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陆偲是个苦逼的娃,偷偷摸摸搞个基,第二天父亲就惨遭横祸,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年纪轻轻罹患绝症,临死前怎么也得真真正正基一回吧,好死不死碰上一群人渣,这次连自己都车祸挂了。 WTF?重生了?OK,可为什么居然让他成了这群人渣的狐朋狗友—— 这是坑爹呢还是坑爹呢还是坑爹呢! 【敬请注意】 上雷:小白文无脑无节操 下雷:二逼受毁爱毁三观 横劈:N总受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高干 制服情缘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偲 ┃ 配角:沈晋瑜,陆英捷,云震,梅凌,…… ┃ 其它:N,总受 第1章 人的一生中都要经历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吃食,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上学,第一次恋爱…… 陆思今晚就连着经历了这辈子的两个第一次。 ——第一次进gay吧,第一次去酒店开房。 “骨蝶”是有名的gay吧,陆思从前只是耳闻,直到今天头一回身临其境,才知道果然是名不虚传。酒吧内的环境气氛充分满足了他一直以来的想象,至少表面上看不到什么乌烟瘴气,而里面来来去去的人还真有不少精品,甚至不乏极品——这“极品”纯属褒义。 陆思既紧张又兴奋又茫然,简直手足无措,所幸他运气不错,第一个相中他、并来向他搭讪的男人就堪称是个极品。 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托了他这张脸蛋的福。他是中俄混血儿,皮肤像白种人一样白皙,而又不失东方人的细腻光滑,棕色的头略带自然卷,衬着圆圆的一双眼,乍看上去几乎像是一只真人版的俄罗斯洋娃娃,并不算绝顶漂亮,但感觉特别地纯净舒服。 在场有不少男人就是喜好这一款的,沈晋瑜也不例外。 基本上,沈晋瑜的搭讪十分顺利。反正陆思今晚目的很明确,而沈晋瑜长得高大英俊,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戴着眼镜显得斯文优雅,摘了眼镜凝眸一望,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多情,让陆思觉得心窝里面有什么地方被戳中了似的。后来沈晋瑜说要带他走,他也就没拒绝。 于是生平第一次开房的经验就这么来了。 显然沈晋瑜是个享受生活的、并且有资本去享受生活的人,他把陆思带到的是本市最高级的酒店之一,开的也是豪华套房,房里的昂贵红酒想喝就喝。 先前在酒吧已经喝了酒,再在这里又喝,陆思不免有了几分醉意。沈晋瑜其实喝得比他多,但是酒量比他好,还能把他稳稳当当地一路抱进卧房扔上床。 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陆思今晚的第三个“第一次”吧。 第一次做爱——跟男人。 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美妙,很痛,尤其是刚刚被进入的瞬间,整个人都像要裂开了一样。好在沈晋瑜技巧娴熟,动作也还算温柔,逐渐逐渐给他将痛楚转化成了快感。 痛并快乐着,大概就是陆思当下感受的最佳写照吧。 他紧紧拥住在身上驰骋的男人,身体跟随着对方的律动而激烈摇摆,仿佛一只摇荡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就这么摇啊摇啊,去往不知名的远方。 ——那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或者都是? 陆思唇边划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泛红的眼角依稀闪烁着水光。沉浸在欲海中的沈晋瑜不经意间瞧见他这表情,突然觉得有些怜爱似的,放缓了动作,吐出舌尖舔去他眼角的水迹。 陆思呼吸一窒,双手用力把人抱得更紧。 沈晋瑜似乎笑了笑,很快动作重新变得激烈起来。kIng sIZe的大床上两个交缠的身影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回到左边,简直香艳生猛到了极致…… 高朝过后的陆思感到异常疲惫,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沈晋瑜催了几次他都没理会,便懒得再管他,进浴室冲了个澡,刚回到卧室,手机就响了起来。 沈晋瑜坐在落地窗旁边的沙上接电话,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还点了一支烟,不胜惬意,只听整个空间里回荡着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 陆思仍旧躺在床上,本就迷迷糊糊半醉半醒,那种声音听在他耳中更带来一股催眠般的效果。 那声音说着:“嗯,我还在酒店……没有,刚刚完事,这人应该是个雏,所以多花了点时间……嗯?当然了,滋味确实不错,怎么?难道你也有兴趣尝尝?……哈,你们?认真的?……随你们吧,我无所谓……呵,那行啊,xx酒店xx号房,要来就赶快,不然我可就要再来第二轮了……” 听到中途,陆思就已经睡着了。至于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根本无力去分析。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拍醒,吃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几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围在床边,似乎在交谈些什么。后来还有人喂他喝了几口酒。当时他并未意识到这酒里是下了药的,一为助兴,二也是预防他会拼命反抗。 再然后的事就如同一场又一场梦境,支离破碎地拼凑起来,似真似幻,只见一张张脸在他眼前不断变换,大部分都是陌生的,偶尔沈晋瑜的脸庞会在其中闪现。 陆思只觉得身体一会儿痛得像是散了架,一会儿又好像舒服得飘上云端,这意境倒可谓是醉生梦死。 只是等到第二天,他清楚地回想起、并明确地认识到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真的是感觉到……生不如死。 他站在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睛下方隐隐泛着纵欲过度的青色。唇角不由得勾了勾,镜中人也跟着露出苦笑。 陆思醒来的时候,沈晋瑜跟他那几个朋友已经不在场——昨晚玩够之后就离开了,即使这些人在场,此刻陆思也没有气力跟他们算账什么的。 大概是宿醉以及药物的后遗症,兴许还有些着凉,陆思浑身酸疼无力,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仿佛都是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摇摆不定。 离开酒店后,他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 这是为什么?他想不通,连初次见面的人都要这样对他,究竟他是该怪那些人可恨,还是该叹自己可怜? ——话说回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对吧? 直到被那辆豪华跑车撞到飞起那一瞬间,他还在想,莫非这真是报应? 他的母亲索菲亚是个教徒,有几次偶然在电视上看到同性之间的暧昧镜头时,都听见她毫不掩饰厌恶地啐上一句:“噢,可悲的人,他们会下地狱的!” 十七岁那年,陆思开始真正意识到自身的性取向,并且情窦初开,与一个高高帅帅的男同学互生好感。当然,他非常小心翼翼,连半点苗头也不敢让他母亲察觉。 少年时的春心萌动总是很难克制,终于有天晚上他和那个男同学一道出门买东西,回家路上,在一条阴暗偏僻的小巷里,两个少年第一次接了吻,并火展到了互相撸管的程度。 初尝禁果——尽管严格来说只尝了一半,陆思表示很爽很激动,一整晚春梦连连。第二天在学校里再次见到那个男同学,四目相对一刹那,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彩虹色。 然后,到了下午,当陆思接到父亲车祸身亡的消息,世界便一下子灰暗了。 一向身体不是很好的母亲大病一场,险些就跟着丈夫一块儿去了。经过半年多的努力调养,她的身体虽是勉强好了起来,精神却始终萎靡不振。在丈夫去世两周年的忌日,她失足跌下楼梯,从此坐上轮椅,再没有开口说话,也不听别人讲话,总是像痴儿似的凝望着某个地方,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面对这样一个毫无生活自理能力的人,陆思能怎么办?他毕竟精力有限,家庭的负担完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而爷爷奶奶也指望不了,最后他只能将母亲送到疗养院,有空就过去照看她。 大学毕业后的陆思在一所大学教俄语,从出生到回中国之前他在俄罗斯生活了十四年。 这份工作薪水还算不错,平日里他再接点私活做做翻译什么的,日子过得虽说是比上不足,却也比下有余了。 两个月前,他和一个名叫周彤的女同事订了婚——别误会,他这不是骗婚。实际上周彤了解他是怎样的人,他们曾经是邻居,中学也是同学,她甚至早就知道他和那个男同学的事。 在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紧接着父亲就生车祸,不论这其中有没有因果关系,对陆思来说始终是个心理阴影。而母亲的状况更是让他不能也不敢去考虑自己的感情问题。 周彤怀孕了,男友却抛下她去了国外,于是身为“闺蜜”的陆思被她拉来救急。 陆思反正是不可能跟女人恋爱的,既然有现成的婚事送上门,顺便还能混个便宜爸爸当,等孩子生下来以后带去给索菲亚瞅瞅,没准也能给她冲个喜什么的,又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日子真能这样过下去的话…… 近几个月来陆思时常感到身体不适,在周彤的督促之下去医院做了体检,而后医生深表遗憾地告诉他,他得了绝症,最多还有不到一年可活。 当时陆思是不敢置信的,又跑了两家医院重新体检,结果依然如是。他才彻底绝望了,跑到疗养院对着一直处于魂飞天外状态的母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他哭啊,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啊?老天何必要这样惩罚他呢? 哭到眼睛肿成了两只核桃,最终醒悟任凭他哭到死也是没用的,才勉强收拾了心情,开始准备身后事。 各种财产啊工作啊什么的慢慢整理,反正还有将近一年时间,一步一步来吧。 与此同时,无数个类似于临终遗愿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比如说…… 作为gay,他连一次爱都没跟男人做过,就这么死掉是不是太憋屈了呢?不甘心啊不甘心!管他下地狱还是下油锅什么的,反正都快死了,他还怕个屁哟! 于是就有了这一晚的“猎艳”之旅。结果,艳是猎到了,却沦落到被MJ&轮奸的下场。这还不算,甚至连自己仅剩一年的小命都给赔上了。 ——谁来告诉他,这真的真的是报应吗?我“哔——”你个老天爷爷的! 第2章 陆思在病床上醒过来,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身在医院里,因为他闻到了熟悉的药水味。 这么说老天还没舍得把他给收了吗?他自嘲地想着,忽然听见有说话声,扭头看去。 不看不知道,病房居然也这么豪华,窗下靠墙处摆着一套高档的皮质沙,中间是水晶茶几,茶几上还放着笔记本电脑。 此时沙上坐着两个人,肩并肩挨得极近,其中一人的手臂环在另一人的腰间,那姿态看上去很是亲昵,更别提两人那副眉目传情的小样有多暧昧了。 陆思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眼花,飞快地眨眨眼,再仔细一瞧,登时双眼瞪得差点爆了出来。 那个人,那个戴眼镜的衣冠禽兽—— 沈、晋、瑜! “你……”这个该死的禽兽!你Tmd怎么会在这里?! 陆思想破口大骂,可惜身体不给力,嗓子干巴巴的,只勉强挤出了一个字就再也不出其他声音。 不过他这一声也足以让那两人注意到他,当即朝他望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 沈晋瑜挑了挑眉毛,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话就被他旁边的人抢了过去,阴阳怪气地说:“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陆公子这等人物,开车撞人算什么,就算人被车撞也只是小case啦,对不对?” 说话的就是被沈晋瑜搂在怀里的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岁,下巴尖尖的,五官十分精致,猛一看几乎像是动漫中的美少年。 听到那一番怎么听都不怀好意的话,沈晋瑜轻笑几声,低斥道:“小秋,少说两句。”话虽这么说,其实沈晋瑜的语气里并没什么责备的意思,而后他还在秦秋的眼角亲了亲,显得不无宠溺。 秦秋撇撇嘴,忽然捧住沈晋瑜的面颊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一口,还瞟了陆思一眼,眼中表露出明显的挑衅。 陆思简直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抬手指着那两个人,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你们……你们——!” 要不是身体实在虚弱,他早就跳下床冲过去了,哪至于像这样可怜得连一句话都讲不完整。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从门外走进病房,现陆思醒了,便齐齐围到床边来说长问短。 陆思扫视一圈,先前由于气愤而涨红的脸色渐渐白。 这几个人……他觉得似乎有点印象,但他又很清楚自己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人,那么,唯一能给他留下印象的机会,就是在那天夜里的“梦境”当中…… 不过他还是无法确定,毕竟当时的他已经无心更无力去留意对方的相貌,也许只是这一幕“多人围在床边”的情景给他造成了眼熟感而已,因为那天也是这样,然后就…… 陆思额上冷汗直冒,双手紧紧揪住床单,下唇不自觉地咬得死紧,几乎有血丝渗了出来。 那几个人见他这副模样,面面相觑,都表示疑惑。 其中一人说:“怎么了这是?那可怜样,难道真是被吓狠了?” 另一人说:“不至于吧?再说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撞车了,虽然之前倒是没昏迷过这么多天……” 又一人说:“诶,刚刚晋瑜和小秋不是一直在病房里吗?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沈晋瑜和秦秋也来到了床边,闻言对视一眼,秦秋耸耸肩:“这人不是一向莫名其妙吗?谁知道他又受了什么刺激,关我屁事。” “……搞不好还真就关你的事。” 这么说着,眼神在沈晋瑜和秦秋之间暧昧地打转,“明知道咱们陆小公子最见不得什么玩意,这会儿又还在病床上,更是受不得你们的刺激吧。” 秦秋顿时不屑地“切”了一声:“谁稀罕刺激他啊!没用的恐同男……”说完又向陆思使劲瞪了一眼。 对于此时的陆思来说,秦秋眼里的鄙夷简直就像尖刀,一下子深深戳进了他肺里。 ——凭什么!这小子到底算什么玩意,明明他身边那个才是天杀的MJ轮奸犯,跟这种人渣搞在一起又有什么资格鄙夷别人?! 陆思整张脸瞬间爆红,甚至隐隐紫,牙齿磨得咯吱作响,鼻孔里喷着粗气,那样子就像是准备跳起来找人拼命似的……可惜,还是身体不给力呀,一口气没喘上来,突然就白眼一翻厥了过去。 ****** 陆思这一厥又是两天两夜,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沈晋瑜秦秋那一票人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两个自称是陆老爷子派来的护工。 这之后,陆思开始渐渐弄清楚状况,直到他在镜子里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才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先前他曾经以为自己大难不死,其实他错了,他不是没有死,而是阴差阳错地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死而复生。 这人名叫“陆偲”,比他的名字多了个人字旁,正是当时开车撞到他的肇事者。 陆偲今年二十四岁,比他要小一岁,家境优渥,陆老爷子——也就是陆偲的祖父,是退了休的老长,陆家祖上几代至今都出过军界高官,不过陆偲的父亲陆寅是个例外。 陆寅年轻时在美国留学,并在那儿邂逅了陆偲的母亲佩德拉——一个美丽的墨西哥姑娘,两人在美国结婚并且立业。陆寅所创立的Vu1net如今是全球着名的连锁酒店。 陆寅夫妇俩基本是在国外定居,生了一对双胞胎,陆偲还有个兄弟陆仲。出于孝心,两人把陆偲送到陆老爷子这边来承欢膝下,而陆仲则留在身边教养。 所以尽管陆偲是在美国出生,却是在中国长大,每年跟父母见上一两面,大体就是这么个生长环境。 也不知道是生长环境的缘故,抑或是天资如此,陆思比起他的双胞胎兄弟来,各方面都毫无出彩之处,学习一般般,才能一般般,人品一般般…… 或许是陆家有本事的人太多了,偶尔出这么一个平庸的,大家也不在意,尤其是陆奶奶,对于这个从小看着长大、又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孙子向来格外溺爱。 本市有一家Vu1net酒店,正是陆寅专门给陆偲开的,与其说是为了让陆偲展事业,倒不如说是给他一份基本保障,挂着个“大股东”的名头,其实许多事务主要还是由陆寅派来的专业管理团队来操作,陆偲如果愿意跟着学当然好,如果不愿意学那就做做样子,反正单靠分红就足够他花上一辈子了——只要他不是太过分烧钱的话。 大概了解了陆偲的个人情况之后,陆思——如今的陆偲,觉得自己死得冤,却意外得到了一副健康的身体,好歹算是赚到了…… 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陆偲本尊,可这也不是他故意造成的,事已至此他也无计可施,那就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对吧? 此前他昏迷了一个礼拜,苏醒后又在医院里疗养几天,确定已无大碍,总算获准出院。 司机把他送到家门口——也就是陆偲本尊的住处,这是一片环湖而造的别墅群,别墅大门外有个小院子,院子里铺着草坪,浓密的紫薇花藤攀墙而生,院子左边摆着一副秋千架,当然不是小孩子荡着玩的那种秋千,而是带有遮阳罩的木质秋千长椅。 不难看出陆偲本尊是个挺爱享受的人。房子里的情形也不必多说,反正就是漂亮奢华,对于陆偲这种平民小百姓来说(当初他的父亲在俄罗斯其实也就是打工仔,精英海归什么的那是你想多了),绝对是只敢满意、无可挑剔了。 陆偲上午到家,中午出门吃了点东西,接着去到自己原先的住处——一座再平民不过的公寓。 站在熟悉的大门前,如今的陆偲却不得其门而入。此时距他生车祸过了两个礼拜,他从邻居的口中探听得知,自己早已被下葬,是他那个“未亡人”周彤帮忙处理的。 幸好还有周彤,陆偲想,倒也多亏了那个绝症,让他来得及准备一些身后事,差不多是周彤可以处理的程度了。 而后陆偲去了一趟疗养院,索菲亚仍是老样子,不管是陆偲还是陆思都没区别,反正索菲亚都只有一种反应——就是完全没反应。 尽管如此,陆偲还是把种种情况给索菲亚说了,不求她听懂,更不指望她回应,纯粹只是想向人倾诉而已。 第3章 第二天,陆偲上午出门办事,直到下午才办完,然后给周彤打电话。周彤的电话号码他是记在脑子里的。 电话里,周彤听他自我介绍说是撞死陆思的那个陆偲,第一反应就是把电话挂断。陆偲不肯气馁地反复拨打,周彤才终于静下心来接了电话,最后实在耐不过他的恳求,答应了与他见面。 见面的地点是在一间茶馆,两人坐在靠窗的座位里,面对面,一个恍如隔世,一个心事重重…… 理智上,周彤知道那场事故并不全是陆偲的错,是陆思自己闯了红灯;然而感情上,陆偲在她心目中始终是个杀人凶手。 她的心态,陆偲可以理解,他也无法为自己、为“陆偲”辩解什么,当然他更不可能宣称自己就是陆思借尸还魂什么的。 名义上周彤是他的未亡人,尽管陆思死了,但她肚子里的宝宝起码也有个挂名的父亲,况且他相信凭周彤的坚强和勇气,将来会找到一个更好更合适的人来担任宝宝的父亲。 说到底,他终归给不了周彤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庭。何况现在他成了陆偲,光是要处理自身的情况就已经够叫他头大,又何必把周彤卷进来? 今天他找周彤出来,目的只有一个。 他从口袋里拿出存折放在桌上,推到周彤面前。存折上有八十万,这是陆偲本尊的财产,原先的银行卡密码他并不知晓,所以上午就带着身份证去银行挂失补办,弄了这八十万出来。 周彤看到存折,脸色却是一变:“陆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说是补偿,你的家人早已经给过了,不需要你再给。还是说你觉得被你撞死的人命就比较值钱,所以你宁愿多花点钱来买别人的一条命?” “……” 要不是陆偲现在是站在“陆思”和周彤的立场上来考虑,听到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斥责不吐血才怪。 他连连摆手,澄清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那个,我有稍微查了一下你们的状况,我知道你现在怀着身孕,而陆思的母亲也在疗养院里需要照顾,所以我想我能提供些帮助,至少在物质上我可以帮到一点点,这笔钱,算是给你们孩子的奶粉钱也好,或者算是给索菲……陆阿姨的赡养费也好,我希望……我只是希望,你们可以生活得更好,真的,这真的是我一片诚意,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 周彤哑口无言地瞪着陆偲,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错愕。 好吧,显然陆偲在她心目中不单是杀人凶手,还是一个不负责任、不讲道义的纨绔子弟——事实上陆偲本尊的确是这样没错。 如今听到陆偲讲出这样一番话,自然是大大出乎了周彤的意料。 看来这个人倒不是那么彻头彻尾的混蛋啊…… 之前在陆偲昏迷期间,陆家派去与周彤接触的人其实态度不错,只不过,或许平民对于所谓的特权阶级总会难免戴上有色眼镜吧,更何况这里面还掺了一条人命,所以周彤对陆家人的印象是一点也不好。 没想到现在却……周彤深深地长叹一声,着实有点被打动,思忖片刻,拿起那张存折放进了包里。 陆偲一见她这动作,立即松了口气,情不自禁地唠叨起来:“收下就好,收下就好,钱要该花就花,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来找我,呃……总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亏待自己还有宝宝,还有索菲……陆阿姨,有空的话也要劳烦你多多照看她了,辛苦你了。” 周彤的表情顿时有点古怪,莫名其妙似的看了陆偲几眼,低声说:“不用你说我也会的……”顿了顿,“谢谢你的好意了,陆先生。” 听到最后三个字,陆偲喉咙里蓦然一阵苦涩,挤出的笑容也显得干干涩涩的。 之后两个人就相顾无言,气氛沉闷。 直到周彤打破了僵局,说:“就是这事吗?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想先告辞了。”始终对某个杀人凶手产生不了好感,她可没有兴趣坐在这里陪他聊天喝茶什么的。 陆偲闻言站了起来,顺势说道:“你要回家了是吗?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不麻烦你。”尽管周彤再三婉拒,还是被陆偲送到了茶座大门外。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陆偲!” 陆偲循声看去,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银色轿车,车旁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他不认识,另外一个那天他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曾经见过,是跟沈晋瑜他们一伙儿的。 说到沈晋瑜秦秋那些人,基本都是家族之间与陆家有些交情,还有的人是从小就跟陆偲认识,说是小也不为过。至少这其中的情谊究竟有多真多深,那就有待商榷了。 反正对于自己居然有这么一群狐朋狗友的事实,陆偲表示挺呕血的。 此时跟他打招呼的那人名叫郑琛,陆偲想,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朋友”,他总不好视而不见,对周彤说了声抱歉,独自穿越马路走了过去。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郑琛问,朝还在马路对面等车的周彤瞄了一眼,“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陆偲随口敷衍:“没什么,一点私事。” 郑琛挑了挑眉,神色有些深沉莫测,忽而露齿一笑道:“话说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差不多该去宴会了吧,走,既然正巧遇上了,咱们就一道过去吧。” “什么?什么宴会?”陆偲满头雾水。 “什么宴会?” 郑琛好笑般地重复了一遍,“前天不是才打电话跟你说过了吗?你不是就忘了吧?” 陆偲努力回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他心不在焉的,根本没把这件事往心里去,要是郑琛不提的话,他真的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 “到底是什么宴会?” 其实不管是什么宴会他都提不起兴趣,试图推脱,“我不想去……” “你怎么可能不去!” 郑琛没等他说完就截过了话,“开什么玩笑,你还真不想见到你的女神啦?少废话了,上车上车。”一边说着一边把陆偲往自己车里推,作风相当强横。 郑琛身高和陆偲差不多,却足足比他壮了一圈,拼力气陆偲彻底完败,三两下就被郑琛塞进车里,简直抓狂却又不好作,懊恼地说:“等等,我自己开了车……” “你的车钥匙呢?”郑琛说。 陆偲刚把车钥匙拿出来,就被郑琛一把抢了过去,转身塞到跟他同行的男人手里,说:“小查,你帮他把车开过去,地方你知道的。” 小查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被郑琛拉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些话,两人不约而同地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又互相对视一眼,似乎交换了什么讯息。 然后郑琛才坐进车里,动车子往目的地开去。 陆偲已经认命了,与其考虑怎么脱身,不如想法子应对接下来的状况,比如说—— “这宴会到底是干什么的?”他问,“我的女神又是什么意思?” 郑琛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得出结论:“你说你啊,忘掉我们这些人倒也罢了,连秦夏你都忘了,啧啧,看来你失忆的情况还真挺严重。” “……呵呵。” 陆偲干笑,关于“失忆”这件事他可不想让人追根究底,扯开话题,“谁是秦夏啊?” “秦夏啊,就是你的女神大人啰。” 郑琛一脸意味深长的神色,“当初你可是对人家一见钟情,追了她足足十年还没到手。不知道待会你见了她又会怎么样呢?嗯,没准又来个一见钟情也说不定呢,哈哈,那可就真是命中注定啊,太好玩了。” 陆偲:“……” 好玩个毛线!女神是啥玩意,他两辈子都从来没有过好吧?要说男神倒是有一尊…… 第4章 一路上,陆偲旁敲侧击地从郑琛口中探听了不少情况,等他差不多快要无话可说的时候,目的地也到了。 说来也巧,宴会地点就是在Vu1net酒店。可想而知,陆偲这大老板一进门,所有工作人员的态度多么毕恭毕敬,简直叫他生平头一次享受到了帝王级的待遇,心里不免有一点儿暗爽,但更多的还是忐忑和局促,也没敢怎么得瑟,硬着头皮应付。 酒店里设有专门的宴会厅,其中也分大小,像是商业活动或是婚庆典礼之类的就用大厅,而像今晚陆偲参加的这种私人性质的朋友聚会,自然小厅就够用了。小归小,设施却丝毫不比大厅简陋,都一样富丽堂皇。 宴会采取的是自助餐形式,餐桌摆放在两旁,桌上美食琳琅满目。而中间偌大的地盘空出来,客人可以去跳舞,也可以站在这儿纯聊天。 陆偲跟着郑琛一进场,便有人陆陆续续凑上来问东问西。不论真情假意,毕竟是朋友生车祸,理当要来关心一下,更何况人家还失忆了,这就更叫人好奇了不是吗? 郑琛一直陪同在陆偲身边,似乎有在照看着他的意思。陆偲不由暗忖,这个姓郑的虽然态度强横,对自己却像是有几分真诚的关心,或许并不是什么太糟糕的人吧。 说实话,直到现在陆偲始终不敢确定,那天夜里的人之中有没有郑琛在内。最后他想,既然是无法确定的事,干脆就当做没有吧,否则一味纠结下去只是徒费心力,毫无益处。 永远别再重蹈覆辙才是最重要的…… 不多时,沈晋瑜携着秦秋来到。见到陆偲在这里,秦秋不太情愿,但还是跟着沈晋瑜一道上前来打了招呼。 郑琛跟他们聊了几句,现身旁的陆偲脸色异常难看,眼睛里就仿佛长着钩子,在那两个人——尤其是沈晋瑜身上刮啊刮啊,恨不得把皮肉一根根刮成肉丝撕下来似的。 郑琛忽然笑出声来,拍拍陆偲的肩膀,朝那两人挤眉弄眼道:“好了不说了,你们俩要吃东西要跳舞要谈情说爱什么的都闪远点,别在我们Rose面前晃悠,都知道他最讨厌你们这些基佬了。” 闻言,沈晋瑜看着陆偲,脸上现出似笑非笑般的表情。而秦秋的反应就直接多了,分别给了陆偲和郑琛一枚卫生眼,没好气地说:“你有毛病吧?明明是这个恐同男自己心理扭曲,怪谁啊?谁讨厌谁还不一定呢。切,晋哥我们走。” 秦秋拉着沈晋瑜走开,与其说是被郑琛劝走的,不如说是秦秋自己巴不得离某人远一点。 某人同样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想过叫工作人员把这两个讨厌的家伙轰出去,反正他是老板他最大,不对吗? 现在既然人家主动走开了,陆偲也就默念着“眼不见心不烦”,按捺下了一肚子的火气。 沈晋瑜……哼,等着瞧吧! 说了那么多话,陆偲口渴了,便去餐桌那边拿东西喝。郑琛依然陪着他一道。 解了渴,陆偲想着先前听见的话,总觉得在意,直言问道:“你刚刚说我讨厌他们那些基佬?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郑琛促狭地笑笑,“小秋叫你恐同男,虽然不太好听,但这也是事实没错。” “……不会吧?” 陆偲有点匪夷所思,嘴角抽了抽,“我真有那么恐同?” “有啊,非常有。” 郑琛顿了一下,细说道,“你看我们这些人吧,先不说什么直的弯的,其实大部分人都能男女通吃,但你就是个大例外。你不但对搞基没兴趣,连看见别人搞基都受不了,刚开始你是一看见就要骂,到了这两年,你大概比较习惯了,骂人也少了,不过那眼神啊……啧啧,倒是跟吃人差不多了。” “……也太夸张了吧?有必要这样吗?”陆偲小声嘀咕。 其实他只是自言自语,郑琛却耳尖地听见了,耸耸肩:“可不是吗?谁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呢?以前也不是没问过你,你总说讨厌就是讨厌,天生的,没办法。呵,真让人拿你没办法啊。” “……” 陆偲实在无语了。他不是陆偲本尊,为什么陆偲会这么恐同,对他而言注定是一个不解的谜。 其实这样一说还挺kuso的,一个这么恐同的人,却被一个gay灵魂占据了躯体。 不过……要说恐同,说不定他现在的确也有一点。这“恐”是单纯的恐惧、恐慌,谁让他每一次想顺应本能往前走就会狠狠跌个大跟头呢? 陆偲苦笑。算了,这些事情暂时他是不愿想了,以后再看着办吧。 郑琛接到一个电话,通完话之后他对陆偲说:“我先走了Rose,有点事去办一下,待会儿再回来。” “喔。”陆偲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刚叫我什么?” “嗯?Rose啊。” 郑琛戏谑似的眨眼,“你还记得那部有名的海上灾难片吗?” 陆偲:“……”果然如此! 不管是他还是陆偲本尊,在这方面原来都同样杯具了。 以前他在俄罗斯的时候倒没什么,一回到中国用上这个中文名字,再赶上某大片红遍全球,于是,陆偲→露丝→Rose…… 郑琛离开后,陆偲也没再去找其他人搭话,留在原地吃起东西来。不愧是国际水准大酒店,厨师一流,陆偲原本并不是特别饿,这一吃却也有些停不下来了似的。 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某处有骚动,出于好奇地望过去,原来是刚到了一个女人,第一眼,他觉得很陌生,第二眼,他现了女人脸上一些略显熟悉的细节,然后他意识到,看来这就是今晚宴会的女主角——秦夏。男主角当然就是他自己,庆贺他健康出院嘛。至于秦夏那边,则有为她接风洗尘的意味。 秦夏是秦秋的姐姐,容貌上确实有几分相像,都是动漫系的,弟弟是美少年,姐姐则是大美女。 秦夏目前在英国留学,就读于演艺学院。陆偲本尊追了她十年,她一直没接受也没拒绝,只声称自己需要慎重,希望等到二十五岁之后再来认真考虑感情的事。这话她不仅是对陆偲说,对于其他诸多追求者她都是这么说的。 不过,像陆偲这样十年来只喜欢她一个、并且真的一直在等着她的,貌似也就只有这么一朵奇葩了。 话说回来,陆偲喜欢她归喜欢她,她却也说了感情中的忠贞在于心灵,所以她不要求任何人为自己守身如玉,于是陆偲也就跟大部分正常男人一样,该找女人就找女人,绝不亏待自己。 说白了,陆偲其实是个挺矛盾的人,一方面对秦夏专情不移,一方面却又是个级种马,上过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以上,都是陆偲从郑琛口中打听到的情报。 对他来说,既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秦夏生什么纠葛,就把这些当做了别人的八卦随便听听。 诚然,秦夏的美貌毫无争议,酒红色小礼服、黑色皮坎肩、长达腰际的亮丽秀,堪称艳压群芳。她的身材也高挑,有一米七几,高跟鞋再一踩,陆偲表示自己有点ho1d不住。 原先他的身高是一米七(他爸一米七,他妈一米七,全家一米七,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奇迹),重生之后一下子拔高到一米七九,穿上鞋也有了一米八出头,对此他很有些窃喜,男人嘛哪有不想高高大大的呢? 不少人去跟秦夏聊起来了,陆偲没打算凑这个热闹,自顾自继续吃东西。 倒是秦夏察觉出他的态度不同以往,时不时朝他这边望一眼,见他始终不过去,便主动来到他面前,寒暄道:“陆偲,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陆偲回道,话语中只有礼貌客气,没有丝毫原本应有的喜悦激动。 秦夏沉默了几秒,接着说:“听说你出了车祸,现在身体已经休养了好吗?” 陆偲说:“很好,谢谢关心。” 秦夏说:“他们说你失去了许多记忆,是真的吗?那你还认不认得我?” 陆偲笑了一下,显得很无奈的样子:“你是……秦夏小姐,对吗?我能猜出是你,但记忆里却是已经完全没有你了,很抱歉。” “……是吗?” 秦夏叹了口气,似乎觉得陆偲有点可怜,又似乎是有点不甘心,定定注视着他的眼睛,无论怎么看,自己在这双眼睛里都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终于再次叹气,说:“那就没有办法了,当做我们重新认识一回吧。不管是作为老朋友还是新朋友,我都要提醒你,以后开车可一定要小心点。” 陆偲轻轻颔:“多谢提醒,我会的。” 秦夏:“……” 陆偲:“……” 大眼瞪小眼,无话可说。 陆偲是不想说,而秦夏则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无法习惯这个如此冷淡的陆偲,一时有些怅惘失落,想多套套话又觉得拉不下脸,最后她矜持地笑了一笑,告辞去了别处。 第5章 陆偲巴不得她离开才好,她一走,他就重新开始吃东西,一边吃还一边祈祷不要再有人来打扰他。 的确没人再来打扰他,倒不是他祈祷的功劳,而是由于陆偲本尊,本就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容易得罪人,性格也无趣,总体感觉就是一个跋扈无礼自私阴沉的人。 这样的人,朋友难交。 如今换了一个比较开朗的灵魂,却心思不在这里,于是无意间又延续了以往的轨迹。 陆偲吃到大约八分饱的时候,郑琛回来了,手中牵着一个女人,小查跟在他身后。 陆偲大吃一惊,因为被郑琛带来的那个女人,居然是周彤!而且很显然,周彤并不是自愿跟郑琛来的,她一直有在挣扎,几乎是被郑琛强行拖着走。 好不容易郑琛停了步,毫不怜惜地甩手把周彤往前一扔,酒店地板十分光滑,她踉跄几步还是没稳住,一下子滑倒了。 当她狼狈地跌坐下去的一瞬间,陆偲心里也咯噔一下,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郑琛见他跑过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Rose,我把这女人给你带来了,你看看要怎么处置她吧。” 话音未落,陆偲已经来到周彤身旁,蹲下去询问她要不要紧。却不知怎么的,周彤非但不理他,反而像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眼神中只有一句话——人渣,离我远点! 这不禁让陆偲大惑不解,明明之前周彤对他的态度已经有所缓和,为什么又变得越来越尖锐了?还有…… “什么处置?” 他抬起头向郑琛看去,显然整件事跟郑琛脱不了干系,他对这个人刚刚产生的百分之一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把她带过来是想干什么?” 郑琛扶额道:“哎,所以说失忆真是要不得,连智商都被拉低了吧?居然被这种女人勒索,你也太不像话了好吗?” 这么说着,他扣住陆偲的肩膀把人拉起来。 陆偲顺势把周彤也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周彤就想把他甩开。他握紧周彤的手腕,知道她是想离开,他也会带她离开,但在这之前他认为有必要把一些事情搞清楚。 “勒索?谁说我被勒索了?” 当他这样问的时候,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凑了过来,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陆偲的眉头不由紧蹙起来,周彤更是面无血色,越用力地试图挣脱他的手,但始终没能成功。 “之前你在茶座不是给她钱吗?” 郑琛说,“我从窗户外面都看到了,当时还不太确定,就让小查去问了一下,果然是这么回事。就算她未婚夫是你撞死的,你家人不是已经给过补偿了吗?好端端的,你怎么可能还会给她钱呢?这不是她向你勒索还是什么?” “……”陆偲简直无语。 搞了半天,难道郑琛还是在帮他主持公道不成?可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一个女人定义为勒索犯的所谓公道,未免也太霸道了吧! 陆偲分辨道:“不是这么回事,你误会了,这钱是我主动要给她的,根本存在什么勒索不勒索。” “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否认了。” 郑琛同情似的笑笑,“被女人勒索的确有点丢脸,可你也没必要吃这个哑巴亏,说实话,钱倒是小事,被这种贪得无厌的人缠上了才叫不应该,你还不懂吗?” 陆偲顿时只觉得可气又可笑,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噢,这就是特权?这些人在财富上、在权势上,处处高人一等,就自以为在道德上法律上也高人一等,可以随随便便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了吗? 陆偲几乎要冷笑,这时候,秦夏秦秋沈晋瑜他们也过来了,一问情况,秦夏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说:“陆偲给了这女人多少钱?” 郑琛答道:“八十万。” “八十万啊……” 秦夏的视线落在周彤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像是在商场里审视货物般冷漠而随意,眼中瞬间掠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嫌恶。 “那就给了她吧。” 秦夏不紧不慢地说,“反正以前陆偲包养个小明星什么的,也不是没有花过百八十万,何必为了这么点钱纠缠不清,白白给别人看了热闹。” 周围看热闹的观众闻言反应各异,尴尬的、讪笑的、不以为然的、幸灾乐祸的…… 唯有陆偲和周彤两人,神情愈冰冷僵硬,陆偲额上隐隐约约冒出了青筋。 “哈!” 秦秋插嘴道,“拜托,老姐,你也说了那是给小明星的价码。这么个黄脸婆别说百八十万,连八万都不值好不好?” “小秋,你怎么总是这么口无遮拦?”秦夏斥责了弟弟一句。 不过,这斥责的意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得见仁见智了吧。 秦秋咧咧嘴,笑得像个顽皮的小孩子,倏然冲周彤眼睛一瞪:“看什么看?丑女,有本事勒索别人,没胆子承受后果吗?” 周彤简直面如死灰,脸上湿漉漉的,几乎分不出是冷汗还是泪水。她连连摇头,蓦地大叫起来:“我没有!我没有勒索任何人,我也根本不稀罕勒索你们这种人!” 说着举起手来,把手里的存折“啪”一下甩到秦秋脸上。她的手上也已经满是冷汗,很滑溜,一下子就从陆偲手中抽了出去,转身往门口跑去。 “你这臭女人!”秦秋气急败坏,想追上去教训那个“臭女人”。 陆偲往他身前一拦,不假思索地一脚踹了过去。秦秋的膝盖被踹个正着,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他瞪着陆偲,仿佛恨不能用目光把人咬死:“你——” 刚出一个字就被陆偲打断:“你给我闭嘴!我再声明一次,周彤她没有勒索过我,那钱是我给她的,是我主动给她的,是我心甘情愿给她的!除了我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插嘴!” 这样一番话,陆偲其实不仅仅是对秦秋说,更是对郑琛说,对在场所有人说。 不过再接下来的话,就是针对秦秋一个人的了。 “还有,别再让我听见你说‘丑女’两个字,因为你没有资格这样评价别人。” 陆偲居高临下地睨着秦秋,这人曾经送给他的鄙夷和轻蔑,他现在毫不吝啬地加倍奉还回去。 “我告诉你,如果说她是丑,那么你根本就是不堪入目。阴阳怪气,不伦不类,实在让人连多看一眼都恶心!” “……”秦秋整个脸一片惨绿,彻底气过了头,反而不出任何声音。 秦夏的脸色不免也难看起来:“陆偲……” “还有秦小姐——” 陆偲再度截过话,面沉如水地向秦夏看去,忍了许久的冷笑终于从嘴角蔓延开来。 “你刚刚说我花百八十万包养小明星,那我就这么说吧,像你的话,别说叫我花百八十万,就算你倒贴我百八十万我也不要。女神?呵呵,我看说是白骨精更贴切吧,披着漂亮的人皮,底下其实只有一具又枯又干的骷髅。” 他的视线忽然掠过沈晋瑜,后者不期然地一怔,刹那间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却眼看着他转过身,丢下原地石化了的一群人,头也不回地向周彤追去。 先前周彤虽是跑开的,度却很慢,似乎双脚使不上力,几乎停在原地。陆偲很快赶到她身边,拉住她的胳膊,她甩了几下没能甩掉,忽然呻吟着捂住腹部,米色的及膝裙底下,一道猩红的血迹沿着大腿内侧蜿蜒而下。 陆偲脸色丕变,该不会是之前她摔一跤动了胎气吧? “你别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的话音刚落,又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想追过来,被他大吼一声,当场愣住。 刚刚陆偲吼了什么,那人没听懂,还以为是语太快听不清楚,紧接着又听陆偲劈头盖脸地吼了一堆,才现真的是半个字都听不懂。 听不懂是正常的,因为陆偲说的是俄语。他从小在俄罗斯生活了十四年,在家里父亲虽会教他中文,但在外面毕竟还是俄语大环境。即使是来到中国以后,每当他情绪过激,尤其是骂人的时候,时而会不自觉地冒出俄语来。 在场的人英语基本都ok,俄语则是统统一窍不通。 因为完全听不懂,只觉得腔调格外怪异,再结合陆偲那样的眼神与表情,莫名地,从他口中出的东西听来竟像是什么凌厉神秘的咒语,将人镇在原地。 直到陆偲抱起周彤匆忙离去,众人逐渐回过神,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刚刚陆偲说的都是什么东西啊?是外星语吗?卧槽,难道他撞一次车就被外星人附体了?” “别瞎说八道了,我觉得听起来像是俄语。” “俄语?那更没道理啊,他几时学过俄语吗?” “天知道呢,要不回头去问问他本人?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怎么感觉好像是在骂人呢……” “应该就是在骂人吧?哇靠,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火呢,而且他居然连秦夏都骂了……” 说到这里声音渐弱,一道接一道的目光朝秦夏窥视而去。 到了这种时候,即使秦夏心气再高,脸上也难以拼凑出笑容来了。 秦秋在旁看着秦夏的脸色,一边更加恼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又泄愤地想,那个混蛋恐同男,居然敢这么得罪他姐姐,这辈子都别想再追到她了,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第6章 陆偲把周彤送到医院,经过检查,所幸是有惊无险。当晚周彤还要留在医院休养观察,陆偲本想留下来陪她,但被她拒绝了。 现在周彤已经相信了陆偲对她的确没恶意,否则也不会在那些人面前帮她打抱不平,只是,她毕竟跟他不熟,又怎么好让他陪自己在医院过夜? 陆偲想想也对,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比起如今的他,还是让她家人来比较合适。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陆偲打车回家——他的车钥匙还在小查那儿,刚走进前院,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扭头一看,原来是因为院子里的秋千椅上坐了一个人。 这个男人,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以上,穿着迷彩裤,脚下蹬着褐色军靴,上身是一条短袖的军装T恤。此时他双手抱怀,处于全身放松的状态,胳膊上的肌肉却半点也没松弛,高高地鼓了起来。 从陆偲这角度看过去,男人的侧脸轮廓极深,鼻子又高又挺,短硬邦邦地竖在头顶上,让人不禁有种感觉,他应该也是一个非常强硬的人。即使他闭着眼睛在休息,整个人依然散着厉悍的气场。 陆偲歪着头想,这个看上去就很不好惹的男人,到底是谁呢?既然在这里等着他,多半是认识他的人吧。 陆偲走上前去:“那个……”怕太大声会惊到人,便想拍拍对方的肩膀,手刚伸到一半,那人忽然睁眼,转头看了过来。 目光对上的瞬间,陆偲整个人震了一下。 先前这人的五官被阴影模糊了,原来真正看清楚之后是长这样的。 一个字——帅。 两个字——帅。 三个字——帅呆了。 ……可是这双眼睛实在太可怕了啊妈妈咪呀!陆偲那一震与其说是被他的相貌惊艳到,不如说其实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 起先陆偲只当这是一个穿军装的男人,直到此刻才深切领悟到,这根本就是如假包换的军人,而且恐怕是有真的杀过敌人,眼神才会这么有杀伤力,简直宛如实质化的兵器,一眼就能找准敌人的要害并狠狠地刺进去…… 不过,大概是因为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不是敌人,男人的眼神随即缓和下来,虽然还是冷峻,但至少不会再让人感到如芒在背。 陆偲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稍稍放了下来,看来刚才只是男人的本能反应,并不是针对他。他暗暗吐了口气,干咳一声开口道:“请问……” 刚出两个字,男人霍地站起身来。陆偲吓了一跳,这人实在是出乎意料的高,重生以后他也勉强算是迈入高个子一族了,这还是他头一个需要抬头仰望的人。 一米九?一米九五? 不但高,还很健壮,往他面前这么一站,简直有种大山压顶之势。 这股压迫感哪里是陆偲这等普通小市民吃得消的,下意识地想后退,还没来得及,脸上忽然就挨了一拳。 陆偲猝不及防——其实想防也防不住,当场被抡倒,一屁股跌坐下去。好在地上都是草坪,不然他不摔得屁股开花才怪。 “臭小子,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听到这样一句喝斥,捂着脸痛得欲哭无泪的陆偲,瞬间也有点怒向胆边生,梗着脖子回道:“什么好事坏事?有话你不能好好说吗,哪有一上来就不讲道理动手打人的?” 今晚他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为什么总有人不肯让他安生?他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是不是?! 男人听到他的反驳,弯下腰单手揪住他的衣襟,一把将他拎起来。 两双眼睛在近距离对上,一双黑如泼墨,一双暗暗透绿,前者寒光凛冽,后者…… “怎么,我没有资格对你动手了?”男人一字一字地说。 陆偲吞了口唾沫,半晌才从鼻子里哼哼唧唧地挤出声:“有……” ——尼玛男子汉能屈能伸!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尼玛啊尼玛—— 男人冷哼,松手把陆偲放开,转身从秋千椅上拎起一只小行李包,撂下一句“还不开门”,就往别墅大门走去。 陆偲连忙屁颠屁颠跟上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哎不对,你到底是哪位啊?” 男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用一种这几天陆偲见过许多次的“你果然失忆了吗看样子是真的失忆了啊”的眼神把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最后说:“陆英捷,你堂哥。” 堂哥?陆英捷?陆偲在脑袋里的资料中快搜索。 就他所知,他大伯有个独生子,少年入伍,参加过特种部队,去年在祖母的强烈要求下离开前线,军衔中校,目前在某军区司令部任职,前途无量—— 嗯,不错,资料对上了。 陆偲挠头,示好地笑了一下:“哦,堂哥好。” 陆英捷点点头,感觉很冷淡。陆偲倒也不介意,上前开了门请人进屋。 之后陆英捷就直接上楼进了客房,显然这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放下行李便又去了浴室。 陆偲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洗了个澡,一边洗澡一边思考。 今天生的事,让他充分认识到了自己那些所谓的朋友有多不靠谱,如今陆英捷这么个人物出现在他面前,他要不要去抱一抱大腿呢? 他刚刚得到陆偲这个身份,很多事情还找不到头绪,将来还会面对更多从没接触过的东西,如果能有人适时适当地引导他一下,自然是最好不过。 陆英捷好歹是他哥,人虽然凶了点,但也确实是有真本事,应该会挺可靠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打他呢?陆偲小心地摸了摸肿起来的腮帮子,纳闷不已。 洗完澡后,陆偲冲了两杯牛奶端去客房。陆英捷还在洗澡,陆偲把给他准备的那杯牛奶放到床头柜上,自己的这杯直接喝起来,边喝边等。 不一会儿,陆英捷从浴室里出来,一手拿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身上穿着……一条平角内裤。 陆偲差点一口牛奶喷了出来。 黑色的平角裤十分合身,紧贴在人皮肤上,胯间隆起的那一块形状再明显不过—— 陆偲瞬时脸上烧,赶紧大口猛喝牛奶,虽然没能退烧,至少不再那么口干舌燥了。 他把头撇到一边,心情十分矛盾,既想多看两眼,却又实在不敢多看。说到底,如今他心理上是有些恐同的,然而生理上的本能毕竟是与生俱来,改不了…… 容貌英气逼人,身材如同雕像般完美,连那种地方都异常雄伟——这么一个极品放在陆偲面前,是要他扑倒呢还是扑倒呢还是扑倒呢? 呵呵呵(Tmd),当然了,假如他真敢扑,就算老天不惩罚他,陆英捷本人也会一脚踩死他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陆英捷问。 不管陆偲内心怎样纠结,都是不会被陆英捷察觉到的。陆偲如今倒是庆幸自己的前身是众所周知的恐同者,哪怕他表现得古怪了点,陆英捷也不会想到什么不该想的。 陆偲深呼吸,草草收拾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答道:“我冲了两杯牛奶,给你送一杯。”说着端起床头柜上的牛奶朝陆英捷递去。 陆英捷接过杯子,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看向陆偲,缓缓道:“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喝牛奶吗?” “呃……” 陆偲后颈瞬间就汗湿了,脑筋开足马力飞转起来,“这个,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其实不光是口味,人的想法和性格什么的,也都是有可能会改变的。” 这种说法,也算是顺便为自己将来的转变做了一下铺垫。 看着陆偲那一脸纯良无辜的表情,陆英捷不置可否,懒得再追究下去。他仰头把牛奶一口气喝完,喝得这么快,唇缘难免沾了一点奶沫,他用大拇指从唇角往上抹过去,到达上唇正中,手指往下一撇,舌尖微吐,迅而利落地舔掉了指尖上的东西。 那种感觉,仿佛他刚刚舔掉的并不是奶沫,而是猎物的鲜血。 陆偲:“……” 卧槽!一个这么孩子气的动作居然能被做得如此性感……这不科学! 陆英捷把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往床沿一坐,直截了当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当然不会认为陆偲特地跑过来就只是为了给他送一杯牛奶。 既然被识破了,陆偲也就嘿嘿一笑,憨态可掬地说:“那个,我还是不太明白,之前你骂我干了好事是什么意思?还有……你为什么要打我啊?” 陆英捷眉头微皱一下,好像这才注意到陆偲的脸还肿着似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忽然站起来走进浴室,拿了一管药膏出来,重新坐到床沿,示意陆偲也坐下来,然后把药膏挤到手指上,往陆偲脸上抹。 药膏中带着一股凉意,一接触到皮肤上,陆偲立时倒吸了口气,一是被凉的,二则是痛的。 啧,真不愧是混过特种部队的,陆中校刚才那一拳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铁拳啊…… 不过陆偲也很明白,陆英捷其实还没用全力,要不然的话他又何止是脸肿,恐怕连牙齿都掉了几颗。 “之前郑琛跟我通了电话,听说你被女人勒索?”陆英捷面无表情,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陆偲愕然一怔,暗骂姓郑的怎么又是你,自以为是还这么大嘴巴! “没有!” 他否认道,“周彤没有那样做,是我主动去找她的,是我自己要给她钱的。” “……” 电话里其实很多东西讲不太清楚,所以陆英捷对整件事只有一个笼统的理解,说实话他也不大相信陆偲会被勒索,如今再听到陆偲这样说,他仿佛不出所料地冷笑一声,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所以果然是你主动找别人?你撞死了她的未婚夫还不够,现在又跑去纠缠她,你自己说你为什么该挨打?” ——卧了个槽!大哥你这到底是给我搽药还是想把我毁容呢! 陆偲一下子就痛得眼泪出来了,委屈之极地闷哼道:“我没有!我不是要纠缠她,我只是想给她一些钱作为补偿,让她和她肚子里的宝宝生活得更好点,我就是这个意思,真没有想过其他什么不该想的,我可以誓,真的……” 说着说着继续流泪,起初只是生理性的泪水,到后来却渐渐真有几分伤心。 能不伤心吗?死得冤枉不说,重生后想要好好生活,做一些能做的、应做的事,却反反复复被人曲解诋毁!尼玛窦娥姐姐听了他的故事也会大笑着活过来了…… 陆英捷没想过陆偲会真哭,一时间莫名其妙,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起来,他们两人虽是堂兄弟,却没有多少兄弟感情。从小陆偲就是个沉闷的孩子,越长大越阴郁,为人又跋扈,陆英捷跟他几乎找不到共同语言,更别提对他有什么好感。 只不过,也许终究是有一层血缘在吧,当初陆偲的父母也曾经嘱托他照顾照顾堂弟,所以在他内心来说,还是希望陆偲能够好好的。 可他到底是典型的大老爷们,这么多年在汉子堆里打滚,叫他训人揍人什么的没问题,哄人却是彻底外行,根本是胡乱在陆偲脸上抹了几下,就当是帮他擦眼泪了。 “好了够了,男人哭成这样难不难看?快去洗把脸。”陆英捷说,听上去仿佛有点不耐。 陆偲却莫名挺受用的,乖乖去浴室洗完脸回来,坐回原处,与陆英捷面对着面。 此时陆偲脸上的泪痕是洗干净了,两只眼睛却还红通通的,活像一只小兔子似的直勾勾盯着人看——当年在前线面对枪林弹雨都没眨过眼的陆中校,几乎被看得有些肉麻起来。 只听某兔子哼哧哼哧地问道:“哥,你相信我吗?” “相信你什么?”陆英捷反问。 “我真的对别人没有恶意,我……” 陆偲顿了顿,低下头,数秒后似乎下定决心,重新抬起头,每个字缓慢而又格外清晰,“我知道以前我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好,我都已经在悔过了,从今以后,我会慢慢改正我自己……” 陆英捷沉默半晌。 叫他这就马上相信陆偲所说的话,的确有点难。 坦白讲,陆偲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跟那群狐朋狗友在一块儿,只能说是物以类聚。 事实上,如今他最最深恶痛绝的MJ轮奸这档子事,原本的那个陆偲也不是没干过…… 不论如何,既然他要这么说,陆英捷也没必要打击他,淡淡道:“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陆偲立时笑逐颜开——当然其中有一半是他刻意表现出来的,重重点头:“嗯!放心,咱们就走着瞧吧!” 重生之后他的相貌已经截然不同,以前的他有点娃娃脸,这样笑就感觉清新自然,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而如今的他五官上比从前显得成熟,白净如瓷的皮肤变成了蜜色,修长的双眼仿佛天生就自带眼线,衬得两颗墨绿色的眼珠犹如宝石般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张脸,这么灿烂一笑,堪称是色如春花。 Rose——这花名其实还是有几分贴切的。 当然这个时候陆英捷还不会有什么多余想法,只是觉得有点意外,原来堂弟笑起来的样子这么赏心悦目,至少比起从前那样阴沉沉的是要好多了。 不知不觉般地,他也微勾唇角,说:“没其他事了吧?那就回去睡觉,我也累了,明天你早点起来,我带你回大屋去。” “大屋?”陆偲先是一愣,很快就在脑海中找到了有关大屋的情报。 那地方是陆家这上百年几代承袭下来的祖宅,位处山间,其实可以算得上一座小型山庄,只是被陆家人昵称为大屋。 “为什么带我回那儿去?”陆偲问。 陆英捷说:“老人家的吩咐,你出院之后还没去看过他们吧?” 陆偲汗笑:“呃,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去睡了,堂哥晚安。” “嗯。”陆英捷随意应了声,就当做陆偲已经不存在似的直接上床睡下了。 陆偲囧了一下,站起来蹑手蹑脚地退出门外,轻轻关上了门。 第7章 当初在医院里,陆偲已经听护工给他描述过“大屋”的一些情况,等他真正到达实地之后,还是忍不住出了惊叹。 该怎么形容呢?不愧是从古代传承下来的建筑,的确很有古典气息。小桥流水假山,木质的栈桥从水岸边一路蜿蜒而去,尽头伫立着一座雕梁画栋的凉亭。 大屋……还是叫它山庄吧,比较贴切,山庄周围被大片绿色环抱起来,基本都是竹林,一座座房屋坐落在其间,虽然古朴,却并不显得破旧。 陆偲一路走一路欣赏,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如今山庄除了一些佣人之外,真正住在这里的只有陆老爷子和陆老夫人。 两位老人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陆英捷的父亲是老大,目前担任某军区司令,与妻子住在军部大院。 老二在南方军区当参谋长,一家三口都在那儿,坐飞机来去也要几个钟头。 陆偲的父亲是老三,定居国外,就不用多说了。 陆偲头一回见到自己现在名义上的爷爷奶奶,刚开始难免有点拘谨。 如他所想象,陆老爷子果然是一副老长的派头,看上去精神矍铄,可惜不苟言笑,弄得陆偲这个冒牌货心里微微犯怵。 陆老夫人倒是非常亲切和蔼。原本陆偲就是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子,之前他住院两个礼拜,老夫人不是不想去看他,只是被老爷子禁止了。 这次的事让老爷子很生气,居然开车撞死人,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以往陆偲的记录上已经劣迹斑斑,所以,即使这次事故的主要责任不在于陆偲,老爷子仍然记在了他头上,打定主意把这混小子晾一晾,让他好好记住教训。 这一晾就是半个多月,老爷子沉得住气,老夫人却忍不住了,暗中吩咐陆英捷给她把人带回来。 一见到爱孙的面,老夫人就不断嘘寒问暖,各种心疼关切,陆偲在局促之余也不由感到几丝久违的温暖。 他想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当初他的父亲原本可以在俄罗斯定居,后来听说姑姑因病去世,担心两老膝下无人照看,便带着妻儿回国尽孝。 却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是怎么想的,似乎一直就不满意儿子找了个洋人媳妇,也不喜欢这个中西杂交的孙子,对他们一家三口总是不冷不热。 等到父亲车祸离世之后,二老更加不愿理会这两个孤儿寡母,渐渐地就断了联络。 他的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可以说他从未享受过老一辈的爱护。而自从母亲病后,他更是有许久没有感觉到家庭的温馨了。 所以此时此刻陆老夫人给予他的关爱,对他而言几乎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惊喜,尤其当他听到“可怜的孩子,怎么又瘦了呢?这个礼拜不准你回去了,就住在这里,奶奶要把你重新养胖起来”这番话的时候,他便就此决定,要把老夫人当做亲奶奶一样孝顺。 虽然这份亲情其实是他“偷”来的,他也想好好珍惜,这并不算做错吧? 从始至终,陆老爷子端着冷脸坐在一边,宛如一尊庄严的大佛。陆奶奶压根不鸟他,只顾着跟自己的爱孙讲话。到后来老爷子的脸色也有点端不住了,索性把陆英捷叫到了书房里去。 ——你跟你的爱孙讲话,我也有爱孙跟我讲话,哼…… 到了中午,佣人摆好午饭,唤祖孙四人上桌。 约莫是陆奶奶特意叮嘱过什么,桌上的菜式十分丰盛,按理说老人家的口味是比较清淡的,今天却罕见地出现了肉食为主的情况。 陆奶奶以“养胖爱孙”为宗旨,一个劲地夹肉放到陆偲碗里,陆偲吃都来不及吃,不一会儿碗里就被塞满了。 陆偲本来还挺喜欢吃肉,可是这么多肉他也实在吃不消了,不得不抗议道:“奶奶,够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再吃就要变成肥猪了,我还要保持身材!” 陆奶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胡说八道,你要保持什么身材呀?又不是小姑娘。” “话不是这么说,男人也要保持身材。”陆偲偷瞄了陆英捷一眼,要不要把这人也拉下水呢? ——拉吧拉吧不拉白不拉!这还是个拍马屁的好机会哟! “你看我哥那么高大威猛,一点赘肉都没有(昨晚亲眼所见),我也要向他看齐。” 闻言陆奶奶朝陆英捷看了过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陆英捷:“……” “你是应该向你哥看齐。” 陆老爷子忽然插话,脸上仍旧不改严肃,“正正经经干点事,少闯点祸,你能做到这些就算不错了。” “是,爷爷,我会努力的。”陆偲像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应答,目光一转,与陆奶奶互相眨眨眼,笑着吐了吐舌头。 ——这算是撒娇了吗?他忽然感觉到有些微妙。 父亲早殇,母亲犯病,生活逼迫得他必须成熟。今天却不知怎的,在慈爱的长辈面前,他好像就变得异常孩子气起来。 或许人的性格是会随着环境而自行调整的吧?也或许他的天性中本就藏着这样一部分,所以才会这么自然而然…… 而陆奶奶对此却是满怀欣喜。以往她一直很疼爱这个孙子,同时也觉得这孩子有点沉闷过头,挺难琢磨的,如今看他似乎变得开朗不少,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甚至想:那场车祸对他而言是因祸得福也说不定,果然孩子还是要历经磨难才会成长啊。 她赞许地笑了笑,念头一转说:“你爷爷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有些事情你是可以向你哥学习学习,不过有一件事你可千万不能效仿他。” 陆偲不禁好奇:“什么事?” 陆英捷忽然眉头轻轻一皱,似乎意识到什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果不其然地听见陆奶奶说:“你哥今年已经三十了,到现在还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这怎么像话呢?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哎!你不准跟你哥学啊,知道吗?” “……”陆偲囧了。 再次看向陆英捷,只见他又在揉太阳穴,看样子早就被念得不耐烦了,偏偏又实在没法对老人家作。 难怪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精英军官又怎样?任凭在外头多么威风八面,一回到家还是要面临这种窘境啊…… 陆偲又好笑又有点同情,正考虑着要不要帮他说说话——比如说男人三十五岁之前结婚其实都不算晚啦…… 却被陆老爷子抢先接过了话:“这方面我倒宁愿他向他哥学习,宁愿晚点谈恋爱,也好过早早就随便乱搞男女关系,成什么体统!” 说到最后几个字,凌厉的目光像利箭一般朝陆偲嗖嗖嗖地射了过来。 陆偲缩缩脖子,想起本尊从前的“光辉历史”,脖子缩得更紧了,汗颜道:“对不起,爷爷,我以后一定再也不会乱搞了。” 见他答应得这么乖巧,陆老爷子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满意,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嗯,很好,但愿你说到做到。” 陆偲默默点头,心说我当然会说到做到,我对女人根本不感兴趣,想搞男女关系也搞不起来好吗? 那边厢,陆奶奶看看陆偲,看看陆英捷,又看看陆老爷子—— 好嘛,这祖孙三个当她是死的吗? 使劲一拍桌子,扬声说:“不行!你们等得了,我这老太婆可等不得了!我现在郑重通知——给陆偲三年时间,给陆英捷一年时间,要求你们在时限之内给我把孙媳妇带过来,否则的话,家法伺候!” 被点到名的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什么家法?” 陆奶奶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哼哼哼哼不用问了,总之必定是大惊喜,足以让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后悔在这世上出生过。” 陆偲:“>口<!”不会吧不要啊难道真有这么恐怖的家法?! 陆英捷:“=_=b”怎么可能呢要是真有的话我倒想见识一下。 陆老爷子:“^3^”唔,不愧是我家老太婆风采魄力依旧不减当年呀,吾老怀甚慰。 ****** 二位老人家有午睡的习惯,陆偲昨晚有点睡眠不足,也午睡了一个多小时,醒来后他就在山庄里闲逛,这地方风景太好,明明只是在家门口,他却感觉像是在旅游胜地似的。 这也是因为他初来乍到,另外三个人对这些风景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他独自逛了一阵子,后来陆奶奶也来跟他一起散步,聊些家长里短;而陆英捷和陆老爷子则留在房子里,谈些军事政治。 晚饭过后,陆偲陪着陆奶奶直到老人家的睡觉时间,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山庄从外部看来虽然古色古香,房子内部却是各种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陆偲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走到阳台上打算吹吹凉风,却现有个人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 山庄里的房间基本都有固定归属,陆偲和陆英捷恰是比邻而住,两座阳台也离得极近,连半米都不到。 很明显陆英捷也是刚刚洗完澡,头还半湿着。可能是因为地处山林间的缘故,气温比起市区低很多,今天陆英捷没像昨晚那样几近全裸地出来,穿了一条背心和休闲裤,身上那股强势的悍气似乎也在这种居家装扮下显得平和不少,不过如果单看那透过薄薄背心映出来的凹凸起伏的肌肉形状,还是挺让人有压力(因为要一直强咽口水?)的。 陆英捷半倚着阳台围栏,手指间夹着一根刚抽到三分之一的烟,烟盒和打火机就放在围栏上。 陆偲走到距离他最近的方位上,唤道:“哥。”等他转头看过来,努努嘴说,“也给我来一根?”一根什么,自然是指烟了。 陆英捷把烟盒和打火机递给陆偲,让他自己拿。 陆偲点了烟,慢慢地抽了一口,眉心微微拧起,又很快松开。 其实他只是会抽烟而已,谈不上喜欢,只是偶尔心血来潮,尤其是当他看到一些男人抽烟的样子格外帅气——就比如陆英捷吧,会让他莫名感觉心弦仿佛被勾动了,于是也想学着对方那样来上一根,至于帅不帅,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把口里的烟吐出来,问道:“你会在这里住多久?” 陆英捷说:“明天就走。” 他所在的军区位置较偏,山庄这里也很偏僻,两边简直是南北两极。平常他主要住在两个地方,一是军部住房,一是距离军区较近的私人寓所。这次纯粹是因为受陆奶奶所托,他才会专程跑去把陆偲拎过来。 听到他的回答,陆偲一阵失望:“这么快啊……” 还没来得及抱上这人的大腿呢,这算是输给了时间吗?陆偲想来想去不甘心,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呀转。 陆英捷见状,扬手在他头顶上拍了一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偲“嗷呜”一声抱住头:“我哪有!你怎么又随便打人呢?” “打不得你?”陆英捷冷眼一睨。 陆偲立刻没骨气了,双手抱头道:“打得,打得,就是……能不能别打头啊,万一越打越笨怎么办?” 陆英捷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半晌,突然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场车祸会让堂弟变得判若两人,总之在陆英捷看来,剥离了从前那阴沉跋扈的外壳,如今的这个人看上去显得生动多了,会装傻,会执拗,会使小坏,似乎有点孩子气,又有一种怪诞的喜感。 从昨天到现在,陆偲跟陆英捷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也足以看出他平日里不是一个容易笑的人。难能可贵地见到他简简单单的这么一笑,刹那间简直惊为天人。 下意识地摸摸下巴上(其实不存在)的口水,忽然好奇:“哥,你长这么帅,为什么会一直没交过女朋友呢?” 陆英捷的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抽了一口烟漠然道:“不是没交过,是交不下去。” 陆偲问:“为什么?” “原因很多。”陆英捷一语带过,不愿多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陆偲还以为踩到了他的雷点,观察半晌却现人家只是不在意而已,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那奶奶说的那一年时限,你打算怎么办?” 陆英捷曲起骨节分明的修长食指,弹了一下烟灰,漫不经心地说:“凉拌。” 陆偲打个冷战:“……呵呵呵,很好笑。” “你呢?” 陆英捷把问题抛回去,“三年之后,假如还是没等到你的秦夏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陆偲甚至花了几秒钟才想起秦夏是何许人也,顿时白眼一翻:“她?我可没打算等她。”顿了顿,不以为然地补充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我又何必绑死在她这一朵花上呢?”而且还是食人花。 陆英捷一挑剑眉,转头向他正眼瞧了过来:“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我才没……”陆偲撇撇嘴,“反正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 “哦?”是失忆的缘故吗? 其实在陆英捷看来,秦夏除了长得漂亮一点,也不过如此而已。不知道当初陆偲怎么就那么鬼迷心窍,非卿不娶。 如今陆偲这样想,倒也没什么不好。 陆英捷把烟头在围栏上捻灭,拍拍陆偲的肩膀,淡淡道:“说得不错,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加油吧。”说完转身往屋里走去。 陆偲嘴角抽了抽,瞪着陆英捷离去的背影,突然捏着嗓子叫道:“哥,我们要一起加油噢,fighting fighting干巴爹!” 然后就看到那个背影隐约歪倒了一下,他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寂静夜空下,只有那清亮的笑声经久不散。 第8章 陆偲在山庄住了六天,整个人胖了六斤,好在他原本就很瘦,胖一点反倒更有精神。 在山庄的日子过得就像度假,整天吃喝拉撒睡,而度假结束之后,生活也该走上正轨了。 如今陆偲的身份是酒店大股东,虽说酒店的经营主要是依靠专业的管理团队,他这老板一直只是做做样子,不过换成了现在的陆偲,以他的性格其实不大习惯当这种甩手掌柜。 还是想正经做点事,于是他开始天天往酒店跑,弄得一干员工诧异不已,要知道以前陆小公子可是十天半个月也难得露面一次,突然变得这么勤快,难道是在那场车祸中被拼命三郎附体了吗? 在从美国指派过来的管理团队中,有几位长辈与陆偲的父亲是老交情,当看到以往游手好闲的陆偲终于有了要认真做事的派头,他们感觉还是很欣慰的。 对于酒店管理,从前那个陆偲好歹接触过几年,或多或少还算懂一点点,而现在这个陆偲则是一窍不通,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说实话,这不是人人想学就能学好的,很多还得讲天赋,而陆偲在此方面上比起原来的本尊似乎也强不了多少。 当然,在勤奋上他倒是比本尊努力多了,希望勤能补拙。 只可惜现实往往是残酷的,有时候前辈们也挺着急,给他讲了很多东西,他越听越头晕脑胀,两圈蚊香在眼睛里面转啊转啊转。后来前辈们见他嘴上都起燎泡了,便告诫他别太钻牛角尖,欲则不达,然后给了他一堆书籍资料让他先在家里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吧。 陆偲别无他法,只能回到家慢慢啃书,书里的内容非常枯燥,他完全是硬逼着自己看下去的。 看着看着,他不由得怀念起当初在学校教书的生活,当老师虽然不是他的最大爱好,但跟同学们在一起还是满愉快的。 比起当这所谓的老板,他其实更宁愿回去教书呢……不过那些亲戚朋友什么的大概都会以为他脑子进水了吧。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连看了几天书,到后来实在头疼得不行,便给自己放个假,出门去了。 他先到疗养院看望了索菲亚,接着又打电话给周彤,想约她吃个饭,这也是那次的“勒索”事件过后陆偲第一次跟她联络。 起初两个电话中周彤都拒绝了他,到第三个电话才总算同意。 这次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私房菜馆,陆偲本尊的手机里存有这儿的电话资料。 上次的事害得陆偲有阴影了,他想私房菜馆这种地方应该比较隐蔽,总不至于再被人抓包了吧? 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有些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周彤今天有课(她也是老师),放学后赶来与陆偲见面,正好合适吃晚饭。 饭桌上,陆偲关心了许多她的近况,周彤心里挺纳闷,却也感觉得出对方确实自善意,所以整顿饭的气氛还算融洽。 离开时,陆偲送周彤出门,正要走到门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第一眼陆偲差点没认出来,那人竟是陆英捷。 最近两天来了一股冷空气,气温骤降,不耐寒的陆偲连外套都穿上了,而陆英捷今天穿得也很休闲,黑衬衣加黑色牛仔裤,衬托得整个人特别修长。 虽然这人衣服一脱是浑身肌肉虬结,穿上衣服倒并不是魁梧厚重的类型,或许也有曾经受过特训的缘故,行走之间感觉轻盈而敏锐。 既然遇上了,陆偲自然不能不打招呼:“哥。” 陆英捷看了一眼陆偲,然后视线在陆偲旁边的女人身上停了几秒,眼中瞬间精光一闪,闪得陆偲心里莫名一虚。 陆英捷也直截了当,开口就问:“这位是?” 陆偲连忙似模似样地介绍道:“哥,这是周彤。周彤,这是陆英捷,我堂哥。” 两人互相道了“你好”,陆英捷又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吃饭。”陆偲规规矩矩地做出应答。 陆英捷凉凉地一挑眉:“周小姐是那位死者的未婚妻?” “……”卧槽大哥你是火眼金睛吗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陆偲整个人都“震精”了,支支吾吾道:“呃,是的……” 陆英捷沉默片刻,虽然没说话,目光却依稀有些锐利起来。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随着他的目光而变得沉重起来,越来越有压迫感。 周彤表示自己纯属躺枪,她可不想被卷入什么古怪事件里,立刻告辞:“那我先走了,你们两位慢慢聊吧。” 陆偲也觉得她先离开比较好,应道:“好吧,再见,你回去时候慢一点,路上小心。” 周彤点点头,就此离去。 陆英捷看着陆偲目送她,眉心微微紧了紧。 此时陆偲眼中的关怀那么真实,难道是果真对那个女人有意思? 对于周彤,陆英捷倒不是有什么成见,只不过,假如陆偲想要跟她在一起,在这之前她的未婚夫却是被他撞死的……这两件事摆在一块儿,听起来好听吗?说不定会让人产生什么不该有的猜想吧? 陆偲收回视线向陆英捷看去,他可不知道对方在脑补什么,一脸纯洁正直状地等着中校大人话。 就在这时候,门口又有三个人走进来。陆偲一看,都面熟,那天在酒店的聚会上见过,也都叫得出名字,不过只有郑琛跟他相对比较熟悉一点。 ——话说怎么每次他跟周彤见面都会遇上郑琛?这是缘分呢还是冤家路窄呢?陆偲此刻只庆幸周彤已经离开。 郑琛见到这两人,也愣了一下,加快脚步走上前来,朗笑道:“陆大哥,陆偲,这么巧啊,你们也来吃饭吗?吃过没有?没有的话不如跟我们一道吧。” 陆英捷尚未答复,手机忽然响了。原本跟他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人刚刚出了车祸,不严重,但今天之内肯定是赶不来了。 陆英捷挂断电话,同意了郑琛的提议。反正到这里就是来吃饭的,大家也都是熟人,一道吃个饭也很顺便。 本想浑水摸鱼悄悄离开的陆偲,被陆英捷丢了句“你也一起来吧”,内心交战了半天,最后还是抱着“逮着机会就该努力抱大腿”的宗旨乖乖跟了上去。 第9章 郑琛来到预定的包厢门前,把门一推,只见门内圆桌边已经坐着五个人,加上郑琛一行三人,再算上陆偲兄弟俩,总共刚好十个人。 包厢里的几个人陆偲也都不陌生,其中还包括秦夏秦秋姐弟,以及沈晋瑜。 看到这三人,陆偲当场想掉头就走,转念一想,如今他已经是这个生活圈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可以避开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永远躲避下去? 算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哼…… 陆偲的出现,也让众人反应各异。上次酒店聚会他们都在场,均现陆偲变化很大,此时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有兴味,有好奇,有探索,倒也没什么恶意。 唯有那两姐弟,秦夏的表情有点僵硬,但还算不动声色,ho1d住了那副美艳高贵的范儿。秦秋向来情绪外露,一看到陆偲立马吹胡子瞪眼,差点就想跳起来骂人似的,被身旁的沈晋瑜按住肩膀,摇了摇头。 秦秋忿然地瞪着陆偲半晌,到底还是忍耐下来,主要因为顾忌到陆英捷在场。 对陆英捷,他们这些人向来是叫一声“陆大哥”。都是多年老相识了,说是玩伴倒也算不上,陆英捷主要的朋友圈是另外一块,行事作风什么的跟他们这些人也不大一样。 总之不管怎么说,年纪上、身份上、许多方面上,陆英捷都算是他们的前辈。即使撇开这些不谈,陆中校本身就是出了名的铁血人物,所以这声“陆大哥”是带有敬意,大家在他面前多多少少会收敛一点。 人已经到齐了,服务员开始上菜。 陆偲坐在陆英捷身边,他已经吃过了,只想陪陆英捷说说话,可其他人却要找他说话。 大家最好奇的是,那天他临走之前究竟说了什么。 陆偲只得承认自己说的是俄语,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说俄语,好像车祸之后自然而然就会了,也许是在那之前曾经学过。 至于他当时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他满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已经记不起来了。 聊到这里,郑琛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女人离开,好像是姓周对吧?她怎么会在这里,是跟你一起的吗?” “……”怎么还是被看见了啊喵了个咪的! 陆偲暗暗翻白眼,撒谎道:“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跟我哥一起的。” 说完就留意到陆英捷瞟了他一眼,不过并没有出言拆穿他。 “哦,所以她不是跟你一起的?” 郑琛神情有点微妙,“不是也好,不然我恐怕真要以为你想追求她了。” “当然不是。”陆偲矢口否认。 他不想多说,但有些必要的话还是应该澄清,“我对她没有那种想法,也不会有那种想法。” “是吗?” 郑琛摸摸下巴,“那你那天为什么那么激动?还抱着她急急忙忙离开,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吧?” ……身为一个男人你不觉得自己太三八了吗?!陆偲握拳吸了口气,紧接着就被人抢过话茬:“问什么问啊,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抢话的人是秦秋。在说话的同时,他手里多了个什么东西,一把朝陆偲甩了过来。 陆偲一时没来得及反应,那东西瞬间飞到,眼看就要砸在他脸上,忽然横空伸出一只手,将之截了下来。 那只手的主人是陆英捷。而被他截住的东西,是一张存折。 这张存折是上次陆偲拿给周彤的,在酒店里周彤用它砸了秦秋,之后就被遗忘了。 事后陆偲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存折会落在谁手里,反正别人不知道密码也取不走,暂时不急着追讨。反正他又重新取了八十万,刚才吃饭的时候给了周彤。 秦秋之所以把存折留在身上,就是为了报复刚刚那一下,虽说当时用存折砸他的人是周彤,但这笔账他是记在了陆偲头上。 报复行动没能成功,他也不敢拿陆英捷怎么样,瞪着陆偲冷嘲热讽:“你对那女人没想法?没想法你会给她那么多钱?你以为你是慈善家吗?切,别虚伪了。” 陆偲面无表情,迎视着秦秋的目光,眉头一皱,然后慢慢松开。 本来他是想井水不犯河水,看来有人不乐意啊…… 从小陆偲是个挺厉害的孩子,一帮子小朋友都不太敢招惹他,后来他是逐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脾气日益平和温顺,在旁人看来还觉得这小伙子挺温和挺亲切。 不过,他的学生们曾经私下里叫他“笑面虎”,不是因为他有獠牙,而是因为他的嘴皮子比獠牙还厉害。 其实他一般不会作,除非有人惹他,就像现在这样,于是他冷然道:“我当然不是慈善家,如果我是慈善家的话就会给你也一张存折,精神病院挺烧钱的。” 两秒后秦秋领悟过来,顿时气结:“你说什——” 陆偲不愠不火地截过话:“至于我为什么要给人家钱,说实话,我不觉得我有任何必要向任何人解释,这是我自己的私事,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在场众人的心思再次荡漾起来,玩味、惊叹、诧异、好奇……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无可否认的是,陆偲着实变了太多,从前他阴郁沉闷,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哪有这么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 难道是那场车祸撞开了他脑袋里的什么语言机关? 秦秋一张漂亮的小脸阵青阵白,突然一拍桌子叫道:“你敢说你真的问心无愧吗?哈!是啊,你嫖妓的时候还问心无愧呢!” “嘴巴放干净一点!” 陆偲的双眸瞬间透出冰绿色,寒意直逼零下一百度,“妓女也有人权,还有,她是老师。” “老师了不起吗!”秦秋想也不想地驳了一句。 “老师了不起吗?”陆偲重复着,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出现得毫无预兆,刹那间让人眼前一亮,几乎有些目眩。 在此之前,他们都知道陆偲长得好(这是公认的事实,陆小公子的相貌在整个圈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却从不知道他能这样笑,原先他就算是笑也带着几分阴霾,绝不会这么粲然明媚,真可谓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 然后,他每说一句话,笑容就淡下去一分。 “没有老师,你会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吗?没有老师,你会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没有老师,你会知道你为什么是人类、为什么直立行走、为什么两腿间会比女人多一根东西吗?哦,也许那根东西有没有对你来说毫无区别——真不幸,但愿你的老师们都还健在。” 说完最后一个字,陆偲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冷漠。 就是这种冷漠,反而比明白表露出来的鄙夷或是讥讽更加刺眼。 秦秋忍无可忍地从椅子里蹦了起来,抬手朝陆偲的鼻子一指:“我要打死你!” 陆偲嗤笑一声也站起来,眉梢半挑道:“来打死我啊!” 众人:“……” 一部分人在想——打吧打吧好想看! 另一部分人想——两个大美人不管哪张脸挂彩都好可惜哦! 还有个别人想——噗你们两个不要太可爱了好不好! “够了没有?”陆英捷忽然出声,声音并不大,整个空间混乱不堪的气氛,陡然凝固,而后如同破冰般裂成了一片一片。 他的话之所以这么有威力,主要是因为以前曾经生过某件事——几个不长眼的黑道之徒招惹,的确做得太过分,当时也是他们第一次、并且唯一一次看到陆英捷动了真格,最后那几个人是躺在病床上被送进监狱的,听说全身各种骨折,内脏多处破裂。 从此以后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尊敬的陆中校不是凶残的人,凶残起来不是人。 陆偲本就没打算怎样,无所谓地耸耸肩坐了回去。秦秋一脸吃人似的表情瞪他半晌,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坐下。刚一坐定,眼圈立马通红,紧紧咬住下唇仿佛在竭力不让眼泪落下。 吵不赢就要哭,真是公主(病)哦!——陆偲嗤之以鼻,莫名觉得胃口很好,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吃。 津津有味地刚吃了几口,忽然耳朵一痛被揪住了,整个人被提溜过去,耳朵凑到陆英捷嘴唇边,只听那充满金属质感的嗓音低沉道:“别得意,你是不是真想把这么多年的朋友变敌人?” 陆偲心说敌人就敌人呗,反正人家从来也没把我当朋友……当然想归想,在陆英捷面前他还是要留点余地,做人不能太高调嘛,便只是说:“那不然我该怎么办?要我道歉吗?” 陆英捷松手放开他的耳朵,说:“不用你道歉,喝杯酒就算了,还有什么话都一次性说完,别再让我看见两只小公鸡斗得一嘴毛。” 陆偲:“……”所以你其实只是嫌吵对吧对吧?嘤嘤嘤大哥你学坏了这么毒舌到底是被谁传染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迅思量过后,陆偲有了主张,把桌上的白酒拿来倒了一杯,杯子是二两的,站起来举杯道:“秦秋,这杯酒我敬你,之前我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我不会叫你忘掉,我也知道你肯定忘不掉——总而言之,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也知道我失忆了,我对你原本没有任何好感坏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直针对我,如果你愿意就此打住,就喝了这杯酒吧。”说完一口气先干为敬,干脆利落。 秦秋依然红着眼,眼里面的已经不是泪意而是恨意,忽然把面前的空酒杯拿起来,用力摔在地上。 啪!一地碎片。 秦秋什么话都没说,也不需要再说了。 其实陆偲满不在乎。从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秦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大概有些人真的是注定相看两厌,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指望就此与秦秋化敌为友呢? 他刚才的做法,主要是做给别人尤其是陆某人看的。 秦秋那一杯子砸得挺爽,趾高气扬地瞧着陆偲,却现对方压根无动于衷,顿时非常郁闷失望,张口想说什么,目光倏然一下撞进他旁边的陆英捷眼里。 陆英捷的眼眸生得极黑,一刹那间秦秋只觉得仿佛坠入冰冷无边的黑洞,咽喉一紧差点失声,立刻下意识地躲到了沈晋瑜身后。 沈晋瑜一直有在留意这几个人的互动,眉心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继而舒展开沉静的笑容,从容地说:“小秋不太懂事,陆大哥请勿见怪。” 陆英捷向他看去,视线不经意一转,恰巧秦秋从沈晋瑜背后偷偷探出头,再次目光撞上,慌忙把脑袋缩了回去。 陆英捷冷笑了下,慢慢道:“二十岁的人,还是跟十岁一样‘懂事’,我的确没什么好见怪的。” 说完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奇怪,平常他并不是言语苛刻的人,遑论对这种幼稚白目的小鬼,何必多费口舌? 唔,难不成真是被传染了么…… 总之,他这样一讲话,包厢里的气氛顿时有些紧绷。 反倒还是陆偲打破僵局,又倒了一杯酒,站在原地再次举杯道:“秦夏小姐,那天对你说了失礼的话,在此向你道歉。另外我顺便在这里郑重声明——从今往后永远退出秦夏小姐的追求者行列,以上,感谢大家见证。”说完,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秦夏的脸色千变万化精彩绝伦,画着完美唇彩的双唇轻轻掀动几下,始终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不然叫她能说什么呢?是要问“为什么不再喜欢我”,还是要说“谢谢你终于放弃我”? 经过陆偲这么一搅局,整个气氛不再紧绷了,只是隐隐变得有些诡异。 该怎么说呢?今天陆偲仿佛浑身炸药包,一包接一包扔下来,溅起了波浪无数…… 他本人还浑然不觉,坐回椅子里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是朝陆英捷举杯,说:“哥,我敬你一杯,我……多的话不用说了,咱们什么关系呀对吧?总之敬你一杯!” 豪爽说完,豪爽喝干,还把杯子倒转过来晃了晃,表示杯中已经干干净净,憨笑道:“嘿嘿嘿,感情深,一口闷。” 陆英捷盯着他,数秒后吐出三个字:“你醉了。” 陆偲一脸不服气:“才没有呢!像我这种人酒量不会这么差的,你说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唔,怎么……”碎碎念着,脖子越来越歪向一边,身体从椅子上一点点滑了下去。 陆英捷终于叹口气,提住陆偲的后领,把他拎起来靠在椅背上。酒量这么差还喝这么凶,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想的—— 陆偲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或者说很傻很天真),他认为,陆偲本尊既然是臭名昭彰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必须样样在行。可惜他失策了,这其中陆偲最不在行的就是“喝”。 事实上,之前他第一杯酒下了肚,脑袋就已经有点昏,偏偏他还没当回事,接下来又继续借酒挥……结果自然就是杯具了。 第10章 迷迷糊糊中,陆偲感觉到有人在触碰自己,那两只手凉丝丝的,一下在他脸上,一下在他脖子上,一下又到了他胸前,弄得他不胜其烦,一把将之拍开。 但紧接着那双手又重新回来,继续之前的行为。 陆偲这才略微清醒了,艰难地撑开仿佛重达万斤的眼皮,视野中朦朦胧胧捕捉到一个人影,俯在他身体上方,似乎还在越靠越近…… 他猛地一震,心脏瞬间紧缩,近乎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谁!是谁?!”声音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干涩沙哑到几乎刺耳。 那人抬起头朝他看过来,回应道:“您醒了是吗?陆先生,需要我给您倒杯水吗?” ——这声音是,女人? 陆偲的目光逐渐找到焦距,定睛一瞧,果然是个女人,模样还挺年轻漂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试着思考,脑袋里却越晕得厉害,他虚弱地抬起手放在额头上,问:“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女人说:“我叫金玲,是郑先生他们让我来陪您。” “……”金玲?郑先生? 看着她脸上那完美的职业化笑容,陆偲依稀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妓女?” 他问得十分直白,金玲笑得不以为意:“可以这么说。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是要喝水,还是要洗澡,或者我先帮您脱衣服?” 陆偲感觉太阳穴上阵阵抽搐,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给我滚——” 金玲愣了一下:“请问您说什么?” “——滚!别让我再说一遍!”陆偲吼道,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此时所有的力气,表情几乎显得有点狰狞。 金玲站起来,做她这一行的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识过?依然面带笑容,体贴地说着:“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喝点什么吗?要不我先给您去放洗澡水吧。”说完转身走进浴室放水去了。 陆偲在原处躺了三秒钟,倏然一狠,差点咬破舌尖,逼迫自己挪动沉重的四肢,好不容易爬起来,下了床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出门之后扶着墙,沿走廊缓慢前进。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晕的,头重脚轻浑身无力,难受到了极点。而且他还觉得有点想吐,但这种感觉却并非生理上的,而是心里。 之前生的事他还有印象,他知道自己肯定是喝醉了,然后多半是被“郑先生”——郑琛带到这个地方来,并且还给他招妓,对吗? 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这些人居然还给他招妓! 其实他并不是有意对那个女人脾气,他只是想起了前生的最后一夜……有什么不同?有什么不同! 在他毫无行动能力的时候对他为所欲为,把男人换成了女人,难道就不是玩弄他,不是侮辱他了吗?! 这些混蛋,好可恶,好可恨—— 陆偲穿过走廊,渐渐听见人声。 这里是一家娱乐会所里面的大套房,刚刚他醒来的地方是休息室,而现在他所到达的是棋牌室。 那些人正在桌边打牌,除了郑琛、沈晋瑜、小查以外,还有三个人陆偲一时想不起名字。反正都是之前一起吃饭的人,只是少了几个,秦夏秦秋也不在场。陆英捷当然更不在。 郑琛先现陆偲过来了,愕然道:“哎,Rose你怎么出来了?那女人呢?” 那女人?陆偲想冷笑,在酒精作用下僵硬而迟钝的脸部神经却做不出这个表情,于是就保持着面如冰霜,说:“叫她滚。” 郑琛挑挑眉:“怎么?是不是她伺候得不好?要不给你重新叫一个。” 陆偲的嘴角顿时反射性地抖了一下:“——不要!” “不要?” 郑琛一脸的不可思议,与其他人互相看看,再看回陆偲,追问道,“真的不要?你可是一向喝了酒就要嫖,不让嫖你就会活活憋死的啊……” “……”开什么玩笑! 陆偲不想考虑本尊过去是怎样,如今站在这里的人是他,别人的荒唐对他而言只是侮辱。他的牙关咬得死紧,拳头不自觉地攥了起来。 然后就听见沈晋瑜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大概一个女人不够用,再给他多叫几个好了。” 多叫几个……再多来几个人…… 刹那间陆偲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彻底断裂,再也无法思考。他如同一头被放出笼子的困兽般疯狂地冲了过去,把沈晋瑜连人带椅子扑倒在地,跨跪在他身体上方,两手扣住他的肩膀,指尖几乎深深抠进他皮肉里。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那么信任你,我要的根本不多,就只是一个晚上,一个晚上而已!你到底哪里不满,居然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你这种人,我为什么要……对你……” 控诉声越到后面越嘶哑不堪,基本已经听不清楚。 眼眶热酸胀,不知道究竟是悲怆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莫名就溢出了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在对方脸上,额头上,甚至眼镜片上。 沈晋瑜一部分视野被模糊,眼睛里却依然清晰地映出那张流泪的脸,目光定结,仿佛有些难以移开。 至于那些话语,沈晋瑜其实没什么心思去听,何况听也听不懂。 其他人同样听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陆偲在酒疯。 事实上这个结论并不全错,也不全对。真正令陆偲疯狂的,不仅仅是酒精而已。 郑琛走上前扣住陆偲的胳膊,拉着他站起身,突然被他挣扎开来,紧接着就是一拳迎面而来。 郑琛反应敏捷,及时往后一退,那只拳头从他下巴上险险擦过。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混蛋人渣,猪狗不如的东西,太过分了,你们真该死……该死……” 大概是此时的身体状况实在承受不住情绪激动,陆偲说着说着就有些呼吸困难,声音由强渐弱,浑身寒虚,他不由得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深深地弯下了腰。 郑琛本来被他那一拳弄得有点恼意,眼见他这副模样,却又无奈了,问:“你到底在对谁说话呢?有谁欺负你了吗?” 陆偲已经无心再说,更无力再说什么了,摇摇头,却不小心把自己摇得头更晕,简直天旋地转,趔趄着后退几步,忽然撞上一堵肉墙。 他回过头,看见是沈晋瑜,瞬间眼前恍惚,梦呓般呢喃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你是上条还是装电池的呢?”这是当时在酒吧里沈晋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言下之意是他的样子像洋娃娃。 沈晋瑜眉心一颦,脑海中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什么,但终究还是想不起来。 随即陆偲就两眼一闭昏睡过去,眼看着要滑倒在地,沈晋瑜长臂一捞将他拦腰抱住。 这时候金玲过来了,朝陆偲喊了一声“陆先生”,见他毫无反应,便向郑琛看去:“郑先生。” 郑琛拍拍额头:“算了,他这样子估计想嫖也嫖不动了,这个女人你们谁要?”环视在场其他人,很快就有人过来把金玲牵走。 郑琛伸出双手,想把沈晋瑜怀里的人接过去:“给我吧,我送他去房间。” 沈晋瑜顿了顿,说:“我来吧。”直接将人横抱起来,转身就走。 郑琛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中透出一丝好奇。 沈晋瑜和陆偲认识的时间很长,但一直不怎么合得来——似乎也没什么人跟陆偲合得来,再加上有个对陆偲各种看不顺眼的秦秋夹在中间,所以这两人的关系从来都不冷不热。今天沈晋瑜居然主动把陆偲抱去休息,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第11章 回到之前陆偲醒来时所在的房间,沈晋瑜将人放到床上,自己也在床沿坐下来,轻吁了口气。 陆偲虽然瘦,毕竟是一米八的大男人,沈晋瑜比他高四公分,平素也会运动健身,但总体来说始终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再加上先前也喝了酒,有些头晕乏力,这一路把陆偲抱过来还是出了汗。 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睛明穴,偶然间想到什么,拿起眼镜细看,镜片上的水迹还没完全干。 仿佛鬼使神差般地,他舔了一下。 ——嗯,是眼泪,咸咸的眼泪。 所以,陆偲是真的哭了? 真稀奇。 沈晋瑜抬高视线,枕头上的那张睡脸看上去纯真而宁静,精细如画的五官几近完美,只是残留着一些泪痕影响了观赏性。 说起来,当时陆偲眼中所见的人,到底是谁呢?被他用那种如同铭心刻骨一般的、令人窒息的目光看着…… 沈晋瑜俯低身,探出手在陆偲面颊上抚摸几下,然后把指尖放进嘴里舔舔,咸的,与眼镜片上是一个味道。 恰在这时郑琛走进房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得脚下一个踉跄:“你要对Rose下手吗?被他知道的话绝对会跟你拼命的。” “……”沈晋瑜嘲弄一笑,“我还没这么饥不择食。” “话倒不是这么说。” 郑琛走到床边,弯下腰注视着床上的人,不加掩饰地垂涎,“至少他这张脸的确很出色,要不是他实在恐同,我是很想把他搞到手试试的,可惜了,啧啧。” 沈晋瑜听到这话一点也不奇怪,事实上像郑琛这样想的人恐怕还有不少,无奈陆偲是一块太难啃的骨头,他也应该庆幸自己背景雄厚,不然的话就凭他这张脸,大概早就被人强取豪夺了。 沈晋瑜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平淡而凉薄:“那你现在就可以试试,正好他人事不省,就算你上过了他,明天他醒来之后也不会知道是谁干的。” 郑琛摇头感叹:“你这家伙,外表最像优雅贵公子的是你,肚子里坏水最多的也是你。” 说完他还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再次摇摇头:“算了,奸尸没什么意思。” 再然后他就开始脱衣服,边脱边说:“其实我是来纯睡觉的,房间有限。” 沈晋瑜想想,差不多半夜了,牌打到现在的确有些疲倦,于是也起身去了浴室。 浴室里既有淋浴间也有浴缸,浴缸里还盛着金玲先前放好的水,两人分别选了一种,各洗各的。 回到房间,两人就在陆偲左右两边睡下,床是两米宽的,躺三个大男人也不嫌拥挤。 灯一关,整个空间里黑暗静寂。 可没过一会儿,沈晋瑜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眉头一皱睁开眼:“郑琛?” 转头看去,黑暗中依稀可见,郑琛半个身子压在平躺着的陆偲身上,脑袋埋在陆偲颈间,仿佛在嗅他的味道。对于沈晋瑜的质疑,郑琛的回答是:“玩玩而已,反正闲着。” 沈晋瑜把毯子一掀,不出所料地看到有只咸猪手在陆偲胯间,鬼鬼祟祟在内裤底下作乱。沈晋瑜沉默片刻后放下毯子,合上眼继续睡觉。 又过了一会儿,那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没安静下来,沈晋瑜有点不耐烦,本想起身离开,却又想到假如自己一走,郑琛就更加肆无忌惮,天知道会对陆偲干些什么?尽管郑琛曾经声称奸尸没意思,不过男人一旦精虫上脑,下半身恐怕就管不住了。 ——这么说起来,自己是在帮陆偲保卫贞操?沈晋瑜哂笑,他哪有这么伟大,又不是真被那几颗眼泪给砸傻了…… 只不过,车祸以来陆偲着实转变巨大,堪比翻天覆地的所作所为,倒也有那么点意思,如果让他这么糊里糊涂被别人给玩了,似乎就太无趣了对吧? 郑琛兀自捣鼓了半天,醉得跟死人一样的陆偲根本没反应,反倒弄得自己越上火,想拿陆偲的手给自己摸摸吧,又始终不够得趣。 郑琛咂咂舌头坐起来,盯着睡在那边不动如山的沈晋瑜,心里不知琢磨了些什么,最后还是跳下床往外走去。 “你去哪儿?”沈晋瑜随口一问。 “去找小查。”郑琛说完,身影消失在门外。 郑琛和小查之间的暧昧也不是什么秘密,与其说是情人,不如说是偶尔互相帮忙的床伴更贴切。 不管怎样,房间里总算是安静了。 就在沈晋瑜快要入梦的时候,忽然听见陆偲咳嗽了几声,沈晋瑜有点惊醒,翻个身背对陆偲,想接着睡,不料陆偲却咳嗽得越厉害起来。 照理说他不会突然生病,那么大概就是喉咙太干燥的缘故。沈晋瑜不可能在这样的咳嗽声中入眠,便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回到床上想把陆偲叫醒,实在叫不醒,只好把他的上半身托起来亲自喂给他喝。 果然他是渴了,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得一滴不剩,咳嗽也停止了。 沈晋瑜把空杯子放到床头柜上,重新躺下,后脑勺刚挨到枕头,只听陆偲低叫:“哥……” 沈晋瑜看着陆偲,后者双眼未曾睁开,显然一直都在睡梦中。 只是不知道他梦中都出现了什么?哥?陆英捷? 沈晋瑜回忆了下,从前这两兄弟的关系只比普通朋友稍微好一点点而已,如果不是有那份血缘在,根本就走不到一起来,即使在一起也像是隔着一层膜。 不过今天看起来,这层隔膜仿佛变薄了,甚至也许已经消失,不然的话陆偲又怎么会连在梦里都喊他哥呢? 玩味地琢磨着,沈晋瑜转身面朝陆偲,故意慢吞吞地说道:“你哥刚吃完饭就被一个电话叫去有事,把你留给我们了。” 也不知道陆偲究竟听不听得见,一动不动躺在原处,半晌又叫了一声:“妈……” 沈晋瑜好笑地挑挑眉:“你妈在美国,就算你叫破喉咙她也听不见。” 陆偲自然还是毫无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再次开口:“沈晋瑜……” 沈晋瑜瞬间一愣,几秒后才应声:“嗯?” 然而在这之后陆偲就彻底闭嘴了,再也没说出什么话来。直到入睡沈晋瑜还在想,陆偲到底是要说什么? 当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陆偲要说的是——沈晋瑜,其实我曾经对你有点小小的一见钟情,不过现在呢,我只想把你一剑中茎…… 第12章 陆偲一觉睡到将近中午,醒来时,套房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其他人早就各有各事离开了。 宿醉使得陆偲头疼欲裂,昏昏沉沉,依稀记得自己昨天半夜似乎起床了一趟,还看到沈晋瑜郑琛他们,但是具体的情形却毫无印象,也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陆偲回到住处,在房子里休息了足足三天,宿醉的后遗症才完全消失。再接下来的一周,他继续阅读那些专业书籍,把弄不懂的问题集中留下来,一次性带去请教前辈们。 既然贪多嚼不烂,他每次弄懂一点,几次几十次之后总会慢慢越懂越多了吧。 这天上午他拎着包出了门,开车去往酒店。时间不早不晚,错开了上班高峰期,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比较少,更不会频繁堵车,这一路行驶非常爽快。 就在距离酒店还有十分钟车程的时候,车子突然抛锚。陆偲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打电话叫专人来处理,自己则步行往酒店走,反正已经不远了,就当是散散步锻炼身体。 可能今天真是该他倒霉,他才走了没两分钟,有一辆摩托车从他身后飞驰而来,减经过他旁边,坐在骑手身后的男人一把捉住了他拎着的皮包。 陆偲并不知道生什么事,纯属本能地双手揪紧,然后才反应过来是遇上了机车飞贼,顿时哭笑不得。 ——尼玛我包里都是书啊你抢抢抢个毛线啊抢! 当然眼下他是没空跟对方讲道理的,更加不甘心被抢(就算没有钱可也是他认真整理这么多天的好吗?时间难道不值钱啊!),于是两边你争我夺,电光火石间,陆偲心中冒起一股恶气,爆狠劲,一把将包抢回手里,狠狠朝抢匪头上砸了过去。 谁想到陆偲居然这么横,有那么几秒钟,那人简直被他打懵了,回过神之后立刻反击。 抢匪总共有两人,尽管身材都比陆偲矮小,但毕竟是有两个人,陆偲很快就落于下风,只剩挨打的份。 周围虽然有行人经过,却都只是经过,没有人停留。 直到有辆黑色轿车出现,副驾驶座上走下一个年轻小伙子,大吼道:“立刻住手!” 刚才这辆车开过来并且减的时候,那两个抢匪就有现,并意识到车上的人可能要来干涉,于是匆匆跳上摩托车,企图逃离。 “站住!别想逃!”那小伙子厉喝着,如同离弦的箭般追了出去。 略显狼狈的陆偲坐在地上,倒想看看后续展,不期然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陆偲!” 扭头一瞧,那辆轿车正停在他身边,车后门开着,陆英捷坐在车内对他示意:“上车。” “哦,哦。”陆偲连忙爬起来,拍拍屁股钻进车里。 车厢很宽敞,除了前边的驾驶座以外,后边还有面对面的两排座位。陆偲在陆英捷对面坐下,这才现陆英捷左侧还坐着另外一个人。陆偲好奇地望了一眼,顿时眼睛就不知道眨了。 单看脸的话,其实很难判断那人的年纪,但是一股然气质却明白显示出了不惑之年的男人才有的成熟。 他身着军装,扣子一直扣到最上方的风纪扣,左腿架在右腿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部,整个人散着高不可攀般的禁欲之风,而在这禁欲之中却又若有若无地透出丝丝缕缕诱惑的吸引。 还有他的外形——浓密整齐的黑,立体分明的五官——令他看起来甚有官威,而又不失斯文儒雅的俊秀魅力。 此时他回望着陆偲,眼中含笑,陆偲但觉这双眼睛仿佛会放电,电得他一阵魂不守舍,不经大脑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这听上去完全就是最老土的搭讪。 男人眼中的笑意加深,回道:“可以,我叫云震。” “叫云将军,或云司令。”陆英捷插话,在他心里始终还是留有陆偲从前那跋扈无礼的印象。 云震却漫不在意地摆手:“不必这么拘谨,叫云叔就行。” 陆偲看看云震,又看看陆英捷,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样子,忽然间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 陆英捷就如同一柄尚方宝剑,冷峻强悍削铁如泥,遇鬼杀鬼、遇神杀神;而云震则是案台上的玉玺,温润而内敛,却在一起一落间,执掌了人间无数生杀予夺。 陆偲挠挠头,一副老实乖顺的模样:“呵呵,云叔你好,我是陆偲。” 云震轻轻颔:“嗯,你就是英捷那个车祸后性情大变的堂弟。” “……”陆偲瀑布汗。 陆英捷居然有在云震面前提起过他吗?可是为什么会提到他呢? 呃,总之这两个人的关系一定很不错吧,否则也不会聊这些家长里短的事。 的确,这两人如今就在同一军区,云震正是军区副司令,可以说是陆英捷的顶头上司。当初陆英捷还在特种部队的时候,云震就有关注他,不乏欣赏提携。私底下他们也交情甚好,何况其中还有云陆两家之间本来就有的交情。 这时候,车门从外面被打开,先前下车去追抢匪的那个军人小伙站在门外,满头大汗地说:“报告,我把东西拿回来了。” 云震说:“不错,辛苦了。” 小伙子憨笑:“不会不会,应该的!” 陆英捷把他手中的皮包接过来,他对两位长官敬了个礼,重新回到副驾驶座上,而后车子继续行驶。 陆英捷把包交还给陆偲,说:“看看东西有没有少。” 陆偲心说这些东西就算送给抢匪他们也不会要吧?当然,表面上他还是装模作样检查一番,毕竟是别人辛苦帮他追回来的嘛。 等他检查完毕表示没有损失,云震才开口说他:“小伙子勇气可嘉,可惜身手跟不上,以后还是不要这么莽撞,量力而行,否则下次未必还能走运。” 陆偲虚心受教。其实现在他回头想想也有点后怕,自己居然跟抢匪对打,万一不走运碰上的是亡命之徒,一刀子捅过来,那他就真是太不划算了。 云震的话语也让陆英捷想到什么,起身坐到陆偲那边,说:“把衣服撩起来我看看。” 陆偲错愕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听话地把衣服一撩。 之前挨打时他有意保护了头部,所以伤势主要集中在胸前和腹部,已然淤青,有几处肿了起来,还好不算特别严重。 陆英捷回过头,叫副驾驶座上的人找找药箱。 与此同时,陆偲也回了云震刚才的话,无奈道:“是啊,其实平常我不是不锻炼,但也只能强身健体,要说跟人比划拳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震说:“想不想到军队来试试?” “啊?” 陆偲吓了一跳,“我这把年纪还入伍有点老了吧?” “倒不是要入伍。” 云震解释,“你可以跟新兵一同训练,时间不必太长,一两个月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陆偲听了有点心动。年少时他也曾经有过军旅梦想,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实现。 不过,现下他如果答应云震的话,却又似乎是被人家用特权行了方便,难免有种走后门的感觉,这让他不大好意思,毕竟他跟对方才第一次见面而已。 仔细考虑过后,他有所保留地说:“嗯嗯,我知道了,那让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云震笑笑:“可以,考虑好了告诉你哥就行。” “我看他是吃不了这个苦。”陆英捷十分不给面子地说了一句,这也是他根据陆偲以往的品性所做的判定。 而如今的陆偲自然不服气了,反驳道:“那可不一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的不错。”云震赞同地接话,“实践见真章。” 陆偲立刻朝云震望去,两只眼睛仿佛都变成了星星眼:“还是云叔深明大义。” 陆英捷脸色黑了黑,一巴掌呼上某个狗腿子的头顶。 陆偲顿时表情泪汪汪(可惜眼里没有泪),捂着头苦逼道:“不是说好了不打头的!” 陆英捷:“……是吗?我忘了。” “……” 陆偲无语地瞪着陆英捷半晌,最后把他的行为归咎于心理不平——因为自己捧了云震等于踩了他,遂决定不跟这个残酷无情无理取闹的男人斤斤计较。 这时候,一只便携药箱从前边递了过来,陆英捷从中拿出适用的药,吩咐陆偲把衬衫扣子解开,以便搽药。 当陆英捷的大手覆盖上来开始揉弄,陆偲立时疼得龇牙咧嘴,真是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 到后来他终于渐渐习惯了疼痛,情况却变得越不对劲…… 他的伤有些是分布在胸口,在陆英捷搽药的过程中,手指时不时会他乳头上蹭过去,然后他就尴尬地现,那小东西挺立起来了。 陆英捷似乎心无旁骛,并未现任何异常,或许就算现了也没当一回事。 陆偲却无法不在意,归根到底还是做贼心虚,尤其是……对面座位上,云震一直在看着他,双目含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心理作用,总觉得像是被取笑了…… 实在忍受不了地开口道:“哥,不用麻烦你,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陆英捷顿了一下,同意了陆偲的要求。 其实这本就是可以让陆偲自己动手的事,只是刚刚当陆英捷看到那些伤,也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或者什么都没想,就是自然而然地那样做了,让这些碍眼的伤痕尽快消失。 此后车厢里安静了一阵子,直到陆英捷打破沉默,问道:“你是要去酒店?” “啊?” 正在埋头搽药的陆偲把头一抬,“哦,对,到了吗?” 陆英捷说:“快了。” 陆偲开始把衬衣重新扣起来,说:“那这药可以给我带走吗?等我私下里有空再搽。” 云震应道:“拿着吧。” 半分钟后,目的地就到了。 陆偲说:“那我下了,哥,云叔,再见。” 正准备开门下车,云震忽然捉住他的胳膊,他一脸茫然地被扯了过去,半蹲在云震跟前。 云震坐在原处俯视着他,微微一笑:“扣子都扣错了。”说着,把衬衣上错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再重新给他一颗颗扣上。 陆偲脸红:“……” 这、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既像是长辈对孩子,又像是情人对情人,两相叠加起来更是要命。 他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心里面仿佛有个小人在掩面尖叫——啊啊啊温柔成熟俊大叔什么的简直就是妖孽啊不要太犯规了好不好啊叫人怎么抗拒啊啊啊啊啊! 扣子全部扣好之后,云震修长的手在陆偲肩上轻拍几下,说:“好了,去吧。” 陆英捷看了陆偲一眼,毫不留情地斥道:“扣子都扣不好,你这样进了军营迟早被教官操死。” “……” ——啪!啪啪啪啪! 这是陆偲心中无数个彩虹泡泡破灭的声音。 他整个人都快斯巴达了,一口气深深吸到肺里,化作一道幽怨的声音:“大哥你不懂爱……” “……” 在陆英捷动手把他掐死之前,陆偲已经麻溜地滚下了车,逃得比兔子还快。 即将到达酒店大门口,突奇想回头一看,却现陆英捷和云震两人也下了车,正站在车边讲话,大概是在这附近有什么事情。 陆偲望着那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莫名又萌一阵微妙的遐思。 云震比陆英捷略矮一点,略瘦一点,同样也是高大英挺。这么说吧,如果陆英捷是老虎,那么云震就是飞鹰;陆英捷是金刚石,云震就是羊脂玉;陆英捷是梧桐,云震就是青松—— 咦?这种瞬间圆满cp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陆偲囧了一下,掉头飞快地冲进酒店里。 第13章 花了整个上午,陆偲把带来的问题请教得七七八八,还剩一点尾巴留待下午继续。 中午他在酒店的员工食堂吃饭,老实说这里的饭菜比起酒店正餐也差不到哪里去,他吃得很满足,在用餐途中他还听到一个不得了的八卦消息。 今天傍晚,酒店里将有一场庆功宴,宴会举办者是某电影投资方,庆贺电影票房大丰收。 届时会到来许多名流人士,当然更少不了电影演员们,尤其是男女主演。而那位男主演,正是梅凌。 梅凌——这个名字的主人,在陆偲心目中的地位堪称封神。 梅凌十七岁出道,一炮而红,此后一年一年越来越红,在十年后的今天,已然是屹立在金字塔尖的天王巨星。 据官方资料所写,梅凌身上有七国混血(比起两世混血的陆偲还牛B),这使得他的容貌中散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奇特魅力,多种异域风情结合在一起,最后完美地融入到东方的雅致之中。 他的眼睛是琥珀色,头是灰金色,头长度永远在背部,有时是直,有时会变卷,看似随意其实精心设计地扎起来。他的皮肤天生有点苍白,在某些角度下看起来,有种阴郁到近乎凄厉的美感。 不管什么时候,他的形象都是雍容华贵,顶级服饰,顶级座驾,他仿佛是不允许自己不完美般叫人无可挑剔,以至于曾经有报导中描述他是“吸血鬼贵族般极致的华美”。 不过这些都还不是最吸引陆偲的方面,他最最仰慕梅凌的地方在于—— 梅凌几年前就公然出柜,然后呢?各界沸腾,他自巍然不动,宛如有神圣光环笼罩加护,任何流言蜚语都攻击不到他,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人气非但不降,反而愈势不可挡。 有人说他其实有庞大背景,各种捕风捉影的说法,到最后总会销声匿迹,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的名气,他的勇气,甚至他的运气,让陆偲无法不仰望。对于一辈子都在掩藏真实自我的陆偲而言,梅凌就像一道光,他是多么希望能够走到那道光芒里去,哪怕沐浴到一点点也好。 今天不就是一个好机会吗?不求别的,至少可以近距离看看梅凌本人吧。 凭酒店董事的身份,陆偲想进入宴会会场当然不是难事。为此他下午还特意睡了一觉,养足精神。等他睡醒,宴会已经开始,他立刻赶过去,顺利进场,然后如愿以偿。 当时梅凌身边有不少人在谈话,陆偲不好挤进去,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着。期间倒是有人来与陆偲搭话,虽然他不算什么有名的大人物,毕竟身份摆在这里,认识他的人还是有一些。 大概看出陆偲的心不在焉,何况众所周知他本就是阴沉寡言的人,所以那些人也没有与他多聊,很快就纷纷散开。 过了一段时间,陆偲终于等到梅凌落单,机不可失。 梅凌似乎要去什么地方,大步流星,陆偲从后面追上他,唤道:“梅先生,请稍等一下。” 梅凌转过身来,看见叫住自己的是什么人,眼中瞬间迸射寒光,稍纵即逝。 此时此刻陆偲压根注意不到什么别的,近距离面对大神的感觉简直兴奋得要休克过去了,他吞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露怯,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一大通:“你好你好,我是你的粉丝,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出演的电影我都有看,你的专辑我都有买,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今天看到你我真是太太太高兴了,我、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是最棒的,最最独一无二的,我永远支持你!” 粉丝的表白,梅凌早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他不会有多高兴,当然也不应该会不高兴。于是他笑了,笑容就像精心测量过一般完美无缺,却唯独缺少了温度。 他说:“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陆偲闻言喜上眉梢,这可是大神对他亲口说的第一句话哦,太有纪念意义啦! 激动中,他并未觉对方的口吻与笑容同样冷漠,两手互相搓了搓,试探地问:“那个,可以请你给我签个名吗?” 梅凌看着这张写满期待的脸,目光有些难以捉摸,微微点头:“可以。” 陆偲暗叫一声“哦耶!”,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本子和笔,双手捧着送到梅凌面前。 梅凌签好名之后把东西还给他,他珍而重之地放回衣服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按捺不住想说:“我还想跟你合一张影,可以吗?” 这次梅凌沉默得有点久,久到陆偲满怀的激动热情几乎开始冷却,心中爬出一丝不安,终于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一时说不清楚。 正当梅凌张口要拒绝的时刻,陆偲留意到有个女人端着高脚杯经过梅凌身后,高跟鞋忽然一崴,眼看就要跌倒。 千钧一间,陆偲把梅凌往旁边一推,下一秒那女人就跌了过来,撞在陆偲胸前,手中的红酒尽数洒出,陆偲的白衬衫瞬间就如同开了花,伴随着湿漉漉的凉意传到皮肤上,再加上被她撞到了胸口青肿的伤处,陆偲不由得浑身一个哆嗦,倒抽了大口冰凉气。 “噢,天哪!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太对不起了!”女人连连道歉,并提出送陆偲到更衣室,再设法弄来干净衣服给他换上。 陆偲再三拒绝了她的提议,最后她也别无他法,只好抱着满怀歉意离开。 等到疼痛缓解下来,陆偲长舒一口气,转过身,看见梅凌盯着他胸前那一片脏污,不禁有些赧然,摸摸鼻尖,若无其事地笑道:“没事,没事,我的办公室就在楼上,等下直接上去换衣服就可以了。” 梅凌视线上移到他脸上,沉默不语。那双眼睛是略显妖异的琥珀色,这样看起来倍加有种莫可名状的深邃。 陆偲觉得疑惑,但也并未多想,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不好意思刚刚被打断了,请问你同意跟我合影吗?” 这下梅凌脸上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意外,没料到陆偲会对这件事如此执着。他继续盯着陆偲一会儿,终于点点头。 陆偲顿时喜不自胜,掏出手机往梅凌身边一站,把手机举高,“啪嚓”一声按下快门。 随即检查照片效果,总体还过得去,反正大头照就是那么回事,唯一遗憾的是梅凌脸上没有表情,跟他这副笑意盈盈的脸孔摆在一起,对比分外突兀。 陆偲考虑再三,厚着脸皮开了口:“呃,我们能不能重拍一张?这次想请你给点笑容,随便笑一下就好,可以吗?” 梅凌斜睨他一眼,云淡风轻般地说了句:“那你想办法让我笑啊。” “……啊?”陆偲张口结舌,半晌才把下巴收了回来。 ——大神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呢?所以我现在应该逗他开心一下?陆偲这么琢磨着,灵机一动,说:“你知道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吗?” 梅凌微微一怔:“为什么?” 陆偲:“因为海里有鱼。” 梅凌:“嗯?” 陆偲:“鱼会吐泡泡。” 梅凌:“……” 陆偲:“b1ue b1ue b1ue b1ue……” 梅凌:“……噗。” 机不可失,陆偲举起手机拍了下来,这次效果比之前好多了,两个人都笑得非常自然。不得不说,两张养眼的脸放在一起就是加倍养眼。 陆偲在心里比了个“V”字,见好就收地说:“谢谢你,那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也该去换衣服了,呵呵,那就这样,再见。” 陆偲刚走,又有两个男人走了过来。 一个名叫张晚,是梅凌的助理,戴着一副黑框无镜片眼镜,头梳得一丝不苟,标志性的扑克脸,整个形象看上去就像是宅男+班主任+机械管家的结合体。 另一个叫周泽,是梅凌的圈内好友,比不上梅凌,但也是一线影星,在这次的电影里友情客串。 两人过来后,梅凌对张晚说:“看到那个人吗?” 张晚顺着梅凌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陆偲离去的背影,说:“看到了。” “记住他。” 梅凌面无表情地说,“以后如果再看到这个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不要让他出现在我周围。” “好的,我知道了。”张晚的回答一板一眼,不带丝毫疑问。 周泽却不免好奇:“为什么?这人怎么惹到你了吗?” 梅凌停了几秒,说:“他仇视同性恋。” “啊?” 周泽不解,“这种人满大街都是吧?有必要特别针对他吗?” “以前我曾经见过他几次,虽然没有正式接触过,但是印象深刻。” 梅凌的薄唇边挑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有一回在洗手间,隔间里有两个男人在搞,动静传出来,这人听见了,在外头指桑骂槐说——厕所已经够臭,还有些恶心的东西把这里弄得更加臭气熏天,菊花太痒忍不到回家是吗?” 梅凌顿了顿,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听起来仍然有着悦耳的质感,继续复述当时听见的内容,“就像那些乱七八糟的烂明星,自己偷偷摸摸搞基不就完了,何必当众出柜,其实就是骚想通知大家欢迎来搞我屁股是吧?” “……” 周泽简直目瞪口呆,“哇,这也太过分了吧?那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挑衅你吗?” “他说喜欢我,是我的粉丝。”梅凌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周泽听到这话,立即想象出了好友当时如同吃到苍蝇似的感觉:“啊?开什么玩笑?” 这边谈话间,那边陆偲走到了大门口,回头看看,现梅凌还站在刚刚他们分开的地方,由于距离较远,陆偲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也在望着自己这边。 不禁有些小羞涩,连带引出心底深处久远以来的向往,几乎舍不得离开。 就在此时有个人急匆匆从门外跑进来,一不留神撞上了陆偲,陆偲闷哼一声倒退几步,简直又要伤上加伤了。 他捂着胸口直喘气,等到疼痛有所缓解,他再次朝梅凌那边望去,还是忍不住大幅挥了挥手,哪怕人家根本不看也不在意。 “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周泽狐疑皱眉。 梅凌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他没来由地笑了笑,俊美如神祗的脸庞,笑起来更显得高高在上,“张晚,记住他了?” “记住了。”张晚颔,一字一字地说,“让他彻底消失。” 周泽瞬间大汗一把:“不不不,什么叫彻底消失?只要在梅凌面前消失就可以了吧。” “看他表现。” 张晚用中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假如他想彻底消失,我们可以成全他。” “……”周泽扶墙,站在这么一位彪悍人士身边真心压力山大! 偷偷瞄梅凌一眼,能带出如此彪悍的下属,我们尊贵无匹的大神更是功不可没吧…… 第14章 每个礼拜,陆偲至少会去疗养院探望索菲亚一趟。索菲亚的情况一直毫无气色,但在陆偲心底仍旧燃着一簇微小的希望火苗,他不敢也不能让它熄灭。 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他最后的亲人了。即便现在又有了陆家那边的人,但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头几次陆偲来到疗养院的时候,那些曾经熟识的医生护工们已经认不得改头换面之后的他。听说他是撞死索菲亚的儿子的肇事者,难免都对他心有芥蒂,而对于他声称要照顾索菲亚的事,也是各种质疑。 等到时间长了,与他接触越来越多,渐渐也就认同了他的诚意。 在疗养院附近另有一家医院,被这里的工作人员戏称为“隔壁邻居”,那里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专门的医疗救助中心,收治的全部都是艾滋病人。 世上总有一些人非要把艾滋病和同性恋混为一谈。陆偲想到那种救助中心,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这天下午,索菲亚吃过东西之后就睡了,陆偲闲来无事,忽然就想去那里走走。 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虽然地方不是太大,但是内外环境都非常整洁,甚至堪称优美,一定是砸了大把钱来建设的。 陆偲这次来并无目的,当然也不是想跟那些病人交流什么有的没的,索性就当纯观光。 他沿着走廊慢慢前进,扭头望着窗外,这里的风景着实非常不错,既有着人工设计的美学,又不失大自然的清新气息。 他就这样往前走,眼睛光看风景不看路,自然也没看到前面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影,一头撞了上去。 好在他走得不快,这一下也没有撞得多重,他立即退开想要道歉,一声“对不起”还没来得及出口,只见被他撞到的人转过身来,那三个字瞬时变成——“是你?!” 相比陆偲的满脸震惊,沈晋瑜的反应要平稳得多,眉梢一挑,眼光闪烁了几下,然后所有情绪就被似笑非笑的表情覆盖,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偲嘴唇抿了抿,松开一下,又更紧地抿了起来。 那天酒醉后曾经向沈晋瑜质问控诉的事,他自己是已经忘光光了,实际上那也是他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说实话,他是有委屈有伤心的。他对沈晋瑜的第一印象很好,而且这可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意义当然非同凡响。 然而就是这个男人,居然召来了一群人来轮番玩弄他,他怎么能不委屈伤心?而撇开委屈伤心之外,就是愤恨。 其他那些男人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反正所有账都记在了沈晋瑜头上。 一方面,他希望沈晋瑜永远别再出来碍他的眼;另一方面,他又想狠狠报复沈晋瑜,泄出那口至死都咽不下的恶气。 然而此时此刻狭路相逢,却也不过如此而已。人家当然不会主动从他眼前消失,而他即使想要报复也得有时间准备才行。 何况重生之后他们已经见过好几次,他也有点适应了,不至于像一开始那么激动地恨不得扑上去把人活活咬死。 其实说到底,那个夜晚的事他脑子里只有概念,并没有确切的印象,所以回忆时所产生的情绪也比较空洞单薄,好像缺少了一点点实感。 本想掉头就走当做没看见这人,转念又不冷不热地接了话:“随便走走。你又怎么在这里?”如果是来看病的话那就太好了感谢老天有眼! 沈晋瑜尚未答话,旁边的病房中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正是秦秋。 一看到陆偲在这里,秦秋立刻就像刺猬似的浑身竖起尖刺,一脸怒意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又是这样一个问题。 “跟你没关系。”陆偲答道,倒不是有意挑衅,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秦秋脸色更加难看,不过今天他却没再跟陆偲继续纠缠,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把刚刚借用的手机还给沈晋瑜,转身回了病房。不一会儿,他又推着轮椅再次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或者应该说是男孩,模样憔悴,整个人异常的瘦,下巴尖得几乎像锥子一样,颧骨高高地耸了起来,看上去简直有点骇人。如果不是这样,凭他的五官原本应该是相当漂亮的,而且,与秦秋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我们走吧。”秦秋对沈晋瑜说完,当做陆偲根本不存在似的,推着轮椅径自离去。 沈晋瑜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陆偲,眼神隐晦不明:“你来吗?” 陆偲怔了怔,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他几番迟疑,终究问出口:“轮椅上的人是谁?”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个男孩,也许只是惊慑于那样的年轻,甚至美丽,却出现在这种地方…… “秦冬,秦秋的弟弟。”沈晋瑜这样答道。 这也正是陆偲所猜想的答案,而他最最在意的是:“他……也是病人?” 沈晋瑜侧过头看了陆偲一眼,旋即重新看回前面,那个推着轮椅前进的身影,穿过薄薄的眼镜片,倒映在视网膜上,他那双天生般风流多情的眼睛眯了眯,似挑非挑的眼角细看之下其实透着一股凉薄。 他说:“两年前,他从同学家晚归,被几个男人拖到偏僻的小巷子里强暴,染上了病。” “……”陆偲无言以对,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同情可怜是必然的,与此同时也想到自己,却不知道到底应该是什么感想。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与他的想法又有什么相干呢? 他默默地跟在后面继续走,不多时便走出了大楼,来到一片空地上。 这里是休闲疗养区,一条条石子路铺陈开来,延伸在宽阔的草地间,中央有座人工喷泉,这会儿没有在喷水,边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身边还放着一把吉他。 男人对面围坐着许多人,大部分都是这里的病人,他们与他聊天,似乎聊得很投机,不时从人群中传来笑声。后来秦秋也推着弟弟加入到里面。 陆偲远远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样子,顿时脚步一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梅凌?!他怎么在这里?”这个老问题又出现了。 沈晋瑜在他身边停步,不同于他的一惊一乍,很平静地说:“这里有些病人是他资助的,有时候他会过来看看。” 这就是沈晋瑜所了解的大概情况,他也只是在这里遇见过梅凌两次,并未深入接触。 梅凌身边有个助理,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场,不过梅凌来这里其实属于私人行为,并不会每次都带上助理,譬如今天他就没在。 陆偲满心惊叹,直勾勾地望着梅凌,两眼一眨不眨。 今天的梅凌看上去依然完美,但此时在陆偲眼中,他最美的却不是外在形象。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么有魅力,这么有才华,还这么有爱心…… ——噢噢噢,他就是神,他果真是我的神! 沈晋瑜看见陆偲那一脸不加掩饰的痴迷,目光不禁微妙起来:“你喜欢梅凌?” 陆偲想都不想,用力点头:“嗯!我最喜欢他了!” 沈晋瑜挑眉:“你不知道他是gay吗?” 陆偲也挑眉:“是啊,所以呢?” “……” 沈晋瑜的目光越微妙,仿佛要穿透陆偲的皮肤,一直钻到头盖骨里去,“所以你不是应该极度厌恶他,巴不得他也患上艾滋病死掉?” “——呃?!” 陆偲骤然回过神,差点就要大骂对方神经病,旋即却醒悟过来,对方说的并不是疯话,只是就事论事——就从前陆偲本尊干的那些事。 陆偲眉头紧蹙起来,原本神采飞扬的脸上迅笼罩了一层阴云,他并不想在意沈晋瑜的看法,但还是下意识地澄清自己:“我没有这样想,我……也不会这样想。” 沈晋瑜定定注视着他,忽然伸出手勾住他的下巴,作势要把他的脸往上抬。 陆偲愕然一怔,愤愤将那只手拍开:“你干什么?!” 陆偲那一拍着实用了力气,沈晋瑜的手几乎被打红了,他却浑然不在意地笑了起来,笑容淡淡的,却蔓延出无边无尽的深奥,他说:“失忆真是世间最大的奇迹。” “……” 第15章 “……”陆偲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懒得再跟这人多说,翻个白眼,转头看回梅凌那边。 恰好看到梅凌将身边那把吉他拿起来,在众人的要求之下开始唱歌。 梅凌的每歌陆偲都耳熟能详,当然也包括眼下这。这是一曲风轻快的歌,歌词简单清爽,经由梅凌那充满质感的华丽嗓音唱出来,别有一股特殊的感染力。 陆偲听着听着,不自觉地跟着轻声唱了起来。 唱的过程中他一直凝望着梅凌,仿佛不单是歌声,连灵魂也与之交汇——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的。 而沈晋瑜一直望着他,他的神情那么愉悦,带着一种沉醉的温柔,衬得他整张脸更是耀眼极了,甚至感觉他比起公认完美的梅凌也并不逊色。 沈晋瑜把手机拿了出来,开启照相功能,从侧面拍下陆偲此时的样子。 当然陆偲本人毫不知情,很快一歌唱完,他跟众人一齐鼓掌,然后大家又叫梅凌再来一,梅凌笑着做了个“既然你们这样要求了那就好吧”的表情。 陆偲也很高兴能听梅凌多唱几,要知道梅凌不仅是影帝,也是问鼎最佳男歌手的歌神,他的近距离不插电现场版实在太可贵了。 突然陆偲想到什么,匆匆跑开,不一会儿重新回来,手里拿着刚买的纯净水。 等到梅凌唱完之后,陆偲立即上前去把水递给他,满面关怀地说:“辛苦了,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说话时陆偲弯着腰,阳光从他背后洒下来,他的影子几乎把坐在喷泉边的梅凌整个人都罩住。 阴影中,梅凌俊美苍白的脸散出神秘的阴郁感,微微抬着头,目沉如水。 之前陆偲还站在远处的时候,其实梅凌已经看到了他,假如张晚在场,大概早就一个眼神示意他把人撵走。 这个人,居然出现在这种地方,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梅凌本想无视他算了,没想到他还凑上前来,腆着脸对自己献殷勤,更是荒唐可笑之极。 梅凌不无险恶地想,要是自己现在毫不客气地叫他滚开,不知他又会有什么表现? 不过在梅凌开口之前,却被秦秋抢先了一步,叫道:“怎么又是你!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把戏?姓陆的,你立刻滚出去!你根本不该来这里,更没资格来这里!” 秦秋反应这么大,陆偲估猜还是跟本尊的恐同症脱不了干系。可是,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天他根本什么都没说没做,这样不由分说地敌对他不会太过分了吗? 他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在这里斗嘴,忍让道:“我对你没有什么话好说,我……” “你对我没话好说?” 秦秋截过话,出尖锐的讥笑,“那你对梅凌难道就有话好说了吗?陆偲你别虚伪了!” “……我怎么虚伪了?” 陆偲也开始有点来火,主要是因为梅凌被牵扯了进来,只有这个人他不希望被误解,“我欣赏他,我关心他,这是我的自由不可以吗?请问到底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欣赏他?你关心他?你简直是……简直是……” 秦秋仿佛气急到说不出话来,颤抖的手指着陆偲的鼻子,另一只手不知不觉地放到了坐在轮椅中的弟弟肩膀上,猛然咆哮出来,“明明是你说全世界的同性恋都应该得艾滋病死掉不是吗!?” 这话一出,顿时几乎所有人都出离愤怒。 在场只有少数人是因为同性性行为而染病,但是不管怎样,竟然用他们身上的病拿去诅咒别人,这未免太过分了,实在恶毒到令人指! 陆偲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刷白,矢口否认:“不,我没有……” 转头看向梅凌,似乎本能地想要向他求助,“我真的没有说过,我没有说……” “你说过。” 梅凌忽然站了起来,修长挺拔的身躯伫立在陆偲面前,脸庞也从陆偲的影子中显露出来,皮肤近乎白得透明,可以清晰看到脸上徐徐流动的寒意,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道,“你的确说过。” 虽然不是对他所说,但确实是他亲耳听见的。 他冰冷而嘲弄地笑了一笑,说:“你究竟来做什么?想看笑话吗?看到这些人的痛苦会让你心里有快感吗?先生,隔壁有家疗养院,你不妨去休整一下。” 陆偲浑身大震,倒退两步,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是什么表情,艰难出声:“我没有!我真的没有那些想法,我只是……我只是……” 蓦地灵光一现,连忙辩解,“我不久前曾经生车祸,失忆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不记得,你们说的那些东西我也完全不知道,我、我就是觉得我不会那样,我没有那样……” 梅凌眉毛一皱,继而微微挑了起来。他倒是不知道这人失忆的事,不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只是暂时忘记了,但是本能中仍然有什么东西把你指引到这里,不是吗?就像鬣狗嗅到了猎物的气味……” 梅凌继续说着,陆偲再也无言以对,呆呆望着那两片反复开合的薄唇,从来不知道梅凌会如此言辞刻薄,更加不知道自己会被他这样厌恶。 心脏上仿佛有只手紧紧抓住,掐了一下又一下,整个胸腔窒闷不堪,甚至开始喘不上气。 当听到“你有你恐同的权利”这句话的时候,瞬间他就脑子一炸,彻底失控般地扑了上去,一下子堵住梅凌的嘴,用的是自己的嘴。 全场一片死寂,半秒后炸开了锅,众人无不哗然,秦秋的两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圆,沈晋瑜也是瞳孔紧缩。 身为当事人,梅凌当时竟没反应过来,等到他打算把人推开的时候,陆偲已经自己退了开来。梅凌的手已经伸到一半,顺势就甩了过去,一耳光把陆偲的脸甩得歪向一边。 “你什么意思!你以为……”话语戛然而止。 那一耳光确实很重,陆偲的左颊立刻红肿起来,却红透了他整张脸。那是一种青涩羞赧的红,就像是……像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终于得到了心仪对象的回眸一笑。与此同时,还混合着苦涩、悲哀、懊恼、自嘲——种种种种不胜复杂,甚至令梅凌一时忘记了要说什么。 陆偲慢慢看回梅凌眼中,目光有些反常的平静,说:“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不恐同,完全不。我吻你的时候感觉很舒服,很愉快,我想……其实我也愿意做同性恋。” 最后一句话,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力气,听上去依旧声音很低,却分外深刻而凝重。 ——那一辈子都在努力压抑的本性,以为永远不会说出口的秘密,没想到会在这里、用这种方式说了出来。 四下里,群众反响十分精彩。秦秋的表情简直已经堪称惊恐,沈晋瑜的脸色也是罕见的严肃,目光锐利地盯着陆偲不放。 一阵僵持之后,梅凌幽然开口,满是不可测量的深沉:“你当是在猎奇?” 陆偲暗暗叹息。在刚才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他觉得其他什么话语都已经不重要了。 该说是轻松了呢,还是破罐子破摔了呢? 莫名地,他忽然笑起来,明媚阳光下,脸上肌肤毫无半点瑕疵,仿佛可以当场挤出蜜来。 他说:“我还是想再说一次,我会永远喜欢你,支持你,也祝福你早日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一生健康幸福!” 说完,他深深地向梅凌鞠了一躬,算是为之前的失礼行为赔罪,旋即他就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在他背后遗落了满地目光,惊讶的、慨叹的、困惑的、探究的…… 阵风掠过,一池清水被吹动,凌乱的涟漪扩散而开。 第16章 传说有种手掌叫做“断掌”,断掌打人特别厉害,陆偲怀疑梅凌就是断掌。 当天陆偲还没怎么在意,以为第二天就会没事,谁知道一觉醒来,却现脸颊变得更肿,一碰就疼。 陆偲在家里东翻西找,找出了消肿的药物。其实脸上受伤本来也不是太要紧,过几天总会好转,可问题在于他今天就要出门。 之前陆偲本尊有两辆车,其中之一就是那辆撞死过人的……陆偲自然是死都不可能再开,打算以后作为二手车处理掉。 另一辆车就是上次他开去酒店的时候在路上抛锚的,这辆车的外形和操控方式等等,他都不太喜欢。 前几天他打电话给陆英捷想套套近乎,无意间提起关于车子的烦恼,陆英捷随口说买辆新车,不料还真叫陆偲茅塞顿开,当即表示赞同,还请陆英捷到时陪他一同去选车,帮他参考参考。 陆英捷本人有两大爱好,一个是枪械,一个就是车。虽说不是自己买车,去看看什么新款车也不错。 接近傍晚时分,陆英捷如约而至,开着车来到陆偲的住处接他。 陆偲特意戴了一副浅色墨镜稍作遮掩,但墨镜毕竟挡不到脸,脸上的伤被陆英捷看得一清二楚,当即面色就冷峻了:“脸上是怎么回事?” 每当陆英捷一沉下脸,陆偲就感觉像是开启了“教官Vs小学生”模式,令他头皮麻麻的。不过同时他也明白,人家是关心你才会对你严厉,要不根本懒得理你——所以他对于这种模式并不会抵触,反而还有一点点温馨的感觉。 实情他当然是不能说的,早已经想好了怎么扯谎,不好意思地笑笑:“呃,这个没什么啦,其实是一场误会,我本来是想去帮那位小姐,可是她大概以为我在耍流氓,就给了我这么一下。不过后来误会已经解开了,所以真的没什么。” 听了他的解释,陆英捷的脸色并没有好转,甚至又阴了阴,问:“真的只是误会?” “……啊?”陆偲一阵迷茫,而后恍然大悟,自己又是被本尊的黑历史给拖累了。 尴尬地苦笑几声,脑筋一转:“真的是误会啊,那女人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你自己想想看嘛。” ——这女人是得有多大的自信才能认为自己被这么一个美男耍流氓呢? 陆英捷眼角一抽:“那你搽过药没有?” 陆偲忙点头:“搽了搽了。” 陆英捷说:“嗯,那走吧。” ****** 先前陆偲已经在网上看了几款感兴趣的车型,到了车行再测测实物,很快就拍案选定。 他不喜欢车子太骚包——比如本尊原来的那两辆车,更看重的还是实用性和驾驶感。对于他的选择,陆英捷在赞同之余也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个堂弟果真是不一样了,性情变化之大,连带着品味也变了。 今天的购物过程和结果都让陆偲非常满意,心情愉快,久违地有了亲自下厨的欲望,还邀请陆英捷也来尝尝他的手艺。 陆英捷从来不知道陆偲会下厨,倒也想见识一下。 回家的路上,两人便去了一趟市。陆偲东挑西选买了许多食材,然后一起拿去称重。 称重处是一位热情健谈的中年大妈,一边为陆偲称重一边与他闲聊,比如这个菜很新鲜啦,那个菜很有营养啦,末了还问:“买这么多菜谁来弄呀?你自己会弄吗?” 陆偲说:“会,我是准备自己弄。” 闻言大妈一脸赞许地笑了起来:“哎哟,那可真是难得,现在会烧菜又肯烧菜的年轻人不多啦,小伙子很不错嘛!” 说完瞟了瞟站在陆偲身后的陆英捷,摇头叹息,“可惜啊,真是可惜了。” 陆英捷:“?” 陆偲:“……” 等到离开市的时候,始终困惑难消的陆英捷才问道:“刚才那大妈是什么意思?说什么可惜了?” 陆偲不由咳了一声,眼神有点微妙地看看陆英捷,答说:“大概是说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了吧。” “嗯?” 陆英捷歪了歪头,向来形象高大强势的男人,仿佛因为这个动作而显现出了前所未见的稚气,不解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偲又咳了一声,抬手指指自己红肿的脸颊,表情无辜中略带揶揄:“我想她可能是以为我被你家暴了。” 陆英捷:“……” 两秒半钟之后,陆英捷彻底领会过来,至此也才终于明白,难怪今天遇到好几个人对他露出那种隐含谴责的目光。 ——看看这两人吧,一个俊美亲切,一个冷峻威武,站在一起本来是多么养眼,偏偏前者脸上带伤,于是活脱脱地就变成了美人与野兽。 陆英捷无语。家暴什么的……好吧其实他的确是用过,不过他所用的这种,跟那些人所以为的那种,貌似并不是一回事? ******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早已黑了,将近八点。还好陆偲在市里买菜时顺便买了点心,可以先拿来垫垫肚子。 他开了一盒曲奇饼干,自己吃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给了陆英捷。陆英捷身高体壮本来胃口就大,饿得只会比陆偲更快,不过以前在特种部队受过一些挨饿挨冻甚至挨打的训练,所以倒也没到叫饿的份上。 陆偲嘴里叼着饼干进了厨房,开始洗菜择菜切菜,本想叫陆英捷帮忙,但再想想还是算了,无非多花一点时间,就当是吃夜宵好了。 他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陆英捷就在客厅里看电视,看着看着,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菜香飘了过来。顺着味道去到厨房,只见陆偲刚刚炒好了肉末茄子,正把菜盛进盘子里。 见到陆英捷过来,陆偲笑道:“来的正好,要不要尝尝?” 陆英捷便过去尝了一口,瞬时有些震惊。倒不是说味道真的好到惊天动地,只是他原先所抱的期望值太低,对比之下,就十分惊人了。 陆偲眨眨眼:“怎么样?还行吗?” “很好。”陆英捷实事求是,该训的就要训,该夸的他也不吝夸奖。 陆偲却突然有点受宠若惊,这貌似还是素来严厉的陆英捷头一回夸他,如果他屁股后面长了尾巴的话,现在肯定是摆啊摆的翘到天上去了。 陆英捷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地弯了唇角,似乎不自觉地伸出手在他头顶揉了揉。 陆偲又是一愣,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被人做过这种动作,此时此刻只觉得那只手掌大而温暖,他也做出了不自觉的反应,把脑袋往那掌心中蹭了蹭。 陆英捷唇角的笑意更加深陷,好像是第一次现弟弟的头这么软这么好摸,有点爱不释手般地把玩了好一会儿,才仿佛记起他们两个已经是成年人了……收起玩心淡淡道:“那你继续忙吧,我去外面等着了。” 陆偲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追随着陆英捷的那只手收了回去,说:“嗯,你等等,我会尽快的。” 陆英捷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一看,陆偲正在将鱼下锅,表情认真,动作从容而娴熟,那样子看起来倒真是相当贤惠。 ——贤惠?陆英捷做梦都不曾想过这两个字会跟自己这堂弟联系到一块儿。他深深地看了陆偲一眼,转头离开。 第17章 九点整,晚饭终于上桌。三荤两素一汤,非常完整。 正式吃饭的时候两人基本不说话了,确实也都饿了,点心毕竟跟正餐不能比。 陆英捷是从军队里练出来的进食度,既快又仔细,他这边吃完之后还喝了两碗汤,那边陆偲才只吃到一半。 见陆英捷放下了碗筷,陆偲问:“你吃好了?吃得还满意不?” 陆英捷颔:“嗯。今天我住这里,我没带换洗衣服,你有什么衣服我能穿?” 陆偲一囧:“啊?我的衣服你穿不下吧?” 陆英捷随意道:“宽松一点的,差不多就行。” 陆偲挠头:“哦,那我待会儿上去找找。” 陆英捷说:“你吃完饭就去找,我先去洗澡了。” 陆偲再囧:“啊?我衣服还没找给你呢!” 陆英捷说:“我先不穿。” “……”大哥你其实是有暴露癖吧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特么也是男人(这话绝逼有哪里不对)?! 没理会陆偲如魔似幻的想法,陆英捷上楼去了房间。陆偲继续吃饭,没过几分钟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通电话,霎时间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起身之猛甚至撞倒了身后的椅子,造成“哐当”一声巨响。 挂了电话他就急匆匆往楼上冲,还差点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陆英捷洗澡并未锁门,陆偲闯进去的时候他刚刚冲掉身上的肥皂泡,高大健美的身躯在水帘之下简直宛如一件刚刚出炉的顶级艺术品。 此时陆偲却丝毫没有心思多看一眼,直接冲了过去捉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哥,你送我去一个地方,送我去那个地方,赶快送我去……” 看陆偲如此惊慌失措,陆英捷反过来将他的手扣住,沉着道:“什么地方?慢慢说,到底什么地方?” 陆偲说:“疗养院,是一家疗养院……” “疗养院?” 陆英捷微微皱眉,“你去那里干什么?” 陆偲摇头:“你不要问了,总之你现在就送我过去好不好?快点吧,求求你……” 他连“求”字都用上了,整张脸毫无血色,急得好像随时会哭出来一样,陆英捷见状不再追根究底,穿上之前脱下的衣服,开车将他送往目的地。 陆英捷本来想在车上再问问看,却只听陆偲说:“对不起,哥,你现在不要理我,我脑子很乱,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下,拜托了……” 陆偲说的是实话,他这会儿确实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反反复复回放着之前在电话里得知的讯息。 ——疗养院失火了,火势主要就集中在索菲亚所在的那片病房区。 给陆偲打这个电话的人,是一直照顾索菲亚的护工大姐,就她所言,目前消防车已经去了,但火势还在愈演愈烈,无法预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陆偲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她所描述的情景,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令他浑身冷简直喘不过气来。 之所以要找陆英捷送自己过去,一是因为他根本没力气开车,也没勇气开车,否则他一定会生车祸,不是把别人撞死就是把自己撞死;二则是,仿佛潜意识中的本能,他就那么想到了陆英捷,只要有这个人在,也许什么困境都将会迎刃而解……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遥遥只见火光漫天,病房大楼外拉了警戒线,周围散布着许多消防车和救护车,到处都是人跑来跑去,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陆偲连忙冲进人群里,一个人一个人地询问,一辆车一辆车地搜索,结果一无所获。 听说消防队员还在全力灭火,房子里面仍然困着不少人。索菲亚就是其中一员。 陆偲呆呆地望着前方,那一条条火龙呼啸着,势欲冲天,那种红得绚烂刺目的色彩,似乎灼伤了他的眼睛,一路燃烧进他大脑中,脑浆沸腾四溅。 突然就听见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妈——!” 陆英捷愕然一怔,眼看陆偲拔腿要冲,居然是想冲到警戒线里去,赶紧箭步上前捉住他的胳膊,斥道:“你说什么胡话?你妈在美国!” 陆偲连连摇头,理智早已被烧毁得一干二净:“不是的,不是的!那是我妈,是我自己的妈妈啊!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她……”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把手抽回去,但被陆英捷抓得更紧,有些惊怒交加地低吼:“你疯了是不是?这里根本没有你妈,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的,不是不是!我妈就在里面,就在里面!你快点放开我,让我走啊!放开我啊——”陆偲更加竭力地挣扎起来,简直拼了命似的,连陆英捷也几乎抓不住他。 最后只得双臂并用,将他整个人紧紧箍在怀里,大声说:“够了!冷静一点!就算里面真有那么个人,你现在跑去又能做什么?你究竟是去找妈还是找死?” 陆偲浑身抖如筛糠,牙关咬得连牙根都要碎了一般。 陆英捷话里的每个字都重重地砸进了他的心口,冷酷强硬,而又无比现实。 是的,这就是现实啊…… 很快,陆英捷感觉到他的挣扎渐渐停歇下来,片刻后才松手将他放开。紧接着他就像彻底失去了所有支撑,瘫软无力跪倒在地。 ——妈,你不要有事,千万千万不要有事…… 陆偲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祈祷着,脑子里却又不由自主会联想到最坏的结果上去,只觉得眼前黑,心脏紧,要命的窒息感令他胸口阵阵钝痛,在这股痛楚中甚至产生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难道说,这又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吗?因为昨天他吻了一个男人,并且说出了那句不该说的话? ——哈哈哈哈!老天爷,您可真是厚爱我啊!每次只要我一脚跨出那条线,您就马上一把大刀砍下来!全世界像我一样的人有那么那么多,为什么您就非要独独这么针对我? 心中瞬间涌起滔天恨意,嘶吼一声,抡起拳头往地上狠狠砸去。 那样子简直就像疯魔了一样。 陆英捷脸色微变,蹲下去扣住他的手腕:“别胡闹!” 检查他手上的伤势,关节处已经破皮出血,好在并未伤到骨头。 陆偲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我胡闹?哈哈哈,果然又是我胡闹了吗?我到底怎么胡闹了呢?我只是想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只是想面对真实的自己,我也想正大光明的……为什么总是不行?为什么就是不能允许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声声呐喊着,脸上还在扭曲地笑,泪水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这不是陆英捷第一次看到陆偲流泪,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泪……有着苦涩、有着讥诮、有着绝望,还有着愤世嫉俗。 他听不明白陆偲说的那些话,更不知道这些泪水究竟是从何而来,映在他眼中,却仿佛也在喉咙里感觉到了那股湿漉漉的咸涩,想要问话问不出口。 他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人拥入怀里,一手按着人的后脑勺,一手在后背上轻轻拍打,说:“哭吧,想哭就哭。” 陆偲有短暂的死寂,蓦地一把将对方搂住,双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仿佛快要溺死的人最终寻到一块浮木,然后放声大哭。 不一会儿,陆英捷从肩膀到胸前都被陆偲哭得透湿,到后来根本已经哭不动了。正当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那位先前给他打电话的护工大姐找了过来:“小陆!快来快来,索菲亚刚刚救出来了!” 陆偲险些反应不及,呆滞地眨了眨眼,才起身急切地问:“她在哪里?她人呢?” 护工大姐让陆偲跟着她走,陆偲二话不说就走,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陆英捷还在这里。 陆英捷默默地尾随上去。 陆偲由护工大姐带领着,最后在一辆救护车上见到了索菲亚,她身上并没有什么烧伤的痕迹,只是昏迷不醒。 救护车正准备开往医院,见陆偲也要挤上车,随车的医护人员问了句:“你是伤者的什么人?” 陆偲说:“我是她儿子!” 医护人员看了看他明显不完全东方人的相貌,再看了看索菲亚,不说话了。 车子一到医院,索菲亚马上就被送进手术室。 陆偲在外面焦急等待着,一会儿坐到椅子上,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回走动,坐立不安。见他如此心绪不宁的样子,陆英捷也不可能多问什么,静静陪他一起等。 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终于医生推门出来,对陆偲说:“伤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由于吸入许多浓烟,脑部受到很大损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苏醒,你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因为她也有可能会长睡不醒。总之,就先把她放在观察室继续看看情况吧。你是她的亲属是吗?先来把手续办了吧。” 手续办完之后,陆偲问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望她?” 医生说:“现在就可以。” 陆偲立刻去了观察室,坐在病床边的椅子里,痴痴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索菲亚,她的神情是那么平静安详,完全就像平日里睡着了一样。 不经意间,陆偲想起当年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她也曾经一度重病昏迷,在床上沉睡多日不醒。 当然最终她还是醒来了。那么这次呢?她还能够醒来吗?还是就此永远地沉睡下去? 无法言说的恐慌就像无数尖针在陆偲心上一遍遍戳刺,当陆英捷走过来站到他身旁,他忽然扭头埋进陆英捷腰间,沉闷不堪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我该怎么办?她会不会有事?如果她有事我该怎么办?” 陆英捷的手轻轻按在陆偲后颈上,不是不可以安慰他说不会有事,然而话到嘴边终究是被过滤成:“看天意吧,你现在担心太多也于事无补。” “天意……呵呵。”陆偲苍白空洞地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第18章 直到中午,陆偲仍然逗留在医院里,一直都没合过眼。陆英捷也一直陪着他,一大早就打电话向上级请了假,今天就不去军区了。 后来医生过来查房,劝陆偲回家休息,他呆在这里并不会起到任何帮助,假如伤者的情形有什么变化,医院会第一时间通知他。 陆英捷对于医生的说法表示附议。陆偲心里也不是不明白,顺从地跟着陆英捷一道离开。 两人回到住处,陆英捷把昨晚没吃完的饭菜用微波炉加热,逼着陆偲吃了一些,然后让他回房间洗个澡睡一觉。 陆偲洗完了澡,就坐在床沿呆,脑子里似乎乱糟糟的,又似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当陆英捷出现在房门外的时候,陆偲眨了眨眼,唇角微微掀了一下,当然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笑。 他语气自然,神情了然地说:“你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陆英捷沉静道:“如果你现在不想说话就算了。” “不。” 陆偲顿了顿,眼中透射出一股决意,“这些事你有权利知道,你也应该知道。” 既然如此,陆英捷便走了过去,同样在床沿坐下,与陆偲面对面。 陆偲开门见山地坦承道:“我的名字叫陆思,但我不是你的堂弟陆偲,而是之前那场车祸中被他撞死的那个人。” 陆英捷眉尖一跳,并未开口接话,但是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偲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你很难置信,但这千真万确就是事实——我是一个在你堂弟的身体里死而复生的人。你不妨仔细想想,假如我还是你原先那个真正的堂弟,我的人格会一夕之间变化这么大吗?我会突然就懂得俄语和学会做菜吗?我会去看望照顾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并且当她的儿子吗?” “……” 陆英捷的脸色越来越沉,尽管一直没有表态,但也许,只是也许,已经开始有那么一点点相信了。 那样一番话,乍听起来不可思议,分析之下却是句句在情在理——当然,如果不是陆偲自己亲口这么说,正常人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吧。 当今是科技世界,军队当然更是如此,不过对于所谓的怪力乱神,陆英捷倒并不排斥抵触,大概就是无可无不可的一种态度吧。 事实上他知道这世间还是有不少离奇事件的,只是眼下这事实在太离奇,又是生在离他太近的地方,一时之间难免措手不及…… 陆偲可以理解他此时的感受,也只能等待他自己慢慢消化。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他一字一字严厉沉重地说道:“如果你在说谎,或是搞什么恶作剧,我会把你丢进禁闭室关一个月,你明白吗?” “我明白。” 陆偲深深点头,“我可以誓,假如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半点虚假,就让我不得好死,死无全尸。” 这话着实相当重了。就算是再坚定的无神论者,只怕也不会拿自己开这么恶毒的玩笑。 陆英捷一阵无言,忽然抬手揉揉太阳穴,话语中带着一丝罕有的犹疑不决:“所以我堂弟本人……他死了?” “呃,我的意识里面从来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所以我想大概他是已经不在了……” 陆偲停了几秒,歉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解释,车祸之后我一醒来就变成了这样,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你们说……一直瞒着你,还有爷爷奶奶他们,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陆英捷沉默许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一双黑眸犹如深海,思绪百转千回浮浮沉沉,最后他说:“这件事不要再告诉其他人。” “呃?”陆偲登时满脸错愕,“这样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 陆英捷说,“不管你从前是谁,现在是谁,一旦你把实情公诸于众,你将会谁都做不成。而我们……你的亲人们,最终结果也只是失去一个半亲人。” “你……” 陆偲瞬间瞳孔放大,旋即又紧缩了起来,简直不敢置信,“你是说,我也算是你们半个亲人?” 陆英捷反问:“难道不是吗?” “……” 的确,虽然他的灵魂不是陆偲,但身体却是如假包换的陆偲,可不就是半个陆偲吗? 陆偲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 虽然他早已经打定主意要作为“陆偲”生活下去,但偶尔也是会觉得心虚的,尤其是面对那些关心爱护着本尊的人。 现在他终于说出实情,却并未挨骂,反而被接受了,实在是让他感觉轻松了太多太多。 他睁开眼,目光中交织着愧疚和感激:“谢谢你……哥。” 陆英捷的眉尖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眼神隐隐复杂起来。 实际上,他并未完全相信陆偲是“借尸还魂”的人,因为在这之外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人在重创之后生了思维紊乱,这种状况貌似该送精神病院了,那自然不需要他来多说什么。 而,即便陆偲真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陆英捷也不可能说是为堂弟报仇,把陆偲揍得再次魂魄出窍。毕竟事到如今他们已经多次接触过,看过他哭,看过他笑,也知道他的无辜,他的无奈…… 到最后,陆英捷还是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了房间。 陆偲目送着他的背影,心底深处仍然徘徊着几丝忐忑不安。 ——自己真的能被接受吗? 闭了闭眼,往后一仰倒进床中,整个人像虾米一样紧紧蜷缩起来。 他曾经以为重生是幸运中奖,是人生的第二次机会,难道其实他错了?假如真是错,又该怎么纠正才对? ****** 第二天,陆偲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通知他说伤者突然情况恶化,有生脑死亡的危险,马上要进行急救,让他最好尽快赶过去。 等陆偲风风火火赶到医院,索菲亚已经被抢救了过来,暂时脱离危险。陆偲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稍稍放下,然而,这或许只是第一次,谁知道还有没有第二次第三次?谁又知道会不会在第几次的时候就再也抢救不过来了? 陆偲在病床边静坐了一个下午,也苦思了一个下午。 他们母子俩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真正讲一句话了,但他从未忘却从小到大与索菲亚在一起的时光。索菲亚并不是一个纤细柔顺的女性,有时候她会比较严厉,但是毋庸置疑,她的严厉都是自于爱,爱之深、责之切。 她爱着她的儿子,她的儿子同样也爱着她。他想,哪怕她像之前一样痴呆不语,也胜过永远离开他。他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只要她活着就好。 这样一点渺小的愿望,难道也注定无法实现吗?老天非要把他所拥有的东西一个接一个夺走吗?那么几时候又会轮到他本人呢? 陆偲离开医院时已经入夜,今天他是搭出租车来的,并没有急着搭车回去,想在路上步行一会儿。 途经站台,一辆公交车慢慢停进来,车身上的喷漆是一副电影海报,正是之前大获成功的梅凌所主演的那部电影。 海报上,梅凌穿着一件长风衣,颜色洁白纯粹,更衬得他绝世独立唯我独尊,却因为他脸上那一道神秘的血痕,唇边那一抹隐约透着悲伤的笑容,让人只想去照顾他,呵护他,乃至把一切都奉献给他。 ——多么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个人永远都这么光鲜亮丽?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碍他,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倒他吗?难道他真的真的是神吗? 陆偲想想自己,的确许多方面都比不上梅凌,但比起其他很多人,他也不见得差到哪里去啊,可是为什么偏偏他就这么不幸?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不幸? 如果说梅凌的幸运是有神圣光环庇佑,那么他的不幸难道就是被诅咒了?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幸运的那个就不能是他…… 他久久望着那辆公交车离去的车尾灯,下唇愈咬愈紧,完全没意识到有血丝溢了出来。 第19章 梅凌刚得到一个消息,那个姓陆的酒店小开,不知用什么方法弄到了张晚的联络方式,想通过张晚与他搭上线,据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相谈,邀约他去酒店见面。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那天在救助中心生的事,梅凌事后一想起来还是会莫名其妙,但却并没有多少恼怒。因为他能感觉出来,陆偲是认真的,不论是那些羞涩、悲苦、自嘲……还是那句“其实我也愿意做同性恋”。 他相信陆偲没有撒谎,除非这个人的演技精湛到炉火纯青,不过凭他两届影帝的资历,倒不认为还有什么演技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即便如此,陆偲在他心里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一个曾经恐同的怪人”的程度,又哪可能会跑去赴什么约? 后来张晚再次传话,说陆偲又联系了他,这次不是邀约,而是恳求,还说这件事是关乎到一个朋友的生死,如果梅凌不去,那么他就亲自过来探访,必须见到一面不可。 张晚带话的时候,以为梅凌肯定会嗤之以鼻,并毅然将人拉入黑名单,不料梅凌却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忽然有兴趣去看看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怎么说呢?那家伙虽然是个怪人,但是有些时候、有些细节,却会让人莫名感兴趣,甚至想弄清楚他究竟为什么这么怪。 梅凌向来是忠于自己心意的人,他想做什么事,去做就是了。 于是他同意了与陆偲见面,去到相约的地点——Vu1net酒店,其中一间豪华套房。 为什么是在套房,而不是陆偲的办公室,这暂时还是一个谜。 今天梅凌身边除了张晚以外还有几个保镖,而陆偲只有独身一人。 两位主角面对面地坐在沙上,互相对视,视线相交处火花四溅——那是不可能的。 梅凌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笑容里透出一丝与生俱来般的傲气,虽然傲气但并不凌人,所以在公众眼中的形象向来还是很不错的。 他单刀直入地说:“你有什么事,说吧。” 结合他此时的神情,这句话可以引申为——你的确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现在我来了,你有话就快说吧。 陆偲问:“可以让我们私下谈谈吗?”他的眼睛是看着梅凌,话里所指的明显是另外几个人。 梅凌看了一眼张晚,张晚看了一眼保镖。这几人都是最专业的,他们用最快的度检查完整个房间,确信没有藏任何猫腻,当然更不可能藏了什么犯罪同伙。 然后保镖们就退出了门外,但张晚还在。 陆偲眼巴巴地望着梅凌,望了半天,最后梅凌再次看向张晚,说:“你也出去。” “我们就在门外。”临走前张晚留下这样一句。 其实他们似乎有点小题大做,陆偲虽然名声不好,却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暴徒。 不过,谨慎一点总没有损失对吧。 “现在你可以说了。”梅凌说。 陆偲拿起茶几上的酒瓶,一边倒酒一边说:“先喝点东西吧。” 梅凌挑挑眉,半开玩笑似的回道:“你不会在酒里放了东西吧?” 陆偲心平气和地笑了笑,端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从沙里站起身:“请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梅凌走在后面,进了卧室。 卧室中央摆着一张豪华大床,陆偲站在床边,什么也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梅凌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脱掉上衣,露出略显骨感的上半身,瘦归瘦,但是体态匀称;又看着他脱掉裤子,展示出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在男人当中这样一双腿的确堪称美腿了。 梅凌以纯欣赏的眼光看着,直到他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条内裤,才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想向我献身吧?” “如果是,你要不要?”陆偲反问,脸上仍旧风平浪静,站姿却明显有点僵硬,还是泄露出了微许紧张。 “听说你对女人很随便,原来对男人也是一样。” 这么说着,梅凌缓缓走到他跟前,目光如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以为同性恋就代表随便滥交?但是我告诉你——” 因为比他高了好几公分,梅凌稍微弯下腰,薄唇凑到他耳边,质感十足的嗓音宛如恶魔低语,“我的身体,只给我爱的人。” 说完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几乎可以叫人无地自容。 而后梅凌转身就走,正要走到门口,忽然有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把一块布捂在他鼻子上,同时他感觉到腰上似乎什么穴位被掐了一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瞬间头晕目眩险些仰倒。 他正好倒在陆偲身上,陆偲扶住他,双手穿过他的腋下,哼哧哼哧把他拖到床边,扔了上去,接着开始脱他的衣服。 那块布上的药物很厉害,梅凌此时有三分晕,却又保有七分醒,让他可以清楚意识到正在生什么。而当他想试着动动身体,却现连拳头都握不紧。 ——搞了半天,原来这人不是要献身给他上,而是要上他?该死的! 梅凌死死瞪着陆偲,从未有外人看见过这位天王巨星露出如此凶狠残戾的、仿佛要将人撕碎了一片一片在脚下踩成烂泥似的目光,哪怕是在电影里也没有过。 他一字一顿地威胁:“你要是敢这么做,今天你不会活着走出这个酒店,你信不信?” 陆偲说:“信。” 很敷衍的一个字,听得梅凌简直气结,咬牙切齿:“死你不怕,生不如死呢?” “……”陆偲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扯了扯,“我早已经生不如死。” 梅凌无语。 眼下的状况一目了然,陆偲明显已经不顾一切豁出去了,不管怎么威胁警告都只是徒劳。 当然,求饶那是更加不可能的。 梅凌紧紧咬牙,琥珀色的眼睛愈冰冷妖异,仿佛连瞳孔都拉长了,弥漫出吸血鬼般阴森嗜血的气息,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的人,似乎随时准备扑上去一口咬断他的颈动脉——前提是还有力气扑的话。 当最后一件衣物也被剥离之后,梅凌终于松开牙关,问出最深的疑窦:“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他不认为这个人喜欢他,至少不是那种恋爱意义上的喜欢。 难道只是单纯出于肉欲? 那天这人曾经说“也愿意做同性恋”,所以,他今天就是打算正式迈入这道大门,并且拿“跟一个最着名的同性恋者上床”当做了敲门砖吗? ——好,很好!居然敢如此利用他,真是好极了…… 听到那句“为什么”,陆偲顿了几秒,眼中的光芒明灭不定,说:“我想从你身上借一点东西。” 梅凌:“什么?”总不会是借种吧?开玩笑,又不是女人! 陆偲:“神圣光环。” 梅凌:“……”那是什么鬼玩意? “我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陆偲缓缓俯身,近距离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只见视网膜上倒映出一个小小的自己,那个自己认真而决绝地说,“如果你能帮我破除诅咒,除了生命之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都可以用来形容现在这种状况。 陆偲想,如果自己是极衰,那么梅凌就是极旺,他也想从梅凌这里沾一点幸运之光。 说起来很傻是不是?反正宁可信其有,试一试总行吧。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想,既然老天总不允许他破戒,他就偏偏要彻底破戒一次,看是梅凌的光环比较强大,还是老天的惩罚更加凶狠。哪怕仍然是后者,他也无所谓了。 这样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反正索菲亚大概再也不会醒来了,那他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大不了就是一死吧,总好过一辈子活在谎言里,永远都要遮遮掩掩、战战兢兢。 ——对,他的确是疯了,他实在受够了,他就是要最后再搏一次! 第20章 “……”什么光环,什么诅咒,梅凌完全不知所云。 陆偲也无意再解释,正式开始进入下一步。 先,他给梅凌咬。毕竟是生平第一次,他根本毫无技巧可言,加上梅凌心里也不情愿,所以被他吸吸舔舔弄了半天,也只是勉强勃起到一半——梅凌巴不得连这一半都不要才好,可惜,到底是男人啊。 看来只能到这里为止了,陆偲不再强求,撤口退开,从床头柜上把早已准备好的润滑膏拿过来。 他双脚大开坐在床上,身体后仰,左手在后面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右手则挖了一块润滑膏,往下面抹去。 眼看着那两只手指一点点钻进那个窄小隐秘的地方,梅凌错愕不已:“你……”不自觉地出了一个字,忽而眨眨眼,闭上嘴不再出声。 陆偲压根没听到梅凌出了声,专心一意在自己手上的事。就跟他的咬技巧一样,他的手法也是生疏得很。以前他连gV都不敢看,就怕会唤醒心底沉睡的野兽,勾得自己把持不住。 还是这两天他才恶补了一堆gV,学习学习,说实话学得并不怎么样,但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气馁,哪怕此刻弄得自己再不舒服,也要坚持下去。 梅凌瞅瞅他的脸,瞅瞅他下面,再瞅瞅他的脸,几乎是有点恨其不争地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硬了。 好吧,至少从外貌上来说,这个人确实能过关了,即便梅凌阅人无数眼高于顶,也必须把这张脸划入上等之列。 不单容貌,他那下面也长得好看,颜色粉粉嫩嫩,很是干净可爱……再结合他脸上那副献祭一般的表情,更加唤起人的破坏欲,恨不得把他整个拆开来一口一口吞噬下去。 陆偲自己也不清楚要怎样的程度才算足够,只凭感觉应该差不多了,便爬到梅凌身上,手扶着……(河蟹)正准备坐下去,忽然听见梅凌略显急促地说:“等等,你以前真的从来没有过男人?我是第一个?” 陆偲愣了一下,答说:“是。”以前那次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就这具身体而言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 闻言,梅凌的心理平衡了些,因为他自己这也是第一次。 二十七岁,这等长相,这等财富,生理功能完全正常,居然还保有处男之身,说起来好像是天方夜谭似的。 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基本上他算是一个工作狂,对于情欲方面并不太看重。 第二,他也曾经跟别人有过好感,也接过吻,撸过管,甚至咬,但却从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因为他觉得以上这些步骤,用来纾解生理欲望已经足够了。当然,最根本还是因为他始终没有打从心底极想跟某人身心合一的想法,硬要说的话大概也是某种完美主义作祟吧。 哪想到,保存了这么多年的第一次,竟然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这个怪人坑了……梅凌想想还是非常不爽,然而事已至此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待事后再来算总账。 不管梅凌此时此刻是怎么想,当他真正进入到那具身体里之后,刹那间只剩下赞叹。 不可思议,原来那个地方真的这么紧,这么炙热……(和谐n字) 瞬间梅凌就感觉血脉贲张到极限,陆偲似乎也……(和谐n字)就坐在原地不动了。 简直要命,比他想象中还吃力,充满压迫感的钝痛从下方一直往上传达到大脑中央,整个身体就像要裂成两半似的,实在是动不了也不想动了。 已经箭在弦上的梅凌却受不了如此煎熬,想自己动可又根本没力气,只能目光灼灼地瞪着陆偲,不愿开口示弱,就用眼睛半命令地瞪着他。 片刻后陆偲总算注意到了,也了然到人家这是什么情况,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这会儿陆偲脸上汗水淋漓,水汽沾在眼睫毛上,似乎连眼睛里都是湿润的,红着脸眯着眼这么一笑,简直就是勾魂夺魄。 然后他就开始动起来,一上一下之间,梅凌顿然屏息,几乎无法相信居然会这么舒服,电击般的酥麻感刹那间流窜开来,仿佛连四肢百骸都被击中。 陆偲小心翼翼地动作着,眉心紧蹙,表情中隐含着痛苦,而又透出不顾一切的毅然决然——这种表情越勾起人心深处的欲望,并非情欲(至少不完全是),而是一种近乎嗜虐的摧毁欲。 梅凌深恨自己身体动不了,不然的话绝对要把这个人掀翻在床狠狠往死里操,直到他所有表情都彻底崩溃。 ……让你暗算我,就让你哭叫到昏死过去! 梅凌这边心里九拐十八弯各种念头,那边生理上的快感仍在不断积蓄潮涨船高。 到后来陆偲也许是为了缓解痛苦,便用手给自己……(和谐n字)同时表情上也有了细微的变化,眼角开始泛出红晕,与那依稀闪烁的泪光映衬在一起,格外有种天使堕落般的银靡效果。 梅凌始终盯着他的脸,目光定结不想移开,也或许是根本移不开。潮水决堤的瞬间,陆偲那边似乎也感觉到什么,喉咙里溢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微弱声音。 真是有很久没泄了,一股接一股少说十几波,酣畅淋漓。 梅凌长舒了口气,一时间别无他想,只有满怀餍足。苍白的面颊隐隐透出红润血色,五官是如此俊美华丽,长散开在枕头上,完全就像是刚刚喝饱了鲜血的血族亲王。 陆偲停止动作,感觉到……(和谐n字)他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动,坐在原处专心给自己抽插起来。 尽管不是为爱而做,毕竟眼前这位是他的神,心理上的鸡血效果狗血效果什么的依然强大,没两分钟就到达高朝,射在了他大神的肚子上(=_=b)。 气喘吁吁地休息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来,从梅凌的角度刚好清楚看到,一股股白浊液体从他那里流出来,中间还夹杂着几丝不明显的殷红。 ——他出血了?梅凌眉头一紧,薄唇轻抿。 陆偲下床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的,颤颤巍巍扶着墙进了浴室,把自己打理干净,再拿着毛巾出来把梅凌身上的污秽也擦拭掉。 直到此时梅凌还是周身无力,大约再过一两小时药效就会解除,陆偲当然不可能想待到那个时候。他穿好衣服坐在床沿上,表情已然恢复了平静——当然其中有一部分是强撑出来的平静,反正做都做了,再露怯也没意义。 他说:“我要走了,我出去之后你的助理保镖就会进来,你可以让他们不要来找我麻烦吗?” 梅凌微微一怔,不禁冷笑:“你认为呢?”说的也太简单太天真了吧?连跪地求饶都省了吗? 陆偲估猜也没那么容易过关,摸摸鼻子叹口气:“那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打我一顿?关起来不给吃喝?还是干脆把我阉了?” “……” 梅凌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微光,而后渐渐乌云笼罩,阴鸷得仿佛能让房间里下起瓢泼大雨,“我要让你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半晌,陆偲忽然笑了,宛如花儿最后一刻绽放的凄艳,义无反顾地说:“不,我绝对不会后悔。” 梅凌无言瞪视,片刻后莫名其妙地吐出一口气:“你真是奇怪的人,我完全弄不懂你。” 听到对方这样说,陆偲也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摇摇头沉默片刻,重新开口道:“其实我是很简单的人——我叫陆偲,二十四岁,特长是俄语和中餐,曾经的梦想是成为空军,最爱的读物是《唐诗三百》,最在意的人是母亲,最喜欢的明星是梅凌你,最大的愿望是堂堂正正做自己。” “……” 这次换成梅凌沉默良久,表情微微有点古怪起来,深奥而锐利的视线在陆偲脸上反复巡梭:“你报给我这么多资料,究竟是想我怎么样?” 陆偲:“嗯?” 梅凌:“你想做我的情人?” 陆偲:“——啊?!” 梅凌:“看来你最大的特质就是厚颜无耻。” 陆偲:“……” 陆偲的眼睛连眨几下,有那么一刻似乎想笑,却又转瞬化作无声的叹息。他低下头,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落在梅凌额头。 梅凌不期然地一怔,刹那间恍惚想起,从之前到现在他们似乎一直都没亲吻过。 陆偲凝眸望着他,目光异常之温柔,悠悠道:“不管怎样,今天的事我无怨无悔。我什么都不求,你就把我当做一粒不小心粘在你衣服上的灰尘,让风把我吹走吧。” 梅凌:“……” 然后陆偲站起来,拉过床上的毛毯盖在梅凌身上,后退三步,像那天一样朝他深深鞠躬,就此离去。 大门一开,只见张晚与保镖站在门外,陆偲礼节性地一笑,不动声色地走过他们眼前。 随后这几人就进入房里,在卧室找到散落一地的衣物,以及床上一动不动的梅凌,毛毯之下可以看见他裸露的肩膀。 张晚脚步一顿,转身就要冲出去,却听见梅凌一声低喝:“慢着!” 张晚转过身,制服之下绷紧的瘦削身体呈现出蕴藏张力的线条,仿佛从机械管家变成了机械战士。事实上,他的战斗力比起机械战士恐怕也不遑多让。 他问:“怎么了?”这里面有两层意思,一是之前梅凌被怎么了,二是他现在阻止自己又是怎么了。 梅凌被保镖扶着坐起来,身体明显还虚弱,双眸依然不失神采,各种光芒纷繁复杂地在眼里闪动了一阵子,最后道:“以后再说。” ——以后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窗外,风这么大,就让灰尘在空中多飘上几天吧…… 第21章 强“上”了梅凌当晚,陆偲一觉昏睡到次日下午,期间噩梦连连。一会儿梦到索菲亚离世了,一会儿梦到自己被大卡车碾成肉泥,一会儿梦到陆奶奶请了道士来收他这个“妖孽”,一会儿又梦到梅凌叫人把他丢进一只巨型烤箱里,活活烤成人干…… 直到被手机铃声惊醒,他浑身的冷汗已经在床单上浸出了一个人形。 接通电话,三秒后霍地坐起身:“你说什么?!” 随着电话那边的人接着讲下去,他的表情急剧变化,从震惊到惊喜,从不可置信到谢天谢地。 挂了电话他就直奔医院,当他走进病房,看见索菲亚背靠着枕头坐在床上,闭着眼睛,床对面的电视机开着,恰巧正在播放梅凌的mV。 此时陆偲还不明就里,到后来才知道她大概是在欣赏音乐。要知道她已经多年来完全不跟外界沟通,更别提欣赏什么音乐。 这会儿陆偲已经是大喜过望。要知道,前几天才徘徊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长睡不醒的人,竟然醒来了,这么快就醒来了! 也许我真的成功了——他想,我从梅凌那里借到幸运了,昨天才刚跟他做了那种事,今天索菲亚就醒来,多么美妙的巧合! 陆偲坐进床边的椅子里,柔声唤道:“妈。” 索菲亚睁开眼睛。 陆偲愣了一下,还以为只是巧合,便笑了笑,刚想再说点什么,就看见索菲亚慢慢张嘴,口中出现了两个字:“思思。” 陆偲瞬间双目圆睁,想要问“你说什么?”,却一时没能出声音。紧接着又听见一声“思思”,他猛然站了起来,失控地一把扣住索菲亚的肩膀,脸上激动得满是红光:“你认得我了吗?妈,你认得我了是不是?你终于认得我了?!” 索菲亚抬眼望着他,目光呆滞,又似乎有些怯弱,嗫嚅道:“阿海……” 陆偲怔了怔。 阿海,也就是陆海,他的生父。 他的相貌确实和父母两人都有一部分相像之处,莫非索菲亚是把他错认成了父亲? 他摇着头,急切道:“我不是爸爸,我是思思啊!妈,你仔细看看,你还认得我吗?” 索菲亚一脸木讷,充耳不闻似的继续低喃:“阿海。” “……”陆偲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陆思,整个人都跟从前截然不同了,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认不认得。 那么索菲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不管怎样最最重要的是,她居然开口说话了!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了,而且一开口就是叫唤他们父子俩,这是奇迹吧?难道不是奇迹吗? 后来询问医生,医生也解释不出具体究竟,单就身体的情况来看索菲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像从前她还痴呆不语的时候,不论怎么检查都无法从身体上找出问题所在,现在又是这样,简直就像是乎科学之外的奇异事件。 陆偲暗自猜测,会不会是她在火灾中受到惊吓,因此把神智也刺激得有了一丝清醒?又或者——果真是梅凌的神圣光环生了作用? 噢,梅凌,梅凌…… 陆偲简直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个人才好。 看,他犯了禁忌,他还活着,而索菲亚还好转了。这说明什么? ——诅咒真的被破除啦! 如果你觉得这不科学,那好,退一步说,这就证明了诅咒其实并不存在,从前那些不幸都只是凑巧,他根本不需要害怕顾忌。 他是可以的,可以做真实的自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这一次重生,没有白费。 当天他就留在医院里陪着索菲亚,一直试图与她交流,到后来慢慢现,虽然她还是不肯跟人沟通,但却似乎在下意识地寻找自己的丈夫与儿子,这也许是她脑子里唯二剩下的东西了。 陆偲相信,只要多陪陪她,让她逐渐对自己熟悉起来,一定会有所进展,也许总有一天她将对他敞开紧闭的心扉,真正与他沟通交流。 就这样,时间过去了一个礼拜,尽管索菲亚的状况依然没任何起色,但对陆偲而言,却是基本从“这会不会只是某种回光返照?”的忧虑当中解脱了出来。 看来已经是定局了,索菲亚是真的真的没事了,而他自己也一直安然无恙地活着。 活着真好,呵呵,真是太好了! 第22章 这边,索菲亚和他自身的事都可以放下心了,那边,陆偲总算开始有余暇考虑其他人的事,比如陆英捷…… 自从那天坦白身份之后,陆偲就没再跟陆英捷联系过,毕竟还是底气不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人才是最好最合适的。 不过现在再想想,又有什么是最好最合适呢?再怎么样都好过一直躲着不去面对,那就更会慢慢冰冷渐渐生疏了,到最后形同陌路。 陆偲可不希望这样,两辈子才得到这么一个哥哥,有魅力有本事又有亲情,谁会舍得轻易放手?反正人家也已经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他总该为自己努力一把对吧? 于是一通电话拨到陆英捷的手机上,电话很快被接通,陆偲开口就唤了一声:“哥。” “嗯。”这就是陆英捷的回应,简短到无法听出情绪。 陆偲并未气馁,兀自说:“最近还好吗?我有一个好消息。”顿了顿,“我妈醒来了。” 过了足足好几秒,似乎陆英捷才反应过来话里指的是谁,说:“是吗?恭喜。” ——好像挺冷淡的啊。 陆偲吸了口气,握拳给自己鼓劲,继续说下去:“你最近工作忙不忙?要是有空的话来我这边吧,我给你做点你爱吃的,也当做请你陪我一起庆祝庆祝,怎么样?”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久到陆偲差点沮丧放弃,蓦然听见一句:“你喜欢梅凌吗?” “啊?” 陆偲瞬间汗流浃背,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坑坑巴巴地说,“还、还可以吧,为……为什么这样问?” 陆英捷说:“云司令有个侄女在电视台工作,给了我几张梅凌演唱会的票,时间就在明晚,你想去的话我把票给你。” ——原来是虚惊一场,果然亏心事不能做啊! 以前陆英捷就看不惯他(本尊)玩女人,现在变成玩男人——而且还是半MJ,要是被知道的话肯定又得挨抽了。 陆偲抬手抹了把汗:“哦,好的好的,你也会去吗?” 陆英捷说:“我就……” 两个字便让陆偲听出端倪,立马打断:“一起去吧!” 陆英捷:“……” 陆偲:“去嘛,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一起去嘛,求求你了。” 陆英捷:“……好吧。” 敲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通话结束。 陆偲这边喜不自胜,原地蹦跳了几下。陆英捷那边却看着手机屏幕慢慢暗下去,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算是纯属巧合呢还是心有灵犀——其实陆英捷也正打算给陆偲打电话,跟他说演唱会的事。 记得曾经无意间听到几次陆偲哼歌,都是梅凌的歌,估计他可能喜欢,所以当时一拿到票就立刻想到他了。 ……呵,自己好像还不了解原来的那个堂弟是否喜欢什么明星呢,或许谁都不喜欢,只喜欢他自己。 老实说,陆英捷也为难了挺久,不知道到底是该把陆偲送去精神病院看医生,还是真的将之当成是另外一个人。 最后他想,干脆就只要记住——这个人名叫陆偲,身体里流着与他同宗同姓的血液,这就够了。 ****** 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人先后来到相约的地点。这里就在演唱会场馆附近,时间上正好可以吃晚饭,吃完就差不多能进场。 在自助式火锅餐厅——陆偲选的,他点好菜之后,把餐单给服务员拿走,然后端详着坐在桌对面的人,问道:“你是不是晒黑了?” 陆英捷的皮肤是健康漂亮的古铜色,其实陆偲也拿不准他比上次见面时是黑了白了还是胖了瘦了什么的,主要只是想找点话题开聊。 陆英捷看了看自己放在桌上的手背,说:“之前临时被调派去考察一批特种兵,在野外呆了几天。” “哦!”陆偲咂舌,“那一定很辛苦吧。” 陆英捷淡然道:“还好,最辛苦的时候早就过来了。” 陆偲想了想,露出感叹的笑容:“我其实一直很仰慕你们这些军人,吃苦耐劳坚强勇敢——哦,军装还特别帅!” 拍马屁不难,拍得如此诚心实意倒真是不容易,陆英捷看他那个样子,线条冷峻的嘴角隐隐约约挑了一下:“那怎么不参军?” “我参军了谁来照顾我妈呢?”陆偲说着,笑容里混入了几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与无奈。 陆英捷骤然沉默,这一刻不得不把陆偲当作了另一个人,久久才问:“你没有其他亲人吗?我是说,以前的你。” “我父亲早就去世了。” 陆偲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说,“本来是有爷爷奶奶的,但是有跟没有其实一个样,至于其他亲戚就更不用提了。” 陆英捷再度陷入沉默。 桌边的气氛一时陷入沉闷。 恰好服务员送菜过来,陆偲便开始积极煮菜,时不时把煮好的东西往陆英捷碗里夹。 譬如牛肉:“多吃点肉,补身体。” 譬如鱼丸:“多吃点鱼,补身体。” 譬如豆腐:“多吃点豆制品,补身体。 陆英捷终于问:“有什么不补身体吗?” 陆偲眨巴眨巴眼:“呃,什么都补,多吃多补。” 说完又想起什么,揭开桌上那只陶瓷汤盅的盖子,袅袅热气携带着异香冒了出来。 陆偲拿起汤勺,把盅里的汤舀进旁边干净的小碗里,端到陆英捷面前,笑眯眯地说:“差点忘了这个,是这里的特色羊鞭汤,来点吧。” 陆英捷手里的筷子从碗边上滑了一下:“……你怎么点了这个?” “点来吃啊,特色菜嘛,味道很不错的。” 陆偲笑得愈春光灿烂,“而且吃什么补什么,嘿嘿,男人嘛。” 陆英捷皱了皱眉,目光渐沉:“你很需要补吗?” 陆偲耸耸肩:“那倒也不是,我大小基本够用了。” ……其实陆英捷的意思是问陆偲是不是纵欲过度才要这么进补。 见对方默默无语,陆偲忽然(自以为)意识到什么,忙补充道:“其实你的比我更够用,真的,完全已经非常够用了!” “……” 第23章 陆偲不是第一次看梅凌的演唱会,只是由于票价昂贵,以前他没舍得买位子太好的票。这次的位子是在第十排,他表示非常满意。 虽然曾经对梅凌做过那种“哔——”的事,但是在陆偲心目中,这个人的地位并未改变,仍然高高在上,仍然视若神祗,仰慕向往热爱,比从前更甚。 那天在救助中心听到的不插电版,非常好听,而来到演唱会上又是另外一种感觉。舞美灯光,音响效果,营造出一个完整而震撼的世界,带来视觉上和听觉上的双重享受,仿佛连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被感染了一种叫做“音乐”的毒。 比阳光更耀眼,比火山更炽热,比山川更大气,比湖海更深邃。在舞台上,梅凌就是万世巨星。 每当高朝处,陆偲也会像其他疯狂粉丝一样跳起来,鬼喊鬼叫着用力挥舞手里的荧光棒。看到他这副样子,陆英捷有点好笑,也不禁觉得今天带他来果然是正确的。 演唱会时长将近三小时,如果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完美。毫无差错,毫无瑕疵,堪称本年度最成功的一场视听盛宴。 直到所有表演者的身影都从台上消失以后,观众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沙丁鱼群般的拥挤人群往前慢慢挪动,陆偲和陆英捷也在中间。 不经意间,陆偲好像在人群里看到一个不熟悉却也不陌生的瘦长身影,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结果很快就见那个身影拨开重重人群,犹如排山倒海般势不可挡地来到他面前,说:“梅凌要你去见他。” 陆偲简直风中凌乱——假如现在有风的话:“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晚说:“他在台上看见你了。” “……”那人究竟是怎么在底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精确地把他给筛选出来的?神眼力啊! 陆偲干咳两声:“这个,有什么事吗?” 张晚依旧面无表情,言简意赅:“你去就知道了。” 陆偲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好吧,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用卑鄙手段对人家做了那种事,当时他的状态不论是一时冲动、一鼓作气、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哪怕就算他癫狂暴走了吧,有些事错就是错,必须负责,也理应郑重给人一个交代。 在跟着张晚走的路途中,陆英捷疑问道:“你和梅凌认识?” 陆偲干巴巴地说:“见过几次,不是很熟。” 张晚回头瞟了一眼。 ——不熟?都把人拐上床了,不熟? 陆偲被瞟得汗如雨下,赶紧躲开了他的视线。 这事可不能让陆中校知道,助理先生千万千万不要说漏嘴啊…… 其实张晚的嘴巴本来就比蚌壳还紧,就算你想要他说漏嘴也很难。最后两人跟着他来到了后台的休息室,推门而入。 偌大的空间里杂物不多,显得相当空旷。正中央,梅凌坐在皮椅上,已经脱下之前的演出服,换上了一身简约而不失奢华的黑色常服,乍眼一看,他整个身体仿佛都跟巨大的黑色皮椅融为一体,更衬得肤白如雪,薄唇上透出漂亮的血色。 刚刚才结束了长达数小时的表演,这个人脸上却丝毫没有疲态,微微耷拉着的眼皮看上去略显慵懒,但是当眼皮抬起来,一股傲气便油然而生,仿佛是从血液里带来,不可磨灭。 梅凌好整以暇坐在原处,张晚接收到他的眼神,过去对陆英捷说:“他们两位有点私事要谈,请您随我一同出去等候。” 陆英捷眉宇间拢了起来,看向陆偲,后者在短暂的迟疑后点了点头:“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吧。” 陆英捷也不认为梅凌这样的公众人物会在这里做出什么不该做的行为,于是跟张晚一道走出门外,张晚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门内只剩下两个人。 自从陆偲进门之后,梅凌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眼神中读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近乎冷漠:“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想说?” 陆偲本来还挺紧张,听到这话反而心里一松,笑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确是有话要说,也早就该说了。 梅凌本想看他诚惶诚恐的表现,万万没料到他居然笑了,还笑得这么灿烂? 只听他的声音充满喜悦,还带有某种奇特的敬意:“是的,我一直想谢谢你,真的、真的太感谢你了。” 梅凌眉尖一挑,再一次现自己很难跟得上这个人的思路,只好不耻下问:“谢我什么?” 陆偲说:“谢谢你给我带来好运。” “……”梅凌仍然听不懂,也不再想问,又挑挑眉,“没有了?” 陆偲困惑地歪头:“还有什么?” 梅凌从皮椅中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陆偲走过去,步履如同中世纪贵族般优雅,说出来的话却听着非常俗气:“如果用金钱来衡量,你知不知道跟我上一次床值多少钱?” 陆偲顿时只剩下“=口=”的表情,捂住胸口虚弱道:“你、你要我付钱给你吗?”不!请不要如此玷污他心灵中最神圣的境域!花钱嫖大神什么的,才……才没有很期待呢! “——我只是打个比方。” 话音刚落,梅凌在陆偲面前站定,伸出手扣住他的下巴,“你平白睡了我一次(而且还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不会以为不需要付出代价吧?” 听到这里,陆偲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里倒坦然了些,反问:“你想要我怎么样?” 梅凌见他这种反应,唇边现出一抹深奥莫名的弧度,慢条斯理道:“你当时对我说,如果我能让你怎么样……你除了命以外什么都可以给我,是真的吗?” 陆偲不假思索地说:“是的。” 梅凌说:“如果我要你跪下来给我磕头或者舔鞋呢?” 陆偲一愣,心绪在眨眼间滚动了一百八十圈,回道:“现在就要吗?” 梅凌眯起眼帘:“对,就现在。” 陆偲二话不说,当场就单膝跪下,完全没有心理障碍,还仰头问梅凌:“是要磕头还是舔鞋?” “……”梅凌居高临下站在那里,双眼眯得更紧,遮住了眼里的光芒。 活见鬼了吧,这人还真跪? 这根本不是他要的结果。 深吸一口气,硬邦邦道:“你起来。” “哦。”陆偲于是站起来,依旧显得从容自若,其实暗地里松了口气。 身为大神一号脑残粉,给大神下跪嘛,那有什么?当然没问题。 磕头倒也还行——就当是为之前的事隆重谢罪兼谢恩也不为过啦,至于舔鞋就未免有点……太脏了吧? 看梅凌的表情似乎还没完,陆偲干脆主动追问:“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梅凌闭了闭眼,仿佛在万千词海中一个字一个字地拣选到最后,终于把这句话完完整整拼凑出来:“我要你陪我一晚。” “哎?!” 陆偲大吃一惊,有些进不了状况,傻乎乎地问,“你说的‘陪’,是我理解的那种意思吗?” 梅凌出一声不耐似的冷哼:“不然还是什么意思?” “可是……” 陆偲脑袋里乱糟糟的,最最让他大惑不解的是,“可是我以为你很讨厌我……” 梅凌面色一沉,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到跟前,冰针般的目光深深刺进他眼底:“我叫你陪,不代表我就是喜欢你,懂吗?” 陆偲有点喘不上气来,仓促回道:“懂了,懂了。” 梅凌松手放了他,顺手还把他推开了些,然后拿出手机,说:“把你的号码报给我,地点就在上次那个房间,时间大概就这几天,你等我通知。” “……”这就给定下来了?难道我有表态了吗? 陆偲揉揉脖子,妥协地叹了口气。 算了,该怎样就怎样吧,毕竟是他有愧在先。 一报还一报,报应不爽啊。 何况就如梅凌先前所问的,当时他曾经说过,只要这个人能帮他破除诅咒(不论诅咒真实存在与否,那天的事确实改变了他后来的运势这点总不假吧?),除了生命之外他什么都愿意付出。他这并没有在开玩笑。 反倒对方提出的要求听起来更像是个玩笑…… 如果他猜得没错,对方多半是想教训他,纯粹出于一种报复心理吧。 ——事实上他的确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天居然被陆偲暗算了一把,对梅凌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而且当时在床上他一动不能动,尽管身体上是有得到爽快,心情上却格外不爽。 这些天来,他反复无数次想着要把陆偲逮过来怎么教训,每次想到最后总会变成把人摁在身下往死里干的画面。 于是梅凌决定忠于自己心中所想,找个机会,把他干死。 存妥了电话号码,陆偲试探地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梅凌说:“滚吧。” 陆偲嘴角抽抽,欲言又止地看了梅凌几眼,最后还是说声“再见”,转身离开。 第24章 陆英捷不算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是,像梅凌这样的大明星跟陆偲关在一个房间里十几分钟,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谁都不可能不产生疑问吧? 对于这种问题,当然陆偲只是用平凡无奇的借口掩盖过去,陆英捷也就没再追根究底。 今天两人是各自开车来的,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们来到停车场,一个准备回军区那边,一个则是回自己的住处,到此就要分道扬镳。 道别前,陆偲笑盈盈地说:“谢谢你的票,哥,今天我真的很高兴。” 陆英捷没什么特殊表示,淡淡道:“嗯,那就好。回去路上注意开车。” 说完转身往自己的车子走去,忽然从背后传来一声:“哥!” 转过身来,只见陆偲三步并两步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一把将他抱住。 “我知道,也许我只是个鸠占鹊巢的人,但是现在我身体里面确确实实是流着跟你一样的血,这点到死为止都不会改变。” 说话时陆偲的下巴抬起来,勉强够到陆英捷的锁骨,声音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上滑进耳窝之内,听上去格外清晰而又无比认真,仿佛要一字一句仔细刻到脑海里去。 “也许我跟你缺少了过去二十年的兄弟情分,但是以后我们还会有好几个二十年,让我们好好相处下去吧。” “……” 陆英捷按住陆偲的肩膀,把他从身前稍稍推开,低头凝视而去:“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在意? 在陆英捷这边来看,至少陆偲还有一副熟悉的外表,以及固定不变的身份。而在陆偲那边来看,一开始他们就完全只是陌生人,不是吗? 就算陆偲延续本尊从前的作风,跟大家都不冷不热,也没有人会感觉到任何异常,而他自身同样不会有什么损失,照样还是金枝玉叶的陆家小公子。 为什么他却一定要这么努力,这么执着? 对此陆偲的回答是:“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哪,我喜欢亲切和蔼的奶奶,也喜欢面冷心热的爷爷——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大哥你啦。” 有那么一瞬间,陆英捷觉得胸腔里砰砰跳了几下,仿佛是从心尖之上升起了一丝轻飘飘的、如同柳絮飞扬般的愉悦。 这可真稀奇…… 不过后来他想,面对着这样一张明媚如春的笑脸,这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说着喜欢你,没有人会不心跳不愉悦吧? 他抬手放在陆偲头顶上,顿了顿,然后轻拍两下,说:“好了,只要你不去作奸犯科,我会罩着你的。” 或许真是心情愉悦的缘故吧,他好像也说出了平常不太会说的话。 陆偲登时喜形于色,眉飞色舞地欢呼:“哇噢!大哥你最好了,小弟跟定你啦!”说完甚至得意忘形地嘟起嘴,隔空“mua~”了一口。 几条黑线从陆英捷额前挂下来,按在陆偲头顶的手顺势滑到他脑门上一推。后者被推得趔趔趄趄退了几大步,捂着脑袋一脸无邪的笑。 相比他笑得两排牙齿都白花花地展示出来,陆英捷的双唇抿成线,如同军刀刻出来一般坚峻犀利,少顷慢慢松开:“走了。”丢下这么两个字,大手一挥转身就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陆偲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车远去的车尾灯,久久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轻嘘了一口气。 刚才说的那些话,如果是放在稍早以前,恐怕他也是说不出口的。 自从那个“诅咒”破除之后——或者说是时来运转之后吧,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整个身心似乎全都焕然一新。 从前他已经压抑了太多年,以后他只想敞开胸怀好好释放自己,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有好感的人也更加努力去示好。有付出才会有收获嘛,对不对? 第25章 演唱会过后第三天,陆偲接到梅凌的电话,让他今晚八点去酒店等着。 八点还差十几分钟的时候陆偲就到了,当然梅凌还没到,陆偲先去洗了个澡,披上浴袍,坐在沙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等。 一直等到将近十点,梅凌才姗姗来迟,刚一进门陆偲就闻到他身上不浓不淡的酒气,想必是刚从什么饭局上下来,不过他的酒量大概很好,完全面不改色。 “上次你是怎么给自己做准备的,现在就去做,我去洗澡,在我洗完澡之前你要准备好。”说完也不待陆偲回话,解着扣子往浴室走去。 在来之前陆偲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今天他的义务就是躺平任蹂躏(也许还能顺便再沾点幸运值?),所以听到梅凌这样的颐指气使,他除了无奈以外,倒不会有什么愤愤不平。 换位思考一下,他自己也被MJ过,那种非自愿的被人侵犯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何况是对梅凌这样骄傲的人呢。 既然是他先犯了浑,有什么立场去怪别人对他不客气? 说到底还是那句——一报还一报,如此而已。 陆偲进入卧室,脱了衣服赤条条地往床上一趴,拿出物品就开始做准备工作。 到目前为止陆偲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因为在他想来,梅凌可不是寻常人,而是他仰望已久高不可攀的存在;而在梅凌眼中,大概也就把他当做一个欠教训的混蛋罢了。 这么两个人放到一起,哪里会有什么暧昧旖旎可言呢? 说穿了,从很多事情——比如前世的临终猎艳,比如不久前那次所谓的借“幸运”事件——就可见一斑,其实陆偲这人就是有那么点二逼精神。当他想要犯二或者装逼的时候,那是什么大小神都拦不住。 当梅凌从浴室回到卧房,就看见那个人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双手交叠起来枕在脑袋下面,薄毯盖在腰际线以下,露出整片光洁无瑕的后背。 梅凌看过许多人的后背,说实话,眼下这个绝不是最美的,却蓦然让他有一股在那背上画画的冲动。 ……画什么呢?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花是这样的——艳冠群芳,但并不自以为傲;看似脆弱娇贵,其实却能屈能伸好像怎么都踩不烂? 琥珀色的眼眸中掠过一道奇妙流光,梅凌走到床边,捉住毯子的边角,整个一下掀了开来。 正在闭目养神的陆偲当即惊得睁开眼,才现床边立着一个高大身影,仅仅在腰上围着一条浴巾,卷曲的长自然散落,有几缕落在胸前,看上去就像是顽皮的小精灵在那结实漂亮的胸肌上嬉戏。 少一分则瘦,多一分则壮——如果这种身材算是完美标准的话,那么脱了衣服的梅凌显然也是完美的。 不过,在陆偲的概念当中,因为这种完美显得太过想当然了,他反而一时无意观赏。他翻身侧躺过来,面朝着梅凌所在方向,旋即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一丝不挂,包括最隐私的位置……不禁下意识地用腿挡了挡。 梅凌瞳色瞬间一深,伸手捉住那条碍事的腿,往旁边一撩,紧跟着坐进了陆偲大开的双腿间。 此情此景,陆偲才觉原己不是不会羞赧……不管什么大小神,从本质上也是男人啊。 梅凌一手按在他腿上,不允许他将腿并拢,另一只手往他后面探去,食指中指并行而入,动作毫不温柔——他也不觉得有必要温柔,眉头忽然皱了皱,问:“你到底弄好了没有?” 陆偲被他那既没技巧又没耐心的动作弄得很不舒服,强忍着回答道:“弄、弄好了。” 闻言梅凌眉头更紧,手指更用力地压压揉揉,又往深处钻了钻,质疑道:“上次也是这样?” 陆偲闭上眼睛继续忍耐:“差不多吧……” 梅凌终于不再追问了,自顾自捣鼓,脸微微偏过去,仿佛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似的。 上次他是直接被送进这里面,现在用手一试才更加直观地知道,原来……(和谐) 回忆起当时那销魂蚀骨的滋味,他便有点迫不及待起来,抽出手……(和谐) 他大概还不清楚自己到达了怎样的深处吧? 连内脏都仿佛被……挤迫得全都压缩到了一起似的,这时的陆偲已经彻底面无血色,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滚落,滑入丝之中。 梅凌正想动作,却忽然现自己被夹得死紧,几乎有些吃痛。 上次陆偲自己做主,还抽空休息了一会儿,让痛楚先缓一缓,这次却完全没有机会,整个人从头到脚绷得僵硬……以至于把里面的东西都卡住了。 梅凌如果要强行动作的话,只会让两个人都吃苦头,懊恼地啧了一声,命令道:“给我放松。” 说放松就放松,又不是橡皮筋,哪有那么容易?——陆偲现在满肚子除了痛苦之外,就是郁闷。 他自己本就是生手,对方也一副毫不熟练的样子(所以大神其实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吧),这么两个人碰到一块儿,结果简直就是悲剧。 此时陆偲已经忘记自己原本就是准备来受苦受难的了,忍不住试图讨饶:“我……你能不能再等一下?” “这种时候你叫我等?” 梅凌没好气地说,“怎么等?一边等一边喝喝水聊聊天是不是?” “呃……” 陆偲小声哼哼唧唧,“要是你不想喝水聊天也可以干点别的……” “……”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跟这家伙废话? 梅凌瞪着陆偲咬紧的下唇,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不假思索地低头吻了下去。 陆偲顿时错愕地张开了嘴,旋即被一根灵活的舌头趁机钻了进来,在口腔里四下扫荡,仿佛连一丝分泌物都不肯放过,气势汹汹所向披靡。 先前洗澡的时候他已经刷过牙,此刻嘴里面除了牙膏的清爽气味,似乎还带着一股甘甜的清香,让人一尝就不想停下来。 ……等到梅凌回过神,脑子里几乎还有些迷茫困惑,随即他又恍然现,从下方传来的压迫感已经不那么紧得要命,便试着动了动,果然能够活动自如,当下便抛开一切…… 此时此刻他也完全忘记了要把谁谁谁怎么干死的想法,纯粹只是被本能所驱使,律动着,撞击着,冲刺着。 随着他的攻势越来越猛烈,陆偲已经是被他干得快要呼吸不过来,眼冒金星,痛苦仿佛无边无际的潮水滚滚而来。 一次次求饶请他慢点轻点,始终都被置若罔闻。 完全沉浸在欲望中的男人,根本就是只剩下原始本能的野兽。 ——他一定干得正爽吧? 可是陆偲必须老实说,自己很不爽,压根没有丝毫快感。 男人体内有g点,这是不错的,但是碰上这么一个野兽,就算被找到了g点,在如此强烈的痛楚之下,再刺激的快感也会被覆盖掉吧。 陆偲还试过用双腿夹住梅凌的髋部,想牵制一下他的度,然而很快就自己腿软地放了下来。 至此陆偲终于全然放弃,也记起了今天自己其实是赎罪来的,既然如此,没必要强求什么快不快感,只需要乖乖忍受就行了。 自从那天之后,梅凌一直没找别人泄过,当然也没有自己解决,到今天确实憋了挺久,再说他本就是刚刚开荤,正是新鲜冲动的时候,所以这一次他并没有耗时太久,就把浓稠的精华统统释放到陆偲体内。 直到射尽最后一滴,他浑身绷紧的肌肉才放松下来,翻身往旁边一倒,躺在那里回味这股美妙的余韵。陆偲也躺在原处,但却是在忍受着不可言说的痛苦。等到痛苦有所缓解,才咬着牙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现他想从床上离开,梅凌立刻捉住他的手臂,不轻不重地一拽,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哪里经得住这么一拽,跌了回来差点摔在对方身上。 “你想干什么去?”梅凌问,声音里依稀还残留着情欲的暗哑,听上去格外性感,性感中又似乎略带一丝危险。 陆偲被摔趴在梅凌旁边,也没急着重新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回答:“去浴室清理一下。” “不用清理,反正还要再来。” 说着,梅凌一只手伸过去,沿着陆偲的尾椎下方滑过臀缝,指尖探入那个温暖潮湿的巢穴,摸到自己刚刚留在里面的东西,恶作剧似的轻轻搅动几下,然后满意地将手指抽出来,末了还把指尖上的东西以画圈圈的方式抹在人家后背上。 陆偲压根没注意到某大神幼稚的举动,双唇颤抖地说:“还要再来?还要做刚刚那种事吗?” “你不会以为做一次就算完了吧?” 梅凌挑挑眉,用一种仿佛意味着“愚蠢的凡人啊”的眼神斜睨着他,“我记得我说的是陪我一晚,你觉得一晚和一次是同个概念吗?” “……” 陆偲的脸色千变万化,脑袋里酝酿了无数语句请求对方高抬贵手,最终意识到除非他能在秒之内穿好衣服并且冲出门外,否则的话,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央求道:“那你下次做的时候能轻点吗?” 趁着对方尚未化身为野兽之前先求求情,但愿能起点作用吧…… 他巴巴地望着人,湿漉漉的两只眼睛宛如一只纯种吉娃娃,无形的小尾巴在屁股后面摇来摇去。 只可惜我们梅大神不是某堂哥,不吃这一套。 “哦?” 梅凌慢慢地笑了,似乎很愉快在这里扳回一城,“那天我让你停,你不听。现在你想让我轻点,我为什么要听?” “……” ——自作孽不可活啊,现在懂了吧,二逼青年陆同学。 第26章 陆偲睡得很沉,这是当然的,任何人在被折腾了大半夜之后都会睡得这么沉。 他安安静静趴着,仿佛是潜意识中不敢亵渎神祗——也或许单纯只是被折腾怕了,远远一个人躲在大床的边缘。 睡梦中,忽然感到一股坚硬的炙热推入体内,早已被摩擦过度的地方顿时火辣辣地刺痛,他浑身一颤,两眼甚至都未睁开,就像一只溺水的猫般四肢胡乱弹动起来,手脚并用试图往前爬开。 旋即他就被拖回来,那股炙热开始一进一出,如同活塞运动似的来来回回不断重复。 至此陆偲不可能还不醒,眼皮睁开眨了几下,却又重新闭上。反正根本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现在在后面做运动的人是谁。 过了一会儿,大约是觉得压着这么一条砧板上的死鱼很无趣,梅凌搂着陆偲的腰将他抱起来,经过一番调整姿势,最后变成梅凌背靠着床头,陆偲跨坐在他身上。 标准的骑乘位,身体随着重力下沉,体内的入侵者因而被吞得更深,肚子里像是要被戳出洞来,以至于连死鱼也不由得又吐出了一口泡泡。 越是看他这样,梅凌越是故意拍拍他的屁股,说:“你自己动。” “……”您看我像是还能动得了的样子吗? 陆偲脖子一歪倒,视线无意间滑过了墙上的时钟。 九点半。 从昨晚到现在他一共睡了多少时间?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陆偲气若游丝道:“我真的不行了……” 有句俗话说——女人不能说“不要”,男人不能说“不行”。 梅凌伸出手,宛如陶瓷艺术品般精致修长的手指张开,把陆偲腿间那根颓软无力的玩意收了进来,微微眯起的双眸中漾起深邃的流光,似真似假地说:“真的不行了?不会是被我玩坏了吧?” 陆偲顿时浑身僵直,不明显的红潮从颈部开始上涌,逐渐遍布整张脸。 昨晚他们总共做了三次,前两次梅凌都只管自己满足,完全没顾及陆偲那边。到第三次,约莫是那股新鲜的冲动劲缓和下来了,这才注意到陆偲一副惨遭万人摧残过似的颓废状——尤其是那个可怜兮兮毫无精神的小东西,不知怎的仿佛善心大,居然主动给他撸起管来。 期间梅凌并未冷落自己的欲望,有条不紊地持续抽插着,陆偲觉得自己那里说不定已经肿了,每被摩擦一次就痛一次,痛着痛着渐渐竟也有些习惯甚至麻木了,而且梅凌手上的功夫平心而论还是不错的,那么玩捏揉弄着,陆偲终于也开始有了该有的感觉。 如果以为事情真这么简单,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欺负人的精髓就在于——先给他很多很美味的糖,趁他吃得津津有味忘乎所以,毫无预兆就赏他狠狠一鞭子。 此前梅凌已经纾解过两次,第三次自然不会太着急。而陆偲这才是刚刚第一次,感觉一上来比较快,就当他亟欲释放的时刻,突然被梅凌紧紧掐住,不许他在自己之前达到。 欲望在高朝的临界点上被一把打回来,这种滋味恐怕是任何言语都形容不了的。 这下陆偲后面也在痛,前面也被憋得胀痛,双重的痛苦叠加在一起,他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看着他的样子,梅凌似乎更加有种施虐般的快感,越地攻势雄雄,仿佛身体里有个恶魔在催促他必须一口气把人彻底玩坏似的。 其实在隐隐约约之间,陆偲偶尔也会感觉到一丝丝异样的刺激,这种刺激是从穴内传来的——你看,不论你找或不找,g点始终存在那里,多多少少还是给开出来了吧? 然而这点刺激的快感转瞬就被吞没在痛楚中,每当他想去追寻去捕捉的时候已经捉不到了,于是他的胃口被吊起来了却又始终求而不得,倍加折磨得人苦不堪言。 到后来他实在受不了,真的哭了出来,含泪讨饶:“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梅凌明知故问:“求我什么?” 陆偲呜呜咽咽:“求你让我射……让我射……” 梅凌望着他脸上闪光的泪痕,眼神玄妙,说话的语调与手上的动作一样不紧不慢:“想射是吗?那就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这不是陆偲第一次听见类似的问话,上一次就是在演唱会之后的休息室里。 还算陆偲没完全糊涂,从满脑子的迷雾中勉强抓出了什么关键,说:“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用迷药侵犯你,呜……我是个贼,从你身上偷借了东西,都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为什么是我?” 梅凌的语调快了起来,近乎咄咄逼人,“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 “我……”陆偲刚出一个字,身体忽然一阵战抖,像是体内的痛苦堆积到一定程度所生的条件反射。 他大口喘着粗气,喉咙里断断续续溢出不知是呻吟还是哭啼的声音,好不容易才说了下去:“因为只有你……只有你可以,别人都不行,我要的……只有你能给我……” 梅凌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似乎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停止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脸色一沉,冷冷地带着点傲慢与嘲弄道:“人为求一个爽快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哼,想射就射吧,现在问你也是白问。” 说着,终于松开了那只要命的手。 也许是因为快感已经被压着太久,挤压到了异乎寻常的强度,强到甚至与痛苦有些混淆不清,释放的瞬间陆偲就像一条遭到电击的鱼般浑身抽搐,脑子一片空白,旋即翻着死鱼眼半休克过去。 当然后来他还是在一阵阵律动中被迫醒来,只恨自己怎么没能彻底昏死过去。 ——时间回到当下。 命根子再次被这个人掌握在手中,陆偲简直又有想哭的冲动,实在是有心理阴影了。 蓦然一阵音乐声响起,是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梅凌长臂一伸拿过手机,接通电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开始上下撸动起来。 陆偲猛地一抖险些惊呼出声,连忙捂住嘴巴,想把那只手拽开,结果却被捏得更紧,惩罚似的用指甲在顶端刮了几下。 顿时欲哭无泪,望着一边戏弄自己一边还在从容讲电话的人,想说什么但又不便打搅。 好在整个电话总共只讲了寥寥几句:“到了是吗?……还没有……随便,你在楼下等着也可以……嗯,就这样。” 通话到此完毕。 陆偲听出了端倪,眼前绽放出一线希望之光,问:“有人来找你了吗?” 梅凌说:“嗯,助理来接我。” 梅凌的助理有好几个,而能够如此精密掌握他动向的,只有张晚,这个时间过来接人也是昨天梅凌留给他的授意。 “既然接你的人来了,那我们……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吧?”陆偲试探道。 看着他眼里掩饰不住的窃喜,梅凌深奥地笑了,把腰往上顶了顶,让他清楚感觉到自己的硬度:“你问问它可不可以不做?” 陆偲囧了:“可是,可是让别人久等不太好吧……” “既然是我的助理,等我不是应该的吗?”满不在意地说完,梅凌扣住陆偲的腰作势要动。 陆偲一个激灵,连忙紧紧按住对方的胳膊,急中生智道:“那我用嘴可以吗?让我用嘴帮你好不好?我那里……那里真的很难受,吃不消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待会儿他恐怕就可以直接去看肛肠科了。 听闻他的建议,梅凌微露一丝怪异的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的嘴上功夫有多糟糕?” 陆偲汗了汗:“呃,我会加倍努力的……” 梅凌无语半晌,扣在陆偲腰上的手忽然把他抬了起来,往旁边一放,旋即起身,一边下床一边说:“算了,今天先放过你,下次再让你补回来。” 陆偲先是为逃过一劫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倒抽口气:“下次?”难道还有下次?! 没理会他的反应,梅凌径自进了浴室,身下欲火在淋浴的过程中渐渐熄灭。 昨晚毕竟已经做过三次,欲望并没有那么饥渴,之所以先前会袭击睡着的陆偲,其实是因为——之前睡觉时梅凌记得这人是躺在自己身边,当他在半睡半醒之间想伸手抱人,却抱了个空,睁眼一看,现那人躲在大床最边缘,仿佛对他避如蛇蝎,瞬间就令他冒出一股邪火。 当梅凌回到卧室,陆偲正静静侧躺在床上,背影呈现出流畅的曲线,堪称优美如画,直接可以拍成照片裱起来,挂在墙上供人观赏。 事实上,如果现在绕到床的另一边去看他正面,那么你会现他脸上是一副世界末日到来般的绝望表情。 梅凌打电话把张晚叫上来,张晚还给他带了一套干净衣物,他拿到后就在客厅换上,全然不顾忌张晚在场。反正张晚始终目不斜视,仿佛就算天崩地裂他也不会动摇分毫。 换好衣服,梅凌说了句:“你再等我一下。” 重新回到卧室,见陆偲还保持着那副静态画的模样,梅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扬声说:“我要走了。” 绝望状态中的陆偲一动不动,慢慢张口,声音轻飘飘地荡过来:“再见,请慢走。” 梅凌眼帘一眯。居然背对着他讲话是吗? 走到床边,弯下腰倾身而去,一口咬在陆偲肩上。 陆偲惊呼一声痛得直躲,在床上打了个滚,再抬手往肩上一摸,居然真的摸到了血丝,简直不知道是该崩溃还是该抓狂:“你你你……你咬我干嘛?”顿了顿,忽然满脸黑线,“你该不会是很久没进食了吧?” 梅凌:“?” ……他还真的被当成吸血鬼了吗? 白皙剔透的面颊上缓缓拉开一抹微笑,阴森森道:“是啊,如果你再不给我坐好,我就拿你当早餐了。” 陆偲忙不迭爬起来,面朝对方正经跪坐,忽而记起自己还赤身裸体,连忙又把双手往胯下一遮。 这动作,这画面,看上去实在是……太喜感了。 梅凌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陆偲见状,心里也暗暗苦笑。 其实陆偲当然知道人家不是吸血鬼,怕的只是万一自己不听话,会被人当做另一种早餐“吃”掉…… 梅凌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探向他的肩膀,指尖在那块牙印上划了一圈,居高临下地说:“打上我的印记,以后你就是我的东西,记住了吗?” 陆偲犹豫了几秒,就感觉到掐在下巴上的手指紧了紧,并听见“嗯?”的一声,声音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于是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梅凌这才放手,满意而去。 第27章 梅凌离开后,陆偲本想继续休息,却一时睡不着,再加上,呆在这么一个连空气中似乎都弥留着银靡气味的房间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还是回家去休息算了。 起了床去浴室洗澡,水帘浇下来的时候淋到他肩上的牙印,那片皮肉已经红肿,阵阵作痛。 这种疼痛又提醒了他先前听见的话,他思来想去,最终得出结论——梅凌说他是自己的东西,十有八九是把他当做泄欲用的东西了吧。 这要是换成其他人,早就被他一脚踢飞,有多远滚多远去了。然而梅凌始终是例外的,让他责怪不起来。 有人说,爱得越深就越盲目,越没有原则。 从以前到现在,他曾经从梅凌那里获得过太多,享受、希望、幻想、感动……还有幸运?总而言之梅凌就是他的精神偶像,而他是深爱着梅凌的信徒。 在梅凌面前,他的原则基本就被拉到了最低值。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梅凌还想把他怎么怎么样,他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找借口推脱嘛,反正梅凌又不能从电话里钻过来抓他,对吧? 或许还会有人觉得,梅凌是何等人物,纡尊降贵来临幸他,反正他本就非常喜欢梅凌,应该是荣幸都来不及,还躲什么躲呢? 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在此就不多说了。 洗完澡,陆偲换上昨天带来的干净衣服,离开了房间,乘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往车子的停泊处走去。 这会儿他全身肌肉都在酸痛,尤其是那个部位痛得最厉害,每走一步都是折磨,以至于不得不像蜗牛似的一点一点慢腾腾往前挪。 忽然从后方传来叫唤:“Rose!” 嘹亮的声音在停车场内甚至产生了回响,让陆偲想要装作没听见都不行。只好停步转身,看到来人的身影,不禁暗暗一惊。 原来不是只有郑琛一个人,另外还有七、八个人,包括沈晋瑜和秦秋都在。 昨天是其中一人的生日,朋友们就在Vu1net酒店为之庆生。说是庆生,其实更主要是趁机聚在一起玩玩。晚餐过后众人就直接开了一间大房,要玩的玩,要睡的睡。 自从陆偲重生至今,与本尊过去的(狐)朋(狗)友基本不太来往,也不想来往,比较熟悉的人就只有郑琛、沈晋瑜、秦秋这三个。后面两个又是他讨厌的,所以眼下他就只跟郑琛打招呼。 郑琛问:“这个时间,你是要离开呢还是刚过来?” 陆偲说:“正要回去了。” 郑琛仔细打量他:“你的脸色很差啊,是不是生病了?” “……”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负伤吧? 陆偲说:“没有,只是没睡好。” 郑琛接着问:“那怎么不在酒店里休息休息?” “没什么,我想回家,就这样说吧,我先走了。”陆偲实在不愿多说,留下一句转身就走。 郑琛追了上去,一手搭住他的肩膀:“你的样子不对劲啊,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是的话就说给我听听,没准我能帮点什么,我们是朋友吧?”说完还在他屁股上一拍,表达哥俩好似的——其实是趁机揩油也说不定喔。 那一拍并不算重,给陆偲造成的效果却不亚于拿狼牙棒砸了一下,他登时闷哼出声,腿一软几乎站不住,往旁边踉跄几步,险些倒在某辆车的车前盖上,所幸他及时用手撑住了自己。 郑琛见此情形,狐疑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刚刚拍过的地方,脸色一变。然后他又想到从背后看到陆偲走路时僵硬迟滞的步伐,再结合陆偲那貌似纵欲过度的脸色,越想越可疑,该不会…… 他所想到的事,也有其他人想到了。向来跟陆偲不对盘的秦秋,更是恶意地猜测道:“是被人搞了吧?全世界最恐同的人被鸡奸了,真是天意啊。” 陆偲心里咯噔一下,立刻驳斥:“你别胡说八道!” “我胡说八道?” 秦秋撇撇嘴,表情带着露骨的幸灾乐祸,“你别忘了,在这里这么多人,哪个不是明眼人?你要不是被鸡奸,难道还是痔疮不成吗?” 陆偲咬了咬牙,从车前盖上爬起来站定,梗着脖子回道:“是痔疮又怎么样?” 秦秋才不信:“那你敢不敢脱了裤子让我们瞧瞧?” “……” 陆偲沉默少顷,忽然冷笑一声,“我就算要脱裤子也是在医生面前,你凭什么让我脱裤子?哦,难怪常言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你真是太热心了啊。” 秦秋这边还没反应过己被影射成了不男不女的家伙,那边,陆偲的胳膊被郑琛捉住,逼迫地问:“是谁?那个人是谁?” 此时郑琛的感觉,就像是一块盯了许久的肥肉,连舔都没舔到,就被别人“吧嗒”一口吃进嘴里,是多么多么羡慕嫉妒恨啊。 “什么那个人?” 陆偲皱起眉,甩了甩手试图把对方挣开,“我说了不是那回事,你放手。” 郑琛充耳不闻,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说实话?是不是那人不准你说?你是被强迫的吗,是不是?” 越说越觉得一定就是这么回事,顿时愤怒不已。至于他究竟是为谁而愤怒,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他恶狠狠地骂道:“该死的,那个QJ犯是谁?快告诉我!” 胳膊被他捉得越来越紧,陆偲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不耐地回道:“没有,没有什么QJ犯,你不要乱想太多了!” “不可能。” 郑琛固执己见,“Rose,你不用怕,不管那个QJ犯是谁,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整不死他?他到底是谁,你快说啊!” 陆偲翻白眼了,本来就难受得要命,被状况弄得更是越来越烦躁,终于忍无可忍地抓狂大吼:“去你妈的QJ,我是自愿的!” “……” 全场死寂。 众人的表情精彩纷呈。 即便是刚刚还幸灾乐祸的秦秋,这会儿也目定口呆,眼角抽搐,不过这其中只有一部分是因为陆偲,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沈晋瑜搂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突然抓紧,这让他大惑不解,模模糊糊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又抓不住。 一阵死寂过去之后,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纷纷表示—— “不会吧?” “怎么可能?”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先前话最多的郑琛反而变得沉默,半晌才重新开口,似乎仍然不愿置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你自愿……跟男人搞了?” 陆偲也沉默了很久,此时他要反悔并非完全不行,比如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口不择言,他也的确差点就这么做了,但是紧接着他又想起,他已经下过决心,从今以后要做真实的自己,性取向这种问题就算现在不说,迟早也是会公开的。 短暂的考虑过后,他坦然道:“说是跟男人搞了有点难听吧?正常情况下,两个男人自愿生关系,也叫做爱。” “你……” 郑琛脸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你怎么……你怎么会……” 陆偲知道他想说什么,把话接了过去:“人是会变的。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以前玩了太多女人,玩腻了,现在想换换口味。” 郑琛彻底无言,目光极其复杂,仿佛有点失望,有点恼怒,有点不甘,有点指责…… 陆偲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趁他不注意把手抽了回来:“事情说得够清楚了吧?我现在要走了,再见。” 急匆匆说完,急匆匆走开。 郑琛再次试图抓他的手腕,但没能抓住。 陆偲强忍疼痛加快脚步,找到了自己的车,立刻驱车而去,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半天都消化不掉那个惊天大新闻。 第28章 事实证明,男人的八卦精神比起女人不遑多让。 那天之后,陆偲几乎每天都会接到电话问他是不是搞基去了,而来电的这些人他根本就不认识。也许本尊是认识的,但是自他重生以来从未接触过,估计也没有多少交情。 哪怕他已经有了出柜的准备,也不愿跟这些无聊的八卦人士多说。何况他已经有点后悔了,当时过于莽撞,居然忘了考虑到万一消息传到陆家人那边,可怎么办? 虽说他不打算隐瞒一辈子,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可是在他正式公开之前,他起码应该先在平日里做出一些明示暗示,让他们多少有点心理准备吧。 好在,他的担忧暂时是多虑了。那件事并未传到陆家人耳中,第一是因为生活圈之间有距离,消息传播也需要时间;第二,最主要的是,他以前恐同的名声实在太厉害,已经根深蒂固,所以大家其实都不相信他会去搞基,纯粹是当做了笑话来听。 只有当天在停车场的那些人,亲眼看见当时的状况,有几个人是勉为其难相信了的。 后来陆偲接到郑琛打来的电话,为那天的过激言行向他道歉,并邀他同去爬山。 起初陆偲是拒绝了。对于郑琛这个人,陆偲尽管没什么好感,但这人对他貌似也没什么恶意,除了比较多管闲事以外,倒还算得上友好,而那天的过激反应也像是关心则乱。再加上他自己想去爬爬山散散心锻炼身体,一个人去太无聊,又找不到别人作伴,所以在郑琛连番游说之下,最后他还是接受了邀约。 次日下午,陆偲在约定的山脚下与郑琛碰面,却现来的不止郑琛一人,还有沈晋瑜和另外两个不熟悉的男人。这三人是听说郑琛约了陆偲爬山,主动来凑热闹。 这座山名为秀山,顾名思义,只是一座秀气的小山,没什么名气,游人也不多。 五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今天都换上了简单的运动装,就像普普通通的大学生一样来爬山,一路走一路聊,偶尔驻足看看风景。 秀山上虽然没有名景,郁郁苍苍的绿色也足够赏心悦目,在钢筋水泥丛林里呆久了,这样纯粹的大自然倒是别有一番吸引力。 到了半山腰处,体力最差、走得最慢的陆偲已经落到最后,只剩下郑琛还留在他身边,陪他休息了一会儿,忽然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陆偲好奇地跟在郑琛后面,来到一座隐藏在林间的小瀑布,可惜当前季节不对,瀑布似乎快干了,只有几道尿尿似的细流从顶上垂落而下。 瀑布下方形成一面水潭,水很清,可以清楚望到潭底。 时节正当秋高气爽,不过一路爬上山还是令人浑身热,郑琛直接把衣裤一脱,只留内裤,就这么跳进了水潭里。 见他在水里游得那么舒服,陆偲也有些心动,再加上被他泼来的水弄湿了身上,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脱了衣服下水。 刚一入水,陆偲就暗赞——爽! 两个人在水里畅游,本来是各游各的,后来郑琛故意撩陆偲泼水,陆偲反击了几回,现对方似乎精于此道,自己占不到什么便宜,干脆摆手认输。 郑琛得意地笑着凑过来,刚要说什么,忽然注意到陆偲肩膀上的一个奇怪印子,定睛一看,目光瞬时闪了闪:“这是什么?” 陆偲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才现是那个几乎已经被遗忘的东西,不禁窘了一下,估计瞒也瞒不过去,便实话实说:“被人咬的。” “……就是那天的男人?” 郑琛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咬你?他居然这样对你?” “没什么,只是情趣吧,呵呵。”陆偲干笑着,想要转身上岸,却被郑琛摁住肩膀,将他扣在水里,用自己的身体抵着他,使他被困在面前的人与背后的岸壁之间。 与如此强硬的行为不符的是,郑琛的语气堪称温柔:“既然你已经不排斥跟男人交往,那可不可以接受我?” “……你说什么?”陆偲以为自己听错了。 “Rose,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但因为你对这种事太过排斥,我才不敢对你明说。没想到你居然会跟别的男人牵扯上了,这实在让我很震惊,也很难过……” 郑琛说得款款深情,陆偲只觉得错愕万分,好不容易确信了对方并没有在开玩笑,立即果断地把话讲清楚:“对不起,我只把你当普通朋友。” “不,我不想只做朋友,我是真的很喜欢你,Rose……”郑琛喃喃着,情不自禁般吻了过去。 陆偲迅别过脸,郑琛顺势吻上他的脖颈,亲吻中带着暧昧的舔舐,令他全身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一番你攻我防,强弱对抗。 陆偲终究不是郑琛的对手,内裤险些被拉掉,不论怎么怒骂挣扎都是徒劳,几欲吐血地想,假如现在大喊“救命”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听见…… 就在这时,仿佛是天外之音传来:“郑琛!” 陆偲浑身一僵,慢慢扭头,果不其然,那个“从天而降”的人是……沈晋瑜。 ——为什么偏偏是他?! 将要得手的时刻被人打搅,郑琛懊恼地粗声粗气道:“你来干什么?不要妨碍我。” 沈晋瑜站在不远处看着水里的两个人,双手抱怀淡淡地说:“你是想被陆正祺(陆老爷子)废了手脚绑起来丢到你父母面前,还是想更直接点,让陆英捷一枪毙了你?” “……” 郑琛清醒了,就像是被一桶冰水直接浇下来,热的头脑彻底冷静,开始后悔之前的冲动,看向陆偲,一脸自责地试图解释,“对不起,我……我只是情不自禁……” “滚——!”陆偲只有这么一个字。 郑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爬上岸把衣服捡起来穿好,回头看了一眼,心知自己再留在这里只会更令陆偲恼火,不如让他也有时间冷静一下,于是默默离去。 陆偲长舒一口气,心总算放下了,肚子里却还满是郁闷。转身准备上岸,现沈晋瑜居然还在,立即瞪了过去:“你怎么还不走?” 沈晋瑜非但不走,反而上前来俯视着他:“如果你不打算勾引郑琛,就不要在他面前脱衣服,还跟他一起鸳鸯戏水。” 遇上那种糟心事,陆偲已经够窝火,还听到这种奚落,更是让他火冒三丈,忍不住爆了粗口:“戏你妈个头啊!¥%a#¥&……” 叽里呱啦骂了一大堆,沈晋瑜安安静静听着,最后只回了句:“讲人话,谢谢。” 陆偲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又转到了“俄语频道”,狠狠翻个白眼,啐道:“你才不讲人话!我怎么会知道他对我有那种意图?” 沈晋瑜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如果你还是从前的你,说不知道还过得去。现在你已经了解并且接受了男人跟男人这回事,还这么迟钝是不是有点不应该?” “……”陆偲语塞。 这样一说,好像的确如此。从前的他一直苦苦压抑着本性,唯恐被别人的情感意识所干扰,下意识地关闭了身体里的某种雷达,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在某些方面难免变得迟钝。 不过,太迟钝了不好,太敏感了也不见得好吧? “我是异性恋,也不会所有异性都喜欢我。同样的,就算我成了同性恋,更不可能所有同性都看上我吧。” 听着他的辩驳,沈晋瑜屈膝蹲了下来,伸手托着他的下巴,视线如同柔软的笔刷,在他脸上仔细描摹:“难道你从来不照镜子?” 陆偲一把拍开那只手,额上鼓出几根青筋。 倒是他这张脸惹的祸了?而且照那话里的意思,这脸貌似还不是一般的祸水……难道真的是他太过迟钝? “知道了,我会注意……”陆偲悻悻地咕哝着,陡然目光一凛扫向沈晋瑜。 这人对他说这些,单纯只是出于好心? 有过一次前车之鉴,他不得不警觉:“你不会也对我有什么想法吧?” 沈晋瑜笑而不语,他今天没戴眼镜,一双桃花眼看上去杀伤力倍增,宛如午后的春阳般温柔明丽,又如秋夜的细雨般缠绵多情。 曾经被他的温柔多情“杀死”一次的陆偲,登时毛骨悚然,转开了视线不再看他,也不愿再理会他的存在,爬上岸走到一边背对着他,把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用上衣擦拭身上的水,然后穿裤子。 刚把裤子穿好,就听见耳边响起沈晋瑜的声音:“其实我在床上温柔体贴,对你这种初初入门的人来说,跟我在一起可以得到最大的享受……”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沈晋瑜来到了他身后,并看见他肩上那个明显不久前被人弄出的牙印。 下得了这种口的人,是什么重口味呢? 床上……温柔体贴……初初入门…… 刹那间只觉往事不堪回,陆偲心口紧,转身狠狠瞪去:“沈晋瑜,不要总以为别人都是你的玩物,有些人你玩不起!” 顿了顿,好像还没说够,字字铿锵道:“我告诉你,我宁可再死一次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沈晋瑜的瞳孔瞬间紧缩了下,继而悠然一笑:“喔?你这么害怕被我玩弄?” “怕?” 陆偲只想冷笑,咧开的嘴角却显得有些扭曲,“怕什么啊,是嫌太恶心!” 说到这里已经完完全全够了,再也不想浪费半点口水,抬脚就走,视若无睹地从沈晋瑜旁边擦肩而过。 不料沈晋瑜忽然捉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拖过去,另一手环住他的腰,劈头盖脸地吻了下来。 陆偲近乎惊呆,本能地张口骂人,却给了对方可趁之机,狡猾的舌头钻了进来,简直防不胜防。 这个吻来得突兀,去得也毫不拖泥带水,很快他就听见一句:“现在告诉我,我的吻恶不恶心?” 这样问时,沈晋瑜脸上仍在笑,笑容里却依稀透出几分令人心惊肉跳的东西。 陆偲想要破口大骂,却现实在震怒到极点,反而词穷。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把这家伙活活咬死!牙痒痒地磨了磨牙,挣扎几下都没能从对方的桎梏中挣脱,猛然一狠,一头撞了上去。 沈晋瑜的脑门被撞个正着,当时就有点懵了,不由松了手将人放开。 陆偲本想再踹几脚泄愤,然而刚刚那一撞把陆偲自己也撞得头晕眼花,再耽搁下去只怕又会被抓住如何如何,还是走为上计。 等沈晋瑜将手从额头上放下来,陆偲已经逃得没了踪影。 他也没有去追,站在原地望着那人消失的林间,抬起手,大拇指缓慢地擦过嘴角,刚刚在强吻时沾到了一点唾液。 虽然没来得及仔细体会,不过貌似滋味比想象中更好。 宁死也不愿跟他在一起吗?呵,那要不要试试看呢…… 嗯?仔细想想,当时那句话是——我宁可再死一次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再死一次…… 第29章 虽然讨厌某人,但陆偲不得不承认,这人所说的话确实给他提了很大的醒。 从前他只是个小老百姓,生活环境很简单,接触的人也都比较简单。现在的他成了(前)纨绔子弟,身边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其中男女通吃的无节操人士比比皆是,他这张脸便成了一个隐患。 尽管郑琛这次没有得逞,谁又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更何况还有其他人呢?陆家的背景能为他挡灾挡到几时?万一就是有人色胆包天不要命呢? 陆偲对着镜子研究了很久,终于明确认识到,即使这张脸比他原本的容貌更成熟,也更有男人味,但好像还是太容易招人了,尤其在某些人眼里。 可他总不可能为此去整容吧? 所以他能做的,除了在与人来往的时候更加谨慎之外,就是要加强自身的实力。 若是他更强壮有力,那天跟郑琛对抗就不会被占到便宜,更不会需要靠沈晋瑜来帮他解围,落得一肚子不爽。 说到加强实力,仅靠日常运动锻炼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学一些更专业的手脚功夫才稳妥。 这种时候,一件几乎快被遗忘了的事,重新在陆偲脑海中浮现出来。 云震曾经表示过,可以让他跟军队里的士兵们一同训练。他想,比起去武术馆之类的地方,应该还是军训的效果来得更好吧?因为军训是每天长时间的训练,既能增强体质,又能从教官那里学习基本的搏击术。 陆偲越想越觉得靠谱,立刻与陆英捷联系。陆英捷刚开始很诧异,怀疑陆偲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后来见他实在坚持,便答应去跟云震问问看。 也不知道人家位高权重日理万机,还能否记得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让陆偲意外而又惊喜的是,当天他就得到回馈,陆英捷告诉他说云震已经应允,并让他在三天后前往。 有这么三天空暇,正好陆偲可以处理自己的事,毕竟要离开个把月,有些地方总要交代。另外就是索菲亚那边,跟她之间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只能慢慢来,当务之急还是先保证他自己的人身问题。 转眼就到了三天后,云震指派的司机开着车来到了陆偲家门前。陆偲本来还指望能看到陆英捷,可惜听说中校最近很忙。 车子载着陆偲驶向军区,一路上他的心情都雀跃着,尤其是路过那些大操场,看到在场上训练的士兵们,对于即将成为其中一员越期待。 最后车子停在一幢威严肃穆的大楼前,司机领着陆偲上楼,直接将他送到了云副司令办公室。 彼时云震正坐在桌后看文件,司机“啪”地立正敬礼:“报告司令,人带到了。” 云震把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轻轻颔:“嗯,出去吧。” 司机离开后,陆偲上前几步,礼貌中不失亲近地唤了一声:“云叔。” 自从上次见过一面之后已经有许久不见,乍然再看到这个人,仍是让陆偲产生一种宛如初见的惊艳感。 该怎么说呢?其实云震外表当然不错,更主要的是,有些男人上了一定年纪,似乎就是会形成特殊的魅力,就像历经岁月打磨抛光的钻石,绽放出永恒不灭的光彩,它诱人无比却也昂贵无比,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云震听到他那种叫法,眼帘便微眯起来,应道:“嗯,你来了。” 陆偲看着那双含笑的眼睛,不自觉也跟着咧嘴笑了。 说真的,他觉得他从没见过一双这么会笑的眼睛,看得人心里软绵绵的,灵魂仿佛也轻飘飘的,像要沉溺到那双眼底去了似的。 云震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到陆偲面前:“走吧,带你去你的宿舍。”说着按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身,揽着他往外走去。 被一个不太熟的人勾肩搭背什么的,陆偲稍微有点别扭,不过很快就放松下来,说:“你亲自带我去吗?呃,这太不好意思了吧……” 云震说:“没事,我有空。” 听到这么简单的话语,陆偲除了“谢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出了办公室,云震的手就从陆偲肩上放开。 一路往前走,陆偲不时好奇地指这指那,问东问西,云震全都耐心地一一作答,到后来反倒让陆偲不好意思再问。 军区非常之大,两人走了许久,宿舍楼总算到了。陆偲跟着云震上到顶楼,走进位于中央的一个房间。 房内的设施简单到了极致,一张单人床,一副书桌椅,一面衣柜,最后还有一张杂物桌,桌上桌下放着碗和盆和桶和毛巾之类的,看上去都是全新物品。而床上的被单被套,衣柜里的干净军服,也都是现成的,显然是云震早早就叫人准备好——这真的把陆偲感动到了,像是得到了长辈的悉心照顾,不知该怎么表达谢意才好。 ——不如就默默地心领了吧,想必这个人也并不图他感谢。 话说回来,整个房间里怎么只有一张床? “这是单人宿舍?”陆偲问。 “对,是特殊宿舍。” 云震说,“以前有人住过,最近暂时空着,你正好可以住。” 陆偲纳闷地想,军训什么的不都是大家住一起吗?只有他一个人例外会不会很奇怪? 不过既然有单人宿舍给他住,大概已经算是一种特殊优待,他再要问长问短就显得不识好歹了吧。 云震却似乎看出他的为难,直言问:“你想住集体宿舍?” 陆偲连忙摆手:“不不不,那倒也不是,只是有点稀奇……” “你虽然跟士兵一起军训,但本质上不是真正的士兵,有些标准不会完全一样。” 云震沉稳道,“你也不用想太多,只要把你自己分内的事完成即可。” “哦,明白。” 陆偲乖顺地点了点头,突然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举起手敬个礼,“遵命,司令大人。” 云震莞尔一笑,却说:“有两个问题——第一,姿势不标准;第二,称呼不对。” 陆偲不由缩缩脖子。他无法确定云震此时流露的严厉是真是假,只能说,果然不愧是司令大人啊,只要把气势往这儿稍稍一搁,就已经相当有威严。 “那……应该怎么样才对?”陆偲虚心请教。 云震走到他跟前:“司令后面那两个字是多余的。”这么说着,亲自动手给他调整姿势。 陆偲站得笔挺一动不敢动,目不斜视,视线直直地盯在对方的鼻尖上。忽然现,尽管云震跟陆英捷站在一起是矮了些许,但跟他站在一起还是高了一截。 哎,即使变高了十公分,世界上让他需要仰视的人还是那么多啊…… “报告!”门外突然传来这么一声。 陆偲应声看去,门外那个中等身材的年轻军人貌似有点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等到云震让那人走上前来,陆偲仔细一瞧方才认出,这居然就是上次在街上帮他从劫匪那里抢回皮包的人! 云震为两人介绍:“陆偲,这就是你的教官,杜教官。小杜,陆偲这段时间跟你的兵训练,他不跟大伙儿住在一起,夜间特训不必叫他参与,至于日常训练要正常完成,如果他故意懈怠,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后面一番话,显然不仅仅是说给小杜听,同时更是说给陆偲听的。 陆偲暗暗握拳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辜负云叔一番心意。 “是!” 小杜正色答道,转而看向陆偲,露出了跟长相一样憨厚的笑容,“你先换上军服吧,我带你去食堂,你吃点东西,下午开始加入我们的训练。” 陆偲点头回以笑容。因为那次的见义勇为事件,这人给他的印象很不错,而且重点是终于有个让他可以俯视一下的人了啊呵呵呵呵呵…… 陆偲从衣柜里取出一套迷彩服,抖开一看,立刻知道是适合自己的尺码,不禁再一次对云震的细心佩服之至。 房间里没有可供人换衣服的地方,他只能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直接换,好在也不至于太尴尬,人家都是坦荡荡的正直军人不是嘛? 云震看了一眼他脱下来的便服,问:“你有没有带电子产品来?” 陆偲说:“带了手机,要上缴吗?” 云震说:“嗯,防止你分心。” 手机一交,陆偲就等于跟军营以外的世界暂时隔绝,他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并不在意。 云震接过他的手机便关了机,等到合适的时候会再还给他。 然后三人一道出门,到了宿舍楼下,云震与另外两人就要去往不同方向。 “好好努力。” 听到云震如此吩咐,陆偲立即点头,敬礼,这次的姿势比先前要标准多了:“是,我一定会的,谢谢司令!” 第30章 就这样,陆偲开始在杜教官手底下进行训练。虽说得到了部分优待,但大体上还是与普通士兵一致,否则就没意义了。起初他难免跟不上进度,只能靠自己加倍努力补上去。 可想而知,其他士兵见到突然来了一个“插班生”,不可能不困惑好奇,趁着训练的空暇跟陆偲聊天,得知他是专程来做“特训”的,大家都有点囧。也有人表示佩服,本来他在外头过得锦衣玉食何等逍遥,却自己跑来这里吃苦,即便只有两个月,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 话说,陆偲长得漂漂亮亮而又不会感觉女气,出现在军队这种遍地糙老爷们的地方,简直如同一副雅俗共赏的风景画,加上他脾气不错,所以尽管他的年纪比其他人都大,大家却把他当成是同龄人,甚至是新来的小弟一样不乏照顾。 有人说现在只有流氓才来当兵,这说法必然是以偏概全了。 至少陆偲觉得自己在这里过得就很开心自在,跟外头那些狐朋狗友相比,这些大兵们再流氓也流氓不过那帮衣冠禽兽去啊,何况这当中本性淳朴正直的人还是不少。 当然,训练的过程本身是枯燥的,堪称艰苦。基本的体能训练就不说了,尤其搏击训练对陆偲来说更是要命,每天他都会这里青一块,那里肿一块,虽说伤得不严重,总归是会痛吧? 在心底默默流泪的同时,他并没有后悔埋怨,因为现在他吃的苦越多,将来能获得的回报就越大。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礼拜。 傍晚时分,一整天的训练宣告结束,陆偲回到宿舍,灰头土脸满身大汗,拖着疲惫的身躯到公共浴室洗了把澡,再回到宿舍,赫然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刚刚他去洗澡时并未锁门,什么人都能进得来。 那人坐在床上,陆偲很快就从侧影中认出对方是谁,顿时喜出望外地奔了过去:“哥!” 陆英捷应声转过头来,黑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低喝:“立正!” “……哎?” 连日来养成的习惯让陆偲条件反射地想要止步,身体却又在惯性之下继续向前,于是整个人就要扑个狗啃泥。 所幸陆英捷及时接住了他,看他面朝下姿势尴尬,便随手把他扔进另一只臂弯中,两人就此变成一上一下,四目对望。 ……好、好狗血的肥皂剧男女主人公经典姿势啊! 陆偲囧囧地想爬起来,起得太急,加上本就被操练得腿软无力,一不小心又跌了回去,恰恰好坐在陆英捷大腿上。 一匹英俊的草泥马默默从心头小跑而过…… 陆偲朝陆英捷瞄去,但见他的面容冷峻如初,从刚才到现在好像丝毫没变化过。 ——那岂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出了洋相? 陆偲抿抿嘴,索性坐在原处不起了,双臂一伸将人抱住:“哥,你终于来啦,我想死你了!你想我没有?” 如果用显微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现陆英捷的眼角其实微微抽了一下:“……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陆偲把脸埋在陆英捷肩窝里蹭了蹭:“不管几岁我都是你的小底迪~” “……” ok,现在不需要显微镜也能清楚看见陆英捷脸上的黑线了。 陆偲一边磨蹭,一边还不知不觉般颠屁股——典型的摇头摆尾,陆英捷两条健实的长腿被他颠得不知是疼还是痒,终于扬起手,一巴掌拍上那叫人忍无可忍的小屁股:“起来!” 那一巴掌拍得不轻不重,陆偲只觉得似痒非痒、似痛非痛,忍不住笑了出来,边笑边抬头,脸上红晕如同霞飞,其实从刚才恶作剧的时候就在憋笑,憋得两只眼睛都泛滥水光,里面还盛载着盈盈笑意,对上了陆英捷的眼神。 刹那间,陆英捷脑中仿佛响起“嗡——”的电流声,由弱到强,覆盖了陆偲的笑声,甚至连陆偲后来说了什么都没听见,直到那股电流声弱下去,听到陆偲连喊几声“哥?”,才骤然回过神来:“什么?” 陆偲说:“没什么,你在什么呆啊?” “……” 这个问题陆英捷也回答不了,看着陆偲那一脸迷惑与关切,莫名有种无端的烦躁,再次抬手使劲一拍:“还不快起来?” 这一下拍得可着实够狠,陆偲“哎哟”一声蹦起来,屁股痛得都快麻了,龇牙咧嘴地揉了半天,还把裤腰扒开看,嘟嘟囔囔道:“惨了惨了,肯定会肿起来。旧伤还没好,现在又要添新伤了……” “旧伤?”陆英捷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吸引,很快就想到,“是搏击训练受的伤?” “嗯。”陆偲看向陆英捷,虽然被他打得那么疼,却也不敢责怪他什么,何况说到底还是自己找抽的。 “刚开始都难免,后面就慢慢不会受伤了。” 听到这句话,陆偲不由有点喜滋滋地想,其实这个人是在安慰他吧?果然还是关心他的吧? 这样一想,就觉得屁股好像也不那么痛了,咧咧嘴笑道:“嗯,我知道,我也在努力。” 陆英捷说:“让我看看身上伤都怎么样。” 陆偲依言脱了上衣,陆英捷近前查看,的确有不少青肿,但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些伤其实都算轻的,也就是陆偲从小养尊处优,才这么身娇肉贵。 不过,他怕痛归怕痛,倒也不会郁愤抱怨,这种积极的态度还不错,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偶然间,陆英捷在他肩膀上现一个奇怪的印痕,眉心微微一蹙,伸手摸了上去。 陆偲一怔,立刻意识到对方摸到的东西是什么,身体登时僵硬起来。 “这是什么?” 陆英捷顿了顿,“怎么像是被人咬了?” 陆偲知道肯定瞒不过去,一边开动脑筋思考对策,一边先老实承认:“呃,对,是被人咬的。” “嗯?”陆英捷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整个室内仿佛寒风凛冽。 陆偲立即自动进入“小学生”模式,低眉顺眼小心应对。 只听陆中校沉声问:“谁咬的?为什么?” 陆偲干笑:“啊哈哈哈,其实是闹着玩的,我跟那个朋友互相咬了一口……” 陆英捷身上的寒气微微一滞,旋即呼啸得越猛烈:“互相咬着玩?你们是狗吗?” 陆偲:“——汪汪!” 陆英捷:“……” 第31章 二十分钟后,陆中校领着某狗狗到餐厅去喂食。不过今天的喂食者却是另有其人。 之前陆英捷回军区时见了云震,然后云震叫他带上陆偲,一起来军官餐厅吃个晚饭。 军官餐厅跟普通的大食堂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设有独立包厢。 陆偲跟着陆英捷进去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一个就是云震,另一个坐在云震身边的,出乎意料是个女孩,二十来岁,扎着马尾辫,皮肤白净眉清目秀,而且她的眉宇间还与云震颇有几分神似。 ——莫非是云震的女儿?陆偲琢磨着,有才有貌,有权有势,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司令大人果然乃是人生赢家啊! 包厢里是一张小型圆桌,多余的椅子都已经撤掉了,只剩四张,而仅有的两张空椅子都在那女孩旁边。 陆英捷走过去直接坐到最边上的椅子上,陆偲只有最后一个选择,坐在了陆英捷和女孩中间。 刚一落座,就听见女孩甜甜地唤了声:“捷哥。” “嗯,你今天怎么来了?”陆英捷回道,语气平淡,似乎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女孩却还是认真答说:“嘻嘻,还不是捷哥太忙,想在外头见你一面太难了,只好我自己跑进军区来啰。” ——有奸情?!陆偲的耳朵立时竖了起来,偷偷瞄向陆英捷,却见他脸上波澜不兴,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接着又听那女孩说:“捷哥,跟你一起来的是谁啊?” 陆偲转头向她看去,她也正看着他,笑意粲然:“你好,我是你们云司令的侄女,我叫云艾。” ——原来不是女儿啊。 陆偲礼貌地回话:“你好,我叫陆偲。” “陆偲?是玫瑰花的那个露丝(rose)吗?” 说着,见陆偲的表情有点翻白眼,云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别介意啊。” 陆偲也就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 云艾眨了眨眼:“能麻烦你跟我换个座位吗?我想跟捷哥好好聊聊天。” 一个女孩子这么说了,叫陆偲怎么好拒绝呢?只得与她换了位子,过程中完全没敢看陆英捷一眼。 云艾如愿以偿坐在了陆英捷身边,自然要挥近水楼台的优势,积极找话聊:“捷哥,上次给你的梅凌演唱会的票,后来你去看了吗?感觉怎么样?” ——原来那些票就是她给的啊?陆偲默默地想,照理说送票什么的都是想给彼此创造共处的机会,那天她为什么没有去呢? “不错。”陆英捷淡淡地说。 云艾说:“是吧?听大家都说不错,可惜那几天我在外面出差,不然肯定也要去的。对了,下礼拜还有xxx的演唱会,我们台里到时也会票,你要吗?” 这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啊——这句话大概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已经被陆英捷拒绝:“不用。” 云艾并未气馁,接着道:“听说这段时间你常被y基地借调过去,是为了下个月的军演做准备吧?很辛苦吧?” 陆英捷说:“还好。” “……” 此后连续好几个问题,陆英捷的答复始终不曾过两个字,堪称惜字如金。云艾却显得浑然不在意,也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她本来就最吃这一套。 陆偲在一边暗暗擦汗,心道堂哥你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偶然想到什么,扭头向云震看去。 云震手中提着水壶,从壶口往玻璃杯里倒出一种乳白色的半透明液体,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从头到尾只字不语。 陆偲扯了扯云震的衣袖,凑过去悄悄问:“云叔,你是不是想撮合他们两个啊?” “那倒没有。” 云震端起刚刚倒好的东西啜了一口,那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风韵雅致,就像是在品什么,比品茶要浓一点,比品酒又要淡一点,他说,“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看他们自己的缘分。” 缘分吗?陆偲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哦……” 云震把杯子放下来,不温不火道:“听小杜说你表现不错。” 陆偲露出了与杜某人近朱者赤的憨厚笑容,谦虚地说:“嘿嘿,还好吧。” 云震端详着他,忽而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皮:“瘦了。” “呃?” 陆偲在自己脸上摸摸,的确没什么肉,“还好吧……就当减肥好了。” “不能再减,你太瘦了。”这么说着,云震捏起筷子,一连夹了几块大肉到陆偲碗里。 陆偲瞠目结舌,脱口而出:“哇,你简直跟我奶奶一个样。” “嗯?”云震扭头看过来。 陆偲赶紧补充:“我是说你们都一样想把我养胖,呵呵呵。” “喔?” 云震眼中的笑意深了深,“英雄所见略同。” 陆偲额上流下一滴汗,旋即也笑起来:“好像是有道理哦。” 云震又说:“倒也不是要太胖,稍微胖些比较好。” “是吗?”陆偲有些疑虑,毕竟常规都是说人胖坏处多。 云震细说道:“第一,吨位更重,你知道为什么轻量级的拳手很难敌得过重量级?第二,冬季更保暖。第三,手感更好。” “……”喂喂,后面那两个,尤其是最后一个,绝对是有什么东西乱入了吧?! 陆偲无力吐槽,干笑几声埋头吃东西。他的碗边也有一只玻璃杯,云震将之拿起来,往里面倒进壶中的那种白色液体。 陆偲见状呆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云震没理会他,直接倒了大半杯放到他面前。 陆偲只好说:“谢谢云叔。”顿了顿,“这是什么?” “米酒。”云震说,“这里的米酒最有名,你尝尝。” 陆偲尝了尝,果然不错,不会像他担心的那样太甜,之后还会齿颊留香,确实好喝。 正好他这会儿口渴,一口气喝完。接下来第二杯当然他就自己动手倒。 陆英捷和云艾那边边吃边聊——主要还是云艾在聊。陆偲这边专心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膀胱涌起一股胀意。 去卫生间解决了内急问题,在水池边洗手的时候,看到镜子里映出的自己,已经有些面红耳赤。看来这米酒也有一定酒精度,所幸还不至于喝得头晕,不然明天他就死定了。 他准备往外走,恰逢云震从外面进来,他不假思索地开口:“云叔你也……”嘘嘘? ——尼玛卫生间绝对是天下最不适合打招呼的地方没有之一! 陆偲强行把话咽了回去,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云震倒没有见怪,微微颔往里走来。陆偲继续向外走,忽然听见一声:“陆偲。” 回过头,云震站在几步之遥,并不完全正对着他,脸部大约显露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隐没在阴影中,看上去有种不可捉摸的神秘。 云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仿佛是从眼角斜睨过来,眼帘显得似眯而非眯,倍加让人感到一股迷惑,只听那磁性嗓音慢悠悠道:“你的名字取得好,你现在更像是小玫瑰了。” “……”小、小玫瑰? 陆偲整个莫名其妙,倏地灵光一闪,想起先前云艾开的玩笑,再加上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可不是脸红得鲜艳欲滴就像花儿一样嘛? 顿时局促不已,下意识地双手捂住脸:“我……” 很想说些什么,却现不管他怎么抗议,一旦结合那种“小玫瑰”的说法,就好像不由自主变得娇滴滴起来,把他自己脑补得都打了个冷战。 结果他只憋出一句:“呃,我还是先走吧。”说完就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低沉的笑声从身后飘来,一时间只觉得脸上越滚烫。 回到包厢前,在门外做了几轮深呼吸才推门而入。坐回原处,刚把筷子拿起来,就听见云艾说:“陆偲,原来你是捷哥的堂弟?” 陆偲愣了一下,大概是刚才他离席那会儿云艾向陆英捷问了他吧。 他答说:“嗯,是啊。” “那我们以后可以有空联系,一起吃个饭什么的,来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说着云艾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准备记号码。 找他吃饭?陆偲寻思着,恐怕是找他吃媒人饭才对吧。 陆偲把视线投向陆英捷,后者同样也在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睛里清楚写着一句——你给她试试? 陆偲心说你要是真不喜欢人家就直截了当拒绝掉啊,瞪我有什么用? 话说回来,云艾要怎么追求陆英捷是她的事,陆偲不愿干涉也干涉不了,但是,假如她想让他在中间牵线搭桥什么的,他还是会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脑筋动了动,歉然道:“不好意思,我的手机交到上头去了,而且我有些以前的朋友,我不想再跟他们联系,准备过段时间就要换号码,所以——” “这样啊……” 云艾似乎相信了他的托词,没再勉强,“那算了,就等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陆偲再次偷看陆英捷,这次收到的眼神是——不错,还算聪明。 陆偲不无得意地挑挑眉毛,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不知怎的也消散了。 不一会儿云震也回来了,陆偲看到他,脸上又开始烧,干脆埋头苦吃。 陆偲面前有杯先前倒好的米酒,他已经不打算喝,再喝下去只怕脸上真要开出花来。 云震却把那杯酒端起来,问他:“怎么不喝?” 陆偲略一迟疑,搪塞道:“我怕喝醉。” “不会醉的。壶里还有很多,多喝点。”云震将酒杯直接放到他手里,目光温柔中带着催促。 陆偲拿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纠结了半晌,大着胆子出质疑:“你不会是就想看我脸红才这么让我喝酒吧?” 笑意从云震眼中流泻而出:“想看你脸红还有很多方法。” “……”怎么好像信息量略大呢? 陆偲正努力分析着,又听见:“这米酒营养很多,对身体好。” 这句话一出来,要是他再拒绝就真成不识好歹了。 万幸的是,饭吃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十几分钟后,在他的胃被酒水灌得哗哗响之前,这场甜美的折磨终于告结。 第32章 餐厅外,云艾走到陆英捷面前,笑吟吟地问:“捷哥,你可以送我到车子那边吗?”她的车停在稍远处,步行过去大约十五分钟。 陆英捷静默了几秒,说:“让云司令送你吧,我要送陆偲回宿舍。” 云艾诧异:“咦?他是男人,还要人送?” 陆英捷说:“他怕走夜路。” “……”我勒个去大哥你为了拿我做挡箭牌就可以这么败坏我的名声吗?! 陆偲觉得自己躺在地上深深地中了一枪。 云艾的表情也有点僵,但还是强打笑容,点点头说声“好吧”,而后朝云震看去:“小叔,那就麻烦你啦。” 云震明确表态过不干预这两人的事,见此情形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云艾离开。 陆英捷则带陆偲去到自己的车子停放处。军区面积辽阔,从陆偲的宿舍来餐厅这儿距离挺远,所以他们是开车来的。 直到坐上车以后,陆偲才按捺不住地八卦起来:“哥,那个云艾喜欢你对吧?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陆英捷脚踏油门,手握方向盘,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陆偲:“那她知不知道你不喜欢她呢?你有跟她说过吗?” 陆英捷:“嗯。” “你已经说过了?说过了她还是这样?” 陆偲有些错愕,猜测着说,“是不是你的说法太委婉,效果不够好,才会让她以为自己还有希望?也许你应该表现得更强硬一点,更坚决一点?” 陆英捷冷漠地说:“我是想拔枪警告她远离我,只是还得给她留点情面,毕竟云家和我们家有老交情。” 陆偲暴汗:“不不不,拔枪什么的就太过了……” 他挠挠耳朵,忽而计上心来,“既然光靠嘴巴讲不通,不如把事实摆在她眼前,也许你可以演戏给她看。” 陆英捷瞥了他一眼,目光狐疑:“演戏?” “比如找个人来假装你的女朋友啊。” 陆偲摊开双手,“你都名草有主了,她总该彻底死心了吧?” 陆英捷沉默不语,似乎真的开始思量。 陆偲那边心思也在转动,有些鬼使神差地试探道:“其实云艾挺不错的啊,年轻漂亮,工作稳定,门当户对,性格什么的也还好,最重要是对你一片痴心,你为什么不考虑跟她试试看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存在什么试试。”陆英捷斩钉截铁地说。 “可有时候不试试看又怎么知道会不会喜欢呢?” 陆偲自言自语道,念头一转,忽然好奇,“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陆英捷说:“没有。” “没有?” 陆偲瞪大了眼,“三十年来从没喜欢过任何人?哇,你也太纯情……哦不,是太无情了吧。” 陆英捷不置可否,显然对这种话题毫无兴趣。 他参军很早,当别人还处在年少春心萌动的时候,他已经在军队里锻炼得像是一个钢铁人。摸爬滚打披荆斩棘的日子,对他而言非常充实,根本就无暇也无心考虑什么私生活方面的问题。 后来他年纪渐长,开始有人刻意跟他提到这些,甚至要给他介绍女朋友,而家人那边也传来催促的声音。 其实他也有试过,比如跟女方一起坐下来喝喝茶,逛逛街,看看电影……等等等等。而他的尝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基本大同小异。 有俗话说,找个女朋友不如养条狗——这话本身当然是谬论,但在某些人身上却也有它的适用之处。就拿陆英捷来说,他宁可遛狗一整天,也不愿意陪女人逛街一小时。 当初跟他一道的战友们不少已经结婚生小孩,谈到他的个人问题,都认为他体内的情爱细胞搞不好是病变坏死了,不然怎么可能三十岁了连一次春心都没动过? 见陆偲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表达着匪夷所思,陆英捷不耐地眉尖一挑,把问题丢了回去:“照这么说,你的经验很丰富?” “呃?”陆偲瞬间愕然。 更加令他愕然的是,有那么半秒钟,他脑海中居然闪过沈晋瑜的脸,立即啐了一口将其拍飞。随后,梅凌那俊美华丽的面容慢慢浮现出来。陆偲有点困扰,他的确是喜欢梅凌不错,然而跟恋爱那种感情还是有差距的吧。 最后他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我也从来没有过。” 不过,他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好歹也算有过性爱经验啊,那人家呢? “你不会还是处男吧?”他直接这么问了一句,就当是男人之间的私聊,有点颜色很正常,没觉得有什么尴不尴尬——也或许是他反射弧太长还来不及察觉到吧。 “……你问太多了。” 陆英捷的脸绷了绷,也不是尴尬,只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这跟你无关吧?” 他越是这样说,陆偲越被激出追寻真相的欲望:“我好奇嘛,你不要不好意思嘛,就满足一下我嘛,说嘛说嘛……” 陆偲一路软磨硬泡各种撒娇卖萌,直到车子抵达宿舍楼下,还是没能获得答案,终于只能放弃。 上了楼,站在宿舍门前,陆偲才忽然反应过来:“咦,一不小心还真被你送回来了。”先前明明只是拿他当借口而已。 既然这样,也好。进门之后他回头说:“你急着走吗?要不就再留一会儿,我们好些天没见了,多聊聊吧。” 陆英捷跟了进来:“聊什么?” 陆偲想了想:“聊聊你的事吧,比如以前你在军队的经历,听说你的历史记录很辉煌啊,我可好奇了。” 说着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子:“来来来,咱们坐下慢慢聊。” 陆英捷平常话不多,说到军队里的事倒是不会吝啬言语。 陆偲认真倾听着,暗暗赞叹——不愧是参加过实战的人,经历如此精彩,听上去就让人惊心动魄啊。 起先他是坐着听,听着听着觉得坐久了有点累,干脆躺下,还招呼陆英捷也一块儿躺。 单人床不大,躺上两个成年男人倒也足够。 多数时候都是陆英捷在说,陆偲在听,偶尔提出疑问。不过到后来陆偲越来越安静,直到陆英捷觉他安静了太久,转头一看,原来是已经睡着了,并且开始出轻微的鼾声。 他是真的累坏了,之前吃饭时又喝了酒,就算自己不感觉头晕,其实酒精还是在挥作用。而陆英捷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即便内容再精彩,渐渐他也听不清了,反而乘着那午夜dJ般悦耳的低语沉入梦乡。 他睡得很香,表情舒适安宁,唯独眼角噙着一点点湿润的痕迹。 那是陆英捷先前说到曾经牺牲的同僚,在他而言只是缅怀,却没想到令陆偲听哭了。 ——真是个情感丰富的小东西。 如果现在把一面镜子放在陆英捷面前,他会现原己也可以露出这么温柔的眼神。 他伸出手,用大拇指抹了抹陆偲眼角的水迹——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动作,谁知道呢?这好像也是他向来不会去思索的问题。 突然听到一声:“哥……” 他收回手,定睛一瞧,陆偲的眼睛没睁开,分明还在沉睡。不知道刚刚叫的那一声是纯属无意,还是梦到了什么? 陆英捷下床用水打湿了毛巾,拿来给陆偲擦脸——他上床前还没洗脸。 擦着擦着,他大概觉得脸上一个东西老是动来动去让他很不爽,不时抬起爪子胡乱挠几下。 擦完了,见他嘴里还叽里咕噜念个不停,陆英捷蓦然失笑,用食指在他上唇轻点了点:“又在编排我什么?” 陆偲的回应是——张开嘴,一口将唇上的物体含住,似乎觉得口感还不错,于是咕吱咕吱地吮吸起来。 ……尽管陆英捷从未跟什么人恋爱过,却也不会不知道那股从指尖飞流窜到胸口处的电流是什么。 这是本能,他想,这必定是生理本能,否则他怎么可能觉得这人的舌头湿湿软软很可爱甚至想用其他地方更加深入感受? 不,这是他的弟弟,又不是真的狗狗,更不是…… 他几乎没敢用力,小心将手指慢慢地从陆偲嘴里拔了出来,再用毛巾仔细擦拭干净。 他拉起薄被把陆偲的肚子盖住,然后把毛巾挂回原处,走到门口,转过身,最后扫了一眼床的方向,关了灯,退出门外,悄无声息地合上了门。 第33章 那天在军官餐厅吃饭时,云艾曾经提到下月的军演,当时陆偲并未在意,后来又听其他士兵聊起来,他们这些人没资格参与军演,倒是这边有一部分人被借调过去——譬如陆英捷就是其中之一,据说云震也会是指挥官之一。 某天陆偲在训练的空暇看见云震经过,特意追上去询问了几句。 瞧他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云震便说,要是他想看看的话可以带他同去。 陆偲大喜过望,当即表示确定肯定一定要去。这可是他生平头一回亲眼见识军演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转眼就到了军演当天,陆偲跟着云震前往基地。表面上,陆偲是挂着云司令的副手或护兵之类的身份,反正只是做做样子,真正有什么工作也轮不到他。 军演之前的仪式上,陆偲东张西望,四下寻找陆英捷的身影,可惜人太多,而且都统一身着军装,简直犹如大海捞针,实在无能为力。 讲演台上,云震以及其他指挥官站在那里,发言过后,宣布演习正式开始。 陆偲顿时眼花缭乱,各种新式武器的演示叫他目不暇接,心潮澎湃,嘴巴从一开始几乎就没闭上过。 有那么一刻,他恨不能就是真正的军人,尤其看到那一架架在蓝天上翱翔的飞机,更是有种热泪盈眶的激动。 曾经的梦想啊…… 不过,对他来说精彩的内容基本也就这么多,这便是“演”,而后是“习”。 习——实习——实际练习,让官兵分组进行战术对抗,既有普通士兵之间的对抗,也有普通士兵与特种兵的对抗。 这种实战陆偲无法再旁观,当然更不能参与。 作战指挥室中,所有指挥官们运筹帷幄,掌控大局。 虽然对军事很感兴趣,然而有些东西对陆偲来说还是太高深,他看不懂也听不懂,又想试图弄懂,反而把脑子搞得一团乱,以至于开始昏昏欲睡。云震见状便让他先去休息。 每位指挥官都有各自的休息室,由一间会客厅以及附带的卧室所组成。 陆偲在卧室中睡了一觉,醒来时隐约听见门外传来说话声。他下床走到门前,刚打开门,猛然感觉到一股凝重而压抑的气氛一涌而入,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赶紧把门合上,只留些许缝隙,用来窥视外面的情形。 只见云震坐在办公桌后,正前方站着一名年轻军官,旁边还有几个人,神色全都异常严肃,尤其那名军官的表情格外复杂,似乎有些惭愧,有些倔强,又有些不甘…… 相比之下,云震看上去最平静,但最浓重的压迫感却也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整个空间鸦雀无声,即使是身在局外的陆偲都不由打了几个冷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了什么似的。 只听云震低沉的声音:“不论任何原因,你既然是长官,就该把任务放在第一位。任务是让你和陈子亮领兵对抗,而不是把队伍变成你们解决私人恩怨的战场。张贺,你是有经验的老兵,难道你的经验都被狗吃了吗?” 话里的张贺,就是那名站在房间中央的军官。 在模拟对抗战中,张贺是小队长官,却在战术指令中出现了严重失误,导致行动发生重大事故,甚至造成了人员伤亡。 正如云震所言,张贺是老兵了,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所以他惭愧,却紧握着拳头默然不语。 云震盯视着他,说:“现在你老实坦白,究竟为什么针对陈子亮?” 张贺沉默许久,似乎终于承受不住那道目光的压力,艰难开口:“我讨厌他,我……恨他……” “恨他?” 云震脸色不变,一字一句清晰道,“你听着,就算他陈子亮是你的杀父仇人,只要你们接受了任务并肩作战,假设他即将脱水而死,哪怕你放血喂他喝也要竭力让他活下来,你可明白?” 张贺闭了闭眼,忽然垂下头,抬手解开军服上的肩章扣子:“我明白,一切都是我……我都认了,这个……我也不要了。” 说完把肩章往地上一扔,转身往外走去。那个背影挺得笔直,宛如将折未折的钢枪,勉力维持到最后,反而倍显颓废苍凉。 云震什么也没说,仿佛只是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丢了出去,刚好砸中张贺的后颈。 ——那可是一本硬皮书,厚度至少有五公分以上啊!陆偲看了都觉得一阵肉疼。 张贺的脚步顿住了,倒也并未喊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已经被砸愣了似的。 云震说:“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张贺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但背影开始显得有些迟疑。 “捡起来!”云震重复一遍。 张贺这才转过身,把那本书从地上捡起来,看向云震,眼中流露出几丝闪烁。 云震的视线却转向另外几人,说:“给他一把枪。” 听到这句话,那几人顿时脸色各异,惊讶惶惑不知所措。其中一个人犹豫片刻,还是把枪拿出来,走过去塞到张贺手里。 云震看回张贺,不紧不慢地说:“现在,你要么去找陈子亮一枪解决了他,要么就去樊将军那儿,接受你应得的处置。”顿了顿,“顺便你也看看,陈子亮会得到什么处置。” “……” 张贺握着枪的手骤然握紧,而后一点一点放松,最终整个手臂垂落下来。 见此情形,刚刚把枪给他的人立刻再度上前,把枪拿了回去。 事情在此告一段落。 就这样,张贺跟随另外几个人一道离开,或者说是被押送离开。 所有人都走光以后,云震坐在原处,偏过头瞥了一眼:“还不出来?” 陆偲:“……”所以说司令大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晓得他在偷窥吧? 陆偲默默地擦了把汗,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距离云震不远不近的地方就停了脚,貌似有点望而却步的样子。 云震往皮椅靠背上一靠,整个人显得放松下来,似乎先前蓄在体内不断扩张的压迫感也悄然消散,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问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呃……”陆偲摸摸鼻子,“还好,还好。” 坦白说的话,其实他是有点被吓到了。 大概因为云震在他面前向来很好相处,而且很照顾他,陡然见到云震发落别人,跟平常的感觉反差太大,那种惊人的威压简直像要把心脏碾碎,也无怪乎其他人一个个噤若寒蝉,更何况是初次见识的陆偲了。 云震自然也看得出陆偲的口是心非,唇角微微一挑,抬手揉了揉睛明穴:“现在的年轻人,本事比从前见长,耐受力却越来越低。为了一点个人恩怨,随时随地变成自己的战场。” 听着这番话语中若有似无的叹息,陆偲不禁想,这个人一定也是很关心那些部下吧? 爱之深、责之切嘛……其实这是一位多么好的上司啊,不对吗? 想到这里,陆偲迈开脚步走上前,来到皮椅后方,双手按在云震的肩膀上,轻轻给他揉捏起来:“你也别太操心了,云叔。” 顿了一下,忽而萌生感慨,“各人有各人的命,很多时候别人也操心不来的吧。” 云震侧过脸斜睨陆偲一眼,眼神深邃:“你也信命?” 陆偲仔细想想:“唔……有时候信,有时候不信。” 怎么说呢?当他极度倒霉、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倒霉至此的时候,忍不住会觉得这绝对是命运作弄。然而当他实在忍无可忍,又会想要奋起反抗,那么这种时候,他当然就不愿意相信命运是不可更改的了。 “所以你的想法是随机应变。” 云震笑了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很灵巧。”说着将右手放到陆偲按着他肩膀的手背上,轻拍几下。 也许是因为刚刚看到云震训人的样子,陆偲目前仍然处于被云震的气势震慑的阶段,此时他在陆偲心中的形象简直高大威严跟如来佛似的。突然被他这么一夸,顿时让陆偲愧不敢当:“没有没有没有,其实我很笨的。” 云震把陆偲的手握了起来,慢慢往下拉。陆偲的身体随之慢慢往下,脑袋低到几乎与云震平行,云震转过头来盯着他:“你很笨吗?” “……” 陆偲从未这么近距离与云震对视过,恍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睛颜色似乎比常人略浅一些,透着阳光看进去近乎透明,难怪目光中带着一种……犹若传神的魔力。 被这双眼睛盯着,陆偲不自觉有些失神,半晌才呆呆道:“你是希望我笨还是不希望我笨呢?” 云震失笑,捏捏他的鼻尖:“你现在倒真是个小傻瓜。”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有事务要向云将军请示。 云震松开了手,陆偲立即直起身重新站好。 门外的人进来向云震做报告,陆偲依然站在云震身后,看似一本正经,其实完全没在听别人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摸着鼻梁,想着刚才被云震捏鼻子的情形,总觉得这人好像是把他当作小孩子了吧。 他的心情有些矛盾起来,一方面,他似乎还满享受这种长辈式的宠溺,另一方面却又希望对方能够把他当做成年人来平等看待。 哎,如果可以两者兼得是不是就好了呢…… 第34章 由于那场突发事故,原本预定三天的演习时间被迫缩短,第二天就结束。 各位指挥官开了总结会议,而后一同离开会议室。这一行十来个人,包括指挥官及其副手们,陆偲也堂而皇之地走在其中,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有听没有懂。 一路上指挥官们还在谈论着演习之后的事,走着走着,听见前方传来喧哗。 原来是有人在打架,双方均为军官,而其中之一正是陈子亮——演习事故的另一位主要当事人。 在那两个打架的人周围还站了不少人,但并没有人试图劝阻。 这边有人想要上前制止,却被云震叫住,说:“等等,让他们多打一会儿,有人的确该揍。” 于是整个基地级别最高的一群大佬们,就这么站在原地,足足旁观了好几分钟。 那两人分别都挂了彩,相比之下陈子亮伤得比较重,他的动作以防御为主,而跟他对打的那个人则毫不留情,时不时还狠狠咒骂几句。 其实按理说军队是不允许私斗的,不过,这次陈子亮的所作所为确实犯了众怒,别说是揍他,就连想杀了他的人都有。 终于,云震脱下白手套,递到陆偲面前。陆偲愣了一下,连忙接过来。 云震走了过去,那两个人还扭打得难舍难分,仿佛用电锯也割不开来似的。直到云震已经来到他们身边,这两人还无知无觉。 倒是其他的旁观者们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些大佬不知几时居然也到场,想提醒那两人却又不敢出声。 云震伸出手,看不出用了多大力气,动作简单之极,甚至轻而易举般,就像是猎人分开了自己养的两只不听话地互相撕咬的猎犬。 那两人喘着粗气互瞪一眼,旋即向云震望去,对上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眸,几秒后,彻彻底底安分下来。 现场完全死寂,连呼吸声都静不可闻。 直到云震开口,平淡的声音划开了这层薄冰般的气氛:“陈子亮,该说的话已经有很多人对你说过,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陈子亮猛地一怔,脸上满是青红交加的伤痕,看上去既狼狈而又狰狞。他低下头沉默几秒,重新抬起头,表情近乎带着一种狠意:“司令,请不要开除张贺的军籍,要开除就开除我吧!这次的事主要责任在我,应该让我承担责任,不关张贺的事!” 听到这话,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唯独云震显得无动于衷,回道:“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陈子亮咬了咬牙,突然屈膝一跪,膝盖砸在地面上沉重有声,话语也是掷地有声:“司令,求你!” 云震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陈子亮脸色骤变,跳起来就要追过去:“司令,你答应过给我一次机会!你答应过……” 忽然有两名士兵从后面把他架住,令他动弹不得,只能嘶吼:“我现在就把这次机会给张贺,拜托你了,从今往后我绝对不再纠缠你,司令!我现在就……” “让他闭嘴。”云震说。 那个架着陈子亮的士兵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布来,塞住了陈子亮的嘴巴。 云震的目光扫向其他人,问:“张贺在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掏出手机:“不知道,我可以现在联系他看看。” 云震颔首:“电话接通之后交给我。” 很快电话就通了,云震把手机拿来:“张贺,我是云震,陈子亮在我这里……不必多说了,你们私底下自己去说……嗯,我知道你会妥善处理……你在什么地方,我让人把他送过去。” 通话结束,云震将手机还回去,并安排几个人把陈子亮送走。 而后云震走回来,从陆偲手上拿回手套,环视在场诸位指挥官及其随扈们,缓缓露出一缕微笑:“既然这个时间了,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吧。” ****** 于是乎,这些大佬真的就一起吃了顿便饭,席上讨论起先前的事,有人是觉得说,如今的年轻人实在太冲动善变,交恶的时候,哪怕违反纪律也要拼命死磕;和好的时候,又好到宁愿替对方顶罪。 不过陆偲却认为,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尤其是张贺和陈子亮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貌似很有猫腻…… 反正在他想来,那分明不就是一场“因爱生恨,末了又调过头来想要患难与共”的典型狗血大戏吗?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脑补过度了而已。他比较好奇在意的,反而是陈子亮最后没能说完的那番话—— 什么叫答应过给他机会?什么又叫从今以后不再纠缠?…… 这顿饭虽说是便饭,桌上也还叫了酒,因为在座有个别不折不扣的酒鬼,无酒不欢。 既然酒来了,自然是能喝的愿喝的都要来点才行。 云震的杯子也被倒了酒,白酒度数很高,这还不算,人家甚至拿了一整瓶放在云震面前,声称交由他一个人包办。 陆偲不禁有些疑虑,小声说:“你还是少喝点吧?” 此时陆偲是坐在云震左手边,而云震的右手边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将,耳尖地听见了陆偲的悄悄话,便说:“小同志,你还替你家司令担心呢?你难道不晓得他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吗?” “啊?” 陆偲哑然地看看对方,又看看云震,“真的假的?” 云震浅笑:“比一般人能喝而已。” “哈哈,是啊。” 那位中将再次接话,不无调侃地说,“一般就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能喝哟。”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还有人逗起陆偲来——就像长辈逗小孩那样,说他既然是跟云震一起的,那也应该跟着喝点才对。 陆偲连忙摆手说自己酒量很差,不能喝。 别人闻言就说——这怎么行?连他家司令都是千杯不醉,他至少也得要有百杯才行吧?现在就当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好好把酒量练练。 陆偲实在没辙,把求助的目光朝云震投去,谁知道一向关照他的云震这次竟然不帮他了,只用眼神告诉他——连我都要喝,你自然也逃不掉的,随便喝点吧。 话虽这么说,陆偲强烈怀疑这个人并不是帮不了他,而是不想帮他。 其实呢,这个人才是在座最想让他喝酒的人也说不定吧…… 任凭陆偲百般推辞,还是断断续续地被逼着喝下了一杯,后来云震看他确实酒量不行,已经开始有点发晕,便没让他再喝,把其他人的酒都挡了回去,这才总算给他找回一点点安慰。 饭局结束后,大佬们便要分道扬镳,回到各自的军区。 陆偲自然还是跟随云震,乘车返程。他们俩坐在车后座,前面是司机,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名随扈。 这是一辆先进军用轿车,有全面防弹功能,前后座位之间设有特殊挡板,此时挡板是升上去的,把车厢分隔为两个空间,声音也受到一定阻隔,当然如果大声讲话还是听得见。 不久前,陆偲曾经烂醉过一次,一口气喝了三杯,又喝得急,当场就醉得一塌糊涂。今天他只喝了一杯,喝得也比较慢,所以还不算太醉,只是觉得头晕犯困,四肢无力,身体一次次从座位里往下滑,又一次次爬起来坐好,再一次次继续下滑…… 如此反复好几次,云震干脆将他拖过来,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好好躺着。 起初陆偲压根没反应过来,还迷迷糊糊想着这个枕头挺舒服的嘛,什么材质的呀? 过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当即想要爬起来,却被云震按住,从上方俯视下来的眼睛里流动着堪称温柔的光华,悠悠道:“你是想滚到座位底下,还是想乖乖睡觉?” “……”陆偲只好妥协。 可以说,他对云震已经有所了解,看上去丰神如玉的样子,实际上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即便他不厉色不严词,但决定了的事往往不容违抗,哪怕你想违抗,他一点一点步步进逼也会叫你妥协。 所以,陆偲其实是不想妥协也得妥协了。难免还会有些不自在,本来很困,这下反倒一时睡不着,就这么醒着躺在别人腿上,更加局促不安。 便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情绪,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之前陈子亮说什么你答应给他一次机会,那是什么意思?” “嗯?”云震眉梢微微一挑。 陆偲会注意并在意这件事,倒是有点出乎云震的意料,不过他也并不介意向陆偲解释:“以前发生过一些事,事情本身非人所愿,总之就结果而言算是我欠了他,所以我允诺给他一次机会,假如将来他犯了错,或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只要我能做到,原则之内我都会帮他。” “原来如此……那他还说什么以后不会再纠缠你,难道他曾经纠缠过你什么?”陆偲接着问。 “你认为呢?”云震反问。 “……” 陆偲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好奇,“该不会是感情上的什么纠缠吧?他对你……有那种意思?” 云震笑笑,不置对否。 陆偲想,这应该就是默认了吧。 平心而论,如云震这种条件的男人,被人纠缠什么的实在一点也不奇怪,只是…… ——这好像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吧陆偲同志! 陆偲一下子回过神来,恨不能紧紧捂住脸彻底人间蒸发。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问的事情涉及了太多隐私,虽然人家好像满不在意的样子,但他还是汗颜异常。 说到底,被一个同性纠缠,对大多数人来说根本是非常不舒服不愉快的事吧?他居然还傻不愣登地刨根问底…… 陆偲越想越后悔,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好奇心,却把情况弄得这么尴尬——至少他自己是这样感觉,想再说点别的什么来缓解,却又一时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好在,他并没有尴尬太久,因为很快他就重新又犯困了,脑子转得太快也容易累啊。 不得不承认,躺着果然比坐着要舒服很多,而且还有一副舒适的“枕头”,既柔软有弹性,又不失肌肉的硬实感。 肌肉啊……陆偲暗暗咋舌,这个人其实是深藏不露的吧?表面那么温润内敛,实际上可是狠角色,比方说先前轻易分开那两个打架的人,你看他似乎没用上多少力气,其实如果没有一定的爆发力又怎么可能办到呢? 话说,云震这么厉害,还有陆英捷也非常厉害,而这两个人都是从军队里练出来的。如今他自己也在军队,虽然说只有两个月时间,但回家以后他仍然会坚持锻炼,不知道将来能不能也变得像那两个人一样厉害呢? 怀着这样美好的期许,陆偲渐渐沉入了梦乡。 刚开始睡得还算舒服,但这毕竟是在车厢里,两条长腿只能蜷缩着,没办法伸直,缩久了难免有些不舒服,他翻来覆去越睡越不安稳,终究还是醒了,或者说是半睡半醒。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面前隐约有热气散发过来,下意识地把脸凑过去蹭了蹭,好像蹭到什么硬硬的东西,又用鼻子顶了顶,来回磨蹭几下,缓缓呼出一口气,张开眼,大概过了十秒左右,他才留意到眼前的绿色,似乎是别人军裤的……裤裆? 等、等一下!那他刚刚蹭来蹭去的是什么…… 第35章 ——还能是什么? 要知道,他睡了不到几分钟就转过身,面朝着人家胯下,口鼻中反反复复喷出热气,后来甚至还把脸啊鼻子啊什么的都蹭上来…… 一个年富力强的成年男人哪,你认为他会被蹭出什么情况? 现在应该怎么办?陆偲不知道,反正他是完完全全不敢看人,汗流得几近虚脱,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事实上他差点想干脆装死算了,旋即又意识到这主意恐怕更糟糕。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摆脱这个处境再说吧。 刚准备起身,却被云震摁住胸口压了回去,而后扣住他的下巴,大拇指沿着他的唇线摩挲而过,问道:“小玫瑰,你愿意用嘴帮我吗?” 如此温和自然的语气,就仿佛是一位长辈在问孩子——小朋友,你想吃棒棒糖吗? 陆偲彻头彻尾呆滞,过了好一阵子,才慢慢理解了那句话的意思——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 也许是由于过度震惊,他的面部神经反而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只有两只眼睛瞪得通圆:“你说……什么……?” 云震眼中漫出一丝笑意,将食指探进了陆偲嘴里,指尖与他的舌尖零距离接触。 “用这里帮我,好吗?”云震弯下腰,更近更专注地看进陆偲的眼底。 那种目光,仿佛带着摄人心魂的魔力。 刹那间,陆偲就跟被催眠了似的,尽管脑子里还有个声音在叫喊着——“陆偲你快醒醒啊这一定是在做梦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啊啊啊!”,脑袋却已经不自觉地点了一下,又点了几下。 是的,他点头了,他同意了,在他什么都还来不及考虑的时候。 云震托着他的后颈将他扶起来,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皮腰带上,然后说了一句:“交给你了。” “……” 陆偲吞了一口唾沫,用颤抖不止的双手,开始解起那根皮腰带。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在说——快住手!这绝对绝对不可以,太无稽了,太荒唐了,不能这样下去啊! 另一个说——来吧陆偲!就这样,没错,难道你不想做吗?其实你自己也想这样做的对吧?做吧,做吧做吧! ……两边激烈鏖战,迟迟分不出胜负。 而与此同时,陆偲手上的动作却也一直不曾停歇,已经解开了皮腰带,露出那条深棕色的内裤,用手指勾着裤腰往下一拉…… 陆偲咂舌,或许是他脑子真的秀逗了吧,因为他竟然觉得人家连这种部位也长得很好看呢,又……宛如美玉一般。 陆偲再次吞了吞唾沫,低下头…… 如果这时候他意识清醒的话,大概会想——好吧,我果然还是不折不扣的GAY啊,始终是喜欢男人,自然也会喜欢男人的这个东西…… 从前的他堪称洁身自好,但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他不能,更不敢。 假如不是受到种种环境因素所制约,谁又知道他会是怎么样呢?就算不至于荒银糜烂,想必也不会亏待自己的欲求吧。 云震闭着眼,头仰在座椅靠背上,手放在陆偲头顶,五指穿插在细密的发丝之间,随着他的脑袋一上一下而起起伏伏。 他基本没有什么技巧,这很容易感觉出来,他显然非常生疏。当再一次感觉到他的牙齿时,云震出声说道:“不要咬,用嘴唇和舌头。” 陆偲不由一怔,听取了意见,用嘴唇把牙齿包覆起来…… 他的乖巧令云震十分满意,鼓励似的揉揉他的头发。他也的确接收到这份鼓励,于是越发努力。 这之后云震不时会提点他……事后陆偲回想起来,觉得简直就像是上了一堂专业课。 当然,眼下这会儿他是心无旁骛的,全心全意只想让对方感觉更舒服。 俗话说熟能生巧,可见技巧并不是一下子就能练出来,但是最起码,他的口腔很热,摩擦生热再加酒精作用,基本跟一只小熔炉差不多了;舌头很软,而且越来越灵活,简直就像什么调皮的小动物,一再一再挑逗着云震的欲望,最敏感的神经末梢几乎被刺激得不行,呼吸也越发粗重起来,插在陆偲头发里的手指渐渐收紧,几度想要挺起腰,深深进入他的喉咙里去,却到底还是考虑到他会难受而忍耐住了。 那个时刻来得比预期更快…… 陆偲毫无防备,……呼吸一窒,差点就呕吐出来。他剧烈地咳嗽着,乳白的粘稠液体被咳得从嘴角挂了下来,滴落在车子的地板上。 云震拿纸巾帮他擦嘴,他把纸巾接过来,想把车里弄脏的地方也擦一擦,却不期然地被云震拖过去,托起他的脸,吻住了唇。 陆偲愕然一怔,旋即感觉到有只手在解他的皮带,他立刻想也不想地将之扣住。 云震从他嘴里退了出来,在他唇角轻啄一口:“手放开。”似诱惑又似催促的低语,伴随着一阵温热暧昧的吐息流入耳窝深处。 陆偲但觉后颈发麻,鸡皮疙瘩好像都起来了:“你、你要干什么?”事到如今还问这种问题似乎很愚蠢,也很虚伪,可他实在按捺不住。 “不用怕,我想触摸你。”这话是如此直白简单,仿佛只是在说——走吧,我想带你去散步。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 陆偲顿了顿,困窘地咬咬下唇,“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虽然刚才云震让他咬,但在他的想法中,男人的欲望上来了,哪还管什么男的女的,不然怎么连充气娃娃都能热卖呢?有得用、用得爽就行啦。 却万万没想到,云震居然吻了他,甚至对他的身体也感兴趣的样子,这…… “嗯?”云震似乎不太理解他的疑问。 只听他咕哝着补充道:“陈子亮都被你拒绝了啊……”所以这难道不是因为不喜欢男人吗? 云震于是笑了,在他鼻尖亲了一下,说:“我只是不喜欢他。” “……” ——那你难道喜欢我?这个问题瞬间从陆偲脑中闪过,随即就意识到这种想法太愚蠢,直接丢到了九霄云外。 呵呵,只不过是男人之间互相帮忙纾解而已,谈得上什么喜欢,又何须什么喜欢呢? 想归这样想,陆偲仍是感觉有些别别扭扭。之前他给云震做那种事,还可以算是……就当是为上级服务(二逼精神真伟大啊),而云震反过来对他这样那样,他莫名就羞涩不安起来。 然而他的抗议和挣扎都被云震牢牢压制,用嘴堵住他的嘴,用手解开他的皮带和拉链。当被那只温暖的大手握住的时候,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经…… 果不其然,他其实也是想要的啊…… 说什么为别人服务,其实又何尝不是满足他自己的私欲呢? 总之还是那句话——他就是喜欢男人,也喜欢触碰男人的身体,当然,同样喜欢让男人来触碰他的身体。 随着那几根手指的温柔抚弄,陆偲只觉得下半身不断充血,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热量往那一处聚集而去,在对方的掌心里发硬发烫。 当血液都集中到下半身之后,头上的供血自然就不足了。 要不怎么说男人的脑袋是长在腿间呢?一旦被欲望占了上风,理智什么的就得统统靠边站。 更何况,不要忘记他还喝了酒…… 他能够抵抗到现在,已经堪称奇迹。 当云震觉察出他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抵抗,便将他抱起来放到双腿中间,让他背靠在自己怀里,手中一边继续动作着,一边亲吻着他的耳朵与脖颈。 他的耳垂不大不小,咬上去软乎乎的,口感甚好。他的脖颈光滑修长,当他意乱情迷地昂头呻吟的时候,宛如天鹅引颈,还依稀散发出清香诱人的气味。 当然,云震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气味。硬要说的话,其实是一种生物发情的味道,俗称荷尔蒙。 ……云震认真端详过,陆偲的本钱不错,至少比起一般人要好,不过看在云震眼中却始终觉得可爱,几乎爱不释手,以至于直到陆偲射经都还有些舍不得。 陆偲……明显是已经憋了许久——这一点也让云震感到有些意外地可爱。 其实单从外表上来看,陆偲生的是一副明媚风流相。不过,另一部分则是相由心生,他的内心,或者说他的灵魂,为他的长相另添了一股灵气。 云震用纸巾把他仔仔细细擦拭干净,期间他一直毫无动静,起先云震以为他在害羞,后来才发现他居然是睡着了。或许应该说,是因为承受不了酒精的麻醉、心情的矛盾纠结、再加上高朝的震撼刺激——诸此种种混合冲击,最终晕迷过去了。 云震把他放下来躺着,让他再度枕在自己腿上,捋起他额前的头发在眉心印下一吻:“做个好梦,小玫瑰。” 转头望向窗外,手肘支撑在车窗下,手背托着下巴。 窗外阳光灿烂,光线穿透茂密的梧桐树叶倾洒而下,形成一缕一缕影影绰绰,在俊逸的面容上映出斑斑驳驳的光影,从那双略显透明的浅色瞳眸中飞掠而过,然后慢 第36章 如果地上有洞,陆偲一定把自己埋下去;如果墙上有缝,陆偲绝对把自己塞进去—— 已经过了好几天,每当陆偲想起车上发生的事都会产生以上心情。 为什么?因为他没脸见人啦! 如今回头想想,其实他自己也有一千一万个想不通,怎么当时糊里糊涂懵里懵懂就……了呢? 后来到军区下车的时候,他的酒劲已经醒了大半,却宁可彻彻底底醉死过去,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现实。 毕竟,那可是他的云叔,他的司令大人啊! 对于云震,他一直崇敬仰慕,还有些敬畏,同时也伴随些许好感,甚至说是某种美好的幻想也可以。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幻想是不需要有任何负担的,然而放到现实中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尤其想到他居然把那种脏东西弄在了云震车上,就恨不能把自己塞到车轮底下去让车子来回碾一碾…… 啊啊啊他到底该怎么办?以后要怎么面对云震才好?在云震眼里又会怎么看他? 话说回来,当时他其实比较被动,就算谈不上是被强迫,至少也是被引诱吧?当然他自己的节操也有一点点问题,但就意义来讲,这能不能算是一次职场性骚扰呢? ……不过有人被骚扰得还能这么爽的吗? 各种纠结各种为难啊啊啊! 不管怎样,他不可能永远逃避,该面对的时候总得面对。 按照惯例,每个礼拜他都至少要见云震一面。之前他的手机虽然上交了,但他也不能完全跟外界断绝联系——主要是因为索菲亚那边,他有拜托周彤有空时过去看看,每周也会打电话到疗养院问问情况。 照理说他可以把号码记下来用公共电话打,但之前因为觉得每周来找云震一次打电话还挺方便,反正他本来也乐于与云震多多接触,所以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谁知道现在会闹出这种状况呢? 转眼,这个例行的电话日又到了。 哪怕天塌下来、地裂开来,陆偲都不可能把索菲亚的事放着不管,所以他还是来到云司令的办公室门前,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传出的回应,陆偲深呼吸几次,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云震正在讲电话。陆偲进门后,见云震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稍等。 陆偲只好站在原地干等着,大约等了半分钟左右,云震结束了通话,直接问他:“来打电话是吗?” 陆偲干咳一声:“呃,是。” 云震把他的手机从抽屉里取出来交给他,而后就开始专心看文件,做批示。 陆偲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开启手机,在等待播放开机动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偷看云震那边,后者只顾认真工作,从头到尾没往他这里多看一眼。 心里忽然不知道是怎么滋味。 原来只有他自己那么在意吗?相比这个人的云淡风轻,一个人在暗地里纠结了这么多天的自己简直就像是白痴一样嘛…… 陆偲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愿再想。 电话打到疗养院,护工说索菲亚仍然是老样子,不会跟人交流,倒是会看电视,或者说并不是看,而是听。 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吧,她似乎挺喜欢听歌,偶尔还会自己哼,只不过是光哼哼而已,并没有歌词。 总而言之,身体健康,无病无痛,这也就算是好消息了吧。 陆偲挂了电话,关机,将手机再次交给云震。 其实今天除了打电话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陆偲已经考虑很久,还是想试着提提看:“云……司令,明天我想请个假,可以吗?” 云震:“什么假?” 陆偲:“事假,我想去外面看一个人。” 云震:“说具体点。” “唔……”陆偲挠了挠头。 严格说来,他只是来插班特训,本身就不完全在规矩内,并不需要事事都遵照规矩来办。不过,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了,也不能什么规矩都不讲。 随随便便说一声就想破坏最基本的规矩,自然也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他老实交代道:“我想去疗养院探望母亲,明天是她的生日。” 云震思考少顷,眉头皱了皱:“你母亲什么时候进了疗养院?难道她不在美国?” 陆偲心里咯噔一下:“?!” ——糟糕!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吗? 脑筋转得飞快,如果要说实话,就得坦白自己重生的事,可这种事告诉云震恐怕不大合适;如果要说谎,有可能瞒得过精明强干的司令大人吗? 思来想去到最后,他说:“在美国的那个是我血缘上的母亲,我说的这个,是我情感上的母亲。” “……” 有关陆偲的个人情况,云震知晓的只是一些基本方面,至于更具体的细节——比如什么血缘上的母亲、情感上的母亲,他当然是无从了解。 其实这种说法比较笼统,模棱两可,不过也还算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于是云震应道:“嗯,可以准你假。” 陆偲立即如释重负,眉开眼笑地举手敬个礼:“谢谢,谢谢云叔!那我先走了,云叔再见。”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慢着。”云震把他叫住。 陆偲蓦地一个激灵,迟疑几秒,才慢腾腾地转回身,心里开始七上八下打起鼓来。 ——这人叫住他干什么?难道打算跟他说什么吗?不会要提起那天的事吧?尼玛那可怎么办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结果却是听见:“明天我也有事出去,可以带你一道走。明天上午九点,你在宿舍等着我。” 陆偲这才松了口气,但是心里那股紧张忐忑的劲还没缓过来,下意识地拒绝道:“那个,这不太好吧?多不好意思……” 云震笑笑:“你坐我的车这么多次,已经很熟了,还会不好意思?” “……”就因为上次不小心跟你(的车)太熟了才会这么不好意思好吗?! 腹诽归腹诽,陆偲可没脸跟人家争论这种问题,只得妥协:“好、好的,我明白了,那就明天见,我走了。”话音刚落就冲出门去,活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兔子,几乎都能看到他蹄子下面激起的一溜烟尘。 云震看着在他身后关上的门,嘴角微微勾了勾,旋即平复,低下头继续审阅文件。 ****** 次日九点,云震的车准时来到,陆偲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候。 上车后,陆偲有意留心地板,当然早已看不出任何异常,干干净净。 今天车里的挡板是放下来的,坐在前面的司机还是上次那位。 车里的东西会是谁清理的呢?云震本人?还是交给了司机同志?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那天发生的事,司机同志不就知道了吗?难道真的知道了吗?不知道吗?知道了吗?不知道吗?…… 陆偲这边心乱如麻,云震那边淡定如常,好像并没有过多注意陆偲怎么样。 后来陆偲发现云震似乎很忙,不时就有人打电话来。他没有细听云震的讲话内容,总之看那说说笑笑的样子,不像工作上的事,应该都是一些私人电话。 看来咱们司令大人的业余生活还挺忙碌嘛…… 又一通电话结束,云震问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这事陆偲早就想好了:“方便的话可以送我回住处吗?我去拿车,然后我就能自己开车去买东西和……” 云震截过话:“你要到哪里买东西,我送你过去。” 陆偲愣了一下,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麻烦你了,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云震捉住那只还在摆动的手,慢慢放到陆偲腿上:“没关系,我的事不急,到晚上之前都可以。”说完在他手背上轻拍两下,收回了手。 “……” 陆偲只能“OTZ”了。 人家已经把话讲到这种地步,如果他还非要拒绝的话,就太不识好歹了吧?可如果不拒绝的话,不拒绝的话……其实人家也不可能吃了他是吧? 算了,与其杞人忧天,不如顺其自然吧。 陆偲不再自寻烦恼,说出了目的地。那是一家蛋糕店,从前索菲亚最爱这家店里的巧克力蛋糕。 买好了蛋糕,下一个目的地就是疗养院。 住院楼下,云震让司机暂且等着,他与陆偲一道上楼。 陆偲没料到云震会一直陪着他到这里,想想对方毕竟陪了他这么久,他总不好现在就过河拆桥丢去一句“你可以走了”吧? 反正他这边也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亏心事,人家想来那就来吧。 当陆偲走进病房的时候,索菲亚的轮椅正停靠在窗边,她静静望着窗外,目光看似很遥远,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 多日不见,陆偲还挺想念她,看见她就觉得心里安定,这是一种家人之间专属的亲切感,割舍不断。 他说:“妈,我来看你了。” 索菲亚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身旁的云震一眼,然后扭头重新看向窗外,从始至终毫无表情起伏,就像看见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早已经被她漠视惯了,陆偲不会失望难过,低声对身后的人解释道:“她不认得人,也不会跟人讲话交流,你不要见怪。” 坦白说,任何人面对这样的情况都不可能不产生猜疑,不过云震并没有多问,默默点头。 在病床边的靠墙处有两副沙发椅,椅子中间夹着一张小圆桌。 陆偲把蛋糕放在桌上,拆开包装,把蜡烛插在蛋糕上,问云震借了打火机将蜡烛点着,然后捧着蛋糕走到索菲亚身边,将她的轮椅转过来面朝自己,半跪下去,双手把蛋糕端到她面前。 索菲亚看看他,又看看蛋糕,一脸木讷茫然。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陆偲唱完了生日歌,又说,“生日快乐,妈妈,祝你早日康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 索菲亚的视线从蛋糕上再次回到他脸上,依旧显得无动于衷,似乎不论是他的脸也好还是蛋糕也好,在她眼中都毫无区别。 陆偲替她吹熄蜡烛,站起来,弯下腰在她头顶吻了一下,走回桌边把蛋糕放上去,用随蛋糕赠送的塑料小刀切了一块,放到纸碟里。 他端着纸碟转过身,忽然想到什么:“云叔,来一块吗?” 云震说:“先给你母亲吧。” 陆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轮椅上有自带的折叠小桌,陆偲将之放下,把蛋糕摆上去,再把叉子塞进索菲亚手里,朝她做了几下手势:“吃吧,吃蛋糕,吃吧。” 吃饭入厕这类基本的自理能力,索菲亚还是有的。她盯着蛋糕发了会儿呆,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陆偲关切道:“好吃吗?这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还记得吗?” “……” 不出所料,索菲亚还是不理不睬,一心吃自己的。 陆偲站起身,又去切了一块蛋糕,递给云震:“你也吃点吧。”顿了顿,赧然地咧咧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那么久,只能给你吃这种东西……” “没关系,这种东西——”在拖长的尾音中,云震淡淡一笑,“我也很久没机会吃了。事实上,倒是我应该感谢你。” “啊?不用不用。”为什么要感谢他呢?就因为给了蛋糕吃?唔,应该只是客气话吧。 陆偲没想太多,指了指那张沙发椅,“对了,云叔你坐啊。” 云震在椅中坐下,陆偲坐到他对面,给自己也切了一块蛋糕吃。 从军区进入市内,然后去买东西,再来到疗养院这儿,整个过程耗时不短,正常的午饭时间早已过了,人也确实是饿了。 陆偲大快朵颐着,忽然看见云震的手指伸过来,他怔了怔,还来不及反应,就感觉到那副指尖抚上他的嘴角,轻轻擦了擦。 随即云震收回了手,一抹笑意滑过眼底:“慢点吃,嘴弄脏了。” “……哦,谢谢。”陆偲不由得脸红了红。 心不在焉地拿叉子在蛋糕上戳了几下,莫名觉得很佩服云震——可以随随便便做出这样的亲昵举动,而且做得如此自然而然,就如同是长辈对待孩子一样。 要不是曾经有过那天的事,自己肯定也不会想到什么有的没的吧…… 说到底,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明明已经发生那种事,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一个字都不再提起,是根本就不在意,还是别的什么…… 蓦地用力甩甩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 这么自我告诫着,陆偲略有点泄愤似的一叉子下去,叉起了大块蛋糕往嘴里送。 突然,他的手就顿住了,维持这副张大嘴巴的呆愣状足足好几秒,猛地扭头朝索菲亚看去,圆睁的双目中满是震惊。 此时索菲亚的蛋糕已经吃了大半,没有再吃,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偲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是真的听见了——她在哼歌,没有张口也没有歌词,就只是那么哼哼。 当陆偲听出这首歌的旋律,立即站起来走到索菲亚面前,蹲下去,仰头凝视着她。她只是一心哼歌,闭着双眼什么都不看。 慢慢地,陆偲喉咙里溢出了一丝声音,由弱渐强,加入她的旋律当中。 从云震这个角度看过去,阳光从索菲亚背后的窗外倾洒进来,而蹲在索菲亚面前的陆偲,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她的身影之中,那张侧脸轮廓有些模糊,却依稀给人一种异常温柔的感觉,那么深情缱绻,简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索菲亚哼了很久很久,陆偲也跟着她哼了很久很久,久到连云震都快能学会了。那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歌,简短明快,又似乎略有一点伤感。 那两人就这样一遍遍循环着同样的旋律,直到索菲亚大概是累了,方才停止。 陆偲随之停止,痴痴地望着她,看样子像在发呆,实际上脑子里翻江倒海,许许多多前尘回忆接踵而来,又渐次飘散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隐约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去,果然云震也正看着他——或许一直都在看着他。 他的嘴角无意识地扯了一下,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这首歌……是俄罗斯民谣,小时候她常常唱给我听,也是我跟她学会的第一首歌,我……” 突然哽咽,眼眶迅速发热发胀,他赶紧捂住嘴巴,忍耐般地不停深呼吸、深呼吸。另一只手伸出去,放在索菲亚的膝盖上,毫无章法地揉搓着,仿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半晌,他捂在嘴上的手放了下来,开口唤道:“妈……”这个字,其实完全没有声音,或者说是发不出声音,好像一旦有声音流出喉咙,就会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冲出眼眶一样。 自然,索菲亚是听不见他的,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陆偲低下头,慢慢靠过去,额头抵在她膝上,无声无息地又叫了一次:“妈妈……”妈妈,妈妈啊! 忽然站起身来,谁也没看,仿佛是在空气里留下了一句“对不起”,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在水池边趴了下去,哗哗水声将他的哭声完美掩盖。 他的声音并不大,主要是眼泪来得太急太凶,以至于有些喘不上气来,哭得一抽一抽,狼狈极了。 打从心底来说,他是不想哭的,已经决定了要更加坚强活着不是吗?只是这会儿他实实在在抑制不住…… 罢了,就让他再软弱这么一次吧。 总算哭够了,草草洗把脸,打开门正要出去,却被杵在门外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你在这里多、多久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疾哭过后的后遗症,一句话讲得磕磕巴巴。 云震沉默着托起陆偲的下巴,端详片刻,把他推回卫生间里,拿了一条毛巾用冷水浸湿,敷在他眼睛上。 陆偲怔了怔,渐渐明白了什么,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谢、谢谢。” 因为是闭着眼睛,他看不到云震此刻的表情,只听见了温柔中带着认真的这样一句话:“以后再哭不要躲起来。” 陆偲再次怔住,不知道这话应该怎么接。 云震也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帮他敷眼睛,敷到差不多了,用双手捧住他的面颊——就像捧着一朵娇贵无比的花苞那般,目不转睛凝眸而视。 陆偲不自觉屏息,视线想躲却不敢躲,只能直直地与之对望,心口一阵阵发紧,几乎分辨不出究竟是自己的脸更热,还是对方的手掌心更热。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以为这个人会吻下来…… 结果云震却松开了手,像是确认他的眼睛已经消肿,满意地在他肩上轻拍两下,就这么转身走了出去。 陆偲长舒一口气,紧缩的胸腔瞬间松弛,似乎放下心来,又似乎是有点……失落?艾玛这见鬼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陆偲敲了敲脑袋,不再多想,走出门回到病房,看见索菲亚仍然维持着老样子,低着头闭着眼,坐在轮椅里纹丝不动。 陆偲上前喊了她几声,她毫无反应,才知道她原来是睡着了。 刚把她抱回床上,恰好护工大姐过来巡房。陆偲与她聊了一些索菲亚的近况,顺便把蛋糕也分给她一块,剩下的请她帮忙拿去冷藏起来,留着给索菲亚当点心。 索菲亚这一睡不知几时会醒,反正陆偲已经看过她,陪她吃了蛋糕,继续逗留太久也没必要了。 跟云震一同下楼,往停车处走去,陆偲想了想:“云叔你去忙吧,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 云震说:“你已经没有其他事了?那就跟我一起来吧。” “呃?方便吗?”陆偲犹豫不决。 云震的回应是直接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带上了车。 第37章 当车子开到墓园大门口的时候,陆偲不得不惊讶了。 因为云震什么都不说,陆偲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车后就跟在云震身后,一路安静往前走,最后来到某座墓前。 墓碑上是一张女性照片,样貌非常年轻,好像还满漂亮。墓碑前放着几捧花,花瓣还很鲜嫩,显然不久前才有人来拜祭过。 见到云震把刚刚在花店买的白百合放了下去,陆偲心里越发好奇,却始终没敢问,毕竟这不是一般的隐私。生死相关的事,他怎么能随便多嘴? 他们并未在墓地停留多久,似乎云震前来的目的只是送花,送完就走。 两人重新上了车,车子继续行驶,一直开到城市东区。 以前陆偲曾经偶尔路过这里,听说这一带是属于什么老干部的住房,放眼望去都是老式别墅,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不过整体环境还不错,尤其是绿化做得很好,再加上人流量比较少,感觉格外地清雅幽静。 车子停在其中一幢房屋前,陆偲跟随云震下车,穿过那座敞开的庭院,来到屋子大门外。 云震摁了门铃,很快就有人来开门。那是一个约莫十五岁左右的少年,看到他的第一眼陆偲就愣住了,因为这孩子着实长得跟云震很像,比上回见到过的云艾还要像。 ——这次总不会是侄子什么的吧? 不出所料,他听见那个少年对云震喊了一声:“爸爸。” 果然,不论长相也好,年龄也好,都应该最适合父子才对嘛…… 进门后,陆偲看到有两位老人家,心想既然那男孩是云震的儿子,那么这两位想必就是云震的父母啰? 这次他却猜错了,云震对二老的称呼是“叔叔阿姨”。更奇怪的是,两位老人的态度非常冷淡,只是点点头,可有可无地寒暄两句,然后就回了房间,感觉上好像不愿跟云震面对面,甚至根本不欢迎他的到来。 云震对此不以为意,他也只想跟儿子云朔旸聊聊而已。 云震:“去拜祭过你母亲了?” 云朔旸:“嗯,去过了。” 云震:“最近身体还好吗?” 云朔旸:“还不错。” 云震:“学业上有没有问题?” “没有。”云朔旸顿了顿,反问回来,“你呢,最近身体和工作怎么样?” 云震微微笑:“嗯,很好。” “……” 如此一问一答,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并且不看两人相貌的话,恐怕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一对父子吧。 父子俩也没有聊多久,半小时左右,云震就离开了。云朔旸送他出门,站在路边目送着车子远去。 车厢里一阵安静,除了车子的引擎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直到云震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陆偲干笑:“呵呵,还好。”停顿几秒,才又说,“是有一点点……吧。” 听到他老实承认,云震并未见怪。 在今天这些事情上,陆偲会想些什么,会有什么感受,基本都是可以预料到的。云震既然能把他带在身边,自然也能接受他的所有好奇与猜测。 不过,与其让他自己胡乱猜测,云震倒是不介意对他直言:“朔旸是我和唐瑄的孩子。” 几乎是立刻,陆偲就想起了当时在墓碑上看见的名字——唐瑄,原来就是云震的妻子,或者应该说是前妻?另外照情形看来,今天似乎正是她的忌日…… 云震接着说:“小时候唐瑄跟我住在一个大院里,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我把她当成妹妹,她倒是总说长大之后要嫁给我做妻子。” 听到这里,陆偲的鼻尖纵了纵,隐隐约约嗅到了故事的味道。虽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云震肯告诉他这些,总之他很愿意侧耳聆听。 “原本我另有中意的女子,然而唐瑄使了点手段……怀上了我的孩子。” 云震勾勾嘴角,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现在想想只觉得她太傻,不过当时我还是非常气恼。尽管在两家长辈的压力之下跟她结了婚,但是婚后我几乎从没跟她一起相处,完完全全扑在工作上。 由于我的冷落,唐瑄变得心情抑郁,身体状态也每况愈下,七个月的时候早产生下了朔旸,之后不到半年就与世长辞…… 那天我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我说我工作很忙,至于我是不是真的这么忙,还是我故意不肯去——或许只有当时的我才清楚了。” 说完云震又笑了一下,笑意中多了几分自嘲。 陆偲见状暗暗感叹,这就是所谓的回首当时已惘然吗? 谁没有过年少轻狂?也或许,那就是这个人的最后一次轻狂吧,然后他便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稳重,最终成了今时今日的男人。 陆偲念头一转,想起之前目睹那父子俩相处的情形,觉得好像懂了什么:“所以你的儿子是不是因为他母亲的事,心里还是有点责怪你?” “责怪我?这倒没有吧。” 云震说,“因为早产的缘故,他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差不多在医院里呆了整整一年。他的外公外婆都是军医,那时候还没退休,一直在照看他,后来他的身体好转了,就直接把他带到身边抚养长大。基本上我和他从没真正住在一起相处。” 所以他们的关系看上去比较生分,并非因为谁对谁有不满,只是本来就没亲近过而已。 “啊?”陆偲哑口无言,仔细一想,又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不让人家父子在一起呢?这不公平。 “那你可以把他要过来啊,法律上你才是第一监护人吧。” “没必要。” 云震摇摇头,淡然道,“他跟着二老已经习惯了,他们会帮他调理身体,长大之后他对医学有兴趣,也可以从二老这里学到很多,让他跟他们在一起是最好的。” “可是……”陆偲欲言又止,虽然云震的说法在情在理,但他还是纠结于父子这层关系上。 明明是亲父子啊…… 云震莞尔一笑,伸出手捏捏他的面颊:“不要这副表情,小傻瓜,对我来说只要他平安长大自在生活就可以了。反过来,他对我也类似。” “……”陆偲彻底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或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千家万户父母子女,各有各的相处模式,有的情深意重和睦融洽,有的却像仇人似的三天两头争闹不休,而有的……又是这么冷淡。 陆偲想到自己的家庭,相比之下倒算非常幸运,虽然不怎么富有,但是彼此关爱互相扶持,这就已经是一种幸福吧——至少在多年以前曾经如此。 幽幽地叹了一口长气,收回越飘越远的心神,这才注意到云震手里不知几时多了一只方方正正的纸盒。 这是先前临走时云朔旸拿给云震的,现在云震把盒子打开,原来里面是一本相册。 陆偲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云震一页一页翻开相册,全部都是风景照,景色的确挺美,可是…… “这是什么?”他不解地问。 云震答道:“送给我的礼物。” “礼物?”风景照也能拿来当做礼物吗? 陆偲越发纳闷,倏然灵光一闪,“难道这些照片都是他自己拍的?” 云震赞许地笑了,小家伙脑子转得还挺快。 见云震点头,陆偲惊叹起来:“哇,那很厉害啊!我还以为那些照片是专业人士拍的呢,真看不出他年纪这么小,摄影水平却这么高,这是他的业余爱好吗?” “两大爱好之一,另一个就是医学。” 云震说,“以前他只接触到医学,也只喜欢医学,后来接触了摄影,感觉很有趣,就渐渐越来越喜欢。原本他是要考医科大学,现在看来还不一定,依他的天分去学摄影也不错,你说呢?” 陆偲的确无法否认,但又不免有些疑虑:“说是这么说,不过,医学那边又怎么办,难道就要放弃了吗?毕竟已经学了这么多年,而且跟摄影相比的话,一般人还是认为学医比较有前途吧?何况他的外公外婆应该也是期望后继有人,恐怕不会乐意看到他改变发展方向吧?” 对此,云震的回应是:“我的儿子,自然有权力去做他想做的事。” 仅此一句,没有傲慢嚣张,更没有得意洋洋,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理所当然。 陆偲先是错愕,再是惊艳——作为一个父亲,这样子的男人简直帅呆了酷毙了有没有?——最后就是彻底叹服。 原先他还觉得这两人的父子模式很不正常,现在却没这种感觉了。 想想看,云朔旸把自己的摄影作品特意集结成册,送给云震,显然也是一种示好。至于云震对云朔旸那就更不用说了吧?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看来父子之间也可以这样,淡淡的像水一样,却没有什么能够把水砍断,不是吗? 关键是彼此安之若素,既然他们自己习以为常,旁人又有什么可置喙的呢? 陆偲想着想着,又联想到自己身上。 对于已经再也见不到父亲的他来说,还能够与父亲偶尔见面的云朔旸其实是多么值得羡慕啊,说是嫉妒或许也不为过,但随即就化作了一丝惆怅掠过心头,最后只留下一片模模糊糊的阴影。 为了让那片阴影尽快消散掉,他随口找个话题:“他经常会把自己的作品送给你吗?” 云震说:“有两次,上一次也是作为生日礼物。” 陆偲“哦”了一声,两秒后突然挺身坐直:“生日礼物?!这个意思该不会……今天也是你的生日吧?”语气在那个“也”字上加重。 他这一惊一乍的反应,其实在云震的意料之内,甚至可以说是蓄意为之。 看着那双瞪得圆鼓鼓的眼睛,有一种有别于平常的灵动,云震笑了起来,不慌不忙地点点头。 陆偲的脸慢慢变成“囧”状。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不单是索菲亚的生日,竟然也是云震的生日?哦,而且还是他前妻的忌日…… 脸上的“囧”字瞬间又放大一倍:“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呢?” 云震无谓地说:“只是生日而已,不需要大肆宣传吧。” “话不是这么说啊。” 陆偲抓耳挠腮,“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什么的……” 云震轻轻挑眉,连眉梢仿佛也挂着笑意:“你不是已经请我吃了生日蛋糕吗?” 陆偲:“……” 我勒个去!原来如此! 难怪当时云震说什么应该感谢他,搞了半天是早就已经把他绕进去了啊。 ——司令大人,亻尔弓虽! 陆偲默默擦汗,想了想又说:“那怎么能算呢?就那么一小块……再说既然过生日,总该热热闹闹庆祝一下吧?” 云震摆手:“不用了,我不喜欢热闹,况且已经有很多朋友给我来电祝贺。”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起来。 云震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又看了看陆偲,眼神仿佛在说——瞧,这不又来了一个? 现在陆偲总算明白为什么今天云震的私人电话特别多了。 说起来,好像人都是这样,小时候总把自己的生日当做全天下最要的节日,长大了就越来越不在乎,何况到了云震这种阶段,哪还会像青年人一样呼朋唤友凑热闹,除非是过整寿吧。 不过,如果陆偲不知道的话倒也罢了,既然他已经知道,要是不做点什么表示,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送礼物,却又不太了解对方的喜好,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等到云震讲完了那通电话之后,陆偲便提议:“那要不,我请你吃个晚饭?” 这样的提议,云震自然没必要再拒绝,笑了笑:“好吧,那就先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 陆偲连忙谦逊一把,也跟着笑,笑得憨态可掬,“哦对了,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 云震说:“随意。” 陆偲于是思忖起来,第一念头就想到回家亲自下厨,但马上又否决掉了。他那手艺充其量就是做做家常菜,用来给别人庆生什么的,未免寒酸了点,况且,贸然把人带回家里去好像也不大合适吧? 最后他想到了——Vul酒店。 在自己的酒店里请人吃饭,诚意算是有的,关键是那里环境好、食物好、服务好,足以配得上给司令大人庆生啦! 第38章 到达酒店,陆偲豪爽地点了一顿大餐。照理说佳肴应该配美酒,可惜陆偲对自己的酒量实在是绝望了,更主要是每次醉酒之后总会出点状况,如非必要他是再也不想沾酒了。 本来他想给云震来瓶酒,却被云震取消。虽然号称是千杯不醉,其实云震并非嗜酒的人,既然陆偲不想喝,他也没兴趣一个人独酌。 没有酒,当陆偲想敬云震的时候只能以饮料代酒,果然感觉像是少了点什么。 总体而言,这顿饭他吃得很美味很开怀,然而直到快结束时,他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够,脑子不停转啊转啊,突发奇想地冒出一个念头:“云叔,你有去过酒吧吗?” 云震说:“很久没去了,怎么?” 陆偲的脑子继续打转,两颗晶莹闪亮的墨绿眼珠也跟着打转:“我是在想……能不能给你过一个不同以往的生日呢?” ****** 所谓的“不同以往”,结果就是两人一同去了酒吧。 好在今天他们穿的都是日常便服,否则如果身着军装走进来,尤其是云震肩膀上的橄榄枝加上两颗星,未免就太惹眼了。 两人没有开包厢,就坐在大厅里。 偌大的空间尽头,是一座不大不小的演艺台,有位长发飘飘的女歌手正在台上演唱。 一曲唱毕,陆偲兴冲冲跑到台下,大方地给了歌手一笔不菲的小费,并向她咨询问题。而后她让陆偲把经理叫了过来,经过沟通,同意让陆偲上台唱首歌。 陆偲走上台,站在落地式的麦克风前,点好的歌曲尚未开始播放,这会儿整个酒吧没有音乐声,比较安静,只听见客人们的谈话声,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嗡嗡嗡嗡一片模糊。 陆偲咳了两声,声音通过话筒从音响中传播出来,很轻却很清晰。 试过了音响效果,陆偲正式说道:“今天我在这里唱首歌,想要送给我的一个朋友,一个……对我来说意义很特别的人,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真的非常感谢他,感谢他给了我难得的机会让我实现夙愿,感谢他对我的关怀和照顾,也感谢他教会了我许多很好很重要的东西,比如一个军人的威武大气,一个父亲的深沉浩瀚,一个男人的成熟和……哦对了,顺便说一句——” 举起手放在嘴边充当扩音器的样子,呐喊道,“你真是帅呆了酷毙了!” 底下的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云震也笑起来,坐在原处凝望着台上的人,灯光从他头顶上方集中照射下来,他整个人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晕,本就透着棕色的头发几近金黄,犹如艳阳下美丽的麦田。俊脸上绽放出笑容,乍眼望去,近乎好看得不真实。 他真的是很美,云震想,他这么天真,这么伶俐,让人怎么能不怜他不宠他呢? 反过来,也因为台上光线明亮,台下相对黑暗,导致陆偲无法看清楚云震,所以他只能朝这个方向灿烂地笑。 “我要唱的歌是《最美》,献给他——”顿了顿,笑容再度扩大,一字一字朗朗清脆,“祝你生日快乐!” 十秒后,伴奏音乐响了起来。 平心而论,陆偲的歌声并没有他的外貌那么出色,偶尔还会有一点点音准问题,但总体上也能算是无功无过。 等他唱完整首歌,人们毫不吝啬地奉送了掌声。 就算不谈他的歌喉如何,他能够站到台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唱,只为了表达对于一个人的祝福,这份勇气这份心意都是值得赞赏的,对吧? 陆偲跳下台,回到座位上,只见云震笑吟吟地望着他,向他鼓掌。 刚才在台上他还落落大方,这下却忽然有点羞惭起来,掩饰性地搓搓鼻头:“你不要鼓掌啦,我知道我唱得不好,你别嫌弃就不错了。” “怎么会?你唱得很好,而且——” 云震唇边笑意加深,眼神柔和似水,水波中荡漾着深邃的流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唱情歌为我庆生。” “……”陆偲额上挂下一滴汗。 当时屏幕上的歌单第一页刚好有这首歌,比起其他歌也更熟悉,再加上他觉得这个歌名还挺适合云震——这着实是他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男人之一嘛,所以他就直接选歌了,压根没有多想任何。 现在被云震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还真尴尬,澄清也不是,不澄清也不是。 怎么办好呢? ——喝酒呗! 今天陆偲点的酒是基本没有酒精度的鸡尾酒,不怕会喝醉,于是端起来与云震碰杯,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那些尴尬的东西也随之一带而过。 忽然有两个人走过来,都是体格高大的白人男子,他们俩分别与陆偲这边的两人搭话,说要请他们喝酒什么的,说白了也就是搭讪。 陆偲有些讶异,这里并不是GAY吧,没想到也会被同性搭讪。 他当然拒绝,对方多说了几句还是说不动,也就没再纠缠。 云震那边的人还在接着说,似乎不肯气馁的样子,然后云震就笑了,笑得很淡,从容如常,透着一种罕见的冷漠,就像剑鞘中的剑,看不到外露的锋芒,却莫名逼迫得人不敢靠近。 最后那人终于放弃,跟自己的朋友一道离开。两人并没有走远,附近恰巧有张桌子空出来了,他们就在桌边坐下,边喝酒边聊天。 刚才跟他们交谈时讲的是英语,当时陆偲就感觉这两个人的口音有点怪,现在再一听,果然都改成讲俄语,原来是俄罗斯人——算陆偲的半个老乡? 大概是以为这里没人能听懂俄语,他们便懒得刻意压低嗓门,音量大到陆偲这边都能清楚听见。 其中一人问:“你也失败啦?” 对方回答说:“是啊,真可惜。” “算啦算啦,运气不好嘛。不过我说啊,你的口味怎么变了这么多?你那个明显年纪比较大吧,至少有三十岁了吧?你以前不都喜欢十几岁的小男孩吗?” “哈哈,同一种类型的玩多了也会腻吧?更何况这人长得很不赖啊,而且身上有一种,唔……中国人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哦,气质,对对对,有气质对吧?反正我是觉得挺有吸引力的。年纪大点又有什么要紧?比起小孩子经验丰富啊,正好能跟我仔细交流交流嘛。” “哼哼哼,交流个鬼哦!我看他就不像是给人压在下边的,难不成你还打算给他压吗?” “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让他压一下我也不介意啊。哈哈哈,再说你不是认为他年纪大吗,我还怕我太猛了他会吃不消呢。” 话说到这儿,两人齐齐笑了起来。 如果说陆偲先前只是无语,那么现在就是已经忍无可忍,把手里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砸,酒水都从杯口洒了出来。 他从椅子里腾地站起来,走到那两个人的桌边,居高临下地说:“我觉得有些事你们还没搞清楚。” “……” 当陆偲走过去的时候,云震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视线追随着他,只见他对那两人说了一句什么话,听起来像是俄语——事实上的确是俄语,那两人瞬间满脸错愕,随即显得有些尴尬,然后也回了他一句话。 陆偲听了面无表情,再度张口,随着他继续说下去,对方的脸色也是千变万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声音越来越大,似乎演变成争论。 同样的,陆偲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语速越来越快,听上去就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哒”狂扫猛射,如果化为实质的话,面前的一切早已经千疮百孔。 突然,那个之前向云震搭讪的男人站了起来,伸出手,作势要捏住陆偲的肩膀。 陆偲一把捉住对方的胳膊,身体一转,直接把这个比他高壮一圈的男人丢了出去。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标准到堪称完美的过肩摔。 “……咦?” 陆偲愣了愣,眨巴眨巴眼,自言自语道,“是我吗?难道是被我摔倒的?” 在做出那个动作之前,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好像只是惯性的条件反射——一种多次训练而形成的反射。 所以说,他这么多天来的训练确实有了成果,虽然连他自己也没料到效果会这么好。 他再次眨眨眼,忽然一脸兴奋地向云震看去,手舞足蹈地蹦了几下:“云叔云叔,你看到了吗?是我做的,我把别人成功摔倒了,真的是我噢!” 云震几乎有点啼笑皆非,这孩子……叫人该怎么说他才好呢? ——呵呵,真是个傻得可爱的小家伙。 旗开得胜的陆偲并没能得意多久,因为对方还有个同样高大的同伴,再加上那人很快也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二对一,陆偲还是吃亏的。 当然了,陆偲有难,云震又岂会坐视不理?走上前去,一人一拳——仅只一拳,便让两个年轻健壮的男人倒地不起。 一切结束得太快,陆偲反倒觉得自己失去了练手的机会,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话说回来,把人一拳放倒,这也太厉害了吧?他想,云震应该是击中了对方体内的什么要害,正所谓打蛇要打七寸,找准了就能速战速决。 不管怎样都太牛X了,陆偲实在佩服,忍不住鼓掌欢呼起来。 云震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经理连同保安正在朝这边来,想必是打算把闹事者请出去。 发生了这种事,再呆下去已经没什么意思,歌也唱了,酒也喝了,也差不多可以离开。 先前到达这里之后,因为司机有个朋友正好住在附近,云震便让他去跟朋友聚聚,到了时间再过来接。 现在时间还没到,两人没有其他目的地,也不急着回去,就这样随意在路上漫步。 走了好一会儿,云震始终未曾开口,陆偲越发忐忑起来,试探地问:“云叔,你是不是不高兴啦?” 之前的那场冲突,陆偲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但是云震好像还未了解详情啊,没准会以为是他有意挑衅呢,那岂不就误会大了? 云震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向跟在身后的陆偲,终于问:“究竟怎么回事?” 陆偲正巴不得他问,赶紧解释道:“是那两个人一直在谈论你,而且讲的东西越来越难堪……简直不堪入耳,我实在听不下去了。” 一说起来还是很忿忿然,鼻孔里用力喷出一口气:“哼,两只白猪,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还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纯属欠揍!” “喔——?” 云震眉尖一挑,眼中泛起层层深奥,“所以这场冲突的起因是在于我?” “对……也不对。” 陆偲摇头,“你是无辜的,责任完全在于他们那边。那两个白痴,精虫糊了狗眼,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以为你是谁啊?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越说越义愤填膺,简直无话可说。再想想,有些话说出来也只是污染耳朵,干脆不说算了。 他念头一转,故作谄媚地嘿笑两声:“不过云叔你真是太厉害了,一拳撂倒一个,比拍功夫片还帅哦!” 云震沉默几秒,抬手扶额:“我这把年纪还在外面跟人打架……”叹息般的语气,听上去相当无奈的样子。 陆偲顿时大窘,作为把云震拖下水的主要责任人之一,现在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正努力思索着,却看见云震的手从额头放下来,唇边缓缓流露一抹笑容:“不论如何,你的的确确是做到了。” 陆偲一愣:“什么?” 笑容在云震的面庞上继续舒展,愈发显得意味深长,他说:“你让我过了一个不同以往、别开生面的生日。” “……” 陆偲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骄傲呢还是该汗颜,只好干笑,“呵呵,呵……” 笑声未落,面前的人突然凑近,近到陆偲不由得把身体后仰。 两双眼睛里清晰无比地映出彼此,只有彼此。 “小玫瑰,再送我今天的最后一份礼物。”云震说。 陆偲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拍:“什么礼物?” 云震笑而不语,直接吻了下去。 喧闹的酒吧街,人来人往的脚步声、说话声,骤然间全部消失在真空里,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一座路灯伫立在侧,由无数微型灯泡拼凑而成的文字图案,刹那间化成流星雨,雨点从头顶上方倾落而下,仿佛他们披星戴月而来,时间在此走到了尽头,只有星光璀璨永恒。 第39章 两人再次去到Vul酒店,这次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住宿。 直到进入房间以后,陆偲仍然恍恍惚惚,好像还没回过神来,甚至不敢回过神来,更不敢去认真思考……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在来这里的途中他没有阻止云震?他怎么就真的跟着来了呢?难道他不知道来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吗? 不,他已经猜到了,而且他相信他猜的八九不离十—— 那所谓的最后一份礼物,就是他自己。 既然他都知道,为什么他还会跟来呢? 他也不知道啊啊啊! 当云震一用那种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一用那种深邃的眼神注视着他,他的意志就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了。 他想,这个人果然是有魔力的吧?根本就是把人催眠了吧?难道真的不是催眠吗?一定是吧?对吧? 即使来到这里之后,陆偲不止一次打过退堂鼓,想要临阵脱逃,但又始终没有这样做。 归根到底,除了忐忑、不安、纠结……等等之外,在他心底深处隐隐还带有一丝期待。 是的,期待。 与上次半醉半醒的情况不同,这次他终于是在清醒的时候明确认识到,如果有机会的话,其实他并不排斥、甚至是乐于与云震发生一些什么的。 这算是乱来吗?他不这么觉得。 好歹云震跟他已经比较熟悉,况且他一向认为云震非常有魅力,本就心存好感,既然有机会与对方更加亲近,他又凭什么不乐意呢? 这么说吧,从他前世特意找人完成一夜夙愿的事(虽然说是所谓的临终遗愿),以及主动MJ某大神的事(虽然号称是为了借幸运破除诅咒),多多多少都能看出,他其实并非那么保守的人。 更何况,前世大半辈子他都是怎么过的? 禁欲,完全禁欲。 就像是一个肉食主义者,却一直被逼着只能吃素,好不容易终于解禁,如今把一盘香喷喷的鲜肉摆在他面前,你说他馋不馋?(>﹃ 第40章 把自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别人享用——陆偲觉得这种事其实像是小说里才会写的,而小说中的描写往往很美好,可现实却是残酷的…… 尤其当他跟大伙一块儿在大太阳底下训练的时候,那个隐私部位有口难言的痛楚,以及酸软无力的双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两天前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曾经有纵欲过度的危险。 今天是障碍训练,譬如爬过铁丝地织网、滚过泥坑、翻过高墙……等等之类。这种训练并不是只做一次就完,需要一次次反复,理论上希望他们能够越来越熟练,速度不断提高,完成度也越来越好。 刚开始陆偲还算OK,后面就渐渐开始吃力,动作姿势变得越发怪异,进度也慢了下来。以至于连杜教官都注意到他的异常,把他叫过去询问是否身体不舒服。 陆偲摆手说没事没事,自己还撑得下去。 倒不是他故意逞强,他确实还没到撑不住的地步,也或许是身体里的倔强因子作祟,他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地步。 男人不能轻言放弃,对吧? 在杜教官看来,陆偲就是自己手底下的一个兵,该放松的地方会适当放松,仅此而已,没有那么多多余的同情。 现在既然陆偲自己这么说了,杜教官便鼓励他继续坚持,实在累趴了的话再让其他人送他回去。 话刚说到这里,杜教官忽然面色一正,视线定在陆偲身后,刷地立正敬礼:“长官好!” 陆偲回头,只见云震和陆英捷以及另外两名军官站在那里,大概是刚好路过,顺便来瞧瞧。 这种情形下,陆偲只好跟着立正敬礼:“长官好!” 这里级别最高的长官,当然就是云司令。在军区里他身着军装,扣子扣得整整齐齐,肩章上的橄榄枝和星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衬着那副端正的面容,一股不动声色的气场散发出来,稳重、威严、沉着而……禁欲。 他轻轻颔首,目光平静地滑过陆偲脸上,然后落在杜教官身上,问:“还在训练?” 小杜正经八百地回答:“是的,长官!” 云震没再多问:“嗯,继续吧。” 小杜再次敬礼:“是!” 而后杜教官让陆偲归队,继续开始新一轮的训练。 再次训练到第二轮的时候,陆偲已经在咬牙了,可以说是全凭意志力在维持,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吧,他不甘心半途而废。 就在他翻越障碍墙的时候,气力一下子没跟上,没能越过去,好死不死地挂在了上面。 他呼哧呼哧喘着气,一边用劲往前爬一边扭头,出乎意料地看见云震那行人还在场外,尚未离去。 他愣了一下,动作陡然乱了章法,直接从墙上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后背着地,万幸没有磕到脑袋,也没有缺胳膊断腿,就是眼前一阵昏黑,差点背过气去。 其他一起训练的士兵都被吓着了,连忙一拥而上,把陆偲围了起来。 四面八方都是问长问短的声音,陆偲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些人围得那么紧,好像连空气都挤不进来,他的呼吸开始有点不顺。 就在这时,众人从后方被两只孔武有力的手臂分拨而开,高大魁梧的身影穿过人群走了进来,弯下腰,一把揪住陆偲的衣襟。 “你怎么回事?腿软了是不是?”素来严厉的陆中校这样说着,就像拎小狗似的,把陆偲从地上提溜起来。 陆偲脚下瞬时软了软,赶忙站稳,弱弱地说:“是,是的,对不起……” “腿怎么会软?早上没吃饭吗?”陆英捷质问,英气十足的俊脸更显得咄咄逼人,不过如果仔细去听的话,其实还是能从话里听出几分关切来。 其他人或许不会去留意,但陆偲却是发现了——就像是狗鼻子敏锐地闻到了味儿,心中那只小狗狗灵魂发作(“教官VS小学生”模式已经改版升级为“教官VS小猎犬”模式啦),要是环境允许的话,他大概早就扑上去摇尾巴,装傻卖萌把事情带过去了。 偏偏现场这么多人,他可没脸那样做,规规矩矩低眉顺目,一副老实巴交状。 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先看看他有没有伤着。” 在说话的同时,云震来到了陆英捷旁边,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眼中一片深沉。 根据陆偲当时摔下来的情形,陆英捷看得出不会有大碍,况且这小子向来怕痛,要是真的伤到哪里了不鬼叫才怪,现在还能这样安分,明显就没什么要紧。 话虽如此,陆英捷还是给他检查了一番,最终确认:“没事。” 陆偲咧嘴干笑,抬手摸了摸鼻子。 陆英捷脸色微凛,“啪”地打开他的手:“还笑?知不知道你耽误了所有人的时间?” 陆偲:“……” ——卧了个槽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这样的吗?你别看站在你后面的那个人一副谦谦君子样,其实一上床就露出原形啊变成不知节制的妖孽啊一整晚搞了足足四次啊!尼玛比某大神还多一次啊多一次! 陆偲在心中疯狂吐槽的时候,被吐槽的对象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对陆英捷说道:“看样子他可能身体不适,不如先送他回去休息。” 陆英捷剑眉皱了皱,盯着陆偲:“是这样吗?你撑不住了?” 以一个素来彪悍的硬汉标准,陆偲既没伤也没病,中途退场显然是懦夫行径。 陆偲自己也不太确定现在应该怎么办才好,迟疑道:“其实我……哇啊!” 突然腰上被掐了一下,痛得他忍不住大叫,泪汪汪地回过头——司令大人您这一手也太狠了吧,到底算是打情骂俏呢还是蓄意谋杀啊! 那声大叫着实凄厉,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陆英捷眼中的寒霜也瞬间开裂,目光产生动摇:“你怎么了?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去医务室看看?看哪里?那里? 陆偲登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用了……” 话没说完,整个人骤然腾空而起,被云震打横抱起,朝陆英捷伸过去。 陆英捷愕然一怔,下意识地伸出双臂,下一秒陆偲就被放了进来。 无数英俊威武的草泥马从陆偲心头狂奔而过。 ——您二位是在转交货物吗?还有没有人权了有没有了! 云震说:“好了,英捷你先送他回宿舍,有什么事离开这里再说,不要耽误其他人的训练。” 如此安排合情合理,陆英捷点点头,抱着陆偲,在众人诧异与关心交织的目光中离开。 不知怎的,这个素来强势果决的男人,此刻也有点游离在状况外的样子。直到陆偲提出要自己下地走,陆英捷才想到把他放下来,还问:“你自己可以走?” “……”陆偲一脑门子黑线,“当然可以。”他只是菊花残,又不是天残脚! 陆英捷顿了一下:“你确定不去看医生?” 之前陆偲已经拒绝过一次,看他的样子确实也不像有问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声惨叫总是在陆英捷心里挥散不去…… 向来铁血到堪称冷酷的陆中校,什么时候被别人的叫声这么扰乱过?这就是身为一个兄长对于弟弟的关护吗?在明明知道这个人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弟弟之后,这种迟来的“兄弟情”还真是陌生,而又奇妙啊…… “不用了,真的不需要。” 陆偲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地说,“只要让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明天就会没事了。” 陆英捷默然片刻,终于没再多说。 ****** 之前在操练场上,陆偲是想再坚持坚持,看看自己的极限。现在既然回到宿舍来了,他也就不再硬撑,拿上毛巾和干净衣物,对陆英捷说:“我想休息休息,去洗个澡就回来上床了,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 说完便去了公共浴室,让水流把身上的汗水啊灰尘啊统统带走。皮肤上固然清爽了,肌肉里的疲惫却也沉积得更深,几乎连痛楚都已经感觉不到,只剩下酸麻。 等他再次回到宿舍,却看见房里的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又多了一个人。 “你们……怎么都在?”陆偲讷讷地问,感觉很不自在。 先前他是没来得及多想,直到现在才恍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一个是刚刚跟他有过一腿的云叔,一个则是他素来严厉的堂哥,要是他跟前者的事情被后者得知,就算他再多长几层皮恐怕都不够剥的吧…… 当然,云震不会那么无聊在这里多嘴,陆英捷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朝那些方面去想,淡淡地说:“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陆偲怔了怔,忽然明白陆英捷之所以等在这里,只是为了看到他平安无事地回来,对他说这样一句话。 心中不禁暖洋洋的一阵柔软,回道:“嗯,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倒是你自己,工作别太操劳,要多注意身体。” 陆英捷点头,线条冷峻的薄唇,边缘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 虽然陆偲平日里在他面前还算乖巧,也不失开朗活泼,时而会卖个小萌之类的,不过像这样正经贴心的体己话倒是不多。 其实有这样一个弟弟也挺舒心的,不是吗? 陆英捷转头看向云震,只听云震说:“你去做自己的事吧。” “……”一种无端的迟疑从心头掠过。 为什么云震还要留在这里?陆英捷不太理解,但他想应该是事出有因,也就没有追根究底,道别离去。 少了一个人,陆偲反倒更加不自在。 这个时间段,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外头各忙各的,整栋宿舍楼里可能就只有他们两个,孤男寡男什么的……咳咳。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先把手里的毛巾和脏衣服放到合适的地方,然后用十分正直的语气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云震走到他面前,回答就是一个吻。 陆偲本能地挣扎几下,随即放弃抵抗。 都已经XXOO过了,事到如今再抵抗也没意义了吧? 更主要的是,这个吻是这么轻柔,缠绵却并无暧昧,淡淡然然舒服极了,根本叫人不舍得去抵抗。 半分钟过后,云震牵着陆偲的手来到那张单人床边,说:“你不是要休息吗?上床吧。” “……”上、上床? 陆偲犹犹豫豫地坐到床上,仰头眼巴巴望着云震,最后在这个人的眼神示意之下乖乖躺了下去。 云震在床沿坐下,指尖拨开陆偲先前洗澡时被水打湿的留海,露出额头,倾身印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你辛苦了。” “……” 等到陆偲想明白这句话的言下之意,瞬时哭笑不得。 他总不好说——我这么辛苦还不都是你害的!于是只能干笑,若无其事地含糊道:“还好,还好。” 云震笑着摇摇头,手指从他额角下滑,来到耳朵边,有意无意地把玩着耳垂。 耳垂被弄得又痒又烫,陆偲预料不出这人下一步会怎么做——是做还是不做,满肚纠结得肠子都快打结了,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该期待还是该抵触。 不过,云震迟迟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问:“你的训练还剩不到一个月了吧?” 陆偲愣了愣:“嗯,是啊。” 云震说:“再坚持坚持,不要懈怠,你已经进步很多。” 陆偲又是一愕,紧接着就一阵激动。 这算是对他的鼓励吧?他这么多天来的努力果然都是值得的吧?连司令大人都给他予以肯定了咧…… 想到这里,笑容再也掩不住,每个字里都浸透着无上的欢欣:“嗯嗯,我会的!” 看着这张生气勃勃犹若朝霞的笑脸,云震眼神一深,吻了下去。陆偲的舌头被他钩卷过去,半啃半吸间,没一会儿就开始肿胀发热,想拔也拔不出来,好像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 云震的手再次往下滑,来到陆偲脖颈间,似乎随时要钻进领口,摸进衣服里面去,却又始终没有。 结束这个吻,云震长长地舒了口气,比平常略显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等你训练结束,离开军区之前,我也送你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陆偲好奇地问。 云震微笑:“等等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陆偲想想也对,太早知道的话就缺少惊喜了嘛,遂不再追问,点头“哦”了一声。 云震把薄被拉过来,轻轻掩在陆偲肚子上:“睡吧,我一会儿就走。” “……”一会儿就走?难道还要在这里守到他睡着吗? 陆偲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管他怎么看,都无法在那张温润如玉的俊容上看出什么异样来。 太自然了,为什么能这么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一样……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陆偲有点茫然地闭上眼,感觉到眼帘上落下一份温软的触感,眼睫不由得颤了几下,却并没有睁开眼。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不知不觉覆盖了所有无论自在不自在的感受,很快他就沉沉地坠入梦乡。 第41章 时光荏苒。 从陆偲第一天来到军区算起,转眼就到了两个月的最后一天。 在大伙儿的集体要求下,杜教官今天提前结束训练,为时还不到五点,一大票人就浩浩荡荡向食堂涌去,为咱们的小陆同志举宴送别。 说是“宴”,其实还远远不够格,毕竟这种大食堂连个像样的包厢都没有,无非比平常多了几道菜,明天还有训练所以又不能喝酒,就这么干吃加闲聊。 跟陆偲交情最深的几个人还问他要了电话号码,等将来有空出去(感觉好像出狱?)再找他玩。 那次陆偲曾经用“将要换电话号码”作为借口搪塞云艾,事实上他的确有过这种打算,如今看来暂时还换不了。 吃着聊着,天色渐渐黑了。陆偲看时间越来越晚,一帮哥们儿还有点意犹未尽,他只好先行道别离开。 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再聚,既然陆偲另外有事,大家也就不强留他了。 遵照上回见面时云震的吩咐,陆偲离开食堂后便往办公大楼而去。 楼里的军务人员早已下班,偌大的建筑内一片安静。站在楼外望,只有一扇窗户里透出灯光,在夜色压迫之下倍显寥落。 陆偲行走在长廊上,时不时用力一跺脚,感应灯随着那声闷响而亮起,白光打在陆偲身上,光影在各种角度下呈现出不同的形状,一会儿拉出长长的影子,一会儿又在他脚下缩成一团小小的圆。 陆偲来到副司令办公室门前,在门上敲了几下,很快就得到允许入内。 这个日子,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当然不会有其他人在,云震独自坐在书桌后,一边审理文件资料——就当顺便加班了,一边等待陆偲的到来。 陆偲进门后,云震首先是把他的手机物归原主。陆偲想也没想就准备开机,却被云震按住手制止。 对了,怎么说这也是“最后一天”了嘛,肯定不希望有电话打扰吧?这么想着,陆偲耸耸肩,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然后云震握住陆偲的手,拖着他往外走。陆偲起先有点惴惴不安,随即想到,反正楼里没有其他人,还怕会被谁看见呢? 话说回来,那天云震曾经在大街上吻他……其实已经可以由此看出,这个人骨子里就存在一种自我,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张扬的吧? 陆偲问:“你吃过晚饭了吗?” 云震:“嗯。” 陆偲:“这是要去哪里?” 云震回头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要问,跟我来。” 有那么一刹那,陆偲觉得眼前是个年轻的大男孩,兴致勃勃地带同伴去往自己的秘密基地。 哑然失笑,也不再追问,就如一个小伙伴似的完全被牵着走。 车子就停在楼底下,云震打开车门,让陆偲坐进副驾驶座,自己坐上正驾驶座,发动引擎驱车离去。 当那辆车驶出去之后,屋檐下的阴影中踱出一具高大的人影,月光从他头上照射下来,那英挺冷峻的五官看上去倍加轮廓深刻,表情却被模糊在一层雾霭般的阴霾之中。 今晚陆英捷是临时有事过来拿点东西,刚走到距离楼梯不远处,突然看到云震从楼上下来,还没来得及出声喊他,就看见他身后拖出一个人——是陆偲。 他们旁若无人地出现,就这么上了车,而司机明显不在,亦即是说只有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这么晚,开着车,是要上哪儿去?明天陆偲就要离开了,不是应该回宿舍收拾东西吗?而且他跟云震……什么时候已经这么熟了,熟到可以手牵手? 渐渐地,那辆车越行越远,车尾灯终于再也看不见了,陆英捷的视线依然久久地停留在那个方向,眉头深锁,面沉如水。 ****** 寂静浓重的夜色中,这辆军车宛如一头趁着黑暗出来捕猎的野兽,悄然而坚定地一路行进,最后来到了军区东南侧的树林前。平日里士兵会在这里面进行野外训练,偶尔夜间也会有特训,当然今晚是没有的。 下车后,云震从车厢后座拿出了铲子和花坛之类的东西,领着陆偲步行进了树林里。 夜晚的树林格外幽静,不时传来鸟啼虫鸣,间或夹杂着不知名的动物叫声,有时近,有时远,说不出的诡异。 陆偲并不算是胆小的人,这会儿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也许是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云震伸出手牵住了他,那种温暖的热量传递到手心里,不可思议的安全感犹如潺潺流水蔓延而来,漫过他的心头,把所有情绪全都淹没。 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一条长河横亘在两人眼前,河滩上散落着许多石头,石头大小不均,分布得杂乱无章。 行走在乱石间,直到云震停步,陆偲才跟着停步。 地面上长着某种植物,枝节交错乱糟糟的,大概已经过了生长季节,叶子全部掉落,更加难以辨认究竟是什么植物。反正陆偲认不出来,但他知道云震肯定是知道的。 只见云震把花坛放在地上,操起铲子直接开挖,连土壤带根茎挖了一大块,装进花坛里。然后他放下铲子,端起花坛塞到陆偲手中。 这花坛很大,分量也很沉,陆偲差点手滑没抓住,赶紧用劲抱牢,纳闷地问:“这是什么?” 云震答说:“野玫瑰。” “野玫瑰?”陆偲有些惊讶。 对于花花草草的玩意,虽然他不甚了解,却也听说过野玫瑰非常稀有,全世界都难得有几个完好的生长区,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密林的乱石间出现。 或许这就是所谓造物主的神奇吧。 云震能够知道这里有野玫瑰的存在,也是无意间的偶然发现。 可惜当前已经过了开花季节,只能等到来年春夏交接的时候。 话说回来:“你该不会就是要送我这个东西,让我带回家去养着吧?” 见云震点头,陆偲简直囧了:“可我不会养花啊。” 云震:“不会可以学。你家里有园丁吧?” 陆偲:“有。” 他家院子里养了不少植物,主人其实都是曾经的陆偲本尊。这个人追求的只是美观,哪有闲情逸致去亲自照料,自然是请别人来。 云震说:“你让园丁帮忙照顾,你不妨跟着学,学会了就可以自己来。” 陆偲张着嘴巴呆滞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花太珍贵了,我怕我万一养不好怎么办?再说要是被我养了的话,野玫瑰还能叫野玫瑰吗?” “为什么不能?” 云震伸出手,在花坛中的植物枝梢上轻拨了拨,悠然一笑,“况且它们也会乐意被你收养,你是最适合它们的主人。” 陆偲怔了一下,瞬间额头爬满黑线:“总不会就是因为我的名字吧?” 云震又笑了笑,把他怀里的花坛抱出来,放到地下,然后将他搂到面前,吻了下去。 舌尖钻进他双唇之间,顶着他的上颚慢慢摩擦进去,卷起了那根软绵绵的舌头,缠绕着,厮磨着,无比温柔,而往他喉咙里抽戳的那几下又是异常情色。 陆偲的心跳快了起来,这……这荒天野地的,难不成是要打野战吗?可这里连个可以躺的地方都没有啊润滑工具什么的也没有啊到底该怎么办啊——! 他的头皮发麻,脚下不自觉地退后一步,云震紧跟着上前一步。他再次退后一步,云震也再次上前一步。 到后来他已经不知道究竟是他自己在后退,还是被对方逼得不断后退。他更加不知道,自己已经退到了河边。 突然就一脚踩进了水里,冰凉的湿意涌进鞋子,吓得他一哆嗦,触电似的猛地往上一蹦。 刚蹦起来,云震就顺势双臂一伸再一收,正好将他接到了怀里,一手环抱住他的腰,一手托着他的臀部,说:“把脚放上来。” 陆偲:“……” 云震:“放上来。” 陆偲:“……” ——司令大人,亻尔犭艮! 陆偲磨磨蹭蹭地把脚抬起来,一左一右夹在云震腰间,双手也搂住云震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别人身上。 现在他身体悬空着,自己也感觉不踏实,怕对方会不小心(或是故意)手一松,他就得掉下去摔个屁股开花了。 “小玫瑰。” 云震低唤道,与陆偲额头碰额头,鼻尖对鼻尖,“以后每当你在家里给野玫瑰浇水施肥,都要记得想我,知道吗?” “哦,知道了。” 陆偲不假思索地做出回答,随后才感到一丝异样,“以后我们又不是不再见面了,你这么说话听起来真有点奇怪……” 似乎认为陆偲这话说得也有点傻,云震的回应只是笑了笑,以吻封缄。 这个吻比先前还要缠绵,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由于体位的缘故,陆偲感觉到两人紧紧相抵的胯下,自己渐渐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反过来人家那边其实也差不多。 不知不觉间,他的两只脚在云震腰后勾缠起来,完全化身为树袋熊,仿佛已经把这尊高大挺拔的身躯当作窝,彻底安了家。 直到云震叫他先下来,他才依依不舍地爬下来,刚刚着地,就看到云震开始脱衣服。 ——所以果然是要这样那样了啊,可是在这种地方,究竟要怎么这样那样呢? 虽然不知道对方打算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反正陆偲还是脱了衣服先。 当云震衣衫褪尽,看见陆偲也已经一丝不挂,于是忍俊不禁。 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毕竟已经有做过,或许还要再加上分别在即的缘故,他也就索性豁出去了吧。 云震拉着陆偲往河中走去,靠近岸边的水还很浅,越往里面就越深。 走到水深及腰的位置,云震松开陆偲,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利落矫健的动作看上去漂亮极了。 话说,到底下水来干什么?难不成是鸳……鸳鸳戏水? 陆偲不期然地回想起上次戏水的经历(差点被郑琛侵犯),顿时把自己呕了一下,简直有心理阴影。 不过他也清楚明白,今天的情况不一样。 今天的这个人,和那天的那个人,是截然不同的。 陆偲深吸口气,拿定主意,也往水里一钻。 时值秋季,又是夜晚,河水非常冰凉。为了提高体温避免抽筋什么的,陆偲来来去去多游了一会儿,浮出水面之后,却看不到云震的身影。 四周一片静悄悄,好像从他走进林子之后都从未这么安静过。 他浑身神经绷了起来,天色太黑,他无法看到水下的情况,只能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大声呼唤,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心焦如焚,身体却变得比河水还要冷,僵在原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腰上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上推起,整个上身都露出了水面外。 他吓了大跳,低下头,既错愕又不意外地看到了那个失踪许久的人,此刻正搂着他的腰把他高高抱起,头抬起来仰视着他。 他惊魂未定,刹那间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飙了两句俄语。 云震:“嗯?什么?” 陆偲:“=_=” “……没什么。”当然不能老实交代,否则就犯下目无尊长之罪啦。 不过本来就是这个人有错在先,陆偲想想还是气愤,举起拳头在人肩上一捶:“混蛋,差点被你吓死!” “哦?你怕我会出事?”云震扬起眉梢。 陆偲翻白眼:“那是肯定的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叫我怎么办?那么长时间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一直在练习闭气吗?练习之前就不能先知会我一声?” 听着他连珠炮似的大串指责,云震既不气恼也不惭愧,反而轻笑起来。 此时他脸上都是水,头发也湿漉漉的,在刚才冲出水面的时候被水流拂向脑后,把一张脸完完整整地露出来。 洁白柔和的月光下,这张脸庞俊逸得惊人,那一笑更是颠倒众生,简直就像童话里的王子……不过王子好像没这么成熟? ——对了,神官!应该说更像神官,那个一生侍奉于神殿的,高贵的、禁欲的、强大无匹的,神的使者。 陆偲完全看呆,生怕冒犯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放轻放缓了呼吸。 回视着他那迷惘若痴的双眼,云震的眼神也渐渐变了,呢喃般吐出一声:“小玫瑰……” 听到这三个字,陆偲就像接收到什么召唤,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吻了过去。 他再也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因为有股热量从两具身体相互衔接的地方涌进来,炽热如火,却连绵不绝宛如流水,渗透了他全身上下每一条经络,每一个细胞。 水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水中央,两个紧紧依偎密不可分的人影,宛如天鹅交颈般合而为一。 风中传来各种虫萤的鸣叫声,与这里的喘息声呻吟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最天然的完美和声。 第42章 砰!砰!砰!砰! 巨大的枪声在靶场上空回荡,一声接一声连续不断,连整个区域的空气似乎都要被震碎了。 直到打完了枪里的所有子弹,陆英捷把空空如也的弹夹退出来,重新换上一副满弹夹,再次举枪瞄准远处的圆形靶子。 砰!正中红心。 ——昨天陆偲就回家了,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砰!九环。 ——那天晚上他和云震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砰!八环。 ——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问问他们本人? 砰!七环。 ——有什么好问的?只不过是两个男人结伴在夜里出去了一趟,真的有必要追根问底吗?只不过是,两个男人…… 砰砰砰砰砰! 七环七环六环七环七环。 枪声响着的同时,有两人从陆英捷的后方走了过来。其中一人是大光头,长相看上去略显凶残,宛如悍匪;另一人戴着眼镜,模样倒像是个知识分子。 这两人均是校级军官,亦是陆英捷的同僚好友。当他们看见陆英捷的射击靶上的成绩,不约而同地露出一副震惊得不得了的表情。 光头的那人怪叫起来:“哇哇哇,快告诉我那副靶子不是你打的!这绝对不可能是我们陆长官的水准!” 陆英捷转过头,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目光冷得如同冰棱射出来,不言不语地看了对方三秒钟,而后回过头,换弹夹,继续射击。 那人缩了缩脖子,与同来的朋友面面相觑,纯眼神交流—— 光头:‘我们英捷怎么啦,有谁招他惹他了吗?’ 眼镜:‘我怎么知道?你好奇的话就问问他呗。’ 光头:‘我才不要咧!他现在打靶虽然不怎么准,但我站得离他这么近,他可是能一打一个准嗷!’ 眼镜:‘嗤,胆小鬼,我鄙视你。’ 光头:‘哦哟,你胆子不小是吧,那你去问啊你去啊你去啊!’ 眼镜:‘……我觉得我们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吧。’ ——交流完毕。 两人再度向陆英捷望去,他已经又打完一副弹夹,没有再射击,视线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似乎在检视靶上的成绩,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眼中。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作为同僚,这位光头老兄还是认为,应该表达一下春风般温暖的关心,于是过去拍拍陆英捷的肩膀,半开玩笑似的说:“上次比试我输了你几环,今天咱们再来比一次怎么样?我看以你今天的水准搞不好会被我赢过你哦哈哈哈哈哈……” 陆英捷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毫无波澜起伏:“算你赢。”留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 光头老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冲着陆英捷的背影喊道:“喂喂喂不战而降什么的太赖皮啦!你要不给我认真一点的话我就去告诉所有人说我们陆长官失恋了哟嘿嘿嘿嘿嘿……” 陆英捷骤然停步,古铜色的俊脸完全凝固,似乎苍白了一瞬,旋即有如乌云盖顶般黑了下来。 转身,举枪,扣扳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到让人丝毫来不及反应。 砰砰砰砰砰砰! 总共六枪,六个弹坑,从光头老兄的左边脚掌外侧起始,经过两只脚尖,最后在右边脚掌外侧结束,在地面上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半圆。 而后陆英捷再次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光头老兄站在原地,瞠目结舌哑口无言,半晌才慢慢扭头,求证地问:“你说他这究竟是打偏了呢,还是没有打偏呢?” 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重心长地答曰:“我觉得他是告诉你,你又输了。” 光头:“……QAQ!” ****** 时隔两个月,重新回到住处,陆偲倒还真有些久违的亲切感,尽管他住在这里的时间迄今为止总共也就只有几个月。 原本他就没带多少东西离开,如今整理起来也很简单,不到半小时就搞定,再按计划施行其他几件事。 第一,通知园丁过来,把野玫瑰在院子里栽种下去,学习一些最基本的养护方法。 第二,制定未来的日常训练表,譬如时间、时长、方式、强度,等等等等。虽然跟在军营的时候是肯定不能比,但只要他持之以恒,依然会一点一点收到效果。 第三,开手机,看看这几天又落下了哪些短信和来电。 基本上没什么重要的,只有一个电话比较特殊。 来自梅凌。 陆偲记得,上个月也曾经看到一则梅凌的来电提醒短信,当时他没有回电,所以并不知道这人找他有什么事。 假如他猜得没错,多半就是要把他叫去做那事吧? 一个月一次,还真有规律喔…… 考虑过后,陆偲决定还是不回电,等下次梅凌又打电话过来再说。 这样装聋作哑似乎太不给大神面子,可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是有感觉有思想的正常人吧,谁会白白把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嫖呢?而且还是免费嫖。 更何况跟梅凌上床这件事,对他而言本身就是痛苦比欢愉多,他又不是自虐狂。 说起来其实他也无奈,难道他不想跟最最喜爱的大神更多接触吗?可是梅凌在床上实在有些粗暴,尤其跟云震相比起来,简直堪称天壤之别。 想起云震,陆偲如今的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梦境时长两个月,当时间到了,这场梦也就跟着结束。 之后他们俩还会怎么样,谁知道呢? 无可否认,云震对他确实很好很好,说是宠爱大概也不为过。而在这份宠爱里,“宠”是绝大多数,至于“爱”……恐怕就是未知数了。 要说云震是正经跟他谈恋爱、甚至长相厮守什么的,他可不敢相信。这太不现实了,对吧? 在云震这种年纪,这等地位,堪称已经是至臻化境(通俗点说就是各方面都成了精),爱情这种小玩意对他而言,充其量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吧?何况对象还是这么一个“小屁孩”? 反正陆偲想得通透,也不会去傻傻期待太多,这样就好。 不论如何,至少这个人给了他一场美梦,他曾经快乐过,不是吗? 第二天,上午陆偲到疗养院看望索菲亚,下午去了Vul酒店,毕竟他已经“消失”整整两个月,也该去露个面了。 第三天,他到山庄看望陆老爷子和陆老夫人。在他去军训之前曾经跟二老打过招呼,现在他回来了,当然也想给他们看看自己的训练成果。 瞧他如今貌似还有点上进的样子,素来不苟言笑的陆老爷子总算是勉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至于陆奶奶,一见面就连说他瘦了瘦了又瘦了,心疼不已,于是又要给他大补,把减掉的肉都给他补回来。 结果他就在山庄里“补”了好几天,才挺着补得圆滚滚的小肚子,被放还归家。 次日,郑琛忽然打来电话。陆偲对着手机翻个大白眼,心说你这王八蛋还好意思打电话来,去死吧! 不假思索挂断电话,把对方的号码直接拉入黑名单。继而想到,既然自己暂时不换号码,那么有些人是该拉黑了。 而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晋瑜。翻开名片簿,刚刚找到这个名字,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的不是别人,恰恰正是沈晋瑜。 这是缘分呢还是猿粪呢还是怨愤呢? 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某种微妙的不服气,也或许纯粹只是鬼使神差……总之陆偲接通了电话,说:“什么事?” “你杳无音讯很久了,去了哪里?”沈晋瑜这样回道,听上去那么平静自然,仿佛真是相熟的朋友在聊天似的。 陆偲冷笑两声,不无讥诮:“跟你有关系吗?” 沈晋瑜也笑了两声,并未生气,只是问:“有没有空出来见见?” “没空。”陆偲断然拒绝。 沈晋瑜那边静默了几秒,而后从听筒中徐徐传来不温不火的声音:“难道你不想知道你被人拍了什么照片?” “照片?”陆偲莫名其妙,“什么照片?” “今晚九点,骨蝶酒吧。”留下这么一句,通话结束。 陆偲死劲瞪着手机,眼里燃烧着熊熊大火,恨不得穿过电波烧到那家伙的头上去。 他XX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存心吊他胃口是不是?(╯‵□′)╯︵┻━┻ 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随即念头一转……照片?他几时被人偷拍了照片吗?到底会是什么照片呢? 陆偲反复想了又想,始终找不出头绪。 话说,如今这世道挺邪乎,有太多这个“门”那个“门”都是由照片所引发,简直叫人习惯性地闻之色变。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可问题是,陆偲还真不敢说自己完完全全问心无愧。即便谈不上什么亏心事吧,但是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曝不得光的隐私? ——该不会真的被人揪住了什么小辫子吧? 陆偲抓耳挠腮越想越烦躁,亟欲把这件事搞清楚,可又不知道该去问谁,总不可能随随便便抓人就问:“喂,你知道我被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照片吗?” 苦思良久,最后终于心一横,打定了主意。 不就是去酒吧摊牌吗?去就去,有什么了不起,难道还怕有人会吃了他不成? 不同于上次在山林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酒吧是公众场合,没那么容易乱来。再说他现在也不是吃素的了,最基本的自卫能力还是具备的,假如情况真有什么不对劲……那就走着瞧先吧! 第43章 晚上九点,骨蝶酒吧。 陆偲曾经来过这地方一次,怀揣着某种隐秘的向往,和豁出去的冲动。可以说,他上辈子的第一次以及最后一次放纵,开始在这里,也魂断在这里。 时至今日再度光临,恍如隔世,他的心情异常平静,既不紧张也不兴奋更不茫然。硬要说的话,就是有那么点烦,只想速战速决。 今晚他穿着一身黑衣,半长的留海遮住了精致出众的眉眼,活像个死气沉沉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飘进了酒吧大门,飘来飘去四处张望,找寻自己的目标。 忽然有个服务生凑上来,殷勤地笑着说:“陆少爷来啦?沈公子他们已经到了,都在包厢里呢,请您跟我来吧。” 陆偲心里登时炸开了锅。 沈公子他们?所以来的并不是沈晋瑜一个人?那他该怎么办,要不要马上撤退?那么多人,他双拳难敌四手啊…… 不过话说回来,多几个人又能代表什么?人家也许只是纯粹过来玩,并不见得是针对他,对吧? 更主要的是,从上次郑琛的表现中不难看出,这些人对于陆家还是相当忌惮的。 退一万步说,他跟这些人固然合不来,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其实不必太过杞人忧天。 陆偲重新涌上了底气,由服务生领到包厢门前,推开门,扫眼一望,只见沙发上总共坐着六个人,他都曾经见过,其中比较熟的就是郑琛、秦秋、沈晋瑜。 又看到这三只,陆偲蓦然有种在他们头上贴个“活宝三人组”标签的冲动。 陆偲进门后,郑琛首先开口跟他打招呼,也许是为了化解上次留下的尴尬,刻意用很爽朗的语气扬声说:“哟,这不是陆少爷嘛?两个月不见,大变样了啊,怎么看起来长高了似的?哦,好像还黑了点,你该不会是跑去非洲大草原上旅游了吧?哈哈哈哈……” “……”陆偲完全没发现笑点在哪里。 不过这番话本身倒是没讲错。两个月风雨无阻的训练,他被晒黑是必然的。另外他也测量过,身高的确长了一公分,而体重还增加了几斤,只不过因为增加的都是肌肉,所以外表上不太看得出来,反倒显得更精瘦了些。 这些具体情况他当然不会对郑琛解释,扯了扯嘴角,仿佛露出一个笑容,却笑得比水还要淡漠,只会让人感觉到没趣。 但郑琛或许是神经比较粗,也或许只是做做样子,向陆偲还以一笑。单单这样看起来,他仍然这么友好,乃至亲切,就如同陆偲刚开始所接触的时候那样,有点邻家大哥似的感觉。 只是如今陆偲已经对他彻底没好感,更不会有任何兴趣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转而朝别处投去。 此时沈晋瑜正与秦秋并肩坐在一起,陆偲走过去,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沈晋瑜的另一边。至于秦秋随着他的落座而瞬间变黑的脸色,以及其他人也微妙起来的神情,他才懒得去在意。 他盯着沈晋瑜,单刀直入地问:“你说的照片呢?” 沈晋瑜半笑不笑地挑了挑眉,也不再吊他胃口,直接拿出手机,翻开相册,调出那张传说中的照片。 陆偲把头凑过去一看,目光立时凝固。 可能是由于拍照者的手不太稳,照片拍得有点模糊,但也足够看出,画面中是两个男人在接吻,在他们身旁伫立着一座路灯,灯光星星点点宛若流星雨。 ——不错,这张照片上的两个主人公,一个正是陆偲,另一个是云震。 拍照的角度位于云震的左后方,再加上他低着头,所以他的相貌基本上是无法辨认。而陆偲则抬着头,脸庞迎着光,细看的话不难认出他来。 陆偲双拳紧攥起来,胸腔里仿佛被塞满巨石,沉甸甸的难以呼吸。 他最最无法理解的是,当时他们俩最多也就只吻了两三秒钟,怎会那么巧居然刚好给人拍到?这人也太“厉害”了吧?! 如果把他的目光化成实质,这张照片现在已经被切割得只剩一堆渣滓。而后,这种目光从照片上转移到沈晋瑜脸上:“这照片是你拍的?” 迎视着他的目光,沈晋瑜玩味似的沉默少顷,才回答:“是别人拍了传到我这里。” “是谁?” 陆偲咬牙切齿地问,“那个人是谁?” 沈晋瑜转头喊了一声:“小纪!” 被叫做小纪的青年正在跟身边人讲话,闻声朝这边看过来:“啊?干嘛?” 见沈晋瑜举起手机晃了晃,小纪明白了:“哦,是在说那张照片吗?是我拍的。” 说着看向陆偲,详细解释道:“那天我路过那里,看到一个人好像是你,但又觉得挺奇怪,如果是你的话,怎么会那么晚跟一个男人在那种地方呢,而且还站得那么近……嘿嘿,我当时喝多了,视力不好,看不太清楚,所以就想用手机摄像头放大看看,刚把手机拿出来,那两个人就亲上了,我就正好拍下来啦。” 照片刚拍好,他就被同伴匆匆拖走了。当时他自己也头晕脑胀,懒得再追根究底。等到第二天,他回想起这件事,把照片翻出来一看,结果发现竟然真的是陆偲,跟一个男人在接吻…… “哎哎我说,到底怎么回事喂?” 小纪双手按着膝盖,身体前倾,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你不是超级恐同的吗?前段时间传言说你准备搞基去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还真搞啊?难道你是来真的吗?” “……” 陆偲无语。 从对方的表现看来,其实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纯粹就是一股子八卦心理。 这叫什么事儿呢? 纯属倒霉啊! 陆偲感觉太阳穴上阵阵抽搐,使劲揉了揉,念头一转,问:“这张照片你传给了多少人?” 小纪耸耸肩:“没有多少人,就几个比较玩得好的,比如现在在这里的几个。至于他们有没有再外传,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听到这里,陆偲闭上嘴不再多问。 还用得着问吗?这些男人的八卦精神上次他已经见识过,不外传才叫奇怪吧? 事到如今,他还想怎么力挽狂澜销毁证据,肯定是不可能了。 唯一庆幸的是,这事好像还没传得人尽皆知,至少陆家那边暂时还无人知晓,否则之前他去看望二老的时候绝不会毫无迹象。 只是长此下去恐怕就难讲了,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开始做好摊牌的准备呢? 他这边在严肃地考虑着,那边小纪还锲而不舍地追问:“哎哎你快说呀,你是真的跟那男人搞上了,还是喝多了酒玩玩而已?” “叮”的一声,陆偲脑袋里的灯泡刷地亮起。 对啊!这个借口不是正正好吗?那里本来就是酒吧街,人喝多了酒一时糊涂也是很正常的对吧…… 到底要不要这样说呢?陆偲尚未拿定主意,忽然被郑琛截过了话:“照片上的人,就是上次跟你在Vul酒店厮混的那个吗?你的动作很快啊,刚一上道就连伴都找好了,而且还这么不声不响,瞒住了所有人。” 话中所指的人,就是当时在停车场陆偲澄清“QJ”一事时所袒护的那个人。这人的真身是谁就不必多说了吧? 经过上回在水潭发生的冲突,郑琛如今对陆偲已经不敢再冲动鲁莽,但总归还是会觉得不甘心,话语有些沉闷,依稀还泛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话里话外都让陆偲听了很不舒服,硬邦邦地回道:“不管我找女伴还是找男伴,都是我的个人隐私,没有必要公诸于众吧?” 郑琛的脸色变了变,一时语塞。 这边气氛紧绷,那边小纪只顾着一个劲地催促:“好了好了,你就痛快点说嘛,那人到底是不是你男朋友呀?” 陆偲一听,这个问题倒是很好回答:“不是。” 从头到尾,云震都没表示过要跟他做男男朋友,就实际情况而言,也许说是床伴更贴切? “哦——” 小纪摸摸下巴,“这么说你果然只是玩玩而已?其实你还是没打算搞基?” ……这个问题又不太好回答了。 陆偲犹豫了几秒,就被秦秋抢在前头冷笑着说:“不是说了他已经被男人搞过吗?那你说他到底还基不基?” “啊?” 小纪看看秦秋,又看看陆偲,一脸惊讶,“上次传的那件事原来是真的吗?真不是开玩笑啊?” “你非要问这么清楚干什么?难道你对他有兴趣?”沈晋瑜骤然插话,听上去像是调侃,又有点像是在帮陆偲解围。 “嘿嘿,没有没有,纯属好奇而已。” 小纪摆摆手,故意夸张地大声唏嘘道,“陆少爷的美貌已经突破天际,我这等凡夫俗子可hold不住,咱还是不要痴心妄想啦!” 这话虽然讲得粗糙,不三不四,却也算得上简单直爽。 小纪的目光从陆偲脸上移开,落在他身旁的沈晋瑜脸上,忽而坏笑起来:“不过晋瑜倒是可以试试呀,你们差不多有个半斤八两,配对不是正正好吗?喏喏喏,你看你看,你们俩这么坐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对嘛!” 此言一出,有几个人当场变了脸色。 郑琛就不用说了,陆偲也不用说了…… 秦秋更不用说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小纪,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小纪你再说一遍,到底谁跟谁是一对?” “……” 其实小纪刚才那话,有一半是开玩笑,还有一半却也是实话实说。至于秦秋,他真的是一不小心就给忽略掉了,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人还在场。 或者可以说,是秦秋的存在感完全被另外两个人遮盖掉了…… 居然出现这种状况,小纪倒觉得挺有趣,啧了啧嘴:“嘿嘿,好吧,是我的话没讲全——陆偲跟晋瑜像是天经地义的一对,但你秦秋跟晋瑜才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呀!哎?要不你们干脆③ρ吧,更完美不是?” 前面几句还算人话,最后一句就纯属扯鬼蛋了。 秦秋差点没有跳脚,一把抓起面前茶几上的酒杯朝小纪砸了过去。 酒杯很小一只,砸在小纪身上,除了衣服被酒水弄脏以外,基本上不痛不痒。 “纪宁骏!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秦秋指着小纪的鼻子,一张漂漂亮亮的美少年脸蛋由于怒火而略微变形,再配上那尖利的嗓音,几近显得有些恶毒,“陆偲给你塞钱了是不是?你就这么想把他跟晋哥还有我扯到一块儿?他配吗?他算什么东西?你是存心想把我们恶心死吗?” “……” 这话越说越重了,已经超出开玩笑的范畴。 小纪哑然地张了张嘴,干脆闭嘴保持沉默,他可不想被卷进那边的烽火圈子里。 刚才秦秋抓起酒杯砸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杯子,杯里剩的一点酒都洒了出来。 这个杯子是沈晋瑜用的,他什么也没说,重新把杯子扶起来,身体随着动作往前倾,忽然有只手伸过来,抵在他胸前。他转过脸看去,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愕然。 那只手的主人是陆偲。 不过陆偲并没有看沈晋瑜,只是一手按着他往后推,就像推开什么多余的障碍物,直到让他靠在沙发背上,随后陆偲凑了过来,但是,依然没有看他。 此时沈晋瑜的视线中,是那张轮廓清晰的侧脸,距离这么近,他依稀嗅到这个人身上的体味,像是香水、沐浴液,还有衣物洗涤剂,种种味道叠加在一起,再混合着属于人本身的一种男性气息,透过体温熨烫,千丝万缕地散发出来。 那味道很淡很淡,一不注意似乎就嗅不到了,沈晋瑜于是缓缓地深呼吸,一种犹如云团般柔软而细腻的感觉进入肺部,逐渐在体内扩散开来。 至于陆偲本人,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就像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甜点,被人又瞧又嗅了个够,他的眼神始终专注于坐在沈晋瑜另一边的秦秋身上。 “秦秋,有个问题我困扰已久,请你认真冷静地回答我——” 话到这里,不出所料地看见秦秋露出一副厌恶不屑的神色,陆偲顿了顿,视若无睹地说下去,“你总是事事针对我,对我反感至此,只是因为我从前过分恐同的言行吗?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理由?” 他是真的真的很疑惑,所以他决定问问看,就当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 “哼,讨厌一个人需要那么多理由吗?”秦秋只回了这么一句,两眼直勾勾地瞪着陆偲按在沈晋瑜胸前的那只手,似乎想将之狠狠拍掉,更或者是找把刀来直接砍掉。 不过在秦秋付诸行动之前,陆偲已经收回手,嘲弄地凉笑两声:“是吗?那就谢谢你的解答了,虽然都只是废话。”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郑琛立即问:“你去哪里?” 陆偲说:“我要走了,再见。” 照片他已经看到了,相关的事情也都了解了,没必要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往门外走去,郑琛忽然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把他拦住。 见此情形,陆偲不由回想起那天这人想要逼迫他……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浑身肌肉紧绷起来:“你想干什么?” 郑琛笑了笑,看不出丝毫异样:“难得大家一块儿聚聚,你也才刚来一会儿,何必这么急着走呢?坐下来多聊聊不好吗?” “不用,我不想坐了,我要回家。”陆偲没好气地说完,见郑琛还站着不动,便想从这人身边绕过去。 然而他往左边走,郑琛就跟着往左;他往右边走,郑琛也跟着往右,像一只拦路虎似的,根本绕不过去。 陆偲沉下脸,两只手暗暗握成了拳:“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他真的开始恼了,郑琛举起双手做投降手势,一脸无奈表情:“我只是想多看看你,跟你好好说话,我已经……我不会再对你抱着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真的,我真的是一片诚心啊。” 陆偲简直被气笑了。 说话跟念台词似的,这家伙以为自己是情圣吗?一片诚心?想要把他扒光了摁在地上XXOO再OOXX的诚心吗? 陆偲吸了口气,忍耐地开口:“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要、回、家!” 郑琛:“Rose……” “不准这么叫我!”陆偲猛然驳斥回去。 原先郑琛就经常这么叫他,他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可现在,也许是因为被云震叫过“小玫瑰”的缘故,再听到姓郑的使用这种异曲同工的叫法,突然就让他感到异常厌恶。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跟他云叔相提并论? 从以前开始就压抑着的不满与愤怒,在这一刻膨胀到极限。 陆偲再次深吸一口气,声音从嗓子眼里挤迫出来,仿佛被压缩得无比坚硬,棱角尖锐毕露:“我数三声,如果你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哦?” 郑琛眉毛挑得老高,貌似相当好奇,“你打算怎么不客气?” “三。”陆偲开始倒数,面容上没有半丝温度,宛如冰雪琢磨而成的雕塑,美丽却无情。 郑琛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说:“你该不会带了防狼喷雾之类的?” 陆偲继续数:“二。” 郑琛摊开双手:“好吧,其实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是……” “一。” 陆偲数完了,伸手勾住郑琛的脖子往下拉,抬脚一膝盖顶上他的腹部。 这一顶足以叫人肠子翻搅打结,郑琛当场就懵了,连干呕都来不及,紧接着就被陆偲用坚硬的手肘朝他后颈用力一敲,瞬即眼前发黑,半晕迷地倒了下去。 稍后他回过神,两手撑地想要爬起来,陆偲却完全不给他机会,一脚踩在他背上,把他又重重地踩了回去。 在场的其他人瞠目结舌。 从头到尾,陆偲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看上去简直是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比他高也比他壮的男人踩在了脚下。 这人是谁?真的还是从前那个阴鸷而沉闷、身子骨早已在糜烂的生活中泡得娇贵懒散的陆家少爷吗? 其实一开始陆偲只打算把对方击退而已,然而真正出手之后他才发现,这种感觉实在是——喵了个咪的太爽啦!一方面报了上次的仇,另一方面又证实了这段日子的训练果真大有成效,立竿见影…… 嗷呜,感谢人民感谢祖国感谢PLA! 陆偲忍不住笑了几声,在当前这种情形之下,他的笑容就像是一个刚刚在地球上登陆、准备征服全人类的外星大魔王。 “=_=bb”←这是其他人的表情。 等到那阵得意劲过去了,陆偲垂眼瞅瞅被自己踩在脚底的人,想了想,把脚挪开半蹲下去:“我还是直说吧,郑琛,不管你对我抱有什么想法或者感情,反正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喜欢你,也绝对绝对不会容许你对我怎么样。你如果还算是个聪明人,就从现在开始彻底死心吧。” 言尽于此,已经算是他最厚道的最终忠告/警告了。 他站起来,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朝门口走去。 背后忽然响起一声:“郑琛!”是沈晋瑜的声音。 陆偲回过头,只见沈晋瑜和小纪他们正把郑琛拉住,后者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见的凶恶狰狞。 就算郑琛再怎么喜欢陆偲(假如真能算得上喜欢的话),被陆偲这样痛殴,还被狠狠踩在脚下,作为一个男人也是万万无法忍受的,何况还是他这种历来把别人踩在脚下的人呢? 此时他简直已经怒发冲冠七窍生烟,本打算冲过来教训陆偲,却被其他人拉住,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指着陆偲的鼻子咆哮道:“陆偲!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也就是这张脸罢了!你以为你真有什么本事?如果不是依靠你的家族,你以为你现在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你还威胁我?你有资格威胁我?!”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啊! 陆偲猛地咬牙,半晌才缓缓松口,迈脚走了过去,站在距离郑琛的指尖二十公分处,毫不闪躲地直视着他吃人似的目光。 “说到依靠家族的本事,我想你跟我是彼此彼此。至于我这张脸——” 陆偲停了一下,毫无预兆地笑起来,那笑容无比灿烂,如同艳阳绽放开来,整张脸光芒四射,俊美得近乎惊心动魄,即使是盛怒中的郑琛都不禁看呆了一瞬。 他笑着说:“相貌是天生父母给的,长得过分出众了真是抱歉啊。其实小纪先前说的话很实在,我这条件一般人hold不住,像你这样的……” 若有深意的眼神把郑琛从头到脚打量着,忽然朝他旁边的沈晋瑜扫去,“就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吧?至少也得达到沈晋瑜这种水准才算OK啊。” “……” 想要冲上去海扁陆偲的人,再加上秦秋一个。 无视所有人的各种目光,陆偲泰然自若地看回郑琛,继续说道:“对了,那天你离开水潭之后,沈晋瑜就提出让我跟他。两位真不愧是好朋友,连勾搭人的时间地点都这么一致。幸好我谁都不想要,否则万一害你们好朋友反目成仇什么的,我就实在罪过罪过。” 话虽如此,其实陆偲脸上找不出半点歉意,嘴角仍然挂着笑容,眼睛里却透射出冰冷刺骨的轻蔑。 ——你们这两只啊,就狗咬狗去吧! 郑琛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扭头朝沈晋瑜看了过去,眼光闪闪烁烁复杂万分。 沈晋瑜没有看郑琛,视线始终停留在陆偲脸上,唇边慢慢地划开了一丝笑意,不同于以往很多时候的皮笑肉不笑,这个笑中多了些许发自真心的……兴味。 “至于你说我威胁你,这我不能认同,我只是劝告而已,我也是一、片、诚、心!”最后四个字尤为讽刺,陆偲的笑容随之一点点收了起来,直至彻底消失,转身就走。 他知道郑琛肯定马上会发飙,他已经没兴趣留下来继续观赏了。 这次没人再来拦截他,他走出包厢大门,离开酒吧,直接往停车场而去。 第44章 这个时间段,精彩的夜生活正要进入高朝。 停车场里,一辆辆车静候着它们的主人,在尽兴挥霍掉体内最后一丝热情与精力之后倦鸟归返,开着它们回到温暖的家——也许是别人家,也或许是酒店,谁知道呢。 陆偲在偌大的停车场中行走着,昏暗的灯光使得整个空间越发压抑,闷气沉沉。 他在数十米开外看到自己的车,忽然被人从后面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竟然是沈晋瑜,当即用力将手一甩。 “你给我滚开!”声音就像炸药,一个字一个字充满火气地爆开。 天知道,他之前装B装得也很辛苦好吗?姓郑的那个混账王八蛋,说他唯一的优点只有这张脸?只有这张脸?! 尼玛这张脸还是他无意“偷”来的! 如果可以的话,其实他真想干脆扑过去干上一架。然而一旦干起来,事情恐怕只会越来越麻烦,而他最怕的是万一传到陆家人的耳朵里,那就更不好解释了。 至于沈晋瑜,和郑琛都是一丘之貉,陆偲跟这种人无话可说,打算直接冲上车走人,把对方丢到身后不管,却又被再次追了上来。 纠缠之间,陆偲脚下一个踉跄,倒在某辆车的车前盖上,还好死不死地被同时摔倒的沈晋瑜压在了身下。 陆偲瞬时火冒三丈,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一个翻身把对方放倒,反过来压在上面。 沈晋瑜一愣,而后微微撩起唇角,不言不语也不动,似笑非笑地望着陆偲。 其实本来没有什么,但是那双仿佛说不尽风流的桃花眼,让一切都变得不太对劲。 陆偲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嗖”地跳起来,一边后退一边呜里哇啦用俄语咒骂,也许是在骂别人,也或许只是发泄自己的情绪。 沈晋瑜不急不忙地起身,依旧坐在车前盖上,耐心等到对面的人告一段落,方才从容回道:“谢谢,可以说人话吗?” “……” 陆偲嘴角抽了抽,目光如刀子般在沈晋瑜脸上狠狠剜了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晋瑜的神情淡然到近乎无辜,他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假如真有什么话,那就干脆在这里讲清楚,免得之后再被纠缠不清?陆偲这么考虑着,勉强克制了怒气:“什么问题?” 沈晋瑜便直截了当地问:“你真的是陆偲?” 陆偲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只觉得莫名其妙:“啊?这算什么问题?” 沈晋瑜面露微笑,笑容中泛起无尽的深奥:“我虽然没有失忆过,但是,一个人失忆之后忽然大变,不论人格、嗜好、特长,甚至母语,全都变得彻底判若两人,这说来未免太玄乎了,你认为呢?” “……那你又认为呢?”陆偲把疑问像皮球一样踢了回去。 他发现,沈晋瑜的思维肯定是异于常人吧?不然普通人怎么会往这些方面去想呢?即使他变化再大,连他家中亲人、包括最疼他的陆奶奶,都没产生过这么不科学的想法。 嗯,没错,纯属沈晋瑜本身的问题,是他自己跟常人不一样,他疯狂、他变态、他神经错乱! 不确定现在他究竟猜疑到什么程度,陆偲索性先下手为强,倒看看这人敢不敢听信—— “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别的什么人,夺取了这具躯壳用来还魂之类的吗?你以为我是妖精还是鬼怪?你不认为这样的说法更玄乎吗?” 就拿陆偲自己而言,在他亲身经历以前,如果有人跟他说这种话,他大概会认为那人该进脑科医院了吧。 沈晋瑜听到这番话,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把略显凌乱的衣着拉扯整齐,貌似有些正式的样子,说:“不管你到底是谁,我想我都应该跟你认识一次。” “你在开什么玩笑?” 陆偲再次发现这人的思维根本无法捉摸,“我跟你不是早就认识?” 沈晋瑜说:“之前你认识的我,是曾经的陆偲认识的我。现在你要认识的,是你自己认识的我。” 每个字都很简单、组合起来却很不简单的两句话,差点把陆偲绕晕,翻翻白眼:“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反正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都是个典型的衣冠禽兽? 沈晋瑜挑了挑眉,有意压低的嗓音中多出一层朦胧不清的神秘:“其实我有个秘密,郑琛他们都不知道,连秦秋也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陆偲还没来得及把这两个字说出口,突然被一声横空插入的叫喊打断。 “晋哥!” “……”陆偲抖了一抖。 晋哥?干嘛不说是晋(靖)哥哥呢? “你的‘秋妹妹’来了,你有什么话都去对他说吧,他肯定比我更想知道。”丢下这样一句,陆偲当即转身走掉。 另一边,秦秋快步上前,阴霾的脸色显得有点憔悴:“郑琛那边简直快疯了,包厢里一塌糊涂,你快去看看吧。” 沈晋瑜点头,离开之前,最后朝某个方向深深地望去一眼。 秦秋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个离去的背影,被一身黑色着装衬得倍加修长,几乎稍显单薄,却隐隐发出某种坚韧的气息。 刹那间,秦秋眼中放射出冰冻般的寒意,又燃烧着熊熊烈火,堪称是冰火两重天。 陆偲毫不在意身后的状况,径自往前走,来到了车边,刚把车钥匙拿出来,忽然一股强烈的电流在后腰上炸开,他立时浑身僵硬,四肢失去知觉,整个人就那么栽了下去,先是撞在车上,而后重重倒地。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秦秋。而他手里捏着的那东西,看样子是防狼电击棒。 ——卧槽这家伙难道真是“妹妹”吗居然随身携带这种玩意?! 居高临下望着地上像死狗般动弹不得的人,秦秋蹲下来,满脸唾弃地说:“你果然是这样,我早就知道,迟早你肯定会不甘寂寞,女人不够玩了,又跑来找男人,天生就是这么银荡无耻下贱!” “……” 陆偲这会儿神经麻痹,肌肉抽搐,舌头也不利索,要不然的话绝对要破口大骂: 放你妹的狗臭屁!你才银荡你才无耻你才下贱!我怎么银荡无耻下贱了?还有,什么叫你早就知道会这样?这是开的哪门子国际玩笑?从前的陆偲本尊完全是直得不能再直的恐同男,难不成你小子还早就知道他会被一个基佬还魂重生?扯屁蛋吧! 现在陆偲脑子里的想法,秦秋当然没兴趣去了解,兀自说:“连晋哥你都妄想染指,哼,你也不去扫泡尿照照……” 话语戛然而止,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偲的脸,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陆偲尚未注意到,心说到底是谁想染指谁啊这个黑锅我可真背不起…… 还在默默吐槽着,忽然看到秦秋掏出一把瑞士军刀——尼玛这小子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武器库啊! 秦秋把锐利的刀刃拉出来,刀尖直指陆偲的脸。 陆偲心口一紧,涌起不祥的预感,只听对方阴恻恻道:“郑琛说的没错,你唯一的优点就只有这张脸而已,要是连这张脸你都没有了,你还能剩下什么?还会有人在乎你吗?你还有资格继续这么嚣张得意吗?” 陆偲瞳孔瞬间放大,难以置信地瞪着秦秋,却惊恐地发现,这小子似乎是来真的,那眼光宛如嗜血般狰狞,闪烁着阴暗而诡秘的嫉妒…… 是的,嫉妒。 先前陆偲在包厢里曾经问秦秋为什么对自己厌恶至此,当时他没有明确回答,其实答案归咎起来主要就是两个字——嫉妒。 秦秋家中排行四姐弟,上面是两个姐姐。大姐秦春,天生智商过人,从小就表现出了商业奇才的端倪;二姐秦夏,才色兼备,未来的星途一片光明。 就连最小的弟弟秦冬,也是从小就美丽可爱聪明伶俐,事实上如果单论长相,他才是四姐弟中最出色的。只可惜啊,天妒蓝颜…… 唯有秦秋夹在这三个人中间,论相貌比不过这个,论才能比不过那个,相形而言便成了最平庸的。 除此以外他还有一个“最”,最爱玩。 他也确实有玩的本钱,即使比不上其他姐弟,他本身已经生得足够年轻漂亮,也算得上活泼外向,有时候耍点小性子什么的,大家也只当他年少不懂事,不会计较太多。 可以说,他在这个圈子里过得自由自在,如鱼得水。哦,更别提他还得到了沈晋瑜这样的“情人”。 然而!偏偏!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陆偲…… 论家世,陆偲比他强大;论相貌,陆偲也比他俊美。 当他跟朋友们一块儿玩的时候,不止一次听见这些人对于陆偲的意银,即便陆偲的为人处事再不讨喜,但所有人说起他的相貌都是无一例外的赞赏,甚或垂涎。 陆偲陆偲陆偲……秦秋简直要气死了,明明他就在这里,为什么这些人还要想着陆偲?明明陆偲毫无本事,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而且还是该死的重度恐同者,凭什么还会有人在意、有人惦记、有人念念不忘? 既生瑜何生亮啊…… 不过,无论别人怎么意银,陆偲头上顶着“恐同”的标签,背后挂着“陆家”的招牌,又有谁敢去跟他怎么样? 他曾经说过做过那么多臭名昭着的事,令秦秋在一边为此痛恨的同时,一边暗暗地想,你就继续恐同下去吧,这辈子都恐同到死,不要来招惹这些你不该招惹的人。 谁知道忽然有一天,陆偲一下子就不恐同了,甚至也打算插进来分一杯羹。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就变了?为什么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不干脆把他鸡奸至死呢?为什么还要让他跑出来招摇过市?为什么连沈晋瑜都好像被他勾引了呢? 越这么想着,秦秋的眼神就变得越发恶毒,手里的刀子也离陆偲的脸越来越近。 陆偲脸色发白,真的慌了,用力一咬舌头,总算能发出话来:“秦秋!你别乱来!你……你仔细考虑清楚,假如你这么做了会招致什么后果,你难道不该好好想想吗?” 秦秋顿了顿,后果?假如他真的在陆偲脸上划了一刀,估计陆家人会把他整张脸皮都剥下来吧? 禁不住打个哆嗦,有些畏缩,然而当他看着陆偲的脸,那股混杂着厌恶、嫉妒、怨愤的恨意就再度涌上来。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可能收回来,又随时准备划下去。 陆偲吞了口唾沫,涔涔冷汗从鼻尖滑落,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这架势,这小子像是打算把他毁容……难道疯了吗?绝对绝对是疯了吧! 虽然他从来不认为自己要靠着一张脸而活,可是好端端的,也没有人会乐意遭到毁容吧?更何况一定很痛的好不好?! 陆偲咬紧牙关,试图找回身体的控制权,目前他的神经知觉已经有所恢复,但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对方手里有刀,还有那天杀的防狼电击棒! 突然,秦秋的手晃动一下,陆偲见状差点大叫出声,惊怖欲绝。 “住手。”突如其来的两个字,从陆偲头顶的方向传来。 陆偲愕然抬头,那里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一张标准的扑克脸,被那副朴实无华的黑框眼镜衬托得更加刻板,毫无半点人情味。 这个乍然看去如同机械管家般的男人,名叫张晚。或者也可以叫他,张助理。 秦秋并不认识张晚,但做坏事被抓包总会有点惊惶失措,故作镇定地回道:“你是谁?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张晚说:“限你在五秒之内把刀收起来,否则,我会废了你的右手。”话里的意思十分危险,语调却没有丝毫起伏,听上去简直不太真实。 秦秋觉得莫名其妙,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甘心轻易认输。于是,他就这么犹豫了一下—— 五秒时限到了。 张晚走上前,捉住秦秋的肩膀把人拉起来,瘦到骨感的五指在秦秋手腕上捏了一把,随后把他推开。 秦秋怔怔呆立着,骤然惨叫起来抱住胳膊,其实胳膊并没真的废掉,只是脱了臼,也等于暂时没用了。 剧痛的潮水汹涌而来,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被模糊的视线还死劲瞪着人:“你、你竟然……” 张晚面无表情地截过话:“限你在十秒之内离开,否则——”后面没再说下去。 也不需要再说下去。 秦秋愤恨到了极点,这次却已经不敢再有任何犹豫,立刻逃也似的离开。 张晚垂头看着狼狈躺在地上的陆偲,没嘲笑也没同情,静静伸出了手。陆偲的身体仍有些僵硬,不过抬抬手还是可以的。握住张晚的手,被他拖着站了起来。 陆偲长舒一口气,再回想起刚才的处境,一方面是后怕,一方面则是感激不尽:“谢谢,谢谢你的帮忙,真的太谢谢你了。” 张晚:“不客气。” 陆偲:“呃,你怎么会在这里?” 张晚:“路过。” ……助理先生真是一如既往,言简意赅。 陆偲迟疑问:“你没有跟梅凌在一起吗?” 因为以前每次遇上张晚,也就等于见到了梅凌,所以他一看到张晚,不能不想起梅凌来。 “没有。” 张晚说,“他病了。” “咦?!” 陆偲惊愕,“他病了?怎么会?病得重不重?” “不重,不过——” 张晚稍作停顿,似乎是觉得这事说起来比较费解,“这是他第一次生病。” “什么?第一次生病?” 陆偲听得果然也很费解,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难道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病过?” 见张晚点头,陆偲不禁纳罕地咂咂舌,继续问:“那他这次为什么会生病?是被人传染了吗?还是有别的病因?” 张晚:“不知道。” 陆偲:“怎么会不知道?难道没去医院做检查?” 张晚:“查过了。” “查过了还不知道?那怎么……”陆偲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挠挠头,突然灵光一闪,冒出了某种猜想。 既然梅凌以前从未生病,直到不久前,在与他发生过接触之后,突然就开始生病,那么真正的病因,该不会是因为被他借用了幸运光环,甚至还感染到他的霉运? 这种想法很荒诞是吧?其实陆偲自己也觉得无厘头,可又忍不住会这样想,想着想着,心里就更加内疚自责了。 更何况,不管是什么原因,跟他有关也好无关也罢,大神生病了都是不得了的事,他怎么能不担心不着急? “他现在在哪里?方不方便……让我去看看他?”他问,眼中流露出一丝恳求。 张晚端详着他,仿佛在评估什么:“你真的想去看他?” 陆偲连连点头:“是的,我想去,可以吗?” 听到这样的答复,张晚终于应允:“好,我去开车,你跟在我后面。” 第45章 一年之前,“闺蜜”周彤曾经跟陆偲开玩笑说:“假如有一天你的大神请你去他家做客,并且允许你从房子里带走一件东西作为纪念品,你会带走什么?” 陆偲煞有介事地答曰:“当然是带房子里最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大神本人啦!” 一年之后,这段在当时犹如天方夜谭的对话内容,居然真的实现了。 真到这种时候,陆偲当然不会想到要把梅凌打包带走什么的,不过……其实他早已经夺走了别人绝无仅有的第一次不是吗?(虽然他自己对此还一无所知) 梅凌的住处是一幢双层别墅,大小跟陆偲的房子差不多,无论内部外部都更加美轮美奂,看上去十分华丽,而又不会花哨俗气,反而别有一种典雅的精致,这大概是因为每面墙壁,每块地砖,每根桌脚,甚至每只杯子,都散发出匠心独运的人文气息吧。 陆偲觉得,这里就像一座私人城堡,为主人量身定做,处处充斥着主人本身那种完美主义的味道,也正由于太过完美,未免显得生人勿进。 陆偲走在房子里面,叹为观止,又有点小心翼翼,生怕会碰撞到什么。在这样的境地,连一丁点儿的小碰撞仿佛都是罪过。 张晚领着陆偲上到二楼,停在一扇关闭的房门前,张晚在门上敲了两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张晚兀自说:“是我,我进来了。” 门里依旧毫无动静。 张晚直接推门而入。门一开,房里的灯光立即映入眼中,亮如白昼。 偌大的空间一片沉寂,完全看不到生命活动的迹象。最显眼的那张大床上空空如也,唯有略显凌乱的床褥能证明曾经有人在上面睡过。 床下,地上铺着舒适绝伦也昂贵绝伦的羊毛手织地毯,此时有个身影躺在那上面,悄无声息纹丝不动,地毯上的美丽图案映衬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宛如一尊经典永恒的标本。 陆偲吓了一大跳,连忙跑过去蹲下:“梅凌,梅凌!” 听到这个声音,梅凌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目光中丝毫没有刚刚睡醒的迷糊懵懂,明亮而锐利,一下子望进陆偲眼中。 陆偲瞬间被这种目光震住,不明所以,很快回过神来,急切询问道:“你要不要紧?怎么从床上摔下来了?摔得重不重?” 梅凌:“……” “我想他没有从床上摔下来,是原本就躺在地上。”张晚接话,自从进门以来这人就站在原地巍然不动,与一惊一乍的另一个人形成鲜明对比。 “啊?” 陆偲回头朝张晚看去,“为什么要躺在地上,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到底哪里不舒服?” 说着后面一句的时候,陆偲看回梅凌,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额头,看他有没有发烧之类的。 梅凌突然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 陆偲的手僵在半空,再次朝张晚看了过去,满脸困惑莫名,“他的病状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好像怪诡异的呢? 张晚答道:“症状上类似于感冒发热,但最近在他身边并没有出现过传染源,他自己也不会去做引起着凉的事,所以,就这样。” “……”就这样?什么叫就这样? 陆偲一阵无语,想了想,首先要解决的事情是:“既然生病就更不能躺在地上了吧,让我先扶你起来吧。” 说着,他再度朝梅凌伸手,忽然梅凌也朝他伸手,却是把他的手一把甩开,看也不看他,扔过来两个字:“出去!” 陆偲愣住,整颗心重重一沉。 之前是他消失了两个月,虽说事出有因,但他事先没跟这人说一声,中间也没有回电话,所以多少还是有刻意回避的嫌疑。 现在情况反了过来,换成人家不理他,甚至赶他走,他又觉得很难过失落,真是……人性本贱啊! 不管怎样,他对这个人的关切确确实实真心诚意,不愿气馁地唤道:“梅凌……” “出去!”仍是这两字,更加强硬冷厉。 陆偲的心逐渐沉到谷底,深吸一口气,缓缓叹了出来。正准备站起身,却听见张晚说了句:“那么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陆偲愕然转头,只见张晚步出门外,转过身来握住门把手,对他微微一颔首,然后把门带上。 ——等等,怎么是他走了?该走的人难道不是我吗?陆偲满头雾水地回过头,险些又被吓得一跳。 不知何时梅凌已经坐起身,大概是由于生病的缘故,脸色显得比平常更为苍白,一头长发没有束起,就这么散开着,偶有几缕垂落在眼睛前方,目光穿透发丝直勾勾地盯视而来,琥珀般的眼眸似乎颜色更浅了,那种感觉就如同一个饥饿已久而脱血(意同脱水)犯病的……吸血鬼。 梅凌抬起手,微凉的手指在陆偲脸上捏了又捏,捏得他脸都快变了形,仿佛终于确认了——真的是这个人,真的是他在这里,方才收回手自言自语:“你还活着啊……” 陆偲汗:“我一直都活着啊。” 梅凌眉梢一挑,那神态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傲然,再也看不出半点迷茫失神,质问道:“你前段时间死去哪儿了?” “呃,我去军训了。” 陆偲老老实实回答,不忘再加上一句,“那里不能用手机。” “军训?你想参军?”梅凌斜睨着他,只差没在眼睛里写上“凭你这小样?”。 陆偲干笑:“没有,只是去特训两个月,锻炼一下自己而已。” “哦……” 梅凌双眼似眯非眯,分外意味深长,“所以胆子也锻炼大了,连我的电话都不回了,是吧?” “……” 陆偲鼻尖上冒了汗丝,委实无法辩解,索性转移话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能帮你什么吗?” 梅凌沉默片刻,忽然往后一仰躺了下去。 陆偲立即凑过去:“怎么了?又怎么了?” 梅凌一只手背搭在额头上,眼睛望着天花板,慢吞吞地说:“头晕,乏力,四肢酸痛。” 听上去似乎也不算太严重的问题,但还是令陆偲担忧不已:“那该怎么办?那个,你先回床上躺着吧。” 梅凌说:“床上太软,不舒服。” 陆偲囧了一下:“可是地上也太硬了啊。” 梅凌的目光转移到陆偲脸上,一秒、两秒、三秒,然后说:“你,躺下。” 陆偲错愕:“呃?为什么?” 梅凌说:“不要问东问西,躺下。” “……” 陆偲没办法,云里雾里地躺了下来。 铺在地上的羊毛毯非常精细柔软,舒适得超乎想象,陆偲好像突然明白梅凌为什么不上床,宁愿躺在地毯上了。 还没来得及多多感受这种天价地毯的待遇,突然眼前一黑身上一重,一具沉甸甸的人体压了上来,陆偲甚至听见那个人带着叹息的声音:“嗯,正好。” “……”这是拿他当成了人肉垫子吗?他的肉感再好也好不过地毯吧? 陆偲急促呼吸几下,吃力地挤出声音:“不,不行,这样我喘不过气……” “是你自己说要帮我吧?”梅凌理所当然地回道,稳如泰山压在上面。陆偲简直怀疑他是蓄意报复,打算就这么把自己压扁。 “可是,可是……” 陆偲期期艾艾想说什么,不期然地,梅凌抽身而起,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不肯就滚。” 陆偲被踹得在地毯上翻滚一圈,痛倒是不痛,却也已经充分感受到某病人此时是多么“头晕乏力”。 陆偲嘴角抽抽,深吸口气坐起来,双手放在大腿上,一板一眼正襟危坐,面上却露出笑容。 当人在笑的时候,其实是能从声音里听出来的,就譬如此刻他的话语:“你想吃点什么东西吗?^_^” 梅凌不理不睬,始终偏着头,仿佛墙上那幅风景画多么有吸引力,尽管他早已经看过了几百次。 陆偲又问:“要不要给你倒水喝呢?^_^” “叫你滚听不见吗?”梅凌终于朝他看过来,或者该说是瞪。 陆偲面不改色“哦”了一声,站起来,迈脚就走。 梅凌的目光就像钩子挂在陆偲背上,愈发森寒阴鸷,似乎随时准备把人钩过来,一口咬断他的脖子,把他吸到只剩一具干尸为止。 倏然目光闪了闪,转变为疑惑,跟随着那个身影去了……浴室。 他去那里干什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梅凌干站了一会儿,开始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就在他快要忍不住进浴室看看的时候,陆偲总算出来了,立在门边,双手交叠着放在身前,笑得无比纯真无比温柔,只差在胸前戴一副围裙,上书“贤良淑德”四个大字。 陆偲:“洗澡水马上就放好了,你现在进去洗吗?^_^” 梅凌:“……” 无声的对视中,时间过去了十几秒钟。 梅凌转身,拿上睡袍,在来到陆偲面前的时候暂停一下,什么也没说,径直越过他走进了浴室。 陆偲脸上的笑容加深,在心里比了个“V”字。 喔呵呵呵,想当初在学校任教,对付一群中二少年他都不在话下,遑论一个病娇的男人? 说实在的,生病这种事还真是考验人,尤其像梅凌平常那么高傲自信的人,如今第一次生病,肯定非常不习惯吧,也难怪脾气变得这么大。 话说回来,自从与梅凌接触几次过后,陆偲已经发现这个人身上好些以前未曾想象过的方面,比如嘴巴毒,某些时候比较粗鲁,至于性格恶劣欺负人什么的……应该说是由于生病而变本加厉了吧。 对于这些方面,陆偲谈不上喜欢,也不会讨厌,只是觉得——哦,大神原来也有这么情绪化的一面,更加接近于一个人类了。 第46章 当梅凌从浴室里出来,迎接他的,是一副比星级酒店迎宾员还要标准的灿烂笑容。 他不禁挑了挑眉。 形状完美如同艺术雕琢的长眉,哪怕微微一动都帅气得不行,足以让万千粉丝尖叫着晕倒过去。 作为梅天王的脑残粉之一,陆偲虽然没有尖叫晕倒,心头却是小鹿乱撞几把,耳根也不争气地红了。 艾玛怎么能这么帅呢?他想,病了都能病得这么有魅力,不愧是我的大神!(洒花) 与进浴室之前相比,此时梅凌看上去更加神清气爽,至于这究竟是因为洗了澡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个放洗澡水的人……这倒是不得而知。 梅凌的头发也洗过了,半湿的发丝洒落在胸前背后,身穿一件银灰色的睡袍,与他灰金般的发色十分相衬。 他的视线在陆偲脸上停留少顷,开口道:“楼下冰箱里有水果,你去给我弄一份沙拉。” 陆偲于是噔噔噔噔跑下楼,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洗、切、拌,再噔噔噔噔跑上楼,回到房间,彼时梅凌已经上了床,背靠着床头坐在那里,双手抱怀,两条长腿自然惬意地伸展开来,活似个大老爷。 陆偲把沙拉端过去给他,他只吃了两口就说没味道,不想吃。 陆偲知道这多半是生病的缘故,味觉失调,便劝他说水果里面富含维生素,对身体很有好处,尤其他现在生着病,更应该多吃点。 最后还是陆偲一块一块用叉子喂,才让梅凌把整盘沙拉都吃了下去,之后陆偲又跑去给他倒水喝。 看着那个忙碌的身影,梅凌的眼神渐渐深沉。 因为吃不出味道的缘故,晚上梅凌什么都没吃。刚吃了点东西,虽然还是没味道,但胃里面的的确确感觉舒服许多。再加上洗了个澡,身体也变暖了,一些酸痛的肌肉都放松下来。 有句俗话是怎么说的? 饱暖思银欲。 这个人,竟然一声不响就失踪,两个多月杳无音讯,现在又若无其事地跑了回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还真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陆偲端着水回到床边,朝梅凌递过去。梅凌接过杯子,却没有喝,而是放到床头柜上,旋即捉住陆偲的手,一使劲把他拖到了床上。 陆偲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嘴巴就被堵住。他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要作何反应,甚至还恍恍惚惚想到,这个人的口腔温度很高啊,果然是发烧了吧…… 不觉间,有只手从他的衣服下摆钻了进来,按在胸膛上,来回抚摩几下,找到那颗开始起立……一把捏住,近乎像要将之揪下来似的狠狠拉扯。 陆偲猛然打了个哆嗦,用力把人一推,翻身而起,刚想跳下床,两只胳膊从身后搂住了他。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条件反射般地抬手,硬邦邦的肘关节往后一顶。 这一顶着实叫人猝不及防,梅凌的胸口被顶个正着,差点岔了气,更别提他本就处于病中,刹那间简直连呼吸都要停了,闷声咳嗽起来。 陆偲已经逃到地面上,本想再逃远点,听到这阵咳嗽却又连忙转过身,担忧地向床上看去。 只见梅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在床上,模样有种前所未见的虚弱,目光却亮得可怕,犹如北极深处的冰川表面,极寒冷又极光滑,几可鉴人。 他的声音也极冷,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专门跑去特训,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陆偲怔了怔,赶紧澄清:“不不不,绝对没有,不是因为你,真的不是针对你。” 从根本上来说,他跑去特训的动机,是为了自卫。而引发他这个动机的人,是郑琛。 所以梅凌其实算是被殃及了吧? 毕竟在人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忽然就被袭击,谁会不紧张不反抗?因此可以说陆偲刚才的行为并非有意,纯属本能反应,只不过反应不小心稍大了一点而已…… 梅凌的咳嗽已经停住,盯着陆偲,盯得陆偲心里面的小鼓咚咚咚越敲越响,最后终于听见他发话:“把上衣脱了。” “呃?” 陆偲下意识地捏住衣摆,“为什么要脱?” 梅凌:“要脱就脱,不脱就滚。” 陆偲:“……” 好吧,不管怎样,既然他不想滚,那就只能脱了,反正只是上衣而已。 他先把外套脱掉,里面是一件套头衫,他拉起下摆往上撩,从头上脱了出去。 梅凌招招手示意他过去,他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动脚步走上前。刚来到梅凌伸手可及的距离,当即被这个人捉住胳膊,把他的身体往下拉,越拉越低,骤然肩膀一痛。 被咬了,咬得很重。 陆偲“哎哟”一声,不假思索出手一推。 当下梅凌到底是状态不佳,很轻易就被推开了,却也没发怒,只是冷笑两声,虽然这笑声听起来比生气怒骂还要令人心惊肉跳。 “看来我上次说过的话你已经忘了,那么我就再给你加深一次印象,那是我的印记——” 抬手指了指陆偲的肩膀,一枚新鲜通红的牙印覆盖在原先那个已然淡化的印记上,接着又指了指他的脸,一字一字清楚明白地表示,“你是我的东西。” “……” 陆偲真的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有点惊讶,有点困惑,有点无奈,还有点哭笑不得。 他摸摸肩膀上的印子,最痛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感觉涨涨的,他脑子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涨起来,不由嘀咕:“其实只要你随便说一声,有很多人会排着队来当你的东西吧……” 梅凌俊脸一沉:“你什么意思?”当他是来者不拒的种马吗?开什么玩笑! 陆偲稍稍考虑,坦言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是我呢?” 梅凌脸色更沉,眸光轻闪几下,似笑非笑地反问回去:“不是你先找上我吗?” “……” 追溯起来,他们两人真正开始发生纠葛,可以说是从一场MJ开始。 这个“MJ犯”正是陆偲。 所以他现在无话可说,彻彻底底OTZ了。 梅凌也没再多说什么,解开腰带,把睡袍慢慢脱下。 当睡袍完全脱落那一刻,整个房间里气场丕变,仿佛成为时尚杂志封面的拍摄场,而坐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镜头前的超级男模,在聚光灯下耀眼完美如神祗,连古希腊的雕像都要向他膜拜。 虽然这位男模的表情过于冷酷,口气也凉飕飕的带着胁迫:“你是乖乖过来,还是掉头滚出我的房子,你自己选。” “……” 陆偲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脸痴呆地吞了吞唾沫。 ——老天爷爷喂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那脸蛋,那身材,啧啧啧……这算不算是传说中的色诱呢?是吧是吧必须是吧? 陆偲不自觉地摸摸鼻子下面,倒是没有流鼻血,但他的确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力正在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不断瓦解。 自从有过云震那一段之后,如今陆偲已经想得很开,或者说是被开启了什么开关吧,他觉得两个人只要彼此看对眼,天时地利,发生一点什么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你情我愿。 那么他到底情不情愿呢? 恐怕世上没有几个人能面对着这样一幅画面说得出“不”字吧。反正他就不能。 他轻吁了口气,一只脚跨出去,跪到床上,接着是另一只脚,双脚并用往前膝行,来到梅凌跟前,捧住他的面颊吻了过去。 刚刚还想逃跑的人居然变得这么主动,梅凌眼中不禁闪过诧异,旋即一阵溢彩流光,合上眼睛,张开怀抱,反客为主深深吻回去,抱着人慢慢倒在床上。 吻着,摸着,脱着—— 不一会儿,陆偲的裤子就已离开身体。 梅凌不由多看了几眼,继而从上到下仔细打量,末了眉梢一扬:“你长肉了?” 陆偲憨笑:“呃,是吧。” 梅凌在他胸脯上捏了捏,以前他相当单薄,现在倒开始有肌肉了。 “还算有了点手感。”梅凌这么点评道,勉强可以算是夸奖吧,当然语气如果不那么像在集贸市场里选肉似的就更好了。 陆偲汗了汗,忽然被勾起什么回忆,脱口而出:“你也觉得人胖点手感更好?” 梅凌不置可否地再次捏捏他,过了几秒,倏地眯起眼,眼角折射出若有若无的危险光芒:“还有谁也这么觉得?” 陆偲的心脏漏跳一拍,立即伸手搂住梅凌的脖子,把人拉下来,吻住了所有的疑问。 吻着吻着,陆偲就压到了梅凌身上,手更是大胆热情地去摸索他胯下。 陆偲失踪两个月,梅凌就足足憋了两个月,此时的感受自然不可能不强烈,更别提陆偲那几根狡猾的手指头…………(河蟹N字)简直都被揉得晕头转向。 瞬时忍无可忍,一把将陆偲从身上拖下去,反过来压住他,捉住他的双腿分得大开,…… 感觉那个……陆偲惊骇得声音都变了调:“等等等等等——!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行啊,会出人命的!” 听到他的叫喊,梅凌顿了顿,仿佛从欲望的暴走中回过神,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或许真是生病的缘故,当……的欲望得不到纾解,上面的头颅也越来越发热,甚至开始隐隐作痛。 残留的理智中,他知道陆偲尚未做任何准备,如果强行蛮干的话,准会折腾得这个人痛苦不堪,半死不活。 可是真的想进去,好想进去…… 好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最终吐出两个字:“快点。” 陆偲赶紧应道:“好好,给我五分钟。” 梅凌:“三分钟。” 陆偲:“好好好,三分钟。” 时间宝贵,陆偲即刻跳下床,火烧屁股似的冲进浴室,找到能用来润滑的乳液,挤到手上开始涂抹,抹着抹着骤然失笑,自己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纯粹的好笑。 不过上个床而已,怎么像打仗似的呢?似乎每次跟梅凌上床都弄得他很狼狈,要么事后要么事前。相比之下云震那边就游刃有余多了…… 陆偲突然一愣,甩甩头。 这种时候还想起别的男人,不太好吧? 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专注在手中的事情上。 他没办法计时,只能尽量不超时,感觉大概差不多便回到房间。 梅凌躺在大床中央,身上不着片缕,看上去却丝毫不会银浪,反而有种天使般的纯净高贵,尤其那苍白的脸庞,微微拧紧的眉心,更是散发出几丝迷人的忧郁。 陆偲心中瞬间升起一股爱怜,回到床上,在梅凌身边半趴下去,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口,告诉他说:“我好了。” 梅凌睁开眼睛,直接把陆偲压到身下,分开他……(河蟹N字)。 ——三分钟,能放松到什么程度? 反正绝对不是能承受起这种猛攻的程度。 陆偲痛得一个抽搐,当场冷汗直冒。 万幸的是,……好歹并未撕裂出血,否则就更要命。 说实话,即使真的出了血,这会儿梅凌恐怕也已经顾不上他了。 甫一……(河蟹河蟹不断河蟹河蟹)……也吸走了梅凌的最后一点理智,他立即……如同终于挣脱了缰绳的野马般疯狂驰骋,一直驰骋到世界的尽头去。 这种情况下,如果陆偲要反抗,只怕非得一拳把对方给揍到床下去不可。 如果不想这么做,那就只能忍耐。 所以陆偲牙关紧咬,竭尽全力忍耐着,总算把最痛苦最难熬的那一刻熬了过去。他缓缓吁气,张开眼睛,但见身上的那个人双目合拢,眉宇间拧着些许褶皱,薄唇紧抿成线,甚至显得略微痛苦,而又夹杂着几丝奇妙难言的欢愉。 那种表情真的真的性感极了,难以比拟,看在陆偲眼中,连视网膜都似乎触了电,瞬间被电得浑身酥麻目眩神迷,呻吟一声闭上了眼,意识在情潮中渐渐被淹没。 说起来或许还是得感谢……让他如今得到过开发的身体,变得比从前更加放开,容易被刺激到敏感,也更加懂得享受到快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在于,今天梅凌的动作比以往缓和,基本不再粗暴,当然也还算不上温柔,而且他的做爱方式很典型是只顾自己爽快,不会用什么技巧去取悦对方。 在陆偲的想法里,这个人本来就是这么骄傲自我,不屑去讨好别人。 其实另外一方面原因是他压根不清楚怎么去讨好。 此时的陆偲尚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任重而道远啊。 突然,一滴水砸在陆偲的眼皮上,紧接着又是一滴,眼睫不禁颤动几下,慢慢睁开,那水滴便顺势流进他眼睛里,顿时微微辛辣。 水滴里还含有刺激性的成分?当他看见梅凌现在的样子,才恍然大悟那种成分是盐分。 那两滴水,原来就是这人脸上流落的汗。 以往在床上那几次,陆偲从来没有看梅凌流过这么多汗。 一个男人汗津津的脸庞有时候其实很MAN,尤其是这样一张俊美无匹的脸,透明如露珠的汗水在那白皙的肌肤上一道一道蜿蜒而下,简直让陆偲看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恨不得吐着舌头凑上去舔一舔。 但在他付诸行动之前,脑中又朦朦胧胧闪过什么。 哦对了,这人不是还在生病吗?汗流至此会不会也有这个缘故? “梅凌……梅凌……” 连声呼唤着,音量渐大,终于传达到梅凌耳中,连眼睛都没睁地回了句:“别吵。” 其实陆偲又哪想吵呢?还不是有些话不得不讲:“你看起来……好像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叫你别吵。”梅凌似乎压根没听他讲话,只嫌他啰啰嗦嗦很烦人,惩戒般地猛然用力顶弄几下。 陆偲险些惊呼起来,浑身肌肉一阵抽紧,搂在对方背上的手指随之重重一划,幸好他没留长指甲,不然这副光洁的背脊可能就不再完美无瑕了。 好不容易陆偲才缓过气,但是各种感官似乎早已被冲散到九霄之外,整个人腾云驾雾般轻飘飘的,蓦然一股沉甸甸的郁闷砸下来——哈?嫌我烦?我这还不是关心你吗? 他咬了咬唇,也不知道是单纯出于关心呢,还是带着一点负气,哼哼唧唧说:“你如果身体不行,那就不要勉强了……” 所有的动静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梅凌双眼睁开,目不转睛注视着陆偲:“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你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 陆偲的声音越来越小,话音未落,就看见对方的唇角缓缓挑了起来,宛如一只千年吸血鬼驾临飨宴,即将开始大快朵颐,陆偲甚至仿佛看到他嘴里寒光闪闪的獠牙。 梅凌:“我到底行不行,你马上就知道了。” 陆偲:“……” ——自作孽不可活X2啊,屡教不改陆同学! 第47章 经此一役,陆偲深刻了解到,每个病人都是折翼的天使,伤、不、起! 倒也没有大战三百回合什么的,就一次。仅此一次,直接让陆偲昏死了过去。 而另一边,事后梅凌也立刻陷入沉睡。 ——现在知道病人为什么是折翼的天使了吧? 眼下,陆偲睡得正沉,梦境中来到一片植物园,放眼望去鲜花满地,姹紫嫣红绚丽缤纷,叫人目不暇接。 陆偲在花丛中行走着,渐渐越走越慢,低头一看,原来是花枝啊草根之类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而且那些东西还在飞快地生长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伸越长,把他越缠越紧。 不知不觉他就躺下了,衣服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似乎被那些活物般的花草片片撕落,然后沿着他赤裸的身躯继续蔓延,从头到脚重重缭绕,甚至……(一群河蟹路过),那无数花枝上分泌着汁液,花蕊中还吐露出汩汩花蜜,依稀散发出一股沁人的馨香,心醉神迷如梦似幻…… 突然肩膀一痛,把他惊醒过来,睁开眼,茫然的目光迎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不禁又呆了呆:“你……”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扭头看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肩膀,一圈崭新的牙印覆盖在已经淡化的印痕上,蜜色的皮肤底下透出红彤彤的肉色,看上去居然非常鲜嫩似的。 “做了什么梦?” 梅凌问,微扬的眉梢挂着玩味,“表情这么色。” 陆偲登时一囧:“没,我没有啊……” 忽然灵光一闪,梦里那些什么花啊草啊蜜啊——“还不都是被你……你造成的吗?” 肯定是这样没错吧?要不然他现在怎么会觉得那个部位还有些涨涨的酸涩,梦境里的感受总不可能扩展到现实中来吧? 见陆偲识破了,梅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显得有点邪恶,似乎还有点得意。 “……” ——大神你又崩坏了(咦为什么要加个“又”?)。 所以说,其实天神和恶魔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对吧? 陆偲暗暗抹了把汗,突然留意到什么,双手捧住梅凌的面颊,端详着说:“你的脸色貌似好多了,真是太好了。” 梅凌唇边的弧度滞了一滞,继而再次舒展,增添了几丝愉悦。 这么在意他的脸色,看来确实是真的关心他啊…… “之前我的病拖了一个礼拜都没起色,你一来倒马上好转了,嗯——”若有所思地沉吟着,缓缓眯起的双眼越发意味深长。 陆偲不明所以,只觉得头皮发麻,几乎想要别开眼,直到听见梅凌说了句:“看来我应该奖励奖励你。” 陆偲一愣,表示谦虚:“不用了不用了,其实我也……” 话还没说完,蓦然感觉到梅凌托起他的臀部,腰身从刚才开始就盘踞在他两腿之间,现在就这么用(又一群河蟹路过)……一边说着:“就奖励你接着给我‘治病’,直到我痊愈为止。” 陆偲:“……” ——现在知道病人为什么伤、不、起、了吧? ****** 直到中午,陆偲才一手按着空空如也的胃,一手扶着酸胀无力的腰,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个澡,再下楼到厨房找东西吃。 陆偲这边狼吞虎咽,那边梅凌还在熟睡。论起体力活,的确是后者比较操劳,再者病还没有完全好,需要多加休息也是理所当然。 陆偲填饱了肚子,无所事事,开始打量起这幢房子。昨晚来的时候匆匆忙忙,心神不宁,看得比较走马观花,现在总算可以仔细瞧瞧。 他就这么一路边走边看直到客厅,还有不少地方没去参观,不过他想,在别人房子里到处转来转去也不太合适吧,看个差不离就行。 于是在客厅驻了足,坐到沙发上,想在茶几上找找电视机遥控器,却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陆偲随手把册子拿过来,翻开一看,里面都是照片,显然还不是普通的照片。 陆偲琢磨着,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些应该是电影定妆照之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梅凌是绝对不可能穿古装的吧。 身为大神座下头号脑残粉,竟然还有陆偲没看过的电影? ——不可能!除非是根本未曾上映过的电影! 没错,他猜中了。这部电影正是梅凌最近的工作,目前还在拍摄当中。 一直以来梅凌极少拍古装片,因为他的相貌混血特征太明显,绝大多数古装角色根本演不了。 而这次他所扮演的主人公,恰好就是异域人士,同时身体里又流着一部分“汉人”的血,所以又不算完全异域。 照片上,梅凌戴着发套,长度及腰的黑发整整齐齐全部束起,露出深刻完美的脸型,饱满的额头上悬挂着一颗翡翠挂饰,翠绿欲滴的绿色,使他的肤色倍显白皙剔透,宛若冰雕雪刻般,冷得彻骨,美得噬魂。 他身穿一袭玄色长袍,样式堪称雍容华贵,依稀看到衣襟和袖口等处绣着图案,也许是龙,也许是麒麟,总之是某种凶猛强悍的神兽,脚踏祥云,更加衬得整个人傲气十足,风云叱咤。 瞧这霸气侧漏的样子,不是什么王侯公爵就是武林霸主之类的人物。 陆偲盯着照片许久,简直已经看呆了。 本身他就很喜欢中国风的东西(所以他最爱的读物是唐诗嘛),那些武侠故事啊宫廷传奇啊,他都特别感兴趣。而他最最喜欢的人物角色之一,就是“英雄”。 有几个男孩儿心中不仰慕英雄,不想成英雄呢? 力拔山兮气盖世,何等牛X! 不过,从照片上的感觉来看,比起英雄,梅凌的这个角色定位似乎更像是枭雄。 在另外一张照片中,梅凌手里拿了兵器,刃锋晃晃杀气沉沉,陆偲脑海中当即浮现出一句——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跟着又是: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屠宰三界称无敌,逆转八卦毁太极。 …… 许许多多曾经在书上读到的词句相继撞开了记忆的闸门,一段接一段涌现出来。 涌到最后,不再是从别人那里读到的东西,而是从陆偲自己的大脑中冒出来的玩意。说得好听点,姑且就称之为灵感吧。 正好茶几上放着便笺本,上面还押着一支笔,陆偲于是把脑子里的东西写在便笺上,没什么特别意图,就当做个纪念,难得他也诗兴大发一次嘛。 事实证明他果然不是当文人的料,几分钟后灵感就枯竭了,用笔尖挠挠头,忽然身旁坐下一个人,与此同时听见一问:“你在写什么?” 陆偲转过头,看到的是梅凌那明显“吃”饱睡足而容光焕发的脸庞,头发绑起了辫子,绑得很随意,斜斜地搭在左边肩膀上。他已经换上一身宽松舒适的家居服,手里还端着果汁,看来他下楼后的第一目的地就跟陆偲刚才一样,是厨房。 “没什么。”陆偲随口搪塞,想把便笺本收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抢了过去。 “这是什么?” 梅凌看看本子上写的东西,挑眉,“歌词?” 陆偲愣住,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啊? 其实很正常,梅凌本就有歌手这层身份,也会自己创作,对于某些方面自然比较敏感。 “没有,就是随便乱写的,什么都不是。”陆偲矢口否认。 梅凌却不相信,好歹他自己也是专业人士,什么样的文字是乱写的,什么样的文字里是有东西的,他不会辨识不出。 视线一转,看到茶几上摊开的相册,瞬间了悟:“这都是你看着那些照片想出来的?” “……对。” 陆偲只好承认,再次补充申明,“我真是胡思乱想一通瞎写,没什么意义。” 其实梅凌又没说他写坏了不该写,他无需再三撇清。只是,在才华横溢的梅凌面前他总不免惭愧,根本不想承认自己是班门弄斧了。 对此梅凌不予置评,安静下来思考一会儿,拿起笔,在留着陆偲笔迹的那张便笺上写写停停、停停写写。 他那模样非常认真,很有种专注的魅力,所以饶是陆偲好奇纳闷,却不敢凑过去打搅。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凌终于停笔,丢下一句:“跟我来。”起身就走。 陆偲摸不着头脑,只得默默跟了上去,来到房子北侧区域。 这里有间房,陆偲之前没来参观过,乍眼一看空荡荡的,因为面积颇大,物品则相对太少。而其中最为显眼的物品,就是位于房间左上角的一架三角钢琴,或许还可以再加上那幅被窗风刮得阵阵飘荡的落地窗帘。 梅凌径直走到钢琴前,坐在凳上,打开琴盖,手指一起一落,旋律从指尖下开始流泻出来。 这段旋律听在陆偲耳中,很陌生,也很好听。直到他听见梅凌张口,唱出了第一句歌词,他才猛地愣住,双目瞪得通圆。 随着梅凌一句句唱下去,陆偲越发难以置信。 这些歌词……不正是他之前写在便笺纸上的文字吗?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这个人居然就已经配上了旋律? 太惊人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算了,与其东想西想,不如先好好欣赏吧。 梅凌把文字做了少许改动整理,让语句听上去更加通顺,意义更加完整明朗。 开篇的歌词比较温和,所以旋律也是舒缓悠扬,到高朝处豪情渐起,陆偲脑海中的场景也随之变化,一会儿是塞外风霜大漠长河,一会儿又是金戈铁马刀光剑影。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写出的随笔,居然能在歌唱中演示出如此强烈的画面感。 这也正是音乐的魅力所在吧? 当然,歌者亦是功不可没,如果不是那样有质感的嗓音,那样自然而又充沛的感情,也无法演绎得如此完美。 这就是天赋,就是才华。这个人能够称王封神,绝不仅仅单靠一张脸而已。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陆偲还意犹未尽,咂咂嘴巴拼命鼓掌:“好听,真好听!你好厉害,太太太厉害了!” 他满面赞叹,脸色激动得发红,目光更是亮得仿佛燃烧起来,那副模样就跟其他那些狂热粉丝毫无区别。 照理说梅凌对此早已经见怪不怪,然而出现在这个人的脸上,不知为什么就让人格外愉快呢? 梅凌嘴角一弯,招招手:“过来。” 等陆偲过去之后,梅凌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钢琴凳很大,坐两个人不在话下,何况其中一人坐的位置还是在另一人的两腿之间。 一双长臂从陆偲腰间穿过,把他紧紧环绕,看上去他整个人都依偎在身后的怀抱里。 梅凌亲了亲他的耳朵,又在他颈间轻轻啃咬起来,起初似乎只是好玩,但很快就开始发展出几丝暧昧。 当陆偲察觉到这点,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哭笑不得地说:“我们不是刚刚才从床上起来吗?” “我又没让你再回床上。”梅凌这么回道,解开陆偲的裤子皮带,扯下拉链,直接把手伸进了…… ……被人一手掌握,陆偲不禁浑身颤了颤,声音也变得有点不稳:“纵欲过度……不太好吧?” “这不叫纵欲……”说完梅凌就吻住了陆偲的嘴唇。 要不然的话,没准陆偲还会问:这不叫纵欲还叫什么?总不至于真的是“治病”吧? 其实对梅凌而言,不论是真治病也好,是假公济私也好,反正他就是想这样做而已。像他这样向来忠于内心的人,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的身体这么着迷,好像一接近就想要,怎么都要不够似的。 此前这人离开两个多月,也就让他想了两个多月,尽管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想着,但是只要想起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服了什么毒品,中了什么诅咒,正因为这个罪魁祸首太久不现身,于是他才生了那所谓的“病”。而这人一回来,便给他排了毒,解了咒。 假如让陆偲知道他这种想法,估计生病的人就得轮到陆偲了吧?因为吐血不止啊! 当然梅凌是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也不认为有什么好说的。 他只要做就好了。 先前在琴键上弹奏的漂亮手指,现在却进……(再一群河蟹路过),仿佛仍然在弹奏,只不过奏出的不再是乐曲,而是原始欲望的靡靡之音。 昨晚那次已经做得够狠,起床之前又大肆捣鼓了一次,这个地方…… 梅凌不想再耗时了,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到钢琴上。 琴盖还没盖起来,陆偲一屁股坐下去,坐出“铛”的一阵轰响,差点把他吓到。 梅凌恍若未闻,把陆偲的外裤内裤迅速扒光,然后把自己的裤腰往下…… ……那一瞬,他竟感觉……(无数河蟹反复路过)。 所以与其说是入巢,不如说是归巢才对啊…… 对,就这样,就是这种感觉,一点错都没有,这才是最right。 那边,陆偲闷哼出声,痛得倒抽了大口凉气,却并没有试图推开对方,反倒把人抱得更紧。 反正他不想拒绝,也不可能拒绝得了,那就当然要抓住眼下唯一的支撑。 用个比较阿Q的说法——当人在受罪的时候,只要能少受一分罪,那就算是多一分享受了。 越到后来,受罪的比例逐渐减少,享受的成分不断增多。 即使梅凌的动作越来越剧烈,堪称莽撞,陆偲也不会再感到有什么难受。 随着那一……他整个人几乎被……一次次砸在琴键上,发出一声声轰响,尤其那响声极近距离地从他身后的琴箱内传来,更是震得他耳膜发麻,头脑发晕。 “钢琴……” 他勉强开口,气喘吁吁地说,“钢琴要被弄坏了……” “坏了就换新的。”梅凌连半点犹豫的停顿都没有,直接回道。 陆偲眼角抽抽:“你还真是……资本主义……” 过了一小会儿,梅凌毫无预兆地笑了,稍稍慢下来,凑到陆偲耳边低语:“如果你认为我太浪费,那我们就在这里多来几次,把钢琴彻底弄坏,再换新的不就名正言顺了?” 陆偲翻白眼:“你……啊!” 来不及讲完的话瞬间变成呻吟,或者说是惊呼。 然后梅凌就仿佛被这个声音所鼓励,……势如破竹冲锋陷阵,让陆偲再也收不住声,简直要把嗓子都叫哑。 记得从前跟他做的时候,他的声音里痛苦居多,而这两天的几次则明显更多是欢愉。有了对比,梅凌才发现,原来还是后面这种声音更好听。 陆偲的音质本身圆润清亮,其中一旦掺入了情欲的杂质,掺得越多,声音就会越喑哑,魅得厉害。 “啊……啊……唔……” 声声入耳,简直酥麻入骨。 梅凌只觉得……唯有更激烈疯狂的动作才能加以缓解,每一次都想……仿佛恨不得把自己彻彻底底……这里面去。 高朝的一刹那,他深深把脸埋进了对方肩窝。 假如这真的是一种毒品,他想他其实并不那么想戒掉,或许想戒也戒不掉了。 第48章 陆偲在房子里陪了梅凌三天,期间被反复拉着“治病”,一“治”再“治”又“治”,直到病人的病情已经好到不能再好,完全可以回到正常工作了,才总算把他放还回家。 这时陆偲的状态,最适合用四个字来形容——纵欲过度。 一回家他就立刻在互联网上查找资料,看看有什么大补汤的方子,他得赶紧给自己补补。他还年轻,可不想这么快就把身体搞垮。 之后的日子,他就一边在家中休养,一边看那些酒店工作相关的资料。这些东西被他丢了一段时间,再看又感觉生疏,只得从头开始捡回来。 就这样过了几天时间,忽然接到梅凌打来的电话,叫他明晚去Vul酒店,还是那个老房间。 陆偲崩溃。 分开还不到一个礼拜,这频率未免太高了吧?虽说男人每周一次并不算多,可问题是,一次就来太多发,身体哪受得了呢?照这种强度,至少得每月一次才吃得消的吧? 陆偲想找借口推掉,结果却听梅凌说,明天是他的生日…… 陆偲当场OTZ。 又是一个过生日的,最近怎么好像人人都过生日?! 不管怎样,大神的诞辰他肯定不能错过,也不敢错过。 次日,他提前两小时出门,先去商场里逛了逛,选购生日礼物。虽然梅凌本人并未索要礼物,但如果不送点什么的话,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问题是应该送什么礼物才好? 大神啊,本来不就已经应有尽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都不会缺了吗? 陆偲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最后想到了一个点子。 约定的时间是八点,七点四十几的时候陆偲就到了。在此之前他曾经给酒店里的熟人打电话,请对方帮忙叫餐饮部的甜品师准备好蛋糕,等他来了之后直接就能拿到。 现成资源嘛,不利用白不利用对吧? 陆偲一手拎着蛋糕,一手拿着生日礼物,走进电梯,摁下目的楼层,电梯徐徐上升,到达。 离开电梯后,陆偲去往右边,与此同时,左边正有几个人走向电梯,乍然看到陆偲从电梯里出来,俱是一愣。 陆偲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径自走到房前,开门入内。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那几个一直盯着他瞧的人才收回视线,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立即掏出手机编辑短讯。 短讯的内容大意是——号外号外,陆小花在自家酒店跟男人私会啦! 陆小花是从“rose”衍生出的别称,当然,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叫他,只在一部分心照不宣的人中间流传。 那人发出这样的短讯,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很简单,你看,好端端的,陆偲有家不住,大晚上的跑来酒店,还拎着蛋糕,这不是跟人私会还是什么?至于私会的对象到底是男人女人,嘿嘿,正巧前段日子陆偲跑去搞基的传言沸沸扬扬,八卦的精髓就在于捕风捉影,尽情发挥想象的余地嘛。 短讯发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有人莫名其妙,有人付之一笑,也有人纷纷要求上真相。 其中一则短讯,传到了某位军工业大佬的手机上,大佬正在与友人共进晚饭,接到短讯一瞧内容,皱眉“咦?”了声,旋即咂咂嘴。 友人问:“怎么了?” 大佬说:“是我侄子发的短讯,估计是群发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号码也弄进去了。” 友人不予置评。 大佬无奈似的摇摇头,接着说:“现在的小孩儿真是,整天除了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唯一的乐趣爱好就只剩散播那些无聊的八卦。” 友人非常随口地问了句:“什么八卦?” 大佬答道:“就说他一个朋友到酒店跟男人开房……哦,这个朋友本人也是男人。” 友人闻言,淡淡地说:“这没有什么值得八卦的吧。” “是这么说啊。”大佬表示赞同。 男人跟男人,那又怎么样?像他们这样的人,大风大浪见识过太多,这点个人取向的问题根本不值一提。 转念他又想到什么,回忆着说:“不过上回听我侄子说,他那朋友的经历很神奇。确实听起来是挺神奇。据说这人以前极度恐同,是个成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花花公子,但自从前阵子出了车祸,失忆之后,整个就像变了一个人,性格变了,连性向都变了。你说说神不神奇?一场车祸怎么能把人改变这么多呢?” “……” “对了,你不是有个堂弟前不久也出了车祸吗?现在情况还好吗?” “……” ****** 八点,梅凌准时抵达。 事先张晚及保镖们已经在周围进行一番扫荡,还真的扫出了几只嗡嗡乱转的“苍蝇”(苍蝇是什么人就不必多说了吧),之后梅凌才现身。作为一个大明星来讲,这也是必要的防范措施。 进了房间,梅凌脱下外套走向沙发,坐下,整个人的气息顷刻间松弛下来,抬了抬那副有着贵族线条的下巴:“一整天拍戏跑来跑去腿都酸了,给我捶捶。” “……” 陆偲额上突地冒出一个“#”号,继而慢慢消了下去。 他对自己说:今天这人是寿星,寿星最大,要宠着他,要让着他,要关怀他,要爱护他…… 好吧,就算撇开这些不谈,人家可是大神,对待大神自然要爱戴不是? 陆偲走上前半蹲下去,两手在梅凌腿上捶起来,速度不快不慢,力度不轻不重,还算刚刚好。 梅凌靠在沙发背上,一手握拳扶着腮,享受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把眼睁开。 此刻陆偲在做的事,或许本该是有点卑躬屈膝的行为,但他的神态却并不卑微,也没有任何不满,就那么心平气和,再坦然再自然不过。 一时间,仿佛整个空间里所有的光芒都聚集到梅凌眼中,比星辰还要闪亮。 片刻后,这些光芒逐渐消散开来。视线上移,看着那两只正在自己腿上忙活的手,把其中一只托了起来,放在眼底端详着,说:“你的手型很好,应该适合弹钢琴。” “真的吗?” 得到偶像夸奖的陆偲当然很开心,转而又遗憾,“可惜我没学过,完全不会。” 梅凌挑眉:“想学吗?想学我可以教你。” “哎?” 陆偲受宠若惊,脑海中浮现出两个人肩并肩坐在钢琴前的画面,貌似很美好的样子……但是紧接着场景一转,变成了梅凌把他压在钢琴上嘿咻嘿咻。 瞬时面红耳赤,一把抽回手:“呃,吃蛋糕,先吃蛋糕吧。”说着匆忙起身走开。 梅凌望着那个明显慌张的背影,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蛋糕就放在茶几上,陆偲插上蜡烛并点火,想了想,生日歌就免了吧,感觉跟大神太不搭,便说:“来吹蜡烛,然后就能吃蛋糕了。” 梅凌走了过去,在靠近茶几的那张沙发上坐下,弯下腰,一口气吹熄了蜡烛。 整个过程完成得太快,陆偲都没来得及提醒:“你还没许愿呢。” 梅凌说:“我还要许愿吗?” 吹蜡烛之前许愿难道不是常规吗?陆偲疑惑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人家的意思是根本不屑许什么愿,因为本来就完全有能力心想事成。 ——这才是真.人生赢家啊! 陆偲心里五体投地,深深叹服。思绪一转,把放在蛋糕旁边的一个小盒子拿起来,向梅凌递过去:“生日快乐,这是生日礼物。” 梅凌眉尖一扬。其实今天把陆偲召来陪他过生日,对他来说,陆偲本身就是生日礼物了。 至于其他东西,陆偲什么都不送,他也不会介意。 现在陆偲主动要送,他自然更不介意。 他把盒子接过来,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的东西,是打火机,同类中的顶级品牌,当然物有所值,做工精细,样式带着一种仿古的贵气。 漂亮,的确漂亮。 然而梅凌嘴角的笑意却瞬间冰冻,差点把东西扔到地上,又或者直接扔回送东西的人脸上。 他一字一字地说:“你不知道我不抽烟?” “知道啊,我也知道抽烟对身体不好,所以——”这么说着,陆偲把打火机从盒子里拿出来,伸到梅凌眼前。 这样的近距离,梅凌想看不到都难。于是他发现,在打火机的侧面刻着八个小字:【珍爱生命,远离烟草】。 梅凌:“……” 陆偲把打火机翻转到另一侧,这边又是一行小字:【烟雾再美,美不过你的歌喉】。 梅凌:“……” “在你这个圈子里面,接触到的人那么多,各种各样的诱惑也会很多,总会有人拉你一起喝酒抽烟玩这玩那的吧?我相信你的自控力肯定很强啦,不过……” 陆偲挠挠头,其实自己也不确定这样做究竟合不合适,只是,既然有这番心意,他还是想坦率地表达出来,不论结果被不被听取。 他说:“总之假如有时候你能拿着这个打火机,记得还有人不希望你抽烟,很在意你的健康就好了。” “……” 有很长一段时间,梅凌一言不发,盯着那只打火机看了半晌,又盯着陆偲看了半晌,终于将打火机拿到手中,放回盒子里,把盒子放到桌上,然后拿起刀子切了一小块蛋糕,用叉子叉着送到陆偲嘴边。 陆偲顿时受宠若惊。 居然得到大神亲手投喂什么的,不要太荣幸了有没有?! 他已经想不起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张大嘴巴“啊呜”一口咬进来,咀嚼着笑起来,两只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形。 梅凌也露出笑容。 陆偲没来由地一阵恍惚,心说这该不会是在拍电影吧?自己是观众还是演员呢?不然的话,为什么眼前仿佛出现了电影中的男主角,笑得那么美,美得那么不真实,那么令人怦然心动? 目眩神迷中,只见男主角的脸越放越大,凑了过来,先是舔掉他嘴角的奶油,接着把舌尖探进他嘴里,口腔里面未吃完的蛋糕,在两副舌尖的纠缠中一点点融化,化作无边无际的甜腻蔓延开来。 然而这个吻,却比奶油蛋糕还要甜腻得多。 渐渐地,这就不再仅仅只是一个吻而已了。 陆偲整个仰倒,被紧紧压在沙发深处,上衣的扣子已经全部解开,梅凌的吻从他正上方覆盖下来,从面颊滑到颈间,再继续往下,含住胸膛上……就像吃着蛋糕上用来点缀的樱桃,美味极了。 阵阵颤栗的电流,在那啧啧有声的品尝中流窜开来,连指尖都近乎麻痹。 陆偲呼吸变急,大脑越发晕眩起来,隐隐约约中产生一种感觉——比起刚开始直接提枪就上,现在梅凌似乎做得多了一些,比如会亲亲这里,摸摸那里…… 就拿眼下按在他腿间的那只手来说,时快时慢时轻时重地摩擦着,由于裤子布料的阻隔而使得触感不那么真切,却倍加有种不可言说的暧昧,如同羽毛般无比撩人心弦。 陆偲终于呻吟出声,已经无法忍受,刚想开口请这个人快一点,干脆一点…… 突然有音乐响起,数秒后陆偲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先前到这里之后他接了个电话,就把手机随便放在茶几上了。 哪个家伙这种时候打电话来啊?吵死了……陆偲厌烦地想着,刚好手机就在他伸手可及的距离上,便拿过来准备挂断。 但是当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霎时愣住,脸色从惊愕过渡到慌张,左右为难。 他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把手机放回茶几上,也不挂断,任由它响。 结果它就一直响一直响,中途断线一次,未过几秒又再度响起,看来那个人真是不屈不挠,非得打通不可。 陆偲别无他法,只好把手机再次拿起来,推了推梅凌:“对不起啊,你等一下,我先接个电话。” “挂掉。”梅凌当场驳回,不耐烦地伸出手,打算把电话抢过来直接关机。 陆偲连忙格挡:“不行不行,这个电话很重要,可能有什么急事。拜托拜托,让我接一下好吗?拜托了。”说着还双手合十朝梅凌拜啊拜。 “……” 在【一脚把他踢下沙发】与【继续“疼爱”他】之间,梅凌选择了后者。 梅凌把他拉起来坐在自己腿间,双手从他身后绕到胸前,嘴唇若有似无地摩擦着他的耳垂,随着一次次呼吸而喷洒在他耳朵上的热气,让他禁不住起了鸡皮疙瘩,连那话语听起来也有种形容不出的狎昵:“你接电话,现在就接。” 陆偲额上挂了几滴汗,被牢牢抱紧的身体实在挣扎不脱,只得恳求:“那你不要出声,也不要……这个电话是我家人打来的。” 梅凌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揉捏着陆偲胸前的手指这才稍稍松开。 陆偲勉强定下心思,接通电话,唤道:“哥?” “在XXX号房间里的人是不是你?” 听筒中传出这么一句话,一如陆英捷平日的冷峻语调,听不出任何起伏,却把陆偲浑身的皮都绷紧了,差点手滑把电话给摔了下去:“你你、你怎么知道?” 陆英捷说:“你是现在来给我开门,还是等我把这个戴眼镜的家伙解决了再来敲门?” “……” 陆偲如同被巨石砸到脑子里,烟尘四起,所有的思维陷入混乱。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人到这里来了?还有,什么戴眼镜的家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戴眼镜的家伙,眼镜……助理先生?张晚?! 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陆偲豁地从梅凌的怀抱中一下子跳了出去。 张晚出现在这里倒不奇怪,假如陆英捷碰上的人确实是他,那就意味着……陆英捷是真的来了!就在门外! 陆偲汗如雨下,又是整理头发又是重新扣上衣扣,手忙脚乱着急道:“我哥来了,就在外面,他现在要进来找我,我……我会跟他说你是我朋友,今天在这里帮你过生日。你记得配合我一下,千万千万不要让他看出什么情况啊!” 说完,见梅凌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没有应答,但想必是默许了吧,否则以这个人的脾气应该已经断然拒绝。 陆偲深呼吸几次,迈脚向门口走去。 梅凌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眸里一片冷凝。视线转移,看向他刚刚遗落在沙发里的手机,屏幕不知怎的还亮着,显示出通话状态仍处于保持中。 薄唇凉凉地掀了一下,把手机拿过来,轻轻划下了结束通话键。 第49章 陆偲打开门,只见两个人影立在门外,面对面,相距不到五米,形成一种对峙的态势。 或者说,他们已经对过手了。 两人脸上虽未挂彩,但衣服都已经不完全整齐,尤其张晚整天都是西服笔挺一丝不苟,只要乱了一点点就非常明显。 由于之前有出现过几只鬼鬼祟祟的“苍蝇”,张晚提高了警惕,特意守在附近没离开。 当他看到陆英捷出现的时候,也许是职业性的警觉,也或许只是本能的直觉——这个男人,看上去太有威胁感。 于是他上前询问,恰恰陆英捷又因为心情欠佳,态度比较恶劣,结果两人一言不合就这么动起手来。 只过了短短几招,双方都看出彼此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短时间内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何况陆英捷根本没耐性跟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便直接把电话打给陆偲。 既然这人不想让他进入房间,那就肯定是与房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吧? “哥。”陆偲叫了一声。 陆英捷转过头,看见陆偲满脸茫然的表情(其实是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干脆只能茫然了),沉默少顷,迈脚走过来,却与陆偲擦肩而过,径自进了房间。 张晚紧跟着上前,无机质般的冷漠目光瞥了陆偲一眼,继续朝房里走去。 陆偲:“……”默默把门关上,跟了进去。 走到客厅,陆英捷终于看见那个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梅凌? 那次去看过演唱会之后,陆英捷已经知道这个天王级的巨星跟陆偲之间似乎有点什么交情,却万万不曾设想过,原来是能一起到酒店开房的交情……吗? 梅凌坐在原处纹风不动,眼皮慵懒地抬起来,看着陆英捷眼中尖锐彻骨的寒意,又看看像小狗一样服服帖帖站在那尊高大身影之后的陆偲,忽而微微一笑。 至于他究竟是对谁笑,是为了什么而笑,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气氛越发诡异僵持,陆偲开口试图圆场:“哥,这是梅凌,上次你也见过的,其实、其实我跟他是好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所以我在这里帮他庆祝,你看桌上还有生日蛋糕……” “好朋友?”陆英捷截话,扭头看了过来。 陆偲猛然心惊胆战。 向来都知道陆英捷严厉,却从没见过他的眼神如此阴鸷,如同冰冷的手术刀,从额头正中央狠狠一刀切下来,连头盖骨都劈成两半,整个大脑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这感觉实在太可怕了,陆偲险些想要畏缩后退,旋即听见陆英捷说了句:“到酒店开房厮混的好朋友吗?” “没,没有啊,在酒店开房又不一定就是厮混,你肯定是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某些事虽然迟早都要摊牌,可是在目前这么乱七八糟的状况下,显然不适合摊牌,所以陆偲下意识地否认。 听了他的答复,陆英捷目光一闪,眼中仿佛刮出罡风,凛冽地向他呼啸而去。 “如果这是误会,那么你跟云司令的照片也是误会吗?”陆英捷问。 陆偲脸色巨变,终于忍不住倒退一步:“你……你看到了?!” 那张照片,居然被这个人看到了。终究还是被看到了。 这下完了,完了,死定了…… ——到底怎么会看到的呢? 事实上,陆英捷就是刚刚才看到的。 当时在饭桌上,听闻朋友说及那些事的时候,陆英捷就隐隐生出一股预感。细问之下,得知曾经有张照片引起轩然大波,便叫朋友把照片拿来看看。 朋友本人的手机里是没有照片的,但他侄子有。等他侄子发来照片,陆英捷一看,果然认出了陆偲,而另外一个人……其实单看的话是看不出来,但他能猜得出来。 自从那晚目睹过那种情形之后,如今他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很早以前,他就发觉云震对陆偲不错,相当关心照顾,毕竟是长辈吧,倒也没什么可奇怪。 可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不声不响地……甚至在街上接吻! 所以那晚他看到两人一同出去,其实就是去幽会吧? 好,好,好个陆偲,好个……云震! 有那么一瞬间,陆偲仿佛从陆英捷身上感觉到刀锋般的煞气,割得他几乎皮肤生疼。还没来得及退避,就被陆英捷捉住胳膊,拖着往门外走。 “等等!”梅凌骤然出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陆英捷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梅凌站在那里的姿态看上去非常自然,讲话的语气也理所当然:“他今天是来陪我的,我没让他走,你凭什么带他走?” 刹那间陆英捷几乎笑了——怒极反笑,反问道:“你又凭什么不让我带他走?” 梅凌笑了,真的笑了,虽然比不笑还要显得咄咄逼人,他说:“凭我是他的好朋友。”那个“好”字尤其说得有力。 那是一张比在屏幕上看起来更鲜活更有魅力的笑脸,看在陆英捷眼中,目光的温度却直线下降,近乎化作实质,划开那张脸,露出脸皮底下红的肉白的骨。 半晌,陆英捷才开口回道:“是吗?那么你说说,究竟是多好的朋友?”这个“好”字同样也加重语气。 梅凌没有回答,视线向陆偲投去。 陆偲从心慌意乱中稍微回过了神,接收到梅凌的视线,赶紧连连摇头,示意梅凌不要乱讲话。 梅凌眯了眯眼,说:“今天的生日礼物你还没送我……” 陆偲一愣——我不是明明已经送过了吗? 没等他把话讲出口,梅凌就接着说:“就把你自己送给我好了……” 陆偲又雷又囧——我勒个去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这招就不能换点新意吗?! 梅凌再接着说:“而且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地方,在这里再做点什么,也很有纪念意义不是吗?” 陆偲——无力吐槽了…… 至此梅凌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不慌不忙地朝陆英捷看回去,看到的就是一个疾掠而至的身影,紧跟着一只虎虎生风的拳头挥来。 梅凌瞬间做出反应,闪身退开,动作敏捷得出人意表,随即他就毫不客气地扬手,一拳回敬过去。 于是两个男人就这么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 陆偲万分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就开打了呢?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他不明白。╮(╯﹏╰)╭ “不要打啊!你们,你们快住手,不要打了可以吗?住手啊!” 不论陆偲是恳求还是大喊大叫,全都被置若罔闻。又不可能上去拉架,这两个人打得那么起劲,一个比一个凶狠粗暴,贸贸然闯进去绝对只有当炮灰的份。 陆偲在一边绕来绕去,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偶然留意到站在不远处的张晚,这人自从进门之后就原地立定,不声不响,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陆偲却知道,他其实也是个厉害角色。 在他身上看到希望的曙光,立刻跑过去催促道:“助理先生,你快去把他们拉开吧,不要再让他们打下去了,不然……万一梅凌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特意把梅凌的名头搬出来,这个表面上毫无人情味的机械管家战士结合体(这啥?),起码还是会为上司的人身安危多少紧张一下吧? 却只见他推了推眼镜,说:“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我不该插手。” 陆偲:“……”哈?男人之间的战争?什么玩意啊这是? 完全不明白。╮(╯﹏╰)╭ 转头看去,那两个人仍在打得热火朝天,我一拳、你一脚…… 咦? 陆偲突然讶异起来。像梅凌这种活在金字塔尖尖上的大明星,碰上陆英捷这样从特种部队出来的精英军官,不是应该没几下就被打趴了才对吗? 眼前的事实却出人意料,梅凌非但没被打趴,甚至隐隐有与陆英捷势均力敌之势。 看来那些关于梅凌的传言果然有道理。这个人的背景来历大概真的不简单,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会专门修习拳脚功夫?如果他不是已经修习多年,实力深厚,又怎能与陆英捷对抗到现在? 嗯,也好,至少不用担心他单方面受伤害……哦不,不对!这样才更不好,因为势均力敌的结果,反而是两败俱伤! 陆偲愈加心焦火燎,再次向张晚恳求:“拜托你做点什么,快阻止他们吧!不管你要怎么做,只要能让他们停下来,我求求你了!” 张晚脸上始终波澜不兴,盯着陆偲多看了几秒:“你真的想阻止他们?”顿了顿,“不论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陆偲立即点头,不假思索。 张晚说:“那得罪了。” 说完就是一拳,重重打在陆偲鼻子上,鼻血当场流了下来。 猝不及防挨了这么一拳,陆偲不由发出痛呼。 那边还在打得难舍难分仿佛不死不休的两个人,一下子被这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到这一幕,不约而同立刻分开,齐齐冲了过来。 陆英捷更是一脚踹上张晚的肚子,把他踹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到墙壁上。张晚并未叫痛,也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这是他预料之内的情况。 “别别,不要怪他。” 陆偲连忙拉住陆英捷的胳膊,一手抹掉鼻子下方的血,好在血不多,有些流进了嘴里,他混着唾液一起吞了下去,然后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你……你们可以不要再打了吗?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行吗?打架又不能解决问题,拜托你们别打了。要是你们还打,我就……我就自己走了。” 说着作势要走,陆英捷马上捉住他的胳膊,定定地看着他,手掌紧了又紧,终究决定带他离开。 刚走几步,发现有股阻力拖住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梅凌捉住了陆偲的另一边胳膊。 陆英捷瞪着那只碍眼的手,假如现在他手里有刀,也许会直接一刀让这只手离开主人的身体。 他忍耐地抿了抿唇,目光投向手的主人,字字如刀地说:“你放手。” “为什么不是你放手?”梅凌充满讥诮地顶回去。 陆英捷再次忍了忍,忍住没有动手,强迫自己从这个人脸上收回目光,转而向陆偲看去:“我只说最后一次,立刻跟我走。” 梅凌跟着看向陆偲,琥珀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近乎黑色的压迫感:“你自己说,你是要留下还是离开。” “……”陆偲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左右为难。 到底这两个人为什么如此水火不容呢? 他真是不明白啊!╮(╯﹏╰)╭ 不管怎样,看来他今天非得做出一个选择不可。仔细考虑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大神是要好好捧着哄着爱戴着的,而兄弟则是要一辈子相亲相爱的。 所以,他对梅凌露出了抱歉的神情:“对不起,梅凌,今天的生日被搞砸了,下次,下次我再补给你好不好?” 梅凌手指猛地一紧,简直像要捏碎陆偲的手骨般:“你再说一次,你要跟他走?” 陆偲痛得皱起眉,越发感觉这个人的反应有点莫名其妙:“这有什么问题吗?他是我哥。” “你哥?” 梅凌冷笑起来,“假如真的仅仅是你哥,用得着这样一副丈夫来捉奸的样子吗?” “啊?哪有这种事?没有啦,你想太多了……”陆偲一心澄清,没注意到身旁陆英捷那瞬间急遽变化而后彻底凝固的脸色。 而梅凌看得清清楚楚,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转,手指再度紧了紧,骤然一把将陆偲的手狠狠甩开:“滚吧,滚远点!” 陆偲还想说什么,张开口却又发现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最终只是再次道歉,跟着陆英捷离开了。 那两人走后,张晚静静立在墙边,一直望着梅凌,跟随这个人这么多年,见过他恣意,见过他发火,见过他鄙薄,却从没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 出身高贵,才貌卓绝,名利双丰,足以把半个地球都踩在脚下——谁有资格让这样的人失魂落魄呢? 好像只有在他出演的电影里,才会看到他表现出这种状态。难道说,如今在现实中也发生了与电影里类似的状况?这种状况,基本上都是与人际关系有关,友情、亲情,更多的还是爱情…… 助理先生表示,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过了很久,张晚才出声:“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们也走吗?” 梅凌没有回话,但显然已经听见,因为那具石化般僵滞许久的身体终于动了。走到沙发边,拿起搭在靠背上的外套,无意间看到茶几上那块只动了一口的蛋糕,默然少顷,猛地一脚踹过去,茶几差点整个翻倒在地,蛋糕滑了下去摔得稀烂,杯子和烟灰缸什么的也纷纷掉落。 唯有一个东西还坚守阵地留在桌上,那是个小到不起眼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打火机。 梅凌的目光骤然千变万化,抓起盒子就要往地上摔,手却无端一顿,在半空中停留几秒,终是放了下来,把打火机从盒子里取出来装进口袋。 视线一转,又看到那只还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捡了起来与打火 第50章 陆偲今天是自己开车来酒店的,但离开的时候,他没敢提醒陆英捷说自己开了车,老老实实坐到陆英捷的车上。 自从离开房间后,陆英捷一直没再开过口。陆偲也保持沉默,一方面是怕说多错多,另一方面也是怕打扰到对方开车。 就这么一路死寂,到了家,陆偲赶在前面开门,陆英捷紧随其后入内,径直去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冰水,大口大口喝得咕咚作响,似乎唯有这样才能来得及降下喉咙里的温度,或是整个身体的温度,又或是心脏里面的温度。 这段时间里,陆偲就安安静静等在一边,感觉像是在等待判刑的犯人。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再逃避,这件事是拖延不下去的,他很明白,即便他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也必须努力支撑下来。 陆英捷——这个人太关键了,假如在这里就直接被他判了死刑,那么以后……呵呵,就没有以后了吧。 不到一分钟,陆英捷喝完了整瓶的水,把空瓶子往冰箱顶上一放,转过身朝陆偲看去。 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孔,平日不笑时就显得十分冷酷,此刻更是寒气袭人,好像刚刚喝下的冰水全都挥发到脸上来了。 “你喜欢男人?”与其说这是在询问,不如说只是确认一件已经有答案的事。 “是的……” 陆偲坦白承认,双手握拳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同性恋不是病,请不要歧视我!” 陆英捷被说得愣了一下:“谁说我歧视你?” 陆偲也愣了:“你没有吗?” 看陆英捷反应那么大,还以为他是对GAY本身就心存偏见,极其反感。 难道不是? 陆偲试探道:“你不觉得同性恋很不正常,是恶心变态吗?” 陆英捷眉头微蹙,说:“真正恶心变态的事,这根本排不上号。” 所以说,对于什么GAY不GAY的事情,这个人其实不在乎?陆偲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又感到越发疑惑。 既然不在乎,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气?该怎么问他才合适呢? 当陆偲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陆英捷走上前来,单手揪住他的衣襟,寒冰巨石般的目光重重压进他眼底:“你跟云司令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情人?” 说到最后两个字,声音明显有点不对劲,但是因为实在太冷了,所以也听不出什么端倪来。 陆偲只觉得打了个寒战,当即否认:“不是。” “不是?”陆英捷怀疑地眯起眼。 “不是,真的不是。”陆偲一再重申。 看他的样子不像撒谎,陆英捷皱了皱眉:“那到底是什么?” “就是……”陆偲在用词上斟酌了半天,最后说,“一段露水情缘吧。” 闻言,陆英捷眉心蹙得更紧:“那梅凌呢?” “他?他的事比较复杂一点……”其实不止一点,真要说起来话就太长啦,何况光是那场MJ就叫人无法启齿了。 陆偲摸了摸冒汗的后颈,硬着头皮说下去:“总之,基本上,可以暂时算成床伴吧。” 一瞬间,陆英捷把陆偲的衣襟揪得更紧,随即慢慢松开,大手覆到他脖颈上,那动作看上去仿佛有点亲昵,又仿佛有种随时可以掐断人喉咙的危险。 “露水情缘?床伴?看来你跟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对象从女人换成了男人。” 听到这番话,陆偲错愕不已,回视着陆英捷的眼睛,那里面带着嘲讽、厌弃、失望,或许还有点迷惑不解,此外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复杂难辨。 陆偲无从去一一解析,只觉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情绪,激动地发出辩驳:“不,我跟他不一样!我没有乱七八糟去胡来,去玩弄别人,我总共就……就只有过这么两个人。再说,再说这又不是什么邪恶罪恶的东西,只是最正常最自然不过的……鱼水之欢而已,最最起码我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危害到公共安全,这样难道也算错,也有罪吗?” “你说什么——?”吐出这句话的同时,陆英捷的手指不断使劲,越收越紧。 当陆偲以为这个人要直接掐断自己喉骨的时候,那力道却停住了,但是停在这里,已经令人呼吸困难。 “放,放手……”陆偲吃力地挤出声音,拼命抠陆英捷的手指头,试图掰开,然而那几根手指却始终纹丝不动,简直比钢铁还要坚固。 陆偲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是由于窒息还是无奈:“放开我啊……哥!” 这声呼喊一响起,陆英捷像是骤然回过神,立即甩手将陆偲抛开,就像抛开一个讨厌的东西,而自己也许下次真的会一不留神就……要了这东西的小命,如果不离远点的话…… 陆偲重重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差点背过气去,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再加上喉咙又难受,弯着腰扶着墙狼狈地咳嗽不止。 从之前在酒店直到现在,这个人越来越离奇古怪的行为,也越来越让陆偲大惑不解,渐渐开始有了几丝懊恼。 究竟为什么陆英捷会这么生气?为什么,这么不理解他的人,偏偏是陆英捷? ——我最最希望能够给我理解的那个人,哥,就是你啊…… 这句话在心里回荡着,一次次想说,却一次次说不出口。 “为什么是云震?” 忽然听见这样的质问,陆偲顿时纳闷。 为什么是云震?难道不能是云震吗? 哦,对了,他们两人,一个是他的堂弟,一个是他的上司,常常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却一直把他蒙在鼓里…… 所以这才是他生气的根源吗? “云叔没有妻子,我也不是第三者,在一起既不违法也不背德。” 解释到这里,陆偲顿了一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因为……”又不是互订终生什么的,用不着特意知会家人吧?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出口,忽然陆英捷大步走过来,那气场宛若出笼猛虎,瞬间让陆偲忘却了所有语言。 转眼陆英捷就来到他跟前,扬起手,一拳头砸在他脸颊旁的墙壁上,他耳中听到“咚”的一声,心口也跟着震了一震。 “没必要告诉我?” 陆英捷复述着这几个字,每个字都重若千斤,深深地碾压进人的耳道之内,“那到底什么事才有必要告诉我?” 近距离之下,这人身上的压迫感倍加惊人,陆偲几乎快要抬不起头来,却又有股莫名的力量逼着他不得不迎视对方。 他吞了口唾沫,答道:“假如……假如我将来爱上什么人,认真要跟别人在一起定下来了,我肯定会告诉你。” 根据对方刚才的表现,貌似极为不喜他像原先的陆偲本尊一样乱来,对于玩弄感情的行为非常排斥,所以他这种回答应该算是没错吧? 结果,陆英捷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越发阴沉森冷,那股压迫感也继续增强,简直令陆偲不能呼吸。 ——将来他会爱上什么人,并且跟那个人在一起? ——那个人会是谁?云震,梅凌,还是另有其人?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些人?为什么要有这些人?为什么…… ——为什么要把他让给别人? 刹那间,陆英捷的心跳停滞了,不自觉倒退几步。 陆偲感觉到他的气场消退,不禁松了一大口气,又有些不解,困惑地看着他,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看不出任何内容。 陆偲忽然有点担心起来,正想出声叫他,却见他掉头就走,陆偲怔了怔,赶忙追过去。 陆英捷人高腿长步子大,陆偲一路小跑也没能追上他,最后还是在玄关处,他自己停住,因为要穿鞋。 “哥?” 陆偲唤道,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就被陆英捷头也不回地打断:“你不必告诉我,什么都不必告诉我。” 从陆偲的角度看过去,只见那个背影异常高大,而又异常冷酷,充满拒绝,甚至像在极力抗拒着什么。 陆偲的心脏猛地抽紧了:“哥……” “以后你的事跟我无关,我没必要知道,也不想知道。”留下这样一句话,陆英捷打开大门跨出去,就像要永远离开这里般,步伐匆忙而坚决地跨了出去。 陆偲如同在做梦似的,茫然无措地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直到它从视野中消失踪迹,才突然一下惊醒,连鞋也没换就追了出去,然而追上的只是那辆车渐渐远去的车尾灯。 直到连车尾灯都看不见了,陆偲才拖着重如灌铅的双腿往回走,进入院子里,不经意地看到那座秋千椅。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陆英捷的地方。 他走过去,在陆英捷曾经坐着的位置坐下,却已经再也找不到这个人留下的气息。肩膀耷拉下来,失落的潮水把他彻底吞没。 他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陆英捷那样说话,那样离开,难道是要……跟他决裂了吗? 一阵凛冬般的寒意袭来,陆偲浑身颤抖几下,紧紧用双手抱住自己,双脚也踩到椅子上,蜷起身体,把脸深深埋进两膝之间。 谁来告诉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 一整夜陆偲几乎没睡,辗转反侧到天光,早上起来洗了把冷水脸,用力在脸上拍打,告诉自己要振作。 没错,只不过是一次小小的冲突与挫折而已,怎么能就这样一蹶不振呢? 如果实在搞不明白,那就尽力去搞明白吧。 于是打定主意,再找陆英捷沟通看看,可是想打电话的时候却发现手机找不着。努力回想,最有可能就是遗落在酒店里了。 陆偲用房子里的座机电话拨过去,铃声响了一阵子才被接通,而从听筒中传来的那个声音,既在陆偲意料之外,却也似乎在情理之中。 昨天的局面闹得太僵,如今陆偲听到这人的声音,不免有点尴尬局促。 毕竟在电话里,很多话实在不好多说,所以他只是询问对方在哪里,方不方便让他过去拿手机。不管有什么话,等到见面之后再说会更好吧? 结果梅凌却问他住哪里,晚上叫人把手机给他送过来。 陆偲不好意思地推脱几番,最后也只得同意。 到了晚上将近九点,门铃响起,陆偲去打开门,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梅凌本人。 “怎么是你?”陆偲诧异。 “怎么不能是我?”梅凌不以为然地迈了进来,在玄关把鞋子一脱,径自往房子里走去。 那架势,好像他才是房子的主人。 陆偲无奈地摸摸鼻子,关起门跟了上去,边走边问:“我只是没想到……不是说让别人来的吗?” “正好有事路过这边,就亲自跑一趟了。” 梅凌回过头,目光从眼角斜睨过来,“你不欢迎?” “不不不,当然不是。”陆偲连忙否认。 或许因为昨天的事,他总觉得对这人有所亏欠,态度也下意识地带上了一丝讨好,脸上笑得就跟开了花似的,“怎么会不欢迎呢?您大驾光临,在下荣幸之至蓬荜生辉。” 这种故意夸张的谄媚,虽然有点欠扁,但因为他做得太坦然了,反而显得直率,配上那张漂漂亮亮的笑靥,倒也别有几分可爱逗趣的喜感。 梅凌挑眉,轻轻哼了一声:“是吗?那怎么连杯水也不给我倒?” “哦哦,我这就去。” 陆偲立即屁颠屁颠跑去倒水,刚把水端回来,就听见梅凌说,“算了,我还赶着离开,没空喝水。” “……”半分钟之前怎么就没赶着离开呢?大神您的【愚蠢的凡人啊就是欠折腾】【建立在欺负人之上的快乐才是真绝色】综合症又发作了是吧? 陆偲满脸黑线刷刷,忍不住抬手搓了几下脸,最后吐了口气,把水杯放到沙发边的茶几上,说:“哦,好吧,那我的手机……” 梅凌从口袋里取出手机:“自己过来拿。” 陆偲走上前,刚把手伸出去,忽然被梅凌扣住手腕拖进怀里,一个吻劈头盖脸地落下来。 坚硬的牙齿啃噬着唇瓣,舌头更是被又咬又吸,简直堪称粗暴,但又有些不同于以往在欲望冲动时的粗暴,这次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得到释放,陆偲整个嘴连同舌头都在酸麻,隐隐作痛,不知肿成了什么样,用手指在嘴上摸来摸去。 梅凌把他的手拉开,自己动手给他揉。这本该是属于体贴的行为,由这个人做来却有种霸道独裁的感觉,边揉边说:“昨晚你走了之后,你那所谓的哥……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陆偲一愣:“当然没有。”顿了顿,费解地反问,“他是我哥,他怎么会对我怎么样?” “是吗?” 梅凌无声冷笑,回忆着昨晚那个男人的种种表现,从眼神到脸色,还有肢体语言…… 再次冷笑,质疑道:“他真是你哥?亲哥?” 陆偲点头:“是啊,亲堂哥。” 梅凌沉默少顷,给陆偲揉嘴唇的手停了下来,扣住他的下巴,语带警告地说:“不管他是你什么人,总之以后你离他远点。” “啊?”陆偲莫名其妙,哪有叫别人兄弟疏远的道理呢?更何况…… 叹气,苦笑,“不用我远离他,他已经不想理我了。” “喔?”梅凌眯起眼。 这话的意思,莫非那两人闹了什么状况,闹得很严重? 好,很好,这样最好。 不过,看着陆偲脸上无法掩饰的失落,梅凌心里又是一沉,眉宇间的阴影重重叠叠越发浓郁。 这个人,昨晚丢下他跑掉,他还没算账,现在居然还在他面前为了别的男人露出这副表情? ——该死的!真想把他就地按倒暴打一顿,打到他半死不活,再把他直接干死! 想归想,然而梅凌确实没空了,他本来就有事要办,只不过因为太想尽快见到这个人,为了来这里还特意绕了点路…… 真该死!他这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梅凌暗暗低咒,低头一口咬在陆偲肩膀上。 陆偲顿时一个瑟缩。 怎么又是这招?他都快有阴影了,即使梅凌咬得并不太重,再加上隔着衣服,更不至于被咬破皮肤,但他就是条件反射地觉得很痛,在那里龇牙咧嘴。 瞧他这副搞怪似的脸,梅凌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笑意,旋即凝结起来,锐利如针,仿佛要透过眼球刻到他大脑里去,说:“你是我的,记住了吗?” “……” 又是这种话。 听过这么多次,陆偲也差不多快习惯了,但是不知怎的,今天他却突然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迷惑,尤其是当他迎视着对方的目光—— 这样坚定执拗的目光啊,究竟是什么来由呢?说到底,为什么这个人非要这么计较他的归属权?这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闪过,稍纵即逝,来不及捕捉。他也没有再深入思索下去,毕竟现在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 至于大神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反正都是理所当然的就对了吧? 于是他乖乖答说:“哦,记住了。” 他这么老实听话,梅凌本该满意,却又不知是出于第六感还是什么鬼东西,总觉得不能完全放心,补充道:“不光要记住,更要身体力行,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陆偲满口应下,其实似懂非懂。 梅凌仍是不满意,想要再说,可是说来说去好像太罗嗦,也不见得会更有效果。 算了,还是等下次有空的时候,亲自来给他把这句话“身体力行”一下吧。 梅凌托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你给我乖点,我走了。” 陆偲回以笑容:“嗯,好的,请慢走。” 把梅凌送出门以后,陆偲回到客厅,想了想梅凌刚才的态度,始终感觉古怪,但又不确定究竟是怎么个古怪法。 更主要的是,他现在没有多余心思考虑这些事,在陆英捷那边的问题没解决之前。 手机拿回来了,他总算能打电话过去,却无人接听,接连打了好几次都是如此。 陆偲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烦闷地抓耳挠腮。 那个人在干什么?是没听到电话,还是故意不接电话?假如是后者又该怎么办?电话联系不上,难不成要亲自跑去军区找人吗?不会被人家一枪轰出来吧…… 门铃骤然响起,打断了陆偲的胡思乱想。他跑过去把门一开,险些瞠目结舌:“你——?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打电话给我?”陆英捷回道。 陆偲愕然:“是……”是这样没错,但这人不是没接电话吗?而且现在离他打电话还没过二十分钟,这人出现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陆偲满头雾水,刚想询问,就在这时陆英捷迈脚进了门,与此同时一股酒气扑面而来,薰得陆偲脑袋一晕,错愕更甚:“你喝酒了?” 陆英捷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之前他跟朋友一起吃饭——就是昨天的那个朋友,因为昨天他匆匆离开,原本要谈的事情尚未谈完,便约在今晚再叙。 那朋友向来是无酒不欢的人,而陆英捷平常很少喝酒,今晚却一反常态,还令他那朋友大呼难得,酒兴更加高涨,喝的也就更多了。 离开饭店时,他体内的酒精度,距离被交警扣留大概只有一步之遥,说糊涂不糊涂,说清醒也不完全清醒。 他就这样开着车,不知不觉开到这座湖边别墅区,眼看着陆偲的房子越来越近,却没有开过去,反而调转方向,但也没有开走,而是在主干道上行驶,环湖绕大圈,绕着绕着,手机响了。 是陆偲打来的。 他不接,电话就一直响一直响,响了很久,最后才终于断了。然而那电话铃声却始终在他脑海中徘徊,如同召唤铃般,莫名把他召唤过来,摁响了陆偲的门铃…… 望着陆偲那茫然的脸,尤其是那双瞪大的眼睛,看上去水灵灵的,仿佛波光潋滟,瞬间陆英捷就有点口干舌燥起来。 也许真是喝太多酒了吧……他想。 他脱了鞋往里走,找水喝。走到客厅,恰好茶几上放着一杯清水,不假思索端起就喝,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 他弯下腰,刚把杯子放回去,倏然身形一顿,石化般地静止了大约五秒钟,慢慢直起腰来,看向陆偲,问了一句:“刚刚是谁来过?” “呃?!” 陆偲震惊过度,压根想不起要撒谎隐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陆英捷说:“有香水味。” “……”卧了个槽!大哥你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绝逼连军犬都能省了吧?! 陆偲简直给跪了,囧着脸干笑几声,有所保留地说了实话,“是我落了东西在别人那里,所以他给我送过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陆英捷大步流星走过来,令他差点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种感觉跟昨天却又不太一样。昨天是纯粹的压迫感,更沉重、更压抑,而今天…… 今天陆英捷穿着一身军装,外套看似随性地敞开着,衬衣的扣子解开了最上面三颗,露出小片古铜色的胸膛,肌肉鼓得结结实实,充满阳刚的雄性气息,结合他骨子里那股强悍凌厉的气魄,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宝剑,剑刃上折射出锋锐无比的侵略感。 距离越近,那感觉就越强烈,陆偲的一只脚已经踮起来准备往后挪了,但在这之前却已被陆英捷来到面前,凑得很近,陆偲甚至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吸气的声音。 “是梅凌,对吗?”后面两个字基本是多余的,因为前面三个字显然已经非常笃定。 一定是有亲密行为的人,才会在另一个人身上也留下气味,不是吗? 陆偲目瞪口呆,这人真的单凭气味就得出了真相? 其实这是侦探推理小说吧喂! 不论如何,既然到这个地步,他也没办法再保留了,只能坦白:“是,我的手机昨天落在酒店忘记拿了,所以……” “你就这么不甘寂寞?”陆英捷截过话,扣住他的下巴往上抬,视线从十几公分的高度上扫下来。 那双黑眸,却犹如审讯室桌上的白炽灯,灯光直直打在犯人脸上,照得人无所遁形。 陆偲大脑空白了片刻,逐渐回神:“什么?不,不是的,我没有……我跟他并没有怎么样,他只是来给我送手机……” “一派胡言。”陆英捷再次把话打断,似乎已经不愿再听陆偲“胡言”下去,捉住他的胳膊往边上一拖,随即又重重推开。 陆偲被推得踉跄倒退几大步,膝盖内侧绊到沙发扶手上,仰面倒进沙发里。当场摔懵了几秒,刚想爬起来,一具高大身躯就迎面而下,凌驾在上方,双手拄在他的头部两侧,将他完完全全包围起来。 “哥?” 陆偲呆了呆,刹那有股不祥的预感,但他无暇去分析这股预感,一心急于解释,“你真的误会了,我刚刚什么都唔……”骤然被堵住的嘴巴最后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听上去近乎呻吟般。 实际上当然没有这么美妙,陆偲当下的感受只有一个字—— 痛! 唇舌被狠狠噬咬,他甚至好像尝到了一丝血腥味。这与其说是在吻他,不如说是跟他的嘴有什么深仇大恨。 如果此刻在陆英捷头上装个脑电波读取器,那么将会听见:不要再用这张嘴对我说谎,说那些我不想听的话…… 可惜陆偲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无比震惊,无比荒唐,根本难以置信。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在发生什么?我难道是在做梦吗?一定是吧! 心里还在下意识地拒绝承认这个现实,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挣扎。 不管他多么拼命推拒,身上始终就像压着一座大山,无法撼动分毫。到后来还是陆英捷那边自己退开,那居高临下的目光更是压得人难以直视。 “怎么了?你怕什么?你不是为了所谓的鱼水之欢可以跟很多人上床吗?”一句句地问,一句句越发咄咄逼人。 “什么?” 陆偲惊慌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那么滥交!” 陆英捷说:“你没有吗?” “当然没有,真的没有!”陆偲竭力组织语言,以免误会继续扩大——假如这真的只是个误会的话。 “我如果跟别人怎么样,至少我要对那个人有好感,还得有一定了解啊!” 陆英捷眯着眼,眼中泛起异样的深沉:“哦,那正好,你对我总该有了解,至于好感……我不是你最喜欢的哥哥吗?”这句话几乎带了点嘲讽的狎昵。 “你……” 陆偲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瞪着那张英挺却阴暗的脸庞,闻到他身上阵阵传来的酒气,最终憋出一句,“你喝醉了。” 陆英捷低下头去:“我没有……”最后一个字湮没在覆合的唇齿间。 我没有喝醉,更没有发酒疯,陆英捷这样想道。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彻夜难眠,为什么一闭眼就想起陆偲跟云震手拖手离开的画面,为什么一睁眼又看见梅凌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模样,还指摘他是去捉奸的丈夫…… 总而言之,他没有疯。 如果必须有个人疯狂了,那么一定是陆偲,是这个人——让他变得这么奇怪,这么焦躁不堪,这么方寸大乱,简直都不再像是他。 统统都是因为陆偲,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他要教训他,好好教训他! 从开始到现在,陆偲就像在做一场噩梦,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然而心里的恐惧却又是这么千真万确,尤其当他的衣服件件离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犹如躺在砧板上的鱼,鱼鳞被一片一片接一片地刮掉,马上就要开肠破肚,烹炒煎炸,然后被人吞食入腹。 “哥!哥!你住手,不要这样,快停手啊,哥!”任凭他怎么狂呼呐喊,统统只被置若罔闻。 在这个人面前,他的所有反抗形同虚设,那两个月的特训变得毫无作用,恐怕就算再多特训两年也是徒然。 直到最后一点蔽体的衣物被脱……准确来说是被撕扯掉,他再也忍无可忍地咆哮:“陆英捷!” 陆英捷停顿了下,竟然还问:“不叫哥了?” “你——!你认为你现在还有大哥的样子吗?!” 怒吼完,陆偲忽然又气势一颓,反复摇头,仿佛竭力想要否定什么,“不,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做这种事……你真的喝醉了,求求你清醒一下,清醒好不好?” 陆英捷凝视着他,瞳孔微微放大,眼神看上去倍加危险,犹如某些捕食性的野生动物。 “你想清醒?” 这样问着,几乎逼近到他鼻尖上,“告诉我,要怎么清醒?” 闻言陆偲怔了怔,匆促道:“喝水,多喝水,要么去洗个冷水澡吧!” 似乎真的听进了他的说法,陆英捷终于从他身上撤离,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这人拖了起来,像沙袋一样整个扛到肩上,往楼上走去。 陆英捷进了卧室,再进入浴室,开启控水开关,才把人放到地上。 密密麻麻的水珠从陆偲头顶浇下来,果真是冷水,当即被冻得一个哆嗦。 现在可是深秋,而且是夜晚! 紧接着,他从淅沥水声中听见模糊的声音,问他说:“现在你觉得清醒了吗?” “……” 什么跟什么?我是要你清醒,不是我自己啊!——在把这番话说出口之前,一双火热的唇已经封住了他的说话工具。 这是一个吻,虽然很粗鲁,既没技巧也没什么温情,但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吻。 陆偲想把对方的舌头往外顶,结果连自己的舌头都被卷了过去,碾磨欲碎。他想把舌头缩回来,那根舌头就跟着钻进他嘴里,攻城掠地般四处扫荡,不放过每一分每一寸。 此刻陆偲站在水帘底下,本来就无法呼吸,肺里留存的氧气还被人不断夺走,到最后他实在憋不住,用鼻子吸了口气,马上就被水呛到。 陆英捷这才放开他,他跌跌撞撞往后退,背抵墙壁,弯下腰不停咳嗽着,咳得太急,加上缺氧已久,眼前几乎有些发黑。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把头一抬,赫然发现陆英捷雕塑般的身躯立在那里,身上已经一丝不挂。 初次接触到这个人,陆偲就曾“有幸”目睹他出浴,顺便瞻仰了他的……尽管当时还遮了一层布。 而现在,无遮无掩,一眼望去巨细靡遗。 巨——(一不小心又见河蟹)…… 细——…… 至此陆偲再也不能不认清事实。 这不是做梦,这人是来真的,真的要…… 简直不敢再想下去,拔脚就朝门外冲。 陆英捷三步并两步追上他,将他拦腰抱住,不解似的问:“跑什么?为什么跑?” 陆偲已经不想作答,连声大喊:“不要!不要!放开我!我不要!” 陆英捷紧贴在陆偲后背的胸肌突地一僵:“不要?”云震你也要,梅凌你也要,怎么…… 怎么就不能是他! 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大步走向那座做工豪华的巨大洗脸台。 在持续的抗议声中,陆偲被甩了出去,如同一条被处理完毕之后丢进锅里的鱼,毫无反抗之力,仰面倒在大理石造的光滑台面上。 陆英捷抬起他一条腿,掰开他另一条腿,…… 陆偲瞬间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旋即像被掐断电源,彻底没了半点声音。 在较早的时候,他也曾经在这种事情上受过伤、吃过痛,他以为那就是折磨了,可他却从来不曾想到,原来真真正正的痛,居然可以痛到这种地步,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脑子都空白了,所有的力气也被当场抽空。 就像是由于突然受刺激过度,生理上的应急反射,使人进入了一种假死般的状态。 其实不光陆偲在痛,陆英捷也感觉到痛楚,尽管他才……(河蟹,明天见~),…… 不过很快,他就依稀感觉到有什么温热湿润的东西…… 那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现下,陆英捷根本无法考虑其他,甚至连疼痛也不考虑,径自往前继续进军。 …… 就在此时,陆偲猛地浑身一抖,如同遭到了除颤器的电击,从半死的状态中复活过来,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忽然发出低泣:“呜……痛,哥,我很痛啊……” 可以说,由于包括痛苦、惊恐、愤怒、伤心、困惑在内的多重影响,陆偲这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什么都思考不了,只是下意识地求助于自己可以依靠的——至少他曾经认为最最可靠的人。 陆英捷停在那里,周身流窜着的疯狂气息戛然而止,竟像是冷静了下来。 看着陆偲痛苦扭曲的脸孔,他眼中甚至闪现出几丝疼惜,之后视线缓缓下移,骤然触及陆偲肩膀上那个醒目的牙印,目光顿时阴寒至极,气息再次陷入失控的混乱。 ——你在受苦受难的时候知道向我求助,为什么在跟别人鬼混的时候不知道想起我? 假如他这样问出口,而陆偲的意识也清醒着的话,大概会反问他:为什么要想起你?你是我什么人啊? ……是啊,他是什么人?他到底是什么人? 猛然地……(河蟹啊,天天见~)……这具身体的尽头。也许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找寻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撕裂的…… 疼痛难忍的陆偲哭喊起来,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过了一阵子,声音又渐渐消失,嗓子已经叫哑,实在有气无力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把眼下这事当成做爱,连性交都不算,纯粹只是不折不扣的酷刑。 如今他唯一能思考的问题就是,这场酷刑为什么还不结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并不是陆英捷不想结束,而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如同机器被上紧了发条,在精疲力竭之前都停不下来。 或许可以把此刻的他划分成生理与心理两个部分。 生理上,就像任何普通男人一样,他得到一种高度的感官愉悦。 以前陆偲曾经问过他某个隐私的问题,当时他没有明确回答,事实上——他并不是从来没碰过女人。就一次,独独一次,却也是不完整的一次。 即使号称铁血军官,血管里流着的终究不是真的铁。本质上他还是男人,会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压抑太久也会不舒服。 于是有那么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尝试了下,甚至没有做到底,就感觉……不怎么样,还是算了。 与其找女人解决,还不如去操场跑步,在射击场打靶,冲动自然而然也就会消退。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觉,原来这种事并非那么索然无趣。 这个人真是太美了,即便他在军队里见识过各种赤膊上阵的汉子,从未发现男性的躯体也有这样一种美感。尤其那个地方又是那么紧,那么热,那么湿(那是血啊大哥),真的会叫人不能自拔,只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便能永远留在那里面…… 而心理上,他又可以被分成两个。 一个他心满意足,似乎已经得偿所愿;另一个他却越来越惘然,好像迷失了什么…… 他的鼻尖冒着汗,亲吻着陆偲脸颊上的泪痕,汗水与泪水交融在一起,咸到苦涩。 “陆偲……小偲……” 小偲。 这是他弟弟,血缘上的亲弟,情感上也宛如兄弟,可他现在在做什么?这是一个兄长该对弟弟做的事吗?为什么他非但不慌张不后悔,反而有种终于突破了什么似的淋漓畅快? “哥……”陆偲忽然出声,嗓音已经沙哑不堪,即使如此却依然要出声。 也许是因为听见陆英捷的呼唤,纯粹条件反射,令他在无意识中做出了回应。 陆英捷定定地凝视着,这个人瞳孔涣散,眼睛里根本没有他。 ——至少他的身体里有他,不是吗? 在脸上轻轻一吻,再度唤道:“小偲?” “哥……”陆偲再度回应,乖得如同从前一模一样。 陆英捷蓦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眼帘覆盖了所有情绪,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