昨晚臣迷迷糊糊的听见……听见王公公说殿下气着了,殿下怎么气着了?” 褚绍陵心中一动,淡淡道:“褚绍阮胆敢闯宫,我自然气着了,真不想睡了?” “不困了。”卫戟将褚绍陵的手拿下来一笑,“臣比殿下多睡了快一个时辰呢。” “说起这个来我还没审你呢。”褚绍陵坐起身来倚在雕花镂空床架上,“什么时候醒的?” 卫戟将如何听见王慕寒的话,如何逃出来,又如何遇见了褚绍陵一一说了,褚绍陵听完后点点头,冷笑道:“越来越本事了,我还是太心软,直接给你多吃几颗药,让你一觉睡到天大亮才好。” 卫戟心里发虚,垂首道:“臣……臣担心殿下。” “我用得着你担心么?”每次遇见这种事褚绍陵都不由的想起前世卫戟浴血而亡的场景,这是褚绍陵心中一根刺,偏偏又跟卫戟说不得,所以每每危急之时褚绍陵想到的都是先将卫戟藏起来护的好好的,偏生这蠢东西心里只有自己,越是情况紧急越是要贴上来跟的紧紧的,褚绍陵放下脸,“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侍卫么?再说如今你已经在军中挂上了名,早就不算是我侍卫了,这些事早就不用你管,我说过了,万事你只要自保就好。” 褚绍陵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卫戟从来没有拖过自己后腿,相反倒是每次都助自己良多,这些话说的实在刻薄,刚要再说两句软和话时卫戟接口道:“这些臣都知道,殿下身边从来不缺臣一个,但……就是殿下用不着,臣也愿意担心殿下,保护殿下,臣如今不过是靠着殿下的提携才在军中得了一官半职,日后就算臣有幸腾达,臣……也始终都是殿下的侍卫。” 卫戟其实没明白褚绍陵的意思,原本去军中的事他跟褚绍陵都觉得合适,现在听了褚绍陵的话卫戟心里却有些发慌,他如今已经跟褚绍陵在一起了,此生无憾,从来没再想过封侯拜相的事,比起这些别人热衷一世的事,卫戟有更看重的,卫戟垂首道:“臣……不要官职了,臣只想给殿下当侍卫。” 褚绍陵心里蓦然狠狠的疼了下,这个……这个傻东西! 褚绍陵侧过头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褚绍陵自认心思沉稳古井不波,却每每被卫戟撩拨起心中万千波浪,今日他本是想跟卫戟好好说说这事的,如今却被卫戟的几句话惹的险些哑了嗓子,褚绍陵半晌道:“耍小孩子脾气么?官职哪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再说你做一辈子侍卫岂不是我埋没了你……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平日里你也够听话,怎么一到这种事就犟起来了?” 卫戟抿了下唇,犹豫了片刻道:“殿下,若是……昨晚若是臣将殿下迷倒,自己涉险,殿下会如何?” 褚绍陵想也不想道:“别套我话。” 卫戟摇摇头:“臣不敢……殿下不回答,是因为……殿下也会担心,也会想方设法出来找臣,殿下忧心臣,臣也忧心殿下的。”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沉声道:“别用这话堵我,我什么性子你知道的,不会跟你玩设身处地那一套,我只要你安全就好。” 卫戟将手搭在褚绍陵手上,低声道:“殿下身边,才是臣最安全的地方。” 卫戟抬头定定的看着褚绍陵,小声道:“臣斗胆……若有一日殿下遇到不测,臣就算得以保全也不会苟活,定会追随到九泉之下接着伺候殿下的,殿下将臣护的再好,也防不住臣自己寻死。” “你敢?!”褚绍陵冷声斥道,“越说越没忌讳了,平日里的规矩呢?!” 卫戟心里一暖,低声道:“臣知罪,臣知道殿下都是为了臣好。” 褚绍陵叹口气,俯身揽住卫戟将人拢进怀里,低声道:“罢了,说不过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带着你,可满意了?” 卫戟放下心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卫戟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能说服褚绍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卫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轻轻的将手揽在褚绍陵腰上,低声道:“殿下一言九鼎……臣记下了。” 褚绍陵失笑,其实卫戟说的他心里都明白,只是他心中一只有这么个结,如今褚绍陵也想通了,与其每次都躲着避着卫戟再被他昏头转向的撞进来,还不如提早将人捆在身边的好。 褚绍陵控制欲极强,将卫戟留下来他心里其实也是不安稳的,褚绍陵轻抚卫戟的后背低声道:“刚才我话说重了,不是有意冲你的,别往心里去……” 卫戟摇摇头:“臣知道……臣都忘了,臣刚才也失言了,殿下不要在意。” 褚绍陵揽着卫戟的头揉了揉:“你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再敢说那些晦气话我直接将你裤子扒了打一顿,看你长不长记性……刚还说要辞官回来当侍卫,回来我将这话学给张立峰听去,看你师父怎么说你。” 卫戟有些难为情,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道:“臣就是殿下的侍卫,臣就是……喜欢当侍卫。” 褚绍陵撑不住笑出来:“跟我撒娇呢?越长越回去了……”褚绍陵宠溺的亲了亲卫戟的额头,揽着人重新躺了下来。 第七十一章 两人一直在床上腻到了午时,外面来找褚绍陵的人一直没断,王慕寒实在应付不了了,只得进里边阁子隔着屏风劝:“王爷,若是醒了就起来用些膳食吧。” 褚绍陵捏了捏卫戟的耳垂,懒懒道:“想吃什么?让他们做去。” 卫戟想了想道:“陈皮兔肉……还有清蒸火腿。” 褚绍陵在卫戟耳垂上捻了下:“我问你想吃什么,你点我爱吃的做什么?” 卫戟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焖鸭掌。” “再来个精熘鱼片儿吧,汤就要白玉丸子汤。”褚绍陵坐起身子,“都记下了吧? 王慕寒在外面连忙答应着:“都记下了,奴才叫人进来伺候?” “不必,让人准备沐浴,洗过了再吃饭。” 王慕寒答应着下去了。 褚绍陵跟卫戟一起沐浴,不免又亲昵了一会儿,王慕寒直催了两次两人才从净室出来,就在里间吃的饭,王慕寒趁着这个空连忙将来求见的人一一说了,褚绍陵摇摇头:“都打发出去吧,不见。” 王慕寒愣了下,低声道:“里面有刑部侍郎派来的……” “不见。”褚绍陵打断道,“这几日这些人只怕还会不少,全拦下就是,送的东西也全数退回。” 王慕寒只得答应下,又低声道:“今天一早梓君侯府上送了几盘他们府上园子里结的时令果子来,说是让王爷尝鲜,还有……送来的人带话说,今天晚间老侯爷会过来,到时候靖国公若是赶得回来也会来。” 褚绍陵点点头:“知道了。” 王慕寒去门房交代褚绍陵的话,卫戟扒了几口饭问道:“殿下……为何不见那些人,殿下还不知道有什么事呢。” “还能有什么事?”褚绍陵冷笑,“不是平日里跟褚绍陌有牵扯急着来撇清的就是见如今皇子们接连倒台赶着来巴结的,往常并无来往,这时候想到我了,我为什么要见?” 卫戟抿了下唇,低声道:“殿下没空见,也可让王公公还有管事公公们接待一下的,殿下这样……容易招人话柄。” “我名声本就不好,还怕多一个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么。”褚绍陵轻笑,“想要在人前维持一个面面俱到的形象很难,而且稍有不慎就会沾染是非,坏了声名,但要做出一副谁都不屑于搭理的样子来却很容易,哪日稍稍对谁亲和一点那人倒要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而且……这样更能让人忌惮。” 褚绍陵给卫戟盛了一小碗丸子汤放在他跟前,轻嘲:“两厢比较下来,还是做坏人轻松的多。” 卫戟犹豫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褚绍陵说的不对,却又反驳不得,且他心底隐隐的也觉得褚绍陵说的并没有什么错。 若是在以前卫戟必然会有大篇大篇的话要说,但现在卫戟不会了,越接近褚绍陵就能越明白他,褚绍陵的处世之道很偏激,不明白他的人要说这人心思毒辣,但卫戟都清楚,褚绍陵的心是被那万千不如意的日子生生蹉跎硬了的。 以前卫戟也觉得万事都该心存善念,都该怀有包容,但褚绍陵若也是这样,怕早就被那些人啃的渣滓都不剩了,若是岁月安好,谁愿意给自己添这诸多杀戮?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锦衣玉食的日子? 卫戟将一块焖的烂烂的鸭掌夹给褚绍陵,低头接着吃饭。 褚绍陵见卫戟不说话忍不住逗他,笑道:“怎么了?这时候不该拿你那一套仁义礼智信来劝我了么?” 卫戟摇摇头:“圣人的话是皇帝用来教化别人的,所以听圣人教导做事的人……是做不得皇帝的。” 这话正和了褚绍陵的心思,褚绍陵笑了下:“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卫戟用小瓷勺舀起一个丸子吃了,茫然道:“这是殿下自己写在《论语》上的,臣看书时无意瞅着的……殿下自己忘了么?” 褚绍陵失笑:“哪辈子的事了,我哪里记得,多少年没翻过《论语》,倒是被你看见了。” 卫戟笑笑:“臣当日觉得殿下说的偏激,现在却觉得……还是有道理的,那句话有些犯忌讳,臣看书时给殿下抹了。”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两人心照不宣接着吃饭。 晚间时梓君侯果然来了,褚绍陵将老侯爷引到内书房来,笑道:“外祖父有什么事打发别人来说一声就罢了,何必劳动。” “不可,信里说不清的,如今老臣也不怕惹人议论了,有些事还是得跟王爷当面谈。”梓君侯端着茶盏久久没有动,低声道,“老臣昨日跟靖国公商议了下,都认为……可以筹备立褚一事了。” 褚绍陵顿了下道:“外祖父怎么想到这里了?” 梓君侯摇摇头:“王爷不可大意,皇上圣体微恙,这时候臣等本就应该奏请立储之事的,如今二皇子被软禁在汤泉行宫里思过,三皇子已经押进了宗人府,四皇子在封地上调养身子回不来,下面两个皇子不足惧……这是为王爷请封的好时候。” 褚绍陵喝了口茶,低声道:“说实话,我也想过了,只是皇帝那边……他还想着褚绍阮呢。” 梓君侯长叹了口气:“老臣怕的就是这个,皇上的身子自去年大病之后就一直不大好,现在更是染上了这种病,老臣怕皇上早就拟下了遗诏,若不能提前将殿下的事定下来,待有一日龙御归天……殿下就是继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褚绍陵给梓君侯续茶,笑道:“外祖父也明白父皇更喜欢褚绍阮一些,所以他不会这么轻易的立我为太子的。” 梓君侯摇摇头:“如此嫡庶不分,真是,真是……” 褚绍陵轻笑:“外公不必担忧,虽然皇帝不会答应,但该做的还是要做的,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明日就会有不少奏请皇帝早日立储、稳定人心的折子递上去的。” 梓君侯明白过来褚绍陵的意思,点头笑道:“正是……皇上若是将这些折子留而不发,只会惹得朝野议论,到时候皇上就算不立王爷也会越发被动的。” 褚绍陵点头:“要的就是这样。” 比起梓君侯来太后心里更急了些,皇帝病着她本不愿意多说这些话惹得皇帝不快,但一沓沓的折子送上来皇帝一封也不批,这次褚绍陌闯宫褚绍陵立下了大功,皇帝也没有夸赞褚绍陵一句话,更没有任何嘉奖,就像是从来就没有这回事一般,太后心里越发不快,给皇帝喂完汤药后慢慢道:“如今请皇帝立储的言论不少,不知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或是不急,或是已经有属意的皇子了,都给朝臣一个话,整日让那些大臣乱糟糟的算是怎么回事?” 皇帝刚喝了药精神好些,一听这个心里又烦躁起来,静了片刻淡淡道:“母后……后宫不得参政,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太后脑中嗡了一声,手中的汝窑小碗没拿稳一下子跌到了地上,孙嬷嬷连忙上前收拾了,笑道:“太后这两日为了照顾皇上忙的都有些慌了,拿不住东西了呢……奴婢让人再去熬一碗。” “不必了。”太后心中疲惫万分,轻轻扶着额头冷冷道,“皇帝怕是不想吃了……皇帝说的对,后宫不得参政,当日先帝走了,几位王爷对皇位虎视眈眈的时候他们也对哀家说过一样的话!让哀家少生事,当日哀家若是听了这句话,怕是今日皇帝又有另一番好情景吧。” 皇帝将话说出来有些后悔了,连忙转口道:“母亲不要生气,朕随口一说……” “现在皇帝过得不顺意时怕是也会怪哀家吧,当日费那么大的力气做什么?倒落得一个干政的名声。”太后扶着孙嬷嬷站了起来,道,“皇帝教训的是,哀家愧对祖宗,日后定然不会再提这些事。” 太后说着就往外走,皇帝连忙起身拦着,笑道:“母亲莫生气,都是儿子的不是……” “哪有?皇帝怎么会有不是呢?”太后也笑了,拍了拍皇帝的手,“皇帝说的极是,哀家也悟过来了,哀家不该干政,哀家真正该管的是后宫啊……” 太后转头边往外走边朗声吩咐孙嬷嬷:“将丽嫔那毒妇押到慈安殿的小佛堂去!这两日忙着照顾皇帝哀家还没顾上审她,胆敢谋害皇嗣,害的甄嫔难产……呵呵,哀家倒要好好发作发作。” 皇帝闻言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后一行人已经出了承乾宫,浩浩荡荡的往慈安殿去了。 第七十二章 太后盛怒而去,一路上孙嬷嬷跟在凤辇旁不住的劝:“皇上有口无心,不过是这几日被朝臣们的折子惹烦了,没留神将气撒到太后身上来了,太后与皇上母子连心,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太后……” “不必多说了。”太后只觉得自己头上一突一突的疼,“哀家只当白疼他了……从来就没有让哀家顺心的时候,如今更是开始当众忤逆了……哀家从来就没指望过他!” 孙嬷嬷见太后神色不好不敢再深劝,摇了摇头,道:“气大伤身,太后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太后可要传御医?” “不用了,现在传御医没准以为是哀家在故意做样子呢!”太后心里堵的难受,眼眶不自觉的红了,太后深吸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强撑着压下眼中的泪意,“没多大事,回去吃几丸开胸顺气丸就好了。” 孙嬷嬷知道太后最是要强,无法只得点点头:“是。” 回到慈安殿后太后先吃了几丸药,倚在榻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孙嬷嬷轻声道:“太后……丽嫔已经被带到小佛堂了。” 太后刚动了大气,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精神了,疲惫道:“哀家现在没精神理会她,先让她跪一夜再说吧……” 孙嬷嬷点头往外走,太后又道:“告诉看着她的人!撤了蒲团,不许供应茶水点心,她说什么也不许理会,哼……哀家掌了一辈子的后宫,如今也要试试后后宫里这些阴私手段了,论起这些来,哀家比谁不会折腾人呢,且让她熬着吧。” 孙嬷嬷躬身去吩咐了。 丽嫔在被带到小佛堂后就一直惴惴不安着,她原本以为会是皇帝来问她,那她放下身段好好哄一番差不多就罢了,甄嫔如今母子平安,自己应该也受不了多大的罪责。 丽嫔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太后将她叫来,等了快半日后才见着太后身边的孙嬷嬷,平日里丽嫔对太后跟前的人向来视而不见,如今却不敢如此了,赶着走近笑着问:“嬷嬷……太后呢?” 孙嬷嬷没理会丽嫔,垂眸吩咐:“传太后娘娘懿旨,丽嫔品行不端,不修妇德,责令诵经万遍为皇室祈福。” 孙嬷嬷身后的老嬷嬷们上前将佛像前的四个攒花卍字福寿蒲团收了起来,又将小佛堂中里间的贵妃椅、雕花小漆桌还有一应软枕都搬了出去,丽嫔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呐呐道:“这是做什么?” “回娘娘,这诵经祈福啊,最要紧的就是心诚了。”孙嬷嬷拢着袖子,声调没有一丝起伏,“奴婢曾听太后说,菩提剥皮为纸,析骨为笔,刺血为墨……太后自然不是要娘娘这样,只是住的太安逸了,难免心思浮杂,不能好好的祈福了,奴婢将这些没用的东西搬出去,免得碍了娘娘。” 孙嬷嬷说完就要往外走,丽嫔连忙拦着,赔笑道:“嬷嬷,我知道太后娘娘必然是怪着我了,还劳烦嬷嬷替我说几句好话……” 丽嫔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白玉镯子塞到孙嬷嬷手中,低声道:“嬷嬷若是能帮我给皇上……” “娘娘自己留着吧。”孙嬷嬷抽开手,冷冷道,“奴婢老了,用不起这样的东西,都下去吧,让娘娘安心诵经。” 丽嫔心里又恨又怕,急急道:“嬷嬷,嬷嬷,孙嬷嬷……” 孙嬷嬷没再理会丽嫔,带着众人出了小佛堂,又吩咐了这边的宫人四下看管好了,切不可让丽嫔往外传递消息,里面丽嫔哪里肯好好诵经,一开始还装着样子跪在佛前念会儿,殿中金砖又凉又硬,不多时丽嫔就受不住了,起身叫外面的宫人,伺候的人都得了孙嬷嬷的吩咐,哪个敢应?丽嫔一人也指使不动,直叫了小半个时辰才消停了,却也不再念经了。 小佛堂中被孙嬷嬷搬的干干净净,丽嫔有心歇会儿却坐没处坐躺没处躺,哪里都是空的,一张毯子都没有,入了夜后也没人送吃食进来,丽嫔腹中空空,问了几次外面守着的嬷嬷都冷冷回道:“太后娘娘身子不舒服没传膳,里边的膳食还没收拾出来,哪里有功夫照应到这里?娘娘是来诵经的,总是问膳食算什么?!” 丽嫔锦衣玉食多年哪里受过饥寒交迫的苦处,越是难受越是会想起以前自己的好日子,再看看如今的境遇心中越发受不住,呜呜咽咽的在小佛堂里屋里直直哭了一夜。 …… “再把剩下的这两个烤鹿肉卷儿吃了,你如今的饭量是怎么了?以前每顿饭剩多少你都能吃下,现在怎么每顿都剩这些?”褚绍陵看着一桌子的饭不满道,“这不都是你爱吃的?” 里间阁子里侍立着不少伺候的丫鬟,卫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辩驳道:“出宫后,每日的膳食份例足添了一倍,臣……实在吃不下了。” 褚绍陵为人挑剔,从以前在碧涛苑中膳食就最是精致的,卫戟那时每日跟着褚绍陵一起用膳惜福的很,能吃的尽量都吃了,实在吃不下的还会问褚绍陵能不能留下等着他下半晌吃,褚绍陵最喜卫戟这样,一应吃食从来没有禁着他的,搬到王府来后褚绍陵又添了几个好厨子,卫戟的饭量倒大不如从前了。 “那你吃的也没以前多了,两个蟹黄包,四个蒸虾饺,三个烤鹿肉卷儿,两个栗子面饽饽,一碗粳米粥……这才多少?!”褚绍陵在卫戟腰上摸了一把,斥道,“身上一点肉也没有,还不知道多用一些。” 卫戟越发难为情,一屋子人看着,褚绍陵说话却没有丝毫避讳。 王慕寒适时插嘴笑道:“那时卫大人正是窜个子的时候,民间有句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自然吃的多些,如今卫大人身量已成,也就吃不下那些了。” 卫戟感激的朝王慕寒点了点头,王慕寒接着道:“章御医来请脉时不是说了么,卫大人身子好着呢,殿下放心就是。” 褚绍陵笑了:“你倒是总向着他说话,那也不行,到底还是再胖些才好,万一有个病痛的也扛得住,命人以后多做些荤点心摆着,引他多用些。” 王慕寒连忙答应着:“是。” 卫戟心里一暖,低下头又拿了个豌豆黄吃了。 两人用完早膳后一同进宫,褚绍陵装了几日的病,如今也差不多该进宫去给皇帝侍疾了,进宫后褚绍陵去承乾宫请安,皇帝神色不甚好,问安后两厢无话,自从汤泉行宫回来父子俩还是头一次独处,气氛尴尬的很,皇帝有些不自在,半晌道:“闯宫那日……多亏了你得力了。” 褚绍陵垂首淡淡道:“不敢,都是儿臣分内之事。” 又是一阵沉默,皇帝疲惫道:“这几日朕身子不好没来得及将折子发下去,朕决议……废除褚绍陌的皇子之位,降为庶人,永囚于宗人府。” 意料之中,褚绍陵点点头:“犯下如此滔天之罪父皇还留下褚绍陌的性命,是父皇仁慈。” 皇帝定定的看着褚绍陵的脸色,慢慢道:“那日围剿叛军有功的禁卫都会有封赏,按着人头算……你身边那个叫卫戟的可以得封二等将军了。” 褚绍陵几乎要笑出来,是不是谁都想拿卫戟威胁自己一番呢?褚绍阳,褚绍阮,丽妃……如今皇帝也要搀一脚,这才是齐活儿了。 褚绍陵微微躬身:“臣替卫戟谢过父皇。” 若是以前褚绍陵说不准会忌讳,可是现在褚绍陵不会了,卫戟刚刚立下大功,众目睽睽之下射杀了三十五名叛军,如此功勋所有人都看见了,就是皇帝,这时候也没法对卫戟动手。 且馥仪刚怀上孩子,卫战在军中愈发得力……卫戟的身份很特殊,皇帝没法像对待一个寻常娈童似得赐卫戟一杯毒酒。 皇帝心里不后悔是假的,之前他也知道些褚绍陵和他身边的这个侍卫过从亲密的事,但当时皇帝没当回事,只以为不过是个娈宠,但不知不觉之间,褚绍陵竟让卫戟在朝中立了起来,让自己轻易动他不得。 褚绍陵宠一个人,不是将他锦衣玉食的养在金笼子里,而是替他穿针引线,卫战、梓君侯、张立峰、馥仪公主……将一条条的人脉搭上去,结成网,让卫戟结结实实的扎根在皇城中。 皇帝不欲再多谈这些,沉声道:“如今奏请立你为储的奏章不少,朕……也属意于你为太子。” 褚绍陵没出声,果然皇帝接着说道:“朕想着将的阮儿接回来吧,册封大典上,皇子们都要向你参拜的,这……这礼数不可废。” 皇帝打得好算盘,如今册封褚绍陵为太子是民心所向,皇帝久久不表态未免落人口实,倒不如自己提出来,顺便将褚绍阮从汤泉行宫中救回来。 皇帝算计的很好,可惜褚绍陵不买账:“儿臣资质平庸不堪大任,父皇三思。” 皇帝蒙了,褚绍陵居然不要太子之位?! 褚绍陵躬身道:“儿臣还要给皇祖母请安,先跪安了。”褚绍陵转头去慈安殿。 太子的位子本来就该是自己的,褚绍陵不会因为这个向皇帝妥协,且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与褚绍阮不睦,册封自己的当日却将他接回宫来,这要朝臣怎么想? 褚绍陵好不容易将这些人一一赶出去,再要他将人请回来?做梦。 慈安殿中太后正在用膳,见褚绍陵来了笑道:“来跟着哀家再用些……” “孙儿今天吃了不少了。”褚绍陵看了看这一桌子的膳食问道,“皇祖母刚起么?” 太后用帕子按了按嘴角,低声道:“行了,撤了吧。” 宫人鱼贯而入收拾盘碟,太后扶着褚绍陵走到里间将昨晚的事一一说了,半晌叹道:“哀家是白养了他了……” 褚绍陵早习惯了皇帝的忘恩负义,当年用他外家的时候一口一个拥立之功永不相忘,等坐稳了龙椅就又开始说外戚不得揽权,皇帝怎么说都是对的。 太后这次是真被气着了,早起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不舒服,孙嬷嬷劝了半日太后才点头让御医过来看,一把脉果然说是郁结于胸,开了张不温不火的方子,太后药也没吃,心病还须心药医,几剂寻常药哪里治的了。 太后一早传御医的事自然阖宫都知道了,皇帝正因为昨晚的事懊悔着,借着这由头过来给太后请安,想着说开了就没事了,可惜纵容过皇帝无数次的太后这次没有再心软,皇帝来请安时避而不见,只让孙嬷嬷带话说:“皇帝事多,不必分心挂念哀家。” 皇帝原本以为说几句软话就能和太后和好如初,最好再能将丽嫔救出来,却没料到原谅过他无数次容忍过他无数次的母后这次根本没理会,直接让他吃了闭门羹。 皇帝第一次彻底尝到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丽嫔那边皇祖母是怎么发落的?”褚绍陵给太后递了一杯茶,“只是关着不审么?” 太后冷笑道:“哀家不过是随口一说要审他,哪里是真的想听那毒妇的说辞,如今就要慢慢磨着她,让她活不成也死不得就罢了……” 甄嫔生产那日太后细问过接生的稳婆,将甄嫔抬到里面时甄嫔的羊水早就破了,根本就不是被丽嫔一推惊动的胎气,太后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一想到丽嫔太后就给含糊过去了,怕是丽嫔如今还以为是自己将甄思推的早产的呢。 褚绍陵明白太后的意思,点头笑道:“那就先让丽嫔在皇祖母这念经吧。” 第七十三章 几日后奉天门之变的处决终于出来了,此案牵连甚广,刑部前前后后斩了快三千人,褚绍陌一支被连根拔起,再无复起之望。 军中不少人与褚绍陌都有些来往,事发后免职的免职贬斥的贬斥,一时间竟空出不少位子来,褚绍陵和张立峰给卫戟活动了下,等到封赏的圣旨下来的时候果然没让褚绍陵失望:着封骠骑将军,赐黄金百两。 卫戟再没想到能升迁的这么快,谢过赏后看着桌子上摆着的蟒袍官服回不过味儿来,褚绍陵一笑:“恭喜卫将军。” 卫戟有些局促,低声道:“殿下莫要打趣……都是靠着殿下提携,臣才能……” “这些话等进宫谢赏的时候再说吧。”褚绍陵打断道,“明日我跟你一起去军中,还有不少要交代的呢,军中我不如你师父说得上话,回来还是要让他带你去几家老将军府上拜会一番,回头我让王慕寒给你将拜帖和礼单拟出来……” 卫戟一边听着一边翻腾那身衣裳,低声道:“臣心里觉得有愧,军中不少将军都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臣……不过是杀了几个叛军。” 褚绍陵失笑:“怎么杀叛军就不是立功了呢?” 卫戟想了想摇头:“到底杀的是自己人,且连皇城都没出,这功劳……太容易了些,殿下立下那么大的功劳皇上都没有封赏,臣这点又算什么……” 褚绍陵心里一暖,笑道:“谁说皇上没封赏我?前日进宫时……皇上说要立我为太子了呢。” “真的?”卫戟眼睛亮了起来,若是褚绍陵入主东宫届时定会省去不少纷争,卫戟这一年被那些人一次次的对褚绍陵的中伤惹烦了,巴不得褚绍陵快点登上储位,卫戟压低声音,“什么时候下圣旨?” 褚绍陵抬手在卫戟鼻子上刮了下,笑笑:“下不了了,你家殿下已经给辞了。” “啊?”卫戟愣了下,“殿下……为何辞了?” 褚绍陵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皇上以册封太子为交换,让我同意接褚绍阮回宫。” 卫戟惊骇道:“那怎么行?!这时候接二皇子回宫……这无异于向天下人说殿下的太子之位是用赦免三皇子的罪责换回来的……殿下居嫡居长德才兼备,如今更是立下大功,得封为储君是顺应天命,怎么能与这种事牵扯上遭人话柄!” 褚绍陵轻笑:“这些皇帝自然清楚,他以为我想要当太子想疯了什么都会答应呢,哼……” 卫戟越想心里越气不过,忍不住道:“殿下辞的好,殿下是何等尊贵的人,必然不能受如此大辱,皇帝……不愿意册封就罢了,下回若是还有叛军,臣一个也不杀了!爱怎样怎样去……”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道:“你也会说这样的话,罢了,如今我不理会皇帝的条件急的是他,褚绍阮被软禁在汤泉行宫里,丽嫔被禁在太后的小佛堂中,皇帝此刻可是比我急……且看谁熬得过谁吧。” 褚绍陵看着卫戟一脸为自己不值的样子心里惬意的很,揽着卫戟一同倚在贵妃椅上,沉声道:“在外面可不许这么说话,你如今刚得封将军,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不可大意。” 卫戟点了点头:“臣懂得。”只是脸上气恼还未散,褚绍陵看着只觉得好笑,卫戟轻易不会动怒,气起来却像孩子似得,有趣的很。 褚绍陵捏了捏卫戟的脸打趣他,两人逗了好一会儿才好些,卫戟低声问:“殿下……臣得了这些封赏,明日能回府一趟么?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虽然向来不喜欢卫戟回卫府,但这时候还将人禁在身边就有些不近人情了,褚绍陵点头应允了,道:“明日正好你大哥休沐,去吧……一会儿我让王慕寒收拾一些补品来你一起带回去,以后你那些人情往来的东西也全命人运回去。” 褚绍陵的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了卫戟衣裳里面,边揉弄边轻声调笑道:“我霸占了人家的儿子,总不好将人家儿子的东西也一起吞了啊……” “殿下,臣一会儿还要去点查府中侍卫的腰牌,殿下……”卫戟最怕褚绍陵在白日里跟他闹,急急的小声劝阻,“殿下,殿下不还要看书折么?” 褚绍陵翻身压在卫戟身上,低声笑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看不行,我准你回府一趟,受了我这么大的恩典……还不该报答一二么?” 外间侍立着不少丫鬟,里面动静稍微大一些她们就能听见,卫戟不敢和褚绍陵分辨,只得低声求道:“殿下……殿下饶了臣这一次吧,等晚上……” “等晚上怎么着?”褚绍陵在卫戟额头上宠溺的亲了下,“晚上的时候想要?” 卫戟的脸刷的红了,小声急道:“臣什么时候这样说了?” “呵……原来晚上不想啊,那刚才是在敷衍我了?好大的胆子……”论起诡辩来卫戟哪里是褚绍陵的对手,褚绍陵得理不饶人,“骗我玩呢?” 卫戟被褚绍陵折腾的身上发软脑子也乱,闻言连忙道:“臣不敢,臣刚才……臣刚才不是那么说的。” “那就是愿意了?”褚绍陵轻轻抚摸卫戟背上紧实的皮肉,低声道,“听话,让我亲会儿……” 卫戟无法,只是还担心让外面的丫鬟们听见,揽着褚绍陵难堪的小声求道:“殿下轻点,别让人听见了……” 褚绍陵被卫戟的一句话彻底烧起火来,哑声道:“好。” …… 翌日卫戟回卫府,王慕寒果然收拾了不少东西出来,满满的装了两大车,卫戟想到昨日褚绍陵的调笑只觉得耳根发热,小声问:“公公……宫里的赏赐还有昨日的贺礼加起来也没有这些吧?” 王慕寒一笑:“王爷说卫大人不常回府,理应多送些东西孝敬府中老太太和太太的。” 卫戟越发脸红,呐呐道:“谢殿下恩典。” 卫戟回府后自然又是一番热闹,卫老太太本想选个好日子大宴宾客热闹一番,卫戟听了连忙劝道:“如今三皇子刚犯了事,皇上也还病着,咱们府上这样不免遭人议论。” 卫老太太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那总要请几家亲戚热闹热闹吧?” 卫戟点点头:“切不可过于张扬了。” “小小年纪比你老子还知道内敛。”卫老太太心中越发满意,笑道,“都听你的。” 姜夫人又细细问了几句卫戟平日吃住的事,知道每日不甚忙碌才放下心,叮嘱道:“虽说前程要紧,也不可过于辛劳了,你还小呢,落下什么病就不好了。” 卫戟一一应下了,众人说话用中饭一直到申时,卫戟正要回王府时外面来人传褚绍陵不多时要来看馥仪公主。 众人连忙收拾起来,卫老夫人吓了一跳,忙拉着卫戟问:“王爷跟你说要来?你这孩子怎么不早告诉我,咱们这什么都没准备,怎么好让王爷进屋呢?” 除了馥仪和卫战大婚时褚绍陵从未来过卫府,且昨晚褚绍陵只字未提,卫戟也没想到,摇头道:“怕是临时决议来的,不用多收拾,总归是来看公主的,怕是都不往这边院子里来。” 卫老夫人却不敢含糊,急急忙忙的催着众人收拾了一遍,又将屋子里的茶具糕点都换了,不过半个时辰褚绍陵就来了,众人迎到外面来见礼,褚绍陵走近将卫老太太扶起来,笑道:“老夫人不必多礼,本王思念馥仪,唐突来府中叨扰,是本王失礼了。” 卫老夫人之前也听说过褚绍陵的名声,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和善的人,连连答应着“不敢”将褚绍陵往里迎。 卫府虽不如王府奢华但也颇为精致,亦有几处可供赏玩的景致,褚绍陵一路往里走一路品评着,卫老夫人只觉褚绍陵平易近人,话也多起来,絮絮的却不招人烦,褚绍陵边轻声应和着边回头看卫戟,卫戟正茫然的看着自己,四目相对,褚绍陵对卫戟使了个眼色,卫戟连忙低头装作没看见,褚绍陵心里好笑,跟着老夫人进了里面。 第七十四章 卫老太太引着褚绍陵进了正堂,忙忙的招呼着人上茶,卫老太太一笑:“王爷莫要笑话,这龙井还是王爷送来的呢,听卫戟说这是王爷喜欢的。” 褚绍陵笑笑:“老夫人有心了。” 卫老太太见褚绍陵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话渐渐的就多起来,慢慢道:“卫戟是小儿子,幼时家里人不免多疼他些,性子……就不如他大哥沉稳能忍耐,在王爷身边伺候这些年怕是有让王爷不顺心的地方,老身先替这小业障赔罪了。” “老夫人太客气了。”褚绍陵挑眉看向卫戟,“卫戟规矩的很,轻易不会行差踏错,都是贵府的家教好。” 卫戟有些害臊,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卫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拿帕子在嘴角按了按笑道:“他哪里就那么好了,就是有些体统那也是在王爷身边呆久了学来的。” 如今卫戟官职越发高了,多少双眼睛看着,到底不是在军中一点点历练起来的,卫老太太生怕因为他年轻出什么岔子,卫戟是褚绍陵一手提拔起来的,只要褚绍陵还看重卫戟那就没事,卫老太太不明就里,还一直以为褚绍陵是因为卫战才多给卫戟几分脸面的,笑道:“这孩子跟他大哥不一样,呆头笨脑的,就只有一样好处,够忠心,也老实,王爷单单这个可放心。” 卫老夫人的心事褚绍陵如何不知,褚绍陵心里好笑,道:“老夫人放心,卫戟这几年在本王身边忠心的很,本王心里有数。” 卫老夫人心里越发踏实,顺嘴道:“到底还是年轻,等过一二年给他寻一门亲事就好些了,这些孩子还得是成了家这性子才能定下来,当年他老爷就是……” “祖母。”卫戟忍不住插嘴道,“我何时要娶亲了?!” 卫老太太以为卫戟是在害臊,笑道:“说你是孩子果然还是孩子气,哪能不娶亲?哈哈……” 褚绍陵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卫老太太身后站着的姜夫人,姜夫人心中一凛,天可怜见,这次她可是冤枉的,连给卫戟纳妾褚绍陵都不肯,她哪里再敢提娶亲的事? 姜夫人跟褚绍陵今日才是头一回见,但私下两人已经过过几招了,姜夫人输的心服口服,如今一家子都捏在褚绍陵手里,姜夫人别无他法,再说现在小儿子官职越来越高,人也比以前有精神了,姜夫人心里也认了。 褚绍陵笑了下,道:“老夫人疼爱儿孙,不如……就将卫戟的婚事托付给小王,小王不才,也能给卫戟寻一门好婚事。” 此话一出卫老太太的眼都亮了,当初褚绍陵也曾暗示过他们同样的话,让府中先不必急着给卫战定下婚事来,后来卫战竟是当上了驸马,褚绍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卫老夫人清楚的很,就算他们府上如今在皇城中有了些权势但要是跟褚绍陵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褚绍陵给的婚事必然错不了! 卫老夫人连连点头:“那老身就将这小业障托付给王爷了,哎……我们府上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卫戟!还不给王爷磕头,你以后只靠着王爷吧,必然错不了,以后好好的给王爷效力,若是有一丝做不到的,王爷看在你大哥的份上许会饶过你,我先一个锤你!” 卫戟心里又羞赧又无奈,只得上前给褚绍陵行礼谢恩,褚绍陵心里好笑,起身道:“卫戟的事老夫人和夫人放心就是,小王要去看看馥仪了……” 卫老太太连忙答应着,命人引着褚绍陵往里面院子里去,里面打通的院子就是当日馥仪和卫战成亲的院子,褚绍陵还有印象,不用人带着自己就能找去,里面馥仪早就听说褚绍陵来了,只是嬷嬷们劝着不让她出屋,这会儿见褚绍陵来了连忙迎出来行礼,褚绍陵上前一步将馥仪扶起,笑道:“这才半月没见……这身子越发重了。” 馥仪脸上一红将褚绍陵让进里面屋子里,低声道:“前几日章太医来请脉,说……说我怀的是双生胎,所以肚子大些,比旁人也辛苦些,我自己倒是不觉得什么,只是惊动了这一屋子的嬷嬷们,整日里这不许碰那不许动的,无趣的很。” 褚绍陵一笑:“双生胎?这倒是大好事,可告诉宫里了?” 馥仪摇摇头,低声道:“宫里如今的情形……大哥也是知道的,哪里顾得上我?我嘱咐章太医了,若是哪日皇祖母问起来就将我的事说了,若是问不起来也不必故意当一件事去回,倒让别人说我轻狂。” “妹妹多虑了,若真是双生胎那就得让宫里多派几个稳婆过来了。”褚绍陵顿了下,“章太医……可能看准是男是女?” 馥仪脸红红的摇了摇头,垂首笑道:“哪里能知道呢……嬷嬷们倒是说看我的怀像像是男胎,不知是不是哄我开心……” 褚绍陵若有所思,随口安慰道:“妹妹安心养胎就好,就不是男孩儿想来驸马也不在意,你们小夫妻都年轻,以后要多少男孩儿没有的呢?” 想起卫战来馥仪脸上红晕更盛,如今她出宫来,平日里跟皇城中的诰命敕命们来往更多,渐渐的也听说了这些夫人家里的糟心事,相较之下才知道自己过的有多舒心,就是前面已经嫁了的两个公主也没有像自己这般过的轻松的,馥仪惜福的很,只想着将两人的小日子经营好,早早的为卫战生下嫡子来。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面传卫战回来了,馥仪一笑:“驸马怕是知道大哥来了,平日可不会回来的这么早。” 褚绍陵起身在馥仪的肩上轻按了下不让她多礼,低声道:“已经费了你半日精神了,好好歇会儿,我跟驸马出去说话,我带了些补品来,你让嬷嬷们看过后再按着御医的嘱咐吃,平日里自己在意一些。” 馥仪只当褚绍陵是跟卫战有公事要说,她听不懂也不敢多问,笑道:“大哥放心,我晓得轻重的。” 褚绍陵转身出了里间,卫战身上武袍还没换,见了褚绍陵上前行礼,褚绍陵一把扶起,笑道:“不必多礼,我刚看了看馥仪,馥仪比起以前在宫里时气色还好,可见你们府上待她周到。” 卫战垂首:“臣草莽寒门,委屈公主了。” 褚绍陵坐下来,想了想道:“刚听馥仪说……这一胎是双生胎。” 卫战点头:“前日来的章太医是这么说的。” “可惜现在还不知是男是女。”褚绍陵端起茶盏,轻笑,“若是两个男孩儿就好了。” 卫战不知褚绍陵是何意,只得顺着褚绍陵的话沉声道:“殿下放心,不管是男是女臣都会待公主如初。” 褚绍陵失笑:“我不是跟你说这个……我自然明白你待馥仪的心,我也盼着馥仪能一举得男,能一下子添两个男孩儿是最好的了,你福气不小。” 褚绍陵将茶盏放下,轻叹:“只是可怜卫戟,膝下空空。” 卫战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褚绍陵的意思,褚绍陵看着卫战的脸色低声道:“你应该知道,我是最重嫡长之人,长子继承家业是顺应大统,反过来说……次子并没有那么重要,是不是?” 卫战不知该如何应答,褚绍陵宽慰一笑:“卫戟是本王要重用的人,他的一份家业将来若是无人继承实在可惜,倒不如……你来替他分忧,这样你的孩子能多得一份家私,卫戟膝下也不会寂寞,不是很好么?” 卫战犹豫道:“舍弟年纪还小,以后……” 褚绍陵轻笑:“以后的事,我都给他安排好了,你放心就是。” 卫战不知该怎么辩驳,这样做自己占了卫戟太大的便宜,卫战心里愧对卫戟,他还是希望卫戟能像旁人一般娶妻生子的,褚绍陵在卫战肩上拍了拍低声道:“馥仪这一胎若是两个女孩儿或是一男一女就当我没有说过,我不会动你的长子,你只要将次子过继给卫戟就好,卫戟屋里没人能教养,孩子幼时定然还是放在馥仪身边养着的,卫战……你跟馥仪吃不了一点亏。” 卫战摇摇头:“臣不是在意这个,臣只怕舍弟、舍弟他……” “他巴不得呢,不过……这些话还是你对他说更好一些。”褚绍陵可不愿意让卫戟知道这孩子是自己威逼利诱来的,褚绍陵轻声道,“待馥仪产下次子后,你来跟他说,卫戟会愿意的。” 卫战无法只得应下,犹豫了半晌道:“殿下,若是有一日殿下变了心意,不用舍弟再相伴左右……就过继一事就作废吧,让舍弟安安稳稳的娶妻生子,强过于如此。” 褚绍陵一笑,卫战是一心为卫戟打算的,既然卫战已经敞开了说那褚绍陵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褚绍陵起身沉声道:“我现在对他是什么心意,百年之后还是什么心意,只怕现在这样说你也不信……你只往后看吧。” 同样的话褚绍陵当年对卫戟也说过,当日卫戟不信,但后来慢慢的就信了,褚绍陵有信心卫战以后也会信了的。 回王府的马车上摇晃摇晃,卫戟中午没睡,这会儿困的一点头一点头的打盹,褚绍陵看着好笑,揽着卫戟让他枕在自己腿上,卫戟伏在褚绍陵身上没头没脑的嘟囔:“殿下……臣不成亲。” 褚绍陵替他将落在脸上的头发抿在耳后,轻声道:“不让你成亲,我那是哄你们家老太太的,哪能真让你成亲?再说你不是已经跟我成亲了么?” 卫戟笑了下点头:“对……” 褚绍陵笑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卫戟往里蹭了蹭,低声道:“殿下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吓了臣一跳。” 为什么过来当然不能让卫戟知道,褚绍陵随口道:“你又不在,我在府里也是无聊,就想着过来看看,接你回去,顺便看看馥仪。” 卫戟点点头,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褚绍陵只觉得自己怀里被卫戟捂的暖烘烘的,像是抱了只听话的猫儿一般,褚绍陵轻轻拨弄卫戟温润柔软的唇,卫戟侧过头避开,可爱的紧。 不多时到了王府,褚绍陵将人叫醒,怕他刚醒了一吹风冻着,两人又在马车上坐了会儿,褚绍陵抬手在卫戟脸上捏了一把,轻声调笑:“你刚梦里叫我了呢。” “啊?”卫戟瞬间清醒了,羞赧道,“臣……臣说什么了?” 褚绍陵忍笑,这傻东西什么都信,褚绍陵凑近卫戟耳畔低声说了几句下流话,卫戟的耳朵瞬间烧的通红,难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褚绍陵故作体贴道:“害臊了?放心……我以后不提这事了。” 卫戟原本以为褚绍陵会好好打趣自己一番的,没想到褚绍陵竟轻轻放过,连忙点头:“谢,谢殿下。”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罢了,下车吧。” 两人进了王府,刚绕过垂花门时里面王慕寒匆匆赶了出来,沉声道:“王爷,宫里刚传话来……西边辽凉狄子来犯,皇上命王爷尽快进宫议政。” 第七十五章 两人当即回寝殿换衣裳,卫戟替褚绍陵将头发拢起戴上一顶九龙潘云冠,褚绍陵对着铜镜看了看笑道:“手艺不错,挺精神的。” 卫戟没说话,半跪下来将褚绍陵的腰绷整了整,褚绍陵低头看着卫戟的脸色,低声道:“怎么了?” 卫戟起身犹豫了下道:“如今朝中……能出战的皇子只有殿下了。” 褚绍陵笑了下揽着卫戟的腰将人拉近,轻声笑道:“怎么了?担心你家殿下上不得马拉不开弓?” 卫戟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个,自来皇子出征很少有真的上前线的,性命之虞是没有,但如今皇城中局势不稳,这个时候皇帝若是点褚绍陵为将随军出征,等褚绍陵归来时怕是褚绍阮的太子册封大典都办完了,褚绍陵的储位一日不定卫戟一日就不安心,还带了些稚气的脸上心事重重的,褚绍陵看着只觉得好笑,在卫戟额上亲了亲,低声问:“怎么了?” 卫戟低声说了,担忧道:“若是殿下出征后皇帝将二皇子接回来……怎么办?万一再寻个由头册封二皇子为太子,这……” “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褚绍陵完全没将卫戟的顾虑当回事,反是调笑起来,“刚骗你做春梦了你就信,这会儿又这么明白起来,怎么回事?” 卫戟的脸一下子红了,小声急道:“刚才殿下是骗臣的?!” “自然是骗你的,平日里逼的狠了才肯叫两句好听的,梦里怎么可能就那么听话?”褚绍陵忍不住笑出声来,“本来是为了逗你醒盹儿,没成想你还真信了……” 卫戟又是羞赧又是着急:“殿下……臣说正事呢。” “我这也是正事啊,在你家殿下这……这个可比储位要紧多了。”褚绍陵见卫戟是真着急也就不再逗他了,宽慰道,“你放心,且不说不一定会命我出征,皇帝优柔寡断,轻易不愿意打仗的,就算是真让我出征……我也一定将皇城里的事料理清楚了再走,总不会让别人乘虚而入的。” 褚绍陵的本事卫戟还是知道的,卫戟稍稍放下心,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两人一同入宫。 议政厅中不少内阁大臣都到了,褚绍陵进了正厅给皇帝行过礼后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皇帝病还没好,面如金纸,人也瘦了一圈,坐了这一会儿就满脸疲色,低声道:“辽凉小国,弹丸之地……不值得兴师动众的……” 不少大臣一听这话心里都叹了口气,辽凉频频挑衅,文臣们都被激起火来了,偏偏皇帝就是不发作,褚绍陵微微侧过头看了梓君侯一眼,老侯爷轻轻摇了摇头,褚绍陵心中冷笑不发一言,静静的站着位子上一动不动。 厅中大臣们争论的不休,与上次不同,这次大部分大臣都赞同出战,大褚国富民强,为何要容忍番邦频频挑衅? 皇帝的几位近臣还一直争执着,张口“不与蛮夷一般见识”闭口“穷兵黩武终是祸民”,靖国公韦正松忍不住分辨道:“西边边境上的就不是大褚子民了不成?这半月间辽凉兵烧杀抢掠,西北边境上民不聊生,难不成就这样置之不理?!” “当然不会放任不管。”皇帝被大臣们吵的头疼,敷衍道,“自然要去议和的……” 这次韦正松也懒得再说什么了,又是议和,若真是打不过辽凉也就罢了,明明打的过还要非要议和,还非要给蛮夷小国送银子送东西,凭什么?! 韦正松刚过而立之年,颇有些血性,跟大臣们吵了几句脸上已经带了愠色,梓君侯适时插话道:“议和自然是不错的,少了诸多杀戮,这都是皇上仁德,只是……怕西边边境上的百姓不能体谅皇上深意,臣听闻如今边境百姓已经组织了御敌兵卫,虽说是为了防备辽凉兵,但这终究是隐患啊。” 此话一处皇上的脸色蓦然放了下来,沉声道:“这事朕怎么不知道……当地的知州只做什么的?!私下组建兵队是大罪,他竟不知道吗?!” 韦正松实在是压不住火了,忍不住回道:“昨日姜国的折子上已经写了,当地的知州蒋敏几日前就已经弃城跑了,当地的百姓不自卫难不成要他们乖乖的等着辽凉人来杀不成?!” 韦正松此话一出马上有几个御史出来呵斥,褚绍陵慢慢道:“靖国公一心为国,忘了规矩了。” 韦正松见褚绍陵也说话了只得一梗脖子跪下了,却一句谢罪的话也没有,皇帝被韦正松顶的肺叶子疼,偏生他如今还没将太后哄转回来,现在降罪于韦正松无异是火上添油,太后不知就里没准还以为自己这是故意借题发挥给她脸色看呢,到时候更是难办了。 皇帝心烦不已,摆摆手道:“靖国公也是好意,罢了罢了。” 韦正松低声说了句“谢皇上恩典”就爬起来了,褚绍陵心中轻笑,他这小表叔从小被太后和舅爷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如今这场闹没准还有为太后出气的意思在里面呢。 那日皇帝一时语快说了句“后宫不得干政”彻底惹恼了太后,之后老太后一直不见皇帝,母子俩头一回闹的这么僵,起初还只是宫里人知道,后来渐渐的也传到宫外去了,靖国公府听说了自然也会有些怨气的。 韦正松吐出一口恶气后痛快不少,跟言官们吵的越发中气十足,褚绍陵始终不发一言,韦正松不知是吵的不痛快还是怎么了,一番慷慨陈词后道:“秦王殿下以为如何?” 褚绍陵顿了下,出列道:“臣附议。” 皇上看向褚绍陵,颇有深意道:“大皇子也是主战的?” 褚绍陵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不敢出征么?褚绍陵微微躬身:“儿臣请缨,愿亲征西北,护我河山。” 皇帝心中微动,若是能趁着褚绍陵亲征的时候…… 褚绍陵仿佛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继续道:“儿臣身为长子,理应亲征鼓舞士气的,若能开战儿臣愿能随军亲征。” 韦正松若不是因为已经袭了爵恨不得也能跟着出征,他冲动归冲动但该有的心思还是有的,褚绍陵一出征那皇城岂不是空出来了? 韦正松朝梓君侯看了一眼,出列劝阻,先是说刀枪无眼又是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最后还叹息了一番皇帝子息单薄:“如今皇城中的皇子除了秦王殿下只剩下诲信院中的五皇子殿下还有襁褓中的六皇子殿下了,秦王殿下若是有了些微闪失岂不是伤及国祚的大事?臣以为……秦王殿下虽一心为国也不可以身涉险。” 韦正松想给褚绍陵铺个台阶,可惜褚绍陵不甚领情,只是淡淡道:“若能为大褚出一份力儿臣不惧沙场艰险。” 皇帝脸上疑豫不定,最后也没定下来到底要如何。 从议政厅出来后梓君侯故意错后两步跟褚绍陵走在后面,低声问:“王爷真要亲征么?” 褚绍陵不置可否:“辽凉是我早晚要办了的,不过是不是亲征倒是不重要,我这次想要亲征不是为了攒功勋……是想以此为由头跟皇上换些东西。” 梓君侯疑惑的看向褚绍陵,不赞同道:“皇上忌讳着王爷掌军权,并不多想让王爷亲征的,怕是不会答应什么条件。” 褚绍陵摇摇头:“如今不急,过几日就不一定了,还要麻烦外祖父知会表叔一声,近日在军中多传一些流言……如今武将们已经对皇帝很不满了,届时朝里朝外怨气大了……皇帝为了平民愤自然会派我亲征的。” 皇子出征不一定要他派上多大的作用,很多时候这只是一个标志,象征着皇帝愿意与军士百姓共存亡的诚意,褚绍陵相信自己父皇会很愿意将自己踢出去来平息朝野舆论的。 梓君侯想了想点点头:“倒也是个法子,只是……王爷想要跟皇上换什么?” 褚绍陵轻捻腰间玉佩,轻声道:“他也别把我当傻子,要我出征,或是先立我为储,或是将褚绍阮直接斩了,让皇上自己选吧。” 老侯爷笑了:“王爷英明。” 两人走下盘龙石阶,卫戟同褚绍陵的几名亲卫连忙迎上来走到褚绍陵身后,褚绍陵还要去后宫给太后请安,梓君侯托褚绍陵替他给太后请安后就先出宫了。 慈安殿中太后拉着褚绍陵的手急道:“你莫不是真的要出征?你是想吓死哀家是不是?!” 褚绍陵连忙劝道:“皇祖母放心,这还没定下来呢,再说……自来皇子出征哪里出过事?出不出营帐都两说呢,皇祖母不必担忧。” 太后还是不放心,褚绍陵细细的将自己的打算跟太后说了,老太后听后犹豫道:“就是不出征……也有别的法子啊。” 褚绍陵将手覆在太后的手上低声道:“我在殿中说保家卫国……并不全是空话,辽凉频频叨扰我西北边境,就是现在不办以后孙儿也不会姑息的,这场仗……势在必行。” 守土开疆的血性和欲望是刻在褚氏子孙的骨子里的,皇帝可以容忍异族屠戮自己的子民但褚绍陵做不到,待到掌权之时褚绍陵自己不去远征番邦扩张版图就是好的了,哪能容下异族上赶着来挑衅? 褚绍陵要用这一仗彻底将辽凉打输打服,顺便震慑四夷,再不敢来犯。 第七十六章 褚绍陵还是太小看了皇帝激起民愤的能力,当日廷议散了后皇帝就给西北下了令,责令即刻解散当地的民兵,并将领头集结兵勇的贼人抓捕归京,违令者杀无赦。 褚绍陵看着书折叹了口气:“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啊……” 卫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看着书折上的几行黑字几乎气炸了肺,怒道:“这是什么意思?!狄子打过来了,凭什么不能组民兵打回去?难不成要白白挨打?!” “你这话跟今天廷议时靖国公的话倒是一样。”褚绍陵冷笑,“但按着大褚律来确实不可,自私屯兵这可是大罪,皇帝不是怕他们打狄子,他是怕有有心人趁机集结兵士揭竿而起,呵呵……怕再出一个陈胜一个吴广么?” 卫戟明白过来,但还是气的发抖:“但也不能……不能这样啊,臣听闻西边边境上如今民不聊生,狄子烧杀抢掠,百姓稍有不服直接就打就杀,还有不少良家子被,被……被生生糟蹋了!皇上置之不理就算了,怎么还能将唯一能御敌的民兵解散?!” 褚绍陵见卫戟气的眼都红了连忙将人揽进怀里,失笑安抚道:“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卫戟心思单纯,从未听说过这样冤屈的事,低声怒道:“那是他的百姓啊,他自己的百姓!皇帝他……他……” “他混账他混账,别气……”褚绍陵边给卫戟轻轻揉着后背顺着气边哄道,“年纪不大气性不小,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我已经递了请战折子了,届时必然有不少人附议,这场仗必然要打的,到时候也带着你去,想杀多少辽凉狄子你就杀多少……” 褚绍陵后悔跟卫戟说这些事了,生怕卫戟气出好歹来,连连哄道:“等到集结民兵的领头人押到皇城后我定然会想办法保下他们,好不好?” “殿下仁德。”卫戟心里实在憋的难受,半晌道,“臣恨不得现在就提刀砍进宫去……” 褚绍陵失笑:“嘴上越来越没规矩了。” 褚绍陵轻轻的抚摸着卫戟的后背,轻声道:“如今我还没当上皇帝呢,等登基后你爱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了,现在还是要规矩些,懂不懂?跟辽凉这一仗势在必行,不急在这一两天。” 卫戟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臣失仪了……” 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亲:“多大了还跟孩子似得。” 跟卫戟不同,褚绍陵从小在皇帝身边,看多了皇帝的昏庸,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来他一点都不奇怪,无论何时皇帝都会将自己摆在第一位,即使他明明知道边境上几百人的民兵根本不可能打到皇城来,他也会忌讳,也会忙不迭的将这小小的隐患掐灭。 褚绍陵原本想在军中散些流言出去,武将们最容易被激起血性来,现在看倒不用自己麻烦了,皇帝的折子已经派下去了,如今褚绍陵只等着出征了。 褚绍陵看着自己怀里气的脸红红的小将军只觉得可爱无比,忍不住调笑道:“行了,点火就着,以后再有什么事我可不敢跟你说了。” 卫戟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呐呐的被褚绍陵搂在怀里又亲又哄了半日才好了些。 翌日早朝上果然有不少大臣上折子奏请皇帝立褚绍陵为储,皇帝还是留而不发,只说如今朝中事多,容后再议,褚绍陵依旧不动声色,只是暗自派人去荣王封地给褚绍陶送去了一封书信。 西北战事频发,皇帝也明白这次是躲不过去了,即日命人筹备军队调遣粮草,汤泉行宫里褚绍阮不知从哪得了消息,忙不迭的写了封厚厚的折子送到皇城来请罪,求皇帝让他回宫,说如今朝中事多,愿意回来效力犬马,言辞恳切的褚绍陵都有些不忍心了,只可惜廷议时皇帝提起这事来没有一人出声,褚绍阮回朝之事不了了之。 皇帝一心想接褚绍阮回来,前朝走不通只得去后宫想办法,皇帝这次是费了心思了,命人从库里特特的挑了不少太后喜爱的云锦来亲自送了去,太后晾了皇帝这几日心也有些软了,没有再避而不见,谁知皇帝见了太后后没说几句话就绕到了褚绍阮的事上,太后当即大怒,冷冷道:“倒是哀家自作多情了,若不是有事皇帝怎么能想到哀家呢?” 皇帝也不想这样,但是如今战事紧急实在拖不得,不借着这机会接褚绍阮回来以后更难了,太后这次是彻底死心了,当即端茶送客,淡淡道:“皇帝……后宫不得干政,这些事皇帝实在不用跟哀家说,哀家也听不懂,皇帝自己看着怎么好怎么来就罢了。” 太后扶着孙嬷嬷就要往里走,皇帝苦苦拦着,低声道:“儿子那日失言了,母后心里不痛快只对着儿子说就好,母子哪有隔夜仇呢?” 太后闻言心中怒意更盛,冷冷道:“原来皇帝都明白的,既然明白为何之前不来跟哀家说这些话送这些东西呢?现在只怕也不是真心来哄哀家,其实是为了你那宝贝儿子吧?呵呵……哀家还是有些眼色的好,孙嬷嬷,扶哀家去小佛堂。” 太后如今听了褚绍陵的劝,有气绝不憋在心里,前脚出了慈安殿后脚就去了小佛堂,劈头盖脸的将丽嫔骂了个痛快,又命丽嫔跪在磁瓦上抄佛经,丽嫔这些日子已经被折腾的不成人形,只跪了两个时辰就昏过去了,太后怒气稍减,命人将丽嫔拖回屋里,也不传御医,自己懒懒的回宫歇着了。 皇帝这次真是无计可施了,失去了太后的支持就等同于失去了靖国公府的支持,靖国公府在军中颇有权势,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举足轻重,前朝后宫一起施压,皇帝无法,只得传召宗亲一同商议立储一事。 立储之事未定西边又出了大事,边境上的几个民兵统领接到了皇帝发的逮捕令后当即大骂皇帝昏庸无能,愤而自戕,当地的百姓大怒下揭竿而起,将皇帝派去的官员悉数诛杀后结成队伍向南边逃去了,皇帝接到信后当即昏厥,醒后下旨册立褚绍陵为储,着封大将军,随军出征西北辽凉。 …… “殿下……”卫戟看着香案上的太子服饰回不过味儿来,呐呐道,“这就当上太子了?”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揉笑道:“快还不好?战事紧急,册封大典来不及办了,挺好,正省得麻烦。” 这比褚绍陵预料的是要快一些,西北哗变让皇帝龙颜扫地,这时候皇帝不敢不再顺应民意了。 “北部大军已经出发了,后日皇城中的兵士也该走了。”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下,“终于能上战场了,高兴么?” “打仗又不是好事……不过能杀狄子臣还是高兴的。”卫戟心里还担忧着褚绍陵走后褚绍阮趁虚而入的事,褚绍陵笑笑安抚道:“前几日我已经命人给褚绍陶传信去了,过不了多长日子褚绍陶就会来皇城了。” 卫戟瞬间明白了褚绍陵的意思,点头道:“殿下要世子来看着三皇子。” “对。”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轻捻了下,道:“寻常人压不住场面,如今太后身子不好,不能事事麻烦她老人家,最合适的人就是褚绍陶了,他是荣王世子,别人轻易不敢动他,总得忌讳着封地上的荣王是不是?” 卫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世子不是不能出封地么?” 褚绍陵在卫戟脸上捏了一把:“当你家殿下是傻得不成?我让他装病,只说封地上太医不得力,所以要进皇城来寻好御医好药材,皇帝不好不答应的。” 卫戟点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褚绍陵冷笑:“我怕是等不到他来就要出征了,这次的信里已经将皇城里的事交代清楚了,褚绍阮若是敢踏出唐河行宫一步直接杀了就好……且看皇帝敢不敢真的跟我叫板吧。” 第七十七章 因战事紧急的缘故册封大典免了,但祭祖昭告天下这一步不能省,褚绍陵接到圣旨后入宫拜过皇帝太后后随皇帝一同进太庙,皇帝身子不适,本想让宗亲带着褚绍陵去,无奈几位御史同时进谏不可,皇帝无法,喝了一碗药强撑着换上了衮冕让人抬着去了。 太庙正殿中敬献三牲后皇帝骈四俪六的说了一番褚绍陵的好处,最后告知祖先,决议立褚绍陵为太子,求祖先保佑云云。 褚绍陵头戴四龙盘珠冠,身穿玄色盘龙暗纹礼服,端庄肃穆的立在皇帝身后,比起病中的皇帝来还要威严三分,皇帝说这一长串话费了不少力气,微微喘息道:“如何……你满意了?” 父子俩如今彻底撕破了脸,褚绍陵也懒得再假模假式的敷衍,淡淡道:“太子之位本来就该是儿臣的,册封礼晚了快二十年,算不得满意。” 皇帝闻言不由得想起自己登基时对梓君侯对凌皇后的种种承诺,心中暗叹万事皆有定数,皇帝咳了几声,低声道:“不管如何,这位子终究是给你了,以后朕的皇位也是你的,你那些弟弟……你要善待他们。” 褚绍陵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皇帝继续断断续续道:“储位已定,你不必、不必再忌惮他们了,对他们好一些,博一个慈爱的好名……这不好么?” 褚绍陵轻轻点头:“儿臣不会容不下人的,像老五和老六,若是他们日后能将儿臣当君王一般敬畏,儿臣自然不会薄待了他们,封王,赐婚,赏封地,儿臣一样也少不了他们的。” 皇帝额上青筋鼓起,低声怒道:“那阮儿呢?褚绍阳呢?你……你这孽子,你竟是连自己嫡亲兄弟也不顾惜了么?!” 褚绍陵轻叹一声:“褚绍阮对儿臣都做过什么,丽嫔对母后做过什么……父皇不是不知道,至于褚绍阳,儿臣心中自有分数。” 皇帝呼吸越发急促:“如今朕不是已经将储位给了你了吗?以前的那些事你竟然还要拉扯?你……如此心胸,如何堪当大位?!” 褚绍陵颔首:“列祖列宗在上,父皇要收回册封诏书么?” 皇帝被褚绍陵一句句顶的说不上话来,半晌道:“朕明白了,给你再多的好处你也不知感激,你这,你这……” 后面的话说出来不好听,褚绍陵好心的替皇帝接上:“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也知道!”皇帝扶着胸口低声怒道,“朕真是白养了你……” 褚绍陵懒得再说什么了,褚绍陵默默的看着殿中一幅幅历代皇帝的画像心中冷笑,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想来也能看到自己前世的种种不如意了,这一世能重来一回,凭什么还要再忍气吞声?凭什么还要再遭一遍以前受过的罪? 皇帝见褚绍陵不理会也不再多言了,他也是知道褚绍陵的性子的,别人不犯他他还要去招惹人呢,更别说跟他有过过节的人了,皇帝低声喃喃道:“如此睚眦必报,陵儿,你其实一直恨着朕吧,你恨朕负心薄幸,辜负了你母后,所以你才一直不让朕好过,皇后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皇帝,低声道:“母后一辈子不曾行差踏错,却受尽苦处……这些父皇不必跟儿臣说,父皇对母后如何,父皇最是清楚了。” 皇帝冷冷一笑:“你不曾坐拥后宫三千,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些,等你站到的朕的位子上时,不知还会不会待卫戟如同今日。” 褚绍陵抬眸看向皇帝,皇帝此刻被褚绍陵气的神智不清,恨不得跳脚诅咒了,见褚绍陵有了反应皇帝心中不禁涌过一丝快意,低声笑道:“陵儿,等你大战归来后,朕就该给你选太子妃了,到时候朕自当给你选一门好亲,骠骑将军卫将军想来也会高兴的。” 褚绍陵垂眸:“儿臣不急。” “不急怎么行?”皇帝虚弱的笑了笑,“就算现在不急,以后等你当上皇帝,三宫六院是少不了的,到时候不知你那千娇万宠的卫将军会如何呢?” 皇帝努力顺了顺气,低声慢慢道:“卫戟的事朕不会插手,朕等着看你以后如何跟他走下去……你恨朕辜负了凌皇后,朕等着看,看你辜负卫戟,跟朕一样,跟列祖列宗一样,成为……孤家寡人。” 褚绍陵蓦然笑了出来,低声道:“父皇累了,回宫吧。” 皇帝以为褚绍陵心虚了,喘息着笑了几声走出了大殿。 褚绍陵转头环顾大殿,沉默了片刻跟着走了出去。 皇帝体力不支坐上步辇已经走了,褚绍陵慢慢的走在后面,太庙中庄严无比,梁栋外包沉香木,石阶上雕着繁复的描金龙纹,廊柱上贴着赤金镂空花,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华。 褚绍陵走下九重石阶,迎面就是供奉异姓功臣神位的西配殿,褚绍陵长吸了一口气,百年之后他的神位将被供奉到大殿中,在那之前,他一定会亲手将卫戟的神位放在西配殿最当中,让卫戟同他一起享子孙万年供奉,再没有人能将两人分开。 从太庙出来后褚绍陵直接去了军中,皇帝身子不佳,调遣军士的差事就落到了褚绍陵手上,幸得卫戟昨日已经替褚绍陵拟定好了名单,褚绍陵稍作修改后直接拿来用了:着封卫战为护国将军,封老将白蕴江为定国将军,许萱、廉瑜为车骑将军,还有众小将不提,林林总总算上褚绍陵和卫戟共有二十六位将士。 天启十五年秋,太子帅众将西征辽凉。 褚绍陵之前已跟皇帝要下了十万大军,这次褚绍陵一心要将辽凉彻底打服,若不是辽凉疆土太过贫瘠褚绍陵甚至想直接将辽凉攻下,一劳永逸。 “殿下不可。”卫戟听了褚绍陵的打算连忙劝道,“殿下去了就知道了,辽凉气候实在不养人,就是打下来也没人愿意去住的,用作发配之地倒是可以……但那边地势偏远,再起匪患之祸就不好了。” 褚绍陵笑了下:“我就是这么一说,吃点心么?” 褚绍陵打开食盒取了一个盘点心放在马车上的小桌上,卫戟拿过小磁碗给褚绍陵倒了一杯茶,低声道:“这样行军,估计还需十一二日才能到西北边境上。” 褚绍陵喝了口茶笑道:“嫌我走的慢了?” “臣不敢。”卫戟微微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呐呐道,“急行军倒是快,但到了辽凉后不免体力不支后续无力,这样也好。” 褚绍陵一笑:“放心,从北部调过去的六万兵士再过五日左右就能到西边了,到时候辽凉狄子必然不敢再放肆,只等着我们过去一举攻下,到时候大军压境,我们不急,急的是辽凉王。” 卫戟想了想点点头,外面传来几声号角,卫戟连忙将披上披风,道:“该臣去巡查了。” 褚绍陵点了点头拿起桌上摊着的地图来看,卫戟系好披风下了马车,拉过拴在褚绍陵马车上的黑马来翻身上马,抽出马鞭轻轻点了点,马儿颇通灵性,转身跑到队伍后面,卫戟自最后查起,一队一队的巡查,又跟各个卒长挨个叮嘱了一遍,点完这些兵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期间队伍不停不断,全靠着卫戟一个人记性强眼力好,卫戟策马赶上褚绍陵的马车,马夫连忙停下车来,卫戟上车将刚才卒长们画圈的册子递给褚绍陵:“没有掉队,没有偷跑的。 卫戟查过的东西就没有褚绍陵不放心的,褚绍陵也没再看,直接将名册扔在一边道:“你编的这巡查法子很是妥当,四个时辰巡查一次,每日还要不定时巡查一两次,几乎没有疏漏,难为你了,老将也没有这样仔细的。” 卫戟摇摇头:“小心无过错。” 褚绍陵每每看见卫戟一脸老成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俯身一把拉过人来让他倚在自己身上,低声笑道:“从出皇城后就一直绷着脸,不就是去打个仗么,哪里就这么要命了?” 卫戟笑了下摇摇头,褚绍陵的手不老实的滑下去在卫戟屁股上捏了一把,轻声道:“是怕不能立功?还是怕给我丢人?” 卫戟不知是被摸的害臊了还是被说中心事不好意思了,脸红红的,一把按住褚绍陵乱摸乱揉的手,低声道:“殿下……” “不闹你……跟我说说。”褚绍陵轻轻抚摸着卫戟的后背,“还是累着了?以后巡查时你别去了……” “不是。”卫戟想了想低声道,“臣头一回上战场……臣怕自己学的那些到头来都是纸上谈兵,臣怕,怕让殿下失望。” 褚绍陵了然一笑,果然是这样。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头上亲了下,柔声道:“不会,这次你定然能立下大功的,就算没有捞到半点功劳又怎么了?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混军功的,来这一趟什么都不做你回去也可以再往上升迁了,还担心什么?” 卫戟脸色好了些,褚绍陵轻声调笑:“再说……卫将军陪着孤解闷,这也是功劳一件啊。”说着手又不老实起来,专捡着卫戟害怕被碰的地方摸,卫戟又羞又急,只怕被外面的将士听见了,死死咬着唇,褚绍陵见卫戟不敢十分挣扎更是有恃无恐,直欺负的卫戟险些哭出来才停了手,又将人拢在怀里好生安抚了一会儿。 卫戟被折腾了这半日心里的那点小担心再也没了,呐呐的伏在褚绍陵怀里要睡不睡的,褚绍陵轻轻的拨弄着卫戟的耳垂,轻声问道:“老欺负你……气不气我?” 卫戟抬起头来愣了下,脸又红了,被褚绍陵逼问了半日才小声说了句“不气”,褚绍陵心里像是被小猫轻轻挠了下似得,熨帖不已,扯过一边的毯子给两人盖上,低声哄道:“就知道你最听话了,睡会儿……” 卫戟点了点头,往褚绍陵身边靠了靠闭上了眼。 第七十八章 行军这段日子里每日走八个时辰歇四个时辰,休息的时间里褚绍陵还要与众将士一同商议战策,商议粮草调配,褚绍陵虽是头一回出征但事事布置的妥当,老将军白蕴江原本还有些不忿褚绍陵年轻,后来也渐渐的服气了。 别人都以为是褚绍陵天资聪颖,其实不然,每日议政前卫戟都会将要统筹的事细细的写下来,再将自己想到的处置方法分成上中下策逐条写明白了,提前交给褚绍陵让褚绍陵心里有个底,等到议政时卫戟一般不会说话,不是他什么都不懂,而是褚绍陵说的都是他早就跟褚绍陵提过的。 “明日就到闲鸥坨了,到西北边境前只这一处有大粮仓,皇城的军令应该已经发下去了,到了后安排人直接取粮草就好。”褚绍陵在地图上一处画了个圈,“之后将装粮草的马车分为两批,第一批跟着军队一起走,第二批五日后再出发,等大军将第一批的粮草用完后第二批就到了,到时候第一批转头回闲鸥坨取粮草,如此循环往复。”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这样安排甚好,不至于因辎重过多影响大部队速度,若是遇到敌袭粮草也不会被人一锅端了,廉瑜叹道:“太子殿下睿智,如此即轻便又有了退路,末将自叹弗如。” 褚绍陵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茶,抬头看向卫戟,卫戟与褚绍陵目光交汇,不动神色的对褚绍陵摇了摇头,褚绍陵放下茶盏继续道:“粮草的事先这样定下了,让人随时留意着闲鸥坨粮仓的剩余,一旦少于三万石马上上报,这一块万万不得有误。” 众人又商议了半日下面的路线,都定下来后随行的文书将今日的决议悉数写好了腾出来留底,众人又都看了一遍后确认无误后就散了,褚绍陵揽过卫戟轻声道:“功劳都算到我头上……委屈你了。” “殿下不可妄言。”卫戟笑了笑,如今褚绍陵刚当上太子又是初入军中,若不能做出几件事来压住众将士那以后麻烦更多,卫戟甘愿给褚绍陵当垫脚石,卫戟握着褚绍陵的手低声道,“臣不过是提前提醒了殿下一声,做决策的还是殿下。” 褚绍陵在卫戟宠爱的额上亲了下,低声道:“以后不用了,议事时你也要说话,知道么?” 卫戟还要辩驳,褚绍陵低头吻住卫戟的唇,一番唇舌缠绵后卫戟再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呐呐的坐在褚绍陵身边拿起文书来看,半晌道:“殿下又派人去西南平域了?可是那边有了什么动静吗?” 西南平域,褚绍阳的封地。 褚绍陵微微摇头:“现在还没有,如今我不在皇城,总得提防着点。” “四皇子离着皇城甚远,想来也翻不出大浪来,殿下不必忧心。”卫戟一直没觉得褚绍阳有什么厉害的,不过就会朝自己耀武扬威而已,不足为惧,“四皇子到封地后一直没有动静,想来已经死心了。” 褚绍陵冷笑:“你小看他了,他不是死心,他是等着看我跟褚绍阮斗到两败俱伤时回来渔翁得利呢,皇帝虽将他撵到封地上去了但到底明面上没说过什么,对外只说是在养病,褚绍阳也是皇后嫡子,这终究是隐患,等辽凉的事完了我就得料理他了。” 卫戟想了想没再说话,褚绍陵在卫戟脸上刮了下轻笑:“怎么?觉得我太狠了?” 卫戟摇摇头:“臣只是觉得殿下辛苦,如今都当上太子了,还总要担心这些。” “离着皇位还差一步,总要万事小心的。”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低声道,“等到登基后,必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卫戟愣了下道:“臣何曾受过什么委屈?臣原本不过是殿下宫中的一个侍卫,承蒙殿下错爱才有臣兄弟两人今日情形,臣已然感激不尽了。” 卫戟说的是实话,他从不觉得自己受过什么委屈,相反自打在褚绍陵身边后卫戟只觉得每日都在梦中一般,褚绍陵是对他最好的人,卫戟没有一日不感恩的,褚绍陵在卫戟额上揉了揉,可怜的傻东西,现在就知足了。 两人正亲昵着外面褚绍陵亲兵求见,卫戟连忙起身整了整衣袍站好,褚绍陵失笑,把人叫进来后接过密报就将人打发了,褚绍陵一把拉着卫戟让他坐回来哭笑不得道:“这些亲卫跟着我多少年了,咱们的事哪个不知道?你每日这么折腾是好玩?” “礼不可废。”卫戟永远都是这么一句,看着褚绍陵手里的密报低声催促,“殿下快看吧。” 褚绍陵搓开蜡封将里面的信拿了出来,信是褚绍陶送来的,每两日一封,平日里都是皇城中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次终于有了点动静。 褚绍陵看着信纸冷笑:“都以为皇帝会先出手,没想到这次倒是被他的好儿子抢了先了,这次倒是要让皇帝看看,养不熟的白眼狼到底是谁……” 褚绍陵出城后褚绍阮就一直给皇帝递折子想要回宫,皇帝一直没答应,只是派人往汤泉行宫送了不少珍玩去安抚,皇帝不是不想接褚绍阮回来,只是他一忌惮着太后,二是皇帝这几年缠绵病榻,自知天不假年,怕自己归天后褚绍陵容不下人,届时让褚绍阮命都留不下倒不如现在就让褚绍阮老实些,只要褚绍阮不犯错,就是褚绍陵也不好凭白就要了自己兄弟性命的。 皇帝早在立褚绍陵为储时就认了命,只盼着自己能安安稳稳的度过后面几年,以后丽嫔和褚绍阮母子能过上平平安安的日子就好,没想到褚绍阮却不如自己老爹看的清,求了几次没有回音后褚绍阮再也绷不住那张孝子的脸,在行宫中将皇帝赐的宝物珍玩摔了个粉碎,只说皇帝立了太子后就忘了他了,任由自己在行宫这没天日的地方受罪。 褚绍阮之前也还耐得住性子,但褚绍陵出征后皇帝还不救自己出去就再也压不住性子了,褚绍阮彻底对皇帝死心,软禁多日的怒气一同爆发,在行宫中闹了足足有三日。 在宫中中“养病”的褚绍陶按着褚绍陵的意思暗自买通了汤泉行宫的人给褚绍阮递了消息,将丽嫔现今在慈安殿佛堂中的种种情形事无巨细的说给了褚绍阮听,褚绍阮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大骂皇帝无能护不住自己母妃,褚绍阮不再指望皇帝,闹过后静下来枯坐了几日,想出了个救自己救丽嫔出牢笼的好法子。 正值秋日,汤泉行宫的葡萄园中葡萄结的正好,褚绍阮亲自摘了几串最大的,洗干净了配上几片绿油油的葡萄叶子摆在琉璃盘中,亮晶晶的甚是好看,褚绍阮将葡萄装好后命人送进宫去,只说自己挂念着皇帝病重,自己身为儿子不能侍奉在侧颇为羞愧,正值行宫中果子成熟,献上一盘聊表心意。 东西送上去后皇帝果然欣慰许多,连连跟身边人说褚绍阮如何孝敬如何懂事,这些话传到行宫中褚绍阮听到后似笑非笑什么都没说,但隔日又亲自摘了一盘葡萄送了上去,如此几日都是如此,直到第五日,皇帝吃了葡萄后浑身不适,又是抽搐又是作呕,折腾了快两个时辰才被御医救回来,命是保住了,但却大大伤了根本,连着之前的病症一起发作,连床都起不来了。 太后知道后连夜召宗人府官员进宫,责令严查,御医们将承乾宫中的吃食、熏香、包括衣物都审了一遍后确定了毒物的来源:二皇子送来的葡萄。 褚绍阮还算是有点脑子,之前几次都没有动手,最后这次用的也不是砒霜等能用银针试出来的寻常毒药,只在压在最下面的一串葡萄上涂了一层见血封喉,试毒的太监没能尝那一串,全进了皇帝的肚子。 褚绍阮打的好算盘,褚绍陵去打仗了,皇帝出了万一褚绍陵也是赶不会来的,到时候自己先一步进宫,只说是代掌政事,到时候大权在握,想做什么不成? 褚绍阮甚至都想好了太后不同意该怎么办,褚绍陵若是拥兵而反打会来该怎么办,朝中老臣干预该怎么办,褚绍阮千算万算没想到皇帝命大,生生从这么霸道的毒药手里逃出了命来。 事发后太后大怒,即刻命人将褚绍阮押回宫来,当日连同甄府中众人送进了宗人府大牢,丽嫔知道磕破了头要见太后,太后哪里有功夫理会她,只命孙嬷嬷去恫吓了一番。 丽嫔如今颜色全无,在小佛堂这段日子瘦干了身子,两鬓更是生出点点白发来,老态横生,孙嬷嬷满脸厌恶,大声斥道:“太后娘娘还没发作你是没顾上!你还多事,上赶着找死不成?二皇子犯的是滔天大罪,等宗人府将案子定下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份!如今这佛堂你也住不得了,没得玷污了太后娘娘礼佛的干净地方,过不了多会儿就有人送你去冷宫待罪,哼……甄嫔娘娘,冷宫那边可不比咱们好性儿,发了疯的婆子多得很,娘娘自求多福吧。” 丽嫔被孙嬷嬷的一行话说愣了,半晌尖声叫道:“你敢!本宫不要去冷宫,本宫一生受皇上恩宠,向来只有本宫送别人去冷宫的份,本宫自己怎么能去冷宫?!天煞的奴才,你敢……唔,呜呜……” 侍立在一旁的宫人一把捂住丽嫔的嘴,随手抄了块抹布塞了进去,孙嬷嬷冷笑一声点头道:“是,娘娘天大的本事,送过多少人去冷宫呢,如今风水轮流转,娘娘且受着吧,就是冷宫,那也不是娘娘能常住的地方……” 丽嫔只觉得浑身冰冷,惊恐的睁大眼看着孙嬷嬷,孙嬷嬷想起凌皇后当日受的屈辱只觉得快意无比,笑道:“等到宗人府将案子审明白了,娘娘自有您的好去处。” 丽嫔呜呜咽咽的叫个不停,孙嬷嬷懒得多理会,嘱咐了看守的宫人几句就走了。 永福宫中甄思知道消息后险些晕了过去,当即褪去华服,卸下钗环跪到慈安殿前脱簪请罪,太后原本也要发作甄思,但看着甄思产后一直憔悴的脸色,再想想襁褓中的六皇子终究是软了心肠,只斥责了几句,将甄思软禁于永福宫,却并没有命人将六皇子抱走,甄思稍稍放下心,安安分分的回了永福宫。 太后料理清楚这些事后没发落,只命人将人都看管好了以待皇帝处置,又命人严厉封锁消息,但这些自然还是逃不出褚绍陶的眼睛,连忙一五一十将消息送到了军中来。 卫戟细细的看了一遍后低声道:“殿下……臣以为下毒之事有些漏洞,二皇子确实很小心,但皇帝身边那么多宫人,也不至于……” “谁知道呢。”褚绍陵岔开话题,“或许是报应吧,呵呵……差点死在自己最喜欢的儿子手里,不知皇帝如今做何感想。” 褚绍陵心中快意无比,不管自己做什么也伤不到皇帝的根本,褚绍阮就不同了,自己苦心栽培精心回护的儿子却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皇帝没死在毒药上,等到清醒后怕是要受更大的苦处呢。 第七十九章 几日后褚绍陵接到了皇城中太后送来的消息,前面的话与褚绍陶传来的消息大致相同,因为太后的消息比褚绍陶晚了几天所以又多了些内容。 褚绍陵看完后将信件递给卫戟笑道:“如今皇城可热闹了。” 皇帝昏迷后皇城中太后一人主事,朝中各种呼声不断,有要褚绍陵回朝代理国事的,有要将褚绍阳从封地上请回来侍疾的,更可笑的还有奏请让五皇子进朝学着理事的,太后谁也没听,当机立断重组内阁,将皇帝之前宠信的那些大臣不是寻了错处撵了就是说人家年纪大了赏了告老的恩典,没几日就将那些刻意挑事的都打发了,又将梓君侯等老臣提拔了上来,朝中马上安静了许多。 出事后太后将甄府及褚绍阮嫡系的那些人关了起来,一时间皇城中几家望族轰然崩塌。 太后只将人关着却并不曾发落,一是想等着皇帝自己安排,二是太后如今精神越发短了,实在料理不了那么多事,谁知那些人颇不知好歹,关起来的每日哭天抹泪的要写血书陈诉冤情,没被关起来的每日四处求情,一时间扰的太后头大,褚绍陶很好心的建议了太后杀鸡儆猴,太后深以为然,先将蹦跶的最欢实的甄嘉欣斩了,大片哗然后众人果然安静了不少,太后这才腾出空来给褚绍陵写信。 太后细细的将朝中的事说清楚后劝褚绍陵不要听信谗言违令回朝,皇帝并没有如何,现在带兵回朝不是探病,那是造反,太后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人都提拔了起来,皇城中暂时是乱不起来的,最后太后忍不住又幸灾乐祸的说了几句冷宫里的情形:甄嘉欣处斩后丽嫔颇为悲痛,几次上吊,不过都被人救了下来,如今不思饮食神情倦怠,不知何时就要陪着老父去了。 褚绍陵怕动摇军心并没有将朝中之事告诉众将士,军中一切照旧,两日后大军到达西北边境喀拉卡什,北部大军比褚绍陵他们早到了五日,褚绍陵抵达喀拉卡什当日只见西北边境上无数营帐连成一片,千百褚字大旗支起,在西北边境上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两军会师后褚绍陵先将各个将士统领哪支队伍编排了一遍,清点完毕后白蕴江疑道:“太子,这还有六千从皇城带来的精兵没安排呢,这是太子亲卫么?” 褚绍陵放下笔抬头道:“白老将军误会了,孤来西北是要与众将士同生共死抵抗辽凉狄子的,哪里会私留亲兵保命呢?这六千人直属于骠骑将军卫戟。” 此言一出帐内一下子安静了,不明就里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若是褚绍陵将这些人留给自己也就罢了,给一个娃娃六千精兵,这是要做什么?陪着他玩?! 这一路上褚绍陵每日将卫戟留在身边,别的将军吃大锅饭时卫戟正在褚绍陵的精致马车上吃小灶,别的将军宿在马上时卫戟正蜷在褚绍陵怀里盖着厚实的绒毯睡觉,一路上卫戟吃住全是和褚绍陵同等待遇,别的将士都看在眼里,有几个心思狭窄的早就不忿了,哪里想到褚绍陵竟越发肆意。 卫战提心吊胆了一路,就怕褚绍陵对卫戟太好让众将士眼热,如今果然是这样,卫战转头看了卫戟一眼,卫戟抿了下嘴唇没说话。 这事之前褚绍陵并没有跟卫戟说,但如今这个情形卫戟若是出言谦让一番推拒了褚绍陵的意思倒是能将自己摘出来,但不免更让人认为褚绍陵昏庸无为,在卫戟心里维护褚绍陵为第一要务,故而他虽不赞同却也没说什么,微微垂首不发一言。 白蕴江心里很是不服,他今年已经五十三岁了,以后能不能再上一次战场还是两说,这辈子能不能名垂史册就靠着这一回了,没想到却是要为别人做嫁衣,白蕴江按捺不住朗声道:“卫戟一没战功二没资历,如何能统领六千精兵?” 褚绍陵挑眉轻笑:“白老将军头一回上战场时,怕是也没战功没资历的。” 白蕴江被褚绍陵堵了一句心里怒意更盛,又道:“太子想要提拔身边亲卫情有可原,只是六千精兵也太多了!头一回上战场,一千也就够了。” “白老将军多虑了,孤心里自然有数。”褚绍陵淡淡道,“卫戟原先确是孤身边的亲卫,但现在已然不是了,卫戟如今拜在张立峰张大将军门下,出征前张立峰殷勤托付,孤总不好驳了张大将军的面子的,再说……既是张立峰的徒弟,想来也差不了的。” 抬出张立峰来白蕴江再没了话,愤愤的坐下不再多言了,褚绍陵喝了一口茶看着白蕴江淡淡道:“还有……征兵在外,还是叫孤大将军吧,一口一个太子的,让人听见不免觉得孤王帐前没有规矩。” 白蕴江被褚绍陵顶的半晌说不出话来,面红耳赤抱拳道:“是。” 褚绍陵放下茶盏接着安排:“辽凉兵早在几日前就都撤走了,探子传信来说辽凉王也在集结兵士,一场恶仗是免不了的,这次我们要穿过喀拉卡什直接打到辽凉去,但为了避免后患还是将喀拉卡什的百姓全部牵走,这边就靠着护国将军安排了。” 卫战起身垂首道:“末将领命。” 褚绍陵摆摆手接着道:“今早孤已经派使臣去辽凉了,且看辽凉王如何答复吧。” 廉瑜抬头问道:“大将军如何跟辽凉王说的?” 褚绍陵淡淡一笑:“孤要辽凉王进献幼女幼童各五千人,黄金十万两,骏马一万匹,青年奴隶仆从三万人,并要他承诺辽凉人退离西北边境三百里,永不许进犯,若是辽凉王答应了孤就退兵。” 众人闻言心里都忍不住暗叹褚绍陵心狠,幼童、壮年人、金子、马匹,褚绍陵要的全是能动摇辽凉国本的东西,廉瑜失笑道:“辽凉王若是答应了……辽凉二十年之内再无复起之望。” “孤知道他不会答应才这么说的。”褚绍陵心中冷笑,若是轻易的就和谈了那卫戟的战功往哪儿捞去,辽凉王此时应该也是想要和谈的,但这些条件逼得他不得不开战,这些将士心里也是有数的,褚绍陵笑笑,“孤总不会让众位将军白来一趟的,刚才说的那些不是吓唬辽凉王的,这是是孤王的底线,辽凉王一日不答应,我褚国的大军一日不会离开辽凉,且看谁熬得过谁吧。” 众人虽觉得褚绍陵心狠手辣但心里也不免暗暗期待起来,褚绍陵性子虽然不好但在他手下是绝吃不了亏的,身为武将谁不想建功立业,但功劳是怎么来的?那是用人头堆起来的。 都交代清楚后褚绍陵道:“这几日众将士且休养生息,等到辽凉王的回信后即可开战,今日是谁巡逻?” 众人都没答话,半晌白蕴江才低声道:“今日轮到末将了。” “辛苦老将军了,虽还未开战但也要小心谨慎些。”褚绍陵看也未看白蕴江一眼,又吩咐了几句就命人散了。 “殿下……”卫戟犹豫的看着褚绍陵,低声道,“殿下之前怎么不跟臣说一声?” 褚绍陵笑了下:“说了你还能答应?罢了,多大的事,我真想不通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我提拔你还需理由么?可笑白蕴江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要跟我纠缠这些事。” 卫戟知道褚绍陵今天也是带了些气的,好言劝道:“老将军行的正坐得直,有些事看不过眼也是有的,殿下当着这么多人落他的面子,他下不了台所以失态了。” 褚绍陵失笑:“他有什么看不过眼的?我宠信谁自然要对谁好一些,一门心思的想要我一视同仁,做梦了不成?” 卫戟哭笑不得:“殿下怎么将歪理说的跟正理似得?殿下现在越来越……”下面的话不好说,卫戟自知失言不再说下去了,褚绍陵却来了精神,笑道:“罢了,你刚想说什么?” 卫戟微微犹豫,低声道:“殿下越来越不讲理了。” “哪有越来越不讲理?我从来就没讲过理。”褚绍陵解开领间盘扣将外袍换下来放在一边,走近揽着卫戟微微垂头看着卫戟的双眼,半晌冷漠道,“我辛辛苦苦爬到今天的位子上来不是为了讲理的,也不是为了替谁伸张正义,我想做皇帝也从来不是为了什么百姓臣民,我只想能肆意妄为,想让自己想怎么宠心上人就能怎么宠……” 褚绍陵往前迈了一步紧紧贴着卫戟,凤眸静静的看着卫戟澄澈的双眸,轻声道:“我好不容易爬到了这个位子上,凭什么还让我处处隐忍?什么顾全大局?那不过是没本事人的屁话,我想宠谁就宠谁,他们就是不忿又怎么了?他们能奈我如何?” 卫戟看着褚绍陵的双眼只觉得胸膛中心跳的如擂鼓一般,他明明是不赞同褚绍陵的话的,但就是反驳不得,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褚绍陵这样都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 褚绍陵轻笑:“怎么了?说不过我了?” “殿下……”卫戟垂眸不知该说什么,半晌道,“臣明白殿下的心意的,臣都清楚,殿下这样待臣,臣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但……” “不用但是。”褚绍陵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一心全是为了卫戟,若是卫戟自己还不知好歹的来跟自己讲那些大道理就太可笑了,幸得卫戟不是那般矫揉造作之人,喜欢就是喜欢,褚绍陵得到了爱人的回应心里舒畅不已,懒懒道,“喜欢还不谢恩?卫将军,那可是六千精兵啊……” 卫戟顿了下脸稍稍红了,低声道:“臣……臣谢恩。” “这还差不多。”褚绍陵将卫戟揽在怀里亲了亲,低声训道,“以后不管再赏你什么,只要乖乖谢恩就好,懂不懂?” 卫戟呐呐的点了点头:“懂。” 第八十章 当日晚膳后褚绍陵在营帐内给皇城写折子,卫战趁着这个功夫将卫戟叫了过去。 兄弟俩虽一同出征但这一路上却没说上几句话,卫战酝酿了半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卫戟完全不知道大哥的心事,将手里一个红木雕花盒放在了桌上,卫战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卫戟笑了下:“殿下帐内的点心,我尝着不错就给大哥拿了些来,大哥晚上点兵回来时垫补点儿。” 卫战微微皱眉:“太子帐中的东西也是能随便碰的?传出去让别人怎么说你?!” 卫戟笑笑低声道:“大哥不知道,殿下从不吃外面的点心,这些都是白放着的,我给大哥送来也是问过殿下的,这盒子还是殿下现给我拿来让我装点心的呢。” 卫战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叫你来正是为了这事,以后人前人后要规矩些,万万不要让人拿住了错处。” 卫戟顿了下道:“我……大哥是说今日殿下派给我六千精兵的事?” “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卫战拉着卫戟坐下来,静了片刻道,“如今太子位高权重,多少人看着他,你……总要在意些,平时多劝着殿下些,不要太出格了。” 这话说卫戟其实是委屈他的,别人不知道卫战也清楚,自己弟弟再懂规矩不过了,在褚绍陵身边这些年从未向褚绍陵要过半分东西,被褚绍陵宠到天上去也未曾失过分寸,但卫战还是不放心,卫戟的身份太过尴尬,稍有不慎就会让人盖上佞宠的帽子,凭白受人褒贬。 卫戟点点头:“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平日里我也常劝殿下,只是……殿下的性子大哥也是知道的。” 卫戟是想说褚绍陵性子刚硬,自己轻易劝不动他,劝的狠了还要受“教训”,卫战却想到了别处去,以前在皇城中卫战也曾见过褚绍陵料理事情,端的是嘴毒心狠,一丝不合他心意就翻脸,多少人求情都不行,卫战哪里知道褚绍陵对着卫戟时温柔的判若两人,只以为自己弟弟也要受这苦处,想到这里卫战很是心疼弟弟,褚绍陵脾气不好,自己这傻弟弟在无人处不知道受过多少委屈呢,卫战拍了拍卫戟的肩膀劝慰道:“多容忍些就罢了,太子终究待你不薄。” 卫戟愣愣的看着卫战,半晌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殿下待我很好的。” 卫战以为卫戟是在宽慰自己,低叹了一声,兄弟俩吃着卫戟拿来的点心鸡同鸭讲了半晌什么也没说清,最后还是褚绍陵遣人来将卫戟叫回去了。 帐中褚绍陵将自己刚晾好的折子打起来放在信函中封上蜡封,抬头看看卫戟问:“你大哥又跟你说什么了?” 卫戟照实说了,道:“大哥怕臣得了这六千兵后轻狂,嘱咐了臣几句。” “你大哥也是个谨小慎微的。”褚绍陵待蜡封干了命人送了出去,接过卫戟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想了想道,“我记得……馥仪月份也不小了,有七个月了吧?难为卫战了,这是他头一个孩子,心里必然惦念着呢。” “殿下记错了。”卫戟笑笑,“已经八个多月了,等到回朝时臣的侄儿已经出世了。” 褚绍陵失笑:“我竟糊涂了,即是这样下回给皇城送信的时候告诉太后,等馥仪生产后送信过来,她这一胎是双生胎,不知是男是女呢,若都是男孩儿就好了……” 卫戟笑笑:“男女都好,臣走前还给两个孩子留了两把长命锁呢。” 褚绍陵犹豫了下还是没将孩子的事跟卫戟说,且看是男是女吧,若是两个男孩儿……那还是让卫战自己跟卫戟提过继的事吧,到时候自己只说是卫战的主意,顺水推舟劝卫戟答应下就好。 “已经戌时了,殿下可要歇息了?”卫戟看了看外面,“臣一会儿再去巡查一遍,不能陪殿下了。”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又不是你当值,你去做什么?早些睡了,没几日安生日子了,等开战后想睡都没得睡了,趁着这几日好好养足了精神。” 卫戟无法只得点头,两人沐浴后一同躺下,褚绍陵揽着卫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两人都不多困,褚绍陵轻轻抚摸着卫戟的后背低声道:“几日没亲热了?” 烛光下卫戟的脸稍稍红了,偏过头去不说话,褚绍陵轻笑,故意追问道:“问你呢,几天了?我忘了。” 卫戟垂眸不语,褚绍陵故意逼着问他,手下也不老实起来,卫戟被褚绍陵揉搓的无法,只得期期艾艾道:“十……十七日了。” 褚绍陵低声调笑:“记得这么清楚?也想着了?” 卫戟怎么说都要被打趣,他脸皮薄的很,索性低头不回答了,褚绍陵怕人真恼了,轻声哄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样子真得改改……就咱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总是这么害羞做什么?在我跟前还害臊?嗯?” 卫戟轻轻抵着褚绍陵的胸膛,低声道:“就是在殿下面前,才害臊……” 褚绍陵没法明白卫戟这一点,亲热时在自己身下明明舒服的如同发情的小兽一般,紧紧攀着自己不放,依赖褚绍陵仿佛鱼儿依赖水一般,一刻都不想跟褚绍陵分开,但每每事后提起床笫之事来他又要羞赧不已,换了个人一般。 “所以才让你改,我跟你可从未害臊过。”褚绍陵歪理一大推,低声训道,“我是如何对你的,你又是如何待我的?卫将军啊,你的良心呢?” 褚绍陵的手顺着卫戟的中衣滑进去抚上卫戟的左胸口,轻声调笑:“让孤摸一摸……看你的良心还在么?” 卫戟连忙往榻里面躲,低声求饶:“殿下!外面多少人守着呢,殿下不是答应臣在军中不会胡闹的么?殿下……” 褚绍陵一把揽住卫戟的腰身将人锁在怀里,听着卫戟急急的哀求忍不住笑道:“出征前一晚你不听话,我那话是为了让你老实些空口应你的,你竟当真了不成?” 卫戟有苦没出说,褚绍陵出尔反尔还要怪自己当真,卫戟说不过褚绍陵,又不敢真的用力推拒,无法只得忍着羞赧求道:“那……殿下别那么凶,臣怕让外面那些大哥听见……” 就是这样,不管多为难的事,只要是自己的要求卫戟都会答应,褚绍陵心里柔软下来,温柔的在卫戟额上亲了亲:“都是我从皇城带来的亲卫,不怕的,我轻些,听话……” 褚绍陵轻轻挑开卫戟的中衣,手还在卫戟胸口轻抚着,修长的手指撩拨着卫戟胸前那可怜的一点,卫戟有点脸红,褚绍陵定定的欣赏着卫戟害羞的神色,哑声问道:“舒服么?” 卫戟实在回答不出来,求饶的看向褚绍陵,褚绍陵没理会,揉捏的更用力了,还时不时的在另一侧轻舔几下,卫戟实在受不住,低声求饶:“殿下……臣受不住了,啊……” 褚绍陵奖励似得温柔的揉了揉被自己蹂躏肿了的那一小点,轻笑:“这才听话,每每上了床就不会说话了,你嘴甜些,我就多疼你一些……” 褚绍陵分开卫戟的腿轻轻揉着卫戟腿间那可怜的一块肉,卫戟双腿曲起,死死咬着唇不出声,褚绍陵轻叹一声,俯下身轻轻吻着卫戟的唇,低声诱哄道:“叫出来……这点声音外面听不见,只有我能听见,给我听还怕什么呢?嗯?” 卫戟摇了摇头,紧紧锁着眉不肯呻吟出来,褚绍陵也不再勉强他,将人翻过来让卫戟背对着自己,卫戟的丝裤还未褪下,褚绍陵也不着急,隔着这层薄薄的料子轻抚卫戟的后臀,卫戟出了些汗,布料紧紧的贴在了身上,显出了诱人的身形来,褚绍陵轻轻揉捏着卫戟后面的两块肉,低声吩咐:“自己把裤子脱了……” 卫戟微微咬着唇难堪的转头看向褚绍陵,嗓间带了些哭意:“殿下……” 褚绍陵不理会,低声哄道:“自己脱,听话……” 卫戟实在做不来这样羞人的事,褚绍陵就在他身后看着,自己将裤子脱下来,这样邀宠难堪了,卫戟脸烧的通红,眼中带了湿意,褚绍陵心软了,俯下身轻轻的亲了亲卫戟眼角,低声道:“乖,你不脱,我们只好这么耗着……不想要么?嗯?” 褚绍陵边说边隔着布料在卫戟臀缝间抚摸,指尖偶尔使坏的往里顶了顶,卫戟受不住呻吟出来:“殿下……饶了臣,臣……啊……” 褚绍陵轻笑:“是你饶了我吧,听话,自己脱了,脱了后我好好的抱你,让你舒服……” 卫戟意识已经混乱了,身上几处敏感的地方一直被褚绍陵玩弄着,那里却得不到爱抚,卫戟哭了几声,忍着羞赧将裤子脱了下来,褚绍陵奖励的轻抚卫戟前面,拿过一旁准备好的脂膏给卫戟润滑了,卫戟身上早就软了,褚绍陵没费多大功夫就伸进了三根指头,褚绍陵只觉得卫戟那里不住的吸含自己,褚绍陵轻轻揉着里面卫戟最喜欢被顶到的那处,低声问:“舒服么?” 卫戟哭出声来,低声求道:“殿下……殿下……” 褚绍陵不再逼他做羞人的事,爱怜的亲了亲卫戟的额头,俯身进入了卫戟的身体…… …… 一番亲昵之后褚绍陵命人送水进来亲自为卫戟擦洗,刚将两人收拾好后外面有人来通传白蕴江帐中有事,褚绍陵本不欲理会,卫戟坐起身来劝道:“殿下让人进来吧,万一真的有事呢。” 褚绍陵冷笑:“这都亥时了,能有什么事?!不老老实实睡他的觉去又要折腾什么?” 卫戟无法只得拿过一旁的中衣换上,低声道:“殿下若是懒得动那臣过去看看吧,今日议事时白老将军就不大痛快,别真出什么岔子。” 褚绍陵哪里舍得让卫戟这个时候起来,不耐烦道:“罢了,让人进来!” 外面一个兵卫进了大帐,转过外间隔着屏风行礼,沉声道:“大将军,定国将军……白将军在帐中酗酒,这会儿正闹呢,卫将军已经过去了,劝了几句后白将军竟抄起剑来要……要打杀卫将军,卫将军也,也无法了……” 褚绍陵闻言怒道:“白蕴江竟敢酗酒?他哪里来的酒?!” 那小兵吓得跪倒在屏风后,哆哆嗦嗦道:“卑职不知……卑职见到白将军时,白将军已经醉了,卑职……” 卫戟心里轻叹白蕴江实在气性大,见外面那小兵可怜出声道:“你先别怕,现在那边如何了?” 那小兵没想到卫戟也在帐中,一时转不过弯来,只顺着答道:“卫将军实在无法,命卑职来问大将军,能否先将的白将军捆了,等白将军醒酒了再说。” 褚绍陵冷笑:“这等杀才还顾虑他作甚?单是一条军中酗酒孤就能革了他的将军之位!” 卫戟握住褚绍陵的手低声劝道:“殿下,还未开战就要处置自己人,怕是不妥……让辽凉人听见了不好,白老将军纵是千错万错也请殿下慈悲,等回皇城后再处置吧。” 褚绍陵也知道现在不好出这样的丑事,强自按捺住心火道:“罢了,卫战怕是压制不住,孤过去看看。” 卫戟要起身帮褚绍陵穿衣裳,褚绍陵一把按住卫戟的肩膀不让人起来,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卫戟盖好,低声道:“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卫戟点了点头,褚绍陵传好衣裳转过屏风来,低头将帐中的蜡烛吹灭了几盏出了大帐。 卫戟折腾了这半日也困了,闭上眼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想褚绍陵千万别一时火起将白蕴江斩了,一会儿又想到皇城里馥仪那双生胎,半睡半醒间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的,卫戟起身将衣裳穿上,复又将帐中灯火燃起,等了半晌也不见褚绍陵回来,卫戟心里怕褚绍陵性子起来了真要大闹,想了片刻出了大帐,外面守着的亲卫都是得了褚绍陵的嘱咐的,卫戟解释了几句带着两个亲卫往将军们的营帐那边走了过去。 卫戟走了几步就觉察出不对来,低声问道:“那边怎么站了两排兵?这些守夜的兵都是有定数的,这边多了必然有别的地方少了,谁安排的?” 卫戟身后一个亲卫过去询问,那边的兵卫自己也回答不出来,一队的人说头儿今日没交代清楚,他们只好按着昨日的守夜,另一队的又说他们今日原本就该在此处的,卫戟闻言心里一凛,今天是白蕴江当值,怕是入了夜后他没将下面的事交代清楚就喝起来了,卫戟沉声道:“将名册拿来,我再将今晚的班排一遍。” 几人得了令去拿名册了,卫戟又命人去叫营中的几个小将过来跟自己一起安排,都吩咐好后卫戟揉了揉眉心,这次白蕴江怕是保不住名头了,酗酒误事,幸得如今还不曾与辽凉打起来,若是军临城下时营中还是这样那还了得? 卫戟就在褚绍陵的大帐外等着,忽而不远处一粮草仓外几人闹了起来,几个兵士围着一个小兵踢打,卫戟走近道:“怎么了?!” 一个兵士躬身道:“这军奴疯了似得,冲过来就抢粮食,问他一句话也不说,饿疯了不成!” 那军奴满脸污泥,畏畏缩缩的蜷在那里,见卫戟问他连忙扑了过来不住的磕头,卫戟细看那军奴的身形,犹豫道:“你……” 说时迟那时快,那军奴突然朝卫戟扑了过来,左手拔出靴中藏着的弯刀横在卫戟颈前,右手一把抓住卫戟的右手扭在身后,得手后冷笑了两声,竟是女人的声音,那刺客厉声道:“都让开!!谁敢动一动我就杀了他!” 卫戟微微动了动手臂,又垂首看了看颈前弯刀的长短心里有了数,低声道:“你要如何?” 刺客狠声道:“老老实实带我去见你们的太子!我有话跟他说!敢玩猫腻我直接要了你的命!!” 卫戟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孤就是太子,你有何话要说?” 第八十一章 此言一出周围的兵士都愣了,卫戟扫了众人一眼,兵士们瞬间明白了卫戟的意思,不敢多言,只握着兵刃将两人团团围住。 女刺客犹豫的看着卫戟,冷笑道:“我听闻……大褚国的太子殿下已经二十岁了,小将军,你才几岁呢?” 卫戟不动声色道:“人的长相多有与年纪不符的,且你听来的传闻有假,孤今年不过十九岁,明年才及弱冠。你要见孤到底想说什么?” 女刺客心下疑豫不定,看向旁边一个兵卫呵道:“他到底是不是太子?!你若是敢说假,我即刻就杀了他!!” 卫戟心下叹气,他就是说假你必然也不知道,这怎么威胁人?卫戟身边的兵卫都是跟了褚绍陵多少年的亲卫,这个时候不管如何也不能将褚绍陵供出来,只得顺着卫戟的意思道:“这……正是太子殿下。” 卫戟不欲与这刺客拖延时间,淡淡道:“你口口声声有话要对孤说,还等什么?你想要什么?银钱?粮食?” “呵呵……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是你的命!”女刺客将刀刃逼近卫戟的脖颈,低声威胁道,“我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是不是太子,你若不是就早早的说出来,免得为了你家太子丧了性命!” 卫戟垂眸看了女刺客一眼,低声道:“解开孤的衣裳。” 女刺客犹豫了下,反手一转弯刀,刀刃瞬间挑开了卫戟领口的盘扣,女刺客马上又将刀锋对准了卫戟的脖子,卫戟颈间红痕点点,那女刺客不禁红了脸庞,厉声斥道:“你到底要如何?!” 卫戟沉声道:“把这链子取出来,你看得懂汉字么?” 女刺客这才看见了卫戟颈间的赤金链子,刀尖移到下面来将链子一扯,里面的赤金宝印露了出来,金印上镶着的宝石映着周围的火光熠熠生辉。 “褚、绍、陵、印。”女刺客嫣然一笑,“果然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只要乖乖听话,我就饶了你的性命。” 卫戟微微点头:“好,你要什么?” “马上撤兵!现在就撤兵!”女刺客将刀刃逼近卫戟脖颈上,狠声道,“只要你们撤兵,辽凉人马上也会撤出喀拉卡什,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那什么狗屁合约我们只当没听说过!如何?” 卫戟抿了下唇,果然是辽凉人,卫戟沉声道:“你已经见过孤派去的人了?” “自然,太子殿下……你们的皇帝只要你退兵,你却想要挖我辽凉人的根,我听闻过你们的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太过终究不是好事。”女刺客低声威胁,“你答应我后我们的人马上就走,十年之内兵不犯喀拉卡什,你跟大褚皇帝也能有交代了,这样如何?” 会说汉话,识得汉字,能见到大褚的来使,还能做这么大的决断……卫戟默默审视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女人在辽凉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卫戟心下微动,看来得活捉这刺客了…… 卫戟突然望向东边喊道:“快来救孤!!” 女刺客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这边,卫戟不再拖延,一把挣开女刺客扣住他手臂的右手,左手反手抄过女刺客手中的弯刀,手腕一转弯刀横在了女刺客颈前! 情势瞬间扭转,女刺客愤然挣扎,卫戟直接用力将女刺客压在了地上,沉声道:“别折腾了,你打不过我。” 褚绍陵处置好了白蕴江那边的事带着人过来了,众人见褚绍陵来了连忙躬身行礼,褚绍陵看着这情形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呢?!” 女刺客抬头看向褚绍陵,褚绍陵虽然未曾束冠也未着太子的龙纹衣袍,但单看气势就慑人无比,女刺客愣了下才明白过来这才是太子,当即大怒,转而破口大骂卫戟,卫戟没理会她,小心的将女刺客身上搜了一遍,又找出了一包毒药,卫戟心里松了口气,幸而这刺客是真刀实枪的朝着自己来的,若是在军营中用起毒药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刚才这刺客想要往粮仓里跑怕是也怀了下毒的心思的。 这边的亲卫跟褚绍陵解释了刚才的事,褚绍陵闻言厉声呵斥道:“都是死的不成?!还不拿下了她!这么多人看着骠骑将军被刺客拿住了,要你们做什么的?!” 众人连忙上前将女刺客捆了,亲卫们褚绍陵骂的抬不起头来,刚才的情况实在紧急,除了卫戟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回过味儿来时那女刺客的刀已经架在卫戟脖子上了,这个当口卫戟说自己是太子谁敢说不是?近卫营里教出来的规矩,这种时候总是要有一个替罪羊站出来的。 褚绍陵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沉声道:“将这人给孤绑在战旗下,孤要亲自审问。” 卫戟拿过身边兵卫举着的火把将手中的毒药包烧了,转身退到褚绍陵身后低声道:“殿下,这女人身份怕是不低,殿下……不如交给臣来细细审问。” “不必。”褚绍陵走到女刺客身边,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道,“你叫什么?是辽凉的什么人?” 女刺客狠狠的瞪了褚绍陵一眼道:“杀了我吧,今日栽在你手里算我命不好,不用多问了!” 褚绍陵冷笑一声:“跟我比狠?来人,将这女人的衣裳扒了让她在这晾着,什么时候她肯说了再来告诉孤。” 女刺客闻言大惊,怒道:“你还是不是人?!畜生!” 褚绍陵轻笑:“笑话,你跑到我的地盘来打杀我的人,倒要问我是不是人?” 女刺客恨得眼睛都红了,半晌道:“我叫……卓钰。” 卫戟心里瞬间明了,卓是辽凉国姓,这女人……应该是辽凉皇族之人。 “卓钰……”褚绍陵一笑,“到是小王怠慢了三公主殿下了。”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这女刺客竟是辽凉公主。 卓钰含恨怒道:“我已经都告诉你了!杀了我吧,好过让我在你们这些畜生手下受辱。” 褚绍陵没理会卓钰的叫嚣,冷冷道:“今日你是如何混进来的?同伙还有几人?如今都在何处?说!” 卓钰死死盯着褚绍陵不说话,卫战沉声道:“臣也以为不可能只进来了一人,殿下,不如吹号角……一个营帐一个营帐的查吧。” “不用麻烦。”褚绍陵拿过卫戟手里从卓钰那夺过来的弯刀朝卓钰走了过去,一把将刀捅进了卓钰的左臂里,卓钰疼的尖声大叫,褚绍陵淡淡一笑,“传令三军,就说孤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给她一刀,一直到所有刺客出现。” 卫戟看着卓钰手臂上蜿蜒而下的鲜血心中一凛,不得不说,虽然很多时候卫戟并不赞同褚绍陵的手段,但褚绍陵的法子总是最有效的,不过半个时辰,几乎是消息刚传到各处时藏着的刺客就全自首了,一共五人,全是女子。 褚绍陵命人给卓钰松绑,沉声道:“如今辽凉集结了多少兵士?” 卓钰没有答话,冷冷的看向卫戟道:“败在你手下也算值了……”卫戟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女子,何必做这些打杀之事?” 卓钰冷笑:“今日我失手了,你自然可以这样来惺惺作态,若我得手了那就是为辽凉立了大功一件!到时候王位就是我的了,罢了,如今多说无益……” 卓钰脸色蓦然变得苍白,卫戟心里一惊,急道:“你嘴里藏了毒药!” 卓钰知道再无胜望,怕受严刑拷打只求速死,卫戟再看向旁边的几个女子,几人已然也服毒了,七窍溢出血来,不多时就倒下了,卓钰死前还狠狠的看着褚绍陵,过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褚绍陵原本也没指望能从卓钰嘴里套出辽凉的情报来,若卓钰是男子还能在阵前将他尸首挂起来祭旗,但卓钰是女子……褚绍陵不欲过多暴虐,当即吩咐人给卓钰简单的装殓了,用自己的马车将人运回辽凉去,保住卓钰公主最后的尊严。 卫戟犹自不放心,又派人挨个营帐翻查了一番才安心,褚绍陵脸色阴沉,当即命人押白蕴江过来。 白蕴江这会儿酒已经醒了,外面的事也听了一言半语,被人押到褚绍陵来时吓得瑟瑟发抖,见褚绍陵没伤着才堪堪放下心,跪下认罪道:“末将糊涂,末将……末将发了昏,求大将军重责!” 褚绍陵懒得再多废话了,点点头道:“你能认罪最好了,定国将军白蕴江,营中酗酒,玩忽职守,责……斩立决。” 白蕴江没想到褚绍陵真的会杀他,不可置信道:“大将军!末将不过是喝了几坛子酒,如何就要了末将的性命?!” 褚绍陵冷笑:“你是只喝了几坛子酒,但就因为你喝酒误事,你今晚竟没有巡查,晚上值夜的兵卫也没有做安排,所以才放了这些刺客进来!!你还有脸与孤争执?!” 白蕴江犹自不服,大声道:“那刺客又没有真的劫持了大将军!不过是吓了卫戟那小子一跳罢了,谁也没伤着,如何就真的要我的性命?!” 白蕴江情急下口不择言,看向卫戟怒道:“都是因为你!!那刺客伤了你了么?以你的身手,就是让刺客劫了你你还脱不开身么?半点都没碰着你还怂恿太子杀我!你安得什么心?!” 一旁的廉瑜实在听不下去了,急道:“难不成只要没伤了太子就没你什么事了不成?!今晚的事多险!若不是骠骑将军当机立断将那刺客挡了,真的让那刺客伤了太子分毫你一族的命都保不住了!你不知感激还要血口喷人不成?!” 今晚卫戟这事做的实在漂亮,刀口下面不改色跟刺客周旋,还将辽凉的公主活捉了,平日里不忿卫戟的几个将士如今也服气了,以前只以为这是褚绍陵宠着的一个小娃娃,现在看也是条汉子。 褚绍陵懒得听白蕴江的强词夺理,摆摆手让人将白蕴江押下去了,不多时兵士将白蕴江的头颅送了上来,褚绍陵冷声道:“白蕴江的下场你们也看见了,昏聩无能还总眼热别人,留之何用!” 众人躬身:“大将军明断。” 夜已经深了,褚绍陵命众人退下,卫戟跟着褚绍陵回了大帐,刚转过屏风卫戟自己先跪下了,褚绍陵愣了下失笑:“你又要如何?” 卫戟抿了下嘴唇,垂首道:“臣今日让殿下担忧了,臣罪该万死。” 褚绍陵心里一疼,走近将卫戟扶了起来:“今日的事怪不得你,刺客是有备而来,你躲不过,我知道。” 卫戟松了口气,小声道:“不只是因为这个,臣说的是……臣不该为了套卓钰的话就让她劫持臣,臣自己心里有数知道她伤不了臣,但殿下不知道,殿下刚才看见那副情形心里定然是万分担忧的,臣有罪。” 褚绍陵揽过卫戟微微垂头在卫戟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狠声道:“知道错了就好,我是说了以后什么事都不会避开你,但你也给我有些分寸!不是什么事都能插手的,知道不知道?!” 卫戟点了点头,轻声讨好道:“臣懂得的,像是今日……臣知道自己安全的很才敢与她周旋的,臣并非不惜命,臣伤了痛了殿下会心疼,为了殿下臣也不会让自己出事,臣这一身骨肉先是殿下的才是臣的,臣……懂得的。” 褚绍陵听了这话心里不免一热,在卫戟身上轻轻揉搓了几把低声道:“你也知道这身子是我的?” 卫戟闻言红了脸,他并不是那个意思的…… 褚绍陵在卫戟额上宠溺的轻吻了下,低声哄道:“今日你立了大功了,还没有赏你呢,想要什么?” 卫戟摇摇头,抬手轻轻环在褚绍陵腰上,轻声道:“殿下没生臣的气臣就已经很高兴了,臣……臣心里害怕,怕殿下生气。” 褚绍陵心里越发心疼,就因为自己总是担忧前世的事再一次发生,所以只要卫戟替自己出头心里都会烦躁着急,有时褚绍陵自己也明白其实没有什么危险的…… 褚绍陵揽着卫戟温柔的亲吻,低声道:“我性子不好,但我对你是不一样的,别怕我……以后我若是再凶你,你直接跟我说不高兴就好,别总是自己忍着……” 卫戟摇摇头:“臣没有不高兴,只要……只要殿下不生臣的气臣就安心了。” 褚绍陵心里轻叹,这傻东西就是来克自己的…… 已经丑时了,褚绍陵揽着卫戟一同躺下来,轻轻揉着卫戟的后腰,闹了一夜两人已经不多困了,卫戟想了想低声问:“殿下,辽凉的公主都能出来行刺呢……” “嗯,辽凉民风彪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吧,辽凉还曾经出过一位女王呢。”褚绍陵低声冷笑,“让她这么一闹倒是方便了,也不必再等辽凉王的回音了,直接开战就好,辽凉竟敢派人来行刺,上赶着找死我怎么能放过呢。” 这确是个开战的好由头,卫戟点了点头,褚绍陵看着卫戟眼底淡淡的乌青心疼无比,哄道:“快睡吧,明日还有多少事呢。” 卫戟点了点头闭上了眼…… 第八十二章 翌日一早一封来自皇城的信函送到了褚绍陵的大帐中。 这次的书折是皇帝亲批的,虽不是皇帝的笔迹但下的是皇帝的龙纹大印,褚绍陵心中冷笑,不容易,竟让他挺了过来。 皇帝不过还是那几句话,让褚绍陵不可任意妄为不可贪功冒进,不可大肆屠戮不可挑起祸端,褚绍陵连细看都欠奉,随手扔在了一边。 与皇帝的信函同来的还有褚绍陶的密信,褚绍陵当着卫戟的面将蜡封搓开打开信件两人同看…… 皇帝昏迷了两日后就醒过来了,但虚弱的很,下不得床,没人扶着连起身都难,一开始太后见皇帝的神情实在不好还不欲将下毒之事跟皇帝细说,想等着皇帝养过来些再提那些腌臜事,没承想皇帝刚一醒回过神来就命人诏褚绍陵回皇城,说是要彻查太子谋逆之事。 再没有更滑稽的笑话了,皇帝竟是怀疑是褚绍陵给自己下的毒,还要将已经在阵前的褚绍陵叫回来受审。太后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命宗人府的人将前因后果都跟皇帝说了,太后也懒得再为褚绍阮遮掩了,太后原本是怕让皇帝的身子经不得雪上加霜,谁想到皇帝竟能怀疑到褚绍陵身上,宗人府审理此案的官员将物证人证都摆在了皇帝面前,直言不讳:二皇子褚绍阮弑君,若不是御医救治及时,此刻应有大事。 皇帝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褚绍阮害自己,一阵怔忡后“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御医连忙送了药上来,忙忙乱乱的折腾了半日才将皇帝的气顺回来,皇帝急怒攻心,这会儿吐了一口血后竟是清醒了许多,愣愣的看着宗人府送上来的褚绍阮的口供发呆了半晌,太后心里五味杂陈,低声劝道:“罢了,你就当白养了这个儿子吧,精心精意的宠了他这么多年,谁想到竟会反过来咬你一口!别怪哀家说你……皇帝,睁睁眼吧,你当日如何待皇后的?皇后对你可曾有过半点不敬?你这些年是如何待丽嫔和褚绍阮两个的?他们又是如何回报你的?!” 皇帝忽而想起那日在太庙中自己对褚绍陵说过的话,那日皇帝因为褚绍陵不肯承诺善待褚绍阮而大骂褚绍陵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如今因果报应,竟是让自己吃了苦果,皇帝头中一蒙,当即昏了过去,再救回来时半边身子已然瘫了…… “皇帝的病愈发严重了……”卫戟小心的看着褚绍陵的脸色,“殿下是否要写封请安折子送回去?” 褚绍陵将褚绍陶送来的信燃了,冷笑道:“我给他写折子不是请安,是催命呢……不必理会,今日出击喀拉卡什,哪有功夫理会他!” 褚绍陵如同没这回事一般,整兵点将,责令当日午时出战。 褚绍陵这次师出有名,辽凉人胆敢派刺客来袭亏了理,褚绍陵也不再客气,直接整点了六万兵士,誓要在天黑前将辽凉人赶出喀拉卡什。 卫戟的六千精兵被分做前锋,出征前褚绍陵将自己的几十个亲卫分给了卫戟,只吩咐了一句:“骠骑将军若是有了差池,你们自戕就是,不必回来见孤。” 卫戟知道后推拒了半日不肯,褚绍陵的亲卫来保护自己算是什么事?卫戟苦苦相求:“殿下……殿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臣知道殿下是不放心臣,但……” “你知道我不放心就好。”褚绍陵今日也是一身戎装,银色铠甲衬的人英武了不少,褚绍陵沉声道,“我在身边有多少兵士,不碍事的,这是你头一回出战,小心无大错。” 卫戟推辞了半日无果,只得应下了,低声道:“殿下万万要小心,枪箭无眼,殿下……” “不用惦念我……”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揉,笑了下,“今日可算如了你的意了吧?终能驰骋沙场一展抱负了,我没有别的话,只要告诉你……那六千精兵是给你保命的,不是让你立功的,懂了么?” 卫戟垂首:“臣领命。” 褚绍陵一把揽过卫戟在他额上深深的亲了下,出帐道:“出发。” 褚绍陵与卫戟一同上马,卫戟调转马头退到自己队伍前,褚绍陵策马从大军左侧打马慢慢走过,朗声问道:“知道今日我们要做什么吗?” 众将士呼和不已,褚绍陵点了点头大声道:“是!我们要去打狄子,将辽凉人赶出喀拉卡什!但不只是这样!!” 褚绍陵勒住缰绳,轻抚身下微微躁动的马儿,朗声道:“我们不单单是在杀辽凉人,我们是在为我大褚西北的百姓报仇!!这里!就是在这里!这些年喀拉卡什的百姓饱受辽凉狄子的践踏,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这里有我们同胞兄弟留下的血,有我们同胞姐妹留下的泪!他们等了多久才盼到了你们!盼到了能为他们报仇雪恨的将士们!”褚绍陵目光如炬句句掷地有声,“想想!想想之前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西北的气候不养人,能在这里一代代的活下来多不容易!这么不容易还要受异族侵犯,就是这样!这里的百姓也没放弃这块贫瘠之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明白!总会有人来!总会有不惧生死要为他们一雪前耻的兵士们满载星月而来!!” 阵前将士们被激起了一身的热血,不住敲打武器呼和着应和褚绍陵,褚绍陵微微抬着头,沉声道:“我们不是在屠戮,我们是让西北边境上的百姓们看见!让他们看见我大褚还有男儿!还有汉子!还有能救他们出水火的兵士在!只要孤王不死,孤就会守到最后一刻!只要我大军一人不死,那一人也会抄起大刀杀过去!天佑大褚,此战必胜!!” 将士们闻言纷纷呼和:“天佑大褚,此战必胜!” “天佑大褚,此战必胜!!” 褚绍陵整整银盔,朗声道:“兄弟们!!好好看看这片土地,这片被辽凉人践踏过多少次的土地!百年之后,告诉你们的子孙!自天启十六年秋!我大褚再未受过之前的屈辱,再未让异族番邦侵犯过我们土地的一分一毫!!” 众兵士纷纷应和,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的血色几乎要崩了出来,褚绍陵转头看了卫戟一眼,隔着无数兵士两人四目相对,多少情谊映入彼此心中,何其有幸,与你并肩作战! 褚绍陵战前动员后角声响起,兵士们如同野狼一般冲向了喀拉卡什西部……辽凉军队驻扎的地方! 很多年后褚绍陵还记得那一仗,那是他亲征西北的头一战,也是卫戟步入军中的头一战,在那一战中褚绍陵强忍着不安让卫戟做了先锋,卫戟年轻,有少年英雄的戾气,卫戟性子稳,有军中老将的筹谋,让他做先锋最合适不过。 更重要的是褚绍陵急于让卫戟立下军功,在这之前再尊贵的位子都是褚绍陵给的,但喀拉卡什一战后卫戟得封一等公,这是卫戟自己用真刀实枪挣下的!! 曾经被褚绍陵护在翅膀下的幼犬这一日终于长成了狼,这匹狼带着褚绍陵给的六千精兵一马当先冲到了辽凉阵前,卫戟根本不曾理会辽凉人的阵法,卫戟说的明白,绝对力量下,任何阵法都是花枪,卫戟没再用自己百步穿杨的箭法,而是抄起三尺大刀带着众人杀进了辽凉兵阵最中央,左突右冲,见人就砍,所经之地尸首遍地,卫戟一队人如同一柄利剑,直接碾压进了敌人军阵中! 辽凉军队被卫戟率领的先锋队彻底扰乱了阵型,卫戟自己没阵法也不许辽凉人用阵法,白刃之下将辽凉人砍的四散奔逃,竟是在卫战率领的中锋还未冲过来之时就将辽凉军队搅的溃成散沙,卫战命人呈鹰阵,合围后和卫戟里应外合,将辽凉人绞杀的一个不留! 是役,卫戟一战成名。 很长时间后西北边境上的百姓都还记得卫戟血色的戟字大旗,那面大旗出现时喀拉卡什贫瘠的地上时似乎都带着煞气,辽凉狄子闻之色变,都知道大褚国的太子殿下手下有一猛将,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初战告捷,这一战打了快三个时辰,卫戟的先锋队竟是斩敌过万,创下了西北边境上多年战事中不可逾越的神话,褚绍陵亲自率人将卫戟队伍迎回来时卫戟身上的铁甲都被鲜血染红了,厮杀了这么长时间卫戟已经脱力,全是靠着一身的血气撑着,褚绍陵打马走近,卫戟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沉声道:“臣……幸不辱命。” 褚绍陵下马走到卫戟身前将人扶起来,卫戟有些踉跄,褚绍陵扶着卫戟,脱下身上的玄色斗篷给卫戟围上,卫戟低声道:“殿下……殿下不必担心,臣并没有伤着。” 褚绍陵看向卫戟的马儿,马儿征战多个时辰这会儿掉了一个铁掌,嘴角溢出点点白沫,褚绍陵揽着卫戟将人扶到自己的马上,卫戟下意识看看四周,褚绍陵沉声道:“骠骑将军的坐骑伤着了,与孤同骑回营吧。” 褚绍陵牵过缰绳上马,轻轻的将卫戟揽在怀里,卫戟心里虽不安但还是忍不住倚在了褚绍陵身上,他心里还兴奋着,但是战后身上实在无力,此刻也是无比想念褚绍陵的怀抱的。 周围将士们看着两人的情形眼中没有丝毫异色,有了今日这一战,谁还会小瞧了卫戟?谁还敢小瞧了卫戟? 褚绍陵整了整斗篷将人好生裹严实了,打马回营。 第八十三章 回营后褚绍陵命卫战督管战后一切事宜,自己扶着卫戟回了大帐。 卫戟这会儿身上彻底疲软下来,褚绍陵命人抬了热水进来,自己给卫戟脱盔甲,卫戟连忙拦着,低声道:“臣身上尽是血污,不干净,臣……臣自己来。” 褚绍陵没理会卫戟,亲自给卫戟将银甲一件件褪去,血迹透过铠甲将卫戟里面穿的裋褐都浸透了,褚绍陵小心的将卫戟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脱下来,卫戟低声道:“殿下不必担心,臣并不曾伤着……” 褚绍陵看向卫戟,卫戟有些心虚,小声道:“只有几处轻伤,不过是透过铠甲擦破了些皮罢了,不碍事的。” 褚绍陵轻轻叹了口气将卫戟揽进了怀里,在卫戟脏兮兮的额上亲了亲,沉声道:“卫戟……知道你在阵前杀敌时有多英武么?” 卫戟的脸稍稍红了,不管在敌人刀剑前多无畏多勇猛,在褚绍陵面前的时候卫戟永远还跟个孩子一般,卫戟有些不好意思,半晌道:“臣是殿下的人,臣……自然要为殿下争光的。” “傻东西。”褚绍陵一把将卫戟抱了起来,直接将人放进了盛满热水的浴桶中,卫戟身上的刀口有些刺痛,身子微微颤栗,褚绍陵连忙拿过一旁的小药罐拧开直接将一瓶药粉全倾倒了进去,轻声安慰:“忍着些……总要洗干净了才好上药,不收拾利索了回来化脓了更难处……” 其实这点苦处卫戟还是受的住的,卫戟点了点头,拿过褚绍陵手里的空药罐细看,上面并没有字,卫戟闻了闻惊道:“九转金疮粉?殿下怎么全倒进水里了?!” 褚绍陵不甚在意的拿过药罐放在一边,淡淡道:“单用水洗身上我怕不干净,这是出征前太后给我的,听说这药不错……给你泡身子正好。” 卫戟心疼不已:“殿下……这药金贵的很,臣也只在书上听说过,殿下怎么……” “真这么好?那还差不多……”褚绍陵用手遮着卫戟的双眼,小心的用瓢舀起水来洗卫戟的头发,轻声道,“疼了跟我说。” 卫戟摇摇头,他身上有伤口,虽是在水里放了药褚绍陵也不敢让他泡时间长了,又换了一次水后就将人扶出来了,卫戟裹着毯子倚在榻上,褚绍陵取了药膏来坐到榻上要掀毯子,卫戟又是害臊又是怕褚绍陵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处,捂着毯子笑道:“臣自己来就行……殿下去看看外面吧,今日缴获了不少狄子的战马还有战俘,殿下还未分派呢。” “有你大哥盯着呢,无事。”褚绍陵掀开毯子细看卫戟身上,卫戟微微蜷着腿遮着下身,褚绍陵正心疼着哪里顾得上那些私心杂念的,用手沾了些药膏细细涂在伤口上,好在卫戟只在左臂上和小腿上有几处擦伤,刀口不深,这会儿已经不流血了,褚绍陵细细的将药膏涂上去,卫戟看了看道:“不用包扎了,这么浅的口子总捂着倒不好。” 褚绍陵点了点头,拿过干净的中衣来给卫戟换上,自己也换了一身衣裳,已经酉时了,褚绍陵怕卫戟冷有命人烧了两个熏笼抬了进来,都料理好后褚绍陵坐到了榻上,卫戟自觉的靠过来,低声道:“殿下……臣的手还抖着呢。” 褚绍陵搂着卫戟握住他的双手,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害怕?” 卫戟摇了摇头:“不是,是……还没缓过神儿来,心跳的很……” 褚绍陵宠溺的揉了揉卫戟的胸口,低声笑:“给你揉揉就好了,之前那么厉害,这会儿倒撒娇了。” 卫戟侧过身子来将头靠在褚绍陵肩窝上小声道:“角声响了的时候,臣……都不想回来,只想接着打,直接杀到喀拉卡什的西边去……臣本不是嗜血之人的。”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到底是头一回上战场,卫戟心里还是有些迷茫的,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揉,“这不是嗜血,这是你忠君爱国呢。” 褚绍陵故意在卫戟身上揉了一把,轻声道:“不过你忠的‘君’可不是皇城里躺着的那位,你只要忠心我就够了。” 褚绍陵轻轻抚摸着卫戟的身子,不带丝毫银邪,只是单纯的爱抚卫戟疲惫的身体,卫戟受用的很,微微蜷起身子来,褚绍陵轻声哄:“睡会儿吧?累不累?” 卫戟确实累了,只是精神还兴奋着,一时哪里睡得着,褚绍陵出去让人熬了些粥给卫戟喂了下去,又趁卫戟没留神往熏笼中撒了一把合欢皮制的香饼子,淡淡的香气溢了出来,不多时卫戟就睡着了。 等卫戟睡熟后褚绍陵出了大帐,外面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去料理。 卫战在帐外等候已久,见褚绍陵出来了连忙道:“大将军,战俘已收编完毕,一共有一万四千余众,缴获的战马七千余匹,不少都负伤了,还能出战的有四千余匹,已经命人好生看管起来了。” 褚绍陵点了点头:“这次死伤多少?” 卫战顿了下道:“死了七千多,重伤两千多,轻伤一万六千多。” 褚绍陵叹口气:“总要有折损的,下面的仗还要打,这些重伤的人不能留在营地中……” 卫战心里暗自惊讶,如今已经将辽凉人赶出喀拉卡什了,接下来只需等待辽凉王的使者来何谈就好了,褚绍陵竟还要接着打…… “派出四千人来,马上将重伤的两千兵士沿着长平湖送到闲鸥坨去,让那边的人照看这些人,轻伤的酌情处理吧,还能上战场的就留下,只能拖后腿的就帮着一起护送重伤兵士。”褚绍陵算了算人数心里有了个大概,“这点伤亡还受的住,马上去料理,今夜就将这些人送走。” 卫战点了点头,又道:“这一仗杀了两万多狄子,殿下预备……接着打么?” “自然。”褚绍陵冷笑,“孤带着这么多人辛苦了一路赶到西北可不能只将辽凉人赶出去,西北这条边界太模糊了,所以狄子才一次次的来犯,如今孤就用狄子的血给他们划出一条线来,让他们明白明白,大褚的土地不是谁都能踩的。” 卫战哑然:“大将军……竟是要杀到辽凉去不成?” 褚绍陵轻笑:“寇可为,我复亦为;寇可往,我复亦往。” 饶是卫战稳重听了褚绍陵这话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豪气,身为武将,很多时候都会被上位者束缚不能一展抱负,君主总有他们自己的种种考虑,但这些褚绍陵显然都没有,他自己比任何人都贪婪。 褚绍看着大营中的点点火把淡淡道:“有些话孤不方便直接说出来,你告诉他们就好,待杀到辽凉去,随意他们如何……” “大将军!”卫战心中一凛,“这话不可随意说,来之前皇上曾有令……” 褚绍陵一笑:“卫将军言重了,孤又没要兵士们大肆屠戮,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辽凉人践踏喀拉卡什百姓这么多年,孤还要顾惜他们不成?笑话……” 褚绍陵在卫战肩膀上拍了拍沉声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跟卫战交代好后褚绍陵又将军中的将士全召集了来,褚绍陵将之后的安排一一分派了,众人今日打了大胜仗现在还兴奋着,听完褚绍陵的计划都雀跃不已,从来只有别人打过来,现在终于也要打回去了么?! 褚绍陵安排好后一笑道:“众位将军辛苦了,这辛苦不是白费的,从辽凉回去后,诸位加官进爵封侯拜相都指日可待。” 褚绍陵将话说到明面上来,武将们只觉得亲切,绷不住都笑了,褚绍陵淡淡道:“孤向来不喜欢做那副假道德的样子,既然说了索性都说了!这一路孤是待骠骑将军好了些,他原本是孤身边的侍卫,以前曾在孤跟前立过大功,孤自然会厚待他,但孤自认也没薄待了你们。” 廉瑜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道:“卫戟将军阵前英勇,末将自叹弗如,大将军倚重些是应当的。” 褚绍陵点点头:“众位能明白就好,白蕴江那样的事孤不希望再看见,这次出征功劳大家都会有,实在不必像白蕴江那样做出种种丑态来,最后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将军们相信孤,舍生忘死的跟着孤出生入死,孤自然不会薄待了众位,今日一同戎马疆场的情谊,孤百死不忘。” 众人连忙跪下来:“末将惶恐。” 将士们也不是傻的,皇城的情形他们也知道一些,如今皇帝已然不行了,待褚绍陵回朝后怕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继位,到时候褚绍陵成了皇帝,自己这些曾经与新帝同生共死的人会吃亏么?自然不会。 褚绍陵交代清楚后众人同贺初战大捷,褚绍陵不过略坐了坐就起身了,众人不敢十分拦,褚绍陵回了营帐,他的小将军还在自己榻上睡着呢。 帐中只点了两盏灯,昏暗的灯光中卫戟抱着毯子蜷在榻上,可爱的紧,褚绍陵一笑,轻手轻脚的将武袍脱了,慢慢的上了塌。 卫戟梦中有所察觉,不自觉的往褚绍陵身边靠,这个小动作取悦了褚绍陵,褚绍陵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小心的解开了卫戟的中衣,拿过榻边上放着的药膏来想给卫戟再上了一次药,帐中光线不好,褚绍陵看不太清卫戟的伤处,索性多取了些药膏,将伤口那里涂了个实在,千金万重的一盒子药膏就被褚绍陵这么用完了。 上过药后卫戟有些醒了,迷迷糊糊道:“殿下?殿下……” 褚绍陵轻声答应着:“是我是我,睡吧。”褚绍陵躺下来拉过毯子给两人盖好,卫戟梦中得到回应安心了不少,倚在褚绍陵肩膀上不多时又睡熟了。 第八十四章 翌日卫戟早早的就醒了,到底是年轻,熟睡了一晚这会儿身子已经恢复过来了,卫戟见褚绍陵来没醒,自己轻轻的将毯子掀开,撩起中衣看身上的伤口,那几道伤处已经结了痂,里面在长新肉,有些刺痒,卫戟轻轻摸了摸不再当回事,复又躺了下来。 昨日从战场上回来后卫戟就睡着了,之后的事他都不知道,这会儿躺在榻上暗自筹划,和褚绍陵的心思一样,卫戟也觉得再往西边打上几百里才好,西北偏远,动一次兵难的很,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得让辽凉失了元气,总不能他们将辽凉人打回去了,前脚刚走后脚辽凉人又跑回来了。 卫戟闭上眼想着深入喀拉卡什后那边的地形,脑中自有千军万马,正筹划着只觉得额上一暖,连忙睁开眼,褚绍陵轻笑:“醒了怎么不叫我?” “怕殿下昨夜睡的晚。”卫戟起身拿过一边放着的衣裳递给褚绍陵,“殿下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臣依稀记得听见是殿下回来了,竟又睡死了。” 褚绍陵穿上衣裳笑道:“是我吵醒你了,昨晚我亥时回来的,将士们打了大胜仗闹得有些晚了,就缺你一个呢。” 卫戟有些不好意思:“臣不过是受了些小伤就躺的那么早,是臣轻狂了,倒让别的将军见笑了。” “这有什么的,昨日喀拉卡什大捷,你可是大功臣呢。”褚绍陵也是怕别的将士不忿卫戟,昨晚一句不轻不重的敲打过一遍了,想来以后也不会再出白蕴江那样的笑话,褚绍陵俯身解开卫戟的衣裳细看他身上的伤口,点头道,“好的到是快。” 卫戟笑笑:“殿下昨日给臣用了那些好药,怎么能好的不快,只是太过奢了。” “来时太后给我捎了那些,不给你用给谁用?”褚绍陵给卫戟穿好中衣,顺手在卫戟脸上刮了下笑道,“你还不知道呢,昨日一战俘虏了一万四千狄子,俘获了四千多匹战马,回来分两千匹马给你。” “臣那两千骑兵都有马了,这次约摸折损了七八百,殿下给臣补足了就行了,多了也浪费。”卫戟起身穿衣裳,拢起头发,想了想道,“战俘有些多……殿下准备怎么处置?” “往闲鸥坨那边运伤病的时候已经押了五千多过去了,让那边的州府挨个黥面,落了奴籍先看管着,等仗打完了再说。”褚绍陵冷笑,“我当初跟辽凉王要三万青年奴隶,他不肯给,如今我自己先抢了一万多来,等到战胜之时不知辽凉还拿不拿得出三万人来。” “殿下要这么多壮年人做什么?”卫戟想不通,“留在这边做农奴么?这边离着辽凉太近,一个不小心怕这些人就要跑回去,万一再有不安分的闹什么事……更是麻烦。” 褚绍陵点头:“我知道,没想将这些人留在这,等战事平定了我会派人将这些战俘分批押送到南方去,到时候让他们去云南开荒种粮食。” 卫戟一笑:“倒是个法子。”这样一来南方的荒地有人开垦了,这些战俘也算有个归宿,能守住一片土地也比刀口上舔血强。 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初战告捷,下面还有的打呢,你看吧……看我将方圆百里的土地都打下来。” 卫戟笑了下:“殿下神勇。” “还得靠着骠骑将军呢。”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下,“给你请封一等公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高兴么?” 卫戟点点头,忽而道:“殿下……封公爵后还能在王府里住着么?” 褚绍陵失笑:“不然你想去哪儿?想开府另住?” 卫戟连忙摇头:“臣不想。” 褚绍陵一笑:“又瞎想什么呢。” 两人收拾好后一同用了早饭,辰时二刻众人来褚绍陵帐中议事,说的不过还是昨日的战事,褚绍陵铺开地图道:“如今我们已经在喀拉卡什最西部了,再往西走就是热彤,攻下热彤再往北三百里就是辽凉的皇都封和,辽凉王想来会有防备,只要越过了热彤就好说,到时候辽凉王怕是会上赶着来议和呢。” 众人闻言笑了,廉瑜道:“议和的话……大将军还是那些条件?” 褚绍陵自负一笑:“只能多不会少,辽凉王不答应也可,直接打到封和辽凉皇宫里面去,想来到时候他就答应了。” 褚绍陵昨日跟卫战说的话众人已经传开了,进了辽凉后银钱随意拿,抢着什么算什么,大家都不是傻的,褚绍陵这是明摆着犒劳众将士呢,众人心里都有了默契,都想着真的杀进封和去才好。 褚绍陵都交代好后吩咐:“让将士们再休息几个时辰,午膳后拔营,留下两万兵士驻守,剩下的日落前务必赶到热彤去。” 众人起身躬身答应后出了大帐。 卫戟将羊皮地图好生卷起来放了起来,褚绍陵从后面将人搂住了,低声道:“后日怕是又要开战了,身子可撑得住?” “殿下要今日开战臣也撑得住。”卫戟转过身来一笑,“这点儿伤……也就殿下会当会事。” 褚绍陵笑笑:“这话怎么说的这么甜呢?你是高兴我当回事呢?” 卫戟受不住褚绍陵的调笑,顾左右而言他:“殿下……何时能传午膳?臣、臣有些饿了。” “饿了?”褚绍陵看了眼帐中的沙漏道,“你要是饿了那现在就传,有想吃的东西么?” 卫戟摇摇头:“平日里那些就很好了。” 褚绍陵命人传膳,两人用膳后倚在榻上歇了一会儿,等到午时拔营。 战俘和伤病都已经料理好了,褚绍陵又命卫战确定了粮草的事,都交代好后褚绍陵上了马车,里面卫戟正扒着车窗往外看,褚绍陵一笑:“看什么呢?” 卫戟将窗帘放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臣找自己那几千兵呢。” 褚绍陵失笑:“还怕丢了不成?没出息的,给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褚绍陵解了卫戟的衣衫又给他上了一遍药,收拾好后两人倚在马车上小憩,卫戟想着下面的战事心里雀跃的很,翻来覆去的想着那边的地形,褚绍陵本来想让他睡会儿,卫戟闭上眼也睡不着,褚绍陵一笑:“怎么跟孩子似得,今天打不上仗,老实睡吧。” 卫戟笑笑,静了半日道:“殿下……臣要给殿下将热彤打下来,将殿下的大旗插到辽凉皇城中去,让辽凉人知道,大褚未来的皇帝跟现在的皇帝不一样,日后殿下登基,不会容忍任何人来犯的。” 褚绍陵的心中蓦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愣了半晌在卫戟头上亲了下,傻东西。 大军日落前到达了热彤,再往前面就是辽凉的国土了,褚绍陵看着一望无际的荒地心中默默筹划,他们要深入辽凉腹地,战线拖的太长,辽凉人有补给他们没有,为了解决粮草不足的问题就要急行军,速战速决,在辽凉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就将他们打残了。 卫戟的心思和褚绍陵一样,卫戟也喜欢速战速决,倒不单单是因为补给之事,在卫戟看来打仗三分靠的是士气,一鼓作气冲过去,单是那劲头就能将敌人吓得心里怯了,敌人心里没底下面的就好说了,这时候的卫戟还不知道自己的威名早已传到辽凉,不用他如何,报上骠骑将军的大名立起他的戟字大旗就已能让辽凉人闻风丧胆了。 天黑的看不清路时褚绍陵才命人安营,收拾好后用过饭就命人马上睡下,值夜的人也拆做三班,务必保证所有人的都能睡上觉,翌日寅时三刻拔营继续往西走。 褚绍陵来势汹汹,辽凉王万万没想到他们会一直攻过来,急急忙忙的集结了五万兵士,责令死守住热彤。 阵前褚绍陵看着辽凉大军笑道:“孤听闻……这次辽凉的太子也出战了,传孤号令,诛杀辽凉太子者,赐黄金千两。” “活捉辽凉太子的呢?”廉瑜这次也是前锋,跃跃欲试道,“大将军赏什么?” 褚绍陵轻笑:“黄金万两。” 众将士闻言呼和不已,待到角声一响呼的冲向了辽凉军士,这次褚绍陵大军与辽凉军人数旗鼓相当,必须占了先机才能有胜算,辽凉太子亲征,辽凉兵士士气也很旺,大战一个时辰后两方伤损几乎不相上下。 卫戟帅亲军扑进了辽凉阵前,卫戟名声在前,辽凉将士们颇有忌讳,卫戟命众人呈鹰阵,朝着辽凉阵中杀了过去,卫戟还记着褚绍陵刚才的话,一心想要活捉了辽凉太子,辽凉人也不是傻的,一批批辽凉兵士冲上来做肉盾抵御着卫戟一队人的进攻,卫戟的鹰阵几次合围都没能成功。 卫戟微微眯起眼,命众人改行盾阵。 “骠骑将军!”卫戟的亲军不住呼和,“盾阵善守难攻,更围不住狄子的太子了!” 卫戟摇摇头:“无妨!改行盾阵!本将自有办法!快!!” 众人连忙向卫戟靠拢,卫戟命兵士们依旧换了马刀,如同在喀拉卡什一战上一样开了白刃战,卫戟的兵士都聚在一处,无数大刀砍起来竟真的将辽凉阵前撕开了一条口子,后面卫战的兵士也赶了过来,众人照着辽凉溃散开的兵士就砍,卫戟一队人趁机冲进了辽凉阵中,卫戟目光如炬,低声道:“西北边上头上绑着一条红带子的人就是辽凉太子吧?” 卫戟身边的亲卫也看见了,如今他们离着那人不足百丈,亲卫大喜:“将军!咱们围过去!!” 卫戟抹了一把马刀上的血迹摇摇头:“不必了。” 辽凉人死守着他们的太子,想要活捉太难,硬拼不一定能成,还要折损太多兵士,卫戟已经死心了,卫戟命周围兵士掩护,他将马刀收回腰间,反手拿过一直挎在马背上的六钧大弓。 血拼了这么长时间众人许是都忘了,卫戟最擅长的其实不是大刀,而是长弓。 卫戟抽出一支箭矢来合在弓上闭上了左眼,距离太远……辽凉太子跟前还有那么多人……卫戟定了定神,右臂用力一把将弓弦拉满,卫戟屏住气息,右眼死死的盯住辽凉太子头上的一抹红,右手突然放开,箭矢呼啸而去! 卫戟没有片刻停顿,马上又拿起一支箭来合在弓上,这次没有丝毫停顿,拉满弓弦后马上离手,第二支箭朝着辽凉太子而去,箭矢的尾翼擦着空气发出尖厉的声音,两支箭前后只差了一瞬,前一支箭被辽凉太子前面的人挡了去,辽凉太子还没反应过来时第二支箭就钉进了他的心口! 辽凉太子挣扎了片刻滚下了马,辽凉军瞬间大乱。 第八十五章 辽凉太子摔下马后没挣扎几下就死了,卫戟眼力好远远就看见了,连忙大声呵道:“辽凉太子已死!!辽凉必败!!!” 兵士们随之呼和:“辽凉必败!辽凉必败!” 一时间大褚将士士气大胜,卫戟命众人仍换回鹰阵,也不必遵循什么章法,直接拿刀砍就是,卫戟右翼的廉瑜听见卫戟已经将辽凉太子杀了后不甘的“嗨”了一声,随即大吼道:“辽凉太子死了,兄弟们快杀!砍死一个十两,砍死十个百两,加官进爵就在此战了!!” 褚绍陵在后面听见卫戟立功的消息后大喜,侧过头对身边的为战笑道:“不愧是骠骑将军。” “徒有蛮力罢了,还是靠大将军教导。”卫戟再次立下大功卫战心里也高兴,微微颔首,“末将恭喜大将军,辽凉太子已去,辽凉复起无望。” 褚绍陵一笑:“自然,众将士听令!随孤一同杀过去,辽凉派了五万兵士来迎战,今日务必留下他三万!” 众人垂首应下,卫战身边的旗手挥舞起战旗,后面督战的将士们得令,角声鼓声依次响起! 喀拉卡什一战上褚绍陵并没有真的来阵前,此时军士们见褚绍陵亲自抄起长枪来了心中不免涌起一股血气,褚绍陵眼中没有丝毫畏惧,朗声道:“将士们!辽凉狄子多少年来屠戮我边境,今天儿郎们也学学新鲜!在辽凉土地上多杀几个狄子!为我大褚世代受异族侵扰的百姓报仇!!” 将士们纷纷呼和,拥着褚绍陵冲到阵前,褚绍陵举起八尺长枪杀进辽凉军中,褚绍陵杀起人来也没有个章法,左冲右突,哪边狄子溃逃的厉害他就杀向哪边,不过半个时辰后竟冲到了卫戟那一队人跟前,褚绍陵见到卫戟时卫戟正杀的痛快,还带着些稚气的脸上溅起点点的血珠,手里马刀的刀尖上滴下点点鲜血,如再世的修罗。 很多年后褚绍陵还记得卫戟当时的样子,没有亲眼见过之前褚绍陵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边那个温润的半大孩子竟可以如此英武,如此神勇。 卫戟见是褚绍陵来了也愣了下,连忙砍死一个辽凉人策马冲了过来,两队迅速混成一队,卫戟打马走近急道:“殿下怎么过来了?!臣护殿下回去!” “回哪儿去?”褚绍陵一笑,杀了这会儿他身上也沾了点点血迹,玄色斗篷上墨色点点,褚绍陵微微测过身一把握住了卫戟的左手,两人一触即分,褚绍陵朗声道:“都听从骠骑将军的调遣!不可妄动!” 卫戟心中一时涨的满满的,定了定神道:“行雁阵!准备合围!!” 众人得令,褚绍陵依旧守在卫戟身边,一个时辰后合围成功,辽凉人因他们太子死了心中早就没底了,被包围后没等人威胁就纷纷降了,褚绍陵命卫战整点战俘,缴械后一一收编。 是役,骠骑将军卫戟杀辽凉太子,斩敌过千。 回营两人沐浴之后换了衣裳就出来了,褚绍陵不欲在军中留着拖累,命人迅速将战俘捆了往闲鸥坨运,重伤的军士们包扎好后也跟着押运战俘,褚绍陵又命风行军迅速通知在喀拉卡什留守的将士派一万军士过来补上这一战的折损,全军就地安营,休息一夜后明日继续往热彤北部打。 “就是要打的辽凉人措手不及。”褚绍陵展开地图指着北边的封和道,“再往北走三百余里就要到封和了,届时兵临城下,什么合约辽凉王都会答应。” 卫战摇摇头:“怕是打不到那里辽凉王就要答应了,末将曾与骠骑将军估计过,如今辽凉城可出战的兵士不会超出十万人,东边我军一路杀过去,若是全力迎战封和城就空了,辽凉王还要的防备北边虎视眈眈的鞑靼……他不会与我们死拼。” 褚绍陵赞赏的看了卫戟一眼笑道:“两位卫将军好筹谋,今日骠骑将军立了大功!孤先赏一万两黄金,待到回皇城后……” 褚绍陵话还没说完只听帐外亲兵大声禀告道:“大将军!皇城有急报传来!” “进来。” 帐外风行军将一封密函送进来,卫戟接过递给褚绍陵,褚绍陵打开一看笑道:“太后传来的信函,馥仪生了!是两个男孩儿!” 众人连忙向卫战贺喜,卫战先是大喜,转念忽而望向褚绍陵,褚绍陵深深的看了卫战一眼,轻笑:“恭喜护国将军,这可不单单是你自己的喜事呢……” 卫战心中一凛,褚绍陵的话在那放着了,偏生馥仪真的生了两个男孩儿……卫战心里叹了口气,罢了……就算这次不是男孩儿,难保下回呢,自己还能改了褚绍陵的心意不成? 卫战躬身道:“是,末将明白。” 褚绍陵满意一笑,继续道:“刚才孤还未成说完,喀拉卡什一战孤已为骠骑将军请封了一等公,不想卫戟这一战又立下大功,如今封无可封,只得荫庇后人,待回皇城后孤自会奏请圣上,着封卫戟长子为长平侯。” 众人闻言都愣了,卫戟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卫战险些就要说出推辞的话,想到这孩子已经算在卫戟名下才堪堪忍住了,褚绍陵对卫战笑笑,要了人家的一个儿子,总要补偿些东西的,既是卫戟的孩子,那赏一个侯爵也算不得什么。 “众位将士的英勇孤也全看在眼里,请封折子都送上去了,待圣上裁夺后自会有封赏。”褚绍陵话中有话,“就算皇上一时龙体微恙顾不上,孤回皇城后也会有说法,必不会让众位白白辛劳。” 皇帝如今都下不来床了,等到褚绍陵回去怕是没多长功夫就会继位,众人心里都有数,连连答应着,都交代好后众人出帐各自分派自己的兵士去了。 卫戟还没回过味儿来,刚褚绍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他也不敢反驳,这会儿只有两人了连忙问道:“殿下,臣哪里有儿子了?” 褚绍陵一笑:“这是你大哥的意思……御医刚诊出馥仪怀的是双生子后你大哥就跟我说,若两子都是男孩儿那他会过继一个给你,咱们的事看来你大哥也知道了,他怜惜你没了子嗣才这样的,我看他言辞恳切就替你答应下了。” 褚绍陵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笑道:“你大哥也是一番好意,你莫要推辞,倒会伤了他的心。” 卫戟也知道他跟褚绍陵的事卫战怕是已经有所察觉了,但没想到卫战竟将后面的事都替自己想到了,还要过继孩子给自己,顿时红了眼眶,褚绍陵连忙将人搂了哄道:“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不是……”卫戟忍下泪水,半晌道,“大哥替臣想的太周到,臣……” 褚绍陵有些后悔,早知道卫戟会这么感动还不如说这是自己的法子呢,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亲笑道:“多大人了还要哭,回来让你儿子笑话你。” 卫戟摇摇头,低声道:“臣太高兴……臣有孩子了,这孩子身上流着臣和殿下两人的血,是臣的孩子。” 褚绍陵闻言心中蓦然一酸,叹了口气哄道:“嗯,这就是咱们俩的孩子……”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卫戟记挂着卫战又去找卫战说话,褚绍陵的吩咐在前面,卫戟说什么卫战就应下什么,只当是自己的主意,卫戟兴奋的很,拉着卫战的手不停的计划着:“孩子还小,且养在公主那里就好,殿下跟我说等两个孩子大了就都接进宫里与皇子们一起读书,殿下还说到时候让我来教孩子们骑射……” 卫战原本对卫戟有些愧意,且不说褚绍陵这些年赐给卫戟的珍宝,单是卫戟身上可袭的爵位分量就够重的了,这些不能传给卫戟自己嫡亲的儿子倒要传给自己的孩子,卫战怎么想怎么觉得对不起卫戟,但现在看卫戟这么开心卫战心里也服气了,罢了罢了,褚绍陵总能想法子让卫戟高兴的。 卫戟还在计划着:“大哥放心,将来这孩子一切我都会料理好……” 卫战点点头,心道你自然会料理好,现在孩子还没睁眼就封了长平侯的爵位,来日前程定然错不了。卫战见卫戟是真高兴也耐心的陪着他聊了会儿,最后说到孩子以后是从文还是从武时卫战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比我想的还长远,人言三岁看老,孩子如今连三月还没有,你着急什么?” 卫戟笑笑,正要再说时帐外褚绍陵的亲兵来叫了,卫戟看看沙漏笑道:“耽误大哥休息了,我先回去了,大哥早些睡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呢。” 卫战起身顿了下突然道:“卫戟,你……你跟太子这样,一点都不后悔么?待回朝后太子怕是马上就会登基,到时候……前朝后宫,会有很多不如人意的事,只要你有一分不愿意……” “一点也不后悔。”卫戟的脸微微红了,声音却愈发坚定,“当年我一心进碧涛苑就是为了能守在殿下身边,不知是哪路神仙保佑竟让我大愿得偿,哪里会后悔?” 这还是兄弟俩头一次开诚布公的说卫戟和褚绍陵的事,卫戟索性多说了几句:“以后的事我知道不容易,当日殿下将我封为一等侍卫让我住进碧涛苑寝殿时就说过……他不会娶妻纳妾,只有我一个人,其实当日我并不很信,觉得就算殿下真心待我,他那身份也容不得他如此待我,那时我还想好了,若是来日殿下娶妻生子,我依旧当我的侍卫去,以前是守着殿下一人,以后就守着殿下一家人。” “但如今过了这几年,殿下身边还是只有我一人。”卫戟定定的看着卫战,“我并不是不通世事,但这一辈子……也只有殿下一人待我如此过。” 卫战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卫戟点了点头去了。 回到褚绍陵的大帐时里面的灯还亮着,卫戟刚走进大帐就被褚绍陵揽住压到了榻上,卫戟还没反应过来,小声急道:“殿下怎么了?” 褚绍陵眼睛微微红了,一言不发,低头吻住卫戟,两手牢牢的锁住卫戟的手臂不许他动弹分毫,褚绍陵待卫戟向来温柔,很少这样气势汹汹的,卫戟只觉得唇上微微刺痛,却也没躲闪,由着褚绍陵亲吻,半晌褚绍陵抬起头来,哑声道:“你现在可信我了?” 卫戟反应过来,哑然道:“殿下听见臣和家兄说的话了?” “你现在可信我了?”褚绍陵凤眸慑人,死死的盯着卫戟,“你还想守着我一家人?我哪里来的一家人?!” 卫戟偏过头去,半晌低声道:“臣早就信了。 褚绍陵无坚不摧刀枪不入的一颗心蓦然柔软了下来,只剩下了一汪清泉。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低声道:“回朝后确实过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登基,但你放心,前朝后宫,只会有你一人,也只能有你一人。” 卫戟心中一暖,点头道:“臣知道。” 褚绍陵又在卫戟唇上泄愤般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就是这么个傻东西,却总能惹得自己失态…… 卫戟被褚绍陵压在身下又是亲又是咬的担心褚绍陵又要折腾,低声讨饶道:“殿下不说今日要早睡的么?明日天一亮就要拔营了,殿下,殿下……” 褚绍陵闭了闭眼,心道你再“殿下”“殿下”的撩拨我那就真没法早睡了,褚绍陵坐起身子来给两人脱下外裳来,两人今日都蹭了几道伤口,相互上过药后褚绍陵扯过毯子来盖上,揽着卫戟让他倚在自己怀里,又是一番轻怜蜜爱…… 第八十六章 翌日一早大营开拔,行军半日后喀拉卡什留守的兵士赶了上来,卫战策马赶到褚绍陵马前禀告道:“一万军士已整点完毕,没有一人掉队私逃。” “很好,将这些人酌情补给各位将军。”如今他们已深入辽凉腹地,必须速战速决,褚绍陵接过卫戟递给他的银盔戴上朗声道,“全军听令!卸掉辎重,每人带一日的干粮即可,全速赶往封和,押运粮草的人一定要跟上,失道失期者,斩。” 卫战垂首:“是。” 褚绍陵自己的四驾大马车也被派去运粮草了,今日两人都骑的马,褚绍陵微微侧过头对卫戟一笑:“骠骑将军,按着我们的速度,多久能赶到封和?” 卫戟颔首:“回殿下,若遇不上狄子,两日即可。” “总会遇见的,辽凉王想来也不会傻等着我们。”褚绍陵笑笑道,“吩咐下去!即日开始,凡斩杀辽凉兵士者,除了该给的银子和封邑外孤有另外的赏赐,一个人头孤再给十两银子!” 众人连忙将褚绍陵的话传了下去,军士们闻言大喜,褚绍陵之前就有话,打进封和后抢到什么算什么,前前后后算下来这一仗兵士们都赚了个盆丰钵满! 褚绍陵从来不会薄待了手下人,更别说是这么要命的时候了,褚绍陵一心要急行军,军士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必然也要叫苦的,怎么让众人甘心卖命呢?义气、银子、封邑,褚绍陵一样也不会少给了他们。 又是一番战前动员后褚绍陵帅大军向封和城而去,一行人马上吃马上喝,每行军两个时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速度极快,未时竟遇见了热彤一战上溃逃了的那两万辽凉兵,两军两相对望高低立现! 路线是卫戟昨晚定的,褚绍陵也没预料到能遇见这帮辽凉人,褚绍陵拍了拍身下躁动的战马侧过头看向卫戟,卫戟知道瞒不过褚绍陵,微微颔首:“臣定路线时是想到了这里,但是不知能否真的遇上,所以不敢提前妄言。” 褚绍陵只觉得心里像被小猫挠了一把似得,恨不得现在就将卫戟揽在身前疼疼他!褚绍陵看向卫戟的眸子越发幽深,笑道:“骠骑将军过谦了。” 众人看见这些落荒而逃的辽凉人就像是狼看见了兔子一般,还是半残的兔子!将士们跃跃欲试只等着褚绍陵下令,褚绍陵矜傲一笑:“打!” 根本不再需要什么战术,完全是褚军追着落荒而逃的辽凉军打,这些辽凉军失了太子后就慌了,将士们一心往北边逃却不敢回封和,他们没护住太子还吃了大败仗,回到封和后也是一个死,但不回去又能去哪儿?几番思量后停在了这里,竟被褚军又赶上了。 卫戟得令后率自己的几千兵冲了过去,卫戟并不急着砍人头,而是命军士们行雁阵做合围,只抓活的。 这场意外的战事不过一个时辰就结束了,负隅顽抗的辽凉人是少数,不少人见大势已去早早的就投降了,他们也不是傻的,抵抗大褚人只有死路一条,侥幸逃出来也回不了辽凉了,还不如降了褚绍陵,褚绍陵答应不杀战俘,只将他们送去开垦荒田,以后的日子也许比以前还会好过一些。 褚绍陵命将士们就地安营休整,歇了一晚后翌日一早继续往北走,路上褚军又遇见了几股辽凉逃兵,皆拿下了。 这一路打的顺风顺水,午时众人停下来用饭,褚绍陵席地而坐,摊开地图于几位将士商议:“我们现在是在这里……还有一百多里就到封和了,中间这里都是丘陵,要防备着辽凉人的埋伏。” 卫戟定定的看着地图,半晌拿过一块石子放在了一处沉声道:“若是有埋伏,多半是在此处,这边高地易守难攻,他们若是在这边预先筑下防御工事有些麻烦……” 廉瑜看了看眨眨眼问道:“能不能绕道?不去那边就罢了。” “没法绕。”卫戟摇摇头,“往西绕就是山地了,咱们骑兵最多,爬不得山,也要费功夫。” 如今褚军最怕的就是浪费时间,首先他们的粮草就不够。 卫战沉思了半晌道:“打吧,硬攻过去。” 褚绍陵一笑:“无事,将今天收编的叛军押到阵前,若这里真的修了防御工事那先让辽凉战俘打头阵,等他们死的差不多了咱们再过去。” 廉瑜一拍大腿:“好!” 卫戟微微蹙眉,不赞同的看向褚绍陵,褚绍陵知道卫戟心里想的什么,淡淡道:“骠骑将军若是觉得孤残暴那先想想被屠戮了千百次的喀拉卡什吧,孤再如何也只是杀了军人,他们杀的可是我大褚的妇孺。” 卫戟想想前事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当着这些人褚绍陵也不好安慰卫戟,又怕他心里别扭着,沉默了片刻道:“骠骑将军,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 卫戟顿了下道:“安定边疆,震慑四夷。” 褚绍陵点点头:“对,但孤做不得圣人,要做到这些不能靠着感化他们,孤能做的……只有以杀止杀罢了。” 将士们闻言不由得看向褚绍陵,几个原本不忍心的小将听了这话心里马上舒服了,甚至跟着符合道:“大将军才是真的大仁慈!” “放任豺狼不管才是为恶呢!” “辽凉人屠戮我边境时就该想到早晚有这么一天要遭报应!” “活该!” 褚绍陵似笑非笑的看向卫戟,卫戟只得点头:“大将军深思熟虑,末将佩服。” “那就行了。”褚绍陵起身道,“众将士还有什么要说的?” 卫战犹豫了下道:“大将军,末将心中一直有个疑虑……如今我大军就要兵临城下,辽凉王为何还不派人来议和?他真想鱼死网破不成?” 褚绍陵看向卫戟,这事两人昨晚刚商议过,按着他们知道的来看,辽凉王应该不是这么个硬气的人,死撑着不降,是要殉国不成?热彤一战后辽凉王就没了动静,不说再战也不议和,奇怪的很。 众人都没了话,廉瑜大咧咧笑道:“辽凉王爱想什么想什么去,打到他家门口就知道他想什么了,这有什么好愁的。” 褚绍陵失笑,现在也只有这么想了,褚绍陵起身道:“大家再休整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拔营。” 半个时辰后众人继续往北走,不出意外果然在卫戟之前说的地方遇见了辽凉兵,只是他们并没有修筑防御工事,而是在山丘前面的平原上拉开了长长的战线,两军相隔百丈时都停住了,褚绍陵于马上遥望辽凉军淡淡道:“这些……不足三万兵?” 卫戟微微眯起眼,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刚过两万。” 褚绍陵冷笑:“就这两万兵士还想阻碍孤王进封和不成?!笑话!” 褚绍陵手下如今还有六万兵士,辽凉现在派两万多兵来不过是以卵击石,众人士气大振,褚绍陵抽出腰间马刀来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如今封和城内屯兵不多,此战应是我大褚于辽凉的最后一战!敌寡我众,天佑大褚,我军必胜!!” “儿郎们!最后一战了!让辽凉狄子看看!!我大褚男儿的皮肉有多坚实!骨头有多硬朗!!” 褚绍陵身后旗手挥舞起战旗,褚绍陵与卫戟为左右先锋,卫战在左翼,廉瑜为右翼,众位将士率各自部将冲了出去! 自大褚与辽凉开战来,此战尤为惨烈。 这一战是辽凉人最后的希望,若不能将大褚人击退那只能任由敌人侵入辽凉皇帝封和,这一战亦是褚军最后的任务,将狄子打服!打到他们再不敢侵犯神圣的大褚国土!! 两军开战就是血拼,都知道停下来就会死,各自挥舞着马刀大杀四方! 褚绍陵和卫戟刚冲进辽凉军中就分开了,褚绍陵为左卫戟为右,这次褚绍陵用的是穿花阵,待到褚绍陵与卫战回合、卫戟与廉瑜回合后四路队伍往里包抄,辽凉军逃无可逃! 所有的情况都按着褚绍陵之前预料的在有条不紊的进展着,直到杀了一个时辰后,褚绍陵开始觉得不对了。 越往辽凉军阵深处杀褚绍陵越发现,这些辽凉兵与之前的根本不能比,年纪有大有小,有的甚至连军甲都没配备全,这是来打仗的?直接来找死的还差不多! 封和城内已经没人了么?这些已经是他们最后军士了么? 褚绍陵下意识要命人开始合围,打到这个程度已经没有必要再杀了,若前面那些人只是充门面的那后面的军士会越来越不成样子,褚绍陵无意做无用的屠杀,正要下令时只见廉瑜一身血的率众人奔来,褚绍陵心下一凛怒道:“你来这边做什么?!卫戟呢?!!” 廉瑜砍死几个辽凉军冲到褚绍陵前面来哑着嗓子大声道:“大将军!我跟骠骑将军中计了!!阵前全是老弱病残,我跟骠骑将军已然合围了,但……但没想到里面竟全是辽凉精兵!!狄子们反扑了过来,将骠骑将军围在里面了!!” 褚绍陵闻言如坠冰窖,浑身一瞬间变得冰冷,辽凉人将所有的精兵都准备给了卫戟,就等卫戟陷进去…… 褚绍陵闭了闭眼,不能急不能急,无论如何也不能着急…… “全力营救骠骑将军!!”褚绍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大声道,“转道!派人去通知卫战,马上转到右翼来!!” 廉瑜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连忙点头,又问道:“大将军!让卫战将军派多少人来?” 褚绍陵猛的回头怒道:“所有人!所有!!不用再管辽凉人!以营救支援骠骑将军为先!有敢贪功不遵从军令者直接斩了他!卫戟若是出了一点事孤让所有人陪葬!!” 廉瑜连忙点头答应,跨上马刀率人去通知卫战的左翼大军,褚绍陵先一步带众人朝右翼杀了过去,只是前面多少残兵败将堵着一时哪里冲的过去,一瞬间的功夫褚绍陵全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辽凉人会放弃丘陵来做防御,为什么这边会安排这么多老弱病残…… 天杀的他们就是朝着卫戟来的!! 是因为卫戟杀了他们的太子么?还是因为卫戟在一战中太过惹眼?他们是杀了卫戟来报仇?不会……就算杀了卫戟对他们也没有丝毫好处,自己不会因为卫戟死了就放弃攻打封和…… “呸!”褚绍陵一刀砍死一个挡在自己跟前的辽凉兵,想什么呢?!卫戟怎么可能死?褚绍陵一抹刀上的血迹奋力朝面前的人砍去,他得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 褚绍陵深深吸了一口气,辽凉人不会是为了报仇来杀卫戟的,那就是为了换取好处,拿卫戟换好处……对,只要围住了卫戟,自己是什么都能答应的,褚绍陵长长吁了一口气,对,卫戟有用的很,辽凉人不敢轻易动他。 一会儿的功夫平原上辽凉军已经大半都围在卫戟一军周围,精兵在圈内厮杀,弱兵在外面抵抗褚绍陵等人的攻击,褚绍陵心中大恨,狄子早就定好了计谋,而自己因为这一路的顺风顺水轻敌了! 褚绍陵呵命众人集火猛攻,一时半会儿却也打不进去,里面卫戟的情形是如何又无从得知,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褚绍陵受尽了煎熬! 褚绍陵所料不错,不多时就有一辽凉人双手摊开走到了阵前,褚绍陵亲卫将那人搜身后才将人放进来,褚绍陵一刀砍死一辽凉军后朝着那人策马走了过去,那人见褚绍陵来了连忙用汉话大声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褚绍陵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到了那人跟前一把抄起他的领子怒道:“别跟孤废话?!你们不是朝卫戟来的么?说!要孤退兵还是要什么?快说!!” 那人被褚绍陵吓了个半死,磕磕巴巴道:“我们大王听人说……大褚太子最看重骠骑大将军卫戟,让吾等将卫戟大将军围起来,好跟太子殿下……何谈。” 是啊,如今什么疑团都解开了,为什么辽凉王一直不来和谈,他知道自己不会松口,但当他手中握着卫戟时就不一样了,当真是好主意! 褚绍陵微微垂首死死盯着使者,发出的声音仿佛都带着火星子:“说,你们想要什么?” 褚绍陵眸子中的火气像是要将人烧起来似得,来使强自稳住心:“一……要大太子殿下退兵,我们大王会跟大太子签下万世条约,不会再侵犯大褚国土半步。” “孤答应。”褚绍陵想也未想一口答应了下来,“还有呢?没有就马上退兵将卫戟放出来!!” 褚军有六万人,来使知道要是真打自己没有丝毫胜算,只能靠着褚军还未冲进辽凉人的包围圈的这个当口要挟褚绍陵,来使连忙道:“还有……我们大王说,自来两国交战都是因为边境之事,我辽凉无心招惹褚人,只是因为辽凉国土实在贫瘠,所以才……” “直接说你要什么!!”褚绍陵一想到卫戟还被辽凉人围着心中似有万千业火在煎熬一般,哪里等得这狄子啰啰嗦嗦,“再有废话孤直接宰了你!!” 来使咽了口口水急声道:“大王要……自喀拉卡什,到平阳,一直到闲鸥坨的十五座城。” 此言一出褚绍陵周围的将士皆大怒,辽凉王是找死不成?竟敢肖想大褚国土!! 那使者自己也心虚,断断续续道:“大,大太子殿下若是觉得太多的话……” “孤答应了。”褚绍陵一把松开那人的领口将人推了个踉跄,冷冷道,“我大褚国的卫戟将军千金不换,十五座城一点也不多,拿纸笔来,孤现在就签,马上给孤将卫戟放了!!” 卫战忍不住出声阻拦道:“大将军!卫戟若是知道了……” 褚绍陵一摆手命打断了卫战的话,卫战想说什么他都知道,但这些跟卫戟的性命比起来都不重要了。 千军万马当前,这封会成为他一生耻辱的合约当前,褚绍陵忽而想起了天启十四年中秋时节,辽凉来犯,当时他与卫戟正陪着老太后在东华寺中礼佛,听到战报后老太后急急忙忙的带着他回宫,回宫的路上褚绍陵曾对卫戟说过睿宗与小王爷的旧事。 那时卫戟感怀着睿宗的隐忍和小王爷的悲壮跟自己说,睿宗能做下那样的决定,不容易。 当日褚绍陵就想,睿宗是明君,自然会如此,自己做不得明君,别说是退兵是割地,就是要这锦绣天下,为了卫戟,他没有什么不能给的。 褚绍陵说过,有卫戟的地方才是家,若天地渺渺,君子不再,他要那皇位何用?他要这天下何用?! …… 同一时刻的卫戟正奋力拼杀,这会儿卫戟也明白过来了,今日的这两万兵士,全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远处的辽凉军士并不敢真的攻进来将卫戟杀了,如今卫戟是辽凉国唯一的胜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住的大吼着让卫戟投降,卫戟理都不理,直接命众人撤掉辎重,他自己更是连随身的大弓和箭筒一起扔到了马下! “现在的情况,众位兄弟已经知道了!”卫戟轻抚身下躁动的马儿,大声道,“卫戟有愧!竟是让狄子看做了肥羊,是我卫戟带累了兄弟们!!” 卫戟在马上躬下身来,军士被激起了血气,连忙跪了下来,卫戟朗声道:“我不知如今到底有多少人围在周围,但我知道!我卫家军!就算是只剩下一兵一卒!也不会做逃兵!” 卫戟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们跋山涉水而来,是要一雪前耻!是要杀尽狄子为百姓报仇的!不是为了做降兵来的!!” 将士们被卫戟激起一身热血,奋力捶打着盾牌应和。 卫戟抄起大刀大声吼道:“大家能追随我到现在,卫戟感激不尽!今日卫戟与兄弟们一同冲出去!若是侥幸逃出命来,那是兄弟们英勇!是我大褚英魂保佑!!若不幸死在这里,卫戟与兄弟们一起去见边疆英魂!告诉他们!我卫家儿郎没白来这一回!儿郎们!上阵杀敌铩羽而归,那是功勋!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亦是荣耀! 军士们纷纷呼和不已,随着卫戟奋力往外杀去!! 阵前,辽凉使者哆哆嗦嗦的将刚拟好的两份合约举到褚绍陵面前道:“大太子殿下……这是合约。” 褚绍陵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忍,为了卫戟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忍的,待将卫戟救回来后…… 褚绍陵一刻也不想耽误,拿过随身大印就要下印,千钧一发的当口阵前褚军突然嚷了起来:“骠骑将军!!是骠骑将军冲出来了!!!” 褚绍陵手中大印落地,蓦然转身望了过去!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在辽凉一万精兵的包围下,卫戟仅率三千余众冲了出来,卫戟比褚绍陵还急,辽凉军将自己围在这里定是要威胁褚绍陵,褚绍陵的性子卫戟比谁都清楚,这个当口褚绍陵什么都会答应下来,卫戟绝不允许褚绍陵为了自己玷污了太子大印!! 很多年后,褚绍陵还记得那一刻,卫戟浑身浴血骑着战马在褚军的簇拥下朝自己而来,他身后是千军万马,他身后是平原上暮色下的万丈霞光。 辽凉使者也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变动,这次的计划是他们早就定好的,算计的千全万全,卫戟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逃出来!当然同时出乎他们意料的还有褚绍陵的反应,传说中阴狠毒辣的大褚太子居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答应了他们的条件,只为了救出他的一个将军。 辽凉人永远不会知道,在大褚未来的帝后面前,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卫战远远看见卫戟只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神明保佑,竟是让卫戟这这个时候冲了出来,卫战拦住要冲过去的褚绍陵急道:“大将军!现在……怎么处置他们?” 褚绍陵远远看着卫戟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传令三军,即刻启程,今日务必给孤杀到王都。” 褚绍陵眼中尽是戾气,卫戟已逃了出来,世间再没有什么能牵制住褚绍陵,褚绍陵一瞬间化身为十八层地狱中的恶鬼罗刹。 “传孤号令!凡蜀氏皇族,亲贵,城中百姓,辽凉所征所有将士兵卒……不计妇孺老幼,一个不留,全部屠尽!明日日落之前,孤不要再见到一个辽凉人,去!” ——第三卷·屠城令·完—— 第四卷:盛世颂 第八十七章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褚绍陵没功夫再理会别的,转身上马冲到卫戟面前,卫戟见褚绍陵来了连忙下马,却不慎扯着了腿上的伤口,直接跪了下来,褚绍陵心中大痛,急急的勒紧缰绳不等马儿停稳就翻身下了马冲到卫戟面前一把将人扶起,卫戟浑身是血,褚绍陵不知道他到底伤着了哪里也不敢乱碰,哑声道:“哪里疼?厉不厉害?” 卫戟凭着一腔血性冲了出来,身上到底伤着了几处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卫戟怕褚绍陵担心虚弱的笑了下:“无事,些许皮肉伤罢了,殿下……没有答应狄子什么吧?” 褚绍陵死死咬着牙:“若再晚一刻……” 褚绍陵双目赤红,一把解下了身上披着的斗篷披在了卫戟身上,褚绍陵身后亲兵赶上来急道:“大将军,现在……” “你们随孤回营帐,剩下的都听护国将军调遣,该如何就如何,马上将那几个随行的御医叫到帐中,快!” 褚绍陵轻轻的扶起卫戟来,一把将人抱起放到了马上,自己牵着马小心的护送卫戟回营。 大帐中褚绍陵亲自将卫戟身上铠甲解下,卫戟怕褚绍陵看了伤心轻声道:“有御医就行了,殿下且出去看看吧,外面只有大哥一人也不行。” 褚绍陵一言不发,轻轻的将卫戟被血浸透了的中衣脱了下来,卫戟身上触目惊心的横着十几道伤口,褚绍陵狠狠的咬着牙,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活活宰了辽凉王! 卫戟流了不少血再加上脱力,这会儿人虚弱的很,见褚绍陵这样强打起精神来道:“殿下……还是让御医给臣看看吧,殿下这样,臣心里更难受。” 褚绍陵死死攥着拳,顿了片刻起身让御医给卫戟清理伤口,御医先拧了帕子给卫戟擦身上,帕子上也是沾了药的,蹭在伤口上如蚀骨一般,饶是卫戟也忍不住呻吟出声,褚绍陵急道:“手下有没有轻重?!看不见他疼呢?!!” 御医吓的手抖连连谢罪,卫戟额上渗出点点汗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抚道:“大人不必惊慌……”卫戟转头对褚绍陵轻声道:“殿下先出去吧,等收拾好了臣让人去请殿下。” 卫戟每句话都像刀子一般刻在褚绍陵心上,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温和的一个人,自己却害他被辽凉人围攻!褚绍陵不再避讳外人,径自走到榻前坐了下来,褚绍陵小心的抱起卫戟让他枕在自己怀里柔声道:“我不多话了,我看着御医给你包扎……” 褚绍陵看向御医,御医连忙拧了帕子接着擦拭。 卫戟此刻其实也是希望褚绍陵能在身边的,刚刚两人一起在生死关上打了个转,如今只想看着彼此,卫戟也顾不得有外人在了,放软身子靠在褚绍陵身上,一只手握着褚绍陵的手,褚绍陵拿过帕子轻轻擦拭他额角的汗珠,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下,哑声哄道:“忍一会儿,等包扎好了就不疼了……” 卫戟脸色苍白,闻言摇头笑了下:“本来就不疼……” 褚绍陵偏过头去,眼中瞬间湿了。 幸得有盔甲护着并没有伤到要害,饶是卫戟身上还伤了十九处,刀刀见血,看着这一处处翻起的血肉褚绍陵恨不得生吃了外面的辽凉兵! 御医将卫戟身上擦干净后细细的上了药,小心的包扎起来,两个御医商议着写了张方子,褚绍陵看过后命人取了药材来他在帐中亲自熬药。 卫戟身上疼的躺不住,倚在软枕上看着褚绍陵沉默的忙前忙后的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心疼,卫戟往里靠了靠低声道:“殿下……准备如何处置辽凉?” 刚刚褚绍陵下令时卫戟并没有在跟前,回来后一直忙着包扎伤口更无从得知,卫戟还以为褚绍陵没顾上呢,劝道:“臣知道殿下这次是动了大气了,但……殿下初登储位,根基未稳,天下百姓满朝文武都看着殿下呢,殿下万万不可行差踏错,万事要多隐忍些,臣不过是受了点轻伤,并不碍事的。” 褚绍陵细细的看着火,等火开了几次后拿过一旁的布帛来裹着药锅将熬好的浓浓的汤药倒在了一旁琉璃盏中,褚绍陵拿过一小盅蜜饯来一起送到榻上来,褚绍陵放下蜜饯,拿过银勺搅着药汤轻轻吹着,自己先尝过之后才喂给卫戟,药有些苦,褚绍陵哄道:“都喝了,喝干净了给你吃蜜饯。” 卫戟失笑:“殿下把臣当小孩子了不成……” 话是这么说,喝完药后含上了蜜饯果然舒服了不少,褚绍陵拿过一张干净的毯子来给卫戟虚虚的盖上,低声道:“若是压着哪儿了跟我说,疼的厉害了也跟我说,听见没?” 卫戟点点头,继续道:“臣刚才说的话殿下听了么?臣真的没什么事,刚才御医的话殿下也听见了,只要好生养着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好了,不碍事的……” “吃了药要睡会儿才好。”褚绍陵小心的拿过卫戟腰后垫着的软枕,搂着卫戟护着他的伤处让他躺了下来,褚绍陵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我给你燃一些助眠的香料,对身子没害处的,你多睡会儿,睡着了就不疼了。”褚绍陵说着拿过自己的一个赤金描三彩的小香炉过来,往里面添了一把合欢皮香饼子放在了卫戟的榻前。 没从褚绍陵嘴里得到准话卫戟哪里肯睡,卫戟握着褚绍陵的手轻声道:“殿下,臣如今只想跟殿下早早的回皇城,别的臣都不在意了,经此一役臣才知道……危机时刻,臣只想要殿下,别的臣都不在意了。” “我也是。”褚绍陵宠溺的亲吻着卫戟的脸颊,呢喃道,“想回皇城了?好……我们马上就回去,回秦王府,我不会再让你出征了,只让你好好的在皇城里住着,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搬到皇城去,不让你再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卫戟摇摇头:“臣不想要什么……” 小香炉里缕缕青烟飘散在帐中,卫戟原本就累了,再让合欢皮一熏哪里还受的住,不多时就倚着褚绍陵睡了过去。 褚绍陵小心的扶着卫戟让他躺下来,换了一身衣裳出了大帐。 帐外亲兵见是褚绍陵出来了连忙行礼,褚绍陵淡淡道:“孤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进大帐,擅入者,斩。” 将士们都在卫战帐中等着,刚才混乱中不少将士都没在褚绍陵跟前,如今听了卫战的话都不信,一小将咽了下口水道:“护国将军,现在封和城中少说也有十万余人,殿下真的要,要……” 卫战点点头:“屠城。” 廉瑜一向是唯褚绍陵马首是瞻的,现在听了这话也不禁心里抖了抖,他原本以为褚绍陵一怒之下要打进封和城内要了辽凉王的命就算厉害了,没想到褚绍陵竟是要将辽凉一国铲除,这回……这回太子殿下是要名垂史册了。 廉瑜忽而想起外面押着的一万多辽凉战俘,急道:“不是!护国将军,刚才你怎么没说?我都将战俘编排好了,一会儿殿下见我一个没杀得先杀了我!” 卫战心里也犹豫着,他其实能体谅褚绍陵今日的愤怒,辽凉王敢派兵围卫戟这事触到了褚绍陵的逆鳞,不是,这哪是触逆鳞,完全是去挖褚绍陵的眼珠子了,褚绍陵若是能忍下这口气就不是褚绍陵了,但真要屠城,这也…… 卫战叹了口气:“廉将军不必惊慌,一会儿殿下来了,我自然会将事情担下来。” “你要将何事担下来?”褚绍陵冷着脸进了大帐,“孤说了一个不留,为何外面还有辽凉人?!” 众人连忙行礼,卫战脸色一白,垂首道:“臣……怕刚才殿下一时冲动,想再问过殿下后再处置。” 褚绍陵冷笑一声:“不用问了,孤还是那句话,孤不要再见到一个辽凉人。” 众人面面相觑,卫战心中叫苦不迭,偏生这帐中也只有他还敢再劝几句,卫战硬着头皮道:“大将军……不如将此事跟骠骑将军商议一下……”卫战有信心卫戟一定不会答应这种事。 卫战只想让褚绍陵顾念着卫戟冷静下,没想到这个当口上这么一说更是激起了褚绍陵的怒火,褚绍陵当即笑了出来:“呵……护国将军这是拿卫戟在威胁孤?” 卫战连忙谢罪:“臣不敢。” 褚绍陵压抑着胸中怒火冷声道:“是不是谁都要拿卫戟威胁孤一次?是不是?!在皇城中他们就一个个的用卫戟来威胁孤!到了辽凉狄子也要拿卫戟威胁孤!!如今你也来拿卫戟说事!!!” 帐中众将士全跪了下来,褚绍陵冷冷一笑:“白蕴江已经死了,卫战……你以为孤当真舍不得动你么?孤从来不是个顾惜情面的人,今日孤也不再躲躲闪闪的了,敢用卫戟跟孤叫板的,都得死。” “殿下……”卫戟掀起帐幔走了进来,直直跪下,“臣,求殿下收回成命。” 褚绍陵愣了下连忙走过来小心的将卫戟扶起,卫戟脸色苍白,显然还没缓过来,褚绍陵急道:“你出来做什么?!” 卫戟看了帐中的将士轻声叹了口气:“各位将军且出去吧,让末将劝劝殿下。” 众人见卫戟来了不禁松了口气,行礼后都退下了,褚绍陵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别费精神了,我陪你回去,你现在得修养……” 卫戟摇了摇头:“臣恳求殿下……就算是为臣积福吧,赦免这些人,这些百姓知道什么呢?他们哪个没有父母兄弟?实在无辜……” 褚绍陵冷笑:“无辜?若今日你真的战死沙场,有谁会来可怜我?!战场之上,谁是真正的无辜?成王败寇罢了。” 卫戟苦道:“但臣好好的回来了啊,这些小伤将养几日也就好了,殿下……臣恳求殿下不要,古来屠城之将莫不受后世唾弃,封和城内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传出去,届时天下之人会如何看待殿下?” 褚绍陵残忍一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看不过眼的过来跟我说,我亲自送他去见那些人!” 卫戟见褚绍陵怎么也听不下去只得又跪了下来,哑声道:“殿下……臣知道殿下都是为了臣,但臣真的没事了,臣不要殿下为了臣这样……” 卫戟隐忍了半日的眼泪唰的流了下来:“殿下……给自己留些阴德吧,不要再多添杀戮报复了。” “你也以为我屠城是想报复?”褚绍陵闭了闭眼,声音哑了,“你能回来,我将这天下换给他们又何妨?但卫戟你明白么?阵前我为了你肯签下和约的事用不了多长时间天下人都会知道,知道我为了你对辽凉有求必应,十五座城都敢换,朝中政敌、外邦藩国知道这些后,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褚绍陵走近一步抬起卫戟的下巴,看着这张脸眼中尽是戾气:“只要我一日当权,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能要挟我予取予求的活宝贝,这样下去,你让我每日如何安心入眠?” “实话跟你说了!那狄子刚跟我谈条约时我就已经决定要屠城了!你若晚出来一刻,我就算是下了大印也不会理会那劳什子条约!想要用你跟我换东西,做梦!!” 褚绍陵眼睛红了,哑声道:“知道辽凉人拿你跟我谈和约那一会儿我是怎么熬过来的么?!我一辈子没有那么焦急过!!你忍心让我日日受这样的煎熬?!” “我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自己的脸面!我是不能忍受别人对你虎视眈眈!!”褚绍陵死死的盯着卫戟,冷冷道,“你来劝我也没用,我就要用辽凉的血让所有人明白!我褚绍陵不会顾忌什么君子之义圣人之言!用你做要挟赚不到任何好处,只会死的更惨!再有人干敢打你的主意时就得想想辽凉那万千冤魂,想想自己当得起当不起我褚绍陵的滔天怒火!!” 褚绍陵微微垂着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卫戟,衣衫上的拈金丝绦垂下来扫过卫戟的脸庞,凉凉的。 卫戟在褚绍陵跟前向来是免跪的,褚绍陵心疼他,总说地上凉,铺着再厚的鹅绒垫也怕会膈着他的腿。 卫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仰视过褚绍陵了,这一刻卫戟突然明白过来,这个人站的有多高,活的有多苦。 他将自己打入地狱,他走过万千业火,他屠戮万人震慑四方,只是为了……恐吓这天下,不许任何人觊觎他的卫戟。 褚绍陵轻轻抚摸卫戟的头发,半晌哑声道:“你当我喜欢杀人么?” 卫戟垂下头,抱住褚绍陵的腿哇的哭了出来。 卫戟跌坐在地上哭的喘不上气来,他何德何能,能得褚绍陵如此对他,卫戟拼命压抑着哽咽哭道:“殿下……殿下……不要对臣这么好,殿下……” 卫戟一声声都打在了褚绍陵的心上,褚绍陵心疼不已,撑不住也红了眼眶,低声道:“先起来,听话……” 卫戟死死抱着褚绍陵的腿不肯起身,只是大哭,像是要将心中压抑不住的感动和爱意都哭出来似得,边哭边求道:“殿下……臣不要殿下为了臣污了殿下的清明,回皇城后臣再也不会出来,臣一辈子在殿下身边,臣哪里也不去了,臣不会再涉险,殿下……臣求殿下……” 褚绍陵心中一疼,他的卫戟啊。 褚绍陵深深的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如今你儿子尚在襁褓,不易有诸多杀戮,就算是为了你和你后人祈福了……” 褚绍陵叫来帐外亲兵沉声吩咐道:“去告诉各位将军,休整一夜,明日直接攻进封和城,辽凉皇族亲贵一概不留,午时全部处斩,收编的战俘依旧发配云南,其余城中百姓……统统贬做奴隶,永世不得脱籍。” 褚绍陵闭了闭眼,就当是为卫戟积福了,单是辽凉皇族也要有一千多人,一千多颗人头挂在封和城门上,想来也可以震慑他人了。 亲兵得令出帐,褚绍陵揉了揉卫戟的发顶将人拉起来,轻声道:“别哭了……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卫戟拼命压抑着哽咽:“殿下……不要对臣这么好,不要……” “对你好?有你对我好吗?”褚绍陵冷笑,“奋勇将军当真英勇,三千精骑就敢抵御蜀军万数大军,真乃国之栋梁……滚了这一身伤回来,你以为我会轻饶了你?!” 卫戟抹去脸上泪珠,垂首:“臣知罪。” 褚绍陵将卫戟拥在怀里,发狠的在卫戟颈间咬了一口,低声道:“我饶了你,你也饶了我……你刚答应我了,等回皇城后,永远守在我身边,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 卫戟点头哽咽:“臣什么都听殿下的,什么都听……” 用那些人的命换卫戟这一个承诺也算值了,褚绍陵闭上眼轻吻卫戟脸颊:“罢了,都答应你了还哭,是故意要我心疼?” 卫戟使劲摇头,眼泪却不受控制的一直往下流,褚绍陵宠溺的将卫戟揽进怀里轻声哄慰:“后面的事我都交给你大哥,明日我就在帐中陪着你养伤,一刻也不离开,好不好?” 卫戟紧紧的拽着褚绍陵的衣襟点点头,褚绍陵笑笑:“越长越回去了,原本还想跟你一起踏进封和城呢,以后……怕是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明日之后,别说是封和,就是辽凉国也成了岁月长河中一段灰暗的历史。 后世之人没人会知道,只是因为最后一代的辽凉王碰了褚绍陵的未来的皇后,天启十六年后,世间再无辽凉。 第八十八章 “这样疼不疼?”褚绍陵给卫戟换了件中衣,小心的留意着他身上的伤处,“哪儿疼了马上跟我说,万一伤口崩了得换药的。” 卫戟点头,抬起手来方便褚绍陵动作,褚绍陵像是捧着件易碎的宝贝似得,换好衣裳后拿过一个软枕来给卫戟倚着,又拿了张干净的毯子来给卫戟盖上,卫戟身上正发着热,忍不住求道:“殿下,臣不冷,盖着这个不好受……” “你是发烧燥的,不能掀开。”褚绍陵耐着性子哄他,“忍着些……我让人给你熬了银耳粥,等放凉了你吃,吃了就不热了。” 褚绍陵看着他难受心里也着急,当即转过屏风将御医叫了进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从昨日开始一直发热,你们到底用没用心下方子?那样苦的药白灌下去却没用处!” 御医苦道:“太子……骠骑将军身上伤处太多,虽用了药但还是有些发炎,发热是在所难免的,幸得骠骑将军身子底子好,这些没妨碍的,撑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那还要你们有何用?!”褚绍陵越听心里越着急,什么叫“撑过去”?竟是要卫戟死撑着不成? 御医面面相觑,他们不过是这么一说,没想到就让褚绍陵拿住了错处,卫戟在里面听见有些心焦,褚绍陵原本性子就不好,出了这次的事后更是容易发火,万事稍稍不合心意就要动怒,卫戟咳了两声隔着屏风低声道:“殿下……殿下不是说有银耳粥么?” 褚绍陵摆摆手命御医下去,亲自盛了一碗送了进去,卫戟伸手要端,褚绍陵避开卫戟的手坐到了他身边喂他,卫戟吃了一口果然觉得舒服了不少,将一碗都吃了下去,这两日卫戟一直吃不下什么,褚绍陵见他喝了一碗心中稍稍舒坦了些,低声道:“你爱吃我再让他们做,只是这是寒性的,再添些红枣可好?抗一下银耳的寒气,又能补血。” 卫戟点头:“好。”褚绍陵将空了的小碗放到了一边,卫戟拉过褚绍陵的手低声道:“殿下也该吃些败火的东西了,殿下这两日……总是生气呢,昨日刚斥责了熬药的药童,今天又训了御医,臣看着心里很怕。” “你怕什么?”褚绍陵一笑,拿过缎带将卫戟的头发松松的束了起来,轻声哄道,“我又不是跟你发火,只是这些人实在笨的很,什么都做不好,让人着急。” 卫戟温和一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能那么快呢?臣今日身上就舒服了很多了,可见御医的药是管用的。” 褚绍陵轻笑:“你倒是贤惠的很。” 卫戟本来因为发热脸色就有些红,听了这话脸上的红晕更是蔓到了耳根上,褚绍陵看着卫戟的样子心里一动,轻轻的揉了揉卫戟软软的耳垂道:“家有贤妻,如国有良相,古人诚不欺我。” 卫戟被褚绍陵打趣的受不住,呐呐道:“外面还有汤么?臣还想再吃一些。” 褚绍陵笑笑不再逗卫戟,转身拿了粥来喂他,这次卫戟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褚绍陵不甚在意的将剩下的几口喝了,卫戟急道:“殿下!” “怎么了?你还护食不成?”褚绍陵放下空碗解开外袍上了榻让卫戟倚在自己身上,“再睡会儿吧,多睡会儿伤口才好的快。” 卫戟刚醒了不过一个时辰,哪里睡得着,想了想低声道:“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等你能受的住颠簸了咱们再走。”褚绍陵握着卫戟的手轻轻攥了下,“不急,你大哥他们还没将外面的事料理清楚呢。” 卫戟点点头:“殿下,大哥他们……现在已经快从封和回来了吧?” 褚绍陵点头:“今日差不多就该回来了,封和城内狄子不少,想来费了些功夫。” 卫戟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殿下准备怎么处置那些辽凉人?派遣大臣常驻封和么?” “不,封和城里不会再有人住。”褚绍陵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卫戟手背上点了点,“我已经告诉你大哥了,改辽凉人为西夷人,全部迁到云南去,那边异族本来就不少,想来这些人也能活的下去。原本只是将战俘送到那边我还想过这些人闹事怎么办,现在不怕了,现在有男有女,西夷人以后会在那边扎下根来,世代活下去,代代为我大褚开垦荒田。” 卫戟愣了下道:“那封和城留着的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让它空着。”褚绍陵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别再多话了,睡觉。” 卫戟原本还有不少要问的,奈何褚绍陵油盐不进,哄着劝着让他睡,还在香炉里燃了安息香,不多时卫戟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褚绍陵在榻上陪了卫戟一会儿就出了大帐,一个时辰后卫戟从封和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褚绍陵听到亲兵的传话后直接将人传到了议事的大帐中,卫战进帐行礼后先问了问卫戟的情形,褚绍陵眉头微蹙:“虽说是没什么大碍……但也不好受,这两日身上发热,精神也比平日短。” 知道没有大碍卫战放下心来,沉声道:“都靠大将军精心照看了,卫戟身子不错,撑过了这两日退了热好起来就快了。” 褚绍陵揉了揉眉心:“希望是,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到底是谁将消息传出去的?” 说起这个来卫战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低声道:“臣幸不辱命,赶在辽凉王自戕前将人拿下了,辽凉王挨不过刑罚都说了,卫戟的事,他是听……听一个平域那边来的人跟他说的。” 西南平域,褚绍阳的封地。 褚绍陵不怒反笑:“跟孤想的一样,果然是他……孤当日真该直接结果了那畜生!” “大将军息怒。”褚绍阳与褚绍陵不睦的事卫战也知道,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想到褚绍阳差点害死了自己弟弟卫战心里也涌起一股怒意,强压住心头的火气继续道,“那人在殿下刚到喀拉卡什时就赶到封和了,直言说只要扣住了卫戟,要什么大将军就会给什么,辽凉王起初不信,后来渐渐的也听闻了……听闻了咱们营中的事,他将信将疑,后来战事节节败退,辽凉王这才想到了那人的法子。” 卫战顿了顿道:“就是这次围攻卫戟的法子,也是那人教给辽凉人的,此人熟识我军常用的阵法,想来确是褚人无疑了。” 褚绍陵冷笑:“不用猜测,必然是褚绍阳,以前一直顾不上他,这次是他找死,孤留不得他了。” 褚绍阳再怎样也是褚绍陵的亲兄弟,卫战心中再恨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劝道:“大将军回朝后正是要紧的时候,此时动手……不免落人口实。” 褚绍陵眸中尽是戾气,淡淡道:“不必担忧,等将这边的事料理清楚后你随我回朝,将廉瑜留下来押送战俘去云南,押送的路线务必经过西南平域,到时候……将战俘放出几个来,褚绍阳死后只将罪责推到狄子头上就是。” 卫战心中叫了一声“妙”,随即又不放心道:“廉瑜……信得过么,不如让臣来……” “不用,回朝后会有大动静,你得回去。”褚绍陵冷笑,“廉瑜只是个幌子罢了,真正动手的自有他人,他只需放几个战俘,将平域城搅乱了就成了,这点事他还做的到。” 卫战想了想点点头:“这样就是千妥万妥的了。” 褚绍陵凤眸中抹过一丝狠毒,当然不能让廉瑜来动手,廉瑜怎么会知道怎样杀人才最狠,如何毁尸才最毒呢?褚绍陵连褚绍阳的尸首也不要留下,他不是第一次对卫戟出手了,以前是顾不上,现在自己马上就要执掌大权,怎么还能容下他! 褚绍陵坐下来低声道:“问完话后料理清楚了吗?” “料理好了,辽凉皇室亲贵一共一千七百三十二人,全绞死了。”想起那场面饶是卫战也有些胆寒,奈何临行前褚绍陵细细交代过,“用绳索捆结实后全吊在封和城墙上了,尸体上都喷了药,那些大鹫不会来吃,辽凉……不,西夷人都迁走了,别人也不敢再进封和城,想来……能吊上百八十年。” 褚绍陵满意一笑:“那就行,异族人经过时看见了……也算是一景儿,日后有人问起来不必避讳,就说是因为辽凉王胆敢拿卫戟威胁孤才落得这如此的,也让那些不长眼的人看看,动卫戟的是什么下场。” 卫战垂首:“是。” 褚绍陵拿起书案上摊着的辽凉地图随手丢进了熏笼中,火苗瞬间扑了上来,不多时就将地图烧了个干净,自此,辽凉一国彻底从历史长河中消失,留下的只是南迁了几千里的西夷一族,还有曾经繁荣过千年,却一夜间化为鬼城的国都封和。 交代好外面的事后褚绍陵回了大帐,外面已经将晚膳送了过来,褚绍陵打开食盒看了一眼又放下了,放轻脚步转过了屏风,里面卫戟倚在蓬松的毯子上还睡着,褚绍陵走近给卫戟掖了掖,卫戟迷迷糊糊睁开眼:“殿下……” “吵醒你了……”褚绍陵一笑,“饿不饿?晚膳已经送上来了,吃了再睡?” 卫戟点头小心的撑着手臂坐了起来,褚绍陵一面命他别动一面拿了个小炕桌过来放在了榻上,又拿过食盒来将饭菜摆在了炕桌上,卫戟今日睡了一天精神了不少,烧也退了,卫戟拿过一个勺子吃粥,小心的看着褚绍陵的脸色低声道:“臣明日就跟殿下出去吃吧,想动动了……” 褚绍陵想了想点头:“行,明日你若还是不发烧我就扶你出去绕着大帐走一圈。” “谢殿下。”卫戟一笑,想了想道,“大哥回来了吗?那边……如何了?” 褚绍陵给卫戟夹了块熏肉,顿了下道:“如何?还能如何?该杀了杀了,该抓的抓了。” 褚绍陵抬头,果然见卫戟眼中抹过一丝不忍,褚绍陵心中轻叹,这傻东西定是将这事归到自己头上了呢,褚绍陵放下碗筷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你大哥已经将那些人都安葬了,以后封和城内再没有活人,他们……也算是有个安身之地了。” 卫戟心中好过了不少,轻声道:“殿下仁德。” 骗一时算一时吧,褚绍陵编起瞎话来一点也不脸红,两人用过饭后褚绍陵命人将东西收拾了,自己拿了本书上榻陪着卫戟,卫戟精神好了睡不着,扒着褚绍陵的胳膊轻声求道:“殿下……臣也能看本书么?” “睡不着?”褚绍陵合上书垂眸看着卫戟,“是疼的睡不着么?” 卫戟连忙摇头:“不疼,下午换过药后就没再疼过,臣就是睡不着。” 褚绍陵拿过一个软枕来垫在自己身后:“看书费精神,你靠着我躺一会儿,我给你念,闭上眼。” 卫戟心里一暖,枕在褚绍陵腿上,褚绍陵修长的手指伸到卫戟头发中轻轻按揉着卫戟头上的穴位,卫戟舒服的闭上了眼,褚绍陵拿过话本轻声念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 翌日卫戟的身子果然好了许多,褚绍陵的脾气随之也变好了,大帐中侍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心中叫佛盼着卫戟能一直好下去。 待卫戟身上的伤口长的差不多,已经可以下地自己走走的时候西夷人南迁的事也告一段落,褚绍陵给皇城写了折子后直接命人整理辎重,即刻回朝。 回朝当日将士们打点行装,廉瑜正跟卫战夸耀自己俘获的辽凉战马,廉瑜拍拍马儿的脖子笑道:“看看这口牙,正是好年纪,这身条儿……啧啧,就是性子不稳,还有些皮,哈哈,等带回皇城后看我怎么……” “怎么?”卫战也是喜欢马的人,正掰开马嘴看那牙齿,见廉瑜不接着说了问道,“等回去你想怎么TJ?” 廉瑜看着不远处褚绍陵的车辇愣愣道:“护……护国将军,大将军这是想做什么?” 卫战转头顺着廉瑜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远处褚绍陵小心的将卫戟扶了到了车辇前,车夫见褚绍陵来了拿过马凳来放到了马车旁边,褚绍陵却没理会,一俯身将卫戟抱了起来,直接抱进了马车中。 卫战离得远听不见两人说了什么,只见卫戟似乎是有什么事着急跟褚绍陵说,褚绍陵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静静的等着卫戟说完后回了几句话,卫戟似乎还是有些不安心,看了看周围又絮絮的说了几句,最后褚绍陵笑了下,放下车帘不再理会卫戟了。 廉瑜咽了下口水看着卫战不知道该说什么,卫戟若是个女子廉瑜那也能说句恭喜什么的,但这个情形……似乎说什么都不好,廉瑜不再惹人烦,顿了下道:“那什么……我跟那几个马夫交代一句,路上多照应照应我的马……” 卫战点了点头,回头再看向马车那边时褚绍陵已经走了,卫战想想刚才的情形一颗心沉了下去。 褚绍陵和卫戟在一块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再如何褚绍陵于人前总会避讳一些的,但自封和城外一战后褚绍陵已经完全不避嫌了,不管多少人看着,想如何就如何。 昨日将士们去大帐中交代拔营事宜的时候褚绍陵一直隔着屏风跟他们商议,一开始众人还以为褚绍陵是刚起来没收拾好,过了会儿等褚绍陵挽着袖子转过屏风出来了才知道褚绍陵竟是在里面给卫戟擦身子呢,众人当即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褚绍陵却像没事人一般,淡淡道:“接着说,孤听着呢。” 卫战微微蹙眉,褚绍陵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出了上次的事后褚绍陵不但性情大变,在这事儿上也没了避讳,褚绍陵性子一直不大好卫战也能理解,但卫戟总该懂规矩吧,卫戟自小在宫中当差,最是个规行矩步的人,怎么如今也这么不知轻重了?卫战有心提醒几句奈何褚绍陵将人看的紧,一直没能找着功夫。 卫战实在是误会了,卫戟这几日不止一次的跟褚绍陵说过人前要避嫌的事,可惜褚绍陵全当耳旁风,听过就罢了。 褚绍陵将诸事交代清楚后也上了马车,刚坐下就看见卫戟围着毯子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褚绍陵一笑:“怎么了?你刚才也忒个啰嗦,没理会你就生气了不成?” “臣不敢。”卫戟苦道,“殿下……刚才那么多人看着,我大哥定然也看见了,殿下……殿下怎么能如此不顾惜自己的名声?” 褚绍陵一笑:“我怎么了?” 卫戟面上一红,他本不敢与褚绍陵争执,但褚绍陵这几日闹的也太厉害了,想了想还是正色劝道:“殿下还未登基呢,不对,就算是日后登基了也不能这样妄为,殿下身边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总是……总是这样,让天下人怎么说殿下?” “不是,你还是没说我做什么了啊?”褚绍陵往里坐了坐拉过卫戟的手来捏了捏,凤眼中含着促狭,“卫将军,你要劝谏孤也好,只是你这半日都没说到点子上,孤王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儿了?” 卫戟一顿,张了张嘴也说不出口来,褚绍陵轻笑:“说啊,哪件事不对了?” 卫戟脸微微红了,犹豫了下低声道:“就是刚才……殿下怎么能抱臣呢?”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我听闻古代贤君都是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将士们起卧同处的,这么看我也没做错什么啊,你再想想,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好了,都说出来我们评评理,卫将军,你总不能让我做个冤死鬼吧。” 论起口舌功夫来卫戟就算再练一百年也比不上褚绍陵的一半,卫戟心里愤愤的却辩不过褚绍陵,只得闭嘴了,褚绍陵靠近卫戟将人揽在怀里轻声笑道:“行了,多大点事儿,你自己心虚就觉得众人都在看你,谁有那个功夫呢?再说不就是怕你上车不方便抱了你一下么,我抱你的时候还少了?” 褚绍陵声音低了下来,微微低头在卫戟耳畔亲了下:“那回在床上……你不还哭着跟我说最喜欢我抱你了么?” 卫戟被亲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小声急道:“殿下!” 褚绍陵笑笑:“自己说的还不认了?每日下了床……”褚绍陵见卫戟是真的害臊了好心的不再继续这话题,笑了笑道:“饿不饿?让他们把点心匣子送进来?” 卫戟摇摇头:“臣不饿,殿下……臣刚说的殿下听进去了么?” 褚绍陵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听进去了。” 卫戟怕褚绍陵不耐烦也不敢深劝,只又嘱咐道:“那……殿下以后别当着别人那样了。” “嗯,只怕我有时不在意……”褚绍陵在卫戟唇上亲了亲,“别老因为这些有的没的费精神,今天起的早了,要是不饿就躺下睡会儿。” 卫戟点了点头,马车上宽敞的很,卫戟捂住腿上的伤口往里靠了靠躺了下来,褚绍陵也倚到了卫戟身边,不多时卫战策马来报上下都安排妥当了,褚绍陵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点点头:“那就走吧,骠骑将军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吩咐他们走的慢些,别冲来撞去逃难似得。” 卫戟闻言撑不住笑了,透过车窗一条小缝卫战看见里面卫戟正躺在褚绍陵腿上,卫战眼中一暗,垂首道:“是。” 外面号角声依次响起,马车微微晃动了下,之后就平稳了,褚绍陵放下窗帘轻轻拨动卫戟温润的唇笑道:“笑什么?” 卫戟摇摇头:“没有,就觉得好玩。” 褚绍陵垂眸轻笑,现在别人就觉得自己太宠卫戟了么?那是他们没看惯,等看惯了就不觉得奇怪,不觉得这事不对了。 以前褚绍陵有诸多顾虑,但如今这些顾虑马上就会一个个的消失了,等那些恼人的人都消失后,别人也习惯了自己对卫戟的好,到时候……褚绍陵就可以做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了。 褚绍陵垂首看着怀里正把玩自己腰间玉佩的傻东西心中轻笑,这些就没必要跟卫戟说了。 “喜欢这个?给你吧。”褚绍陵解下玉佩拿上面的穗子在卫戟脸上扫了扫,“你平日也不爱佩这些东西,是嫌琐碎么?” 卫戟怕痒的侧过头躲开穗子,笑道:“不是,殿下不知道,侍卫身上不能佩玉,怕走动起来出声扰了主子,臣从进了近卫营就没在戴过,现在也习惯了,戴上反倒是别扭。” 卫戟边说边反手帮褚绍陵将玉佩系好,笑道:“臣看那上面的花纹别致所以细看看……” 两人正说笑着,外面亲兵赶了上来隔着车窗说有皇城的密信传来,褚绍陵命车夫停车将信函接了进来。 密信是褚绍陶传来的,褚绍陵细看后阴冷一笑:“可惜了,不是我亲自下的手……” 卫戟见褚绍陵神色有异低声问:“殿下,可是皇城出事了?” 褚绍陵将信递给了卫戟低声道:“算不得出事,死了个把人罢了。” 卫戟拿过密信来细看,丽妃竟已经死了! 自皇帝病倒后甄家一门就下了大狱,来求情的没有,落井下石的倒是不少,皇帝的病时好时坏,醒的时候少昏迷的时候多,太后再恼皇帝那也是老太后唯一的儿子,太后怕甄家的事惹得皇帝病重不许人再提,但案子就摆在那,总不料理也不行,别人还好说,太后代皇帝都处置了,但唯有丽嫔和褚绍阮两个不太好办就一直耽搁了下来,但丽嫔总时不时的在冷宫里闹一闹,太后不堪其扰,正想先将丽嫔料理了的时候被甄思抢了先。 甄家出了事后甄思当机立断脱簪请罪躲过了一劫,她好歹也是六皇子的生母,入宫后也没犯过什么大错,当日为了保住六皇子这一胎还服了不少虎狼之药折腾坏了身子,太后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顾念她的不易,处置甄家的时候网开一面,没有处斩甄思的生父甄赋文,只褫夺了他的官位降为庶人,比起甄家别的人来要好了很多,甄思也很知趣,得到消息后连忙去了慈安殿跪谢太后大恩,还自请降为贵人为母家赎罪,太后顾念着六皇子没准,只让甄思安分守己就罢了。 甄思保全了自己一家人后终于将心放到了肚子里,不发愁自己的事了,当然就要开始想别人的事了。 皇帝的身子甄思也看出来了,怕是没有多长时间好活,甄思一点也不怕皇帝会突然好过来保下丽嫔什么的,再看太后也是对丽嫔不耐烦的很,只是顾念着面子不好出手,甄思看透后再没了畏惧,带着几个身强力健的嬷嬷去了冷宫。 冷宫中丽嫔还做着梦,只想等到皇帝醒过来后接自己出去,见到甄思时丽嫔就像是见到了索命的鬼一般,吓得坐在地上战栗不已,甄思忍了那么长时间也不急于这一刻,笑道:“姑母还好?” 丽嫔眼中皆是畏惧,抖声道:“不好……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是皇上吗?!告诉皇上,本宫要出去,本宫不要再在这里,这里都是疯子……” “啧啧……”甄思看着灰头土脸的丽嫔摇了摇头惋惜道,“好歹也是当年绝冠后宫第一宠的丽贵妃娘娘,现在却落得这个情形,唉……本宫都替你可惜,原本不至于如此的,可惜你实在太蠢,蠢到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丽嫔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嘶声道:“你懂什么?!你以为自己现在生下皇子就如何了?本宫当年的荣宠你连一点皮毛都比不上,还敢来本宫面前叫嚣!” 甄思轻笑:“本宫是不比姑母你当年受宠,但比起那一日的荣宠来,本宫更希望有一辈子的安定日子……”甄思扶着宫女走近,俯下身来定定的看着丽嫔轻声道:“本宫如今有皇子傍身,只要我不与太子为敌,就能跟六皇子好好的活下去,你呢?” 丽嫔心中大恨,怒道:“你以为褚绍陵会让你这么自在?!我要是你就会接过我的担子,培养六皇子,待六皇子成人后让他夺了褚绍陵的皇位!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六皇子真真可怜,偏偏托生在你这没志气的贱人的肚子里!!” 甄思大笑:“本宫是不比姑母,姑母是做大事的人,当真厉害,所以才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哈哈……姑母,你当真是愚不可及,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太子是凌皇后嫡子,身后又有凌皇后母家和太后母家支持,你以为凭着你那一时的荣宠能越过太子去?你和褚绍阮唯一的依仗就是皇帝的宠爱,可你们呢?哈哈……给皇帝下毒?亏褚绍阮想的出来!将自己最后的退路急急忙忙的斩断了,还怪别人吗?怪自己蠢就行了!” 丽嫔被甄思抢白的说不出话来,甄思冷笑,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姑母不必担忧我以后的日子,太子会不会让我那么自在?当然会,因为我要献一份大礼给他……皇上一直不醒,太后碍于名声不方便处置你,太子回来后自然也不好下手,呵呵……为了六皇子和本宫以后的安稳日子,本宫只好为太后为太子分忧了。” 甄思的眸子冷了下来,丽嫔瞬间明白了甄思今日的来意,浑身蓦然变得冰冷,急道:“来人!来人!!救我!!” “叫吧。”甄思不甚在意的笑笑,“本宫也想知道,现在还有谁会来救你,冯嬷嬷,还不动手?!” 甄思身后两个嬷嬷闻言扯出袖子中拢着的白绫抖了抖,丽嫔吓得跌坐在地上,连连往后爬,甄思轻蔑一笑,两个嬷嬷走了过去一人按住不断挣扎的丽嫔,一人拿过白绫来套在了丽嫔的脖子上。 甄思几步走近,看着丽嫔恐惧的双眸低声道:“姑母,你安心走吧,过不了多长时间……褚绍阮也会去陪你的,呵呵,不用挂念本宫,本宫会平平安安的守到六皇子成人,还会向太子给六皇子求一门好亲,求一处好封地,到时候还能求太子……哦不,将来的皇帝赐本宫恩典,让本宫随着六皇子一起去封地上享荣宠,本宫的好日子在后面呢。” 甄思轻轻的拍了拍丽嫔的脸叹息道:“可惜了,若你当日不凭着一时荣宠与凌皇后结仇,不想蚍蜉撼树和褚绍陵斗,你也能如此的……当然了,要是你能这么想,本宫也不会进宫,也不会受了这些苦处……” 甄思声音淡淡道:“你毁了我一辈子,我亲手送你上路,姑母,咱们两清了。” 甄思说完话起身转身往外走,丽嫔吓得大叫:“甄嫔!甄思!!不要,我是你姑母,不要!!呃,呃……” 甄思偏过头看了将死的丽嫔一眼,冷漠的回过头出了冷宫。 …… 卫戟将信合上,低声劝道:“能不脏了殿下的手很好。” 其实比起丽嫔来褚绍陵更希望接到的是褚绍阳的死讯,褚绍陵拿过褚绍陶的信丢在香炉中燃了,点头道:“是,这样很好……” 卫戟感受到褚绍陵心情的波动,他猜不透褚绍陵现在的心思,只是凭着本能想了想道:“殿下……臣有点冷,殿下……” 卫戟忍着羞意垂首低声道:“殿下抱……抱臣一下吧。” 褚绍陵心头像是被一直小猫挠了一下似得,心中不甘一扫而空,比起丽嫔的死讯来,卫戟笨拙的讨好更能取悦自己呢…… 褚绍陵靠近将卫戟揽在了怀里,哄道:“冷?” 卫戟摇摇头,轻轻的将手环在了褚绍陵的腰上,安心的闭上了眼…… 第九十章 回朝的路上无聊的很,卫戟身上有伤褚绍陵总不许他出来,每日白日行军在马车上,夜里休息在行馆中,一开始卫戟身上伤没好利索还好说,后来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哪里还忍得住,天天倚在车窗边上看外面的将士,恨不得出去骑马溜两圈才好。 “老实些吧,你现在骑马崩了伤口怎么办?”相比之下褚绍陵在终日在马车上就比卫戟安稳多了,褚绍陵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没事做就看看话本吃点点心。” 褚绍陵那一匣子书卫戟早就看过一遍了,哪里还愿意再翻,卫戟抿了抿唇拿起一块点心来掰了一点放进嘴里,刚吃了午膳,并不是很想吃东西,卫戟慢慢嚼着点心低声道:“殿下,回去后皇上若是还……还一直那样,怎么办?” 虽然这话说的大不敬,但卫戟是真的有些发愁皇帝一直病歪歪的该怎么好,宫里的御医都厉害的很,万一再一不小心给治好了……卫戟咽下点心,那他家殿下该怎么办? 这次屠城的事褚绍陵就是先斩后奏的,等到皇帝清醒过来拿这个来问罪褚绍陵不是不可能,一想到都是自己给褚绍陵惹的祸卫戟心里更担忧了,褚绍陵却一点都不往心里去,淡淡道:“一直那样就熬着吧,我到希望他半死不活的煎熬半辈子……” 卫戟抿了下嘴唇,低声道:“万一皇上身子好起来呢?” 褚绍陵放下书本一笑:“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皇上年纪并不很大,万一缓过来了……”怎么说这也是褚绍陵的父亲,卫戟不敢说的太露骨了,“寻殿下这次出征的错处呢?” 褚绍陵笑笑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我说了不可能,不用担心了,再说他能挑我什么错处?难不成我不该灭了辽凉?单是辽凉公主胆敢来大营行刺这一条罪状就足够我屠城了。” “且如今平了辽凉,也让周边小国使那些小伎俩的时候想想,受的住受不住我大褚的铁骑。”褚绍陵倚在拐枕上懒懒的,“我那好父皇不嘉奖我就罢了,还要问罪于我么?” 褚绍陵重新拿起书来低声道:“就算想要治我的罪……也得他爬的起来才行。” 卫戟并不知道褚绍陵下面的计划,但听了褚绍陵这几句话不知怎么的……莫名的安心了。 卫戟实在没事做,想了想拿过小桌下的瓜子匣子,又拿了个干净的小茶碗来摆在身前,低头一个个的磕瓜子,褚绍陵看了会儿书再抬头看时只见卫戟已磕了小半碗的瓜子仁了,褚绍陵一笑:“这给谁磕的?” 还能给谁?卫戟难得的调皮了一回,笑笑:“给我大哥磕的。” 褚绍陵微挑凤眸:“谁?” 卫戟不敢再玩笑,只得老实道:“给殿下磕的。” 褚绍陵直接拿过去拈着一个个吃了,吃完后依旧将空碗递给卫戟,卫戟好脾气的拿过来接着磕,两人一个吃一个磕,马车中一时恬静的很。 比起褚绍陵和卫戟的悠然自在来宫里的情形就不那么好了,慈安殿中太后放下汤匙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看着地上跪着的甄思慢慢道:“丽嫔……是自己吊死的?” 甄思垂首道:“是,都怪臣妾……只想着姑母一人在冷宫中难熬,臣妾心中不忍就带了些糕点过去想看看姑母,谁知道……” 甄思眼眶红了,低声道:“姑母一上来就一直问臣妾如今皇上如何,二皇子如何,臣妾一一答了,姑母又让臣妾替她向太后娘娘求情,放她出来,这个臣妾哪里能应?臣妾只说人微言轻做不得主,姑母就骂了臣妾,还一直说自己再没了指望了什么的,臣妾看着姑母的样子实在不好就先走了,谁知道……没过多长时间冷宫里就传出信来说姑母已经去了,这都是臣妾的错处了,臣妾不该违令去看姑母的……” 甄思流下泪来:“如今宫人都传是臣妾去冷宫害死了姑母,这话说的不假,若不是臣妾多事姑母哪里就会心灰意冷,撒手西去呢?太后娘娘您仁慈,一直留着姑母的性命,没想到到头来倒是因为臣妾让姑母失了性命,都怪臣妾……” 太后慈和的笑了笑命孙嬷嬷扶甄思起来,轻声道:“傻孩子,哪里怪得你呢?丽嫔再如何也是你姑母,你不放心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唉……罢了,丽嫔实在是个糊涂人,竟就这样去了,倒让别人疑心你,你放心……宫里那些传言哀家听说了,哀家已经命人去罚那些多嘴的奴才了,定不会让你含冤,丽嫔自己畏罪自戕,与你何干呢?” 甄思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幸得自己这次猜对了太后的心思,自己去冷宫绞死丽嫔的事定然瞒不住老太后,而事后太后如何处置自己……就代表了太后对这事的态度,太后能回护自己,想来这次的事是做到太后心里了。 甄思脸色好了许多,低眉顺眼道:“多谢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臣妾日后定会规行矩步,再不沾惹是非。” 太后笑笑:“这算什么是非,在宫里住久了你就知道了,有时不是人找是非,是是非找人呢,这时候啊,躲是躲不掉的,放心,你是个聪明孩子,哀家心里有数……” 能在甄家几乎被灭门后还活下来的女人自然是聪明的,甄思瞬间明白了老太后的意思,垂首道:“臣妾受教了,以后该是臣妾的是非,臣妾自会领受。” 太后笑的愈发慈和,在甄思手背上拍了拍笑道:“好啦,这次的事儿是委屈你了,别人只说是你害死的丽嫔,怎么不说是丽嫔是在你去过之后上吊,故意污蔑你呢?宫人嘴里什么话都有,听过就罢了……你只放心吧,好好的教养六皇子,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甄思彻底放下心,点头笑道:“这还不是靠着太后娘娘庇护么。” 太后一笑,甄思又陪着太后说笑了一会儿,不多时道:“六皇子这会儿怕是醒了,臣妾先回去看看。” 太后点点头:“去吧,小孩子这个年纪总是有小病小痛的,平日里仔细着些。” 甄思点头去了。 孙嬷嬷收拾了杯盏扶着太后进了里间,太后倚在贵妃榻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孙嬷嬷拿了美人拳来替太后轻轻捶着,低声问道:“太后娘娘……真的信甄嫔娘娘的话?” 太后闭着眼一笑:“自然不信。” 孙嬷嬷眼中一暗,轻声道:“那太后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直接一了百了呢?甄嫔胆敢动私刑谋害皇妃,这个罪名也够了。” 太后摇了摇头:“不必,甄思聪明且识趣,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野心,一个罪臣之后,又没了母家,她翻不出天来,只能依附于哀家,这样的人可以用,而且……六皇子有个那样外家,若再没了生母怕是长不大的,到底是哀家的孙儿,罢了,哀家只当看不见就得了。” 太后跟甄思打了这会儿的哑谜已经累了,淡淡道:“刚吃了一碗燕窝了,午膳就不用了,扶哀家进去睡会儿。” 孙嬷嬷连忙扶着太后起身,忍不住絮絮的劝道:“太后如今精神愈发短了,以后快少费些心神吧……” 太后自嘲一笑:“哀家就是操心的命,忧心了这一辈子,若真不让哀家管了倒不自在呢……没事,等陵儿回来就好了,哀家已经命人去催了,这孩子也是的,打完仗了就回来啊,竟耽搁了这些天!” 孙嬷嬷笑道:“刚还说不操心不自在,这会儿又盼着太子回来了?” “你哪里知道哀家的心事……”太后叹了口气,“哀家不是着急让陵儿回来理事,而是……” 太后坐下来低声道:“你看皇帝现在的情形……不好啊,不知何时就撑不住了,哀家想让陵儿快点回来,快点将他的婚事定下来办了,仓促些也无妨,只是一定要赶在皇帝的事前面!因为哀家一直没挑中人已经很委屈那孩子了,这么大的年纪了,难不成让他再等三年不成?说起来都是哀家贪心,早早的寻个别人家的女孩儿就罢了,非要等那几个丫头大了,竟耽搁到现在……” 孙嬷嬷明白过来连忙点头道:“很是,很是,这么说不如让内务府先准备下吧,到时候只说是给皇帝冲喜,热热闹闹的将喜事办了,倒是什么也不耽误呢。” 太后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行馆中褚绍陵又接到了一封太后的书折,自打从褚绍陶那边确定了太后凤体无虞后褚绍陵就放下心了,不甚在意的将书折放在了一边。 卫戟刚沐浴完擦着头发后走了过来:“宫里又来信了?” 褚绍陵安抚一笑:“无事,不过是催我快回去。” 卫戟拿起书折来看了看不解道:“太后这么急做什么呢,宫里不是已经没什么事儿了么?” 褚绍陵一笑没说话,这次他跟太后倒是想到一处去了,不过太后是想赶在皇帝死前将他的婚事定下来,而他自己是想在定下来之前送皇帝归西。 太后跟他一个无心一个有心,无心的自然是比不过有心的了。 褚绍陵拉着卫戟一同坐下来倚在榻上,卫戟怕自己未干透的头发沾湿了褚绍陵的衣裳,一把将头发挽起,褚绍陵失笑:“还没干呢你绑起来做什么?” 褚绍陵拿过布帛给卫戟擦头发,顺手捻了捻卫戟被热水熏红的耳垂,心情大好,这次他的好父皇可是帮了他的大忙呢,别人他都不在意,但太后那里却不好推脱,一个守孝三年倒是能少很多麻烦。 第九十一章 又过了七日褚绍陵一行人终于到了皇城,荣王世子褚绍陶出城十里相迎,褚绍陵早早的下了马车换骑战马,看见褚绍陶一行人搭的棚子后只带着卫戟等一众亲卫走近,褚绍陶远远的俯下身来恭敬道:“恭迎大将军,大将军武运昌隆。” 褚绍陵下马对褚绍陶一笑,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褚绍陶命人送来美酒,笑道:“这是从太后娘娘那拿来的好酒,恭贺各位将军凯旋而归。” 侍从拿过白瓷酒瓶来将几个银丝嵌宝的酒杯满上,褚绍陶亲手将头一杯奉与褚绍陵,垂首道:“大将军辛苦,辽凉一战上大将军果敢英武,一举除去了我大褚百年来的隐患,当真痛快!” 褚绍陵一笑一口将酒碗干了,褚绍陶次杯奉与卫战,笑道:“护国将军辛苦,将士们踏叶而去撵霜而还,这三月多亏了护国将军前后照应,十万兵士百万石粮草无一错处,都是靠的将军勤谨。” 卫战躬身谢过拿过酒杯干了,褚绍陶又一笑道:“还要再恭贺将军喜得贵子,馥仪公主母子平安,那两个哥儿我都看过了,精神的很呢。” 提起馥仪和孩子来卫战脸上也带了些暖意,垂首道:“多谢世子。” 褚绍陶一笑,转身双手拿过一杯酒来奉与卫戟正色道:“喀拉卡什营中活捉辽凉公主,热彤一战上一箭夺了辽凉太子的性命,封和城外率数千骑攻破辽凉万人围剿,骠骑将军这一战上的功绩数不胜数,在皇城中听闻卫将军的件件大功时我只恨自己未能亲上沙场目睹的卫将军的英姿!卫将军天生神将,不才佩服。” 卫戟谦逊垂首:“世子过誉了。”说着就要接过酒杯来,谁知被褚绍陵一把拦了,褚绍陶和卫戟看向褚绍陵,褚绍陵接过酒杯来不甚在意道:“骠骑将军旧伤未愈不宜饮酒,这一杯孤代他干了。” 众人闻言看向褚绍陵,褚绍陵一抬头一口喝尽,随手将酒杯放在了侍从捧着的托盘上。 褚绍陵挡酒开解喝酒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多平常的事一般,卫戟面上不动心里却有些惶恐,褚绍陶眼中的揶揄一闪而过,朗声道:“罢了,太子向来是体恤下属的。” 众人做足了表面功夫后终于进城,褚绍陵与卫戟一先一后入城,后面褚绍陶与众人随之跟上,路上褚绍陶打马走近,卫戟自觉道:“殿下,臣去前面守卫。” 褚绍陵点点头,转头对褚绍陶道:“怎么了?” “还能怎么。”褚绍陶沉声道,“太后正紧锣密鼓的让内务府给你操办大婚的事儿呢,你不知道?” 褚绍陵一笑:“所以我这不赶着回来了么?” 褚绍陶失笑,压低声音道:“那前面那位怎么办?前线的事我都知道了,卫戟……我以前小看了他,平日里只觉得他还没长大,脾气好,性子柔,对谁都不温不火的,没承想竟是个有烈性的,你这个时候大婚,卫戟能答应?我听着太后的意思……是想让你先大婚再登基,两不耽误。” 褚绍陵心道卫戟的好处你哪里知道:“太后想让我先大婚再登基,我却想反过来,先登基再大婚。” 褚绍陶愣了下:“这由得你做主?” 褚绍陵笑了下没再说话,褚绍陶转念明白了过来,心中涌过一丝恨意:“我也该学学你,若早动了手,也不至于让世子妃和我那未足月的儿子枉死。” 褚绍陵轻叹:“再忍一时吧,用不了多长时间荣王府还不就是你主事了?” 褚绍陶长吁了一口气没再多言,其实如今荣王府已经是他在主事了,褚绍陵眼瞅着就要登基,他对新帝有从龙之功,王府中人都看明白了如今谁站的更稳些,不用人多言都投靠到了褚绍陶这边,就连容王如今也对褚绍陶和荣王妃好了许多,只可惜褚绍陶不会再理会他罢了。 不多时众人进了玄武门,褚绍陵命人解剑卸甲,收拾好后去了太和殿。 如今皇帝起不来床,来议政厅中逛一趟不过是走个过场,褚绍陵打发卫战先回卫府看馥仪和孩子,又对卫戟道:“太后并没让将东宫收拾出来,你先回王府歇着,我给太后请安后就回府。” 卫戟抬头看向褚绍陵心里有些不安,他耳力很好,刚才褚绍陵和褚绍陶在马上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太后是要给褚绍陵娶妻了么? 两人四目相对,褚绍陵看出了卫戟眼中的忧虑,趁着卫戟给他行礼跪安时一把将人扶起在他耳畔小声道:“放心,我不会娶别人。” 褚绍陵扶起卫戟后正色道:“不必多礼,回去吧。”说毕带着宫人转身去了慈安殿,卫戟看着褚绍陵的背影心中漏了一拍,他家殿下说什么呢?不会娶亲就不会娶亲罢了,什么叫不会娶别人? 卫战看向有些魂不守舍的卫戟疑惑道:“怎么了?殿下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王府,你先跟我回去一趟吧,家里还惦记着你呢。” “是。”卫戟回过神来点头道,“这次的饷银不少,我都让人带着了,一去运回家去。” 兄弟俩回卫府不提,慈安殿中太后拉着褚绍陵的手将人左看右看了半日才放下心来,低声道:“可算是没有什么大事,唉……这些日子哀家这心一直悬着,见着你了才能放下来。” “孙儿这不是好好的么?”褚绍陵坐在太后身边一笑道,“这些日子还多亏着皇祖母照应宫里,孙儿才能安心在外面打仗呢。” 太后一晒:“这值当什么,对了,有个事哀家一直要跟你商议,只是这一桩桩烂事出来没得空,陵儿,你该娶亲了。” 褚绍陵点头:“是,不瞒皇祖母,孙儿最近确实总在思虑这事……”这是大实话,只不过他考虑的是如何将卫戟名正言顺的娶进门。 太后以为褚绍陵也是怕皇帝驾崩后耽误事,满意的点头笑道:“好孩子,你又跟哀家想到一块去了,明白哀家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催你回来了吧,这事当真等不得了,你父皇……唉,可去给你父皇请过安了?” 褚绍陵顿了下道:“一会儿孙儿就去。” 太后轻声嗔道:“这孩子!回宫怎么不先去你父皇那,等着让御史言官们上折子呢?” 褚绍陵心道我去了他也睁不开眼,去做什么?点点头:“孙儿知错了。” 太后宽慰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但你父皇都……都那样了,尽些孝心吧,哪怕是给别人看的呢?大婚的事你若是没甚说的哀家可就操办起来了,哀家到时候接女孩儿们进宫来,也要你挑中了才好,先定下太子妃的人选来,剩下的等你大婚后一气儿都给你抬进府去,你年纪不小了,身边这些人也不算多,别的……你有喜欢的再跟哀家说,都指给你。” 褚绍陵失笑,点头道:“好,都听皇祖母的安排。” 太后一想到将来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心里就舒坦,满意道:“嗯,你这孩子就是让哀家省心,从小哀家说什么就听什么,不像你父皇似得,没一点让哀家痛快的时候,嗨……不说了,刚回来你也乏了,去承乾宫磕个头就回去吧。” 褚绍陵起身给太后行礼,道:“西边也没什么好东西,回来的路上倒是看见些有意思的土仪,孙儿都让人打点好了,晚间就给皇祖母送过来,东西粗陋的很,皇祖母留着赏人吧。” 太后闻言笑的愈发和煦:“你这孩子就是有心,打仗去还要捎这些东西……哀家哪里舍得送人,哈哈,去吧去吧……” 褚绍陵笑笑跪安,出了大殿后褚绍陵脸上笑意落去,看来得提早动手了。 回到秦王府时卫戟还未回来,褚绍陵知道是回卫府后就没再多问,直接进了里面叫了王慕寒过去问话。 王慕寒见着褚绍陵先是唏嘘了一番,这老公公是凌皇后赐给褚绍陵的,从小将他看到大,褚绍陵对这老人家也颇有几分耐心,劝道:“公公莫担忧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王慕寒拿袖子擦了擦眼角道:“都是老奴无用,不能跟着去伺候殿下……幸得还有卫大人,老奴才能放下心。” 这话一下子说道了褚绍陵心里,褚绍陵笑道:“有他你就放心了?” 王慕寒点了点头:“老奴看了一辈子的人,谁忠心谁藏奸老奴一眼就能看出来,要不当初皇后娘娘也不能将老奴给了殿下啊,卫大人啊……他对殿下的忠心没甚说的,只要他还在,殿下是受不得伤的。” 褚绍陵愣了下,哑然笑道:“公公果然是火眼金睛。” “正要跟你说卫戟的事呢,正好他也不在。”褚绍陵屏退众人将自己的打算跟王慕寒一一说了,冷声道,“这计划……公公觉得如何?” 王慕寒听了褚绍陵的一席话惊的腿都软了,他家殿下这是要翻天么?!这事儿……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褚绍陵正色道:“这话我并没有跟第二个人提过,卫戟他也不知道,我信公公所以并未有一丝掩藏,公公总想着要替母后照料我,如今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事了,可怜我问不得母后,只得找公公商议了。” 王慕寒闻言瞬间红了的眼眶,连忙跪下磕头道:“老奴当不起!老奴当不起!皇后娘娘对老奴有大恩,老奴为殿下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褚绍陵叹了口气:“公公先起身吧,且说这事我筹谋的如何?没有疏漏吧?” 王慕寒细细的将褚绍陵刚说的想了一遍道:“按着殿下计划的……三年后这事倒是能行,只是……殿下实在不必如此啊,殿下何不先立一侧妃,待侧妃娘娘产下世子后……去母留子,到时候殿下后继有人,也不妨碍殿下独宠卫大人一个啊。” 褚绍陵摇摇头:“这事我三年前就想过,但回头细想起来其中却有不少隐患,头一样我答应了卫戟一生一世一双人,对卫戟的话我不会食言,再者……去母留子容易,我还能将外家一起都去了不成?将来世子外家该如何看待卫戟?他们会以为卫戟是害他们家女儿死去的凶手,我没事给他立个仇家做什么?!” “还有,这事瞒不住世子,将来世子长大了又要如何看待卫戟?他不一定会恨我,但一定会恨卫戟!”褚绍陵从小在这宫中长大早就参透了人心,他绝不容许有任何可能会威胁到卫戟的隐患存在,“我活着时当然能护得住卫戟,但百年之后呢?届时新帝继位,头一个要整饬的就是卫家!” 王慕寒哑然,他怎么也没料到褚绍陵竟是将百年后的事都计划好了,褚绍陵淡淡道:“所以……我绝不能留后,就是将来的太子,也一定要从小交给卫戟养育,到时候父慈子孝,这样才能真正的护住卫戟生前身后的荣耀和尊严。” “再说……若我娶了个女人回来,待她产下孩子后就将人抛之脑后,又与皇帝有何区别……我母后当年的苦处,不必再让别人尝了。” 褚绍陵分析的句句有理,王慕寒辩驳不得,只得点头道:“老奴……明白了,老奴定会按着殿下说的去安排,只盼着殿下在将来能得偿所愿。” 褚绍陵倨傲一笑:“那是自然。” 出征前太庙中皇帝曾诅咒过褚绍陵,诅咒褚绍陵同他一样,同列祖列宗一样,都成为孤家寡人。 百年之后褚绍陵就要同卫戟一起躺进皇陵中,带着卫戟一起去让九泉下的皇帝看看,让列祖列宗看看,他永远,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第九十二章 卫府中卫老太太和姜夫人揽着卫战卫戟哭了好一阵,卫戟的几个婶母劝慰了半日才好些,卫戟扶着卫老太太坐下来笑道:“根本没伤着什么,祖母总爱听外面瞎传的那些话。” “怎么没伤着?”卫老太太擦了擦眼泪在卫戟背上捶了下急道,“非要缺了胳膊少了腿才算伤着?你们两个小业障一起上了战场,若有个万一不是要了我的命么……”老太太一行说一行又哭了起来,众人连忙劝慰。 好容易哄好了老太太卫戟转头握着姜夫人的手低声道:“太太这些日子还好?我托殿下给家里送过平安信,太太可看见了?” 姜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点头道:“看见了,平日里惦记你们的时候就叫丫头来给我念念那几封信,这心里才好过些。” 卫戟连声安慰:“都怪我们,让娘担心了。” 姜夫人摇摇头,忽而道:“对了,公主生产后太子府上的人送了两封厚礼来,说一封是贺你添子的,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来卫老太太也疑道:“是,还没来得及问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送礼来的不是常过来的那个王公公,我跟你太太也没敢细问,难不成是太子府上的人弄错了不成?” 卫戟闻言犹豫了下不知该如何解释,卫战顿了下道:“没错……是我跟卫戟商议的,将次子过继给他。” 此言一出阁子里的人都静了下来,兄弟俩这是要做什么?唯独姜夫人明白了些许,闭了闭眼,这定然又是太子的主意了。 该怎么跟家里解释褚绍陵已经关照过卫战了,卫战慢慢道:“卫戟这次初战就立了大功,太子当日就给皇城送了给他请封一等公的折子,后来卫戟接连立功,封无可封,太子就说要遵前朝旧例,恩赐后人,加封卫戟的长子为长平侯,只是卫戟哪里有儿子,商议后……决议将我那次子过继给他,方不辜负了太子的恩典。” 众人明白了过来后大喜,卫戟心里松了口气点头道:“是,前朝宋宏双宋将军当年征战时屡立奇功,先帝为嘉奖宋将军曾封赏宋将军长子为武安侯。” 卫老太太喜出望外:“祖宗保佑!咱们那小哥儿刚满月竟已经是侯爷了不成!” 姜夫人也没想到褚绍陵竟这么大方,喜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卫戟笑笑:“托殿下让风行军给家里报平安已然是违了规矩了,哪里再敢说这些军情大事,再说……如今受封的折子还没下来呢,做不得准的。” “太子都说了那还有什么做不得准的?如今皇帝都……”卫老太太扶额笑笑止住话头,她高兴坏了,差点说出大不敬的话来,笑笑道,“如今还不是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哎呦……那孩子倒真是命好……” “两个孩子可起了名儿了?”卫战心里很是挂念,“身子可强健?” 姜夫人一笑:“哪里起了,你父亲在任上回不来,你们兄弟也不在,我跟老太太商议了还是等你回来自己定,说了这半日话了,快去看看公主和孩子,戟儿也去看看。” 两人答应着忙跟着人去了西边的院子,里面馥仪听说卫战回来了早就等着了,听外面说卫戟也来了连忙命人将人迎到东暖阁去,又让奶娘将两个孩子抱去给兄弟俩看。 两个孩子刚睡着,被闹醒了再一见生人哭了起来,卫战笑笑:“听这哭的就知道身子够结实。”卫戟先问了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奶娘一笑答了,卫戟连忙将老二抱了过去,不知是命里投缘还是怎么的,那孩子到了卫戟怀里不多时竟不哭了,愣愣的看着卫戟,两只小手扎扎着去摸卫戟的脸,卫戟一颗心软了下来,笑道:“是个好哄的孩子……” 兄弟俩抱着孩子稀罕了好一会儿,不多时馥仪的奶娘来叫卫战,卫戟笑道:“不耽误大哥和公主说话了,殿下这会儿怕是已经回府了,我先回去了。” 卫战点点头:“这些日子恐怕事多,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自己在意些。” 卫戟答应着去了前面。 卫战让奶娘抱两个孩子回里间,自己去了西暖阁,馥仪正坐在潇湘椅上,见卫战来了连忙起身走近细细看了看,卫战一笑:“公主放心,只受了些小伤,没有大碍。” 馥仪低下头去,眼眶蓦然红了,馥仪的奶娘自觉带着嬷嬷们和丫头们下去了。 卫战转头见人都下去了上前一步将人搂了,轻声哄道:“这不是都回来了么,哭什么?是我卫战对不起你,临盆时竟没守在你跟前……” “不怪你。”馥仪摇了摇头低声哽咽道,“打仗的事哪里是你能说的算的,我是开心,你们到底是平安回来了,你跟大哥刚走了不久二哥就给父皇进献了一盘毒果子,险些要了父皇的命去,那会儿皇城里说什么的都有,你知道……我万事不懂,别人说什么我都害怕……” “怪我怪我……”卫战不断安抚道,“战事紧张的很,我也不能往家里随意传信,倒让你白担心了……放心,有太子在,旁人翻不出天来。” 馥仪拿过帕子来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晓得的,刚才……嬷嬷在前面依稀听见什么过继孩子的事,这……” 卫战将刚才跟卫老太太和姜夫人说的话又跟馥仪重复了一遍,道:“我们商议好了,孩子还是你养着,只是变了个称呼罢了,这孩子过继给卫戟,不单单是得了个侯爵,以后太子必然会高看他一眼。” 馥仪乍闻过继的事本是担心的,这会儿听明白是褚绍陵的意思,又说孩子依旧是她自己养着这才放下心,点头道:“既是这样,也好,我只担心一样,将来卫戟娶妻生子了,若是……若是要要回爵位去,那怎么处?” 卫战心道卫戟若真能娶妻那还哪用褚绍陵这么大费周章的安排这事,卫战想了想敷衍道:“这个不会,再说到时候圣旨降下来明明白白的写着了,哪里能换?你只放心吧。” 馥仪想了想点点头:“既是你们都商议好了的就好,你……这一路可受了不少伤吧?” 卫战难得的调笑道:“公主给我解了衣裳看看不就知道了。” 馥仪脸上一红啐道:“都是当爹的人了,竟越来越不知羞了……” 卫战握着馥仪纤细的十指低声道:“知什么羞,这三个月在战场上……闲下来的时候总会想你,想孩子。” 馥仪面色绯红,两个小夫妻久别重逢,自有不少体己话要说…… 卫戟去前面跟卫老太太和姜夫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刚出大门就看见一辆王府的马车远远的停在那,卫戟连忙过去了,驾车的正是褚绍陵的车夫,马车夫见卫戟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笑道:“卫大人这是要回府?” “嗯。”卫戟点头上了马车,“太子已经回来了?” 车夫点头:“回来了得……小半个时辰了吧,知道卫大人来卫府了就问王总管派没派车,听说没派就赶着让小人过来接大人了。” 卫戟闻言解开银钱荷包拿了块银子递给车夫,安抚道:“殿下怕是说了你们什么吧,我从宫里出来后直接回的卫府,你们又不知道,自然不会派车,殿下脾气不好,你们多担待些。” 车夫不敢收,连连推拒道:“没有没有,咱们哪里见得着太子,就是有教训也是上面的管事大人们受着了。” 卫戟了然一笑:“上面的管事挨了教训,未免不拿你们撒气,怎么说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这银子你就拿着吧。” “多谢卫大人,多谢卫大人……”马夫连连俯身,转身上了马车驾马回王府,路上还不住隔着帘子跟卫戟念叨道,“卫大人当真是个和善人,以前小人只听管事大人们说过大人您性子好没脾气,如今看果然最是个体下的。” 卫戟一笑:“我原本也只是殿下身边的侍卫,大家的苦处我倒是能知道些,只是殿下从小在宫里锦衣玉食长大的,下面人的苦处不大清楚,再加上他性子急些,不免就让人觉得不好伺候,其实时间长了就知道了,殿下人是很好的。” 车夫连连答应着,不多时到了秦王府,卫戟刚下车就让人迎了进去。 卫戟直接去了寝殿换衣裳,里面褚绍陵已经等着了,见了卫戟笑道:“见着你儿子了?” “见着了。”卫戟笑笑走近,“身子骨看着挺结实,殿下哪日得空也看看吧,小哥儿讨喜的很。” 褚绍陵轻笑点头:“身子结实就好,我还总担心双生子要比寻常孩子孱弱些呢……家里人还好?” 卫戟点头:“都好,过继的事大哥给圆清楚了,家里人听说了封爵的事都感激的很,让我好好给殿下做事报答殿下的大恩呢。” 褚绍陵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想了想突然笑道:“看……你家里人都知道让你替我好好做事呢。” 好好的一句话被褚绍陵一说就变了味儿,卫戟原本正要换衣裳,这当口却不敢换了,褚绍陵走过来揽着卫戟的腰低声笑道:“也不打仗了,骠骑将军准备再怎么报答孤王呢?” 卫戟脸稍稍红了,小声道:“殿下,她们还在外面呢……” 褚绍陵回头看了一眼,阁子外面还立着几个丫鬟,褚绍陵转过头来轻笑:“在外面怎么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跟我讲?” 褚绍陵每每见着卫戟这怕让人听见看见的样子心里就被撩拨的受不得,故意逗他:“平日睡觉时外面还守着那么人呢,现在怎么就不能让人听着了?嗯?” 卫戟哪里有褚绍陵脸皮厚,因为他受伤的缘故两人也有日子没亲热了,褚绍陵越发爱拿这些话逗他,只是平日里在马车上胡闹就罢了,反正没人看见,现在回了王府,里里外外全是人,说什么都能让人的听见,外面伺候的丫头都跟卫戟年纪差不多,让这些小姑娘们听见褚绍陵这些话算什么呢,卫戟越想越害臊,低声求道:“殿下别闹了,臣还有事呢。” “什么事?”褚绍陵低头在卫戟耳畔宠溺的亲了亲,轻声呢喃道,“今天伤口又痒了么?” 卫戟轻轻摇头:“从昨日就不再痒了,血痂也落的差不多,估计已经好利索了,殿下……臣想换衣裳。” “好利索了?”褚绍陵低声一笑,“那今晚是不是该‘报答我’了” 卫戟垂眸不再说话,褚绍陵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将人放开了:“不说话就当你是答应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自去换衣裳了。 第九十三章 翌日褚绍陵休整好后开始上朝,之前都是内阁大臣们议政,然后将折子送到后宫去由太后批阅后再发下来,如今褚绍陵回来了,太后一撒手将这些事全推给了褚绍陵。 朝中别的事还好说,只是一直有件悬而未决的事…… “太子,二皇子谋逆弑君的事宗人府已经判下来了,只是皇帝一直没醒,这事就耽搁了下来,这……” 议政厅中龙位上空着,龙位之下摆了张椅子,褚绍陵平日就坐在椅子上,褚绍陵拿过宗人府的卷宗来随意的翻了翻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遵明警训,直接处死褚绍阮,褚绍阮生母赐白绫,褚绍阮外家男子成年者处斩,未满十四岁者净身入宫为奴,女子皆充入教坊,家产查抄后全部充公……丽嫔已然畏罪自戕了,剩下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 出言问褚绍陵的大臣何柏涛家里与甄家以前是做过亲的,听了这话腿不禁有些软了,褚绍陵淡淡一笑:“不过……甄嫔为皇上诞下皇子,于我大褚社稷有功,太后和孤想了想……还是网开一面吧,留下甄嫔直系一脉贬为庶人,剩下的……该如何就如何。” 众人以为褚绍陵刚揽政,就算是为了做做样子也会宽容些,没想到上来就这么心狠手辣,众人看向梓君侯,梓君侯顿了下出列道:“太子,皇帝还在病中呢,是不是……” “那又如何了?父皇是怎么病的?还不是因为褚绍阮妄图谋逆!”褚绍陵提笔在卷宗上写了几行字,拿过储君大印下印,抬头对梓君侯温和的笑了下,“侯爷实在不必可怜这些妄图不法之人。” 梓君侯心里叫苦,他哪里是想替褚绍阮说话,只是不想让褚绍陵刚理事就处置这样的灭门案罢了。 梓君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褚绍陵放下笔看着众人一笑道:“众位大人可是觉得孤太心狠了?” 众人垂首称不敢,褚绍陵放下卷宗起身慢慢道:“以前孤王在诲信院中时,太傅们每日教导孤的都是忠君爱民,孤如今也深以为然,但孤以为,这忠君爱民实在不必表现在面上,就像我那二弟,众位大人也知道,平日里对父皇可算是孝顺了,但最后如何呢?父皇病重,他下手比谁都不慢。” “由此可见,面上的功夫是信不得的,孤从辽凉……啊,如今已经没有辽凉了,孤去了西夷一趟,又明白了很多,有些时候……以杀止杀,才是真仁德。不杀尽了坏人,如何保护好人呢?”褚绍陵一笑,“孤王不比父皇仁厚,日后……还望各位大人担待了。” 众臣连称“不敢不敢”,褚绍陵淡淡道:“既然大人们都没有异议,二皇子谋逆案就这么结了吧,这么简单的一个案子拖到现在,传到外面去别人不说朝中大人们仁德,倒会说我朝中无人,连这点主都做不得呢。” 众人又商议了下这次战事后封赏之事,都安排好后就散了,褚绍陵本要去慈安殿,梓君侯将人拦了下来,褚绍陵笑笑:“外祖有话要教训我么?” 无论在外头如何,褚绍陵对梓君侯一直还是很恭敬的,梓君侯心中颇为熨帖,垂首道:“不敢,老臣只是想劝谏太子几句。” 褚绍陵跟着梓君侯往外走,梓君侯命宫人退下,躬身道:“二皇子的案子拖了这么长时间,太子以为……太后为什么不处置二皇子呢?” 褚绍陵玩味一笑:“外祖是在说太后明哲保身么?” “老臣不敢。”梓君侯垂首低声道,“太后万事以太子为先,这众人都知道,但这事就是太后也不愿意自己动手,太子不明白么?太子与甄家嫌隙已久,越是这样越是该避嫌,但太子……” 褚绍陵打断道:“外祖父,我如今……还有甚名声可谈么?” 梓君侯闻言一愣,褚绍陵一笑:“现在连民间的贩夫走卒都知道如今的太子是个爱杀人的残暴之人,我还费那个心神来让别人觉得我仁德做什么呢?白费功夫。” 梓君侯心中不知怎么的酸了下,忍不住安慰道:“殿下莫要妄自菲薄,臣听闻如今喀拉卡什百姓对太子拥戴的很呢,不少百姓在家里都给太子立了长生牌位,谁不知道太子是为了大褚臣民才大肆屠戮的呢。” 褚绍陵轻叹,心道我还真不是为了什么大褚臣民,不过这话就不好跟老侯爷细说了。 褚绍陵温言道:“外祖父不必如此,别人如何说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或者,褚绍陵其实是喜欢别人畏惧他的,越是畏惧,越是不敢反驳他的决定,褚绍陵觉得挺好。 梓君侯原本是想劝谏褚绍陵处事柔和些,没想到说道最后竟是自己安慰起褚绍陵来了,两人又说了半日的话梓君侯才走了,褚绍陵自去给太后请安。 老太后听说了褚绍阮的案子已经结了后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事……千万要瞒住了,别让你父皇知道了,他现在几天才能醒过来一回,再听了这话更受不住了。” 褚绍陵一笑应下了,太后想了想又道:“现在你父皇理不了事,不如你还是搬回宫里来吧,照看万事也妥当些,东宫十几年没住过人了,哀家想着还是不用过去住了,你先回碧涛苑中住着可好?” 褚绍陵笑道:“不必了,宫里妃嫔众多,我年纪不小了,再住在宫里怕言官们要多话了,王府离着宫里也不远,皇祖母有什么事就直接命人去传我,不过一个时辰就能过来,也挺方便的。” 太后点点头:“那罢了,对了,哀家这几日又叫了几家的千金过来,有那相貌不好的,性子不稳当的都让哀家给你筛过了,剩下的让人拟好了名单,送到你府上去了,你回去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不妥当的,若你觉得也没甚说的哀家就要派嬷嬷们去各家府上细细相看了,等嬷嬷们回来咱们就能将太子妃的人选定下来了。” 褚绍陵答应着:“是。” 跟太后聊了一会儿后褚绍陵就出宫了,刚回府就看见院中摆着香案等物,王慕寒迎上来笑道:“宣旨的宫人刚走,如今卫大人已经是卫国公了。” 褚绍陵一笑:“他们动作倒是快……” 褚绍陵一行往里走一行问王慕寒:“卫府那边也传旨了么?” 王慕寒点头:“刚卫府派人来谢恩磕头了,说驸马爷恩赐了护国公,卫大人的长子恩赐了长平侯,哎呦老奴乐迷糊了,殿下刚从宫里出来,这封赏的折子怕都是殿下拟的吧?” 褚绍陵一笑:“让人送一封贺礼去卫府,给馥仪单准备一份补品药材。” 王慕寒答应着:“是。” “还有……”褚绍陵停住脚,想了想道,“收拾药材时另准备一份上好的出来给梓君侯府送去,如今凌云身子越发不好了,常命人去问候些。” 王慕寒连连答应下。 寝殿中卫戟正打发将今日赏赐的东西记在账册上搬进库里去,褚绍陵刚进里间就听见卫戟在吩咐:“这两块玉佩先不用收了,等殿下看过了,殿下若是不稀罕再封起来……” “等我看什么?”褚绍陵转过暖阁里立着的十二折丝绣仕女屏风笑道,“恭喜卫国公。” 在里面收东西的是专打点库房的丫鬟,平日里进不到里间来,头一回见褚绍陵这样温和带笑的说话险些发了傻,褚绍陵转头道:“拿过来我看看。” 那丫鬟愣了下连忙走上前将锦盒奉上,褚绍陵拿起卫戟刚说的玉佩来看了看点头道:“成色不错,只是我并不喜欢翠色的玉,收起来吧。” 褚绍陵随手将玉佩丢在锦盒中,转头笑道:“还想着回来看你接旨呢,没想到内务府的人手脚竟这么快,这些东西你直接命人送到卫府去就罢了,又留下做什么。” “回回都是送回去,只是这次臣见礼单中有不少上用的东西,送回去也没人能用,倒不如留下来。”卫戟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慢慢道,“想来殿下也不稀罕,留着赏人吧。 褚绍陵故意往前走了一步笑道:“你给我的东西,我哪里舍得赏人呢?” 后面几个丫鬟见这情形都红了脸,卫戟越发难为情,低声道:“殿下……” 褚绍陵一笑转头道:“都下去吧,看看有什么丝绸东珠之类的还是送到卫府去,王府里没个女人,留下也白放着。” 丫鬟们鱼贯退下,褚绍陵揽了卫戟笑道:“行了,在自己家里还整日害臊,谁敢说什么不成?” 卫戟垂眸低声道:“她们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但……那也不好。” “得了,今日议政时听大臣们说的大道理够多了,回来你还想再跟我念经不成。”褚绍陵拉着卫戟一同坐了下来,褚绍陵躺下来枕到了卫戟的腿上,“给我松松头发。” 卫戟小心的解下褚绍陵头上的九龙盘珠冠,将头发散开后学着褚绍陵以前给他做的样子轻轻地给褚绍陵按揉头皮,褚绍陵果然觉得松快了不少,卫戟低声问:“今日议政时有什么事不成?” “褚绍阮的事,已经发落了。”褚绍陵闭上眼,剑眉微蹙,“这会儿宗人府的人应该已经将白绫毒药送过去了。” 卫戟想了想将手指按在褚绍陵的眉心上揉了揉,褚绍陵的眉头果然平了,褚绍陵一笑:“平日里我怎么对你的?你就拿个手指头糊弄我?” 卫戟犹豫了下,低头在褚绍陵眉心亲了亲,褚绍陵嘴角勾起,一把揽着卫戟的脖颈翻身将人压到了榻上,自有一番轻怜蜜爱…… 暖阁中褚绍陵将手伸进了卫戟的亵裤中,修长的手指轻轻捏揉,垂眸细细欣赏卫戟脸上难耐的神色,还未再有动作时外间王慕寒进来低声道:“太子,宫里来信了。” 褚绍陵不欲理会,低头轻吻卫戟,刚撬开卫戟的嘴外面王慕寒接着道:“宗人府的几位大人也来了,太子可要见见?” 卫戟脸红红的,侧过脸一把按住衣服里褚绍陵作怪的手低声道:“殿下……别闹了,先去……” “太子!”王慕寒还不死心,“是二皇子的事,想来二皇子已经伏诛了,殿下……” 褚绍陵微抿嘴唇不耐烦的坐起身来,刚要说什么时卫戟一把将褚绍陵的手拉住了,轻声道:“殿下先去吧,等……等晚上回来一样的。”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俯下身子在卫戟脸上亲了下轻声道:“好,等晚上再疼你。” 褚绍陵下了榻,整了整衣裳出了暖阁去了前面。 宗人府的几位官员见褚绍陵来了连忙将一封折子奉上,褚绍陵细看,上面将褚绍阮何时伏诛,选的什么死法,死前说了什么等等都记得一清二楚。 “二皇子本不欲就范,后来知道……知道是太子已经回来后就不再闹了,选的白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宗人府的宣判抬头小心的看了看褚绍陵的脸色,接着道,“二皇子走之前……说的话不方便记入卷宗,特来讨太子的示下,是不是让下官润色些许?” 褚绍阮死前大骂褚绍陵,那些诅咒的话简直不堪入耳,按着规矩皇子走之前的这些事都要记录下来的,不过要不要真的留下来还得问上面,褚绍陵细看书折上一段段恶毒的诅咒冷笑:“跟他那上不得台面的娘一样,死前都不给自己留一点体面,都毁了吧,孤不怕诅咒,但怕他污了皇族的名节呢。” 宣判连连点头,褚绍陵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又道:“吩咐下去,褚绍阮失德失行,大逆不道,不得操办后事。” 宣判顿了下随即点头称是,褚绍陵将人打发了,转头对王慕寒低声道:“让承乾宫里那几个人盯着些,哪天皇帝再醒了立马来通报与我,褚绍阮可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如今人已经去了,我得细细的跟父皇说道说道。” 王慕寒答应着,褚绍陵又道:“还有……御医们给父皇下的药太温和了,这如何能治好病?如今给皇帝熬药的药童不是我们的人么?告诉他,加一倍的药量上去,就是给我硬灌也得让皇帝快点醒过来。” 王慕寒顿了下道:“可是……怕喂药的奴才们看见了会起疑心呢,承乾宫里现在虽不少都是咱们的人了,但不乏还有皇帝的老奴才们在,这么做……恐怕有些险,让人拿住了把柄来传殿下的谣言就不好了。” “无妨。”褚绍陵冷笑,“刚从宫里知道,明日开始就轮到甄嫔侍疾了,传话给她,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王慕寒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翌日皇帝的汤药就比平日果然浓了几分,里面还添了几片老参来催药性,甄思轻轻搅动着药碗心中冷笑,褚绍陵真是好主意,在承乾宫里下毒不容易,但要用双倍的汤药来害人却容易多了。 甄思出神的看着琉璃盏中的汤药,当日皇帝就是这么吩咐太医的吧,让他们随意的加大药量,只要能抱住自己肚子里皇子就好…… 皇帝明明知道自己用了那些药后生产时可能会保不住命,但他还是这么吩咐太医了,万幸自己当日逃出命来,却从此重重伤了身子…… 甄思坐在榻上看着皇帝消瘦蜡黄的脸心中涌过一丝快意,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也能给皇帝喂些“好药”了。 甄思命人扶起皇帝来给他背后垫了几个软枕,甄思喂了几次都喂不下去,不耐烦道:“皇上不能不喝药,这样如何能好起来?帮本宫给皇上灌药……” 甄思再没了平日里皇帝跟前的温和样子,让两个嬷嬷扶着,自己左手抬起皇帝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右手端起药碗来直接往里灌,一碗药灌了一半流了一半,甄思冷冷道:“浪费了这么许多可不行,让药童再熬一碗来。” 嬷嬷垂首去了,甄思拿过帕子来在皇帝的脸上随意的抹了抹,突然一笑:“皇上……快醒吧,臣妾盼着呢。” 甄思并没有别的妃嫔的忧虑,她恨不得皇帝能快点死,等褚绍陵登基后自己才能有希望随六皇子一同出宫。 甄思侍疾比旁的嫔妃用心很多,每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药,一天下去后皇帝的脸色果然比平日里红润了些,旁人不知道还以为是要好转了,甄思心里冷笑,灌了那些参汤进去,脸色怎么可能不好? 等到翌日晚间皇帝眉头微动,眼睛睁了睁又闭上了,甄思大喜,推推身边的嬷嬷低声道:“快去告诉太子的人,皇上快醒了。” 嬷嬷连连点头,又转过来低声问:“那……要不要也告诉太后?” 甄思一笑:“嬷嬷傻了不成?太子要跟皇上说体己话,让太后来做什么呢?快去吧。” 嬷嬷转身去了,甄思将手中的药碗随意的放在一边,心中冷笑,自己也算是亲手送皇帝上路了,这么一来,她跟皇帝就算扯清了。 甄思转身回自己宫殿,将承乾宫留给了马上要过来的褚绍陵。 第九十四章 褚绍陵到承乾宫时皇帝已经醒了,褚绍陵刚踏进寝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褚绍陵微微蹙眉,王慕寒上前递上帕子低声道:“这两日白天黑夜的轮番灌药呢,味道大了些,老奴这就让人燃些香饼子去去这味儿。” 褚绍陵闭了闭眼:“将无关的人都带出去,别妨碍孤与父皇说话。” 王慕寒躬身:“老奴省的。” 褚绍陵进了寝殿的东暖阁,里面皇帝正倚在榻上叫人,褚绍陵走近沉声道:“父皇想要什么,吩咐儿臣就是。” 皇帝双目赤红,费力的转头看了看外面,褚绍陵一笑:“怕扰了父皇清净,儿臣刚刚已经命奴才们下去了,父皇有什么要吩咐的跟儿臣说就是。” 皇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褚绍陵转过身给皇帝倒了一杯茶送了过来道:“父皇久没开口,想来是渴了,可要喝杯茶?” 皇帝眼中皆是戒备,褚绍陵知道他定然不会喝自己端给他茶水,随手放在一边道:“父皇已经几个月没见过儿臣了,没什么要问的吗?” 皇帝只觉得浑身燥热的很,费力的将被子掀开一角,嘶哑道:“看来……辽凉的战事……已经平息了?” “父皇还不知道吧?如今已经没有辽凉了。”褚绍陵随意坐到了一边椅子上,自己拿过刚才倒的那杯茶喝了,慢慢道,“儿臣屠了辽凉皇族,改辽凉国人为西夷族人,如今那些人正在去往云南的路上。” 皇帝睁大了眼怒斥道:“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自己做主张!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自然没有。”褚绍陵将茶盏放下,“不过如今不单是儿臣不将父皇放在眼里了,别人也是……” 褚绍陵起身走近慢慢道:“我们离开喀拉卡什时……当地的百姓追着军队跑,向着儿臣的马车一边跪拜一边高呼‘梯玛’,后来儿臣问了当地的人,他们说……‘梯玛’就是天神,帝王的意思。” 褚绍陵眼中带了笑意:“可怜父皇执政二十年也没受过边疆上百姓朝拜,倒让儿臣抢了先了,儿臣这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对父皇不满的人,他们都盼着儿臣能早日继位呢。” “逆子!!”皇帝被褚绍陵气的脸色通红,胸膛如同风箱一般呼哧呼哧作响,“你肆意妄为,你……你以为做这点事就能收买人心么?!做梦!你……” “当然不能。”褚绍陵淡淡道,“所以登基后儿臣还有很多事要做,再过一个月左右西夷人就悉数都到达云南了,儿臣会给他们一个冬天的日子适应当地的气候,等过了年开春后,当地官员就要开始督管那些奴隶开垦荒地,到时候男耕女织,倾西夷一族之力,用不了两年南边的荒地就会被尽数开垦出来……” 说到这褚绍陵忍不住嘲讽一句:“父皇明明知道南方气候怡人适宜耕种,却迟迟不着手,一直让那片地荒着,如今儿臣帮了父皇大忙,给大褚寻了不少奴隶来,有地,有人,届时会有很多粮食……” “想让天下臣民真心臣服,首先要让他们吃的饱,这话还是父皇教导儿子的呢。”褚绍陵一笑,“父皇都忘了么?不光是粮政的事,户部,礼部,工部,这些地方儿臣都要整饬,六部还在先帝手下时是何等情景?如今竟腐朽破败成这样!父皇完事就懒得管懒得碰,任由超纲腐败,儿臣……早就看不下去了。” 皇帝怒极反笑:“呵……想不到你竟想做个明君……” 褚绍陵摇头莞尔:“父皇高看儿臣了,儿臣只想做个暴君,但也不能只杀人,万事物极必反,儿臣既要人怕我,亦要人敬我!三年之后,儿臣要给这天下一个不一样的大褚,一个堪比武帝华清盛世时期的大褚,这样……” 褚绍陵闭了闭眼,这样,百国朝奉,万民拥戴,自己做什么别人也不能再有异议,作为皇帝该做的他已经做了,剩下自己再想做什么时……谁也不能再多嘴! 王慕寒曾拿唐明皇和杨玉环的事劝谏过褚绍陵,当日褚绍陵就想过,若没有安史之祸,众人也不会迁怒于杨玉环,古来皇帝昏庸别人就要拿帝王恩宠的人来做文章,但若是皇帝是个盛世之君呢?别人想要挑错也插不进嘴去。 不过这些就不用跟皇帝一一交代了,褚绍陵有些悲悯的看着眼前刚过不惑之年却一脸垂暮之色的皇帝,他就是说了想来这人也不会明白的。 外面药童将刚熬好的药端了进来,托盘上跟药盏放在一起的还有一碗老参汤,褚绍陵接过药盏来淡淡道:“父皇该服药了……” 皇帝不耐烦的摇了摇头:“朕不喝!” 褚绍陵放下药盏正要命药童下去时皇帝看了看托盘上的参汤道:“慢着……把,把那碗参汤……给朕拿过来。” 褚绍陵要去拿参汤皇帝又道:“你别碰……让他送过来……” “呵呵……别人私下都说儿臣是毒蛇,父皇还当真了不成?”褚绍陵看着皇帝如临大敌的样子撑不住笑了,“儿臣手上又没毒,父皇怕什么?” 皇帝没理会褚绍陵,接过参汤来急急忙忙几口喝了进去,褚绍陵心中冷笑,皇帝被甄思灌了一肚子的药,如今喝下这碗老参汤不过是催命罢了。 皇帝哪里知道这些,他现在口干舌燥,身上还发虚,只想喝些参汤壮壮元气,褚绍陵也不多言,皇帝喝完参汤后一把握住药童的手沉声道:“快……去叫人来!叫朕的人来,你叫什么?等朕处置了这逆子你要什么朕都……” “皇上若是喝完了奴才就先下去了。”药童一把挣开皇帝的手,收拾好杯盏端起托盘起身往外走,经过褚绍陵身边时还恭敬的躬了躬身,“奴才先下去了,殿下有什么吩咐的再叫奴才。” 褚绍陵气定神闲的欣赏着皇帝恼怒的神色:“没什么吩咐了,孤与皇帝有话要说,先不必让人进来了。” 药童一躬身:“是。” 大殿中又剩下了父子二人,褚绍陵懒得再浪费时间了,起身淡淡道:“忘了跟父皇说了,前日儿臣已经处置了褚绍阮,跟他母妃一样,三尺白绫就归了九泉了,听监刑的奴才说……褚绍阮死前大骂儿臣,这也就罢了,他还诅咒了父皇不少恶毒话,那言语实在不堪,儿臣说不出口呢……” 皇帝双目赤红怒道:“都死了?你竟……” “父皇忘了么?褚绍阮给父皇送了一盘子毒果子,就是那些毒药才害的父皇卧床不起的啊。”褚绍陵怕皇帝已经迷糊了,好心提醒道,“当真是父皇最疼宠的儿子,被软禁时还不忘父皇,一串葡萄险些要了父皇的命呢。” 皇帝愣了下,他卧病多月神智早就不清了,如今被褚绍陵一提醒前事悉数回笼,之前的种种终于想了起来,皇帝刚服了老参汤,如今一动怒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要沸了起来,胸口一撞一撞的疼,鼻间一热,再一摸时只见一片猩红! “唉……”褚绍陵厌恶皱了皱眉,“父皇少动怒吧,血淋淋的多难看。” 皇帝鼻间不断流下血来,皇帝心中又怒又怕,大事嘶喊起来,褚绍陵懒懒的坐在一旁继续道:“儿臣有时候真是想不透,父皇到底喜欢丽嫔什么呢?就因为她那张脸比我母后的艳丽几分?她有我母后端庄么?有我母后的风华气度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竟然宠了她那么多年,最后还被这对母子险些要了命去……” 褚绍陵自己说着都禁不住觉得匪夷所思,摇头失笑:“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皇帝越听心中怒气越盛,挣扎着要扑上来,褚绍陵纹丝不动,皇帝几番用力竟一下子栽到了地上,抽搐了半日爬不起来,嘴中的不清不楚的一直在哑声叫喊着:“你……你以后,也会……” 褚绍陵懒得理会,只是定定的看着皇帝如同脱水的鱼一般挣扎…… 皇帝在地上挣扎了半晌就不动了,褚绍陵走近看了看,皇帝鼻间不住溢出血来,胸膛却还微微的起伏着,褚绍陵转身出了寝殿。 外面王慕寒走近躬身道:“皇上的那几个老奴才已经让人看管起来了,要不要直接……” “只发作那几个怎么行?”今日承乾宫的事是绝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褚绍陵淡淡道,“看好这里,不许让人进去,等……一个时辰左右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只说承乾宫宫人伺候不周,将那几个皇帝的心腹处死,剩下的宫人全部遣返回乡,永不再用。” 王慕寒垂首:“奴才明白了。” 褚绍陵冷漠的回头看了一眼转身去了,用不了多长时间皇帝就要去见丽嫔和褚绍阮了,多少恩怨他们自去吵闹吧。 褚绍陵先一步出宫,将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皇帝的死讯传来时褚绍陵正在秦王府的白首楼上与卫戟欣赏今冬的初雪,传信的奴才哭道:“皇上……皇上今日戌时三刻驾崩了……” 褚绍陵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不紧不慢问道:“不是说病情好转了么?孤今日酉时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那奴才垂首哽咽道:“这两日确实是见好了,但今日皇上醒后喝了参汤,太医说就是因为这参汤害的,皇上身子太虚,肝火又旺,这时候喝下老参汤就是催命啊……” 褚绍陵点点头:“你去吧,孤即刻就回宫。” 那奴才磕了个头走了,卫戟起身走近犹豫了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替褚绍陵拢了拢他身上的狐裘低声道:“臣随殿下一同入宫。” 褚绍陵转过头看向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道:“知道么?还有一个月就是腊月十二了……” 卫戟点头:“凌皇后的祭日,臣知道的。” 褚绍陵笑了下:“你倒是记得……皇帝死了,算是我提前给母后的祭礼吧,我母后是这天下最好的女人,可惜皇帝不曾珍稀过她,百般利用后就弃之不顾了,如今母后在天有灵,终于可以瞑目了。” 不单是给凌皇后,也算是给自己的一封大礼,这三年的孝期,他收下了。 第九十五章 王慕寒接到信儿后连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素服送了过来,两人直接在白首楼里换了衣裳,没耽搁直接出府上了马车赶去宫里。 马车上两人无话,不多时外面突然响起钟声来,卫戟下意识的看向外面,褚绍陵握起卫戟的手:“皇帝驾崩后各寺庙宫观要撞钟三万下的,想来是接到信儿了。” 卫戟点了点头,钟声一下下响起,卫戟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皇帝死了,褚绍陵终于要登基了么? 褚绍陵这皇子做的实在不易,卫戟心里其实早就盼着褚绍陵能登基了,登基后至少不会再有那无止境的陷害和阴谋,但如今得偿所愿卫戟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的双眼,突然低声道:“你只放心吧,以前怎么样,以后也会怎么样,我登基后只会待你更好。” 卫戟心里一暖,垂首轻声道:“臣知道,只是……一想到殿下马上就是皇帝了,臣一时回不过味儿来。” “这有什么回不过味儿来的。”褚绍陵一手揽在卫戟腰上将人搂在怀里,“以前多委屈了你,以后不会了,以后……你想如何,我就能让你如何。” 卫戟摇摇头:“臣没想如何,能接着侍奉在殿下身侧臣就满足了。” 褚绍陵闻言低头在卫戟眉心亲了下,不多时马车进了神武门,褚绍陵和卫戟下了马车改乘轿辇,一行人直接去了承乾宫,褚绍陵一进宫门先发作了阖宫上下的奴才,按着之前跟王慕寒交代的,挨个捂住嘴去处置了,王慕寒吩咐人将奴才们送走后折回来躬身问:“殿下,给大行皇帝诊脉的那几个御医……该如何处置?” 宫人将孝衣准备了上来,褚绍陵张开手臂让卫戟替他将孝衣穿上,转头看了看门廊外跪着的几个老御医淡淡道:“那老参汤是大行皇帝自己要喝的,与御医何干?莫要牵连了不相干的人。” 王慕寒明白过来,点点头:“是。” 御医们听到褚绍陵的话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千恩万谢的去了。 褚绍陵接过卫戟递给他的一条白绫系在额上,转身跪了下来,卫戟等人跟着也跪了下来,褚绍陵拜了再拜,起身看着寝殿里的白烛灯火微微出神,这会儿皇帝应该已经见到丽嫔和褚绍阮了吧,呵呵……这三人见了面该多有意思,褚绍陵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还不够,还差一个人。 不多时太后扶着孙嬷嬷来了,饶是太后心里早就有准备如今见了大行皇帝的遗体也禁不住差点晕了过去,褚绍陵连忙起身扶住太后,太后捂着脸哽咽出声:“皇帝……” 褚绍陵命人将西暖阁收拾出来扶着太后过去了,太后坐在椅子上大哭:“哀家是做了什么孽……先是皇后,现在是皇帝,竟让哀家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哀家也跟着去了就罢了……” “皇祖母不可妄言……”褚绍陵拿过帕子来给太后擦脸,柔声劝道,“父皇缠绵病榻半年了,如今已登极乐,想来是解脱了。” 太后忍不住心酸:“哀家就皇帝这么一个,他都走了,哀家还活着做什么,先帝啊……哀家给你护了这孩子一辈子了,如今皇帝已去,你也带哀家走吧,也带哀家走吧……” “皇祖母还有我呢……”褚绍陵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还有孙儿呢,皇祖母光记挂着父皇,忘了孙儿了么?就是为了孙儿皇祖母也不该说这个……” 褚绍陵端过孙嬷嬷奉上来的茶盏递到太后手边:“孙儿还指望着皇祖母提点孙儿呢……” “你还有什么用哀家提点……”太后被褚绍陵好生劝了半日心里稍稍平息了些,接过茶来喝了两口低声哽咽道,“皇帝伤透了哀家的心,原以为不会这么难受的,但……再不好那也是哀家的儿子啊,皇帝……” 褚绍陵轻轻的为太后拭去眼泪轻声道:“皇祖母慈母心肠谁不知道呢,下面还有不少事指望着皇祖母操持呢,且不可太过悲戚伤了身子。” 孙嬷嬷适时插话道:“是呢,太后这一年来身子本就不爽利,可不能再不顾惜自己了。” 太后点了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褚绍陵不住的劝慰着,外面一个宫人进来低声道:“禀太后,禀太子,宗室的亲贵还有内阁大臣们已经进宫来了,王大人让奴才问一句大行皇帝的遗诏现在何处,是否该拿出去给宗室众人还有各位大人们宣读一番。” 太后顿了下擦了擦脸低声道:“皇帝走之前……可留下了遗诏?” 褚绍陵宽慰道:“早就留下了,王慕寒……” 王慕寒双手将伪造好的遗诏捧了过来,褚绍陵打开先给太后看了看,太后看了看是冯大学士的笔迹,上面盖的正是皇帝的大印,并没有什么错处,太后放下心来点点头:“有遗诏就好,快命人去宣读遗诏,让他们知道皇帝走之前也是属意太子的,这事万万不可耽搁,没得让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王慕寒一躬身答应下了,又问道:“外面宗亲还问到了四皇子,说是不是该派人去接四皇子回来了。” 说起褚绍阳来太后脸色沉了几分,这也是她曾经疼宠过的孩子,只是没想到竟怀了坏心,对褚绍陵没有半分情谊,太后看向褚绍陵,褚绍陵淡淡道:“这是自然,通知礼部即刻安排人去平域接褚绍阳回来。” 王慕寒点头去了。 褚绍陵转身坐下来握着太后的手轻声道:“这边的事交给孙儿就好,有宗室的叔伯帮着,想来是出不了岔子的,皇祖母这段日子身上不大爽利,还是先回慈安殿吧,有什么事孙儿自会去问皇祖母的。” 太后心中颇为熨帖,点头道:“哀家命人将碧涛苑收拾出来,这些日子你且在碧涛苑中歇着吧。” 褚绍陵点头答应下了,起身扶着太后将人直接送到外面的步辇上去才折回来,王慕寒料理好外面的事进来复命道:“遗诏已经宣读了,没有出什么乱子,宗亲们准备进来给太子叩头呢,要不要先准备下香案等物……” “不必了。”褚绍陵摆手道,“将承乾宫正殿收拾好将人都请进来,先祭奠大行皇帝,还没登基呢,不用着急这些。” 王慕寒得令先将遗诏收好就出去传宗室的众人了,卫戟上前低声道:“殿下……臣在这里多有不便,不如跟禁卫们一同先出去……” “你在这不方便,跟侍卫们站在殿外就方便了么?”褚绍陵薄唇微抿,“卫国公,记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不过就是些宗亲,不比你尊贵多少。” 褚绍陵的话刚落地王慕寒已经将众人迎了进来,宗亲们见到褚绍陵三跪九叩称臣,褚绍陵命人将众人扶起,低声道:“大行皇帝刚走,虽有遗诏,孤亦不敢妄行自专,丧事还望众位叔伯帮扶。” 众人连称不敢,有几人忍不住看向褚绍陵身后的卫戟,褚绍陵凤眸扫过,那几人连忙低下头去,褚绍陵命人将给宗室准备的孝服送了上来,自己先进了承乾宫的寝殿跪灵。 丑时礼部尚书携礼部众官员进宫,给褚绍陵磕过头后去了内务府跟几个大总管一起商议丧事事宜,寅时皇城中官员还有各府诰命陆续进宫,侯在保和殿外,褚绍陵乘步辇去见众官吏,又命王慕寒打发人带诰命夫人们去见太后,见过众官员后褚绍陵折回来跟礼部众人商议停灵事宜,等到天光乍亮时命宫人将大行皇帝的遗体挪到了承乾宫正殿中,期间褚绍陵走到哪身边都带着卫戟。 等到都安排好后已经巳时了,宗亲与重臣退往偏殿中,只留下了褚绍陵与褚绍隋,还有被奶娘抱着的六皇子褚绍邯在大行皇帝梓宫前跪灵,褚绍邯一会儿一哭,奶娘不住的哄劝,褚绍陵听的心烦,低声道:“老六还这么小不必在这耗着了,先抱回永福宫去吧。” 六皇子的奶娘正心疼着小皇子呢,闻言连连躬身,抱着六皇子退下了,五皇子忍不住转头看了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褚绍陵心中轻笑,沉声道:“困了?” 褚绍隋连忙摇摇头,他年纪虽小但得了他母妃淑妃不少教导,知道在褚绍陵面前万万是不可失仪的,褚绍隋挺直了身子毕恭毕敬道:“回大哥,臣弟不困。” 褚绍陵摆摆手道:“从昨晚就被折腾起来了,怎么会不困,你奶娘也在殿外呢,找你奶娘去吧,等执事找你时再过来。” 褚绍隋下意识的觉得还是该在这跪着的,但心里确实是很想回去,又因为是褚绍陵的话不敢不听,磕了几个头就走了,空荡荡的大殿中只剩下了褚绍陵一人,褚绍陵看着香案上摆着的大行皇帝的神位轻笑,皇帝留下了六个皇子,最后给他跪灵的竟只有自己,何其可笑。 承乾宫西偏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妃和诰命,一片哀哭,太后坐在右侧的椅子上黯然垂泪,妃嫔们不住的劝慰着,正悲戚着只见五皇子褚绍隋走了进来,淑妃连忙走过去一把将人拉住了,褚绍隋出了正殿后并没看见自己奶娘,迷迷瞪瞪的走到了偏殿中来,见到淑妃后抱住淑妃的腿“哇”的哭了起来,淑妃看看众人怕别人说褚绍隋不懂规矩连忙轻斥道:“怎么不在正殿好好跪着?你父皇去了,你不是最难受的么?” “大哥让我先回去……”褚绍隋哭的打嗝,“我没找到奶娘,母妃……” 正闹着褚绍隋的奶娘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她刚在殿外守着只觉得肚子不舒服,出恭的一个功夫没想到褚绍隋竟跑了出来,淑妃心中大怒,左右看看一把将奶娘拉了出去,扬手扇了那奶娘一巴掌压低声斥道:“作死的奴才!今天是什么日子,不好好看着隋儿瞎逛什么?!” 那奶娘连忙哭求不是经心的,淑妃还要再打,孙嬷嬷出来低声道:“太后娘娘说,五皇子还小,一夜没睡撑不住也是有的,小孩子家家的熬不得,先让人带五皇子回凤栖宫歇会儿吧。” 淑妃连连谢恩,打发着人带五皇子回去了,偏殿中太后叹了口气,转头对甄思道:“隋儿都撑不住,更别说邯儿了,你去抱邯儿回永福宫吧,让人好生看着些,外面雪这么大,别冻着了。” 甄思早就巴不得这一声了,连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点头谢恩去了。 正殿中褚绍陵正闭目养神,甄思扶着丫头进来却不见六皇子,褚绍陵转头看了看甄思道:“来寻老六的?” 甄思点点头,褚绍陵淡淡道:“老六一直哭,孤已经命奶娘抱他回永福宫了。” 甄思垂眸:“多谢太子体恤。”褚绍陵转头不再多言,甄思转头往外走,刚出了大殿又转身回来了,她本不愿在大行皇帝面前跟褚绍陵说这些话的,只是能跟褚绍陵独处的机会太难得,甄思咬了咬唇,低声道:“本宫有几件事想问问太子。” 褚绍陵点头:“你问。” “前事本宫不欲多提了,甄家与太子积怨颇深,入宫前本宫就预料到了将来甄家败了的情景,不过……没想到承蒙太子和太后悲悯,竟让本宫一家得以苟延,本宫感激不尽。”甄思微微福身,“本宫受太子恩德,自然也要回报,回报的种种不便再多言,以后……太子只要还有用到本宫的地方再吩咐就是,本宫只盼着……” “只盼着等六皇子成年后,太子能随意选处封地恩赐给六皇子,容本宫随六皇子去封地,让我们母子过几日安稳日子。”甄思抬眸望向褚绍陵,“本宫承诺,六皇子一脉永世不会再结贵亲,不会再掀起任何风浪。” 褚绍陵沉默的看着甄思,半晌道:“不用等到老六成年,待他十岁时即可,这十年你们若还想现在这样安分,我自会选一处好地方赐给他,到时候你可以将你父母一起接走,只有一点,走之后不许再踏入皇城一步,孤永世不想再看见甄氏族人。” 甄思万万没想到褚绍陵竟会格外开恩,心中大喜连连答应道:“是,是……只要能出宫……” 褚绍陵转过头去,甄思满怀欣喜的出了大殿,正与抱着一个包袱进殿而来的卫戟走了个对脸。 卫戟见是甄思连忙往右侧退了一步,躬身道:“请甄嫔娘娘安。” 甄思顿了下,点点头道:“卫……卫国公好。” 卫戟点了点头进了大殿,今日的雪越发急了,天气冷的很,卫戟怕褚绍陵身上的衣裳薄,特特的去了碧涛苑一趟去取了件大氅。 甄思愣愣的立在殿外,只听见殿中声音传来…… “外面这么冷你瞎跑什么?!雪地里滑,摔了怎么办?!” “臣……臣怕殿下冷……” “我冷你就不冷?看看这手凉的,又招我训你是不是?穿上……” “殿下,臣这是给殿下拿的,不……” “听话,先穿上捂捂……靴子湿不湿?” “没湿着……” “娘娘,娘娘……”甄思的宫女小声提醒甄思,“咱们这是要回永福宫?” 甄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是,回去看看六皇子。” 甄思扶着宫人上了轿辇,今日她已经得了褚绍陵的承诺,这比什么都重要,比起寒冰中那丝虚无缥缈的暖意,自己真正能指望的只有正睡在永福宫的,自己那小小的血脉。 想起刚听到了殿中的对话甄思撑不住笑了下,早就听闻太子殿下与卫国公相得甚欢,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这样,如此,甚好。 正殿中卫戟披着大氅坐在软榻上,褚绍陵在卫戟身后抱着他,不多时两人都暖和了过来,褚绍陵低头在卫戟侧脸上亲了下,卫戟往大氅中缩了缩…… 第九十六章 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晚间烧过三遍纸钱后褚绍陵命众人自去用膳,为表哀戚像褚绍陵这样的皇子这顿饭是不能吃的,褚绍陵依旧将五皇子六皇子打发了,自己跪在神位前烧纸。 卫戟从国公礼,跟着卫战在宫里用了一顿膳食,之后百官与诰命夫人们出宫,卫战陪着馥仪宿在宫中,卫戟自己去找了王慕寒。 “卫大人不必担心……”王慕寒看看周围将卫戟拉到一侧低声道,“说是用不下饭去,但怎么能真的不吃不喝呢?不用大人提,不到戌时自会有宗亲去三催四请的求太子用膳了。” 王慕寒低声一笑:“这就是皇家的规矩,太子总要饿一会儿的,等宗亲们劝过几次后太子就会用些膳食,不然怎么能显示出太子对大行皇帝的至孝之情呢?” 卫戟哑然,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些门道,卫戟还是不安心:“公公确定戌时殿下能吃上饭?” “卫大人放心就是。”王慕寒宽慰一笑,“膳食早就在承乾宫的小厨房里备下了,卫大人要是怕奴才们办事不牢靠一会儿自可亲自将膳食送过去,有卫大人劝太子定然用的香。” 卫戟失笑:“公公莫要打趣我了。” 王慕寒笑笑:“老奴失言了,卫大人莫要在意,这是这话也是实情,如今谁不知道太子跟前卫大人说话最管用呢?卫大人终日跟在太子身边不知道外面的事,每日单是来找卫大人,想借卫大人跟太子搭上话的人就不计其数呢,只是有太子之前的吩咐,奴才们将那些人都挡了,所以的卫大人不晓得。” 卫戟点点头:“辛苦公公了,日后这些事也万万挡下来,别人不知道公公定然清楚的,殿下的事我从来不敢多嘴,殿下万事都有自己的主意,别人求我也没用的。” 这就是卫戟最让王慕寒佩服的地方了,别人一朝得宠鸡犬升天,只有卫戟,从来不向褚绍陵要一丝半点的东西,大事上也从不插手,王慕寒不禁想起卫戟还是碧涛苑的小侍卫的时候了,这么多年过去,卫戟如今位极人臣,却还跟以前一样勤谨自律,王慕寒心里叹服,耐得住贫,受的住富,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人在褚绍陵身边,也许比那些各自有自己主意的莺莺燕燕好的多。 王慕寒点头笑道:“只是自然,还有一事,太子之前叮嘱奴才了,这几日万万不可让卫大人累着,像今日去碧涛苑拿衣裳这事,卫大人只交代给奴才们就是了,哪里好自己去跑腿呢,这不是打咱们的脸么。” “我一向不习惯使唤人,能自己动手的就做了,再说今日众人都忙的脚不沾地,独我闲着,做些事也是应该的。”卫戟心里记挂着褚绍陵的膳食,转头看了看道,“我去看看膳食准备的如何了。” 王慕寒了然一笑:“那不耽搁卫大人了。” 慈安殿中太后倚在一张百子千孙酸枝榻上,身后孙嬷嬷轻轻的按揉着老太后的额头两侧,太后闭着眼低声道:“可惜了……” 孙嬷嬷会意,劝慰道:“太子还年轻,再等几年也无妨碍的。” 太后叹口气:“不中用,哀家还能不能等到那一日都两说呢……” “太后!”孙嬷嬷嗔道,“太后又说这话,怎么就等不到呢……太后,等上几年也没什么不好的,再等上三年,正是凌家二小姐凌怡的好年纪呢。” 太后睁开眼想了想笑道:“可不是,哈哈,哀家怎么忘了呢,前几日还愁太子妃没法从这几家里选了,若是等上三年……凌怡刚刚及笄,可不是正好婚配么?” 孙嬷嬷笑笑:“太后这两日是忙糊涂了,可惜凌云姑娘没福气,倒是凌怡姑娘身体康健,生来就是个有大福气的。” “是,哀家很喜欢怡丫头,相貌好,性子和婉又有股刚气,端庄持重,梓君侯的家教是没说的……”太后越想越满意,“倒是跟凌皇后有几分相像,哀家就是喜欢这样的孩子,像是甄碧荷那样的……万万不可再娶进来一个了。” 孙嬷嬷点头笑道:“向来太后喜欢什么太子也喜欢,这门亲事没错的。” 太后点头:“甚好,如今顾不上,等出了热孝就跟梓君侯通个气儿,陵儿必然也是满意的。” “太后既然不发愁了就再喝碗粥吧。”孙嬷嬷一招手,外面的小宫女双手捧了一碗粳米粥过来,孙嬷嬷接过来舀了舀笑道,“晚膳才用了那一点,这会儿也该饿了。” 太后一笑:“你专会见缝插针的,罢了,哀家再用些。” 太后接过粥碗用了两口道:“承乾宫那边可预备好了陵儿的膳食了?那孩子晚膳时可是滴水未进呢,还得折腾一个多月,总是这样不得把身子熬坏了?” “已经有人去劝了,太后放心吧。” 承乾宫里褚绍陵让众人苦劝了半日终于答应用膳了,卫戟连忙命人将准备好的膳食送了过去,不过就是米粥酱菜之类的,清淡的很,众人都退下去后卫戟走近将膳食中的一小盆米饭扣了过来,里面赫然藏着满满一小盆熏肉,褚绍陵失笑:“你从哪里寻来的?” 卫戟小心的看了看外面压低声音道:“臣见他们给殿下准备的膳食实在简单了些,殿下饿了半日了,吃粥哪里能吃饱?臣偷着去了御膳房一趟,今日全宫都没动荤腥,没有什么新鲜肉菜,只这熏肉还不错,殿下……用些吧。” 褚绍陵心里一暖,拿过一碗粥递给卫戟道:“这几日想吃些肉倒是不容易,你跟我一起吃些。” 卫戟点头一笑陪着褚绍陵又吃了一顿,两人都用好后褚绍陵命王慕寒将剩下的都料理了,褚绍陵又去神位前跪了一会儿就带着卫戟一同回碧涛苑了。 晚间两人沐浴后上榻,卫戟倚在褚绍陵身上慢慢道:“七七四十九天后出殡,殿下这些日子都得这样么?” 褚绍陵低头看着卫戟笑道:“心疼了?” “嗯。”卫戟老实的点了点头,“吃不好也睡不好,还只能吃些粥米,臣听王公公说等出殡那几日殿下都不能回来睡觉,要彻夜跪灵……殿下身娇肉贵的,哪里受过这种苦?” “没说的那样厉害,就像今日,我不是也没饿着么?”褚绍陵垂首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有你呢,我怕什么……” 卫戟还记挂着王慕寒说的那些规矩:“跪灵……能让别人跪么?臣去替殿下跪。” 褚绍陵一笑:“那哪行,我也不舍得啊……” 褚绍陵翻过身来揽着卫戟柔声道:“别瞎想了,战场我都待过,这点儿事算什么了,早点睡,明日又是一摊子事呢。” 卫戟点点头将抱着的汤婆子放到一边去,替褚绍陵掖了掖被子闭上了眼。 外面远远的传来更漏的声音,两人刚要睡着时外面王慕寒进了内殿,在外间隔着两重屏风低声道:“太子,太子……去平域的人回来了,说出事了,殿下……” 褚绍陵坐起身来,卫戟跟着也要起来,褚绍陵一把按在卫戟肩膀上低声道:“没事,我去看看,你先睡。” “臣跟殿下去……”提起平域来卫戟也不放心,“可是四皇子有什么事么?” 褚绍陵宽慰一笑:“管他呢,你先睡……我马上回来。” 褚绍陵执意不让卫戟起来,卫戟无法只得点头道:“殿下多穿些。” “我知道。”褚绍陵也不叫人进来,自己拿过衣裳来穿好拿过一件大氅披上了,转过身来底下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早点睡,我回来时你要还没睡着,看我怎么罚你……” 卫戟抿了下嘴唇,褚绍陵一笑出去了。 褚绍陵转过屏风来接过宫人递上来的手炉淡淡道:“怎么了?” 王慕寒躬身道:“去平域接四皇子的人回来了,他们根本没到平域,在半路上就遇见了……遇见了原先四皇子身边的人,他们正往皇城赶,是来……报丧的。” 褚绍陵轻抚手炉:“报丧的?褚绍阳已经死了么?” 王慕寒没想到褚绍陵竟这么平静,点点头接着道:“听那些人说是西夷人做的……押送西夷人去云南平域是必经之地,在平域城外驻扎的时候有一队西夷人逃进了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那些人杀进了四皇子府邸,一番抢夺后……放了火,四皇子没能跑出来,被烧死了。” 褚绍陵漠然道:“哦……如今那些匪人可拿下了?” 王慕寒摇摇头:“详细的事奴才也不清楚了,这还得细审四皇子身边那些人,他们没能护得四皇子周全,最后竟是……竟是连四皇子的遗体都没从火中抢回来,实在该死。” 褚绍陵点了点头:“确实该死,还有脸回皇城来报丧……吩咐下去,这些人未能护主,其罪当诛,斩立决。” 王慕寒犹豫了下道:“都……都杀了么?” 褚绍陵点头:“都杀。” 笑话,他怎么可能留着褚绍阳的旧部,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王慕寒垂首:“奴才知道了,这就吩咐下去。” 褚绍陵想了想又道:“太后年事已高经不得风浪,这事缓缓的说……别让人惊着老人家。” 王慕寒答应着去了。 翌日褚绍阳被西夷逃兵烧死的事就在宫里传遍了,褚绍陵先去慈安殿中好生劝慰了太后一番,老太后苦道:“怎么竟会出这样的事……这孩子虽然是不大安分,哀家只想着他能在封地上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就罢了,怎么会……” “皇祖母一片慈心,只是老四自己没福气罢了。”褚绍陵轻声哄劝道,“如今倒是要打点老四的丧事了,只是赶在这个当口上,想要风光大葬却是不能了。” 老太后疲惫的揉揉眉心:“有皇帝的事摆在这,确实是不好办……到底也是嫡皇子,不可太过简单了。” 褚绍陵道:“内务府已将老四的封号拟好了,‘光王’,应着他名字里的‘阳’字,倒是合适。” 太后点头:“那……就如此吧,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一月里竟是去了这么多人,多召些和尚道士来在宫里做几场法事吧,哀家真的受不得再有人出事了……” 褚绍陵心中轻笑,这点太后倒是可以安心,该走的人已经走了,宫里不会再有人死了。 褚绍陵自去料理褚绍阳的丧事,因为大行皇帝的事内务府和礼部已经忙的人仰马翻了,哪里能再照管的了褚绍阳的事,前前后后总有顾不上的地方,看着十分不像,褚绍陵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里有疏漏他也不管,众人见褚绍陵都不在意更敢撒开手了,一个嫡皇子的丧事办的连个郡王的也不如,简简单单,寥寥草草。 “殿下的玉佩忘在榻上了。”卫戟借个由头跟正殿外守着的侍卫说了一声进了大殿,拐进里间来看褚绍陵,“殿下……酉时了,殿下还没用晚膳么?” 褚绍陵一笑招手让卫戟坐到自己身边来:“还没呢,你吃了么?” 卫戟点点头:“跟着大哥一起吃的,殿下拿着这个……” 卫戟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来递给褚绍陵,献宝一般:“臣寻来的。” 褚绍陵失笑,打开一看是一包风干的牛肉,褚绍陵拿起一块来喂进卫戟嘴里轻笑:“你这些日子真成了小贼了。” 褚绍陵尝了块点头道:“味道很好,哪里找的?” 卫戟一笑:“臣让大哥从家里捎来的,臣家里有个厨子最会做这个,臣从小吃到大呢……” 褚绍陵正要再夸几句外面一个宫人隔着门沉声道:“殿下,内务府章公公求见。” 卫戟忙将东西收了起来,褚绍陵一笑,转头对外面道:“进来吧。” “请殿下安。”章公公行礼后道,“修去往陵墓的御道的工匠出了些岔子,竟将御道旁边的幡旗建岔了,外面让奴才来问殿下,是直接将那幡都撤了还是拆了后再建?” 褚绍陵闻言眸中一暗,低声道:“等孤亲去看看再下决定。” 章公公颔首:“是,那奴才这就安排殿下出宫的事宜。”说毕退了下去。 卫戟不解道:“不是多大的事……都这么晚了,殿下还要出宫么?” 褚绍陵笑笑:“不过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罢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来。” 卫戟点头就要回碧涛苑换衣裳,褚绍陵拦道:“你不必跟着去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雪天路滑,别瞎跑了。” 卫戟更为疑惑:“臣不是跟着殿下坐马车么?又不要自己走路……臣想跟殿下一起去。” “听话。”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到底是阴事,不想让你总是搀和,老实回碧涛苑等着,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回来了。” 卫戟只得妥协:“那殿下小心些,殿下还是乘轿辇吧,路上滑,马车不妥当。” 褚绍陵点头:“放心吧。” 戌时褚绍陵出宫,轿子却没往御道那边走,出了内城后拐了个弯去了西边的一处农庄。 庄子里褚绍陵的暗卫早就等着了,见褚绍陵来了直接将人引到了庄子深处的一处地窖中,褚绍陵用帕子捂住口鼻微微蹙眉:“怎么这么大的味儿……” “殿下担待些。”暗卫低声道,“这地窖久不用了,又不好散气,味道就大了些。” 褚绍陵淡淡道:“人呢?” 暗卫一躬身,转身走到地窖深处将一人提了出来,那人被绑了个结实,暗卫一松手就倒在了地上,遮在脸上的头发垂下来露出脸来,竟是已经“死”去多日的褚绍阳! 第九十七章 暗卫拿过一碗凉茶水泼在了褚绍阳脸上,褚绍阳微微抽搐了下睁开了眼,迷茫了片刻慢慢道:“这是……这是哪儿?” “十八层地狱,你信么?”褚绍陵冷冷的看着褚绍阳,嘲道,“你不是一直想回皇城么?大哥派人带你回来了。” 褚绍阳昏迷了两天了,现在清醒过来还有些缓不过神,前事慢慢回笼,他原本是在平域封地上的……那天府邸里突然来了贼人,喊打喊杀的要抢东西,他命人出去御敌,自己躲进内室时却被几个黑衣人抓了起来,再之后……就是现在了。 褚绍阳明白过来,冷笑了下道:“我知道了,大哥要登基了,自然容不得我,急急忙忙的将我抓来灭口么?” “灭口……”褚绍陵轻笑,“你还不知道吧?你已经被我杀了,如今皇城里正筹备着你的丧事呢,内务府连你的谥号都定下来了,光王,多好……” 褚绍阳愣了下怒道:“你跟别人说我已经死了?!” 褚绍陵点点头:“是,我的暗卫将你带上马车后就在你的府邸中放了把火,整条街都烧起来了,没有你的尸身,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已经死了……”褚绍阳突然笑了起来,“我已经死了?我死了……” 褚绍阳抬眼怒视褚绍陵,狠狠道:“大哥端的好手段!竟借着西夷人借我平域官道的空子害了我……弟弟佩服了。” 褚绍陵摇摇头:“承让,你手段也不错,被大行皇帝发配到平域那小地方也没少折腾,先是诱褚绍阮用春药来害我,一计不成,辽凉一战时竟通敌叛国想借卫戟来害我……” 一想到褚绍阳曾多次拿卫戟当靶子褚绍陵就恨不得将他生生撕了,褚绍陵躬下身子来一把攥起褚绍阳的领口直直的盯着褚绍阳的双眼:“若那日卫戟没逃出命来,你可以发挥的地方就多了吧?骠骑将军阵前被俘,太子殿为了个男人割地求和……只这两条就可以要了卫戟的命,亦可以让皇帝夺了我的太子之位,那时候……上面的三位皇子相继落马,这天下不就是你的了么?” 褚绍陵看着褚绍阳满是怒气的双眼轻笑:“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卫戟没让辽凉兵围住,反而立下了大功,呵呵……听到消息时很恨吧?嗯?” 褚绍阳低声狠道:“我只恨自己怎么在皇城时没结果了那狗侍卫!纵的他……” “啪”的一声,褚绍陵回手抽了褚绍阳一巴掌打断了褚绍阳的话,淡淡道:“卫戟如今贵为国公,已经不是侍卫了。” 褚绍陵松开褚绍阳一把将人推了个踉跄,褚绍陵起身冷冷道:“前面那些事不必再提了,你害过我多少次你应该清楚,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起了异心的?” 褚绍阳闻言半晌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褚绍陵闭了闭眼,这句话前世他也曾问过褚绍阳,褚绍阳也是这么回答的,不记得了,那是多长时间呢?怕是凌皇后还没走时褚绍阳已经起了自立门户的心了。 褚绍陵自嘲一笑,轻声道:“以前……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只要安安分分的,我自会好好护住你,待我登基后也你就会是大褚最尊贵的亲王,这委屈你了么?你何必一定要跟我争?就算你想要这位子,为何不直接跟我说?” 褚绍阳冷笑:“最尊贵的亲王,那也是个亲王而已,你我同为嫡皇子,凭什么你事事就要在我前面?再说……我跟你说我想要当皇帝,你就会将储位让给我吗?” 褚绍陵心中淡淡一笑,若没有卫戟,若褚绍阳并不曾伤过自己,若没有这些纷纷杂杂的前事,他会的。 不过这话就不用跟褚绍阳说了,纵然说了,褚绍阳也不会相信吧。 褚绍陵突然疲惫的很,懒得再跟褚绍阳多话了,转头对暗卫淡淡道:“动手吧。” 暗卫一躬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朝着褚绍阳走了过去,褚绍阳心中一凛,一边挣扎着往后退一边厉声道:“这是什么?褚绍陵!你……” 暗卫沉声道:“光王殿下放心,这是上好的断肠散,一瓶下去不到一盏茶就过去了,受不了什么罪。” 暗卫说毕一把握住了褚绍阳的下巴就要灌药,褚绍阳事败后自知保不住命了,原本是预料道这些事的,还想着临走前一定要硬气些,不能到最后还让褚绍陵看了笑话,谁知临了还是怕了,抖声求道:“大哥!大哥!!饶了我吧,你就要登基了,我以后再也妨碍不了你了,饶了我吧……你也将我送到云南去吧,我再也不回来了,如今这天下已经是你的了,我是死是活都一样啊,大哥……” 褚绍陵转过头来嘲道:“原本还想让你自己了断,果然你是没这个魄力的,褚绍阳……皇子最后的尊严你也不要了么?” “我不要!我不要死!大哥,我是你亲弟弟啊……”褚绍阳哭了出来,“母后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母后伤心吗?母后走之前你发过誓啊!你发誓要照看我一辈子!褚绍陵!!你忘了吗?!” 褚绍陵闻言心中怒意更胜,冷笑道:“你还敢提母后?你还有脸提母后?!呵呵……你是我亲弟弟我就不是你亲哥么?你害我伤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母后?!母后在天有灵必然也要我速速将你结果了!” 褚绍陵走近冷冷的看着褚绍阳:“安心上路吧,等你死后我自会去太庙跟母后赔罪,母后在天上也看见了这些年你对我做的种种,想来也会体谅我的……” 褚绍陵转身出了地窖,只听得里面褚绍阳各种阴毒的诅咒不断,继而声音渐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没了动静,褚绍陵闭了闭眼,上一世褚绍阳害死了自己,这一世自己亲手结果了他,因果报应,他与褚绍阳两世的恩怨算是了结了。 暗卫也出了地窖,躬身道:“殿下,已经完事了,这尸首……” “烧了吧,骨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 褚绍陵长吁了一口气出门上了轿子,褚绍陵想起刚才的情形忍不住笑了下,丽嫔,褚绍阮,皇帝,褚绍阳……他们虽不都是自己动的手,但他们每个人,每个人走之前都在诅咒自己,那些恶毒的话是褚绍陵都想不到的,褚绍陵经不住有些好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看来确实是如此,自己恶事做尽受尽诅咒,现在不还是好好的么。 褚绍陵轻揉眉心,犹豫了片刻道:“改道,去太庙。” 跟着出来的亲卫在轿外低声劝:“殿下……出来时就已经晚了,现在再去太庙,怕赶回宫时宫门已经下钥了。” “无妨,去吧。” 与皇帝和丽嫔等人不同,褚绍阳到底是他曾经疼宠过的嫡亲弟弟……凌皇后病榻前褚绍陵曾发过誓的,要护着褚绍阳,一辈子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自己确实是失言了。 太庙中褚绍陵手举三炷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给凌皇后进香后褚绍陵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看着香案上神位出神,孝静庄惠安肃温诚顺天赞圣敬皇后凌氏,褚绍陵看着神位半晌没出声,他原本是想跟凌皇后解释几句的,但如今看着凌皇后的神位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凌皇后在天上都看见了吧,自己不杀褚绍阳,只能等着褚绍阳来杀自己,褚绍陵不能死,就只能结果了褚绍阳。 褚绍陵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静静的跪着,外面又下起大雪来,褚绍陵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长时间,不多时外面传来声音,宗庙中的侍从在殿外轻声道:“太子……” 褚绍陵淡淡道:“孤要祭祀凌皇后,莫要多话。” 那侍从顿了顿又道:“太子,是卫国公来了。” 褚绍陵转头看向外面,卫戟身上披着一件雪色狐裘,躬身道:“雪天路滑,臣恭迎殿下回宫。” 褚绍陵起身走到外面来低声道:“你出来做什么?!冷不冷?” 卫戟摇摇头:“臣不冷,殿下……夜已经深了,为何要来扰凌皇后安宁呢?” 卫戟并不知道褚绍陵今天遇见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感受到褚绍陵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会让褚绍陵这么晚来太庙,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明日就是腊月十二了,难道是因为凌皇后的祭日么?卫戟垂眸沉声道:“殿下孝思不匮,臣明白的,只是……为人父母者,莫不想让儿女时时刻刻安稳喜乐,明日就是凌皇后的祭日了,凌皇后泉下有知,怕不想看见殿下长跪庙中受罪的。” 褚绍陵失笑:“你现在倒是越发老气了,专会讲这种话。” 卫戟摸不透褚绍陵的心思,见褚绍陵笑了故意又道:“臣如今也是有孩子的人了,自然能体谅的了父母慈心。”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出来,点头道:“是,我忘了,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罢了,听你的,进来跟我一起给母后磕个头就回去吧。” “殿下……”卫戟犹豫道,“臣进大殿……怕是不合规矩吧?” 褚绍陵淡淡道:“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进来就是。” 卫戟怕惹得褚绍陵不快只得跟着进了大殿,恭恭敬敬的给凌皇后磕了九个头,褚绍陵跪在蒲团上看着一脸肃穆磕着头的卫戟心中轻声道,母后看见了吧,这就是卫戟。 磕完头后褚绍陵扶着卫戟起身,两人一同出了太庙上了轿子,卫戟心中还是惴惴的,他其实很想问问褚绍陵今天是怎么了,但这会儿褚绍陵的神色已经与平常无异,卫戟怕自己不会说话,一句话不对付又勾的褚绍陵不快,犹豫了片刻道:“殿下,嗯……天已经晚了,今日就宿在王府吧?” 褚绍陵点点头,看着一脸担忧的卫戟心里一疼,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呢喃道:“我没事了,今天不过就是想去跟母后说几句话,说完了就罢了,没甚大事。” “没事就好,再有什么……殿下也可以跟臣说的。”卫戟讨好的亲了亲褚绍陵的唇,“凌皇后睡去多年,怎么好扰她安宁呢?有事跟臣说不更好么……”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已经是腊月十二了。 褚绍陵一笑:“好,以后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了,最后一人已经被自己亲手送走,自重生来整三年,上一世别人欠他的,从这一天起,他都讨回来了。 今日之后,复仇不再,他心中只剩下了卫戟一人。 第九十八章 当夜两人宿在了王府中,外面大雪下个不停,寝殿内暖阁中却温暖如春,两人一夜好眠。 翌日辰时两人才醒,因昨晚睡晚的缘故卫戟还是迷迷糊糊的,褚绍陵坐起身子来给卫戟掖了掖被角:“要是困就睡会儿。” 卫戟摇了摇头揉揉眉心,褚绍陵看他一副睡不饱的样子笑道:“左右早膳还没送来,你再躺一会儿。” 褚绍陵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外间去让丫鬟们伺候他洗漱穿衣,卫戟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床头的架子上摆着一盆水仙,屋里暖和,花开的极好,配着琉璃盆和里面各色玉碎土好看的很,卫戟拨弄了那水仙几下也下了榻,卫戟不习惯人伺候,自己洗漱后换好衣裳,都收拾好后早膳也送来了,两人一同用饭。 “殿下……臣听王公公说殿下登基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卫戟给褚绍陵夹了个虾饺,“是哪天?” 褚绍陵点头:“忘了跟你说了,正月十五那天。” 卫戟想了想道:“不是应该在大行皇帝出殡前么?怎么这么晚。” 褚绍陵一笑:“之前没有好日子,对了,你那儿子也快百日了吧?名字到底起好了没有?” “下个月百日。”卫戟苦笑,“名字现在还没定下来,大哥那老大早就定下来了,卫璟,臣原本起了个卫瑜,倒闹了好大的笑话,家里人都问臣为何给孩子起了个喂鱼的名字,臣又思量了这么多日,一直没想好到底选那个好。” 褚绍陵撑不住笑了:“罢了,我替你想一个……他这一辈是玉子辈吧?王字旁的字……” 褚绍陵想了想道:“卫瑶吧,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瑶’字,亦做美玉称,寓意好,叫着也顺口。” 卫戟念了两遍点点头:“果然好,只是……这字儿用来做男孩儿的名字是不是太和婉了些?” “这有什么的,都要跟你们兄弟似得名字里带着杀气才好?”褚绍陵淡淡一笑,“这孩子天生富贵命,以后定然锦衣玉食前程似锦,这名字很配他。” 卫戟笑笑点头:“多谢殿下赐名,卫瑶……挺好的,今日进宫时臣就告诉大哥,家里人早就等着这名字了。” 两人用罢饭后回宫,承乾宫里王慕寒早就等着了,见褚绍陵回来了连忙给褚绍陵换上一身的重孝,卫戟自去跟朝臣们跪在一处,褚绍陵去正殿进香后跪下来烧纸钱,王慕寒走近躬身低声道:“殿下……庄子上的事已经料理干净了,殿下可安心了。” 褚绍陵漠然的点了点头,低声道:“将知道事的人都远远的打发了吧,多给些银子,几年后再将人派回来。” 王慕寒垂首答应下,褚绍陵又道:“下月是卫戟的儿子长平侯的百日,早早的预备下一份厚礼等着送过去。” 王慕寒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道:“殿下……老奴有一事不明,殿下能否为老奴解惑?” “说。” 王慕寒压低声音道:“卫大人的事殿下明明已经有打算了,何必再麻烦给卫大人留后呢?臣以前以为殿下如此是怕世人非议卫大人,是怕卫大人绝后,但殿下既然要……那以后殿下的后人不就是卫大人的后人么?为何费力抬举那孩子呢?” 褚绍陵淡淡一笑:“我从小多受因皇权而来的苦,所以安排下一辈的事的时候总要小心些,万事只要牵扯上了权利银钱总要说不清,卫戟一日在我身边,一日就会有小人在背后中伤,像是卫家……他们若能一直像现在一样对他敬着供着还好,万一有个什么人突然就看不忿呢?” 王慕寒虽素来知道褚绍陵完事思虑的多,却也没想到他竟是想到这里,失笑道:“殿下实在多虑了,卫家如今都是卫战大人说的算,卫战大人对卫大人不可谓不亲厚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我不是说现在,我是说以后。”褚绍陵拿过一张纸钱放进火盆中,淡淡道,“等到卫璟卫瑶他们大了呢?会不会有人后突然觉得……卫戟是辱没了门楣呢?呵呵……除了自己,万万不可指望他人,以后卫家会出什么样的人,我可不知道……像是大行皇帝,当初靠着韦家与凌家当上皇帝,等坐稳龙椅后又觉得凭借着外家上位不光彩,反过来要频频打压,这种事我看多了。” “我不能让卫家靠着卫戟发家后最后再恩将仇报伤了他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卫家有卫戟的后人。”褚绍陵慢慢道,“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力排众议给襁褓中的卫瑶赐爵位的原因,卫家下一辈中卫瑶身份最为尊贵,这样卫戟在卫家永远说的上话,就是等卫戟百年之后,卫家也会对他一直尊敬着,说起来……我还嫌只有卫瑶一个太少了呢。” 王慕寒明白过来,叹了口气点头道:“殿下真是把什么都替卫大人想到了,如此卫大人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卫府,地位都固若金汤,再不会有人欺辱了他去了。” 褚绍陵轻笑:“我的人,谁能欺辱?” …… “卫大人……”殿外的小太监忍不住轻声提醒,卫戟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进去也不命人通报,这是要做什么?小太监低声问,“卫大人可用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卫戟回过神来摇摇头:“不,不必了……” 小太监们耳力不如卫戟听不见殿中褚绍陵和王慕寒的对话,却不想被卫戟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卫戟一时间五味陈杂,褚绍陵在暗处竟是替自己筹划至此么? 里面褚绍陵听见了动静,王慕寒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小太监连忙道:“卫国公求见……” 卫戟无法只得进去了,褚绍陵见卫戟眼眶微微发红疑道:“怎么了?” 卫戟摇头:“没,刚才……刚才外面在烧纸钱,灰烬进眼里揉红的。” 褚绍陵凤眸微挑,转头低声道:“孤身子不适,先回碧涛苑休憩片刻,有事就去碧涛苑通报。” 王慕寒和宫人们垂首,褚绍陵带着卫戟回了碧涛苑。 褚绍陵带卫戟进了内室,拉着卫戟坐到榻上来轻声道:“可是昨晚睡得太少了熬的?” 卫戟连忙摇头:“哪里就那么娇贵了?臣并不累。” 褚绍陵淡淡道:“你知道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你脸色不对,到底是怎么了?” 卫戟最怕褚绍陵这样放下脸来跟自己说话,生怕褚绍陵动气,只得垂眸将刚才的事说了,说完又哑声道:“殿下万事为臣考虑的周到,臣只恨自己脑子笨,什么都不懂,只会傻傻的让殿下为自己打算却不能替殿下分忧,臣没用……” 褚绍陵失笑:“我当是什么事呢,你倒真能唬我……”褚绍陵心中庆幸,得亏方才王慕寒并没有提起自己要立卫戟为后的事,不然还不得吓死了这傻东西。 褚绍陵揽着卫戟轻声笑:“我不给你打算给谁打算去?再说谁说你没用的?没了你辽凉是怎么打下来的?” “臣略有蛮力罢了。”卫戟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低声道,“殿下做的那些大事臣都不懂,帮不上忙,还要殿下为臣分心。” 褚绍陵一笑:“替你打算我是乐在其中……罢了,多大的事,是借故跟我撒娇么?” “臣没有!”卫戟脸上一红,只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更像是跟褚绍陵卖乖,垂首不再说话,褚绍陵笑笑:“行了,你想的什么我都明白,这有什么的。” 褚绍陵侧过头故意在卫戟耳畔亲了下:“看我以后对你更好……” 褚绍陵捻了下卫戟烧红了耳垂笑道:“得了,反正也回来了,就着再躺会儿。” 褚绍陵搂着卫戟又是亲又是疼,看着卫戟这张脸褚绍陵自己也疑惑,像自己这样冷心冷情的的人,就会这么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呢? 若说刚开始的时候是为了报前世的恩,或是迷恋被人死心塌地爱慕的感觉,亦或是仅仅看上了这张脸,那这么长时间也该够了,怎么就会越来越停不住,越来越喜欢呢? 褚绍陵轻轻揉着卫戟的后背又想到了前世,卫戟可是毫无指望的喜欢过他十年,原来真的倾慕上一个人,是真的可以为他守住一切,任时光荏苒,只会愈陷愈深。 卫戟还沉浸在自己的小情绪里出不来,卫戟自己苦闷,褚绍陵却只觉得好笑,忍不住调笑道:“你若是真觉得我对你太好了……晚上我早点回来,你好好报答就是。” 卫戟脸一红,犹豫了片刻呐呐道:“是。” 褚绍陵笑出声来:“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答应了?”褚绍陵撑起上身来垂眸看着卫戟轻声道:“让你怎么着都行?都听话? 褚绍陵原本以为卫戟又要不答话了,没想到卫戟竟忍着羞赧点了点头,褚绍陵心里一暖,低头轻吻卫戟的唇,忍不住嗔怪道:“怎么还不天黑呢?” 褚绍陵午时还要去灵前烧纸钱,不然就将卫戟直接拆骨入腹了,褚绍陵在卫戟身上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轻笑:“等晚上的……” 第九十九章 两人又在榻上亲昵了一会儿,直等到王慕寒赶到碧涛苑来催促褚绍陵才回了承乾宫。 走之前褚绍陵连哄带骗的让卫戟留在碧涛苑里歇息,自己带着王慕寒出门,刚出了碧涛苑寝殿褚绍陵的脸色就放下来了,低声道,“今日是我疏忽了,以后提醒我小心些,卫戟耳朵灵,幸得今天没说什么要紧的话,不然该如何收场,” 王慕寒连忙答应着,“是是,也是老奴没想到,以后一定会在意,殿下放心。” 褚绍陵长吁了一口气,幸得卫戟没细问,他还得等,等到能跟卫戟摊牌的那天,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褚绍陵坐上步辇转头问王慕寒:“这么急来找我做什么?不是还没到午时么?” 王慕寒一拍头急道:“奴才昏了头了,是太后娘娘找殿下,让殿下去慈安殿一趟。” 褚绍陵点头:“那就先去慈安殿……” “殿下……”王慕寒跟紧步辇压低声音道,“要但是这事奴才怎么会着急,是奴才听说……今日凌家几位诰命夫人也去了太后娘娘宫里,还带了凌家的一位千金来。” 褚绍陵明白过来,能进宫来的那位千金不是凌云就是凌怡,这样的天气凌云怕是出不了门的,那只能是太后最属意的凌怡了…… 他与凌怡沾亲,这么见一面倒也不逾礼,但到底是瓜田李下,凭白让人猜忌,回头让卫戟知道了自己也不好交代…… 褚绍陵轻抚腰间玉佩想了想道:“改道,去内务府。” 王慕寒愣了,去内务府做什么? 褚绍陵闭了闭眼,太后是想趁着这阵宫里乱着让他见凌怡一面,好让两人心里都有个数,褚绍陵索性就将这一池水搅的更乱。 褚绍陵去内务府直接要了十盒燕盏,二十支老参,鹿茸茯苓各一笼,内务府总管不敢多问,连忙命人开库取了最好的奉上来了,褚绍陵亲自验过后命人抬了,一行人去了慈安殿。 进了偏殿褚绍陵规规矩矩行礼问安,太后笑笑:“快起来,你几个舅母,还有你那小表妹过来了,久不见你了,让你过来看看。” 褚绍陵垂眸,殿中并不见凌怡,想来是提前避到屏风后面了,梓君侯家的家教果然是好的,褚绍陵微微躬身:“舅母们安好。”下面立着的几位诰命夫人不敢受礼,连忙侧过身避开了,也福了福身问好不迭,褚绍陵转过头来对太后轻声笑道:“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刮了一夜的北风,皇祖母睡的可好?” 太后心中熨帖,笑笑:“阁子里地龙烧的好,哀家倒没觉出冷来。” “那就好。”褚绍陵垂首,“孙儿前日在外面看中了一个五蝶捧寿镶蓝银手炉,命人送了过来,皇祖母可看见了?” 太后一笑:“这不正用着了么?”太后打开手里捧着的手炉的套子,果然露出一个精致考究的手炉来,凌家的几个夫人都夸赞褚绍陵有心又孝敬,当着这些人的面太后更觉得面上有光,比起大行皇帝来褚绍陵要孝顺多了,且这份孝顺都是实实在在的,最能暖人心,太后笑笑看向下面摆着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褚绍陵一笑:“听说几位舅母带表妹来了……” 太后笑笑正要借机让凌怡出来,谁料到褚绍陵接着道:“凌云表妹身子一向不大好,孙儿想着都是骨肉至亲,送些别的也是外道,就命人准备些上好的补药来,天寒地冻,给凌云表妹补身子吧。” 褚绍陵往殿中扫了一眼转头对凌云凌怡的嫡母冯夫人道:“凌云表妹见孤来了怕是回避了,这些东西舅母收下吧。” 冯夫人感动不已,褚绍陵不是头一回给梓君侯府送药材了,且回回都是市面上难寻的贡品,给凌云进补最适宜了,冯夫人连连道谢,这些东西再难得那也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褚绍陵待梓君侯府的心意,众位诰命夫人放下心来,待褚绍陵登基后,梓君侯府定然又是另一番气派。 太后心里却失望不已,只怪褚绍陵太实在,褚绍陵的话都落地了,自己还怎么好说来的不是凌云,其实是凌怡,好好的机会耽误了,太后不疑有他,只是嗔怪又宠溺的看了褚绍陵一眼笑道:“陵儿有心了,罢了,承乾宫那边也离不得你,去吧。” 褚绍陵满意一笑,规规矩矩的给太后行礼后转身去了,还没出寝殿就听见里面太后笑道:“太子就是话少,其实这心啊总是记挂着你们府上的。” 冯夫人连忙接口道:“谁说不是呢,面上冷,办出来的事却暖人心,不是臣妾唐突,太后娘娘的福分在后面呢。” 太后连声笑了起来…… 褚绍陵出了慈安殿上了步辇,王慕寒之前捏了一把汗,这会儿终于放下心来,笑笑奉承道:“太子好计谋,到底没见上面,留了一步余地。” 褚绍陵轻轻揉了揉眉心:“外祖家,比不得旁人,不能随意应付。” 王慕寒垂首道:“太子日后重用梓君侯府上下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谊了。” 褚绍陵点头:“这是自然,外祖父助我良多,哪里能辜负呢……对了,乾清宫修葺的如何了?可是按着我说的来收拾的?” “太子放一百个心吧。”王慕寒垂首答应着,“奴才一直盯着呢,一草一木都是按着殿下吩咐的来的,管保比画戟殿修的还要奢华些,怕刚修的屋子凉,奴才命人天天烧着地龙,屋子里干燥的很,只等着殿下登基后开宫了。” 褚绍陵点点头:“吩咐他们快些,登基不过是眨眼的事儿了。” 确实是眨眼的功夫,十五天后大行皇帝出殡,谥号世宗法天隆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奋武勇仁睿圣孝敏宽定成皇帝,褚绍陵为显至孝至仁,出灵当天送灵百里,沿途每经芦殿定亲自烧纸跪拜,最后经百官苦劝才不舍回城。 大行皇帝入葬后宫中众人又开始忙登基大典的事宜,褚绍陵以“战事初平,不忍劳民伤财”为由命人一切从简,礼部与内务府劝谏了几次都被褚绍陵驳斥了回去,一时间新帝瞻云就日,政宽仁和的好名传遍了大褚,褚绍陵看着封地上各位老王爷送来的贺书一笑:“他们说的倒是真好听……” 褚绍陶笑笑:“现在外面都传遍了,新帝圣比尧舜,千秋……” “行了,连这话都出来,孤还当不起。”褚绍陵拿起荣王送来的折子递给褚绍陶淡淡道,“荣王也奏请来皇城观礼,孤答应了。” 褚绍陶冷冷一笑:“谢太子了,太子放心,登基大典前我不会出手,待诸事完结,我随父王回封地时自会做个结果。” 褚绍陵心里叹了口气,荣王与褚绍陶这对父子也是前世的冤家,褚绍陵问:“荣王的事……你预备怎么动手?” 褚绍陶阴冷一笑:“断肠散,当年王妃就是吃了下了断肠散的燕窝去的,如今我也还他一瓶断肠散,这样到了阴间阎王殿前,我那苦命的王妃和不足月的儿子也好有个说法,一报还一报,从此两清了。” 褚绍陵一时无话,褚绍陶一笑:“殿下可是觉得我太过阴狠了?” 褚绍陵摇摇头,比起褚绍陶来其实他做的更绝,褚绍陵道:“我只是觉得可笑,明明是父子天性,在皇家竟总有你我这样的情形,呵呵……” “说起来我比殿下强些,母妃还在,等料理好这些事自有我们在封地上的快活日子。”褚绍陶与褚绍陵惺惺相惜,忍不住叹息道,“太子吃的苦比我多,民间有句话,‘宁死当官爹莫死要饭娘’,话挺粗,但也有些意思……” 褚绍陵失笑:“再怎么说也熬过来了,这半年你助我良多,这事我会替你遮掩,等完事后……我给你下袭位诏书,一个亲王的名头是少不了的。” 褚绍陶躬身:“谢殿下。” 褚绍陵对自己人向来大方,又道:“你若是不想在封地上,我也可以准你一家人回皇城。” 褚绍陶心里蓦然酸了下,摇摇头道:“不必了,刚去封地时不适应,现在也习惯了,再说齐钰……他也不想回来。” 褚绍陵点头:“明白了,万事当心,替我给姨母带好。” 褚绍陶躬身行礼,刚要转头出去又折回来道:“这些日子乱的很,一直没能见着卫戟,殿下替我问好吧,殿下……卫戟是个好人,殿下莫要辜负了他。” 现在眼前的人还是太子,登基大典后他就是大褚的皇帝了,到时候一切都不再一样,褚绍陶想起卫戟来忍不住为他担忧,褚绍陵一笑走近在褚绍陶的肩膀上拍了拍:“放心,我就是辜负这天下也不会辜负了他。” 褚绍陶见惯了皇族中的世事无常,听了这话心中并不是很相信,但还是点点头:“这句话我记住了,望殿下也能记住。” 褚绍陵淡淡一笑:“自然。” 正月十五登基大典,辰时褚绍陵身着龙袍,头戴三重龙冠,率众宗亲大臣一同前往太庙,祭告列祖列宗、社稷、百姓。 祭天后褚绍陵由卫戟所率的近卫营护送回宫,经过太和门时近卫卸剑,独留卫戟一人随褚绍陵进太和门,其余众亲卫在大门外守候。 从太和门到太和殿穿中和殿一直到保和殿,长长的一条路上,褚绍陵身边只有卫戟一人护卫。 两人踏过烫金正红盘龙毯,褚绍陵一身龙袍,卫戟一身戎装,两人一个尊贵一个英武,各有各的风采,不长不短的一条路,卫戟只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褚绍陵却走了整整二十年。 到保和殿后褚绍陵走上盘龙玉阶,殿中礼部尚书高声宣读先帝诏书,卫戟接过梓君侯递来的玉玺,玉玺在手里沉甸甸的,卫戟突然想起了前一日晚上褚绍陵对他说的话:这天下,是我的,亦是你的。 卫戟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跪下,双手将玉玺奉上,褚绍陵垂眸看着卫戟的双眼,顿了片刻接过玉玺,卫戟率先叩下头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随之跪下叩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山呼万岁,褚绍陵微微抬起头,从这一天起,这天下真真正正的属于他了。 第一百章 登基大典之后褚绍陵大宴群臣,筵席摆在了春喜楼,殿中殿外一共摆了二百一十八桌,褚绍陵居首位,几位老王爷于褚绍陵右侧下首,褚绍陵左侧第一位是梓君侯,第二位是靖国公,其后是卫戟,卫战兄弟。 褚绍陵饮了头一杯后宴席正式开始,殿中丝竹声不断,热闹非凡,王慕寒躬身给褚绍陵倒酒,褚绍陵侧过头轻声嘱咐了一句,王慕寒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不多时殿中钟磬声渐低,琵琶声渐起,舞姬们鱼贯而入翩翩起舞,当头的一个舞娘身姿尤为动人,褚绍陵不由得看住了,一笑道:“这是荣王进献的人吧,朕久闻皇叔府上歌舞伎技艺不输宫中舞娘,果然如此。” 褚绍陶闻言轻嗤一声,可不是,封地中教坊里拔尖的人都到他们府上去了,褚绍陶冷笑道:“是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上要开窑子呢……” 褚绍陶的声音不高不低,周围的几个群王都听见了,几人想笑不敢笑,憋的甚是辛苦,荣王离得远却没听到,见褚绍陵夸赞连忙起身恭敬道:“不敢不敢,封地上的粗鄙之艺,不堪污了皇上的眼。” 褚绍陵淡淡一笑:“皇叔过谦了,前面这女子就不错……王慕寒,赏。” 王慕寒垂首应下,不多时果然送了一盘子珠宝上来,舞姬们一曲完毕谢了赏下去了,荣王眼珠一转看向卫戟,心中有了计较。 卫戟却没在意,他一心记挂着晚宴前褚绍陵嘱咐他的话,交代他只能喝五杯酒,卫戟一直默默的算着,生怕没留神多喝了惹得褚绍陵不高兴。 殿中的情形尽收褚绍陵眼底,褚绍陵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盏看着荣王心中冷笑,反正褚绍陶马上就要动手了,且让自己在容王死前再用一用他…… 果然过了一会儿荣王借换衣裳的功夫出去找到了内务府总管,低声嘱咐了半日,内务府总管听明白后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道:“王爷饶了奴才吧,谁不知道皇上从来不宠幸宫女的?再说如今在热孝中,哪里能做这种事?” 荣王打了个酒嗝笑了下:“你也太小心了,说是在孝里,谁家真的能守着的?不过是做样子罢了,皇上刚才一直盯着明曦看,那眼神儿本王看不出来么?皇上还特特的赏了东西,这意思还不够明显的了?你们这群人倒是有意思,平日里你们最知情知趣的,怎么如今倒傻了?” 内务府总管苦笑道:“王爷总在封地上不知道,咱们这皇帝跟先帝可不一样,皇上啊……” 一行宫人端着菜品从两人身边经过,内务府总管将荣王拉的远些低声道:“皇上有宠幸的人呢,奴才不信王爷不知道!” 容王一笑,他自然是知道,如今谁不清楚褚绍陵屠了辽凉是为了卫戟,所以现在朝中人人对卫戟又敬又畏,轻易不敢得罪了他,由此看……褚绍陵对枕边人可是不错呢。 荣王在内务府总管的肩上拍了拍笑道:“那又怎么了?皇上再宠他,那也不耽误找别人啊,本王就不信皇上不大婚了?不纳三宫六院了?哈哈……男人么,笑话……” 荣王也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形,褚绍陶简在帝心,皇帝对褚绍陶和荣王妃都很是看重,自己在王府中却越来越没地位,荣王也想讨好褚绍陵,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法子,如今见褚绍陵对明曦很有意怎么会错失这个机会,若明曦一朝得了褚绍陵的宠爱,那自己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褚绍陵为了卫戟能灭了辽凉,那为了明曦怎么也能对自己更倚重些吧? 荣王想的很好,当即又将一沓银票塞进了内务府总管的袖子里,含混一笑道:“得了,多大点事儿?你一会儿只将明曦做宫女打扮送到乾清宫去,一句话都不用你多说的!” 内务府总管捏了捏袖子里的银票咬了咬牙点头道:“若是有个什么万一……王爷可要替奴才说句话,您抽身就走了容易,奴才可是要在皇上眼皮下讨生活呢!” 荣王不住点头:“你放心吧,去吧去吧,本王还要去方便下呢……哈哈……” 荣王哼着小调走了,内务府总管一脸犹豫,转身去往殿中去了。 大殿中褚绍陵看了看时漏,王慕寒走近躬身道:“皇上,戌时三刻了。” 褚绍陵转头看向卫戟,卫戟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有些红了,褚绍陵心中轻笑,荣王那蠢材,比起刚才那些舞姬来,这才是绝色呢…… 褚绍陵转头看向王慕寒,王慕寒知意,躬身退到卫戟身后小声说了几句话,卫戟抬头看向坐在上面的褚绍陵,褚绍陵正含笑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卫戟起身跟着王慕寒去了。 御花园里卫戟忍不住问道:“公公,大宴还没散呢,我就出来了……万一有人问起来了怎么说?” 王慕寒温和一笑:“我吩咐他们了,就说大人不胜酒力,已经醉了,卫大人跟着奴才走吧,一会儿皇上也来了。” 卫戟只得跟着王慕寒一路走,穿过御花园一行人到了乾清宫,宫门前王慕寒一躬身笑道:“自先帝驾崩后这宫里就一直修着,一共收拾了两个月,中间只有皇上来过几次,其余人可还没进来过呢,皇上说了,等都修好了就封起来,等到登基后让卫大人头一个进来看看。” 卫戟心里一暖,蓦然想到那年卫战和馥仪公主大婚,褚绍陵命王慕寒将自己接到了秦王府中,也是这个情形。 王慕寒也想到了那一年,笑道:“卫大人看上面……” 王慕寒扶着卫戟进了大门,转过垂花门后里面正殿上赫然挂着“画戟殿”的牌匾,卫戟一愣,王慕寒躬身正色道:“皇上说了,以前如何,以后就得如何,这牌匾是昨日皇上刚命人从秦王府中摘下来带进宫里来的。” 卫戟心中不由的一疼,想起了褚绍陵以前说过的话,他说过,天下之大,有卫戟的地方才是家。 “卫大人先去寝殿看看吧……”王慕寒带着卫戟转过回廊,指着院中的花木一一解释道,“这边的都是桃树,有些是从秦王府移栽过来的,有些是从千寿行宫里移栽过来的,皇上说卫大人喜欢桃花,所以这承乾宫里没再种别的,全一色的桃树,现在还不行,再等上两个月,红的白的粉的全开了花……呵呵,那时候这宫里才热闹呢。” 卫戟点了点头随着王慕寒往里走,王慕寒接着说道:“殿中的毯子比以前在王府中又厚了一层,皇上说卫大人在西边打仗时受过伤,身上禁不得寒,承乾宫里的地龙比以前的多了一倍呢,再铺上这厚毯子,三九天儿里大人也冷不着的。” “这宫里的奴才也都是从王府中带回来的,都是大人用惯了的人,一点都委屈不着大人的。”王慕寒上前一步打帘让卫戟进了寝殿,笑道,“这屋里的摆设都是皇上亲定的,样样都是好东西,独这酸枝榻是从王府带回来的,皇上说大人最爱在这榻上歇晌,平日里看话本也喜欢倚在这榻上,怕换了别的大人不习惯,就运进宫来了。” 卫戟轻轻摸着榻边上的镂空雕花默不作声,心中酸酸涨涨的,王慕寒一笑道:“逛了这一路怕大人已经累了,正好先在这儿歇歇,奴才先回春喜楼,皇上一会儿就来了。 卫戟点点头低声道:“雪地里路滑,让抬步辇的人小心些。” “是是。”王慕寒笑道,“这句话奴才也带给皇上,皇上听了一准儿高兴,奴才先去了。” 王慕寒去接褚绍陵,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褚绍陵就回来了,卫戟忙迎了出来,褚绍陵见卫戟已经换了常服笑道:“可是累了?”褚绍陵转头道:“都下去吧,朕跟卫国公有话说……” 王慕寒闻言连忙带着宫人退下,卫戟看着褚绍陵这一身龙袍有些恍惚,低声道:“皇上……” “嘘……”褚绍陵上前一步一手揽着卫戟的腰一手食指轻点卫戟的嘴唇,轻声笑,“听了一天的皇上了,叫句别的……” 卫戟抿了下嘴唇摇摇头低声道:“皇上别闹,臣替皇上宽衣……” 褚绍陵往后一躲避开了卫戟的手,笑道:“谁闹你了?这边又没外人了,叫声好听的……”褚绍陵不住的抚弄卫戟的腰身,调笑道,“你叫了我就放开你……” 卫戟偏过头去,眼眶竟红了,褚绍陵失笑,连忙哄道:“这是怎么了?不叫就不叫,怎么了?” “臣失仪了……” 卫戟垂下头,褚绍陵笑道:“我今天喝了点酒话多些,卫国公担待些吧……嗯?” 卫戟摇摇头哑声道:“臣……臣当不起殿下费这么大的心思……” 褚绍陵这才明白过来,笑笑将人揽进怀里低声道:“咱们以后住的地方,可不得修好些么?也不单是为了你,我也得在这住啊……王慕寒都带你逛过了?喜欢么?” 卫戟心里暖的受不住,点点头:“喜欢……” 褚绍陵一笑:“喜欢?哦,那这是跟我撒娇呢?”褚绍陵拇指在卫戟眼角抿了下哄道:“不是要替我解衣裳么?来……” 卫戟在抹了下脸,抬手解开龙袍上的盘扣,褚绍陵一把握住卫戟的手轻声道:“这点好处就受不住了?你且往后看吧……看我能对你多好。” 褚绍陵微微低头轻吻卫戟的唇,趁势将人推到了榻上,原本以为卫戟要躲的,没想到卫戟竟抬手搂住了自己,依恋不已,褚绍陵一笑,等着吧,等着自己将这天下都送到他面前来…… 暖阁里褚绍陵的一身龙袍随意的丢在榻边上,榻上丝绵被翻起层层褶皱,褚绍陵裸着上身压在卫戟身上的不住的亲吻卫戟的耳畔脖颈,卫戟难受的搂住褚绍陵的脖子低声求道:“皇上,臣……臣那里……” “哪里?”褚绍陵含笑哑声道,“每次都那么快,这回就是要罚你……” 卫戟浑身赤裸,唯有前面那根被褚绍陵用金色绸缎发带紧紧的捆了起来,褚绍陵在卫戟的乳首上不轻不重的捻了下沉声道:“你听话些,让我出来了,自然也放了你……” “臣不行了……”卫戟拼命摇头,眼角浸出泪来,褚绍陵每次都要好长时间,自己哪里忍得住,卫戟浑身被褚绍陵抚弄的要飘起来,只有那里被束的紧紧的,卫戟实在受不住,不住的求,“臣等不到了,那里疼,那里疼了……皇上,饶了臣……” 褚绍陵被卫戟叫的心热,不管他多难受,明明一下就能解开的带子,却为了自己一直忍着不敢动……褚绍陵闭了闭眼,故意一把握住了那里,搁着缎带轻轻揉了下,低声道:“不是跟你说了么?让我出来了……我就饶了你,来……” 褚绍陵翻过身倚在榻边上将卫戟抱在自己怀里,凤眸一暗,哑声道:“好孩子……你伺候好了我这儿,我就让你舒服……” 褚绍陵故意用下面蹭卫戟的小腹,卫戟明白过来,忍着难堪将褚绍陵的亵裤褪下些许,握住那里揉了揉,褚绍陵吁了一口气轻声道:“光是揉先出不来……” 卫戟抬头看向褚绍陵不明白,褚绍陵心中轻笑,这傻东西,什么都不懂…… 褚绍陵一手抚在卫戟后脑上安慰似得揉了揉,微微用力按下去低声道:“含着……等含湿了我就进你那里,让你舒服……” 卫戟脸一下涨红了,可怜他的情事都是褚绍陵亲自教的,别的花样一样不知,乍一听这个险些羞赧的晕了过去,卫戟声音带了哭腔:“皇上……” 褚绍陵含笑看着他,并不用力按他的头,只是等着卫戟自己含上去,卫戟并不是嫌什么,褚绍陵身体的哪里他都是喜欢的,只是这事对他是头一回,一想到一会儿褚绍陵还要用这里进自己身体卫戟就难堪的不行……卫戟犹豫了一会儿,无法只得垂首含了,褚绍陵舒服的叹了口气,卫戟垂眸,按着褚绍陵的教导轻轻舔着茎身…… “对,再含的深些……” 卫戟羞的浑身都发红,忍着不适将茎身全含了进去,努力用自己最柔软的口腔讨好着褚绍陵,卫戟含的更深,嘴唇吻在褚绍陵阳物的根部上,褚绍陵抽出阳物来哑声道:“背过身去……” 卫戟听话的趴了下来,心底有些期待,褚绍陵俯下身慢慢的进入了卫戟的身体,一只手不住的按揉穴口让卫戟早些适应,茎身一寸寸埋了进去,褚绍陵一把解开束缚着卫戟阳物的绸带,慢慢的动了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翌日卯时卫戟睁了睁眼,坐起身来往外看了看,寝殿中的缂丝绣金帐幔层层叠叠,卫戟分辨不出如今是几时了,他心里记挂着褚绍陵一会儿要上早朝的事,想叫他又怕叫早了耽误了褚绍陵的觉,正轻手轻脚的想下床出去看看,没留神被褚绍陵一把搂在了腰上拽了回去…… “想起夜么,”褚绍陵睁开眼看了看外面,“让人送夜壶进来,” 卫戟摇摇头轻声道,“吵醒皇上了,臣想出去看看几时了,别耽误了一会儿的早朝。” 褚绍陵失笑,扯过被子来给卫戟盖上了:“你倒是勤谨,上朝就是迟个一刻半刻的又怎么了?先帝那会儿迟上两个时辰都是有的,昨夜还不累?再躺会儿……” “头一回上朝哪里能迟呢?”卫戟蜷在被子里也不忘劝谏一句,“再说皇上跟先帝不一样,皇上是要做盛世名君的。” 褚绍陵心道我何时说过要做什么明君了……但面上还是很受教的样子点了点头:“是,这还得劳烦爱卿时刻督促朕。” 卫戟失笑:“臣在说正事……” “我也在说正事啊。”褚绍陵侧过身子来轻轻按揉着卫戟的后腰,柔声道,“这次腰还酸么?” 卫戟垂眸摇了摇头,褚绍陵重重揉了下:“信你?真的酸你也不说,一会儿我去上朝,让王慕寒给你准备枸杞红花汤浴。” 褚绍陵将卫戟领口的中衣掀开一些摸了摸他身上的伤疤低声道:“御医说天寒时这些伤是会又疼又痒的,你怎么也不知道说呢?” 卫戟连忙摇头:“御医夸大其词了,不过是刚下开始下雪那会儿有些痒,之后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那还是难受过?”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斥道,“以后每隔一日章御医会来给你请平安脉,若你再有这疼那痒的是让我从章御医那知道的……看我怎么折腾你。” 卫戟心里一暖,垂眸道:“是,臣知道了。” “听御医说冬日里多泡热汤会好些,都是活血补身的药材,你耐心泡泡,总要把这病除了根儿才行,这么小……” “皇上,卯时二刻了。”暖阁外王慕寒低声提醒道,“皇上可要起来了?” “这么小的年纪落下病根算什么?”褚绍陵拉过被子给卫戟盖好,下了床放下床幔对外面道,“进来吧。” 外面伺候的宫人闻言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伺候褚绍陵洗漱,十几个人却无一人敢往床榻一侧看一眼,只是专心侍奉褚绍陵,王慕寒接过宫人递上来的龙袍给褚绍陵穿上,褚绍陵微微抬头方便王慕寒给他系领间的盘扣,淡淡吩咐:“等他起来先让他吃些东西再泡汤药,朕看了看章太医开的药单子,有些药材御药房里面的怕是不够好,你先紧着库里的用。” “是是。”王慕寒连声答应着,垂首道,“奴才怕下面人料理不清,那些药材都是奴才盯着下锅的,一丝儿错都出不了。” 褚绍陵轻抚鬓间丝绦,点头道:“小心无大错。” 褚绍陵出了暖阁去外面用早膳,王慕寒屏退众人低声道:“皇上,昨晚荣王果然将那个叫明曦的舞娘献上来了,那会儿皇上正跟卫大人说话,奴才就将人扣下了。” 褚绍陵冷笑:“谁帮忙送进来的?” 王慕寒低声答:“内务府总管,狄宝。” “那正好了……”这狄宝不是褚绍陵的嫡系却身居要位,褚绍陵正想找个由头发作了他呢,褚绍陵一笑,“传朕旨意,内务府总管狄宝,不遵法纪,罔顾国孝,即日起革了他的职位,打发他出宫荣养吧,内务府总管一职由公公接管吧。” 王慕寒大喜,连忙磕头谢恩,褚绍陵淡淡一笑:“应该的。” 王慕寒谢恩不绝,又道:“那舞娘该怎么处置?” “谁送来的给谁送回去。”褚绍陵放下银箸起身道,“不用藏着掖着的,就光明正大的给荣王送过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王慕寒恍然大悟,笑道:“奴才明白了,皇上这是告诉众人,不要再在这上面下功夫了。” 褚绍陵漠然道:“不单是因为这个……回来你就明白了。” 王慕寒没想透却也不敢再细问,伺候着褚绍陵出门上了步辇,自己去办刚才褚绍陵交代的几件事了。 早朝时褚绍陵交代了下自己准备大力整顿六部的安排,又将云南那边的事交代了一番,百官心里都惴惴的,皇帝这是要给这朝堂换血么? 褚绍陵坐在龙位上将朝臣的神色尽收眼底,末了一笑道:“今日是朕头一回上早朝,那就再多说几句……” 褚绍陵含笑慢慢道:“先帝仁慈,有些事是没看见,有些事是看见了,但顾念着众爱卿几辈子的情谊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惜……朕没随到先帝的好脾气,在朕这边,万事说一不二,丁是丁,卯是卯,朕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朕的脾气……呵呵,想来众爱卿也是知道的。” 下面众人禁不住想到了如今封和城内悬着的一千多具尸身,朝中那些先帝之前倚重的人身上都起了一身冷汗,有个六十多岁的老臣支持不住,脸色一片惨白,褚绍陵像是没看见一般,淡淡道:“朕的意思,众爱卿明白了吗?” 众大臣连忙答应下,褚绍陵起身笑道:“明白了就好,朕初登大宝,朝中之事还望众爱卿辅助。” 朝臣连称“惶恐”,下面没甚要紧的事就散了早朝,褚绍陵自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慈安殿中温暖如春,太皇太后正倚在软枕上跟几位太妃闲话家常,褚绍陵进了暖阁恭敬的跪了下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一笑连忙叫孙嬷嬷将人扶起来,太皇太后一把将人拉到身边来笑道:“这孩子……礼数总是这么多,这大寒天里跪在地上不冷么?” 说是这么说太皇太后心里熨帖的很,褚绍陵登基后对她比以前更孝顺,以前许多事做不得主,现在宫里褚绍陵说一不二,登基前就交代了内务府,慈安殿一切供应翻倍,太皇太后吃喝穿戴全是宫中最好的,宫里宫外诰命夫人们来请安都钦羡太皇太后福气好,太皇太后颇为自得,身子都好了些许。 “哀家听说你又赐了靖国公府三个诰命?”太皇太后笑嗔道,“折死她们了,封个三品的也就罢了,连祥儿媳妇都封了正二品诰命,太过打眼了……” 褚绍陵一笑:“皇祖母的母家,受再大的荣宠也是应该的,如今韦含祥也很得用了,孙儿将他派到户部去了,户部那边的烂账还指着他呢,给他夫人赐一个诰命不算什么的。” 淑太妃闻言凑趣道:“靖国公府的公子哪里会错呢?就算年轻些,有皇上提点着想来也差不了。” 太皇太后笑的更为舒心,道:“也不可太纵着他们了,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皇帝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小孩子家家的不教训着些不行……”如今靖国公府和梓君侯府的人陆续接管了朝中要职,太皇太后彻底的放下心,褚绍陵跟先帝不一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两府被先帝压制了几十年,如今终得扬眉吐气了。 褚绍陵笑着答应下,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才回了承乾宫。 承乾宫里卫戟刚出了浴桶,卫戟怕身上有药味又拧了帕子将身上擦了擦,刚收拾好穿上衣裳褚绍陵就进来了,褚绍陵笑道:“你倒是惬意……快给我将这身衣裳换了,拘束的很。” 卫戟连忙取了褚绍陵的常服出来伺候褚绍陵换衣裳,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颈侧闻了闻轻笑道:“这泡的什么药?怎么这么香呢?” 卫戟连忙闻闻身上,低声道:“臣还特意擦了擦呢,还有味儿?” “有点,挺好闻的,以后常用吧。”褚绍陵将腰间的玉佩挂好,垂首在卫戟唇上亲了下,笑道,“下午没甚要事了,陪你在宫里下棋。” 卫戟垂眸一笑,想了想问:“按理臣还是该去军中应卯的,之前因为先帝大丧的事一直没顾上,如今也没什么事了,臣想着的还是要去军中看看……行吗?” 褚绍陵顿了下点头道:“行,当然行……只是如今天寒地冻的,你身上的伤还没好透,再等等吧,等开春暖和了我自然要派你差事的。” 卫戟只得点头,褚绍陵笑道:“让你清闲些还不好么?天生劳碌命不成?今天十六,我陪你去海晏楼上看烟花去。” 卫戟笑笑:“好,只是……晚上皇上千万在意些,别总当着那么多人那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褚绍陵失笑:“我哪样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不好意思说,昨夜筵席上褚绍陵每隔一会儿就要看看自己,虽然自己也总是忍不住看褚绍陵,但臣子看皇帝这也没什么,换过来皇帝总盯着一个臣子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卫戟想了想低声道:“就是……别总看臣。” “这话说的有意思,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了?”褚绍陵一笑,“再说今晚你也不用担心,只咱们两个,不怕别人看见。” 卫戟愣了:“不是还有亲贵们么?” “国孝当中,总是寻欢作乐的怎么成?我吩咐下去让他们今年不必来了。”褚绍陵说的分外有理,“海晏楼已经收拾好了,咱们俩代亲贵们赏玩一二也就是了。” 卫戟忍不住笑了,点头:“是。” 晚间两人用过晚膳后一同登上海晏楼,海晏楼临窗的敞间里烧了十二个熏笼,虽开着窗户敞间里却不多冷,褚绍陵与卫戟一同倚在潇湘椅上看外面的烟花。 褚绍陵懒懒的,每年都是如此,他早就看够了,卫戟倒是高兴的很,以往他都是在外面看的,不如楼上看的景色好,卫戟不错眼的盯着外面看那一簇簇的烟花,褚绍陵觉得好笑,拿过一旁的点心匣子喂了他一块龙眼酥,卫戟将点心含在嘴里,舌头不经意蹭过褚绍陵的指尖,褚绍陵心中一热,低下头正要亲一亲时王慕寒进来了,褚绍陵坐回来淡淡道:“怎么了?” 王慕寒走近躬下身低声道:“皇上,老荣王薨了。” 卫戟坐起身来看向褚绍陵,褚绍陵不甚在意道:“朕知道了,让内务府着手发丧吧。” 王慕寒躬身下去了,褚绍陵对卫戟安抚一笑道:“死就死了,莫要坏了兴致。” 卫戟见褚绍陵一点也不吃惊,自知这是褚绍陵预料之中的事,不再多言,褚绍陵拿过一旁准备的狐皮毯子来盖在两人身上笑道:“你喜欢我让他们多放些……” 翌日褚绍陵早朝时交代了荣王的事,只说顾惜荣王年纪还轻,且是因为来皇城才出了事,所以多加体恤,加封世子褚绍陶为亲王,褚绍陵出征时褚绍陶一直在皇城中帮褚绍陵打点诸事,从龙之功功不可没,朝臣们也明白褚绍陵的意思,随之附和了几句就定了下来。 原本是褚绍陶耐不住动手了,褚绍陵派的御医回来也只说是荣王突发急病,这事明明就要揭过了,却不知怎么的宫里竟传出流言来,说老荣王是因为进献美女给皇帝,犯了皇帝的忌讳,圣上大怒所以动了手结果了老荣王。 这话刚一出来众人并不相信,献了个女人,皇上不喜欢倒动怒?这说不通啊,又有人私下议论起来,皇帝独宠那一位,不喜别人瞎搀和,所以动怒了。 众人将信将疑,后来渐渐的听说了帮忙进献美女的内务府总管已经被贬斥出宫了,这下所有人都相信了,确实是因为此事惹得皇帝不快了。 自此,往皇帝床上送人成了皇城中人的大忌,老荣王的死和内务府总管狄宝的撤职让众人明白了,这一条路讨好不了皇帝,只会死的更快。 褚绍陵倚在榻上听着王慕寒说下面的议论含笑点点头,如此甚好。 第一百零二章 褚绍陶一行人在皇城中守完丧后就回封地了,临行前褚绍陶还特意的在醉仙楼里包了一层楼见了见卫戟,两人一直颇说得上来话,一顿饭竟吃了快两个时辰。 将人接回来后褚绍陵闻着卫戟身上有些酒气,半笑不笑道,“平日里在我跟前都是滴酒不沾的,哄你一杯比登天还难,去外面在褚绍陶跟前倒是肯喝了,” 卫戟其实也只是在最后喝了几杯,权作送别之意,只没想到醉仙楼里的梅子酒后劲儿极大,这会儿有些头晕了,卫戟根本没听出褚绍陵话里话外的意思,老老实实道,“王爷明日就要回封地了,再三的劝了几次,臣推辞不过就喝了些……在皇上跟前时自然不能喝的……” 宫人上来奉茶,卫戟接过来捧在手里继续道:“喝酒误事,皇上身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有事故,臣是皇上的侍卫,自然不敢昏了头。” 褚绍陵心中一暖打发了宫人,亲自取了常服给卫戟换上,一笑道:“都是国公爷了,还总说自己做侍卫时的事,不怕人笑话么?” 卫戟整了整衣裳摇头:“不怕,皇上再抬举臣,臣也是殿下的侍卫,臣不敢忘本。” 褚绍陵刚才的那点脾气被这一句话抚平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一会儿馥仪要带孩子进宫来,你也有日子没看见你儿子了吧?” 卫戟一笑,想了想道:“那臣先去沐浴,一会儿别熏着孩子。” 褚绍陵失笑:“哪里有那么大的酒气了,罢了,去吧,正好歇歇。” 卫戟去了净室,褚绍陵转头将今日跟着卫戟出去的人叫了来,来人一五一十的将中午卫戟和褚绍陶在醉仙楼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想了想又道:“卫大人一开始确实一直推辞不喝,王爷劝了不住卫大人才喝了几杯的。” 褚绍陵点头淡淡道:“朕知道了,你记性不错,下去领赏吧。” 那人磕了个头下去了,王慕寒端了茶盏来奉与褚绍陵,轻声笑道:“皇上也太操心了,别人不信卫大人,您该最信的,王爷也是您放心的人,何必如此小心呢?若是让卫大人知道了……让卫大人心里有疙瘩就不好了。” “朕不是不信他……”褚绍陵端过茶盏喝了一口,别人也许没法理解,他其实只是想知道卫戟不在他眼前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已,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关于卫戟的一点一滴他都不想落下,全部都想了解。 褚绍陵放下茶盏淡淡一笑:“再说朕也不怕他知道,不信你去跟卫戟说,就说朕派给他的人每日都会将他的行踪汇报一遍,你看卫戟会不会生气?” 王慕寒连忙赔笑道:“奴才不敢。” 褚绍陵轻笑:“朕不是在吓你,他是真的不在意,你去试试吧。” 王慕寒一脸苦色,就差跪下求饶了:“老奴万万不敢,底下人老奴也会交代清楚了,绝不许嘴碎瞎说让卫大人听见。” 褚绍陵失笑,摇摇头不再多言,他真的不是在恐吓王慕寒,他有自信卫戟就是知道了这事也会相信自己不是在监视他,卫戟又没有什么要瞒着自己的,他不会害怕,而自己也只是好奇卫戟在外面的举动罢了,多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别人就想不明白呢? 褚绍陵颇为自得的叹口气,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不多时卫戟沐浴回来了,褚绍陵带他一起去歇晌,褚绍陵侧着身子轻轻点着卫戟的额头低声道:“头还晕么?让他们给你煮一碗解酒汤?” “不用了。”卫戟闭着眼笑了下,“就几杯酒,王爷跟臣说了些封地上的事,说回去先将王府里那些莺莺燕燕打发了,独跟着太妃过日子。” 褚绍陵一笑:“还是在外面小门小户的好,老子死了直接将那些姬妾们轰走了,多干净,咱们宫里呢?我再不耐烦也得好吃好喝的供养着那些太妃太嫔,要不是当初她们还算老实……” “皇上不可妄言。”卫戟心里好笑,睁开眼看着褚绍陵劝道,“太妃们都搬到后面的宫殿中了,皇上轻易也看不见,这还不行?再说……她们的吃穿用度才有多少呢?皇上对女子想来宽宥,这会儿倒要说这话了。” 褚绍陵嘲道:“说起这个来……王慕寒刚接管内务府,跟我说这些女人们每年胭脂水粉就要用数万两银子,我刚吩咐下去了,除了几位未嫁的公主还有太皇太后那边,别人的这一项银子还有每季的份例衣裳全减半,先帝都走了,整日擦胭脂抹粉的打扮起来给谁看?” 卫戟忍不住笑出来:“皇上向来不是小气的人的,这才多少银子,何必让人背后褒贬皇上苛待后宫呢?” “我苛待后宫?”褚绍陵含笑看着卫戟,“卫国公,你有没有良心?朕何时苛待过你?那些莺莺燕燕可不是朕的后宫,朕没让她们殉葬,好生养着她们就算仁至义尽了,还要容她们的份例越过你去?” 卫戟明白过来了,脸一红,忍着羞赧安抚道:“皇上知道臣向来不在意这些的,何必为了争这个高低来苛待后宫呢?臣每日在皇上身边同皇上起卧同处,一应份例都是用的皇上的,这天下……怕没有比臣更受用的了。” 褚绍陵淡淡一笑,如今只差一个虚名了…… 卫戟不知道褚绍陵心里想的事,想了想又道:“尤其那两位有育有皇子的太妃,皇上更该厚待了。” 褚绍陵随口敷衍:“嗯,我回来跟王慕寒交代一声……” “皇上别又忘了。”卫戟提醒了一句,还要说什么时外面宫人同传馥仪长公主来了。 褚绍陵答应下吩咐道:“将长公主迎到偏殿暖阁里去,朕马上就到。” 两人坐起来收拾好衣裳一同去了偏殿,馥仪正小心的将卫瑶抱到软榻上,见褚绍陵来了连忙拜下去,褚绍陵一把将人扶起了,笑道:“大冷的天,没冻着孩子吧?” “刚出门就坐上轿子了,下了轿子就到皇兄这了,哪里会冻着呢?”馥仪命奶娘将孩子抱过来,笑道,“皇兄还是头一回看这俩孩子吧……” 两个奶娘抱着孩子给褚绍陵福了福身权作是两个孩子给褚绍陵请安了,褚绍陵笑笑:“哪个是平昌侯?朕先抱抱……” 抱着卫瑶的奶娘连忙上前将孩子递给褚绍陵,小卫瑶刚醒,睁着眼睛盯着褚绍陵看,褚绍陵掂了掂笑道:“是个壮实孩子。” 馥仪闻言笑道:“比他哥哥还重呢,能吃能睡,要两个奶娘养着呢。” 褚绍陵满意一笑:“就是这样才好,也不怕生……” 褚绍陵话刚落地卫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众人都笑了,卫戟将孩子接了过去笑道:“臣来抱抱……” 卫瑶小小的一团缩在襁褓中,小脸哭的都有些红了,卫戟轻声哄着,低头在卫瑶的小额头上亲了下,不多时卫瑶果然不哭了,扎扎着手去摸卫戟的脸,卫戟低头含住卫瑶的手指轻轻咬了下,卫瑶笑了起来,馥仪笑道:“父子天性,果然不错的,小叔回来时候少,但哪回瑶儿看见了都不认生。” 褚绍陵笑笑也接过卫璟来抱了抱,笑道:“果然比瑶儿轻一些,可是奶娘不得用?” “宫里派出来的奶娘,哪里会不得用呢,这孩子也不算轻了,就是比不得瑶儿。”馥仪笑笑,“我总跟驸马说,以后长大了怕璟儿更像弟弟些。” 褚绍陵一笑:“都好,传朕旨意,两个孩子各赐玉如意两对,白玉瓶四队,金银裸子各一百两。” 馥仪与卫戟谢赏,外面有人通报内阁有要事来报,褚绍陵对馥仪一笑道:“今日就宿在宫里吧,跟太皇太后和宁太妃多说会儿话。” 馥仪笑笑答应下:“我先带俩孩子去给皇祖母磕头,等一会儿再让奶娘将瑶儿送回乾清宫来,也让小叔多亲近亲近孩子。” 褚绍陵点头:“那更好了,朕先去前面了,卫戟去换衣裳跟朕一起去。” 卫戟点头去了,馥仪看着两人的神情心中暗自惊叹,对褚绍陵福了福身带着众人去了慈安殿。 褚绍陵一向是上午处理政务,下午非有要事褚绍陵不会去内阁,这个时候前面求见想来是要紧的事了,褚绍陵乘步辇去了前面,刚进了阁子就见几位老臣都在,褚绍陵一笑:“众爱卿辛苦了,这是怎么了?” 褚绍陵坐了下来,梓君侯拿过一封折子来递给褚绍陵,沉声道:“这是近日皇城里突然流传出来的流言,皇上看看吧。” 褚绍陵翻开折子细看,卫戟立在褚绍陵身后,垂眸扫了一眼,心中咯噔一声,卫戟只看见了两行字…… “如今市井中多有流言,传暴君当道,皇室凋零,国之将亡……” 卫戟看不到下面的话,想来也是大逆不道的言辞,梓君侯低声道:“更有有心人将这些话编成了小童谣给孩童们,顽童无知,多有传唱,幸得皇上委任的京兆尹在皇城中布置的人手警醒,如今只在万善镇有这些谣言,皇上准备如何?” 卫戟心中担忧,近几个月皇室中人死去的过多了,皇城中连番出丧事,被有心人抓住了机会借来生事。 众人等着褚绍陵的决断,梓君侯提醒道:“要不要先封锁消息,然后……” “不用,宜疏不宜堵,一味的封锁消息岂不是让人觉得朕心虚了?”褚绍陵将折子丢在书案上一笑:“着刑部从速查出幕后主事之人,为首者诛九族,其余者诛三族。 第一百零三章 褚绍陵话一出来阁子里的人全安静了下来,进得了内阁的都是几朝的老臣了,个个都是人精,褚绍陵虽是笑着但心里必然是动了气的,冯阁老看了看梓君侯,梓君侯无法,仗着褚绍陵总还给他三分薄面的份上又道,“皇上,事还没查清,是不是等……” “这还用等么,”褚绍陵笑笑,“不但妄谈国事,还编排到朕头上来了,单是这一条诛他九族已经不冤了,外祖太仁慈了。” 梓君侯无法只得应承下,褚绍陵拿过一旁的折子翻看,沉声道:“让刑部诸人抓紧些,三日内无结果就将案子转到大理寺去,后三日再无结果就转到督察院去,朕不信三法司还查不出一个小案子。” 刑部尚书闻言连忙垂首答应:“皇上放心,这案子臣亲自审理,三日内定然会给皇上一个结果。”笑话,案子已经送到自己这里来了,若再转到大理寺去刑部上下官员的脸就不用要了,直接撕下来糊窗户得了。 褚绍陵淡淡一笑:“爱卿不必着急,朕也不是无故就要为难人,朕给你三日的期限,那肯定在这三日内是可以审理出来的,朕早就说过了……朕与先帝不同,在朕这,什么事也不许耽搁不许拖延,爱卿明白了么?” 刑部尚书连忙点头:“是是,臣受教了。” 褚绍陵心中冷笑,这流言并不是今日才出来,刑部之前就知道了却没有任何作为,一定要等着自己下了旨意才知道动作,都是先帝时的疲懒风气! 褚绍陵垂眸看折子,淡淡道:“众爱卿忙自己的吧,朕自看会儿奏折。” 众人一躬身回到自己位子上,梓君侯坐下来,不多时转头对侍墨的宫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宫人点了点头去了,梓君侯拢了拢衣裳出了里间阁子。 内阁这边有专门给这些大臣们准备的喝茶歇息的地方,梓君侯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没等多长时间卫戟就来了,梓君侯起身一笑道:“卫国公好。” “不敢。”卫戟躬身行礼,“老侯爷好。” 梓君侯一笑:“卫国公客气了,来坐……” 梓君侯将茶盏递给卫戟:“极品龙井,不知能不能合卫国公的口。” 卫戟双手接过,尝了尝老实笑道:“老侯爷的茶定然是好的,只是……不瞒老侯爷,卫戟是个粗人,不会品茶,尝不出好坏来。” 梓君侯忍不住笑笑:“其实我也尝不大出来,附庸风雅罢了,只是不如卫国公坦诚。” 卫戟垂眸:“不敢,老侯爷直接叫晚辈卫戟吧,老侯爷德高望重,这一句句‘国公’叫的晚辈惶恐的很。” 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梓君侯心里叹了口气,若还是个没品没级的侍卫,做到这几个字容易,让褚绍陵宠了这些年还能如此,不容易。 梓君侯对卫戟又多了几分好感,能让他那外孙放在心尖子上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老夫就倚老卖老了……”梓君侯笑笑,“卫戟,刚才皇上下的旨意你也听见了,你怎么看?” 卫戟顿了下垂首道:“老侯爷……皇上做事自有他的打算,臣天生愚钝,不敢妄议圣意。” 梓君侯一笑:“你一直不插手皇上的事,这难得的很……”这也是太后一直懒得插手他和褚绍陵之事的缘故,卫戟从来不会仗着褚绍陵的宠爱揽权,让太后想要发作都寻不出由头。 “对了,老夫想问你一个事儿……”梓君侯年纪虽然大了但声音不抖不颤,中气十足,慢慢的说起话来听着舒服的很,“卫大人出身行伍,想来对兵器多有了解,老夫曾听人说,这炼兵器时,要用铁反复捶打,百炼成钢,做出来的兵器才能锋利,但又有一说,说这钢不可太纯了,过刚易折,想来卫大人也听说过吧?” 卫戟点头:“确实如此。” 梓君侯温和一笑:“万事若是做绝了,就过犹不及了,皇上身上戾气过重,就像是一柄利剑,杀人如麻容易,震慑四夷容易,伤人害己……也容易。” 卫戟心中一凛,梓君侯继续道:“卫大人明白老夫的意思了么?” 卫戟点了点头:“不瞒老侯爷,卫戟有时也是会劝的,但……一是卫戟自知资质平庸,怕胡乱劝谏一番倒是坏了皇上的事,二是皇上也不是很听晚辈的,劝的狠了也会发脾气……” 梓君侯笑笑:“但皇上一直没将卫大人如何啊,可见卫大人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分量的,老夫知道卫大人的难处,老夫只是希望卫大人……在皇上要杀人前劝上一劝,卫大人心性纯善,如此既可以化解了皇上的戾气,又可让世人明白卫大人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卫戟抿了下嘴唇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若是从前……老夫定然不会来跟卫大人说这些,不瞒卫大人,老夫之前对卫大人多有误会,直到如今才明白过来,是老夫以前糊涂了。” 卫戟一愣,忍不住问道:“老侯爷是误会了晚辈什么?” 梓君侯沉声道:“也算不上误会,只是老夫以前并不知卫大人的为人,西夷一战后老夫听说了前线的情形,卫大人不惜己身,几次为皇上挡下刀枪,后来更是拼死拦下了那份和约,最后又劝服了皇上赦免了西夷百姓……这桩桩件件老夫听说后莫不佩服,别人只说卫大人仁厚不忍屠戮,老夫却明白……卫大人是为了保全了皇上的名声,这份大恩德,老夫谢过了。” 梓君侯起身就要作揖,卫戟连忙拦住了,急声道:“老侯爷不可!晚辈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所以老夫才要托付卫大人,以后万万要同当初战场上一样,多……多劝劝陵儿,他命苦,所以性子毒了些,老夫总怕他会伤了自己,皇上身边若总有卫大人相伴,时时替他将锋芒遮掩些,就正好了。” 卫戟垂首:“晚辈谨遵老侯爷教导。” 里间阁子褚绍陵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听完身后宫人禀告点了点头的:“去吧。” 褚绍陵心中轻笑,自己眼光不错,卫戟就是有种能耐,能让身边的人喜欢他,梓君侯同卫戟一直毫无来往,现在老侯爷对卫戟也慈和的很了。 卫戟跟梓君侯说完话后就进里面来了,装作没事一般依旧立在褚绍陵后面,褚绍陵也不戳破,看完折子就带着卫戟回乾清宫了。 馥仪正在跟宁太嫔说话,听说褚绍陵回宫了命奶娘将卫瑶抱了过来,褚绍陵进了寝殿逗了逗孩子笑道:“果然有几分像你呢,这眉眼,这鼻子,都像你。” 卫戟笑笑:“越长越像,还没足月的时候更像公主一些,后来越来越像大哥跟我了。” 褚绍陵拿过拨浪鼓轻轻摇了摇逗卫瑶来抓,不经意问道:“刚外祖父跟你说什么了?” 卫戟顿了下,略过梓君侯夸他的那些话,其余一字不差的跟褚绍陵说了一遍,褚绍陵一笑:“王慕寒一直说我身边有你甚好,如今外祖也喜欢你在我身边了,可见你多能得人心。” 卫戟垂首:“臣不敢,不过是梓君侯客气罢了,臣心里明白,不敢逾矩的。” “就是让你逾矩……”褚绍陵将拨浪鼓递给了卫瑶,转身笑道,“这样挺好的,我喜欢别人都喜欢你。” 卫戟不大明白,转头正看见卫瑶手小拿不住拨浪鼓,一松手掉了下来,卫戟一把抄过,卫戟低头看了看那拨浪鼓,牛皮的鼓面,上面蒙着一层五毒丝绣,拨浪鼓的把手是白玉的,两个珊瑚坠子红艳艳的惹人喜欢,卫戟细看那坠子上面竟密密实实的刻着“平安”“福寿”等字样,卫戟失笑:“一个小孩的玩意儿做的这么金贵做什么?” 褚绍陵一笑:“这算金贵么?” 卫戟点头:“这还不算?男孩儿不用养的太细致了,吃穿上不亏着就罢了,不然怕成不了大器,皇上久住宫中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臣幼时家中算不得富贵也颇为殷实,但臣进宫前从未见过这些东西……说起这个来,当初臣刚搬进碧涛苑时看着皇上那六星形的斗柜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呢……” 褚绍陵一笑:“所以将你那小包袱就摆在了斗柜下面,可怜兮兮的……” 卫戟笑笑,接着捏了捏卫瑶的小脸笑道:“瑶儿以后必然不会再出臣这样的笑话了,但也不能太娇养了,臣以后还想着将瑶儿也送到军中去……” “想都别想。”褚绍陵打断道,“你该受的罪也都受了,出生入死的挣下了荫庇还不该让瑶儿多享享福么?” 褚绍陵抱起卫瑶来笑笑:“长平侯不用有什么本是,有朕在,让他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就罢了,若这孩子是有些天资的,那就先让他考科举,再进翰林,历练上几年就让他上朝来听政,听上个几年就可进内阁了……” 卫瑶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褚绍陵,卫戟失笑:“皇上想的倒是长远。” 褚绍陵将卫瑶放回榻上一笑:“你前面受了那些罪到了今天的情形,让瑶儿从小就稳稳当当的是应该的,我会好好护着他。” 卫戟笑笑:“皇上说什么呢?臣哪里受过什么罪?臣还不到十五岁时就……就被皇上带在身边了,一点点提携臣到今日,臣才真是一点苦都没吃呢。” 褚绍陵淡淡一笑没接话,他说的不只是卫戟之前吃得苦受的罪,他说的还有前一世…… 褚绍陵闭了闭眼,一笑道:“那还有前十五年呢?行了,瑶儿以后的事自有我安排,不许你多言。” 天生好命的卫瑶瞪着眼看看褚绍陵又看看卫戟,最后还是张着手要卫戟抱,褚绍陵失笑:“小没良心的。” 两人逗了会儿孩子就去用了晚膳,晚膳后卫戟记挂着卫瑶还是回寝殿暖阁来哄孩子,褚绍陵也跟了过来,陪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道:“孩子还小,在这过夜怕是不妥,万一冷着了热着了怎么办?还是送去让馥仪看着吧。” 卫戟也怕这孩子在这呆一晚不行,点头道:“皇上思虑的是。” 褚绍陵命人准备了暖轿送奶娘和卫瑶去馥仪那,转过头来对卫戟笑笑道:“也没别的事了,安寝吧。” 卫戟看了看时漏低声道:“现在就躺下……是不是早了些?” “让你躺下又没让你睡下……”褚绍陵一笑走近揽着卫戟的腰轻声道,“我今天心情好,听话,别败我的兴致……” 卫戟顿了下道:“今天皇上不是……不高兴了么?” 褚绍陵反应过来卫戟说的是有人蓄意造谣的事,不甚在意道:“那是小事……” 今天梓君侯对卫戟的态度让褚绍陵很高兴,若是站在梓君侯的角度上都会真心的接受卫戟,并对卫戟这个位置有所期望的话,可见让别人接受卫戟也不会很难。 褚绍陵心中自有他的算计,低头轻吻卫戟的唇,温柔的抚摸卫戟的后背哄他,卫戟也不再十分推拒,两人正情投意合时外面王慕寒进了内室来在暖阁外出声道:“皇上,刑部尚书左大人送了一封折子上来,说是有急事请皇上批示。” 褚绍陵不耐烦的坐起身来,卫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下,低声道:“左大人今日被皇上吓着了呢,忙不迭的去查案子了,竟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褚绍陵闻言撑不住也笑了,低头在卫戟颈间轻咬了下轻声道:“胆子越来越大,都敢打趣我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折腾你……” 卫戟摸了摸被褚绍陵咬的地方耳垂红了起来,褚绍陵满意一笑起身转过屏风整了整衣裳淡淡道:“拿进来吧。” 第一百零四章 王慕寒也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小心翼翼的躬身将折子递了上来,褚绍陵拿过打开看了看一笑,“左大人办起案来倒是快……” 下午的时候不过是随口吓唬了他们几句,这才几个时辰啊,竟将人都已经扣下了。 里面卫戟收拾好衣裳也出来了,王慕寒躬身,“卫大人好。” 卫戟点点头,“公公好,皇上……可是查出来了,” 褚绍陵点点头将折子递给了卫戟,卫戟细看,他原本以为敢闹出这样大的事的人必然背后有什么大势力,要不然就是甄家或是褚绍阳的旧部什么的,没想到竟只是万善镇里的一个道士。 这个道士姓沈名万山,外面传此人为“沈神仙”,以前在南方卜卦,后来不知为何得罪了当地的里正活不下去,当时正赶上褚绍陵大军凯旋回皇城,沈万山就随西征大军一路北上来了,原本在皇城边上以给人卜卦,给宅子看风水为生,一月前去了万善镇给一处凶宅做法事,不知怎么的就住在了万善镇中,号称自己是神仙下凡,乱世中来普渡众生的。 沈万山跟自己那几个徒弟装神弄鬼的竟唬住了万善镇里的人,加上这一段日子皇城中总有大丧事,沈万山更是有的发挥了,跟百姓说新帝是下凡来历劫的仙人,新帝暴虐,与他在天庭时就不睦,如今自己见他来危害百姓不得已也来到凡间,只为了普渡众生免得遭受褚绍陵的荼毒。 沈万山自己说还不算,又徒弟暗自教导万善镇里的幼童,教他们传唱歌谣,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不少人竟信了他的说辞,真将沈万山当神仙似得供了起来,每日里供奉不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沈万山收了数百徒弟,已然形成了气候。 卫戟叹为观止:“这沈万山……别的不行,造势倒是个好手。” 褚绍陵若有所思,淡淡道:“百姓纯善,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一心想吃饱饭,鼓动他们最是容易,更何况原是有些捕风捉影的依据的,人对鬼神多有敬畏,拿这个来造势最容易。” 卫戟看着折子:“他说……皇上是下凡历劫的仙人?” 褚绍陵笑笑:“你信?” 卫戟正色点头:“皇上本就是天人,别的是瞎说的,这个是真的。” 卫戟细看那折子低声道:“如今这沈万山和他的徒弟都关起来了,皇上预备如何?” 褚绍陵冷笑:“原先不是说了么,为首者诛九族,其余者诛三族,等刑部细查结案后诛沈万山九族,诛其弟子三族。” 卫戟想到了白日里梓君侯对他说过的话,犹豫了下低声道:“皇上刚说了,百姓纯善,只是被这妖道迷惑了,他收的那些弟子多是万善镇里的百姓,他们家里人也都是寻常百姓,真的诛三族……” 褚绍陵淡淡一笑:“没诛他们九族就是朕仁慈了,卫国公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来跟朕求情么?” 褚绍陵并没将内室的宫人打发了,王慕寒和十几个宫人听了褚绍陵的话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王慕寒跟着褚绍陵时间最长,听出来褚绍陵已经动气了,怕卫戟受了连累,一笑道:“皇上,卫大人最是个心慈的人,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卫大人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许多呢?” 卫戟早也摸透了褚绍陵的脾气,心里也不很害怕,躬身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沈万山罪无可恕,诛其九族太宽宥了,皇上不如……诛其十族,连着他的那些徒弟一起斩了。” 褚绍陵明白了卫戟的意思,忍不住轻声笑了:“然后他那些徒弟的三族呢?” 卫戟见褚绍陵消了气放下心来,笑道:“皇上仁德,都诛了沈万山的十族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罢了吧?” 褚绍陵失笑:“罢了,都听你的。” 王慕寒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不禁佩服卫戟,褚绍陵放下脸时也就他还敢接着劝谏,王慕寒奉上笔墨来,褚绍陵在折子上交代了几句王慕寒带着宫人退下了,褚绍陵揽着卫戟一边轻吻一边问道:“以前装生气还能吓吓你,现在也不害怕了,是长大了所以胆子也大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皇上就算真的动怒也不会对臣如何,何况只是吓唬臣呢?臣恃宠生娇,所以放肆了。” 褚绍陵一笑:“越来越会哄我了,没事,我就喜欢你放肆……”褚绍陵在卫戟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卫戟耳朵瞬间红了,褚绍陵笑笑拉着卫戟转过了屏风…… 沈万山的案子没几日就了结了,刑部尚书见褚绍陵不欲多做杀戮倒回不过神来,躬身问:“皇上,不再多加惩处沈万山的徒弟了么?” 褚绍陵点头淡淡道:“卫爱卿劝诫了朕良久,那些人的家里人多是平民百姓,无辜受牵连也是可怜,朕心不忍,就放过吧。” 刑部尚书闻言忍不住看向卫戟,卫戟依旧是人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刑部尚书点点头:“圣上仁德。” 褚绍陵偏过头看了卫戟一眼,一笑:“此事不过就是一个妖道假借神明的闹事,说起来也只是为了银钱罢了,这事不大,但朕不希望以后再出现这种妖人,他能借着个什么名头聚众敛钱,那岂不是也能借着什么名头收兵造反了?” 梓君侯点点头:“正是,以后各地的官员更应留意些,万万不可让这些人钻了空子,这样的事不能再出了。” 早朝之后褚绍陵打发卫戟去军中给卫战送一封折子,自己留在承乾宫密召了钦天监中人议事。 钦天监的正使自褚绍陵登基后还没有幸得见天颜,这会儿听到传唤忙不迭的来了,磕过头后却不见褚绍陵有动静,正使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瞅见褚绍陵在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头去。 殿中安静的很,褚绍陵随意的摆弄着一串佛珠,慢慢道:“自开春这天气一直不好,今年何时才能天暖?” 正使叩首道:“回圣上,今年年景不好,臣等已经算过了,总要过了二月才好些。” “哦……那也没几日了。”褚绍陵慢慢的数着佛珠,半晌又问道,“前几日,皇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沈万山的事,你可清楚?” 正使顿了下点点头:“臣略有耳闻。” 褚绍陵笑笑:“说起来这沈万山与你们倒是路数也差不多,都是掐指一算定乾坤,随随便便就能看见别人前世今生,实在有趣。” 正使闻言额头上浸出汗来,连忙剖白道:“皇上!臣等从未妄议过朝政!钦天监的差事都是世袭,臣等自小跟着叔伯学着看天象看星辰,别的一概不通,殿下刚说的这些臣丝毫不懂。”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褚绍陵含笑看着正使淡淡道,“你们哪里只会那些呢,批命数断命格的事,你们也会啊。” 正使连忙摇头:“那沈万山是胡言乱语,自古断人命格之事臣只在话本上听说过,哪里真有这种事呢?” 褚绍陵将佛珠拢在手上一笑道:“正使忘了么?那朕提醒你一句……你可还记得天启十四年春,你曾给人断过命格的。” 正使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褚绍陵说的到底是什么,天启十四年春? 褚绍陵好心提醒道:“就是甄太嫔入宫的那一年。” 此言一出正使身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坠落,褚绍陵冷冷道:“看来是想起来了。” 前事回笼,正使身上冷汗不断,天启十四年春,甄太嫔,他当然想起来了,那一年他拿了褚绍阮的银子,在太后问起甄思的八字时自己说了甄思命中凤鸾高飞,是个极尊极贵的命数,就因为自己的那句话,原本要嫁与褚绍陵的甄思被皇上收入了后宫。 而后褚绍阮将他找了去,呵问他为何胡言乱语,那时候他才知道褚绍阮给他的信被掉了包,褚绍阮原本只要他说甄思有宜男旺夫之相,阴差阳错,到自己手里的信上却写着甄思是母仪天下的命,正使一直不懂到底是哪里错了。 褚绍陵冷笑:“还一直不知道吧?那封信,是朕换的。” 正使瞬间全明白了过来。 天启十四年,彼时正是褚绍陵与甄家斗的最厉害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不过是褚绍阮用过一个棋子罢了,出了事后正使也曾惴惴不安过,怕褚绍陵日后找自己的麻烦,但过了这许久褚绍陵一直没理会,正使就以为自己这条小鱼被褚绍陵漏过了,谁想到今天突然被提了出来! 正使只觉得自己被一条毒蛇紧紧的盯着,胸膛里的心被一双冰凉的手紧紧攥住了,正使惊恐的看着褚绍陵不知该说什么,求饶?解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褚绍陵怎么又翻出来了?! 正使不住磕头,口中“圣上饶命”不绝,褚绍陵淡淡道:“朕一直没发作你,是因为你还有用,所以才留着你的一条命,这条命想要不想要,还是看你。” 正使连连答应着:“只要能为圣上尽心的,罪臣万不敢辞,万不敢辞。” 褚绍陵一笑:“不是什么为难你的事,朕只要借着你这张嘴说几句话罢了。” 正使点点头,褚绍陵将事情交代给了他,淡淡道:“比起当年你胆敢助褚绍阮谋算朕来说,这并不难吧?” 正使连忙叩头不止,连声答应下,褚绍陵放下脸来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要有一点做的不合朕的心思了,朕直接就结果了你,全当是清理甄氏旧部了,明白么?” 正使惜命的很,连忙道:“圣上放心,罪臣定当将功赎罪,以谢圣上不杀之恩。” 褚绍陵摆摆手:“去吧。” 正使跪安,满头冷汗的去了。 褚绍陵褪下手腕上的佛珠把玩,沈万山的事提醒了他,人总是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敬畏的很,比起不断的让卫戟建功立业来赢得人心,还不如神棍的一番胡言乱语更能唬人呢,遥想当年武则天以女子身登上帝位,之前不也自称是弥勒佛转世来造势么,可见这些怪力乱神之谈多么好用。 褚绍陵心中轻笑,为了以后自己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外面通报卫戟回来了,卫戟听说褚绍陵在偏殿连忙过来请安,疑道:“皇上来这边做什么?” “没事做过来看看……”褚绍陵随手将那串佛珠递给卫戟了,“今早去慈安殿给太皇太后请安时太皇太后赏的,老玛瑙珠子串的,给你玩吧。” 卫戟思绪被佛珠带走了,低头看着红艳艳的珠子点点头:“谢……谢皇上赏赐。” “你们这些人啊……就会口头上谢恩。”褚绍陵轻笑,“得了朕多大的恩典也只会这么一句,这就没事了?” 卫戟垂眸,脸微微红了,褚绍陵笑笑,他也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他爱害臊,越是这样越是喜欢欺负他,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故意道:“我说什么了你就脸红了?嗯?卫国公,你是想到哪里去了?” 卫戟摇摇头不说话,褚绍陵笑笑:“行了,也不早了,跟我去用膳,今天中午有你喜欢的九酿鸭掌。” 卫戟抿嘴笑了下跟褚绍陵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几日后宫里流出了一则传闻。 一开始是说钦天监正使在给皇上算今年亲耕的日子时,在乾清宫偶然得知了卫国公卫戟的生辰八字,钦天监正使将卫戟的八字带回去细算,算出了什么结果不知道,只知从那日起钦天监正使突然病了,连床都起不来大,但喝了太医的药后又强撑着去了乾清宫一趟,苦求一定要见皇上一面,皇帝应允了,屏退众人跟钦天监正使两人密谈了快一个时辰,之后皇帝赏赐正使不少珍宝,并下了封口令,让正使安心养病,其余什么也不许与别人说。 为什么赏赐了正使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呢,越是如此别人越是好奇,君臣二人那一个时辰里到底说了什么? 皇帝那里自然没人敢问,正使那边旁敲侧击的询问的人一直不少,奈何正使的嘴严实的很,一个字也不透露,任凭别人怎么问他只说皇上吩咐了,此事干系甚大,不得透露。 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今年是个灾年?还是扫把星要降世了? 就在大家都要死心的时候正使突然开了口。 那日正使在外饮酒,醉后跟同去的几个小官笑道:“咱们赶上好时候了,有了新帝,用不了几年这天下就能变个样,再等上几年,肯定能开出一片盛世来。” 一人也半醉了,笑道:“皇上圣明,这谁不知道呢,用你说。” 正使大着舌头摇摇头:“我说的不是奉承话,你看着吧,我说的是真的,你信不信,不消十年,大褚国力定然与当年华清盛世时不相上下。” 那人打了就酒嗝嘲道:“你又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 正使笑笑,故意压低声音道:“那日我去乾清宫,正撞上皇上吩咐王总管给卫国公买替身,皇上说卫国公三灾九难的,总有血光之灾,要在东华寺给卫国公买上个替身,我正在一旁,皇上就将卫国公的生辰八字给我了,让我给算算,是不是命里有什么灾,要早早的化解了才好……” 一小官一听是之前的那事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问道:“然后呢?你算出来什么了?” 正使轻声道:“不算还好,这一算差点要了我的小命去,唉……人言天机不可泄露,果然如此,我算出卫国公的八字后,当即病了,唉……” 几人闻言眼睛都瞪大了,扒着正使的手臂催促道:“如何?卫国公的命数是如何?” 正使打了个哈欠,眼皮就要合上了,摇摇头低声道:“皇上不让说……不让说,我只告诉你,有卫国公在,这天下总会越来越好,他啊……就是天生来辅助咱们皇上的,有他在,什么都,都错不了的……” 正使似是醉极,顺着桌子滑了下去,躺在地上就睡着了。 剩下几人将正使扶了起来摇晃了半天也没能将人唤醒,一个小官低声道:“前段日子的事……竟是与卫国公有关,难怪皇上下了封口令,谁也不让说……” 一人若有所思,半晌道:“原来如此……说起这个来我想起了一件旧事,你们还记得那年么?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曾代先帝出城行亲耕礼,路上遇上了一伙刺客,那时我正在行宫里伺候,听闻卫国公,就是当时的卫侍卫曾替皇上挡过一刀,就挨在胳膊上!我记得真真的呢,要不是卫侍卫,皇上还不……呸呸,我失言了……” 旁边的人被激起了兴致,连忙道:“要这么说我也想起一事来!我听闻皇上西征西夷的时候,西夷公主携刺客闯到军营里去了,卫国公假称自己是太子,替皇上被西夷公主给挟持了!幸得卫大人身手好,套出西夷公主的话后还将人拿下了,这要是挟持的是皇上……唉唉,不敢想啊……” 众人点头,又道:“后来西夷的战事卫国公可是出了大力的,多亏了卫国公,啧啧……” “这卫国公难不成是老天派来辅佐咱们皇上不成?” 一人声音低下来:“要不皇上不让正使大人说出来呢,这是怕别人知道了抢了卫国公去?我就说……皇上这几年也太顺了些,你们想想,当年凌皇后刚薨了时是什么情形?后来竟顺风顺水的封了王,立了储,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当年那么得宠的丽贵妃和二皇子呢?如今陵上的草都长出来了,唉……” 其中一人喝的最少,见众人越说越没个顾忌连忙打断道:“诸位!诸位……不管如何,总归与我们无关,大褚越来越昌盛自然是好的,如今咱们只喝酒,莫谈国事……” 众人回过味儿来不再多言,依旧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被扶到一旁榻上躺着的钦天监正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交代他的他已经尽力了,且看后面如何吧。 关于卫戟的传闻就这么流了出来,因为都忌惮着褚绍陵,人人都是暗地里偷偷的议论,各个讳莫如深的,是以此话传到卫戟耳朵里时已然到了夏天了。 三伏天里,乾清宫里足摆了八盆冰,褚绍陵倚在贵妃椅上看奏折,卫戟给褚绍陵倒了一杯梅子汤送了过来,褚绍陵也不接过,目光一直停在折子上,微微侧过头来,卫戟无奈,只得送到褚绍陵嘴边来,褚绍陵就着卫戟的手喝了两口,点头道:“这梅子汤不错,回来给慈安殿也送去些,太皇太后这些日子身子越发不痛快了,用些消食的东西更好些。” 在外间伺候的王慕寒听见了连忙吩咐了下去,褚绍陵拿过朱笔来,在折子上批了几个字丢在了一边。 卫戟垂眸扫了那折子一眼,低声道:“云年那边有消息了?” “嗯。”褚绍陵点点头,眉梢眼角带了些满意的神色,“西夷人耕种起来倒是卖力气,这才半年,竟让他们开出了这许多荒地来,之前的良田也全种上了,如今收的粮食拿出三分来就能供应整个西夷族过年了,我已经交代下去,剩下的全经漕运运上来……” 褚绍陵轻笑:“照这样下去……明年就可以给云南那边再涨一些赋税了。” “皇上三思。”卫戟微微蹙眉,“这半年多西夷人并没有一丝不是,还为我大褚开出了这么多荒地,皇上不做嘉奖就是了,如何还能再涨赋税呢?如今一未修皇陵二无征战,皇上如何能开无故加赋的先例?” 褚绍陵淡淡一笑:“卫国公,西夷人世代为我大褚之奴,命都是我的,我多收上几石粮食又如何了?” 卫戟如今应付褚绍陵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路数,放柔声音道:“但皇上心怀四海,慈悲万民,定然不会让子民受苦的。” 子民?褚绍陵可从未将西夷人当做子民,不管褚绍陵在外面说的如何好听,在他心里一直还防备着这些辽凉亡国之人,不然云南那边的驻军也不会一直没召回来。 褚绍陵抬手在卫戟侧脸上刮了下:“嘴甜也没用。” 卫戟顿了下笑笑:“那臣也无法了,臣不敢学言官死谏,更不敢学御史们长跪,只能说几句让皇上顺心的话来讨巧了,皇上……西夷族人赋税本就重,实在不必再加赋了。” 褚绍陵摇摇头:“罢了,听你的。” 卫戟松了一口气,又道:“臣近日听闻了一些……一些奇怪的话,不知皇上知道了么?” 卫戟都知道了,自己再装不清楚就欲盖弥彰了,褚绍陵一笑:“可是说你是老天派来助我的话?” 卫戟点头,低声问:“皇上既早就知道了为何不下令禁了这谬谈?” 褚绍陵往贵妃椅里面靠了靠拉卫戟上来,给卫戟抿了下头发想了想道:“不过是宫里人闲着无聊说的话罢了,再说也不是什么不好的话,你何必较真呢?” 卫戟愤愤:“他们说皇上因为有臣襄助才一路顺当,这是什么话?!皇上当年受过多少罪他们知道么?再说哪里顺当了?只这半年还好些,之前皇上身边哪一日不是尽是算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竟将皇上的满腹谋略归功到这虚无缥缈的事上!” 褚绍陵失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卫戟竟是想到了这里,褚绍陵笑笑低头在卫戟眉心亲了亲:“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别人传你的流言呢,原来是……呵呵,我都不在意,将我的功劳算到你头上我高兴。” “臣不高兴。”说起这个卫戟又想起一事,忍不住低声道,“如今竟……竟还有人在背后诽谤皇上,说皇上心狠,这些人是何居心?臣长这么大,再没见过比皇上更好的人,皇上待人是极好的,他们不知道,只会瞎说……” 褚绍陵失笑,也就只有这傻东西一直觉得自己是好人,褚绍陵笑笑:“没事……他们也只敢背后议论,真的到我面前,哪个不是毕恭毕敬的?对朕不满自可当面来说,背后窃窃,懦夫而已。” 卫戟垂眸不说话,半晌又想起来之前说的事,抬头道:“皇上下令禁了那些话吧,臣不敢占了皇上的功劳。” “本没有什么事,故意说出来剖白剖白算什么?多没意思。”褚绍陵不甚在意道,“朕的功德,他们日后自然会知道。” 卫戟闻言心中一动,褚绍陵自登基后重整朝纲,六部在褚绍陵大清理之后事事变得有条不紊,如今云南之事也告一段落了,他听褚绍陵说过,下面就要整顿商贾,之后几年,大褚又会有一番新景象。 褚绍陵心中志得意满,一切都在按着他计划的进行着,慢慢来吧,在将卫戟捧上后位之前,他会替卫戟扫清一切阻碍,然后牵着他的手,亲自将他送上宝座。 第一百零六章 入秋后褚绍陵果然开始动手整顿商贸,如今褚绍陵打通了大褚和西夷的通道,边疆贸易越发多了起来,一开始只是些小商小贩往返于临近国间倒买倒卖些小东西,此法暴利,不到一年的功夫,俨然形成了气候,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勾结边境的里正,想要官府的明文,幸得边境上驻兵一直没调回来,当地的小官们也不敢动什么手脚。 卫戟原本以为褚绍陵只是要给边境上的贸易重新定规矩,没想到褚绍陵刚整顿好边境贸易之事就接着彻查盐政,连着又牵出了南方的茶引案,滚雪球一般,一事接着一事,这几个月褚绍陵竟比刚登基那会儿还要忙上数倍。 “给朕沏一杯酽茶来。”褚绍陵将手中的折子放在一遍,低声吩咐道,“吩咐下去,让他们……” 褚绍陵抬起头来笑了:“你怎么起来了?王慕寒呢?” 卫戟微微躬身将茶盏递给褚绍陵:“王公公劝皇上多睡会儿,皇上不听,王公公没法子,就托臣来劝劝皇上了。” 褚绍陵拉着卫戟的手让人坐到身边来,卫戟侧身避过了,一笑道:“皇上总喝那么浓的茶伤身子,这是臣给皇上沏的龙井,皇上尝尝。” 褚绍陵接过茶盏来尝了一口就放下了,依旧拉卫戟让他与自己一处坐,卫戟无法只得在褚绍陵身边坐了一角,这里不比寝殿,褚绍陵身下坐的是龙椅,上面铺着的是明黄色的盘龙纹软垫,卫戟怕让人看见了不妥,低声道:“这才寅时,天还没亮呢,皇上再回去躺会儿吧,早朝前臣再叫皇上起来。” 褚绍陵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没事,这两个月事虽多些但总觉得精神比之前还好……呵,我就是劳碌命。” “下面就没什么要紧的事了。”褚绍陵抬手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这段日子总没陪你,怪我了么?” 卫戟一笑:“不敢,每日陪着皇上看折子臣倒是长了不少见识,皇上的意思……茶引案有结果了?” 褚绍陵点头,拿过书案上的一封书折递给卫戟,卫戟打开来细看,折上密密的写了不少人的名字,其中有卫戟认识的,还有说过几句话的人,最下面是褚绍陵的朱批,只有一个字:斩。 褚绍陵在卫戟耳垂上捻了下笑道:“又要替别人求情了吗?” 卫戟摇摇头:“茶引案牵连甚广,臣见识浅薄,跟在皇上身边听了这么多日内阁大人们的话都没弄懂,不敢多嘴说什么。” 褚绍陵心中熨帖不已,卫戟从来就是这样,他心慈,但不会什么人都帮,这些他不懂的事卫戟向来懂分寸的很,不会多说一句话让自己为难,褚绍陵轻轻点了点卫戟的眉心:“整日陪着我上朝,散了朝还要跟着去内阁听那些老臣吵架,外面的三品大员都没你知道的内情多,就这样还没弄明白?” 卫戟摇摇头:“有时候觉得是明白了,但有时候又糊涂的很,不太明白皇上和大人们在说什么。” 褚绍陵一笑,轻声道:“完了这事……带你出去逛逛?去千寿行宫住一段日子?” 卫戟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吧,太皇太后正病着,皇上出宫去不好。” 提起太皇太后来褚绍陵微微蹙眉,低声道:“御医无用,从进了秋后太皇太后的药就没断过,病却没有一丝起色,若不是太皇太后劝着我真想杀了那几个御医……” 卫戟将手覆在褚绍陵的手背上柔声劝慰道:“章御医不也去给太皇太后诊脉了么?章御医医术高明,定能妙手回春的。” 褚绍陵点点头:“希望吧。” 说是这么说,连太医院院判也束手无策,章御医想来也开不出更高明的方子了,且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御医们也不敢下重药,开的都是以滋补为主的药方,没有大用。 卫戟想了想道:“还是……多寻些金贵补药给太皇太后吧,臣记得中秋节的时候礼部的魏大人送了臣一盒金丝燕盏,成色不错,臣当时就存在乾清宫的库里了,皇上早朝后去请安时带去吧。” 褚绍陵点点头:“你有心了,我一会儿捎着。” 早朝后去慈安殿请安时褚绍陵果然将卫戟的心意带去了,太皇太后看了一眼笑道:“哀家这里又不缺,你留着就是了。” “知道皇祖母不少东西。”褚绍陵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药碗亲自侍奉太皇太后用药,低声道,“马上就要入冬了,孙儿嘱咐了内务府,今年慈安殿的地龙早一个月烧起来,皇祖母如今体虚,不可再冷着了。” 喂罢药褚绍陵将空药碗放在一边,拿过帕子来给太皇太后拭了拭嘴角,一笑:“就是怕皇祖母上火,到时候勤喝茶就好了。” 太皇太后一笑:“知道了,哀家近日倒是觉好了些……哀家还想着,去年因为你父皇的丧事,这年也没好好过,今年不如请老王爷们都来皇城,好好热闹热闹。” “就按着皇祖母说的办。”褚绍陵想了想道,“我明日就让人给封地上的老王爷们送信去,请他们早早的带着家眷过来,等年下的时候让靖国公府梓君侯府还有安泰侯府的人也进宫来,一起陪着皇祖母过年。” 太皇太后笑道:“哪里就这么急了,对了,说起梓君侯府来……哀家依稀听说,云丫头不好了?” 褚绍陵顿了下笑道:“哪里的话?表妹好的很呢,乞巧节的时候不是还给皇祖母送了个香袋来么?皇祖母放心……” “哀家是病了,不是瞎了,这些事还想瞒过哀家的眼去么?”太皇太后叹口气,“凌云那身子哀家一直知道的,还不如哀家呢,她娘上回来请安的时候哀家不过是问了一句,当即眼睛就红了,哀家没再细问,但也知道必是又不好了,可惜了这孩子,原本该是有大福分的。” 太皇太后摇摇头,轻声问道:“如今到底如何了?太医是怎么说的?还救得救不得?你给哀家一句准话。” 褚绍陵轻抿了下嘴唇,准话?凌云半月前已然去了,但这哪能跟太皇太后说,褚绍陵想了想道:“比起之前来确实又不大好了,我也赐了御医,看表妹的造化吧,到底年轻,吃段日子的药就好了也未可知。” 太皇太后叹口气:“凌云在你外祖家如何受宠,从小因为她体弱的缘故疼她尤甚,这样还养不好,现在赐了御医想来也没用,唉……可怜见的孩子。” 褚绍陵一笑道:“也没有说的那么厉害,又是谁在皇祖母耳边嘴碎扰的皇祖母不安生了?” 太皇太后在褚绍陵手背上轻拍了下嗔道:“你少寻那些奴才的不是,你什么都不跟哀家说,别人告诉哀家了你还要发作不成?再说也不是奴才们说的。” 褚绍陵被太皇太后说中心事一笑:“孙儿不过是一问罢了。” “哀家再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太皇太后懒懒的倚着软垫慢慢道,“快到你父皇的祭日了,你让内务府看着办吧……哀家没精神照管了。” 褚绍陵点头:“是,回头就嘱咐他们。” 提起先帝来两人都没了话,太皇太后就是先帝死的那年落下的病,之后一直没调养回来,如今人都走了一年了太皇太后想起前事来还是气闷,摆摆手道:“不提这个了。” 褚绍陵连忙想了些别的事来逗太皇太后开心,祖孙俩直聊了快一个时辰,最后孙嬷嬷催着太皇太后歇息褚绍陵才走了。 褚绍陵刚回到乾清宫卫戟就寻了来,急匆匆道:“皇上,臣今日巡查经过碧涛苑时见有人在整改那边的院子,臣问了,说是皇上让收拾的,皇上……碧涛苑是皇上幼时住过的地方,如何能动?!” 褚绍陵心里叹息,果然先斩后奏要不得,刚应付完太皇太后又要应付这宝贝,褚绍陵拉着卫戟坐下来轻声道:“多大点事,瞧你急的……” “他们要动碧涛苑,臣怎么能不急!” 褚绍陵失笑:“脸都急红了,行了,是这么回事……我想着,那宫苑空着也是白可惜,倒不如收拾出来给你住,只是那以前是皇子宫苑,若是让你住有不少不合制的地方,这都得改,正好碧涛苑也多年没修过了,就着让匠人们好好收拾下。” 卫戟愣了:“让臣住?皇上……不让臣在乾清宫住了么?” “不是……”褚绍陵哭笑不得,“自然还是让你在这边住的,只是将那个宫苑分给你而已,空着不住人。” 卫戟更迷糊了:“又不让臣住,那为何要折腾这些?若是让言官知道了又要有一场大闹呢。” 褚绍陵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事没法跟卫戟说,他自然不是想要送一宫给卫戟,但当卫戟在宫中有了自己的院子后这代表了很多的意思,在宫中拥有一宫的都是身份极其尊贵,且与皇帝由着密切关系的人,自己将卫戟推到这个位置上必然会有御史言官劝谏,褚绍陵早就预料到了,想办法驳斥了就是。 有些东西就是这么潜移默化的来的,先让卫戟在宫中有了自己的位置,下面的事会好办一些,褚绍陵要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他要用几年的时间来慢慢实现,最好的结果是到最后,众人都觉得这是顺理成章才好。 当然这些不能跟卫戟直说,褚绍陵想了想道:“前些日子不还有御史参奏,说你常住乾清宫于礼不合么?现在让你搬出来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卫戟失笑:“这更不合礼法了!” “卫国公要随时护驾,有什么好说的?”褚绍陵早将说辞说好了,“皇子宫苑离着后宫远的很,没事的,将碧涛苑改造后只留了一个正门,住在里面的人只能往前面来,跟后宫不通,秽乱后宫什么的也不用担心了。” 褚绍陵怕还唬不住卫戟,放低声音道:“你怎么不想想,那么多宫苑,为何给了你碧涛苑?” 卫戟顿了下不由问道:“为……为何?” 褚绍陵揽过卫戟轻轻亲了下叹息道:“是谁跟我说的?十三岁那年头一回进宫,就是经过碧涛苑时见到了我?” 卫戟随即眼中蓦然一热。 褚绍陵低声道:“碧涛苑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更是咱们头一回见面的地方,我将它送给你,不好么?” 卫戟再也推辞不得,点头道:“臣……谢皇上赏赐。” 褚绍陵一笑,趁着卫戟感动着将人抱了好一番温存…… 第一百零七章 褚绍陵自登基后没少挨言官御史的骂,但这一年来也没有这一日早朝时的厉害。 褚绍陵早习惯了应付御史台的人,一笑道,“柳爱卿多虑了,不过是一处小宫苑,让卫戟伴驾间隙时歇歇罢了,哪里就扯到社稷大事上来了。” 御史台的柳家博是今年刚提拔上来的,他出身贫寒家,无党无派,最是个无牵无挂的人,听了褚绍陵的话后柳家博道,“圣上此言差矣,皇上家事即是国事,自来后宫没有让男子自由出入的道理,若是在圣上身边护卫也罢了,如何能在后宫给卫国公立一宫苑,我大褚自太祖起并无此先例。”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拿出了祖宗家法来,驳斥的有理有据,张口“名不正言不顺”,闭口“祖制不可违”,最后连“三年无改于父之道”都搬出来了,斗志激昂的恨不得让褚绍陵去跪太庙请罪,褚绍陵将手中的汝窑茶盏不轻不重的放在了书案上,众人一时静了。 “到朕这里就有了。”褚绍陵不大耐烦与这些酸儒周旋了,特别是这个柳家博,自将他提上来后每日有的没的劝诫个没完,偏生这人讨厌归讨厌,但从无收赃纳贿之事,就是褚绍陵也对他无法,敷衍道,“朕已命人将碧涛苑的后院封死了,前门只通前朝,已经不算是后宫了。” 柳家博依旧不依不饶:“不说后宫,卫国公并非皇族,何以居内城一宫?” 褚绍陵淡淡一笑:“卫国公护驾多次,西夷一战上的功劳更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赐住一宫又如何了?” 柳家博正色道:“西夷之战臣未能亲去,当日在皇城中也听闻了卫国公的事迹,臣拜服的很,只是臣还有一言……皇上,距西夷之战已期年,皇上对卫府一直多有恩赐,桩桩件件朝臣们都看在眼里,皇上封赏了快一年了,大约也够得上卫国公的大功劳了。” 褚绍陵登时放下脸来了,淡淡道:“柳爱卿是在指责朕封赏太过么?” 柳家博顿了下点头道:“万事过犹不及,望圣上三思。” 褚绍陵冷笑:“柳爱卿上过战场么?你知道西夷一战上卫戟到底立了多大的功么?你知道从西夷回来后他身上带了多少伤么?!朕不过是封赏有功将士罢了,这也有错了?你们安安稳稳的活在皇城中,受用着武将们拼死拼活挣下的安稳江山,却看不下去他们战后的封赏,什么东西!” 褚绍陵动怒,群臣连忙拜了下去,却没人出言附议将碧涛苑赐给卫戟一事,褚绍陵冷冷的看着柳家博,柳家博虽也跪了却没有丝毫惶恐,挺直着身板朗声道:“说起西夷一战,臣又想起一事来,臣听闻皇上的西征大军在热彤与封和两城间有过一次激战,当日卫国公被围,皇上曾答应西夷使者……” “柳家博!”同为御史的李敬出言呵斥道,“不得妄言!” 柳家博心里其实已经怯了,但这个当口上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只得继续道:“割让自喀拉卡什到闲鸥坨的十五座城来换取卫国公性命,皇上当日可为了卫国公不惜……” “放肆!”褚绍陵厉声呵断柳家博的话,当日的合约一直是褚绍陵不愿意提起的事,那不单是他的耻辱,每每提起来时褚绍陵总会想起当日卫戟被围困时自己的恐惧,还有前世卫戟浴血而死的梦魇。 如今柳家博触了褚绍陵的逆鳞,褚绍陵再没了人前的好涵养,怒道:“朕当日并没有下印!如今不单是喀拉卡什,就是封和城朕也打下来了,还不够么?还不够么?!” 柳家博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咬牙接着说:“但皇上当日是动了这念头的,皇上为了卫国公几番违祖制,臣以为卫国公当自行请罪。” 褚绍陵闭了闭眼,幸得他知道今日必有一场闹,所以早早的将卫戟打发到军中去了,让卫戟请罪?呵呵。 “太祖有令,御史不以进谏获罪,柳家博,若不是如此,凭着你刚才的话朕可以诛你九族。”褚绍陵冷冷的看着柳家博,“朕敬畏先祖,饶了你,好自为之吧,散朝!” 近日因为太皇太后的事褚绍陵肝火一直旺,柳家博却非要此时撞上来,偏生自己还不能真的将他斩了,褚绍陵努力压下心头火,召了吏部尚书来交代道:“寻个由头将柳家博外放了,别逼朕破了祖宗的规矩。” 吏部尚书想了想点头:“也好,柳家博此人虽刚正,但他不敬天威,朝堂之上失言失仪,确实不适合留在皇城中,臣想法子吧。” 其实散了朝后吏部尚书就跟梓君侯商议过这事了,他们倒不是真的觉得柳家博失仪有损朝臣脸面,只是怕哪天柳家博彻底惹怒了褚绍陵,褚绍陵斩了他容易,背上处死言官的名声却不好听,为了褚绍陵想,留着柳家博终究是个祸患,还是早早打发了的好。 虽然因为此事在朝上发了一通火,但终究没人敢再再提了,御史台只说暂且搁置,这一搁置直接到了年,卫戟也早就搬进了碧涛苑。 年下热闹的很,褚绍陵一如往年将卫戟留在宫中了,还哄他道:“年下你们府上人多,家里人若是问起你娶亲的事来你怎么说?” 卫戟想了想果然是个事,且今年为了哄太皇太后高兴宫里来了不少人,卫戟还担心鱼目混杂进来了什么不该进来的人,离了褚绍陵身边他也不放心,卫戟想了想点头道:“罢了,等人都散了臣回去看看就得了。” “这就对了。”褚绍陵在卫戟头上揉了一把,“该送的东西我已让人给你府上送过去了,年前还请了太皇太后的懿旨给你们家老太太封了一品诰命,这可算是对得起岳家了?” 卫戟不好意思起来,低声道:“皇上又说笑。” 褚绍陵好笑道:“怎么就说笑了?初一早晨再给你封个红包,什么也少不了你的。” 卫戟只好哭笑不得的谢恩。 为了让太皇太后高兴这次过年宫中大办特办,从二十三小年开始各种宴会就没断过,太皇太后身子好些的时候会在筵席上坐坐,跟老亲们说几句话,身子不好时褚绍陵就请人去慈安殿陪陪太皇太后,褚绍陵知道太皇太后喜欢小孩,年初一时特意安排让让宗室的孩子们去讨压岁钱,太皇太后果然高兴,挨个赏了一袋小金裸子,还特特的让人给褚绍陵送去了一封金子,褚绍陵在前朝得了赏连忙去慈安殿谢赏,惹得太皇太后乐了好久。 整个年下太皇太后身子都还不错,褚绍陵的心刚宽了宽,十五的时候,太皇太后又病倒了,这次彻底下不来床了。 褚绍陵听到消息后先将给太皇太后诊脉的几个御医叫了过去,几番逼问下御医们交了实底:若能熬过春天,到了夏天即可望大安了。 褚绍陵闭了闭眼,竟只有几个月了。 慈安殿中最褚绍陵亲自侍奉太皇太后用药,褚绍陵慢慢的说着年后宫里的喜庆事,太皇太后比之前又瘦多了,倚在软榻中听着,点了点头笑道:“好,老王爷们若是愿意在皇城里多住些日子你就让人好生招待着,不可怠慢了。” 褚绍陵连忙答应下,又道:“不如留叔伯们到三月,那时候春花都开了,可以陪着皇祖母一同赏花。” 太皇太后一笑:“三月?行了,哀家自己心里明白,这病是好不了了,哀家怕是不能撑到那时候了。” 褚绍陵心中一疼,面上却还是温和的样子:“皇祖母又说笑话了,御医说了,皇祖母如今比之前已经强了不少了,只是近日用膳少才没精神,皇祖母若能多进些怕用不了一个月就好了呢。” 太皇太后失笑:“别哄哀家了,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从你父皇还没走时哀家的身子就已经不行了,幸得后来看见你登基了,这几家子也活出个样子来了,哀家才好了些,多活了这些日子,到底是赚了。” 褚绍陵闭了闭眼低声道:“那皇祖母更该保重自身,孙儿登基还不足一年,还有不少要跟皇祖母学的……” “能教你的,哀家早就教了,朝政的事哀家也听闻了,你做的很好。”太皇太后怜爱的摸了摸褚绍陵的脸笑道,“哀家没摊上个好儿子,老天就补给了哀家一个好孙子……哀家知足了,陵儿啊,哀家最后悔的,就是没趁着身子利索的时候给你定下亲事来……” 太皇太后眼睛蓦然红了,低声道:“等哀家撒手走了,这么大的后宫交给谁?淑太妃,宁太妃……哀家都不放心。” 褚绍陵心中一酸,故意笑道:“所以皇祖母可不能不管孙儿了,孙儿……”褚绍陵喉头一紧,终于说不下去了。 褚绍陵侧过脸去,狠狠将眼中泪意逼下,太皇太后见他这样倒笑出来了,一把将褚绍陵揽在怀里,低声哄道:“都当了皇帝了,怎么还能跟小孩儿似得?让人看见了不笑话么?” 褚绍陵摇摇头:“孙儿失仪了。” 太皇太后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没什么难过的,当年你皇爷爷走的时候哀家就想跟着去了,只是不放心你父皇,你么,跟你父皇不一样,但你又有别的让哀家不放心的地方,陵儿啊……哀家知道你宠他,但再如何,他也是个男人啊。” 褚绍陵沉默了片刻道:“孙儿该死。” 太皇太后失笑,揉了揉侧额道:“还以为你会接着哄哀家呢……” 褚绍陵确实是想到最后也瞒着太皇太后的,但此情此景下,看着疼爱自己这么多年的皇祖母褚绍陵突然说不出谎来了,褚绍陵起身,后退一步跪了下来:“我欠他良多,我……不能放下他。”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皇帝,这是你该说的话么?” 自登基后太皇太后还是头一回这么叫他,褚绍陵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眼睛蓦然湿了,哑声道:“孙儿该死。” “大过年的,别死啊活的寻晦气。”太皇太后抬手将褚绍陵拉了起来,一手抹过褚绍陵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哀家明白的……一直没说,是因为知道你喜欢他,你活的不容易,能有个知心贴意的人在身边陪着哀家其实是高兴的,你父皇跟你母后过了一辈子冷冷淡淡的日子,哀家不舍得让你也这样。” 褚绍陵闻言心里更难受了,太皇太后慢慢道:“哀家也命人在暗处探过,他待你倒真是忠心,哀家也放心了,你愿意宠他,哀家也不愿意多说什么惹你心烦,只有一点,陵儿,你的后宫里得有人啊。” 褚绍陵垂首默不作声,太皇太后拉着褚绍陵的手低声道:“你不要子嗣了不成?陵儿,答应哀家一句话,出了孝就将凌怡接进宫来吧,你不愿意立后也行,先纳为妃子,行么?” 太皇太后见褚绍陵还不说话急道:“你是要让哀家走的不安生么?” “孙儿不敢。”褚绍陵垂首,“孙儿答应,待出了孝,会纳凌氏为妃。” 太皇太后定定的看着褚绍陵,眼中依旧不太安心,褚绍陵闭了闭眼又道:“列祖列宗在上,孙儿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松了一口气,伏在软枕上点头道:“哀家就知道……你什么都是顺着哀家来的。” “皇祖母什么都为孙儿着想,孙儿怎么敢忤逆皇祖母?”褚绍陵帮太皇太后拉高了毯子柔声安慰,“皇祖母就放宽心吧,这病过段日子就好了呢。” 太皇太后一直挂念的事有了结果,心中一时轻松无比,笑了笑没说话,太皇太后说了半日的话已经有些乏了,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褚绍陵说了几句话就睡着了,外面有人来催请褚绍陵去前面,褚绍陵往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郑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才去了。 褚绍陵不会食言,他答应了会纳凌氏为妃就会做到,但这个凌氏不是凌怡,而是已经去岁秋天就去了的凌云。 第一百零八章 褚绍陵答应了太皇太后纳妃的事只有两人知道,褚绍陵心里清楚该将此事告诉卫戟,但之后几日几次想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褚绍陵甚至有些后悔,至少应该跟卫戟商议之后再答应太皇太后,无论如何此事是委屈了卫戟了,若是换过来,卫戟忽而跟自己说会纳母家早殇的表妹为妾,褚绍陵自认是没有那个好脾气就答应了的。 “皇上是有心事么,”卫戟起身披上衣裳,忍着不适穿好亵裤,“可是朝政上的事,” 褚绍陵摇摇头,揽过卫戟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轻轻的按揉着卫戟的后腰,低头在他头上亲了亲。 卫戟早看出来褚绍陵是有心事了,无奈褚绍陵一直不肯说,每次都是那旁的事敷衍过去,卫戟想了想又问道:“是因为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好么?” 褚绍陵沉默了,半晌道:“前几日在慈安殿中,我答应了太皇太后一件事。” 卫戟不知怎么的心中一沉,身子都有些僵了,半晌道:“皇上答应的可是大婚之事?” 褚绍陵不由得看向卫戟,卫戟竟猜到了么?褚绍陵哑然道:“不是,不是大婚……我答应了皇祖母,要……纳凌云为妃。” 卫戟愣了:“凌云?不是去年秋天就没了么?” 褚绍陵轻轻握着卫戟的手低声道:“太皇太后说的其实是凌怡,被我含混过去了,太皇太后自知等不到我迎人入宫了,所以才着急让我发誓,我自然不能真的纳妃,当时情形容不得多想,只得行这下下策了。” 褚绍陵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卫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要纳凌云的牌位,看着褚绍陵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他还以为真的要大婚呢,卫戟回握住褚绍陵的手失笑道:“皇上没有对不起臣,那个情形下,皇上是没法子了,臣懂得。” 褚绍陵低头轻吻卫戟的唇,低声问:“若我答应了娶凌怡,你会怎么样?” 卫戟想也不想回答道:“臣早就说过了,臣以前护卫皇上一人,皇上若是娶妻生子,臣就护卫皇上一家人。” 褚绍陵错愕:“你不生气么?” 卫戟想了想摇摇头,又道:“臣永远也不会生皇上的气,但皇上若是娶亲,臣就不会再与皇上亲近了,依旧当侍卫去。” 褚绍陵心中狠狠的疼了下,卫戟说的平淡,但褚绍陵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上一世自己大婚当夜卫戟彻夜大醉,只怕不单单是因为自己娶亲,而是那一夜的喜事断了卫戟所有的念想,卫戟面上温和心里却有股磨不平揉不碎的傲气,纵然爱慕自己,却不肯俯就与人分享的。 褚绍陵将脸埋在了卫戟的颈窝里,哑声道:“我不会娶别人,永远都不会,这次是我褚绍陵对不起你,但我保证,纳妃一事只会有这么一次,” 卫戟眼眶一红,低声道:“臣信。” 这一刻褚绍陵几乎想将自己一直以来暗自筹划的事尽数告诉卫戟,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别人,也不会让卫戟一直没名没分的留在自己身边,他是要立卫戟为后的。 褚绍陵闭了闭眼,还不能说,还不到时候,提前让卫戟知道了只会凭白让他担忧,半分好处也没有。 褚绍陵亲了亲卫戟的眉心道:“还有,子嗣一事我也想好了,我不会留子嗣,等到……等到了合适的机会的时候我会从宗室中选一个合适的孩子过继为子,孩子从小就抱来,由你亲自教养。” “皇上……”卫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宗室中选?臣原本以为皇上会从皇侄中选。” 褚绍陵嗤笑:“我那些兄弟年纪大的都被我斩了,老五年纪小先指望不上,老六身上流着甄家的血,用不得,原本想要褚绍陶的孩子,可惜他现在跟齐钰难舍难分的,也指望不上了。” “我并不十分在意血统是不是嫡系,只要姓褚,年纪小就行。”褚绍陵淡淡道,“我一直让人留意着宗室中的孤儿,或是父母年纪已大,兄弟姊妹少的孩子,血亲多的孩子牵累多,不与考虑,等等吧……总会有合适的。”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索性将自己一直考虑的事全说了:“孩子不晓事时就接来,由你手把手的养大,这样他长大了也会亲你,当然,万事无绝对,若他是个白眼狼,那我会在他成年前就亲手结果了他,重新寻一个孩子。” “若万幸是个懂事省心的,养到成年我看不出错处来,就立为太子,册封大礼后给他娶卫氏女子为妻,这女孩儿最好是卫战和馥仪的嫡女。”褚绍陵显然是筹谋过多次的了,“不单是太子,老五还有宗室中得用的子弟长大后我都会酌情指婚卫家女儿,只有这样皇族和卫家才能真的拴在一起。” 卫戟几乎被褚绍陵吓着了,褚绍陵心道幸好没全交代了,不然还不得吓死了他,褚绍陵搂着卫戟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哄道:“别跟我说什么臣当不起之类的话,我提前跟你说这些只想让你安心,百年之后的事我都想好了,必然不会让你,让卫府受一分的委屈,你自己心里明白,面上还当不知道就好,这些事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好的,慢慢来吧。” 卫戟眼眶红了,褚绍陵苦笑:“我就知道……行了,多大的人了还总要哭,快收了,我还有话嘱咐你。” 卫戟侧过脸抹了下眼泪,垂眸道:“皇上吩咐。” 褚绍陵低声道:“如今这个情形,外面怕是会有人要向你打听些话,若有人问,你只说不知道,我知道你向来嘴严,但那些人的招数你不懂得,谈天似得跟你聊几句就能猜出内宫的事,你还以为并没说什么来呢。” 这个当口上褚绍陵最怕的就是卫戟出了什么娄子,一样的话别人能说,若是从卫戟嘴里出来就会成了别人的靶子,褚绍陵将额头抵着卫戟的额头轻声道:“这一两年我要办的事太多,别的都不怕,就是担心你。” 卫戟心里一暖,垂眸:“臣都懂得,臣会老老实实的,不给皇上惹祸,不让皇上挂心。” “乖。”褚绍陵在卫戟眉心亲了亲,“就是须要让外人觉得,这些事都是我一手操办,你一点干系都没有才好。” 将话都说开了两人心里都痛快了不少,夜刚过半,两人又拥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才睡下了。 年后褚绍陵开始着手整顿北方乡绅圈地一事,那是北方的旧俗,牵一发动全身,难办的很,褚绍陵几乎忙的焦头烂额,直到开春才理出了一个头绪来,随之自然又有一串的人头落地。 那日褚绍陵正在查复斩首官吏的名单籍贯,卫戟在一旁仿着褚绍陵的字帮忙批无关奏折,外面王慕寒踉跄着跑了进来,抖声道:“皇上,快去看看太皇太后吧,御医说……不大好了。” 褚绍陵只觉得头中嗡的一声,朱笔落在奏折上,染出了一抹刺眼的鲜红,褚绍陵一句话没说直接冲出了议政厅。 慈安殿里宫人们压抑着低声哭,褚绍陵进了寝殿一把抄起跪在地上的御医领口将人提了起来怒道:“昨日你还说太皇太后身子有好转了!今日这是怎么了?啊?!” 御医被吓掉了半条命,急声道:“太皇……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病情时而反复……臣也是无法……” 褚绍陵一双凤眼几乎要烧起火来,里面太皇太后听到了动静,低声唤道:“皇帝……是皇帝来了么?” 褚绍陵一把推开御医,转过帷帐走到榻前,太皇太后比起冬天里更瘦了些,脸色蜡黄,但眉眼还是慈和的,太皇太后动了动身子,褚绍陵连忙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太皇太后转过脸来费力的看向褚绍陵,断断续续道:“不可……不可为难御医,他们……尽力了。” 褚绍陵拼命忍下眼泪,点头道:“孙儿知道了。” “陵儿……别难受,哀家是早就该走的人了,你皇爷爷在皇陵里等了哀家几十年,哀家……早就想去陪着了。”太皇太后笑了下,“眼见着你长大了,做了皇帝,哀家更放心了。到了下面,对你早走的娘也有交代了。” 褚绍陵死死咬着牙,太皇太后笑笑:“行了,哀家这个年纪,算得上是喜丧了,只是不放心你,你这孩子心思重,哀家走后,你难受尽可大哭一场,哭够了就算了,不可过于悲痛,不可大肆铺张的办丧事,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一切从简吧。” 褚绍陵摇了摇头,眼泪流了下来,太皇太后此时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两只手哆哆嗦嗦的伸向褚绍陵,帮他将眼泪抹了,虚弱的笑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面上冷,心里热……不用为哀家伤心,哀家这一辈子,见过三代皇帝,大半辈子住在宫里,享过的福够大了,并不吃亏。” 褚绍陵哑声哽咽道:“孙儿还未曾尽孝……” “你尽的孝够多了,先帝……连你的一分都没有呢……”太皇太后话说的顺了些,脸色也红润了点,继续道,“哀家只叮嘱你一件事,对韦家……莫要过于厚待了,你给的赏赐荫庇够多了,靖国公府的那些人,真是块材料的你再提拔,剩下的……能富贵一辈子也就罢了,凭白居高位,犯了错倒会祸及一门,哀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孙儿省的。”褚绍陵看出来太皇太后这是回光返照,心里一时如同刀绞,哽咽着答应下,“有才能的孙儿会慢慢提拔上来,平庸些的,孙儿就赐地赏银子,慢慢为他们筹谋。” 太皇太后点点头:“这才是长久昌盛之道,对靖国公府如此,对梓君侯府也要如此,对卫府上……哀家劝你也是如此,哀家知道你心疼他,来日多命皇族与卫府结亲就是了,万不可什么人都提拔,懂么?” 太皇太后与褚绍陵想到了一处了,褚绍陵答应着:“孙儿谨遵皇祖母教导。” “算不上教导,只怕你当局者迷罢了。”太皇太后心中几件大事都已放下,彻底安下心来,想了想又拍了拍褚绍陵的手道,“让……让那孩子过来,哀家也有几句话嘱咐他。” 褚绍陵顿了下,随即点头,转身对外面哑声道:“传卫国公。” 第一百零九章 不多时卫戟来了,太皇太后费力的睁开眼看了看,随即摆摆手,“陵儿……出去守着,哀家跟卫国公有几句话要说。” 褚绍陵犹豫了一下,转过屏风出去了。 太皇太后咳了两声低声道,“过来些,哀家没力气了……” 卫戟连忙走近跪下来,沉声道,“太皇太后有事自可吩咐臣。” “不是吩咐,是劝你几句话……”太皇太后断断续续问道,“皇帝……要纳凌家女儿为妃的事,你……知道了吗,” 卫戟点了点头,“皇上之前跟臣提过。” 太皇太后似是欣慰似是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哀家……就知道他要告诉你,你能容下,这样很好,卫国公,他是皇帝,哀家听说……你们的事,起初不是皇帝逼迫的你,既是你愿意的,那好些事……说不得,你要容忍些了。” 卫戟想起褚绍陵的计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点点头:“臣知道了。” “早听皇帝说你性子温和,果然……如此。”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哀家还有事要叮嘱你,皇帝好杀人,朝政上的事哀家也知道些,听梓君侯说,皇帝每次着急,要发脾气的时候都是你在挡着,难为你了……” 卫戟垂眸道:“臣身为皇上近臣,这是臣的分内之事。” 太皇太后慢慢道:“哀家要说的就是这个……皇帝是个念旧的人,今日他如此对你,以后只会对你更好,你不必有顾虑,该说的就说……该劝的就劝,皇帝身边没个人管着是不行的,懂了么?” “是。”卫戟垂眸,“该臣做的,臣不会推诿。” “那哀家就放心了。”太皇太后气息越发弱了,遗憾道,“纳妃的事,是哀家逼皇帝答应下的,不是他的意思,你莫要怪他,若你是女子,哀家自会给你一个名分,但孩子啊……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就是做皇帝尚且有那些不如意之事,所以万事……万事要知足啊。” 卫戟点头:“太皇太后自可放心,卫戟从未妄图过什么,等皇上膝下有子后臣会像侍奉皇上一般侍奉皇子,将他当做君主一般。” 太皇太后眼眶一红:“难为你深明大义,哀家最后再托付你一件事,陵儿他……” 太皇太后流下泪来,哽咽道:“皇帝他重孝道,当年凌皇后走时他才十几岁,穿着一身重孝跪在在棺椁边上,不出声,只是流泪,不吃不饿的咬着牙守了好几日,最后竟是一头磕在奠仪上昏了过去,那个情形哀家如今还记得,每每想起来心里疼的受不住……” 太皇太后哑声道,“哀家走后,皇帝不一定有那样悲戚,但也会伤心的,你好好劝着他,别让他伤了身子。” 卫戟眼中噙着泪点头答应下:“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会尽力劝慰。” 太皇太后语气愈发轻了,气若游丝:“陵儿……陵儿他从小命苦,凌皇后不受宠,外家受先帝的压制,他那几个兄弟还整日……整日虎视眈眈的想要捅他刀子,这孩子没过过一日舒心的日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在凌皇后和哀家面前装开心,装高兴,你看他沉稳,那是生生……生生让这不如意的日子磨砺出来的……孩子,好好待他,莫要让他再伤心……” 卫戟心中大痛,郑重磕下头去哑声道:“太皇太后放心,臣定然不会辜负皇上。” 太皇太后彻底放下心来,倒在软枕上放松的笑了下,轻声道:“叫……叫皇帝进来……” 卫戟连忙去唤褚绍陵,褚绍陵进来坐到榻边上哑声道:“皇祖母……” “孙嬷嬷……传哀家懿旨……”太皇太后喘息愈发急促,直直的盯着外面道,“哀家死后……许皇帝为丧主,许皇帝承重孙,但……不许……不许皇帝守三年孝,皇帝跟别人不一样,不能再为了哀家耽搁三年……只需……按孙孝守一年即可。” 褚绍陵偏过头去,眼泪蜿蜒而下,孙嬷嬷将懿旨奉上来,帮着太皇太后下了凤印,太皇太后瞳孔已然散了,含着笑慢慢道:“哀家……哀家去见你皇爷爷了,大褚如今日益昌盛,哀家……可以给你皇爷爷有个交代了,皇帝啊……这条路……是你选的,就得……接着……走下去。善待卫戟,莫要……同你父皇一样,做了……做了真正,真正的……” “孤家寡人……” 太皇太后安详的闭上了眼。 太皇太后韦氏,历经四朝,享年六十六岁。 褚绍陵直直的跪了下来,嘶声恸哭。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太皇太后有明令,不许大办,但褚绍陵悲戚之下哪里肯应,下令内务府风光大办不算,咬死了要行一年国孝,大褚为皇后行国孝的次数并不多,礼部与言官多次上书,最后又劝褚绍陵改行四十九日国孝,均被被褚绍陵驳回,为首御史因为言语不甚还被褚绍陵当面赏了一巴掌,自此无人再敢多言。 褚绍陵承重孙,万事亲力亲为,没等到出殡人就瘦了一圈,卫戟每每看着心里疼的如同刀剜一般。 灵堂里褚绍陵独自跪在灵前一张张的烧纸钱,卫戟推开门走了进来,慢慢的跪在褚绍陵身边道:“皇上,亥时了,用些膳食吧。” 当年守先帝灵的时候卫戟怕褚绍陵吃不上,总偷着给褚绍陵带些吃食,如今不用偷着带了,褚绍陵根本就不吃。 “这是臣从家里搬来的栗子粉,托御膳房蒸的饽饽,香软养胃,皇上用一些好不好?”卫戟打开食盒拿出了一碟子金黄色的饽饽来,柔声道,“臣从家里一路将栗子面口袋扛进来的,一路上可丢了人了,皇上看在臣闹了笑话的份上也该用些吧?” 褚绍陵放下了纸钱,卫戟扶起褚绍陵来,两人一同坐到里间的榻上,卫戟将食盒里的点心小菜等都拿了出来摆好了伺候褚绍陵用饭,褚绍陵整整一日米未沾牙,这会儿默默的竟用了不少,卫戟松了口气,又给褚绍陵盛了一碗粥,亲自递给褚绍陵低声道:“皇上近日胃口不大好,多喝些米粥好些。” 褚绍陵点点头,接过来几口喝了,抬眼看向卫戟:“你吃了不曾?” “臣吃了……”卫戟下意识回答后有些心虚,呐呐道,“不曾吃。” 卫戟怕褚绍陵生气连忙道:“还剩下这许多,够臣吃了。”说着拿过剩下的吃了起来,卫戟吃饭很快,不多时就打扫干净了碗碟,褚绍陵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 等卫戟吃好了褚绍陵将人拉到身边来,哑声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臣不委屈,只是心疼皇上。”卫戟看着褚绍陵下巴上的青色的胡茬心疼不已,褚绍陵是个多么爱惜颜面的人,这几日竟都不在意了,卫戟轻声道,“臣去拿剃刀给皇上净净面。” 褚绍陵点了点头,卫戟去了不多时回来了,卫戟打了一盆水,先伺候着洗了脸又拿起刀片来,轻轻的为褚绍陵净面,锋利的刀片温柔的划过褚绍陵的脸颊,卫戟手很快,不多时就弄好了,拿过准备好的热毛巾来给褚绍陵擦了擦脸,轻声道:“好了。” 褚绍陵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又低头在褚绍陵额上亲了下,道:“皇上快一个月没好好睡一觉了,今天早点睡好不好?” 褚绍陵点了点头,任由卫戟将他拉到榻上,卫戟像褚绍陵平日里对他做的一样,替褚绍陵换了衣裳,给他盖好被子,最后卫戟像往常一样枕在了褚绍陵的胳膊上,褚绍陵闭了闭眼,翻身将卫戟拥进了怀里,眼泪潸然而下。 四十九日出殡大礼,礼部请出了谥号,慈昭顺慈僖庄徽懿德庆显承天辅圣文皇后。 太皇太后丧事办完后褚绍陵醉心朝政,朝中经历了几次大清洗后可用的人越发少了,褚绍陵开了恩科,亲自过问科举,从乡试到殿试不容许有一点猫腻,褚绍陵精于御人之术,恩威并施下去没人胆再敢拔老虎须,恩科进行的顺顺利利,褚绍陵殿试时更是亲临考场过问考生们的起居,在民间传为了一段美谈。 褚绍陵勤政的同时对卫戟愈发疼宠,他几乎是离不得卫戟了,卫戟如今在军中任统帅,相比起文官来武将们心思单纯了不少,他们不会理会那些有的没的传言,卫戟的军功是铁打的,军中那些小将们对卫戟尊敬的很,都以能在卫戟手下效力为荣,卫戟位高权重,在军中的事务不少,却总会被宫里来人请走,原因不外乎一个:皇上又发脾气了。 每每宫人有人来叫卫戟就得忙不迭的回去,免得有人因为自己脚程慢而掉了脑袋,虽然褚绍陵可能只是命他喝一碗梅子汤让他解暑,或是要他陪着一同享用北方进贡来的羊肉。 与此同时,卫戟是老天所派,特来襄助褚绍陵的传言更是随处可闻,这话出自钦天监,又被褚绍陵无数次有意无意的印证了,愈发可信,民间甚至都有以君臣二人为原型的话本在流传,有一本传进了宫,让褚绍陵乐了半月。 卫戟名下的碧涛苑在之后的一年多里几经扩建,俨然成了宫内除了乾清宫外最大最奢华的宫苑了,褚绍陵与卫戟无聊时有时会搬到碧涛苑中小住几日,权当是消遣。 又是一年三月,碧涛苑里落英遍地,褚绍陵携卫戟回到碧涛苑来赏景饮酒,褚绍陵拿过卫戟手中残酒一仰头干了,低声道:“杯不过三,去了军中这几年,给你定的规矩竟全忘了不成?” 卫戟垂首请罪:“不敢,只是看皇上今日兴致高,臣心里高兴。” “那也该罚。”褚绍陵一把将卫戟揽进怀里的低声道,“说……我该怎么罚?” 褚绍陵带了些酒意,低头不住的亲吻卫戟的耳畔,轻声调笑道:“害臊了?” 外面战功赫赫,号称“天将”的卫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一到褚绍陵身边就笨笨的呆呆的,任由褚绍陵揉搓,被褚绍陵打趣时还是会脸红,一如往年。 褚绍陵看着卫戟微红的耳垂心猿意马,轻声道:“跟你说……盐引的事已经料理清楚了,明日我就是不上朝也没事……” 卫戟刚要说什么时只听外面道:“皇上,礼部侍郎水鑫求见。” 褚绍陵不耐烦道:“不见,命他将折子送到内阁去,朕没功夫理会他。” 外面顿了下又道:“水侍郎说,这折子不能送到外面去。” 褚绍陵心下一动,道:“罢了,让他去乾清宫偏殿等候。” 褚绍陵低头在卫戟额上亲了亲,柔声道:“有点事,你先回寝殿歇着去,要是困就先睡,完事了我就回来。” 卫戟老实点头:“虽是三月里还是有些冷,皇上在意些,让人在偏殿里烧个熏笼,莫要冷着了。” 褚绍陵随口敷衍着:“嗯,放心吧。” 偏殿里褚绍陵拨弄着茶盏慢慢道:“事情办的如何了?” 礼部侍郎水鑫是褚绍陵亲手提拔上来的,属于褚绍陵嫡派,因为办事稳重圆滑很得褚绍陵的心,年纪轻轻已身居高位,水鑫躬身压低声音答:“诏书已经拟定好了,臣润色了几次,自认尚可用。” 水鑫走近将折子递给褚绍陵,褚绍陵打开来细看后微微蹙眉道:“卫戟的功勋说的不够,再加一些。” 水鑫犹豫了下道:“皇上,臣以为祭天时还是多说些钦天监批的话比较好,毕竟……臣民对神明的话更敬畏一些。” “那也不能只寥寥几笔就盖过了,重新再拟。”褚绍陵将折子递给水鑫沉声道,“朕要的是一份能传承千古的诏书,不是单单的一份圣旨,你明白么?” 水鑫垂首:“皇上要立卫国公为后,这事自然要万事慎重,臣懂得。” 褚绍陵摆摆手命水鑫跪安,水鑫退出偏殿看见外面立着的人顿时吓白了脸,哑然道:“卫……卫大人……” 褚绍陵心道坏事了,连忙走了出来,卫戟知道褚绍陵只是应付自己,定不会点熏笼,怕褚绍陵冷着送了个手炉过来,却将殿内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卫戟惨白着脸看向褚绍陵,低声道:“皇上……刚才说的是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褚绍陵顿了下对水鑫道,“按着朕吩咐的去做,下去吧。” 水鑫连忙告退,褚绍陵抿了下嘴唇低声道,“外面风凉,先进屋。” 卫戟跟着褚绍陵进了偏殿,两人坐下,卫戟几乎以为自己刚听到是假的,褚绍陵要立自己为后,怎么可能,, 卫戟半晌又问道,“皇上刚跟水大人说的……是什么,是臣……没听清么,” 褚绍陵拿过茶盏来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道:“没有听错,我就是在跟水鑫商议立你为后时的诏书。” “这封诏书会在今年祭天时对万民宣读。”褚绍陵索性都说了,“祭天台的地方已经选好,已经在建了,会赶在祭天前完工。” 褚绍陵也给卫戟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慢慢道:“我正犹豫何时跟你说呢,现在你自己听见了……挺好。” 卫戟手有些抖,接过茶盏来顿了片刻将茶盏放回小桌上,起身走到褚绍陵面前跪了下来,沉声道:“臣自知无才无德,求皇上收回成命。” 褚绍陵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卫戟低声道:“如今只有水鑫知道么?皇上寻个由头给水鑫派个外任吧,先将人远远的打发出去,这个消息一定要埋严实了,不能让……” “你以为你不愿意,我就会收回成命了么?”褚绍陵淡淡道,“这些我早就计划好了,你同意,自有你同意的法子,你不同意,我也有你不同意的法子,不管如何,这封诏书我一定会发出去的。” 卫戟心里一沉,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抖,继续劝道:“皇上有没有想过,此诏一出首先要站出来的就是宗室,皇上立臣为后,他们怎么可能容忍?到时候皇帝的叔伯若是跟着群臣一起跪廷,皇上预备如何?” “诏书上写着了,我会在宗室中选一子,宗室中家里有年幼的孩儿的人未免会不动心。”褚绍陵冷笑,“你以为他们各个都那么忠心皇室?” 卫戟嘴唇发白,轻声道:“言官呢?御史们呢?他们怎么可能会答应?还有天下臣民……若有人以此为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事,皇上预备如何?” “我这几年的辛苦是白费的么?”褚绍陵倨傲道,“百姓们已经多少年存不下余粮了?但现在,他们家里的米缸都是满的,好不容易迎来的盛世,他们舍不得反,就算会有人借机想找死,也没人会追随。” 卫戟闭了闭眼抖声道:“皇上心思缜密……定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臣知道皇上是要给臣一个名分,但臣其实根本不在乎……” “以前在碧涛苑做侍卫时,何曾想过能有幸常伴皇上左右?”卫戟眼眶红了,“走到今日这一步,臣已经知足了,太皇太后走之前曾对臣说过一句话,臣一直记得……太皇太后说,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臣什么都有了,在这上面差一点,真的不算什么了。” “太皇太后走之前遗憾臣不是女子,不然也可得一名分,其实……比起能名正言顺的站在皇上身边,臣更希望自己是男子,这样……天下太平时为皇上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战事纷扰时为皇上保家卫国,浴血沙场。”卫戟抬头看着褚绍陵,“臣是男人,自有身为男儿为皇上尽忠尽孝的路子,如此方不辱没了皇上对臣的心意。” 褚绍陵眼眶红了,哑声道:“你觉得不算什么,但我觉得算……你觉得不憋屈,我觉得憋屈!!” 褚绍陵一把将书案上的茶盏扫到地上,厉声怒道:“我想要在后宫名正言顺的给你建一座宫殿!我想要让你跟我一同受百官朝拜!四夷朝贺!!我不想再听那些御史跟我一遍遍的说于情不符于理不合!朕是皇帝!我辛辛苦苦的爬到了今天,为什么连这点事都不能做?!若是如此,当日为何不同你一起归隐山林,至少我百年之后能跟你葬在一处!!” “你想说的那些我都清楚,我早跟自己说了无数遍,告诉你!我不甘心!朕不甘心!!”褚绍陵声音低下来,“我已经忍够了……这次的事,没得商量,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做下去,除了你……再有异议者,有一个,我杀一个,立后之事,朕势在必行。” 卫戟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哑声道:“皇上现在能堵住天下万民之口,又如何堵住后世悠悠之口?皇上功垂千古,德昭后人,臣怎么能因此事毁了皇上万世功勋!” 褚绍陵上前一步俯视着卫戟:“我敢为了你背下后世千秋万代的骂名,你敢不敢?” 褚绍陵目光如炬,定定的看着卫戟,卫戟心中的仁义礼孝一瞬间被击碎,眼泪刷的流了下来,点头哽咽:“臣敢。” 褚绍陵低头亲了亲卫戟的额头哄道:“别怕……都交给我。” 水鑫还在一篇篇的修改诏书,褚绍陵已经放了风声出去,果然,不管做了多少准备还是有不少人反对,隔日早朝时就有人询问褚绍陵传闻的真假,这是帝王要行新政时管用的法子,先借别人的口透露出去,若是反对的势头很大,自可撇个干净,只说是谣传,今日朝堂上百官是有备而来,定要让褚绍陵收回成命。 褚绍陵漠然看着众臣,没有丝毫犹豫:“确有此事,朕孝期将过,待出了孝后会择吉日大婚,立卫戟为后。” 满朝哗然,褚绍陵懒得费工夫听他们废话,起身道:“朕心意已决,不用再议了。” 褚绍陵神情冷漠:“这是朕的家事,众爱卿实在无须费心。” “估计你们都是为了这个来的……”褚绍陵整了整衣袍,“没有别的事就散朝吧。” 褚绍陵自顾自的走了,留下满朝震惊的臣子。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乱腾,打发宗室的人还简单些,但那些言官就不是那么好对付了,为了将卫府摘出来褚绍陵甚至授意了卫戟卫战同那些言官一起跪廷,不管此事卫府赞同不赞同,面上总要做出个样子来的。 文官总是有些气节的,褚绍陵一日不松口,他们就真的跪了快一个月,褚绍陵只是不表态,干耗着众人,渐渐的年纪大的撑不住了,换了家里年轻的来,如此又过了月余,跪廷的大臣都快换了一茬的时候才得褚绍陵召见,没等这些人将准备许久的话说出来褚绍陵先堵了回去:“众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决。” 御史中一个年轻小官当即就要死谏,廷中侍卫马上拿下那小官,褚绍陵淡淡道:“想死?这个容易……还有谁和他一样?” 几个血性足的人出列,后面纷纷的又跟了十几个人出来,统共有二十六人,褚绍陵冷笑:“将此二十余人全部押入刑部,明日午时于午门外处斩!” 众人闻言震惊不已,皇帝这是要杀言官?!太祖曾有命令,言官不已劝谏获罪,皇帝竟是要违祖制不成?! 那二十几人被押走,褚绍陵转身回了乾清宫,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灰溜溜的回了家。 乾清宫寝殿中卫戟正等着褚绍陵,褚绍陵有些心疼:“演戏要演足,去吧。” 卫戟一笑:“臣身子好着呢,这算什么。”说毕出了寝殿,走到乾清宫正殿前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 按着之前的安排卫戟是要一直跪到明日早朝的,褚绍陵到底不忍心,才跪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命人去传话:皇帝赦免了那二十几个言官了,请卫大人快起来吧。 饶是跪的时间短,但在人来人往的乾清宫正殿前这样也够惹眼的了,特别是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官员的家里人,得知卫戟为了言官长跪乾清宫都没了话。 卫戟亲自带人去刑部放人出来,这几个月里这些言官没少说卫戟的不是,有些话是很难听的,此时在刑部大牢相遇,却是卫戟救了他们,言官们都讪讪的,卫戟没在意,挨个的问候了一遍,又亲自命人去给这些人准备马车,褚绍陵是做戏但卫戟不是,他行动随心,还老大不好意思的赔了不是:“都是卫戟惹出来的祸,连累各位大人受罪了。” 众人都看出来卫戟是真心实意的,心里越发羞愧,上了马车回了家,再也不提跪廷一事。 不知是褚绍陵这几年铺垫的太好还是这次一连串的应对太顺利,立卫戟为后的事竟是让所有人都默认了,为了安抚百姓褚绍陵今岁还减免了一半的税收,百姓们不明就里,只听闻这卫国公是老天派来造福大褚的,又因为立卫国公的事减了赋税,各个都欣喜的很,自此,立后一事终于板上钉钉。 “皇上……祭天台为何要建在断肠崖呢?”卫戟拿着礼部送上来的单子微微蹙眉,“那里风声鹤唳的……臣以前路过过那里,断壁危崖,不是什么好去处呢。” “谁说的?那里可是个好地方。”褚绍陵微微出神,笑了下道,“再说现在那里景色不错了,我让人推平了断肠崖,从那块地上建起了高台,工事浩大,整整修了半年了,想来还是能入眼的。” 卫戟吓了一跳:“断肠崖已经平了?!那么……那么高一座山……” “嗯,我喜欢那个地方,但不喜欢那座危崖。”褚绍陵不欲再谈这个,低头在卫戟唇上亲了下,“明日就是祭天大礼了,害怕么?” 卫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臣……有点回不过味儿来。” 褚绍陵温柔的将卫戟揽进怀里:“不用怕,明日我亲自领着你上祭天台。” 翌日辰时褚绍陵和卫戟一同到了城外的祭天台,这座由山崖修造而成的祭天台高有百丈,共一千六百一十八阶,褚绍陵没乘早就准备下的肩舆,而是握着卫戟的手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卫戟好奇为何将祭天台建在这里,群臣也疑惑,只有褚绍陵自己明白,这里是前一世他抱着卫戟死去的地方。 褚绍陵脚下踏的土地,即是当年卫戟为他一人迎战三千禁军的地方,这里流过卫戟的血,流过卫戟的泪,褚绍陵就要在这里昭告天地,他同卫戟承天受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褚绍陵身着龙纹衮服,卫戟身着凤凰暗纹王服,褚绍陵每走一步心中默念一句“执子之手”,卫戟每走一步心中默念一句“与子偕老”,长长的石阶,一共一千六百一十八句承诺。 褚绍陵同卫戟走上了祭天台,一同俯视脚下大褚的土地,光辉昭日月,气势壮山河。 就算有再多磨难,即使有再多不如意,他们这一路到底是走过来了,直到此刻,褚绍陵才能堂堂正正的,名正言顺的对着这个一如往昔可以为他流血流泪的人说:“这天下,是我们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