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勿解(穿越)——不会玩的阿bei
不会玩的阿bei  发于:2014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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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身处异境,妖神怪诞却又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一切都真实的可怕,他甚至搞不清楚究竟现在是梦还是曾经是梦,想要跳崖以死求解,却摔进了那个神子一般的人洗澡的温泉里,仿佛有牵扯不断的缘分,来去都有定数。 ****** 对心爱之人最好的回应,其实是把每一天都过得快乐。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俊佚,石金湖 ┃ 配角:湛嚣,成子风,满俏,邵易,荣定王,遮星 ┃ 其它:潜意识,幻想世界 第一章:突然的春光 长亭垂柳,暖融春光,微风拂过如镜的湖面,涟漪轻荡。 湖中浮游的画舫里不时飘渺而来灵动的歌声,与远处重叠的青色山峦交织成画,水墨新彩一般的俏丽中透着春的味道。 景色虽美,可惜眼前的一切都透着诡异。 因为这不是我的世界。 我忽然想起盗梦空间里柯布问费舍的那句话: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原来这是个如此惊悚的问题。 我放下手中那杯早已经凉掉的茶,告诉自己镇定。 然而心比茶凉。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完全。 我为何会坐在这阁楼之上? 之前究竟是什么? 那一片空白究竟是什么? “钟公子今日心事重重,”对面的美女朱唇轻启,柔声软语般的轻叹,“只怕怜妩这小小的碧阁再难留您一日了。” 她叫我钟公子?她知道我姓钟? 是梦吗? 这个叫做怜妩的女子。 我看着她,从眉眼到发丝,衣角薄纱的微动。 还有鼻间那挥之不去的香气。 绝不是粗制滥造的古装戏码,因为一切都太清晰了,清晰的难说是假。 诡异而陌生的真实。 ……难道我被催眠了? “怎么这样看着我?”她单手托腮,毫不回避的看着我,一双眉眼柔中含情,“上次追云一别,你我半月未见……” 我移开目光,起身走向窗边。 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一时间好像又有些虚无缥缈。 也许真的只是个梦。 如果是梦的话…… 从这小楼上跳下去,搞不好可以解决问题? “钟公子……?”怜妩轻声低唤。 “老爷!老爷!老爷!”突然门口响起了一个急促又刻意放低的男声,“荣定王又派人来请您啦……” 怜妩看了看我,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跟班打扮,一脸惶恐和焦急。 我看着他,心中不免感慨。 我有多少年不看那种烂俗的古装剧了?十年? 为什么还要做这种梦…… “老、老爷……”跟班有些愁眉苦脸,道,“荣定王又派人来请您了……管家说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老爷您看……” “荣定王……”我自己言语的念着。 跟班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声道,“老爷,您可要三思啊……他可是荣定王啊……咱这府上几十号人说不定都要掉了脑袋的啊……” “你起来,”我走到桌边,坐下,“慢慢说。” “谢老爷……”跟班起了身,又忽然回过神一样,看了看我,“说、说什么?” “荣定王找我做什么?” 跟班抓耳挠腮,看了看怜妩又看了看我,急道,“老爷,阿直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因为上次在追云画舫里那个……然后……” 这个跟班叫阿直,我点了点头。 什么追云画舫? “钟公子,”怜妩忽然轻柔开口,“我去见他便是。” “?”我询问的眼神看着怜妩。 怜妩也回看我,笑容里却有很淡的失落。 难道是平头百姓的我和一个王爷争头牌的狗血戏码? 无聊。 “不行啊……”阿直继续抓耳挠腮,“荣定王要见的是我们家老爷啊……” “在哪?带路。” “啊?老爷您……真要去?”阿直愣了愣神。 “你不是很希望我去吗?”我看着阿直那一脸衰相觉得实在滑稽。 “……”阿直仿佛有些拿不准我的意思。 “钟公子……”怜妩看着我欲言又止。 如果我爱的是女人,那我一定要先与佳人良宵共度。管他梦不梦的,良辰美景佳人陪,可谓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可惜我是个父母也要和我断绝关系的异类。 我假模假样的拍了拍她的手,又对阿直说,“走吧。” 说完我就站起来向外走。 “是!老爷!”阿直连忙跑到前面为我开门引路。 去见见那个荣定王很好,他一不爽把我给宰了更好,说不定我就不用在这烂俗又莫名其妙的古装片里纠结了。 第二章:钟家的萝仙酥果 荣定王府。 气势恢宏的王府似乎让这个梦境更加真实,匾额上那四个金色的大字在春天里的阳光下闪着严肃而生冷的光泽。 我看了看那些佩刀的冷面守卫,玩笑的心情不由得少了几分。 做梦而已,要不要这么逼真? “钟先生,”一个蓄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对我微微颔首,带着三分疏离的礼貌示意,“请。” “好。”我也点头回应。 这剧情的发展好像让我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阿直被留在了外面,我独自跟着这个中年男人走进王府。 穿廊回亭,绿影葱葱,山水叠影。 雕梁画栋描金阁,琉璃阔瓦潺清流,极尽沉闷的华丽让四处团簇盛开的蔷薇与海棠也显得枝枝蔓蔓的安沉,好像少了本来的娇艳。 走到一处中庭入口。 前面的两撇胡子停下脚步,对着里面低声恭敬道,“钟先生来了。” 里面没有回应,但两撇胡子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一般的恭敬颔首,又回身对我道,“钟先生,请。” 说罢就退着走开了。 我看了看安静的四周,随即迈步走进去。 里面是个不小的园子,回廊角亭,细水环而走之,种满了紫色的玉兰。 玉兰树下正站着一人,白衣胜雪,眼含星辉,魅逸天成。 这人是荣定王? 我垂了垂眼在心中感叹,我收回刚才说这是烂俗古装剧的那句话。 绝对的大手笔,大制作,演员实在太OK。 “钟先生。”那人温和开口。 “王爷。”我微微颔首,应该没叫错吧? 他看了看我,浅浅的笑,道,“看来上次在追云画舫,钟先生的确是醉了。” “……?”什么意思? “在下邵易,追云画舫上与钟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不是说荣定王要见我吗? 邵易看透了我的想法一般,温和道,“王爷有事不在府中,”说罢走到一侧的角亭里,抬了抬手,道,“坐。”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这是今年奉茶神的头茶,钟先生试试看。” “谢……谢。”谢什么不知道啊,邵大人?? 我拿起面前的茶,还滚着腾腾的热气,一掀开杯盖满是扑面的清香。喝了一口觉得的确不错,入口清香舌底回甘,由衷的赞叹道,“好茶。” “钟先生喜欢便带一些回去,”邵易微笑道,如好友闲聚一般怡然,“听说太夫人也十分爱茶。” 太夫人?我妈?不对,姥姥? 奶奶? “多谢……”邵先生?称呼太呕血。 邵易看着我笑了笑,道,“钟先生今日似乎近人多了。” “一向如此。” “看来前两次请不来钟先生是另有原因了?” 我也陪着笑了笑,“承蒙海涵。” “钟先生放心,与怜妩姑娘无关,”邵易脸上浅浅的笑意还在,一双美目透着温和,“王爷对那个没兴趣。” 他是在暗示我吗? 他在暗示我什么? “不知王爷要见钟某所为何事?” “萝仙酥果。” “萝仙酥果?”什么玩意儿? 邵易点了点头,道,“钟澜斋的萝仙酥果,王爷希望今后可以专供王室享用。” 专供王室享用? 贡品? “如果钟先生点头,朝廷每年会拨给钟家万两白银做酬,且今后钟记制饼的一切所需都会有官家代为出面打理,无需钟家出资费心,”邵易见我不说话,又笑了笑,道,“当然钟先生的其他一切都照旧,只是萝仙酥果归朝廷。” 钟澜斋,萝仙酥果,钟记制饼? 难道我是一卖切糕的? 错了,是卖糕点的? “这……”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因为我完全不清楚状况。 不过对方给出的条件给得这么好,好像没有理由不答应?但王室征用一个饼铺的糕点,还需要谈条件吗? “钟先生可以慢慢考虑,不必急着答复。” “多谢……” “不过有一事倒是想请教钟先生,”邵易闲话一般随意的问道,“萝仙酥果的名字,如何而来?” “这个……等钟某答复的时候再一并告知吧。” “也好,”邵易微笑的看着我,意味深长,“希望钟先生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钟澜斋生意不好么?” “怎么会!好得很呐!咱们钟记可是全城最好的啊!”阿直一边赶车一边回答。 “那我们为什么坐驴车?”连匹马都没有这做的什么生意,满大街就这一辆驴车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那还不是因为老爷……”阿直委屈的看了看我。 “我怎么?” “自从前些年遮星去了以后您就不让府上养马了啊,”阿直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了起来,“牛上街有时候会不听话,驴就不会啊,骡子也成啊,力气够大……” “遮星……”我在心里快速分析阿直的话,“我的马?” “是老爷您最喜欢的一匹!听管家说是您七岁的时候老太爷送您的,一直跟着您到前些年……”说着阿直又瞄了瞄我。 “以后不用驴车了,换马。” 阿直愣了愣,问道,“老爷您说什么?” “重新养马,告诉管家去办。” “老爷您……”阿直欲言又止。 靠回车内,我不再理会阿直这个傻小子。 第三章:西鹿山的恍惚 钟家的产业一共十一家钟记饼铺,外加一个钟记饼铺旗舰店——钟澜斋。 十二间铺子在这个繁华的芙蓉城里算不上很大的产业,但却的确是非常有名气的。钟记饼铺开了七十多年,各种饼食糕点真材实料味道醇美,从当初的一间小铺到如今名满全城的饼铺,也算是风雨都走过。 钟澜斋则是四十年前钟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以夫人钟澜的名字命名的。 萝仙酥果是钟澜斋的招牌,不是钟记饼铺的招牌,只单单是钟澜斋的招牌。它是四十年前钟老太爷的夫人钟澜所创的一款酥果饼食,有专门的一位师傅,每天只做四十八个,辰时起每个时辰出笼八个,每个一两银子,四十年来没有变过。 这位钟老太爷的夫人就是邵易口中的那位太夫人,我的祖母。 而我,叫钟俊佚,在这里依然姓钟名俊佚。 我继承家业,是钟家的老爷。 爷爷、父亲在我年幼的时候相继去世,家里原本一直是祖母和母亲在打理,如今已经全都交在我手里去。 但其实家中大部分事情都是从小带我长大的鱼伯在替我做。 我有一个弟弟,今年十五岁。 我性情乖张,为人偏执,年近三十仍不肯娶亲成家,唯独近年在画舫相识一个红颜知己,叫做怜妩。 ……一切都和我的记忆没有半毛钱关系。 可是我的名字没变,我的长相没变,我好端端的就突然在这里了。 好像我原本就是这里的人一样。 我忽然间不确定了。 究竟是我现在在做梦,还是说……梦醒了? “老爷,老爷?您回神,”阿直打断了我的思绪,“到了。” “哪里?” “您又忘啦?钟澜斋啊,鱼伯请您来看账。” 我点点头,下了马车。 鱼伯办事很有效率,马车的问题这几天就搞定了。 我抬头看过去,古朴典雅的小三楼。 门脸上蓝底金字的大匾额,苍劲含秀的三个大字,钟澜斋。 左右还各有一联。 钟神毓秀芙蓉城,澜波驭仙一等味。 应的是钟澜两个字,金墨如龙笔意如凤,可见落笔的人持重有风神。 我跟着阿直来到三楼的里间时,鱼伯正在看账。 “鱼伯。” “老爷。”鱼伯见我来了很高兴,严肃的脸上有难得的笑容。 “有什么要我做吗?” 鱼伯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问道,“老爷您……坐马车来的?” 我点头,“嗯。” 鱼伯轻轻叹了叹气,道,“老爷您当真是放下遮星了。” 遮星? “该过去的总要过去。” 鱼伯依然轻叹。 我看鱼伯没有说话,就随意的翻看着桌上的账目。 密密麻麻的竖行文字,看外语一样。 “那今日还要不要去西鹿山?惯常要的东西都备好了,”鱼伯又慢慢说道,“遮星在的山神祠,您有些日子没去了……” “嗯。”我随意应着。 “老奴回去和太夫人老夫人说说,您看得开放得下了,今后也别再拦着您去西鹿山了……”鱼伯自语一般的说着。 西鹿山,山神祠。 那真是一匹有神的骏马。 傲气如云。 “遮星……”我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 逐日而行,不夜遮星。 阿直说遮星这名字还是当年我自己取的,说的是遮星这匹马飞奔有神力,足不践土千里一日可达。 尽管它现在只是一个塑像,但确实丰神俊采,如果是一匹活生生的骏马,真不知道还要桀骜与神气多少倍。 身已去神还在,不输从前的模样。 也许该由衷的赞叹这位替它塑造泥身的工匠,确实刀手留神韵,功夫卓绝。 “走吧。” 阿直还跪在祠庙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我已经转身走了。 “去哪啊老爷?” “老爷!!”阿直连忙追了出来,“您这是去哪啊?” 我看了看林枝茂密的山路,道,“去山顶。”那个想法又袭上心头来。 “山顶?” “山顶。” “老爷,”阿直又开始唠叨起来,“您每次来西鹿山心情都会不好,上次您说买马的时候,可把鱼伯给吓着了。” 我笑了笑。 阿直看我心情不错,也放心一般的憨笑道,“老爷这次心情看起来不错。” “是么。” “嗯,不过山顶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 阿直支支吾吾了半天,抓耳挠腮,“您当年因为那个人,差点被……所以遮星才……就是在这西鹿山顶啊……” 登上山顶的那一瞬间总是眼前一阔,突然的豁然开朗。 站在山顶向下看,云气浮动,飘渺似仙境。 我闭上眼,脑中的思绪争先恐后的来。 眼前这些越来越真实的一切,都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惑。 以为只是个梦,却偏偏醒不来。 也许我得了精神疾病? 其实一切都还是现实的世界,只是在我眼中变成了这样? 我成了别人眼中的疯子? 还是我穿越了? 我在做梦? 为什么很多东西我脑中一片空白,那些片段,那些人。 那个低声叫我名字的人。 那个叫我俊佚,叫我Rex的人,你究竟是谁? 第四章:跳进他的温泉里 “老爷……老爷?”阿直的声音再次打断了我的思绪。 “阿直。” “阿直在,老爷。” “去马车上拿水来,我口渴了。” 阿直抓了抓头,往后面看了看,犹豫了一下道,“阿直这就去。” 马车停在山神祠那里,阿直这一来一去也要很久。当然我就是故意支开他的,因为我准备做一件他一定会阻止我的事情。 我再次向山下看了看,飘飘渺渺的隐约有湖泊水流的颜色。 如果是梦,这个高度绝对可以解决。 如果不是梦……我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 我运了运气,纵身一跃。 急速下落的失重感让我心跳加速的同时也加深了这个世界的存在感。 难道我赌错了?? 噗通。 还没来得及多想,我狠狠的摔进了一潭温热的水中。 在水中我本能的挣扎。 最终成功的爬向岸边,半吊子的游泳技术此时发挥了它仅有的作用。 靠在岸边我猛烈的咳嗽,脑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们刚才爬上山顶用了那么久,难道跳下来就只需要一秒钟?? 不过这一潭温泉似的温热泉水,在这春天偏凉的天气里,倒是让人非常舒服。 背靠潭壁,索性泡在这温泉里放松放松。 转过身时才突然发现对面还有一个人,我心底不禁咯噔了一下。 那人也正看着我,目光渺远如墨流金。 我一时间不由得呆了。 朦胧的眉角,如剑指锋,敛星含睿。 凝神如金,傲如雪。 氤氲的水气下,那人身在温泉中靠在一侧,只露出半身,唯美的线条如梦似幻,还有那湿漉的如墨长发。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吞吐着飘渺。 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仙,应当是他这样了吧? 渺渺山中有神人,冰雪作肌风作骨,饮露乘风御飞龙,仙圣皆作臣。 太美好的,是不是都会如此不真实。 我正呆呆出神着,那人却忽然对着我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沉沉的道,“俊佚。” 低沉而渺远的声音真切的传来。 直直的冲进我的耳朵。 我心中狂跳不止,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心痛心酸以及强烈的找不到出口的冲击感瞬间在我的胸腔里挤满。 “你是谁??” 是谁? 是梦里叫我俊佚的那个人吗?? 那些残缺片段里一闪而过的笑意与神情?? 那人眨眼之间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气息近在咫尺,他附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我送你回去吧。” 惊醒一般我猛的睁眼,环顾四周。 怎么在钟家? 那个叫我名字的人呢? “那个人呢?”我掀开被子坐起来,“送我回来的人呢?” 一个小丫鬟赶忙上来扶我,轻声问道,“老爷您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送我回来的人在哪里?” “您说阿直吗?小梅这就帮您去叫他。”说着小丫鬟就连忙奔了出去。 阿直送我回来的? 几分钟后,阿直颠颠的跑了进来。 “老爷您找我?您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送我回来的人在哪里?”我皱着眉头,莫名的烦躁。 “送您?”阿直也有些莫名其妙,“老爷您什么意思啊?” “西鹿山,我怎么回来的?” 阿直想也没想就答道,“那天您叫阿直去拿水,回来就看见您昏倒了啊,阿直把您背下山的……后来……” “……昏倒?”那天明明是…… 我仔细的回想,好像的确是在那人说了句“我送你回去”之后我就没有印象了,就到了现在醒来。 “是啊,您都睡了一整天了,大夫也瞧不出个什么来……您要是再不醒来鱼伯又要被太夫人骂了……” “阿直。”我打断阿直的絮叨。 “在,老爷。” “我有没有这样一个朋友,或者说是认识的人,他……”我试着给阿直描述我那天见到的那个人的样子,神情,轮廓。 “阿直不知道老爷说的是不是那一个,不过老爷的确有一个长得特别好看的朋友……可您和鱼伯都不让提这件事啊……”阿直欲言又止。 “你说。” 阿直抓了抓头,道,“就是那个湛公子啊……” “哪个湛公子?” “阿直只知道他是湛公子,不知道是哪家的叫什么,也不知道他和老爷是怎么认识的……反正他当年和老爷您非常要好,形影不离的……” “他是那样的吗?”是那个人吗?那个人姓湛? 阿直继续支支吾吾,“老爷您自己不是画了好多湛公子的画像嘛……” “在哪?” “书房啊……哎老爷!您穿上外衣啊!!……” 我翻出那些画像。 几十张丹青都画的是同一个人,时而渺远时而近。寥寥墨色难掩心意,画中人的眼光总在远方,而在后面仰望的人,永远是寂寞的。 笔墨落纸,大概也只能得到那人十分之一的神韵,却仍是异常的好看。 但这画中的人不是他。 不是那个人。 不是西鹿山下温泉里的那个人。 第五章:消失的阿旺师傅 我不相信那是梦,我非常确定当时我跳了崖然后落在那个温泉里。 我要找到西鹿山的那个人。 一想到他我的胸腔里就有莫名的沉闷与心酸不断的翻动,脑中那些我拼不起来的碎片又开始兴风作浪一般此起彼伏。 他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个有记忆的人。 也许他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 告诉我一切。 我看了看这些无一不在宣示着暗恋的丹青画像,实在没用。就随手都丢进了脚边的炭火炉子里,烧了个精光。 破坏东西有时候是可以缓解烦躁的好方法。 突然感觉头顶上有一声冷哼,不重但却充满了怒气一般。 我赶紧抬头看,房顶空空,整个书房原本也只有我一个人。我又冲到外面去看房顶,依然空空如也,只有冷春的东风。 钟府,小花园。 “老爷,不好啦!!”阿直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旁正在浇花的阿福被飞奔而来的阿直撞了个跟头,两人摔了个标准的叠罗汉。 “老、老爷……”阿直手脚并用的踹开阿福,爬起来走到我身边,瘪了瘪嘴道,“那个不好了……” 我揉了揉额头,都摔了跟头还没忘了那句不好了。 “说。” “阿旺师傅失踪了……” “阿旺师傅?” “做萝仙酥果的阿旺师傅啊!!” “失踪了?”招牌产品要停产了?应该还有备用的人选吧,“让鱼伯处理吧。” “鱼伯让您赶紧去钟澜斋啊!!” “我又不会做萝仙酥果。” 阿直一副嘴巴要张不张的表情,看着我讷讷的道,“老爷啊,这么大的事情您都不去看看?” 我和阿直到钟澜斋的时候,鱼伯也正从外面回来。 “怎么样?” 鱼伯摇头,一边引着我向三楼糕点的制作间走。 钟澜斋的饼食制作间有两个,一个大间在一楼,有十几位糕点师傅同时在做每天售卖的各色饼食。另一个独门小间在三楼,和鱼伯管账的屋子隔着两个放原料的仓库,是专门给阿旺师傅制作萝仙酥果的地方。 “老奴刚刚去过阿旺家里,一切都正常,”鱼伯说着推开三楼阿旺师傅做饼的那间,道,“阿旺一整个早上都在这里没出去,应该就是在这里不见的。” 我看了看这间屋子的四周,没什么特别,一窗一门,如果那个阿旺师傅不会飞檐走壁的话,恐怕很难凭空消失吧。 “今天要做萝仙酥果的材料也都不见了,”鱼伯继续说着,思索一般的絮叨,“还有模具,还有……” “会不会是荣定王府做的?”上次荣定王府那个邵易说的事情都差不多被我忘到脑后去了,这时倒忽然想了起来。 “老爷何出此言?”鱼伯认真的问道。 我把上次在荣定王府的事情捡重要的给鱼伯讲了一遍。 鱼伯沉默了一会,对我道,“老奴觉得或许不是,您不是还没答复么?” 我点点头,也对,我答复不答复其实都一样吧,反正萝仙酥果早晚都是他们皇家的,荣定王府这么做的话纯属多此一举。 “还有人会做萝仙酥果吗?” “太夫人。” “……”我那位祖母,今年也快八十岁了吧,哪里还能做得动这个。 “那现在是要停卖的意思?” “只能暂时如此了,”鱼伯点点头,“老奴再去招一个师傅来做就是了,不过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招牌产品说停就停,这也行? “那阿旺师傅?” 鱼伯安慰道,“老爷不用担心,阿旺不会有事的。” 我有种说不出来哪里很奇怪的感觉。 说罢鱼伯就锁了这个小制作间,和我走向管账的里间。 “鱼伯。” “老奴在。” “萝仙酥果究竟特别在哪?荣定王府要给那样的条件?” 前几天叫阿直买来吃了一个,好吃的确是好吃,感觉也不值那个价钱吧。一两银子差不多是一两千块钱了,高层的消费果然是凡人所不能理解的。 为什么要阿直买? 因为萝仙酥果一两银子一个,谁来都不能坏了规矩。 “老爷您从前一直是不关心这些事情的,”鱼伯笑着叹了叹气,有些感慨的道,“您突然之间就比从前不一样了。” “是吗……” “老爷还记得小时候那位时常陪你玩的老先生吗?”鱼伯的表情很是尊敬的模样。 “嗯?”什么老先生? “那位老先生教您的歌谣,您现在八成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的确记不得了,鱼伯你还记着?” “老奴当然记得啊,”鱼伯点点头,有模有样的背了起来,“尾箕山上萝仙草,萝仙洞府不老药,南山列圣十洞神,遥叹萝仙比花妙。” 第六章:那人已在家中坐 尾箕山上萝仙草, 萝仙洞府不老药, 南山列圣十洞神, 遥叹萝仙比花妙。 鱼伯说这首歌谣知道的人不多,是那些在山中修行的各门口耳相传的东西。 当然那位老先生也是山中人。 这歌谣里说的是一个关于山神的传说。 说南山诸山之一的尾箕山上有一个萝仙洞府,洞府中住着南山十洞神之一的洞神萝仙,这位萝仙精于制药,尤其是长生不老药,其他洞神都只能望而艳羡。 萝仙洞府的标志是门口长着能口吐人言的罗仙草,但是从来没人找到过。 这歌谣的出处已经无从考证,天长日久的在山中修行的各门之间传来传去,也就越来越神越来越离奇。 我忽然反应过来。 难道荣定王想要的不是萝仙酥果,而是长生不老药吗? 我再一次来到西鹿山。 我要去山顶下面的那个温泉,去确定上次不是在做梦。 这次我带了阿直和阿福两个人,虽然这两个人都呆笨呆笨的,但好歹是壮丁,尤其是阿福,小山一样。 这次我不再有求死的心情,因为我要找到那个人给我答案,这里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真实,我需要一个答案。 我拿出两条粗重的麻绳,安全起见每棵树上绑一条。 阿直一边帮我系绳子,一边忧心忡忡的对着我商量道,“老爷,要不阿直先下去看看,没问题再喊您下来?” “你们在上面等我就行了。”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不错的。 我又把两根绳子系在腰上,一根给阿直一根给阿福,以防万一。 “老爷您小心啊……”阿直一脸不放心。 我点头应他,随即握住绳子,靠着一侧的山壁慢慢向下滑。 随着越来越向下,我的心也越来越沉。 冷风萧索,哪里有什么温泉的影子,下面一直到看不清的山底都是陡峭的山壁。 难道我真的出现幻觉?精神失常了? 精神分裂了? 不可能啊?!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个人,那泉水,那温度,我跳下来时那种失重的感觉,怎么会是幻觉?怎么会没有了? 我有一种被猛的扇了一巴掌的感觉,脑袋嗡嗡直响。 “老……爷……!!”阿直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没事!”我高声应道。 心底其实很有些泄气。 原本以为找到了个方向,原来又是徒劳,感觉自己完全被这个“是梦不是梦”的问题搞得心烦气躁又异常无力。 回到钟家时,已经是傍晚了。 刚进大门没走多远,鱼伯就迎了上来,“老爷您回来了。” “嗯。” 鱼伯跟在我后面,笑呵呵的问道,“您今天去哪儿了?太夫人老夫人都在中厅,可等了您好几个时辰了。” “有事吗?”今天什么日子? “做萝仙酥果的师傅请到了。” “阿旺师傅回来了?” “不是,是新请来的石先生。” “石、先生?”做糕点的怎么还出来个先生?“他能做萝仙酥果?” “是的老爷。”鱼伯不假思索的答道。 “……?”萝仙酥果不是钟家独创的吗?这新请来的人就能做? 再说当年阿旺师傅十几岁开始就跟着钟家太夫人钟澜学做萝仙酥果,学了二十年,三十多岁开始才能独自制作……难道都是白学的? 坑爹的?? 中厅。 太夫人和老夫人正坐在里面的两个主座上,下面客座首位上也坐着一个人,月白衣衫,鬓发如墨,正在垂首饮茶。 “祖母、母亲。” “佚儿,快来见过石先生。”钟老夫人看着我高兴地说道。 其实钟老夫人倒不老,四十几岁的模样,保养的不错,笑容总是温婉的,还是依稀可见从前动人的样貌。 “石先生。”我对着那人道。 那人没有站起来,只是抬了头看着我,面容没什么起伏,声音微沉,“钟老爷。” 我心底猛的一惊。 是他! 西鹿山温泉里的那个人! “石先生?”我又对着他念了一遍,心底转过无数个念头。 那人看着我,淡淡的道,“石金湖。” “石金湖……”我心里不停的默念这个名字。 我听过吗? 认识吗? 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有? 石金湖、石金湖、石金湖……到底是谁? 我在心底焦急的想着这个名字,却完全找不到半点线索。 这时石金湖不紧不慢的站起来,对着太夫人和老夫人的方向微微点了个头,就向门外走去了。 “等等!”我连忙追出去。 “你不能走!!”我一把拉住他。 他停下来只是看着我,没说话,脸上仍是没有过多的表情。 我有千言万语要问他,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 “老爷,您怎么啦……”鱼伯在一旁低声询问道。 我回了回神,“那个,石先生要住在哪里?” “就在咱们府上啊。”鱼伯答道。 “额……”我松开了石金湖的手,尴尬的笑了笑道,“和石先生一见如故,有些问题想请教石先生,不知道石先生有空闲没有?” 第七章:告诉我那不是在做梦 我急着想单独和石金湖谈谈,但是一直到晚饭结束后我也没再见到他。 晚饭时我那个十五岁的弟弟,钟俊临,突然出现在桌子上,好像是出去游玩还是什么的回来了,拉着我东扯西扯的一直说个不停。 搞的我心烦气躁。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我赶紧叫人带我去石金湖住的别院。 小院里很安静,只有树叶随风的声音。 “石先生?”我一边走进去一边叫他,“石先生你在吗?” 没人应我。 难道不在? 我向里间的屋子走,推门进去。 “石先生?”我巡视着一边走一边叫他。 刚想着怎么不见了,转过身在里间的书房见到了他。 此时的石金湖正站在的书架边,手中随意的翻看着一本书,如剑含睿的眉眼低垂下去,遮去住了眼中原本比墨流金的神采。 几案上的白纱方灯里透出柔和的光亮,安静的映在书房中各处,洒落在他身上,让那微微泛着淡蓝的月白衣衫立时就有了朦胧的暖色。 眼前的一切不禁让我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不是对景不是对物,只是那种感觉。 很近的熟悉。 “有事?”石金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随即又看回手中的书。 我被石金湖的说话声拉回神,有些尴尬的咳嗽两声,定了定神。要问的问题很多,我先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石先生,我们是不是见过?” 石金湖看了看我,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我仔细的看着他的表情,生怕错过了什么,“石先生你来钟府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石金湖合起书,随手放在桌边,道,“你想问什么?” “见过的是不是?在西鹿山?” 石金湖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我,眼中深沉。 “在西鹿山你叫我俊佚,你认识我是不是?你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我有些激动的看着他,求证一般的问道,“你知道是不是?” “你不认识我。”石金湖淡淡的开口。 “我认识你!”我急切的反驳他,“我记得你的声音,你叫我名字的时候!但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你是谁,还有那些……”那些拼不起来的片段,那里面好像到处都是石金湖的影子和声音。 “认识却不记得,”石金湖自语一般的道,“这倒是真的。” 我抓住他的手臂,有些急道,“上次在西鹿山,我见过你的是不是?你把我送到山顶上去的对不对?” 告诉我那不是在做梦。 石金湖扫了一眼我钳子一般掐在他手臂上的手,对着我仍是淡淡的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我就知道我不是在做梦! 我就知道! 西鹿山上我的的确确见到了石金湖这个人。 可是还有太多的疑问他根本不肯说,或者说完全没有告诉我的意思。 比如西鹿山顶那个温泉怎么没了? 我为什么昏倒了? 我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记忆力常常出现他的声音和影子? 还有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究竟是什么? …… 有太多的问题他没有为我解答,没有给我想要的答案。原本以为找到他就可以找到我想要的答案,现在看来又并非如此。 可是我对他实在有不一样的感觉,心里那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不能否认的是我们曾经认识。 难道他和我一样都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石金湖的出现为钟澜斋掀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销售热潮。 甚至可以说是疯抢。 从前的萝仙酥果通常是芙蓉城中的一些豪门大户偶尔订购,每天只出炉四十八个,芙蓉城里的豪门大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也就只能够他们偶尔的品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石金湖制作萝仙酥果开始,一切都大不一样了。 吃过的人转天一定又会再来。 更有传说说芙蓉城第一富商秦万家的太老夫人原本已经命悬一线即将驾鹤西去,因为吃了钟澜斋的萝仙酥果登时就缓了过来,身体还更胜从前。 夸张至极。 传说当然不可信,口耳相传的东西总是越变越离谱的。 不过有了广大群众不遗余力的宣传,萝仙酥果就越发的大显神威。每天钟澜斋还没开门,各个豪门大户的家丁就已经守在了门外,只等着萝仙酥果出炉。 因为钟澜斋关于萝仙酥果的制作和售卖规矩,一时间有买到的人会高价转让的,还有其他小作坊仿冒的盗版萝仙酥果的,热闹非凡。 第八章:是妖怪啊 这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来到了钟澜斋。 春天的早晨还没有亮的很早,这时候出来仍是有些灰蒙蒙的冷清。 凉风正盛。 虽然还没开始营业,但钟澜斋的门外就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排队等着买萝仙酥果的人,清一色都是家丁小厮的打扮。 绕过这些等待的人,我和阿直从一旁的偏门进了去。 一楼的师傅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都在准备今天要卖的糕点饼食,大制作间里蒸汽朦胧香气扑面,吸进鼻腔里能感觉到很浓的果味与花香。 不是那种工业香精的味道,而是天然的植物与食物的香气,醇美爽神。 我叫阿直在楼下候着,然后一个人上了三楼。 钟澜斋的三楼一共五间屋子。鱼伯一间管账的,两间原料大仓库,一间萝仙酥果的单独制作间,一间杂物间。 鱼伯这时候还在其他那十一个饼铺里点算,三楼除了石金湖以外应该是没有其他人了,当然我就是算准了这个时间来找他的。 我走到三楼制作间的门口,门也没有紧闭着。 我轻手轻脚的探头看去。 里面石金湖背对着门口,正悠闲的坐在藤椅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整个制作间里处处整洁一尘不染,真的是一尘不染。里面的一切都整齐的像画中定格一般,就连面粉果仁等的碎屑好像都会自己排队一样。 如果不是旁边的烤笼里非常不合时宜的传出来萝仙酥果的香味,这里已经完全让人感觉不出是一个糕点制作间了。 “石……” 我先生两个字还没出口,刚才还在里面藤椅上坐着的石金湖突然就出现在我身边,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安静,眼中却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 我又出现幻觉了?? 我明明看到他刚在是坐在里面藤椅上的……可能我刚才走神太严重了。 “……怎么了?”我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石金湖一手带上门,半关不关,又把我拉到门外的另一侧,刚好可以看到制作间里有窗子的那一面。 他挨着我异常的近,两个人的气息都近在咫尺,我感觉的清楚,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糕点饼食的果香花香,而是那种雨后山中清爽沁心的自然味道。 脑袋里腾腾腾的,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不懂事的小家伙该怎么教育?”石金湖声音低沉,眼中带着些许玩笑的意思。 什么跟什么? 他在说什么东西? 石金湖伏在我耳边低语,“来了。” 果然没一会,制作间里就有非常轻微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一只棕黄色的小狐狸从窗子爬了进来。 我侧头看了看石金湖,用口型表示,“你怎么知道有狐狸?” 石金湖没说话,只听里面突然砰的一声,那扇小窗子自己关了起来。 接下来是狐狸很低的叫声,吱吱喳喳的。 “那狐狸给你当宠物如何?”石金湖突然道,很正经的样子。 “……宠物?”我总是摸不准他的思路。 突然里面响起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些许怒意的娇嗔道,“门外的人快些出来!哪里来的牛鼻子老道?你以为一扇窗子能关得住姑奶奶么?” 石金湖自顾自的否定道,“不好,这个太闹腾了。” “……”我心底忽然有些惊悚。 制作间里应该没有人了吧……除了刚才从窗子爬进去的那只狐狸。 狐狸……精? 这回真的是大气也不敢喘。 因为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聊斋里温柔似水的狐狸精,而是西游降魔篇里狂暴的孙悟空和朱刚鬣…… 我想跑下去,却被石金湖抓住。 我惊恐的看着石金湖,瞪着眼睛继续摆口型,“妖—怪—啊……” 石金湖已经一手把门推开了。 我脊背发凉的向里面看,却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黄衣少女坐在台面上,哪里还有那只狐狸的踪影。 那黄衣少女雪肤樱唇甜美异常,只一双杏眼里透着浓浓的桀骜。 石金湖看着那黄衣少女,似乎有一丝失望,淡淡的道,“这个样子,看来端茶送水也是不行的了。” 黄衣少女见到石金湖起先是愣了一愣,忽然听他这样说,才醒过神来,怒道,“是你要捉我?你是哪里来的臭道士!亏你长得这么好看心那么黑!” 我心底也是一愣,石金湖是捉妖的道士? 怪不得好像有两把刷子。 石金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怒气的她,凉凉的道,“不如剥了皮做衣裳吧。” 黄衣少女大怒,喝道,“就凭你!!” 第九章:将军请看好你的狐狸精 楼下忽然一阵闹哄哄的骚动。 咚咚咚一阵声响,阿直手脚并用的从楼梯那端跑了过来。 “老爷!不好了!!……” 哐当。 我揉了揉额头,每次阿直大喊不好了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会如此。 趴在地上的阿直连忙爬起来,奔到我身边,一脸衰相的瘪着嘴道,“不好了老爷!成大将军非要到萝仙酥果的制作间来,下面拦也拦不住啊……” “什么成将军?” “芙蓉城的守将,成子风成大将军啊!”阿直一副老爷您怎么成天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啊的表情看着我。 正说着,那边楼梯一阵脚步声。 人已经上来了。 那人一身戎装,金鳞铠甲,长剑在侧,气势袭人。 “钟先生,在下成子风。” “成……将军。”我想了想还是省略了那个大字吧,太二了。 “今日给钟先生造成困扰,还望海涵。” “成将军说的是?”他要干嘛? 成子风扫了一眼阿直。 我明白这意思,是叫下人都走的意思吧? “阿直你先下去,”我对着阿直摆了摆手,“让下面照常开工,没他们的事。” “是,老爷。”阿直听话的下去。 “成将军有话不妨直说。”我微笑道。 “钟先生快人快语,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成子风笑了笑,道,“想必满俏已经在这里了,还希望钟先生可以高抬贵手,不要伤了她。” “满俏?”我不明白的看着他。 这个成子风究竟在说什么? 突然里面一声超高分贝的女高音直冲霄汉,“成子风你还不来救我!!!” ……狐狸精还在里面。 “满俏她胡闹不懂事,但来到这里绝非恶意,若有得罪之处子风愿代为赔罪。” “成将军,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刚才那位说话的女子,”成子风礼貌的笑着看我,“钟先生可以带我见见吗?” “她……是满俏?” 钟澜斋二楼,雅间包座。 我看着成子风,面如冠玉气宇轩昂,反而更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居然把一只狐狸精养在身边。 他居然敢养妖怪。 满俏恶狠狠的瞪着石金湖,石金湖则仍是没什么表情,淡然的喝茶。 发现我在看她,满俏转而对我龇着牙示威。 女子虽美,她也是妖啊! 我不禁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成子风看了看石金湖,又看了看我,笑了笑,道,“钟先生,今日之事子风只能道一句感谢,日后若有需要,有力必应。” “成将军客气了……”你还是把你们家这个妖怪看好了比较重要。 满俏不满的冷哼,杏眼横着石金湖,“高下还没分呢!” 石金湖抬眼看了看她。 “满俏!”成子风轻声喝她,“不得对石先生无礼。” “哼!”满俏撇了撇嘴。 “日后若是钟先生专供皇家做饼食,那我们也算是共事了,”成子风对着石金湖拱了拱手,“还望石先生多多担待。” 成子风也知道这事?不过一个将军和做饼的算什么共事。 我扯了扯嘴角,笑道,“难道成将军也会做饼?” “我可没有这样的好手艺,但运送总是少不了的,”成子风笑道,“保护这些美味饼食我还是有信心的。” 成子风笑得爽朗不做作,倒是让人有几分喜欢的通透。 这时小二又送来几碟各色糕点饼食,添了新茶。 刚出炉的杏仁糕,玫果酥酪,奶黄饼,梅香果条,桂花栗粉糕,米浆莓子烙,还蒸蒸的飘着热乎乎的香气。 配上今年头摘的明前茶,再美不过。 满俏这时候也忘了对着我们龇牙咧嘴了,一边惊呼好吃一边不停的往嘴巴里送糕点,一张樱桃小嘴撑得圆鼓鼓。 “钟先生,子风还有一事相求。” “成将军请说。” “关于满俏身份的事,希望钟先生不要向其他人提及。” 满俏身份? 是说她是妖怪这件事? “好。” “多谢。” 晚上,钟府。 吃过晚饭,我一个人走在小花园里。 凉风若有若无的拂动,好像是在不断的提醒我要清醒。 我发现这里的事情越来越向着一个诡异而不正常的方向在发展,一个不断在挑战我三观的方向。开始我只是在纠结是梦不是梦的问题,现在却不单如此了。 我越来越真实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一风一水,我吃饭睡觉,起早了很困摔倒了很疼,我心里对另一个人有不一样的感觉。 石金湖,这个本该给我答案的人,却给了我更多的疑问。 甚至这个人的身上,也有着太多的不寻常。 比如除了喝茶,我从没见过他吃东西。 从没见过。 没见过他身上有一丝灰尘,哪怕是一丝丝都没有。他身上一直是那件泛着淡蓝的月白衣衫,却始终光洁如虹。 甚至他做事的地方,住的地方,通通一尘不染,就像真空的一样。 还有,他能捉妖怪。 但又不像是什么道士之类的,还要画符作法,有法器什么的。满俏那只狐狸精他轻易就制服了,甚至没有动一动手指。 这个石金湖,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第十章:不要羡慕他的衣服白 不知不觉走到了石金湖住的别院。 凉风轻抚,让这个春意浓沉的夜晚,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亲近。 我站在窗外,看着他在里面安静的翻看着什么。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夜晚,我也曾这样独自站在窗外看着,看着里面的人专心又安静的模样。 只是那感觉并不好,因为很远。 脑海中的记忆悄然的划过,有那个人淡淡的笑容,有那个人偶尔渺远的眼神,也有那个人皱着眉头的不高兴。 而那个人正是石金湖。 这天一早,我在书房桌上看到一个绘着淡彩海棠的素雅信封,上面有我的名字。 写着“亲启”的字样。 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阿直说红楼差人送了信给我,放在书房里。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这一转眼好像也过去有七八天了。 我拆开信封,拿出信来。 信笺上寥寥几行字,娟秀清瘦。 念君怜爱: 孤夜清冷难思量,一别数月,盼晓度如年。 早春如昨海棠睡,不知今时又临夏。 湖光山色落霞黯,剪烛自话,说与谁人听。 故人无音空留影,咫尺相思寄何处。 怜妩字 我对着信笺皱了皱眉。 截取了几个比较重点词汇,比如孤夜冷,比如自话没人听,比如相思等等,这就是在抱怨我这个男朋友或者说金主,比较不称职吧? 有一别数月吗? 算了算,从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两个月了。 不过至于我,对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子来说,我想杳无音信应该就是最好的答复了。 阿直走进来,见我拿着信笺在看,便轻声唤道,“老爷?” “说。” “那个,鱼伯说有一位姓邵的公子在钟澜斋等您。” “邵公子?” “邵公子。” “哪个邵公子?干什么的?” “这个鱼伯没说,只叫人回来请您快些去。” “去备车。” “是老爷!” 到了钟澜斋,在二楼的雅间见到人,我才想起来。 原来是荣定王府的邵易。 他仍是一身白衣胜雪,漂亮的眉眼,依旧是荣定王府玉兰树下那个让我惊艳的人。 “邵……公子?” 邵易笑了笑,道,“钟先生不会是又忘了我是谁吧?” 我笑道,“没有没有。”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合适啊。 “钟先生近来应该很忙,钟澜斋最近可是名动芙蓉城了。” “传闻不可信传闻不可信,”我在邵易对面坐了下来,笑道,“让邵公子见笑了。” 看了看桌上已经冷掉的完全没动过的两三碟糕点,我又道,“邵公子要不要尝尝这几日的新品?都是采了早春的鲜花做的,味道还不错。” 邵易礼貌的微笑,没点头也没拒绝。 我立马叫来雅间的伙计,点的都是这几天楼下的师傅们新出的糕饼。当然问邵易是次要的,其实是我自己想吃了,钟澜斋的糕饼确实很好吃。 蔷薇素饼,蝴蝶酪,玫瑰糕,紫米粉蒸小卷,珍珠酿豆果。 待伙计上齐了各碟糕饼又添了热茶之后,邵易才又开口。 “钟先生,我今日来是有要事和您商量。” “邵公子请讲。”我一边吃着糕饼一边喝茶,美味极了。 反观邵易,别说糕饼一口没动,就连茶也是一滴没沾。 “上次和钟先生提过的事情,不知道钟先生考虑的如何?” “邵公子,”我放下茶杯,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又道,“不知道我们前一任做萝仙酥果的师傅失踪的事情,你听说没有?” “略有耳闻,不过新任的师傅似乎更为技高一筹。” “额……传闻不可信,传闻不可信。” 邵易看着我,语气温和,“这件事倒也不急,眼下是有另一件事更为紧迫。” “哦?” “荣定王的母后明皇后,五十岁大寿将至,就在下个月二十八,皇上有意大办,宴乐天下,与民同沾福寿之喜。” “?”所以? “因为明皇后一直钟爱各色糕饼,却又吃腻了宫中御厨的手艺,”邵易笑了笑,又道,“所以王爷希望这次寿宴上的糕点可以由钟家来做,推陈出新,摒弃宫中那些陈旧的样式,也算作是给明皇后的一个特别的寿礼。” “这……” “明晚王爷在王府设了宴,希望钟先生能赏脸。” “明晚?” “还有新任的那位制作萝仙酥果的师傅,希望到时可以与钟先生一同来赴宴。” 石金湖?他也要一起去? 不过有石金湖一起感觉好像安全不少。 第十一章:天上掉下个风流债 邵易走后,我又吃喝了一会,才上去三楼。 三楼制作间里的一切仍是静止一般整洁如画,石金湖仍是老神在在的坐在藤椅上,烤笼里仍是不时飘来萝仙酥果的香味。 让人不禁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石先生?” “嗯。”石金湖若有似无的应着。 我走近他,靠在制作糕点的大台面上,笑问,“明晚有安排吗?” “怎么?” “荣定王请我们俩去赴宴。” “嗯。” “下个月皇后摆寿,他们那意思是想让钟家负责饼食糕点这一块。” “你不想去便不去。” “答应的话应该是要到皇宫里去做糕饼的吧?”我摸了摸下巴,思索道,“能去皇宫见识见识也不错啊……” “想去便去。” “……” 一阵无言的沉默。 “石金湖。” “?” 我抓了抓头,对着石金湖有一种龇牙咧嘴的纠结感,为什么我老是梦见你这种话我真是说不出口。 “我……你……”我以前认识你?你以前认识我? 到底怎么问? 石金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等待下文。 憋了半天,我终于挤出来一句,“……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实在是狗屁不通,他要是真想告诉我他就早就说了。我估计他现在想对我说的就是,你该吃药了。 “俊佚。” “啊?”我心里顿时咚的漏跳了一拍。 石金湖温和而沉缓的开口,“我以后都这样叫你可好?” 凉风徐徐,伴着不少飘落的花瓣。早春的花好像已经开始慢慢的谢了,晚春临夏似乎又是一个花开更盛的时节了。 我一个人坐在小花园里出神。 石金湖…… 我和他该不会有过一段可歌可泣的曾经吧…… 没听阿直那个傻小子说过啊…… 再说钟家的人好像也都是第一次见他啊…… 而且石金湖这样的人,好比就像天边的云彩似的,站在你身边都让你觉得他飘渺的像神仙一样不可捉摸…… 但是…… 我不会真的精神失常了吧…… 我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个妖神横出怪诞不断的世界搞得心力交瘁,估计离精神失常的山头已经不是太遥远了。 “老爷、老爷!”阿直的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您回神嘿!老爷!” “阿直,”我拨开他的手,“那个石先生,你以前认识不?他来钟澜斋之前,你见过没有?” “没有。”阿直肯定的摇头。 “那有没有见过长得像他的?” “没有,”阿直咧着嘴笑了笑,“石先生那么好看的人,阿直要是见过了那肯定是忘不了的啊!” 我哼了一声,道,“不是还有个特别好看的湛公子吗?” “湛公子也很好看啊,但是湛公子给人感觉总是冷气森森的,”阿直十分认真的比较着,“那个眼神啊,杀气好重的样子,看你一眼杀你千百遍啊……” 我发现阿直这小子不去说相声实在是瞎了这么个好苗子。 不理会他的絮絮叨叨,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闭嘴滚蛋了,又靠回躺椅上吹风晒太阳,继续闭目养神。 阿直听话的退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阿直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老爷……” “又怎么??” “您看,刚才那一说话,阿直都把刚才要给您说的事情给忘了……” “……说!” “那个,怜妩姑娘,跳,跳湖自尽了……” “啊?”给我写情书的那个怜妩?不会吧? 上次那封难道是绝笔信? “这会儿已经救起来了……” “……”你能说话不大喘气吗? “但是怜妩姑娘始终昏昏沉沉的没缓过来,说是一直念着您的名字……红楼的罗姑姑请您去看看,怕是怜妩姑娘可能不行了……” 碧阁,怜妩的闺房。 也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地方,那个外面山水如画的阁楼。 我原本不想再和怜妩见面,平白的增添大家的烦恼。 对于我和她这种情况来说,渐行渐远渐无书应该是最好的结局。但如果到了这种地步,她不惜为了我而去寻死,那我就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风流债从天上掉下来了。 床上的怜妩双目紧闭,脸色惨白,本来漂亮的嘴唇上此时没了血色,人也比我第一次见到时瘦了许多。 罗姑姑坐在床头边的方凳上,拉着怜妩的手,一脸伤心,“怜妩,我的好怜妩哟,你快睁开眼看看,你的钟公子来了,钟公子来了啊……” 我坐在床尾,问道,“罗姑姑,大夫怎么说?” 罗姑姑抹了抹眼泪,叹道,“她要不想活,大罗金仙来又有什么用啊?” 这倒是句实话。 “钟公子,我说句不该说的话。”罗姑姑又道。 “你说。” “您是大户人家,不缺银钱,您要真对怜妩有那么一丁点的情意,您就带了她走,哪怕做个小的,好过她下半辈子在这红楼里。” “您要是连一丁点情意都没有,那就让她这么去了吧。” 第十二章:美味的糕点试吃大会 关于怜妩,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在我之前和她相处的人到底是谁,我现在也搞不清楚。 究竟原来那个熬夜画设计图不停改稿脾气暴躁的Rex钟俊佚是我,还是我失忆了、黄粱一梦了,这个钟记饼铺的钟老爷钟俊佚才是真正的我? 我越来越不确定,因为什么都很模糊,很混乱。 反而是眼下的吃饭睡觉来得真实。 但是不管出于任何的考虑,怜妩都不能来钟家,不能和我再有任何瓜葛。 不管她心中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如果是我,那我当然不能害了她的后半生。 如果不是我,就冲着书房里头藏着的那几十张湛公子的丹青画像,恐怕原来的人对怜妩也是意少情廉吧。 在这种封建社会的大时代下,就算她从良,如果带着关于过去的一丝一缕,恐怕她这一辈子也很难挨上幸福的边。 至少在婚姻上。 转过天荣定王府的人就来到府上通知,说晚上酉时末会派人来接我和石金湖。 酉时末大概也就是晚上七点左右吧。 看来这荣定王下班也堵车。 当然这是后来家丁转告的,因为我一大早就被鱼伯叫到钟澜斋去,要我亲自选一些糕点饼食的花样,让师傅们做了好送给荣定王。 鱼伯说这可是去王府赴宴,空着手去就太不好看了。 说到这个荣定王,传说听了不少,甚至上天入地的都有,七七八八各式各样。 有说他想寻长生不老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的,有说他天星转世早晚入道门的,还有说他红尘炼心早晚飞升归位的…… 当然最大的亮点就是但凡有关国家的正事荣定王一概不管,他一心扑在为皇帝寻求长生不老药这件事情上,而且这居然还是一件世人皆知的事情。 据说明皇后为此十分痛心,因为明皇后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他是皇帝家的老三,那位明皇后的儿子,今年三十有四。上面还有一个二个哥,一个太子,下面当然也还有很多兄弟以及不计其数的妹妹们。 我由衷的感叹,皇帝那身体就是好。 钟澜斋二楼雅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鱼伯正在里面微笑的等着我。 配上香茶,试吃大会正式开始。 我一边吃鱼伯一边给我讲解我嘴里的那个糕点,从由来,制作的工序,到销量,客人的反应,以及它最特别的地方。 钟澜斋的糕饼一向是有口皆碑的“甜而不涩,香而不腻”,醇美怡人,让人回味无穷。一样样的吃下来,少说我也吃了五六十种糕饼,我终于体会了面对一大桌子的菜色每种只吃一口的气派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当然吃到最后是再好吃也实在吃不下了,漱口的茶水把嘴巴都漱麻了。 经过翻来覆去的品尝和挑选,我和鱼伯终于确定了入围的糕饼名单。 十色糕八味饼,六酥四酪三卷三果,一花盏。 当然还有萝仙酥果,共计三十六样,这里面一半是钟澜斋的经典产品,一半是每年都会推陈出新的当季新品。 十色糕分别是,艾汁马蹄糕,杏仁莲子糕,莓酱金糕,玫瑰千层糕,荷香白糕,紫玉红芸糕,桂花栗粉糕,红豆包心糕,双色春糕,蜂蜜水晶绿玉糕。 八味饼分别是,五彩杏花饼,豆心双层饼,果香蜜枣饼,桃花饼,乌龙麦饼,奶黄饼,蔷薇素饼,金玉茯苓饼。 六酥分别是,佛手酥,凤尾核桃酥,茶香小荞酥,合意黄金酥,松塔蜜酥,奶霜乌梅卷心酥。 四酪分别是,金丝樱桃酪,蝴蝶酪,奶白沙蓉酪,玫果酥酪。 三卷分别是,绿豆沙冰心甜卷,紫米粉蒸小卷,明珠千丝卷。 三果分别是,鸳鸯莲蓉果,酒心梅果,珍珠酿豆果。 一花盏是,海棠糯心三色盏。 外加钟澜斋招牌产品,萝仙酥果。 等钟澜斋一楼大间的师傅们把这几十种糕饼做完,天也擦黑了,一下午紧赶慢赶时间也是算是刚刚好。 一样一样的摆好盘装入食盒,这三十六样糕饼每种四个一碟,每个食盒两夹层放三碟,一共装了十二个食盒。 “鱼伯,这……”我指了指整齐排列的食盒,“会不会太多了啊?” 让我有种提亲的错觉。 “哪里会多?这可是咱们钟家的脸面,”鱼伯一本正经的道,“时间太紧迫,都没有时间好好筛选,不然老奴可以帮老爷准备得更好。” “……” 鱼伯又道,“石先生也要一起去吧?时辰也差不多了,那您和石先生这会儿就该回府去准备了。” “准备什么?”难道还要梳妆打扮? “老爷您这身行头太日常了,要正式一些,去荣定王府赴宴,这可是关系到钟家的脸面问……” “知道了知道了,”我打断鱼伯又要开始的叨叨念,“我这就回去。” “是老爷。”鱼伯笑呵呵的应道。 第十三章:兄台我给你开个药方吧 夜晚的荣定王府一派灯火通明。 感觉比起上一次在白天见到的时候差别还是很大的。 处处明亮的流苏园纱灯让这里不再是那种山水叠影优雅安静的府邸,反而更像是游廊回转花影丛丛的迷宫,那份略显沉闷的奢华此时也多了几分柔和的神秘感。 当然,和钟府比起来就更是天壤之别了。 晚宴被安排在一处花园别院。 园子里面尽是开得正盛的杜鹃,明黄的纱灯下,深红浅白大片大片的团簇着,比起早开的蔷薇与海棠,热烈了很多。 走到里面的堂厅,豪华的宴桌已经准备就绪。 我们——落座。 桌上除了我和石金湖以外,还有邵易,以及另一个叫做张方五的人,但是荣定王却并没有到场。对于一个痴迷追求长生不老药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有一个他爸是皇帝的光环时,你是不能用常人的处事标准去衡量他的。 不过这个叫做张方五的人,很有趣。 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兄台,我看你定是夜夜失眠多梦日日早起无能,我给你开个药方吧?” 搞得我登时就愣了一下。 然后他还无比真诚的望着我,补充了一句,“能治。” 让人哭笑不得。 张方五看上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一身黑衣,随着走路黑色的衣衫滚动着绸缎般的波浪,让人有一种无风也飘逸的错觉。可惜他眉目生得不错却一脸顽劣,和飘逸这两个字是一点也不搭调,有种小孩扮大人的感觉。 我看着潇洒倜傥的邵易和一脸喜感的张方五突然心底有一种强烈的想笑的冲动,甚至有种压制不住的势头。 这种情况很诡异,当你在一个不可以笑的场合里发现了一个搞笑的事情后,你就很难去抑制它,虽然事后可能自己也奇怪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我现在真的感觉他们俩摆在一起好像黑白无常啊,一个每次出现必是白衣胜雪的,一个一身的黑,从头黑到脚,发带是黑的衣服是黑的鞋子是黑的…… 我低着头努力闭住嘴,因为实在越看越像。 宴桌上的次序依次是邵易,我,石金湖,张方五。 主位上是空的。 “王爷近来一直忙着给明皇后置办寿礼,早些时候去了秦府,不知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此时没能在这与二位共饮,还希望钟先生和石先生能大度海涵,”邵易礼貌的解释道,“王爷确实诚意宴请二位。” “不打紧,”我呵呵道,“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忙是应该的,应该的。” “钟先生体谅,”邵易举起酒杯,道,“我先敬二位。” 说罢一饮而尽。 “不敢当,不敢当。”说着我也跟着喝了一杯。 “石先生……” 不等邵易说完,我就接道,“他不喝酒。” “哦?” “做萝仙酥果的师傅是不可以饮酒的,会影响五感,进而影响糕饼的品质。喝不得,喝不得的。”我笑着一通胡诌。 邵易点头笑道,“钟家的糕饼不愧是有口皆碑。” 其实桌上也就是我和邵易两个人在说话。一边的石金湖也根本不管我们说些什么,悠然的坐在一边置身事外,而张方五则一手撑着脑袋,一脸搞笑色彩的不知道在打量什么。 “下个月明皇后的寿宴,不知道钟先生可否帮王爷这个忙?” “寿宴的事别的没有,只怕我们钟家人手有限,应付不了那么大的宴席。” “这个钟先生大可放心,打下手的人手绝对充裕。” 我笑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邵易笑了笑,道,“钟先生进京师这段时间,王府会按照钟记所有铺面日常营业的十倍补偿给钟家,以感谢钟先生的不吝相助。” 十倍?真大气…… “鱼怎么还没上来?”张方五突然来了一句,没头没尾。 一旁斟酒的婢女忙躬身应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桌上的菜不是早就齐的吗? 我看着张方五那对斜挑着的眉毛,说不出的搞笑。 邵易扫了一眼一脸吊儿郎当的张方五,又对着我温和道,“还有萝仙酥果,王爷希望可以出现在此次的寿宴之上。” “石、先生也一起?”我差点念了石金湖出来,最近对他都是直呼大名了。 邵易看着我,笑得温和,“感谢钟先生体谅。” 也对,石金湖代表着钟澜斋的顶级招牌,怎么能不去?再说人家这十倍的补偿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给。 这时一个婢女在堂厅门边,轻声道,“邵先生,王爷回来了。” 第十四章:你以为赎身很简单吗 紫金相间的宝丽华服衬得他容光超群,金冠墨发映眉,一双锐目洞深无底。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绝对的气势,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锐气太盛,虽是无意却已迫人万分。 我以为这位三十多岁又不务正业的王爷应该是那样那样的。 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荣定王走进来的时候,我们几人也都站了起来。 原本不小的堂厅,荣定王一走进来整个气场都微微的变了,不知不觉的就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紧张。 邵易先开了口,“王爷。” 我也跟着道,“在下钟俊佚,见过王爷。” 张方五和石金湖两个人仍然继续保持着刚才的状态,看着我们说话局外人一般。 荣定王看着我,道,“钟先生。” 那种锐利的目光带着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气势,并非刻意,但落在我身上却仿佛有重量一般,非常的不轻松。 “这位是府上的师傅,石金湖石先生。”我连忙给那位永远是老神在在的石大爷介绍,指望他自己自我介绍恐怕没什么可能了。 “石先生,”荣定王脸上有很薄的一层笑意,对着石金湖道,“久仰。” 石金湖看了一眼荣定王,没说话。 荣定王并没有理会石金湖的不言不语,只道,“大家坐吧,不必拘束。” “谢王爷。” 我们几人再次——落座,这回主座上不再是空的了。 屁股刚挨到椅子还没三秒钟,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就在堂厅外报告,道,“王爷,秦府有短笺一封送到。” 荣定王手指动了动。 侍卫立即把手里那个封着火漆的信笺送到荣定王面前,随即躬身退了下去。 荣定王拆开信笺只扫了一眼,也看不出个什么表情。 邵易看了看荣定王,道,“王爷,……” 荣定王抬了抬手,打断了邵易的话。 邵易颔首,不再说话。 “钟先生,”荣定王站了起来,对着我道,“今后有任何要求尽管对邵易讲。” 我也赶忙站起来,道,“谢王爷。” 荣定王脸上仍是带着那种很薄的笑意,微微点头,随即走出堂厅,转眼消失在花园外的游廊转角。 给明皇后寿宴做糕饼的事,这就算是应下来了。 鱼伯对这件事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十倍的营业额补偿不说,给皇后的五十寿宴做糕饼,而且是被指名的独家饼铺,这个广告的意义那是相当的大。 以后但凡有人提起钟澜斋都可以这样告诉他,钟澜斋不知道啊?给皇后做糕点的啊! 绝对的芙蓉城No.1。 当然去京师参加这个寿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后面一系列的关于选什么师傅带什么东西准备什么后手,这些事情就都交给鱼伯去处理了,不在我操心的范围之列。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急需解决的事,那就是怜妩。 其实怜妩的去留我还没有想好,究竟何去何从我自己也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方向,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然首先是要给她赎身。 我目前的想法是,赎身归赎身,但是红楼对外仍要宣称怜妩是跳湖死了。这样一来如果没有意外,那么即便是怜妩暂时留在钟府,深居简出的也应该问题不大。 去荣定王府赴宴的转天我就去红楼见了怜妩,我怕多耽搁几天她万一又想不开再出点什么事情就不好了。 怜妩还在病中没有痊愈,但是比起上一次见她已经好了很多,见到我时眼睛里有盈盈的笑意,可是面容太倦,平添了些憔悴。 我对她简单的说了我的想法。 她始终没有说什么,最后也只是伏在我怀里沉沉的呼吸。 握着我的手似乎是用尽了很大的力气。 红楼给出的价格很吓人,五千两。 一两银子差不多要两千块,五千两折算一下就是一千万。在钱上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梦都没梦过的数额。而五千两在这个封建的大时代下,那个购买力只会更加的惊人不会变少。 我首当其冲的想法就是这些人可真特么够黑的。 当然了,五千两钟家倒不是拿不出,问题是如果花了五千两怜妩还没有完全和红楼断开关系这钱就冤枉了。 红楼里面的那些人有时候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管,承诺基本等于没有,而且他们见惯了达官权贵,脑袋精人又滑,怎么才能他们老实配合我保证口风严谨,这个问题很难。 思来想去我想到了荣定王府,想到了邵易。 以我目前的见识水平,也许只有荣定王府这个名头能压得住红楼的人。 第十五章:价值一千万的人情 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我根本没办法和女人相处,这么多年我…… 你给我停。 妈,这真的…… 俊佚,你忘了你爸当年为什么死的了? 我没有…… 他拼了自己的命不要救你出来就为了让你变成今天这样? 妈,你不要这样…… 你要让你死去的爸爸和我都成为别人闲谈的笑话? …… 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当时死的是你。 …… 回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 我死都不会同意。 我坐起来,汗湿满身。 那些尖刀利刃一样的话,充满唾弃与失望的目光,却都来自于我的母亲。 我本以为感情是不该有对错之分的,爱就是爱。我想要撇开一切世俗的成见,我不畏惧不在乎,那些其他的是是非非。但是面对她我不能,这个生我养我的人,最终给了我感情上最沉重的打击。 一辈子过别人眼中应该有的正常生活,真的那么重要吗? 房里的纱灯已灭,四周一片压抑的灰暗。 我掀开被子,走出卧房。 主屋前的小花园里异常安静,风吹得很轻,力气比早春时候差得多了,现在似乎连那些枝上的叶子也拨弄不动了。 微风薄弱,可凉意却依然侵袭皮肤和肺腑,冷到深处。 没有月亮的夜晚黑得格外沉默。 我穿着单衣披散着头发,一个人站在这黑漆漆园子里。 心里突然有一种难言的寂寞。 我独自出现在这个毫无道理的地方,这个妖神怪诞层出不穷的地方,我不停的想要找到答案,得到的结果却只是在这里越陷越深,越来越真假难辨。 人都是这样,时间一久,对什么都会妥协,对什么都会认输。 尤其是命。 我来到这里是命吗?是命运使然?突然之间我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曾经有过的一切,毫无道理。 难道我应该认命的呆在这里,认认真真去做这个钟家的老爷吗? 忽然那个雨后山中清新的味道袭进了我的鼻腔。 一件衣服披在我身上。 我连忙握住那双手,像救命的稻草一般。 “石金湖。” 我转过身看着他。 “我不是钟俊佚!” “我的确叫钟俊佚,但我不是这个钟家的钟俊佚!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明白吗?”我用力握他的手,想要他明白我说的话。 石金湖也安静的看着我,目光里回映着我。 “我的记忆里、梦里,总是有你的身影出现,但是我记不起来!那些记忆里究竟是什么?你一定知道些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微微的沉默。 “算了。”我放开他的手,有些泄气。 我知道他也不会对我说什么。 因为他一直如此。 石金湖轻轻的抚了抚我的头发,道,“本来没有所谓的世界,我们不过是在斗转星移的岁月里。” 什么意思? “如果我告诉你百年前我们早已相识,千年万年后依然如此,”石金湖浅浅的笑了笑,“你信么?” 什么百年千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以前就认识是不是?” “当然。” “在这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你也不是这里的人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是怎么样的?” “一同度过了岁月。” “一同度过了岁月?”我被石金湖说的晕头转向,急着又抓住他的手臂,“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说清楚啊!!” “凡事都有因。” “……?” “有些能够知道,有些大概永远也无法知道,或是不能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许有一日你会变成山川树木,不再神韵灵动,”石金湖望着我,双眸如星辉,“那时我仍会再寻到你,甘愿化作风露。” “老爷,老爷?”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阿直那张囧脸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说。” “您该起了,这都要到晌午了,您早饭就没吃了。” “你是老爷我是老爷??” “您是老爷……”阿直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滚蛋!”我转过身继续睡觉。 “老爷……” “我数三下给我消失!” “一。” 阿直一边向门外跑去一边叫到,“鱼伯说邵公子在钟澜斋等您!!……” 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钟澜斋。 我之前和邵易提了怜妩的事情,他只说先看看情况,倒也没说死。 二楼雅间,邵易还是一身白衣胜雪。 我赶忙笑道,“邵公子久等了吧!!” 邵易对着我礼貌的微笑,道,“刚到不久。” 大致扫了一眼桌面,看来鱼伯很上道,这回明显从糕点的数量和器具茶品上就突显了对邵易不一样的待遇。 我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笑道,“邵公子什么事还要亲自赶来?” 邵易拿出一个信封,在桌子上滑给我,道,“钟先生上次提到的事情,一切都按照钟先生的意思打点妥当了。” 办好了?? 我也赶忙拿出出门前备好的五千两,原本想的是如果他若肯办,这银子是要先给他的。 “这是赎身的……” 我话没说完,邵易就把我的手推了回去。 “邵公子这是?” 邵易笑了笑,道,“钟先生开口请我办事,走的是情谊怎么是银子?” “这不行!邵公子肯替我出这个面已经是很大的情谊了,我不能让邵公子出这笔银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五千两又不是个小数目,开玩笑,一千万的人情,这么容易给的吗? 邵易依然笑着把我的手推了回来,道,“钟先生若心里过意不去,权当是欠了邵易一个人情就是。” 第十六章:他心深似海 邵易给我的信封里,是怜妩的卖身契。 很快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红楼那边就放出了消息,说红极一时的那位头牌怜妩姑娘投湖后不久因病中不治最终香消玉殒了。一时间竟然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避免不了的是有一些负面的消息指向了我,比如说负心薄幸郎之类的,当然更多的是在惋惜那个才貌兼备温柔似水,却又命运多舛的怜妩。 至于怜妩本人,邵易说等风头过了自然会让我见到。 我想问题应该也不大,这件事情上邵易完全没必要和我玩什么把戏。 这天晌午吃过午饭后,鱼伯让人喊我去钟澜斋。 我想大概是饼食的谱子选的差不多了。 荣定王府那边给了进京的日期,这个月月底二十五动身,下个月初十前后到京师。 然后从下个月初十开始一直到下个月二十八这段日子都要用来准备寿宴的饼食谱子,因为不仅是食谱还有成品都要接受宫里的审核审查之类的。 今天已经是二十了,也没差几天就要出发了。 我到了三楼管账的里间,却是石金湖坐在里面,鱼伯不在。 他安静的坐在鱼伯核对账目的大桌子旁,在翻看着一本装订精美的册子。 石金湖独自一人的时候,周围就会显现出那种近乎于静止的一尘不染的状态,一切都真空一般的凝固如画。 我有些尴尬,咳嗽了一下,道,“鱼伯呢?” 石金湖看了看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我,淡淡的道,“鱼伯去了其他的铺子,食谱在这里,你先看吧。” 随即合上了手中的册子,站起来向外走去。 “……” 直到他走进了里面那间萝仙酥果单独的制作间,我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这几天我一直没有见石金湖。 算是刻意的。 那天他说的那些话,我完全没有去怀疑,因为我自己很清楚,心里对他所有的感觉都是真的。我突然之间明了了一些,为什么我见到他时会有那种既心酸又心痛的感觉,原来那是隔了遥远万里的苦楚。 原来真的已经相识多年。 一同度过了岁月。 这是一句需要多少努力、又要一起挨过过多少事情才能说出口的一句话,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千年万年的生命去领会。 如果石金湖真的已活了百年千年,那么我大概能明白了他之前为什么不说,或是为什么不把事情干干脆脆清清楚楚的说给我听。 因为根本就不可能说得清楚。 就像我们没办法对还在读幼儿园读小学的小朋友去解释为什么生活很难,为什么开心很难,什么是压力什么又是心力交瘁。小朋友们不会了解生活的压力,不会明白这世上还有老板的脸色、领导的心情这些难以想象的东西,也不会知道什么叫做规则,什么又是规矩。 因为时间短暂,他们还来不及领悟更多的生活。 我想石金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或许已经超出了人的范围,可能是神仙可能是妖怪。而我对于他来说,就像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无法去理解他的世界,或者说他表达感情与守护的方式。 我忽然间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 但我又不得不承认。 也许有一日你会变成山川树木,不再神韵灵动,那时我仍会再寻到你,甘愿化作风露。 我被他的这句话击中了。 是因为记忆里早已扎根的感觉也好,我如今面对他的感觉也罢,我确确实实的有一种被他击中了的感觉。 所以我更加害怕面对他。 或者说,是更害怕面对我自己。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鱼伯才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 “老爷,等久了吧?”鱼伯看了看桌上,又道,“怎么不叫阿财他们上点糕饼香茶来?哎哟您就这么干等了这么久?” “没事,”我摆摆手,道,“食谱我看了,挺不错的。” 我抬了抬手里的那本册子,也就是刚才我进来时看到的石金湖拿在手里那本装订的十分漂亮的红彤彤的册子。 “石先生没在吗?老奴那时候是给石先生先看来着,看看有没有要添减的。” “额,他可能看过了吧。” “这样啊,”鱼伯点点头,又道,“老爷,这里面一共备齐了三百六十种糕点饼食的花样与名字福气话儿,先预备下了,到时候也有多些转圜的余地。” “你看着办就行。” “还有糕饼师傅,老奴的意思是钟澜斋的六位十五年以上资历的都要带上,再算上其他饼铺每家抽调一位十年以上的,一共十七位,再有三位备用的师傅,加上打下手的每人一个,目前一共是四十个人。” “鱼伯你费心就是了。” “是,老爷。” 晚上回到钟府时,门房递给我一个小巧精致的檀木盒子,说是荣定王府的人下午时候送来的,是给钟老爷的。 荣定王府给我送东西? 我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了一下,一边向里面走一边打开。 里面是一个还隐隐透着淡香的碧色锦缎荷包,上面绣着数朵粉白相间的秋海棠,花开正盛娇艳欲滴。 我拿着这个荷包左看右看,荣定王府这是什么意思这个? 第十七章:又见妖气森森 五天后的一大早,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起程赶往京城。 前前后后冷刀寒枪的卫兵,一部分走路一部分骑马,中间是十几辆棕红色双厢门车顶覆檐的豪华马车。这些马车从外观上看过去完全是一模一样难以分辨,我也不知道哪一辆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是在这个队伍里我看到了一个熟人,张方五。 我从马车上的小窗看出去,刚好可以看到他正骑着马跟在前面不远的一辆马车附近。他仍是一身毫无杂质的黑色,发带衣服鞋子,甚至连胯下的骏马也是通身黝黑,阳光下闪着健壮的光亮。 张方五在马背上突然回过头,异常准确的对准了我的眼睛。 这小子好像后脑勺长眼睛一样,吓我一跳。 他咧了咧嘴角,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似乎心情不错,脸上仍是那一副吊儿郎当的鸟样子。 我放下小窗的帘子,坐了回来。 荣定王府给配备的豪华马车当然不能愧对豪华二字,软装绝对到位。实木雕花的榻桌小柜与马车连为一体,精致非常,锦缎软垫暗格熏香,茶食棋书附带萝莉小侍女,坐卧安眠全部都打点到位。 见我不再看外面,侍女连忙向我双手奉上茶杯。 “老爷累了吗?”鱼伯看了看我,问道。 “没有,”我摇头,一边接过茶喝了一口,一边道,“鱼伯你累了就歇息下,这马车颠久了总是不舒服。” 鱼伯毕竟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身体哪里比得上年轻人。 再说这马车虽说颠簸的不是很厉害,但是一直颠一直颠,颠上个十来天,这小火慢炖的可不是轻松的事。 “不碍事儿的不碍事儿的,”鱼伯一边说一边悄悄的抹了抹眼睛,道,“老奴这身子骨啊可是硬着呐,老爷您不用挂心……” 我笑了笑,感觉鱼伯有时候很像老妈子。 侍女又捧了精致的茶食盒子递上来,一双俏丽点着淡粉妆色的杏眼含羞一般的垂下去,清纯好看。 我随意捡了一颗放在嘴里,满满的花香。 “老奴去看看石先生,可别怠慢了才是呀……”鱼伯一边碎碎的念叨着,一边自己招呼着车夫,下了马车。 原本我以为石金湖会和我还有鱼伯坐一辆马车,但是没有。他说自己也是钟澜斋的糕饼师傅,和其他糕饼师傅同乘马车就可以了。但是荣定王府还是给他单独预备了一辆马车,生怕怠慢了一般。 而我,我也说不上来是舒了口气还是失望。 我靠在卧榻上,侍女在旁边给我轻轻的按摩着腿脚,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 惊醒似的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我正站在钟澜斋三楼那个单独的萝仙酥果制作间的门口。 我有些懵。 整个制作间里处处整洁一尘不染,里面的一切都整齐的像画中定格一般,旁边的烤笼里伴随着袅袅的蒸汽,飘了出来萝仙酥果的香味。 就像每一次我在制作间里见到石金湖的时候一样,可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因为里面空无一人。 没有石金湖。 是梦吗?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只棕黄色的小狐狸从窗子外面爬了进来。 我心里顿时一惊。 这不是那个妖怪吗?那只狐狸精? 那次它出现在钟澜斋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有石金湖在,而现在这里只有我自己。 我本能的往后退,慢慢向旁边移动。 可是走廊上两边根本就没有尽头,远处是都是一片漆黑。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梦,是梦…… 只要醒来就没问题。 “那你要是醒不来呢?”突然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吓得一个激灵。 那个黄衣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我旁边,一张俏丽的小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 原本她雪肤樱唇就十分好看,只是在这里却又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妖气森森,平白多了一份让我不敢直视的冰冷。 我努力回想她的名字,那个成子风说过的。 什么俏来着?什么俏?? 俏俏?? “俏俏,你听我说……” 黄衣少女秀眉顿时竖了起来,怒道,“你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姑奶奶活了三百多岁还轮不到你这个黄口小儿这样叫我!!” 三百多岁?? 难道要叫她奶奶? “姑奶奶……您找我……这……是为点什么啊?” 黄衣少女冷哼一声,“姑奶奶上次被你们困在那小房间里,伤了些精神气。” “……?”所以? 她斜了我一眼,慢悠悠的道,“如果吃了你,补十分不行,一两分总是有的……” “啥?” 说着黄衣少女骤然张开了一个血盆大口朝我扑来。 “救命啊!!!!” 第十八章:半夜敲门的未必就是鬼 “老爷、老爷?”鱼伯的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 我异常疲惫的睁开眼。 “老爷?”鱼伯轻轻的拍了拍我,“您这是怎么了?” “鱼伯……” 我撑着坐起来,醒了醒神,刚才那个梦让我仍然心有余悸。胡乱抹了一把脸,我对着鱼伯道,“刚才靠着睡着了,梦得不好。” “不怕的老爷,梦里的东西都虚着呢。” 我点点头,不去想它。 “老爷,前面就到了东和的驿站,今晚咱们就在那里过夜。” “好。” 东和驿站。 高大的土石砖墙很好的区别了驿站和一般旅馆的区别,这里挂着官家的招牌,守将的旗号,了望楼上有巡逻的士兵密切的关注着来往的一切。 作为荣定王府进京的队伍,我们算是得到了比较高等级的待遇。从食宿安排与驿站人员的态度上,就完全可以感受的明白。 晚饭的时候还见到了另一个算得上认识的人。 成子风。 和上次见到时一样,成子风还是一身戎装,金鳞铠甲气势迫人。 “好巧,成将军也在这里?” 成子风笑道,“子风正是在这里等候钟先生。” “等我?” “护送钟先生进京本是我的职责,不巧前日洛平城出了些事,不得不赶去处理,所以和五先生约定了在东和驿站会合。” “五先生是……?”张方五?我顿了顿又道,“张方五?” 成子风点头,“正是。” 我看了看张方五那个鸟三鸟四的样子,突然又想起来下午在马车上做的那个让我心有余悸的恶梦。 那个妖怪,不正是成子风养的吗? 我对着成子风道,“成将军,等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成子风点头,“当然。” 晚饭后我来到成子风的房间。 他的房间和我的房间也隔得不太远,都是在专给官中要员住的三楼。二楼住的是钟家的糕饼师傅们,还有王府的一些人,一楼住的是下人们以及一些卫兵头目,其余的卫兵都住在另一栋比较简陋的小楼里。 成子风的房间和我的几乎一样,在配置上完全相同。 而卸去铠甲戎装的成子风也少了些没有温度的冷然锋利,眉角轮廓都柔和下来以后,整个人倒是显得温和亲近了许多。 “成将军。” “钟先生,坐,”成子风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问道,“找我什么事?” 我左右环顾了一下,问道,“你家的那位……特别的姑娘,也来了吗?” 成子风突然停下动作,只是直直的看着我微笑。 “怎么了?” 成子风依然不说话,继续直直的看着我,笑得诡异。 我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问道,“成将军,怎、怎么了?” “你说的那位特别的姑娘,”成子风仍然保持着诡异的微笑表情,问道,“是我吗?” 说着他裂开嘴巴,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 我吓得一哆嗦,登时就向后仰了过去,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心里毛的厉害。 又是那个妖怪!那个妖怪!! “满俏!不许胡闹!” 随着一声呵斥,门口又进来一个成子风。 他连忙过来要扶我起来,我赶紧躲开,指着他问道,“你是谁?” “钟先生我是子风。” 我看了看里面的成子风,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成子风,真有些害怕了。 汗毛竖起来的害怕。 见我不信,他又转向里面那个成子风,语气严厉道,“满俏,过来给钟先生道歉!” “不要!”此时里面那个成子风变成了那个黄衣少女的模样。 成子风再次伸手要扶我,我赶紧躲开,自己爬了起来。 我瞄了瞄门口,感觉腿有些软。 “满俏!”成子风还要再开口,却被打断了。 “你不要再说了!”满俏傲慢的仰着头,对我道,“喂!姓钟的,你惹我一次我还你一次,咱们扯平了!” ……这是不计较的意思? 满俏说完也没理我们说什么,一溜烟的就消失不见了。 “钟先生?”成子风唤回发愣的我。 “额,”我僵硬的整了整衣服,道,“没什么事那我先回去了。” “……”成子风顿了顿,有些歉意的道,“实在对不住,满俏这丫头太任性了,让钟先生受惊了……” 丫头? 三百多岁叫丫头? 我叹了句没事,便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连盏灯在桌上若有似无的跳动着微弱的光亮,外面黑夜如墨。 我躺在床上,双目圆瞪的看着帘帐的顶。 其实我有些想念之前有石金湖在身边的日子。 如果抛开沉重的感情不谈,我还是很喜欢和他相处的。至少几个月下来,从无到有,我渐渐开始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一个人孤独时有他,我犹豫不定时有他,我心生惶恐时有他,甚至在我害怕面对他时,他也自动自觉的消失不见了。 好像什么事都有他来接招一样。 我之前拼命想知道的东西,原本他不肯说的东西,现在他如我所愿的告诉我了,反而让我更加不敢去面对。 难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我有些失落。 如果有石金湖在,今天满俏这个妖怪一定不会这么嚣张,而且是嚣张了两次。 一阵风来,连盏灯应风而熄。 黑暗中我烦躁的踢开被子,翻身下床。 我要去找石金湖。 …… 我也要干这半夜敲门的事了吗? 第十九章:不知被爱的小虫子 我站在石金湖门前,暗自深呼吸。 叩叩叩。 也许只是等待了几秒钟的时间,可我却好像等了很久一样。 忽然门开了。 我心底紧张了一下。 石金湖看着我,表情没有起伏,眼中却是温和的。 “我……”我开口只说了一个我字,就再编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来找他也不是为了说什么而来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来做什么。 “进来吧。” 房间里依然是没有意外的一尘不染。 我和石金湖隔桌而坐,一个向来话都不是很多,一个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于是两人都沉默着。 我在心底思索着该如何打破这个该死的沉默。 我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低声道,“我又见到了上次那个妖怪。” “狐狸。”石金湖纠正道。 “嗯,就是那只狐狸精!”我点点头,又想起今天的经历,有些郁闷,“阴魂不散的又来找我了……” 石金湖似笑非笑的动了动嘴角,面容温和。 “我今天被它整了。”我撇了撇嘴道。 “上次本想拉它一把,但是命数已定,谁也动不了。” “什么意思?”我想了想又问石金湖道,“上次你是要救它?那个妖怪?” 石金湖点了点头,淡然的道,“它是尾箕山的棕狐,难得修行了几百年,不过现在也命数将近了。” 我连问道,“它要死了?为什么?天劫?雷劫?” 好像那些修行百年千年的动物精怪都要渡劫什么的,渡过去的就功力大增,渡不过去的就要被天雷劈死。 “它自己的命数而已。” 听石金湖这么说,我心里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一想到那只狐狸精要死了,好像我也没有多大的开心,虽然她把我吓得够呛。 “我原来一直都不信鬼神这些,”我自己哼着笑了笑,又道,“现在亲眼见过了,算是不得不信了。” “水虫蜉蝣朝生而暮死,穷其生世难知日月星辰人鱼鸟兽为何物,偶然见到者则欣喜异常,但它永远不会明白他物的存在与烦恼。” “你骂我是小虫子?”我怒目而视。 石金湖垂了垂眼,嘴角有浅浅的笑意,道,“也许你我都是。” 我拿着茶杯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假意的蹙着眉头看他,其实心里是高兴的。 看着石金湖那凝神如金的漂亮眉眼就那么低垂下去,安静如画,心里一种说不上来的,融融的感觉。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石金湖忽然开口,声音沉缓悦耳道,“但我见到你人来到时,仍是高兴的。” “……” “很多事没有说,是因为时机不到。我无意隐瞒你任何事,只是不愿你负担太多,”石金湖看着我,道,“超出了应有的范畴,什么都会变得难去面对。” “嗯……”我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世间的人,能有一份洒脱的闲心,是最难的。” “闲心?”洒脱的闲心…… 石金湖轻轻的按了按我的手臂,温和道,“我想你能一直如此,不为世事所困。”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赶忙转移话题,问道,“那你明天和我同车吧?” 转天,马车上。 鱼伯和那位萝莉侍女都被换去了石金湖之前乘坐的马车,而我的马车里此时就只有我和石金湖两个人悠闲的坐着。 石金湖又重新出现在我的身边,这让我感觉很好,说不上来的轻松自在,以及一种我必须要承认的踏实。有大师在左右保护,我再也不怕满俏那个老妖怪了。 说到满俏,我又想到了石金湖说它命数将近的话。 “石金湖。” “嗯。”石金湖一边翻看着车中的书籍,一边随意的应着。 “那个狐狸怪,满俏,真的要死了吗?” “你关心它?” “也不是,”我咂咂嘴,“就是有些好奇吧……” “严格来说也不是死。” “什么叫也不是死?” “精怪本是灵气,心死而灵不聚,虽生犹死。” 那到底是死了还是怎么样? 还是半死不活? 我凑近他,又道,“不过我看它和那个成子风的关系可不太一般。” “哦?” “她都三百多岁了还被那个成子风喝来喝去的,我就叫它一句‘俏俏’,它都气得直跳脚,一副要把我扒皮抽筋的长辈姿态。” 石金湖只是看着手中的书,也没抬眼,道,“她的确是那个岁数。” 三百多岁的老妖怪…… “那你呢?你也几百岁了?” 石金湖依然在看书,淡淡的道,“早忘记了。” 第二十章:我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这一天将近半夜的时候,我们的队伍才赶到了驿站。 四周没什么人烟,远处都是连绵起伏不绝的山脉环绕着,草林茂盛的延绵到路边,只一条孤独细长的官道在山中蜿蜒着,黑夜里显得尤其空旷。 驿站挂着的官灯笼成了黑夜里异常显眼的光亮,厚实的砖墙上是并排对望的两个了望的角楼上,写着守将名号的旗子随风飘动。 这个驿站的条件比较简陋,不论从食宿还是住处。 我们的晚饭从八菜一汤变成了茶水配糕饼,住处的配备也一下子从带星的酒店掉到了路边二十五块钱一晚的小旅馆。 二楼为数不多的几间房子给了队伍中比较有身份的人,王府的亲眷管事,我,石金湖还有成子风等等,师傅们和随行的下人们就不得不挤在二楼的几个大通间里面,将就着凑合一晚了。卫兵们的条件就更差一些了,直接露宿在外。 匆匆吃过糕饼当做晚饭,大家就各自回房睡下了。 把房里的单盏灯点燃,虽然火光很弱,但也好过没有。我躺在床上自己感慨着,这时候能有一个独门独间的卧房住着,已经是十分不错的了。 这几天折腾下来人也变得容易犯困,每天都是天不亮三四点就起来赶路,一直到半夜才可能到驿站休息,或者干脆在马车上凑合。 因为荣定王府的人不允许住私人的客店,所以如果没有驿站就只能在马车里对付着睡一下。但是队伍里好像是有一些女眷以及不少侍女,睡马车总是不方便。驿站再破再烂,好歹有个房顶有个门,有堵墙。 躺了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一个人在拍我的脸。 我一摆手不耐烦的挥过去,哼道,“干嘛啊你?” “起来。”那人的声音冰冷而陌生。 直冷得我当时就清醒了个七八分,眼前那人黑衣黑面纱,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得到一双冷傲的凤目。 这一身黑的,张方五? 不对,张方五那眼睛不长这样,也没这么正经。 我瞪着那人道,“你要干什么?” “跟我走。”说着那人就一把把我拉了起来。 “你谁啊?”我用力挣开他的手,瞪着他问道,“你要干什么啊??” 我没想到轻易的就挣开了他。 他扯下面纱,冷道,“你不认得我?” 虽然单盏灯的灯光太昏暗,可是依然掩盖不住他让人怦然心动的面容。只是因为双眸与身上的气息太过冰冷,连带着神韵也冷了起来。 我看着他说不出哪里眼熟,这么好看的人…… 好看的人…… 丹青画像! 那些被我烧掉的丹青画像,那上面的人……难道是他? 那个湛公子? “湛公子?”我看着他,不确定的叫他。 如果他真是那个湛公子,那么那些画像就不只是连他十分之一的神韵都没有落在纸上,恐怕是就连百分之一也没能从笔韵里点出一些神气来。 那人声音更冷,一字一顿的道,“湛公子?” 我看着他一脸要爆发的冷酷表情,有些不确定道,“我认错人了?” 他看着我,冷道,“我现在是湛嚣。” “额……”原来叫湛嚣,那就是是那个湛公子了? “我不同你说废话,现在跟我走。” “走去哪?” “那皇帝老儿日日吃着毒药,你现在进京是想去送死吗?” “……你什么意思啊?” “那皇帝老儿吃了几年的仙药神丹,早就病入膏肓,你此时进京去献上你那传说有奇效的萝仙酥果?给他延年益寿?” 刺王杀驾?谋权篡位?信息量好大…… “啊?……这……” 湛嚣冷哼一声,“他死期将至,活不过数月,你是要去陪葬?” “……这个……” 我在心里思索着这个湛嚣,看他和那个我以前的关系应该不是很简单?至少,那个我以前是暗恋他的吧…… 那他说的话如果是真的…… 湛嚣口气生冷,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走不走?” 我完全没听到湛嚣说的话,心里只想着我得和石金湖商量商量。这事情非同小可,我可不认为萝仙酥果真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神效,万一真把皇帝老儿给吃死了,钟家还不得满门抄斩死光光? 还有荣定王这厮是坑爹呢?? 湛嚣用力的抓住我的手臂,“走不走?” 手臂上一阵疼痛,我龇牙咧嘴道,“我不能走啊!钟家一家老小我不能不管啊!”再说谁知道湛嚣和那个我之前是什么情况,好坏不明。 湛嚣冷语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救得了所有人?” 我用力想掰开他的手,却动不了他丝毫,这让我有些气愤,我粗声道,“你能抛下的我不能!” “你就这么恨我当年说的话?”湛嚣忽然松了手,看着我眼中是了然的冰冷,“我说过让你等我,你和小凤山,我没有要抛下任何一个。” “……” 我完全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我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再问你一遍,走不走?” 我摇头。 湛嚣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在门口。 第二十一章:做贼心虚的前兆 惊天大内幕!? 皇帝老儿真的吃仙丹吃到快死了? 如果萝仙酥果没有奇效,真的会掉脑袋? 荣定王让钟家给皇后的寿宴做糕饼其实另有图谋? 那个湛嚣靠谱吗? 他怎么知道那位皇帝老儿一直吃的仙丹是毒药? 他和荣定王是同伙?不像。 敌人? 真是来救我的? …… 我的问题一箩筐,可是老神在在的石金湖却只云淡风轻的给了我“定数”这两个字,这让我很不满意。 所谓高人救劫,他可倒好,不帮忙就算了,还劝着你去应劫。 不过石金湖那个完全不在意的态度却让我对这件事也没那么在意了,因为我总有一种潜在的想法,就是有石金湖在,总应该没问题。 虽然我自己也不知道对还是错。 六月初十,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到了京师永安。 比之满城花卉团簇水流婉转承柔情的芙蓉城,永安城里的格局周正端严稳重持谨,更显阳刚之气。 若论繁华,芙蓉城虽有天下第一富的美称,却仍不能与永安城相提并论。 作为声威显赫的天子之城,这里不仅汇聚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当然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外族外邦的商旅,商贸的繁华城池的富庶可见一斑。 我们被安排在一处别院里落脚。 从外面看过去这别院没有丝毫的特别之处,甚至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窄小的门脸,暗沉的漆色,毫不起眼的挤在密密挨着的房子之间。 而且这一路过来走的路那叫一个回环叠绕二十八拐三十二弯,如果出门没人带路我看我铁定是回不来了。 不过进到院子里头,到是让我惊讶了一下的。 从外面的窄门进去是狭小的门房,门房后面又是高墙有门。第二门进去有一个小院子,明显比外头精致了许多,两边各有一排豆腐串子似的房子,方方正正的。院中正对第二门的那面院墙又有第三道门。 这第三道门上雕工上乘彩饰华丽,枋上蓬簇花绘,檐柱盘云走兽栩栩如生。 穿门而入,里面比之第二门里,又精致华丽十倍不止。两旁排住的色彩沉稳的厢房门檐高阔,周正而端庄,宽敞的花园院子里种满了茉莉,香气怡人。正北面一处极其逼真的假山流水,自然的隔开了主屋与左右两排厢房。 这第三道门里的宅子,才是给我们的住处。 外面的两排厢房分给了钟家的几十位糕饼师傅,以及给他们打下手的徒弟们。里面的主屋当然是给我住。不过主屋太大,书房茶室堂厅花厅还有好几个不同的卧室,七七八八下来也有个八九间十来间,我还是让石金湖和鱼伯也一同住进来。 至于外面的二道门里,这里的管家说住的是王府的亲卫兵,保护我们的。 说到荣定王府别院的这位管家,也就是在京期间负责打点我们一切起居行程需要及安排的这位临时管家,今年三十有九,真名不祥,别院里的人都叫他饼爷。 饼爷这个人两撇胡子吊眼梢,长得那叫一个乾坤销魂,而且一脸的高傲。奇怪的是他对鱼伯就特别来电,看别人都恨不能仰着鼻孔的他对鱼伯却殷勤异常。 下午的瞌睡我一觉睡到了晚上。 师傅们已经开始在别院的大厨房里忙活起来了,鱼伯说路上的这些天都没有动手做,再说寿宴又不在自己熟悉的厨房,还是多练练手的好。 “老爷,您准备用晚膳没?”鱼伯道。 我打了个哈欠,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对鱼伯道,“不吃了,睡的不舒坦。” “要不叫雪儿给您按按?” “石金湖呢?” “石先生在书房看书,老爷您找石先生?” 我摆了摆手,道,“你叫雪儿来给我按几下吧,我这头疼得厉害。” “老奴明白。”鱼伯说着笑眯眯的下去了。 雪儿就是马车上王府给配备的那个萝莉侍女,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都是她帮忙鱼伯照顾我的起居饮食之类的,其实主要的还是鱼伯在做,她就是端端茶拿拿吃食打打洗脸水,极少的捏肩捶腿。 也不是我不喜欢,但马车上那不是有石金湖一直在呢么,总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不自然的感觉,索性就不让她给我按摩了。 其实按两下也没什么吧? 总觉得自己最近太多心了,各种多心。 雪儿没给我按几下,鱼伯又来了。 “又怎么了?” 鱼伯道,“老爷,阿饼讲邵公子的人来接您赴宴。” 邵易? 能让饼爷通报的应该也没什么可疑虑的了吧?都是他们王府的人。 我们都叫饼爷的到鱼伯这变阿饼了…… “赴什么宴?” 难道是接风洗尘宴? “没说,只说请您去赴宴。” “我一个?” “您一个。”鱼伯点头。 就给我一个人接风洗尘? “你觉着靠谱吗,鱼伯?” 鱼伯认真道,“老奴觉着没啥大问题,要不您问问石先生?” “对你去给我问问。” “是老爷。” 第二十二章:佳人捧心 永安城的夜晚别有一番韵味。 黑夜因汇聚了数量众多的灯光而变得柔和朦胧,带着一点隐约的含蓄味道,悄无声息的把白天里那份严肃周正的气势化作了盛夏里的一江暖水,婉转流波。 透过马车上的小窗看去,街巷里间点点的光亮之下不时有侬语嬉笑传来,三三两两的行人,枝叶轻动偶尔虫鸣,小桥下莲花大片大片的开着。 仿佛连风声也在说着好时节。 “钟先生,到了。”一身利落锦衣的车夫打开车门,躬身道。 我下了车,看见眼前的大门上写着“周府”的字样,门宅不小,比起芙蓉城的那些府宅,多了几分深沉和严肃的味道。 门口早有人站着等候,这时候立即迎了上来。 “钟先生,邵先生和大人都在府中,只等您了。”那人颔首礼貌道。 “劳您带路。” 小花园,角亭。 远远的看过去,一身白衣的邵易和另一个三十多人的人正坐在亭子里,应着四周的圆纱灯,还挺有意境的。 我走近,对两个人拱手道,“二位久等了。” “钟先生,”邵易笑了笑,随即为我介绍道,“这位是此次负责寿宴的周大人,也是宫中专司御膳的尚膳司的总事大人。” 御膳房一把手? 这么年轻? 那位周大人立即起身,礼貌道,“钟先生,在下周闻仲。” “周大人,幸会,在下钟俊佚。” 周闻仲礼貌微笑,道,“久闻钟先生青年才俊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周大人太客气了……” 这还有人给我拍马屁呢,新鲜。 邵易笑道,“坐吧,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太客套了。” 周闻仲微笑点头,随即坐下。 我也跟着坐了下来。 这个周闻仲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样子,长相举止都是比较斯文的那类,看上去就是常年室内工作的办公室类型。 邵易对我道,“钟先生,从明日开始周大人会常常去你那里,这几日先拟定一个寿宴的糕饼食谱给王爷。” 我应道,“好。” “寿宴之事,还要两位多多费心才是。” 周闻仲立即接上,道,“分内之事定当竭尽所能。” 他这话说的是快而稳准狠,搞得我都没得接了,只能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邵易看了看周闻仲,笑了笑。 “对了钟先生,我府上有一人久闻钟记的名声,晓得闻钟先生青年才俊非同一般,心中喜欢。”周闻仲对我微笑着道。 “哦?” “今日知道钟先生来,特地想为钟先生演奏一曲略表心意,不知钟先生可否愿意与她相见?” 粉丝? “周大人您、府上的人?” 周闻仲含笑的简洁解释道,“舍妹。” “这……合适吗?”女眷不是轻易不见人的吗? 周闻仲道,“当然,舍妹仰慕钟先生已久,只盼有朝一日能与君相见。” “那就请吧?”我也笑道。 这年头,卖饼的都有粉丝。 淡粉薄纱垂地,流曳着浮动的光影。 镶嵌着片片白石的小路上,佳人秀美步履温柔,缎带随风。团簇的花朵深红鹅黄的伏在一旁,仿佛也在为她铺路一般。 那一低眉一抬眼,发丝也流转着柔情。 周闻仲连忙介绍道,“邵先生,钟先生,舍妹周闻婉。” “闻婉见过诸位大人。” 邵易抬了抬手,道,“周小姐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 “谢大人。”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她。 怜妩。 我看了看邵易,他微笑的对我举了举手中的茶杯。 我心里登时转了几个来回。 原来邵易安排的,远比我想的还要周全。 御膳房管事大人周闻仲的妹妹,京城官家深居简出待字闺中的小姐,一个完全洗白到即使别人认出了她是怜妩也无法指认的身份。 此时的相见,合情合理,合乎所有人的认知与规范。 红楼已成过眼烟云。 邵易微笑着道,“周大人,良辰美景,该留与才子佳人才是,你我当如遮月之云一般适时退去才是。” “邵先生说的是,”周闻仲附和道,“前些日子得了些新酒,不如我们移步品尝?” 邵易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走出了小花园。 周闻仲也立即跟了上。 此时小花园里只剩下我和怜妩两个人。 相顾无言。 碧阁一别也有一两个月,此时的怜妩早已没了当初那副病恹的样子,水眸雪肌冰滢动人,离开那种风尘的地方,顾盼也多了几分灵气与娇婉。 错了,从今以后都不再有怜妩这个人了。 只有周闻仲的妹妹,周闻婉。 当初没有想到要交代一句,给怜妩寻个好人家。 当时想的是邵易怎么可能管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能帮着我把红楼那边的事情搞定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没想到邵易能做到这个地步。 该怎么开口,告诉她我不能留她? 怜妩轻轻的道,“那香囊,钟公子收到了吗?” 原来那绣花的香包是她送的。 “额,收到了。”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的好,“那个,怜,那个周小姐……” 怜妩柔柔的笑了笑,看了看我,道,“你爱怎么样叫我都好。” “额……” 怜妩站起来缓步走到我的身后,一双纤细的手臂环住我,把脸颊轻轻靠在我的背上,柔声道,“从前我想的多,要的多,死了一次才明白,原来拼死去争的东西都是无用的,暖不得自己一时一刻。” “我不要你一生一世只对着我一人,不要山盟海誓不要明媒正娶……只想能有这样亲近你的机会,哪怕十年一次,也好。” 第二十三章:帅哥你不要这样啊 从周府出来,我心中十分纠结。 怜妩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可是她今天的态度让我进退两难,若真是给她找了个所谓的好人家嫁了,就真的好吗? 我们所谓的好人家就真的好吗? 是她一辈子的归宿?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问题,那个始终让我纠结的问题。 过别人眼中的正常生活就是对的吗? 我曾经质疑过无数次的这个问题,说到底我没有这个权力去强加给她,或是任何一个人。也许我只能尽力去给她更好的选择,但终究不能替她选择。 我坐进马车里,没有点灯的车厢里漆黑一片,我也懒得去管。 随着马蹄声车子开动。 突然一个短促的吹气声,对面的黑暗里一个人用火折子点亮了车厢里的盏灯。 “钟公子何故一脸忧伤?”那人一开口就冰冷的骇人。 我吓了一跳,对面坐着个人我都没发现。 随着慢慢亮起来的盏灯的光亮,我看清了对面坐着的人正是前几天半夜来找我的湛嚣,透露给我惊人消息的那位丹青画像中的湛公子。 此时他仍是一身黑衣,却和张方五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绝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黑天鹅,一个不着调的大黑鹅。 “湛……公子?” “佳人相伴,”湛嚣冷然道,“钟公子倒是不寂寞。” “……她不是我女朋……那个,不是我的人。” “那样抱着你,叫做不是你的人?” 他看到了? 刚才那个院子里还有其他人?? “……”我咳嗽两声,道,“误会而已……” 我突然反应过来,对他道,“我和别人做什么轮到你来管?” 我跟他在这解释个什么劲? “你烧了那些画像,是为了那个姓石的?” 石金湖? 我揉了揉额头,有些受不了他这种冷冰冰的质问审问的口气,“我说湛公子,你现在到底是想干什么?” 一阵沉默。 “当年一声不响的走了,是迫不得已,”湛嚣转了话题,语气有些凉,顿了顿,道,“那时我本事不成,护不住你。” 我摆了摆手,道,“你自己也说是当年了,当年事归当年吧,不要再提了。” 我现在心里还烦心着怜妩的事情,哪有心情和他东扯西扯,尤其他还是一个讲话冰冷不讨人喜欢的人。 湛嚣冷哼一声,一双凤目里都透着寒意,“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 “十年而已,你等不得吗?”湛嚣看着我,声音依然冰冷。 “等不得。” 我在心里不免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幼稚,十年,十年这么容易的吗? 等十年,还而已。 他就那么看着我,一眨不眨,眼睛里写满太多的东西。 我看着他那个倔强又冰冷的神情,一瞬间想起了曾经的那个人,那个让我懂得了快乐也品尝了痛苦,明白了相思也学会了坚强的人。 中学开始,我们相识六年,最终以他的前程告终。 在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日子里,还在期待着晚餐的花样游戏的胜局,他却已经飞往了那个大洋彼岸写满梦想的国度。 在我懵了很久之后,我收到了他一封带着歉意的email,大意是因为不忍离别,不懂开口,但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他会等我,也让我等他。 现在看来,十分可笑。 但人年轻时在情感上受到的打击,往往是致命的。 大概因为年轻时没有其他的痛苦,学生时代更是如此,亲人离世朋友故去身体病痛这些都很遥远,所以感情变得地位突出,十分敏感而重要,所以年轻时人很容易绝望。 但是十年之后我再见他时,一切都坦然很多。 其实什么都能过去,只要时间足够长。 我们就这样相对着沉默了很久,大概各自有心事。 湛嚣忽然开口,直直的看着我,声音很低,“现在跟我走,好不好?” “湛公子……” 他望着我,道,“跟我走,嗯?” “我……其实我失忆了。” 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来摆脱湛嚣这个貌似是感情上的纠葛,一个怜妩已经让我很头疼了,再来一个我铁定会阵亡。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湛嚣忽然愣了下,道,“你说什么?” “我根本不认识你,如果不是因为看了那些丹青画像。”我诚实的回答。 “你姓湛还是家丁告诉我的。”我又补充道。 “什么?”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无奈的耸了耸肩,撇嘴道,“你这么一直缠着我说东说西的我也很无奈啊湛公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湛嚣抿着嘴唇盯着我,不再说话。 第二十四章:王爷的狐狸精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别院里一直在忙着寿宴糕饼的事情。 周闻仲几乎是天天跑到别院来,和鱼伯一起商量寿宴糕饼的食谱,然后隔天会带着七八个尚膳司的官员一同过来,品尝和审核一下前一天定下来的食谱。 我和石金湖反而没什么事,整天大街小巷的去溜达,十来天下来倒是把永安城逛了个遍,哪里花开的最好,哪里茶煮的最香,哪里的特色小吃最多……这些我倒是比糕饼的食谱还要了解许多。 距离寿宴还有五天时间的时候,糕饼食谱才终于定了下来。 于是我带着拟好的食谱去见荣定王。 这次只有我一人。 一大早我就被接到了王府,是荣定王在永安城的府邸。 到了大门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门口的朝向、匾额、颜色装饰通通和芙蓉城的荣定王府一模一样,让我有种错乱的感觉。 进到王府里面时我就不得不更为惊讶了。 穿廊回亭,绿影葱葱,山水叠影。 雕梁画栋描金阁,琉璃阔瓦潺清流,标志性的极尽沉闷的华丽。如果不是季节不一样,花开得不同,我真要以为这是在芙蓉城的荣定王府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枝一草一花一木都是一样的,但至少在我看来是一切都是完全一致的复刻版。走在这里,有种仿佛我还在芙蓉城一样,出了这王府的大门隔了几条街之后就能到了钟澜斋似的错觉。 但是另一件事让我十分郁闷。 那就是我在这王府里,从早上等到了晚上也没见到荣定王。 王府里的人只说让我候着,我等得茶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糕点零食不知道换了多少盘,厕所不知道去了多少趟,但荣定王就是迟迟不出现。 一直到晚上天已经黑透了,这才有人来通知我,说王爷要见我。 我抹了抹脸,刚才已经等的在打瞌睡了。 我跟着带路的家丁左拐右拐的来到一个别致柔雅的小花园,里面是一栋单独的六角小阁楼,三四层的高度,上面写着流香阁。 “钟先生,请。”带路的人向我行礼后就退了下去。 紧接着有侍女来带我。 阁楼里里面很宽敞,和外面那种沉闷的华丽极不相符,灯火明亮,墙壁器物甚至楼梯上都有鎏金的装点,富丽堂皇。 踩着点缀黄金的楼梯上楼,真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随着一阶一阶的向上走去,楼上的歌舞声也随之在耳中清晰起来。 顶楼。 里面金碧辉煌佳人无数,轻纱幔帐浮光幻影,曼妙的歌舞还在继续,酒杯之间还有丹蔻纤指流连,一派纸醉金迷的色彩。 高坐上的人一身血红色的走金衣袍,衬得他原本肃削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不真实的妖艳,绣工卓绝的凶猛盘云金龙在血红的衣衫上肆行,衬着底层的雪白的内衫显得格外扎眼。 虽然与我第一次见他时的状态完全不同,但却有一个始终没变,就是他那如刀刃切肤一般的锐利目光。 这高坐上的人,正是荣定王。 他身旁还蜷卧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此时正柔媚万千,双眼蕴满了渴望与钟情的期待,望着高高在上的他。 这个女人对我来说等同于恶梦。 满俏。 我很奇怪他们俩怎么会凑在一起。 满俏不是成子风养的妖怪吗?怎么跑到荣定王身边来了? “王爷,钟先生来了。”侍女颔首柔声道。 荣定王看着我,脸上淡薄的笑意不明。 “王爷。”我赶紧问好。 荣定王动了动手指。 “是。”侍女应声退下。 我把食谱拿出来,道,“王爷,这是拟好的寿宴糕饼食谱,请王爷过目。” 荣定王没有理会我的食谱,道,“坐。” 随即有两个美女拉我入座,给我斟酒布食。 “……谢王爷。” 我坐下来,忍不住瞄了瞄伏在荣定王身边的满俏,她却完全没有理会我,好像根本没见到我这个人一般。完全没了那个三百多岁老妖怪的气势,只是宠物一般崇拜的蜷伏在荣定王身边,温顺异常。 “王爷,成将军到。”门口又有侍女柔声通报。 成子风也来了? 正想着,一袭素色锦衣的成子风就从门口走进来。 不穿戎装铠甲的他少了份肃杀的气势,原本一身骇人的气魄此时也变作了容英的锐气,眉目之间不知不觉就多了几分动人。 成子风颔首问礼,道,“参见王爷。” 荣定王脸上仍是一层似笑非笑的笑意,道,“免。” “成将军。”我也站起来向成子风客套的问好。 成子风温和道,“钟先生,好久不见。” 说着也入了坐。 第二十五章:老皇帝你要干什么 满俏好像看不到我和成子风一样,眼中只有荣定王。 成子风也看不到蜷伏在荣定王身边那个风情万种的满俏一样。 难道他们俩在玩什么把戏? 这顿酒喝的有些莫名其妙,一肚子疑问,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搞什么把戏。不过最后把食谱留在了王府,说是会给王爷过目。 我最开始认为荣定王是那种吊儿郎当屁都不会的糊涂王爷,但是见过之后让我震惊的感觉他完全不是。可是今天再见之下又让我有些迷惑,荣定王不像是这种纸醉金迷的人,可看起来却又比谁都更有那种堕落如妖的气质。 当然除了他那利刃般的眼光。 距离寿宴还有三天,邵易来别院找我,说皇帝老儿要见我。 我还是震惊了一下的,皇帝要见我? 邵易说寿宴的糕饼食谱王爷那里通过了,又呈给皇帝,皇帝看完之后很满意,并且坚持要见我,当然还有我的萝仙酥果。 于是赶忙让石金湖做了八个萝仙酥果带上,跟着邵易进宫去。 见当朝一哥,我好紧张啊! 皇宫。 巨门高墙,金瓦流光。 盛夏的热度仍不能压住它的属于庄严的冰冷,永远周正,永远规矩。 皇宫永远会用巨大的建筑让人在它面前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卑微,从而象征着住在这里的人手握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与统治地位。 没有足够的高度去俯瞰,但是放眼望去,还是被那种气势恢弘的宏伟所震撼,端庄持重周正严谨,这既是永安城的特点,更是永安宫的特点。 我跟着宫人一路走。 穿行在这些殿宇辉煌如金的建筑之间,总有些幻觉一般的想法。 走了好一会,才停在一处大殿外。 宫里的人之间讲话声音都非常轻,基本上都是口耳相近的交谈一般,旁人几乎是听不见丝毫的。 宫人从大殿出来,对我道,“钟先生,皇上在里边。” “有劳。” 宫人压低了声音道,“您进去之前,先给您交代两句。” 我点点头,道,“好。” “只有皇上问您,您不能问皇上问题,明白吗?” “好。” “皇上问什么,您要听清楚了才能回答,明白吗?” “好。” “虽然您是荣定王带来的,但是您没官位又不是道家,谦称只能是草民,明白吗?” “好。” “总之啊,您得少说话,能不说就不说,还有,不要直勾勾的看着皇上。” “好。” “那您跟我走吧。”说罢宫人又转身进了大殿。 大殿里面,皇帝正在看书还是什么东西。 “皇上,钟先生来了。” 我还没开口,被宫人一脚踢在膝盖上,当时就跪在地上。 “草、民钟俊佚,参加皇上……” “免礼。”皇帝的声音是显得有些苍老的低沉。 “谢、谢皇上。” 我抬起头瞄了瞄皇上,还真有点不怒自威的面相,就是有些上了年纪的枯瘦,身形上没那么健壮。 “食谱不错,都是钟家自创的?” “回皇上,是。” “萝仙酥果,有何特别之处?” “回皇上,只取萝仙的长生之意,再加上独门的制作法子,被外人传的神乎其神了,只是糕饼做法上的别致。” “萝仙,何意长生?” “回皇上,南山之中修炼法门众多,有一首口耳相传的歌谣,‘尾箕山上萝仙草,萝仙洞府不老药,南山列圣十洞神,遥叹萝仙比花妙’,萝仙酥果正取名自此处。” “钟家祖上有修炼山门之人?” “回皇上,没有。” “哦?” 听皇帝那个带着点疑问的语调,我连忙跪在地上,道,“钟家愿把萝仙酥果的秘方贡献给朝廷。” 还好这些早就和石金湖对过台词了。 “起来说话。” “谢皇上。”我说着站起身,垂着头不敢看皇帝。 “抬起头来。” 这句话怎么那么耳熟…… 这不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潜台词么…… 我一个男人…… 皇帝看着我,我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他眼中的异样。 突然的挺住,仿若难言的故人。 又仿佛一瞬间有无数的东西涌上心头,像是停在了某个点上。 有问题! “今年周岁多少?” 啊? “周,周岁二十九了。”难道我是皇帝老儿失散多年的儿子?? 好狗血…… 皇帝审视的看着我,只把我看的心里直发毛。 “在宫中住些日子。” 啊? “皇上……我……” 皇帝对旁边的人抬了下手,道,“去安排。” “是,皇上。”一旁的宫人立即应声退了下去。 皇帝从座位上走下来,到我身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脸,语气竟然有些柔和,道,“留下来陪陪朕。” 我被皇帝这一拍都给怕懵了,这什么情况啊这是? 我还没答应呢啊! 第二十六章:你敢再无耻一点吗 我被安排在一处流水游廊环绕的二层阁楼里。 隐匿在永安宫中叠叠层层的高阔宫殿之间,高墙之下生生的隔出了这个种满了桂树与凤仙静逸得不似皇宫的地方。 凌仙阁。 我在这里锦衣玉食的度过了一天一夜,残障人士一般的锦衣玉食。 每天同时被十几个人服侍着,不管吃饭洗澡还是穿衣服,这实在让我不习惯,非常非常的不习惯。 我问这些宫人侍女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却没一个人肯告诉我。 甚至没人对我说一句话。 我不禁在心底干嚎,石金湖你特么快来救我啊! 第三天晚上,又是残障的一天过去了。 明天就是皇后的寿宴了,这个皇帝老儿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侍女在一旁给我布菜,斟酒,始终不发一言。 我看了看他们,叹气。 不过都是讨口饭吃求个活路,谁愿意砸了自己的饭碗帮别人? 正常。 吃过晚饭后我原本想要在花园里坐一下,但是人突然很不舒服。 头昏脑涨,站起来都有些飘飘忽忽的不稳。 感觉好像发烧了似的。 头疼脑热。 这回真的是残障了一把,在侍女的帮助下回到了阁楼里的卧房去,昏昏沉沉的脱了外衣躺下去,浑身的不舒服。 最后迷糊着渐渐睡着了。 突然感觉有人在急切的扯我的衣服,手也不时在我的脸上身上用力的摸索。 我一个激灵,猛的睁开眼。 眼前的人让我一时间懵了下,但随即我就反应过来他是谁了。 这个皇帝老儿!! 六十来岁一把年纪了!还敢觊觎哥的美色?! 身体够好的啊?? 他奶奶的,还以为发现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之类的狗血剧情,搞了半天特么是个老兔子老P眼子!!他奶奶的!! “你干什么?”我想要恶声恶气的问,谁知道说出口来竟然软绵绵。 怎么回事? 全身软绵绵不能动了? 这孙子特么给我下了药了?! 干! 我这边嘴巴上脑袋里一通骂爹骂娘,那老小子手上也没停了动作,没一会的功夫就把我扒了个精光。 “你特么……”我刚要张嘴骂,被这皇帝老儿一个巴掌扇的眼冒金星。 这下够狠的,直打得我脑袋嗡嗡了好久。 “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她也好后代也罢!”老皇帝恶狠狠的道,“当年不是死都不愿意跟我么??我就把你锁在这里一辈子!直到你死为止!!”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锁到死为止?特么够变态的啊! 老皇帝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的衣服,连呼带喘的就扑了上来。 我心说完B蛋了…… 干这个老王八的祖宗十八代!!…… 突然皇帝老儿脸上抽搐几下,换不过气一般抽了几下,一口血猛的喷在我脸上,随即死人一般的倒在我身上。 我还没缓过神来,一个宫人冲了进来,随即大声嚎叫。 “不好了!!皇上吐血了!!” 他甚至都没往床上看一眼他怎么知道皇上吐血了?? “大哥,你帮我一把……”我无力的喊着那个宫人,先把我给弄出来啊,别搞个我某上这皇帝老儿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紧接着皇后,太后,荣定王陆续登场了,这三个人仿佛就像安排好了捉奸一样的及时的冲到了这个十分尴尬的现场。 我都有点傻了。 皇后一脸不悦的高深,太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荣定王一脸悲伤难过之情的把我扶起来,拿起一旁的衣衫连忙给我遮住光溜溜的身子,轻声的问道,“还好么……”全没了那种锐利如刀的气势。 眼睛里没有身上没有,一丝丝都没有。 后面的剧情真可谓是急转直下。 宫人侍女冲出来自动承认皇帝老儿让他们在晚饭里给我下药,说皇帝老儿把我关在这里我多么多么不情愿,说钟先生原本是进宫来给皇帝呈递寿宴糕饼食谱的,谁知道皇帝却……但是他们碍于皇帝根本不敢说什么什么的。 荣定王对我始终一脸悲愤悲伤同情怜悯,那种仿佛亲人受辱,好像和我有多么深的情意似的。 我都愣了。 完全忘记前面差点失守的悲痛,不停在惊讶这到底是怎么个节奏? “太后,俊佚他、他其实是……” 太后看起来比钟家太夫人还老很多,一摆手,苍老的道,“淮儿不必说了,看到他的人,哀家也明了七八分。” 荣定王眼中满是懊悔,“本想给母后一个别致的寿礼……不曾想……” “等你父王醒了再说。” “是,太后……”荣定王扶起我,“儿臣告退。” 太后再次摆了摆手,眼神很深。 而皇后在一旁只是看着我和荣定王,始终一言不发。 第二十七章:你说的定数究竟是什么 我被带到了另一处楼中。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什么楼,总之还在这皇宫之中。 荣定王一离开太后的视线,就立刻恢复了那种让人心惊胆寒的状态,如果气势可以化作物质来杀人,我看他一定可以。 甚至不再看我一眼,荣定王就独自离去了。 宫人们给我沐浴更衣,我都任由他们,脑子里一团团的乱七八糟。 直到躺在床上,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老儿,太后,皇后,荣定王,这些人之间,还有我,为什么他们好像知道我是谁一样……他们本来就知道啊! 我是芙蓉城钟家的钟俊佚啊! “俊佚,”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轻拍我脸颊的动作,“回神。” 我对了对眼睛的焦距。 是石金湖。 我一拳锤了过去,“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憋了半天想不出来怎么告诉他,随即又怒道,“你不是会算吗?!你怎么不算算啊!!” 我心里突然之间涌满了不知道是愤怒郁闷还是什么,总是非常不爽的情绪,这会儿一见到石金湖就全来了。 “起来跟我走。” “去哪?” “先离开这里。” 石金湖背着我,踏风一般在高耸浓密的枝叶之间行走,如履平地。 黑夜把我们包围住,影子也看不见。 我伏在他的背上,一瞬间感觉如此熟悉。 此情此景。 不多时,我们已经把偌大的永安宫甩在了后面,那些四四方方的宫殿越变越小,变成了豆腐块,变成了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最后再也看不到。 我们离开的方向,不仅是永安宫,也是永安城。 随着四周的建筑变得越来越稀疏低矮,越来越破旧,周围的山林植被也越来越茂盛,此时的桐花已大片的凋谢,风中却依然有它的香味。 直到一处山脚小路旁,石金湖停了下来。 旁边有一匹近乎红色的骏马,银白的马鬃飞扬,漂亮至极。 石金湖放下我,道,“你先走。” “去哪?” “你一直向南走,不要停,会有人来接你。” “那你呢?” “过些日子我再去寻你。” “为什么啊?”我不明白的问他道,“这寿宴的事情还没完?我走了,钟家怎么办?鱼伯他们怎么办?” “有我在。” 我心里突然堵得慌,感觉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要发生。 很不好的预感。 “我那时候问你,那个姓湛的小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是不是不该来这里,你告诉我定数,现在你又叫我一个人走?” “你的事结束了。” “这特么叫什么结束了?今天晚上都发生些什么你知道吗?特么那个皇帝老儿……”我顿了顿,心火上涌,怒道,“不提也罢!总之我不能一个人走!” “听话,”石金湖抚了抚我的头发,“一直向南,那是我生长的地方。” “一直向南?哪里?” “南山。” “那你先走,我再去找你。”我总不能丢下这一大摊子自己跑了,钟家几十号人是我带来的,还有鱼伯。 石金湖勾了勾嘴角,看着我温和道,“没有什么大事,余下的是我自己的因缘,总要自己做个了结罢了。” 我越听越糊涂。 “那首歌谣,南山列圣十洞神,说的是你吗?” 我一直以来的疑虑,此时好像也变成了某些事情的原因,石金湖他到底是什么?神仙还是妖怪?还是什么? 石金湖轻轻摇头。 “那你究竟是什么?神仙?妖怪?” 石金湖道,“南山。” “南山那么大?几千几万里也不知道!!”我有些激动,“你是山吗?是山吗??” 石金湖翻身上马,把我也拉了上去。 一夹马肚子,红色骏马便飞驰一般撒开了四蹄奔了出去。 见他跟我一同上马飞奔,心里顿时安心了不少,可是又担心鱼伯他们在永安城里,心中又开始反复纠结。 这一切变化的太快,让我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这马是遮星的影子。” “遮星的影子?” 石金湖从背后双手环住我,一边拉着缰绳,道,“嗯,因为你给遮星塑的是泥土之身,所以这马不能过水,你要切记。” “你不和我一起走?” “它会一直把你送到南山那里,直到有人来接你。” “石金湖!” “那些事我料理好了便来寻你。” 一阵风之间,石金湖已然消失不见,没了踪影。 骏马背上只有我一人。 这匹红色的骏马,真的没有辱没遮星的名号。 飞奔踏风过云,在黑夜中的山路上飞驰如平底,因为速度太快,连天上的星星也模糊的看不清楚。 我一个人伏在马背上,心中糟乱。 那个荣定王,是想要置我于死地?还是钟家?还是皇帝老儿? 这场寿宴,究竟为了什么? 第二十八章:不要一直说再见 红色骏马跑了一整夜,直到天微微的亮了起来,仍然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遮星的影子,只是一种意念还是什么? “遮星,”我抚摸着它的鬃毛,触感无比真实,“休息一下吧?” 它像能听懂我说话一般,慢慢停了下来。 带着我走到了一颗树荫下。 马背上的口袋里有食物和水,我没什么胃口,只在树荫里躺了下来。 我一夜没睡,这时候两个眼睛酸的快要掉出来一样。 马就守在我身边,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马还在我旁边悠闲的站着,天已经蒙蒙的黑了下去。 我这是睡了多久。 刚要爬起来,却发现树底下还坐着一个人,一身利落的黑衣。 是湛嚣。 “怎么是你?” 他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我也懒得多说,爬起来准备上马继续赶路。 我不知道一直向南走,到了南山会怎样,来接我的人又是谁。 等等,那个接我的人,不会是湛嚣吧? “石金湖让你来接我??”我不确定的问道。 湛嚣冷冷的道,“我和他不熟。” 我看也是。 不理他我翻身上了马,拉着缰绳准备走。 湛嚣也站起来,看着我道,“你那匹马,到底是什么怪物?” “什么怪物?” “我追了你十几个时辰。” “你追我干什么?” 湛嚣扫我一眼,冷道,“你以为你这么容易就跑得了?” “你什么意思?” “永安宫今日摆寿,荣定王和那皇帝老儿闹掰了,所有人都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 湛嚣冷笑,“大概一个怕身败名裂,一个想要他身败名裂。” “我听不懂。” 完全不知道湛嚣这小子在说些什么,但是荣定王和皇帝老儿这两个家伙,没特么一个是好东西的。 一阵沉默。 “我要走了。”我道。 湛嚣轻叹一声,低道,“你一个人走不了。” “有你在我就能走得了吗?” “我不能保证,”湛嚣看着我,平静的道,“只能尽力。” “你走吧。”我道。 如果真的逃不掉,我没必要连累无辜的人。 “我不管你是不是失忆了,或是怎样都好,只当是为了钟俊佚这个身体也罢,我只是在保护他,不管现在还是从前。” 我看着湛嚣的神情,突然感觉到这件事真的有些严重了。 不再是什么问题,而是已经到了生死的层面。 我想到了石金湖。 也不是没有怀疑,但我最终选择了相信湛嚣。 我觉得自己可能被石金湖给洗脑了,因为我脑子里的想法是遇到湛嚣可能也是一个定数,是一个不可避免的东西。 至于湛嚣的问题,我无法回答,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石金湖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能告诉他,石金湖要我一路向南。 一直向南。 湛嚣完全跟不上红色骏马飞奔的速度,只好让他也骑到马上来。 他一直说这世上的马不可能有这样的速度,我觉得也许只是他自己功夫差吧。 又赶了两天的路程,我们已经距离永安城很远了。 我们不敢走大路,只走一些山中的小路,好在骏马给力,不管多么崎岖的路都能如履平地的飞奔,尽管马上坐着两个人。 我一直想着,只要我到了南山,石金湖就会回来,事情就会解决。 因为石金湖从来没有说错过。 又到了夜晚,我们两人正坐在一棵大树下休息。 眼前的火堆不大,跳动着金黄的光。 突然之间我感觉湛嚣浑身散发出一种极度冰冷的杀气,是真正可以感觉到的那种连周身的空气都凝滞一般。 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飞速,湛嚣已经气势收敛,手上也不再有动作。 “暗器?” “银针。” “你刚才杀人了?” “七个。” 我有些结巴,道,“……他们,都死了?” 湛嚣横我一眼,道,“不然你想死?” 当第二天我真的在灌木丛中看到了七个人僵硬发黑的尸体时,我才感觉到也许湛嚣这个人真的不简单,至少不像我想的功夫那么差只会嘴巴说。 似乎从那一晚开始,我们的路程就变得越来越吃力。 尾随我们的人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一开始湛嚣应付起来还是绰绰有余轻松自如的,但那些人就像杀不完的蟑螂一样,前仆后继没完没了,一波死了新的一波又不断的涌了上来,毫不畏惧。 几天下来,湛嚣现在已经是整日整夜都不再睡觉,可我们距离南山,还有很远的距离,根本不是三五天能达到的。 “你这样根本不行,没到南山你先玩完了!” 坐在一旁运气调息的湛嚣并不接话。 他最近话变得越来越少,那种一贯的冷冰冰的嘲讽也没了,人很沉默。 “趁现在天亮着,你睡一下,白天我来看着。” 湛嚣忽然道,“那个人快来了。” “谁?” “如果我叫你先走,你千万不能犹豫,立刻、马上离开。” “你什么意思?” 他看着我,眼神坚定,“一定要记住,一定。” 第二十九章:悲伤的飞翔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我问道。 湛嚣的语气让我有些沉不住气。 他说到那个人时,仿佛有千斤巨石压在身上一般,我不想要他做什么决定,他不该为了一个旁人付出那么多。 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得到回报。 我对他道,“如果你说的那个人来了,你一个人走,不要管我,我不会有事的。” 湛嚣没有回答。 “我和你说真的,我一定会没事。” 我相信石金湖,我知道他一定会来。这段时间来我日日梦到他,梦到那些记忆深处的东西,他说的那些岁月,虽然我不能全都知道,但是我感受得到。 有些东西不是生死能够去隔绝的。 至少石金湖可以再找到我,不管我变成了什么。 “你不要自己擅自做决定,”我看着湛嚣,道,“就算真有什么事,我不怕死,再说我也不会死。” 如果一定要说到死的话,那我比他们都更有资格,因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凭什么要让这里的人替我去死。 湛嚣看着我没说话,只是极浅的笑了笑。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见他笑,特别好看,比他冷冰冰的时候好看很多。 “有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很好看。” “以前有。” “后来没了?” “嗯。” 湛嚣嗯了一声之后,便继续打坐调息,不再说话。 转过天,我们已经接近了芙蓉城的地界。 虽然南山依然很远。 但是原来日夜兼程还是官道都走了半个月的路程,现在走崎岖山路都只走了几天就到了,可见这匹红色骏马的速度,真不是盖的。 树木不断的后退,我们在山间的小路上策马飞奔。 突然湛嚣拉住了马缰。 伏在我耳边轻声道,“记住我让你走时,不要犹豫。” 湛嚣说的那个人来了? 我四处去看时,周围没什么变化,仍然是盛夏天气里闷热的山林,一派安宁的样子。 “在哪?” 忽然前面原本蜿蜒的山路消失掉了。 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林枝,四周全部变成了一模一样的树林,层层叠叠的茂密,让我完全分辨不出方向。 红色骏马鼻子里不住的哼气,躁动不安。 湛嚣依然在我耳边低语,“一直向前,这马会带你走出去。” 我摇头。 湛嚣定定的盯住我,也轻轻的摇头。 “钟先生,好久不见。” 说话的那人一身黑衣骑在一匹黑亮的骏马身上,悠然的走近。随着他的走近,一旁的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变为青青绿草地,他走过的地方也一团团的开起娇艳的花朵。 却是张方五。 此时的张方五仍是标准的一身黑的装扮,只是脸上丝毫没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眉鬓如飞,一双锐目冷如寒冰。 “寿宴还没结束,钟先生这是做什么?”张方五看着我淡淡的挑了挑嘴角,“随我一同回去了吧,石先生还在等你。” 我听他说到石金湖,心里抖了一下。 忽然一阵阵巨大的水流声传来。 我向刚才湛嚣和我约好的方向看去,原本的山林此时却化作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江,滚滚浪水翻腾激流。 张方五轻蔑的看了看我的红色骏马,凉凉的道,“石先生这匹影儿马的确不错,可惜弱点太大,不是石先生的水平。” 看着那翻腾着的江水,一时间心中慌乱。 我拉住湛嚣的手,低声道,“这马过不得水,你自己走。” “你这后辈,胆子倒是不小,不过比你那窝囊的师父好些,”张方五看着湛嚣冷笑道,“也算是青出于蓝了。” 湛嚣冷冷的看着张方五,没说话。 “能死在我手里,是你的荣幸,我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动手了。” “走!”湛嚣忽然低语。 张方五冷语,“不自量力!” 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人有动作,所有人都没有动,但是湛嚣却一口鲜血喷了出去,脸上当时就惨白得毫无血色。 “湛嚣!”我惊道,“你怎么了??” 张方五有些不耐烦的抚了抚衣袖,看着湛嚣面无表情的道,“你们那一门在我眼里,不过都是废物。” “张方五!!你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张方五冷笑一声,“钟先生能聪明些当然好。” 突然湛嚣一夹马肚子,带着我直直的冲向滚滚的江水之中。 余光中我瞥见了张方五脸上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仿佛在期待好戏一般,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 坐在我身后的湛嚣不断的吐出血来,此时鲜血已变得浓黑粘稠,一片一片的湿在我的胸前,几近黑色。 一声长长的嘶鸣,红色骏马腾空而起。 短暂的飞翔。 在它带着我和湛嚣没入水中的那一刻,我清楚的感觉到,它消失了。 如空气一般的消失了。 无影无踪。 第三十章:给我一个奇迹吧 人在水中会有莫名的恐惧,尤其是在湍急的大江大河里。 我那个半吊子的游泳技术实在是烂的可以,一个小泳池都要扑腾很久才能游到对面,更何况这种深不见底的大水中。 我狗刨式的扑腾着,但是水的力气太大,露头呼吸都变得困难。 原本这盘山小路的一侧就是山崖,现在被张方五那个妖人搞了一条大河横在这路中间……我们必须要到对面去。上游是不可能了,这水势太猛,就是照着给我们冲下山崖去的意思来的。但是真要被这水给冲到了下面去…… 就是个死。 湛嚣完全不出来换气,在下面用双手死命推着我向对面游去,他嘴里不断溢出来的黑血把水也染得浑浊了,已经看不清面容。 “湛……咕噜噜……嚣……咕噜噜……”我一边抓着他死死推着我前进的手臂,也拼命向前游。 明明是盛夏时节,可这条突如其来的大江却冰冷到刺骨。 湛嚣的手臂已经有些僵硬了。 我拼命地向前扑腾,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湛……咕噜噜……嚣……咕噜噜……” 我心里很慌,因为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力气已经尽了。 “湛……咕噜噜……嚣……咕噜噜……” 湛嚣始终一点声音也没有,两只手慢慢的松开了我,好像失了力气一般,顺着水流的走势就要向下游而去了。 “湛……嚣……咕噜噜……” 混染了黑红血色的水里我看不清他,我胡乱的抓紧他的手,喊他的名字,但是他双目紧闭,毫无回应。 冰冷的江水让我浑身也变得僵硬起来,拉着湛嚣让我感到异常的吃力,仿佛一块巨石一样扯着我向下。 我肯定是游不到对面的。 山崖就山崖! 他奶奶的老子不怕! 只在此时,突然一股巨大的力气一下子把我托了起来,连带着湛嚣一起。 瞬间我和湛嚣就被托着腾出了水面。 一匹红如烈焰燃烧的骏马。 丰神俊采桀骜冲霄。 它站在水面上向着张方五的方向抬起前蹄,长长的一声嘶鸣,那声响透着巨大的怒意也带着巨大的能量一般,震耳欲聋。 我心跳如鼓。 紧接着它就踩着水面飞速的向前飞奔而去,踏云逐风一般,快如闪电。 我看不到张方五的表情,只看到他在原地没动。 骏马载着我们飞速的离开。 “湛嚣?湛嚣?你醒醒?”我双臂把湛嚣锁在自己前面,不断的叫他的名字,“湛嚣?湛嚣?” 他浑身冰冷,嘴唇紧闭毫无反应,一张脸上惨白的渗人,整个眼窝已经开始慢慢的透出了黑紫的颜色。 我感觉自己手抖得厉害,“湛嚣?湛嚣?” 盛夏的热风吹拂,仍然暖不了心里的冷意。 我想到了爸爸的死。 我害怕去面对如此直接的死亡,这感受不好,非常不好,死去的人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却不知道活着的人要为他们难过一辈子。 我不停的叫他的名字,但是他始终没有丝毫的反应。 像个人偶一样靠在我怀里。 我很后悔。 当初为什么不叫他走,为什么要让他和我同路。 这匹烈焰一般的骏马跑到了一条山中小路旁,停下来不再走了。 我从马上下来,把湛嚣也扶了下来。 我把他挨着一株大树放下,让他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 他就那么靠在那里,伸着双腿,头垂在胸前。一身被水浸透的黑衣上还染着斑驳的血迹,头发上的水不断的滴下来,一滴一滴的打在没有握紧的手上。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没有了。 我忽然想起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一双晶亮的凤目,动人的容颜,冷冰冰的语气,口是心非的态度。 在周府外的马车上。 那些被烧掉了的丹青画像。 他第一次笑的样子。 尽管很浅很浅,但是真的很好看。 …… 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也许他会有更好的以后吧。 烈焰骏马走近我,乌黑的大眼睛里闪着水润的光亮,好像有千言万语一般,鼻子轻声哼鸣着,用头蹭了蹭我。 我摸了摸它的头,“好马儿……” 心里很酸。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骏马长嘶一声,朝着不远处的一座祠庙跑了进去。 那里有人吗? 待我走近时,我一阵恍然。 山神祠。 这个山神祠,我曾来过几次的山神祠。 西鹿山的山神祠。 山神依然威严的立在庙中,可是原本该傲气如云的站在山神旁边的那匹骏马,那匹桀骜不凡神采飞扬的骏马,此时已然化作了地上的一滩泥浆。 消失不见。 我想到了石金湖对我说的话。 因为你给遮星塑的是泥土之身,所以这马不能过水,你要切记。 你给遮星塑的是泥土之身。 遮星。 影子没了,你便亲自来救我了吗? …… 突然感觉心脏被人狠狠地握住了一样,我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 我捂住眼睛,因为实在酸得厉害。 石金湖,你在哪里? 第三十一章:你几时拿诺贝尔物理学奖 “金湖,都十二点多了,要不你煮饭吧?” “老石你煮饭吧?!” “湖湖?” “石哥?” “湖哥?” “老湖?” “……” “石金湖?!” 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研究什么书的石金湖入定一般一动不动,任由我怎么喊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又是这个鸟样子。早上说好了到我家给我煮饭吃,结果说什么半路收到快递的一本书就开始看了起来,现在还看到我家来。 假模假样,年纪轻轻当教授了不起啊! 又不是爱因斯坦,大学教授而已还真把自己当物理学家啊…… 还叫我搬过去和他住,我看我没几天就得饿死。 我郁闷的关了游戏准备做饭。 可是我真的不会做饭啊! 走到厨房里翻了翻昨天石金湖买的菜,一捆菠菜,一根胡萝卜,一个洋葱,两头大蒜还有一个生姜。 打开橱柜,舀了大米准备煮米饭。 放多少水? 我记得好像是什么1:1? 不管了随便放。 按下电饭煲的煮饭键,我又开始清理蔬菜。 菠菜洗洗炒了吃,胡萝卜和洋葱怎么吃?胡萝卜炒洋葱?炒鸡蛋? 热锅,倒油。 ……这炒菜的铁锅怎么有点红色?油倒下去也变得有点红?生锈了?重洗锅吗? 管他的,吃了还补铁。 我剥了几瓣蒜切几刀,丢下去滋啦啦噼啪直响。 就着融合了铁锈的热油,我把菠菜一股脑丢了进去,哗啦一声。 “这……”石金湖嫌恶的看了看桌上的菜,“你的锅多久没用了?” 好像上个月开始都在他那里吃饭,可能快一个月了吧? “一个月吧,咋?” 石金湖用筷子翻了翻桌上唯一的一盘菜,“都生锈了……” “爱吃不吃。”我撇撇嘴,一边夹菜一边扒拉碗里的饭。 看着我大口的吃着混着一丝丝深红颜色的菠菜,石金湖也没在说什么,端起面前的碗,只吃里面的白饭。 “挺好吃的,你尝尝?”我笑道,“铁锅里的锈怕什么?还补铁呢!” “铁锈的主要成分是氧化铁,大量摄入氧化铁会造成人体肝脏功能的损害以及肝脏疾病的多……” 我赶紧打断他,“您博学成了吧?” 石金湖看着我笑了笑,“下次还是去我那里吃吧。” “本来你就是来给我煮饭的好不好?自己在那捧着本破书还好意思说……”我不满的道,不过看到他笑起来,什么也都过的掉。 看着他什么都好,能一直看着他就行,怎么样都行。 “这本书蛮有趣。” “是嘛!”我对石金湖看的那些书完全没兴趣,那些什么量子什么四维什么反离子虚粒子的东西,看了就眼花。 “嗯,他用量子去证实生死轮回。” “啥意思?” “一个简单的实验,当一颗粒子在通过一个障碍物上的两条缝隙时,它会像一颗子弹会通过两条缝隙中的某一条。但如果你不去注视着这颗粒子,它就会像波一样行动,它可以同时通过这两条缝隙。明白吗?物质和能量既能够显现出波动性又能够显现出粒子性,而粒子的行为会因为观察者的意识所改变。” 见我不说话,石金湖继续道,“我们始终认为物质是客观存在的,但是客观对于不同出发点或者说视角来说又是不同的,对同一事物可以有无数的观察角度,如果是不同的生命形式,那么也一定会有不同的视角和感受。” “一棵松树,我们把它看作松树,如果换做一只鸟,一只蜜蜂呢?它们对这棵松树就未必会有相同的看法。在人和鸟、蜜蜂的大脑重可能反映出多种完全不同的信息图像,是互相之间所不能感受到的差异。” 我扒着饭,看着他漠然道,“所以?” “这时候‘客观’这个词就不再是一个绝对的概念了,因为客观事物的本身已经在根据视角主体的改变而改变了,所以对于我们所见到的客观物质本身的解读,实际上只是对全息信息的部分读取,是一种与客观相悖的可能性的选择,而这种选择是完全根据意识发出的自身条件来改变与实现的。” “请问您几时拿诺贝尔物理学奖?” “正在努力。” “那我得提前采访采访您,”我举着筷子当话筒,对着石金湖,假模假式,“您为物理学界乃至世界作出了如此杰出的贡献,请问石先生希望今后人们如何评价您呢?” “不掷骰子的上帝。” “啥?”啥上帝? 石金湖又笑了笑,转而问我,“你呢,你希望别人如何评价你?” 我扒完了最后一口饭,“有钱了不起啊!!” 第三十二章:原来你真的是一座山 我猛的坐起来,头疼欲裂。 我又梦到石金湖了。 那些,那些过去,我都以为那些才是我真实的生活。 却仍是要醒来。 环顾四周。 青纱幔帐竹木家什,带着几分飘渺的林间小屋。 宁静,还有几分柔雅。 外面阳光正好,顺着窗子洒落进来,外面林盛虫鸣,微风中有甜甜的花香的味道。 “你醒了?” 随着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忽然传来,一位青纱罗缎仙子一般的人走了进来,面容柔和而温婉,有着东方女性最美的神韵,不似世间人一般。 我猛然想起了湛嚣。 “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的,你,你见到吗?大树边,黑色衣服的……”我努力向她描述湛嚣的样子。 青衣美女走近我,笑了笑,道,“他在外面。” “他……?” 我掀开被子,踉跄着连忙跑了出去。 外面阳光很好,明媚的伏在云下。 桂树下站着的他第一次没有穿黑色的衣服,雪白的衣服衬得他立时如山中云隐的神子般出尘美好。 而他正微笑的看着我。 我想到那时在江水中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他,那个满身血污坐在树下异常安静的他,那个没有一丝生气的他。 眼前的一切,好不真实。 “湛嚣,”我眼中一阵强烈的酸涩,口中也干涸,“是你吗?” 他走近我,道,“你睡了好久。” 我仔细的打量他,真有些不敢相信,“湛嚣真是你吗?我不会又在做梦吧?” 湛嚣点了点头。 “那时……”那时候我以为他死了。 “妸女救了我们。” “妸女?” “你刚应是见过了的。” “那位青衣美女……”我点点头,又问道,“她是谁?” 感觉有很多疑问要问,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石金湖说的那个接你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是她?” 我回身看去,妸女正站在远远的地方安静的望着我和湛嚣这个方向,青色的衣带罗缎随着微风浮动飘扬。 一时间我们都在风中的花香里沉默。 鸟鸣偶尔。 湛嚣忽然开口,“等一切结束了,去给遮星重塑个金身吧。” “你认得遮星?” “西鹿山上遮星已经替你死了一次,这算是第二次了吧。” “西鹿山……”我想起鱼伯和阿直说起遮星时候的神情,想起从前的许多。 “当年凤芮一路追杀我不过,便要杀你,就在西鹿山上。” “后来呢?” 湛嚣顿了顿,“我离开了。” “湛嚣,……” “我明白,”湛嚣打断我的话,平和的看着我,道,“我只把你送到石金湖身边去,再没其他了。” 我摇头,认真道,“湛嚣,你听我说。” “我不是钟俊佚,听好,我不是钟俊佚,不是芙蓉城那个钟家的钟俊佚,我不属于这里,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石金湖也不是,我会想办法离开。” 湛嚣看着我,眼中深沉。 “我会想办法尽快离开,让原来的钟俊佚回来,你明白吗?” “你是说,”湛嚣有些不确定的道,“……借尸还魂?” “我不知道,但是几个月前我才出现在这里的,”说完我又补充道,“石金湖可能也是。” 湛嚣陷入了某种沉思。 竹屋内。 “妸女,谢谢你。”我向她真诚的道谢,真的非常感谢她救了湛嚣,这是我最想要感谢她的一件事。 妸女轻柔的微笑,道,“有遮星在,因果之外,这世上还少有人能动得你。” “遮星……它,还会回来吗?” 想到遮星,我心里总有些难过。 江水中消失的它的影子,山神祠中化作泥浆的它的塑身。 “它大劫已过,不日即会归来。” 听到妸女这样说,我心中按耐不住的惊喜,道,“遮星会回来?” “那时它道神离散破了真身,你拼了自己的本命神魂涣散去保它,它早已发下仙誓生世追随永不绝断。” 妸女温柔的看着我,又道,“我追随真神万千年,细数下来识得你也有百多年的光景了,悲喜欢乐也悉数全都跟了你们。” 我有些听不太明白妸女话里全部的意思,但是唯独遮星会回来这件事让我感到异常高兴,异常的高兴。 “石金湖什么时候会来?” “真神在等你。” “真神?”石金湖是妸女说的这个真神? 妸女微笑着认真点头,“南山真神。” “石金湖他……”真的是一座山啊…… “石金湖这个名字,大概是取自那里吧,”妸女笑了笑,眼眸柔和如春光,“青要神山洞顶金湖,你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第三十三章:请不要再毁我的三观了好吗 永安城传来的消息,那个皇帝兔老儿驾崩了,荣定王即将登基。 而这中间还爆出了一段极其惊人的故事。 话说当年还是少女的明皇后在待字闺中时爱上了一位贺姓的将军,但是这位贺姓将军喜欢的却是明皇后的妹妹,后来这位贺姓将军立下战功时就想请当时的皇帝老儿给赐婚,不料皇帝老儿阴差阳错的也看上了明皇后的妹妹。 由于明皇后的妹妹疯了一样抵死不从,于是皇帝老儿无耻的使出了一招霸王硬上弓,想要先上车后补票。明皇后的妹妹无奈之下愤而服毒自尽了。 这件事在当时搞得举国上下人尽皆知,皇帝老儿颜面尽扫,心中怒火难平。但是亲眼看着她入了棺下了葬,不甘心归不甘心,毕竟人死了,后来就娶了明皇后又找了个由头杀了贺姓将军满门,以泄心头之愤。 但是皇帝老儿不知道的是其实明皇后的妹妹并不喜欢这位贺姓将军,她抵死不从的真正原因是她和皇帝老儿其实是亲兄妹。 皇帝老儿的父亲还在位时,曾经和明皇后他爹的小妾生下了个女婴,太后觉得这个事情实在不好看而且当时后宫的斗争异常黑暗,就把女婴养在明皇后家,让他们当做亲生女儿去养育,对内对外。所以几乎没人知道这位小公主的真正身份,就连明皇后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当然,其实明皇后的这位妹妹并没有真正的死去,而是在太后和明皇后家的帮助下,成功的逃出了永安城,改了名换了姓,嫁了人生了娃。 她就是钟家的那位老妇人,钟俊佚的亲娘。 所以皇帝老儿看到了我这张像极了母亲的脸,一时恨意怒意全都来了,色心歹心一起炙热的燃烧,当年没有平息的怒火终于有了出口。 至于这些消息我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湛嚣说的了。 他几乎了解着这天下的所有大事小事,皇宫里的皇宫外的。皇帝今天吃了什么,临幸了哪位妃子,芙蓉城首富秦万又暗中给荣定王打造了多少兵器,训练了多少死士,成子风手里的兵权远不止对外的三十万,洛平城的三大门派换掌门的内幕……等等等等,大事小事,不计其数。 湛嚣是做什么的?他是小凤山的执掌。 小凤山是什么?小凤山号称揭云覆星天下第一门,拜的开创人是传说中青要神山的青要真人。当然小凤山并不是修仙修道的,只是天下内功法门皆从青要一脉,小凤山传人执掌代代天下无双,世人皆知。 至于张方五,他是尾箕山那一门的,尾箕山门不入世间,向来是以修仙悟道为主从不理会江湖中事。那时湛嚣的师父和师伯们偶然之间得到了一株稀世珍草,名叫通天珠,据说有助人飞升成仙之妙处。于是张方五突然出现,要抢这棵通天珠。 湛嚣的师父在当时若说武功天下第二基本也没人敢称第一,当然除了在后山闭关的几位师祖们,师伯们的武功当然也不在话下,但是张方五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废了师父和师伯们的身子,完全的废掉。 湛嚣说那时他十几岁,但是现在的张方五和那时候几乎完全没有差别。身虽为凡却容颜不老,那种攻击力和摧毁力已经完全超出了武功修为的范围,更像是一种意念上。况且张方五还有操江控海空置幻想的本事,所以湛嚣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对于这个,妸女给了我们一个答案。 妸女很久之前就见过张方五,大概还在张方五很小的时候。不得不说张方五天赋异禀接近超凡,而且他又是尾箕真人的闭门弟子,自然有一些超越世间相的结果。 至于尾箕真人,他和青要真人同属南山列圣之中,正所谓超凡入圣必有通天本领,心念可造世间事,只是难离因果之外。 所以张方五现在修行悟道已超过百年,心神百骸都已接近了超凡入圣的境界,完全不是世间人可以去衡量的。 在世人面前,几乎是无敌的存在了。 我有疑问的是,既然张方五是修仙悟道之人,而且都这个境界了,怎么还会去给那个荣定王当爪牙?这不是出世理了世间事了吗? 妸女说张方五在等一条即将出世的真龙。 凡人可超凡可入圣,但是身不死,永不能飞升成仙。但是如果有出世真龙为自己立下仙誓祭本神,就可以破了这种情况。 身不死而飞升,仙龙一体破天机。 第三十四章:彩虹上的它 妸女救起昏迷的我和湛嚣后来到的这个山间小竹屋,正是在尾箕山上。 尾箕山,万里南山的其中之一。 我现在最重要的事,即是要立刻去找石金湖。 我觉得我离答案已经不远了。 妸女说石金湖在等我,他还在永安城中,荣定王登基之前他不会离开。 因为一个百年前种下的因。 不过具体的原因,妸女也不知道,也许我只能问石金湖自己了。 我和湛嚣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上路。 妸女一路送我们到了林间小屋的山脚边,这才停住。 “回吧。”我微笑的对妸女摆手。 妸女笑着看我,柔和道,“不等遮星了吗?” “嗯,我先去找石金湖,”我也对着妸女笑,道,“我想遮星会找到我的。” 妸女点点头,对着我和湛嚣,万分温柔,“保重。” “保重。” “保重。” 我们从竹林小屋那个山头里走出来将近十个小时之后,才找到一个小店歇脚。湛嚣果然不负所望的搞来了两匹不错的骏马,一匹棕黄一匹偏黑,都是神气十足的精神。 叫过了一些吃食,湛嚣手捏着一封短笺,坐了下来。 “荣定王十日之后登基。” “十天?” 湛嚣点头,“嗯。” 我问道,“我们最快要多久能到永安城?” “一个月。” 一个月太久了,时间一长什么变化都会有。 “那边情况怎么样,石金湖?”我知道荣定王已经把钟家的人全部放回了芙蓉城,让钟家一切照旧,当然除了钟老夫人是老皇帝的亲妹妹,正牌公主这件事被公布之外,一切正常。虽然太后不同意钟老夫人恢复公主的身份,不过由于荣定王坚持,所以还是公布了出来。 但是荣定王始终没有放出石金湖,一直是秘密的留在王府里。 “应该还在王府。” 我喝了一口茶,道,“张方五,还会来吗?” “暂时感觉不到。” 我奇道,“你能感觉到他?” 湛嚣摇摇头,道,“他气太盛,只要领教过一次就绝难忘记。” 我点点头道,“也是,那老小子现在都不完全是人了,人妖差不多。” “修仙悟道,难如登天。” “你有兴趣?”我看了看湛嚣,感觉他好像有些羡慕张方五的意思。 湛嚣仍是摇了摇头,挑了挑嘴角,便垂眼不再说话。 我突然间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想法。 两天后,我们才真正的走出了尾箕山的范围。 此时我们正走到一处山谷间,颤颤巍巍的木质吊桥横在万丈峡谷之间,云山雾绕不见底,磅礴的流水只见隐约水色而听不到声音。 两匹马死活不肯过。 不论我们俩怎么用力的拉拽缰绳,这两匹马就是不肯向前一步,打着滚的向后退,鼻中哼鸣不断,十分抵触而害怕。 “这马什么情况?”我望了望湛嚣,询问道。 湛嚣看着前面越来越多的雾气,皱了皱眉,道,“可能真的过不了。” 借着自山谷中不断涌出的水雾,对面的岩层石壁似乎都变得朦胧了起来,孤零零的吊桥此时显得更加颤巍不牢靠。 “怎么了?” 两匹马还在死命的向后退,已经有弃主逃跑的意思了。 湛嚣顿了顿,道,“煞气好重。” “煞气?”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是张方五?” “不像。” “不是张方五那……” 我话没说完,突然震耳欲聋一声巨响,山谷中涌出一股巨大无比的水柱直冲霄汉,贯通天地一般,那巨大的声响直炸的我耳朵轰鸣脑袋嗡嗡。 那木质吊桥瞬间就被冲得粉碎。 还好没过去。 “这——是——什——么——啊——?”水声太大,即使我放声大喊也完全听不到自己的一丝声音。 巨大的水柱带出来的轰隆着的强劲的风把我和湛嚣打的像落汤鸡一样,而且水柱不断的向天上冲去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转眼之间两匹马就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是跑了还是卷进了水里。我和湛嚣也不得不靠在岩壁上拼命的抓紧旁边的大树,防止被卷进水柱中去。 冲天水柱持续了将近一刻钟才慢慢消失。 我们靠着岩壁都没有动。我担心的是水柱消失后等待我们的是张方五那个妖人,我想湛嚣应该也是担忧的。 水柱消尽,原本连着破烂吊桥的地方出现了两条并排的彩虹。 清晰而艳丽。 当然,还有彩虹上站着的那匹烈焰一般的赤红骏马,桀骜盛云。 我想不仅仅惊艳了我。 第三十五章:这条龙是我的小弟吗 峦峰重叠,山水映虹。 湛嚣看了看我,道,“看来我们很快就可以到永安城了。” 我笑了笑,再见到遮星的感觉真不错。 只是没想到它这么快就来了。 正在心中微微的感慨着,站在彩虹上的遮星已经一跃到了我们面前,比那时在江水中见到时,不知道傲气神采了多少倍。 我摸了摸遮星的头侧,道,“好马儿。” 鼻中轻轻哼鸣的遮星久违一般的蹭了蹭我,眼神暖融润泽。 湛嚣看着我们,温和道,“走吧。” 我点头,“嗯。” 说罢我们翻身上马。 我拍拍遮星的脖子,道,“我们去找石金湖。” 遮星抬起两个前蹄嘶鸣一声,随即风一般飞奔起来,直越天际的云彩之上。 这一踏越,把我们都惊到了。 因为此时的遮星已经不是在陆地上飞奔而驰了,它现在是真正的踏云逐风,完全是在天空中飞翔一般的肆意驰骋,马蹄溅云。 随着高度不断的升高,云层不断的变多加厚,我和湛嚣才真正的知道遮星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我胸中心如鼓动。 再次从云中穿梭而出的时候,载着我们的遮星早已不是那匹桀骜似神的骏马了,而是一条浑身赤焰一般烈红的巨龙。 我想起了妸女的话。 兽中有非凡者,延寿千年可蔽天。 兽中有超凡者,踏云飞虹可通神。 兽中有御凡者,凌尘劫炼可化龙。 然而这些修行的异兽在化龙之前,全部凶煞骇人九天难容,唯有化龙这一条路可以褪尽本性凶残的煞气,回归本真。 但化龙之路劫难重重,历经千年惨烈到不可以想象,所以大部分修行的兽类都难以走过这一步,百万中有一已是难得。而化龙以外的下场,都逃不过道神离散真身幻灭。 遮星原本已经真身幻灭,只是在道神离散之时,我用自己的命换了他的。 如今,它已历尽炼尘化作真龙。 原来张方五在等的那条即将出世的真龙,是遮星。 再次来到永安城时,感慨很多,心境的差别也很大。 曾经没有足够的高度去俯瞰,不知道永安城真正的总体格局是个什么样子,如今我和湛嚣骑在遮星这条赤红巨龙的背上,放眼下去,真是一目了然。 整个城中依然是周正持谨,端庄规矩。 只是那周正的规矩之中,所蕴含的远远不是建筑与设计风格上的端庄严肃。没有一个皇帝能够逃脱出这个俗不可耐的牢笼之中,天子之城,这其中所有表达的无一例外是锁住帝王之势,千秋万代。 湛嚣得到的消息是石金湖可能还在荣定王的王府中。 因为荣定王对石金湖的消息封锁的极为严密,所以湛嚣也不敢确切的肯定石金湖就在荣定王府里面。我和湛嚣决定先去王府一探究竟,虽然对张方五那个妖人还是心有余悸,但是现在有遮星在,感觉底气足了不少。 遮星听话的化作赤红骏马把我们载到了荣定王府附近,随即消失。 我和湛嚣则一直等到了天完全黑下来,才开始行动。 初秋的夜晚月色不明,风中已有了一些袭人的凉意,带着淡淡的木莲的味道,不再像盛夏时那么闷热无风的难耐。 黑暗里,湛嚣带着我翻进了王府的高墙。 回廊游水,荷花已睡,花卉都换做了新开的菊花。 浓浓的入秋气息。 只是此时的荣定王府中,寂静异常。比我来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寂静,生冷。 我们按照湛嚣得到的地图——去探查,却没有见到石金湖。 我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密室?” 隐在黑暗中的湛嚣似乎在思考,没有答话。 还是石金湖已经不在王府了? 看这王府里面这个冷清寂静的状态,荣定王既然都要登基做皇帝了,不好说已经进到皇宫里去了。 “走。”湛嚣忽然道,“我知道一处。” 流香阁。 这个荣定王府里别致的六角阁楼,我曾来过一次。 眼睛的几个来回之间,湛嚣就利落的解决了所有的侍女家丁以及隐藏在暗中的带兵侍卫,带着我直奔阁楼中而去。 阁楼里的鎏金楼梯下有道隐藏的门。 极难发现。 湛嚣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让我保持绝对的安静。 推门进去,里面一片火红的光亮。 长长的走道,和上面完全不同,全部是青石的墙面地面,硬是用人工凿出来的一般,应着两侧墙壁上整齐的红纱宫灯,把整个空间都照成了一片让人感到压抑的朦胧的红色。 湛嚣走路是完全没有声音的,而我不行,我只能踮着脚尖跟在他后面。 不敢走快。 前面正紧张察看的湛嚣忽然停了下来。 左前方的一个石室里好像有什么异样,难道石金湖在里面? 我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石室中的鲜血 石室里的人不是石金湖,却仍然让我停下来想看个究竟。 偌大的石室中透着压抑而森冷的气息,青色的石壁上伸出一条深红的铁链拴在衣衫零落的满俏的腰部,她面容冷峻的伏在地上。 一旁高坐上那个眉眼锐利如刃的人,巧夺天工的盘云金龙色彩明厉的游走在黄金一般的衣衫之上,正所谓天衣无缝金袍加身,衬得他杀气更重,显赫慑人。 不是荣定王又是谁。 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站着的一身戎装金鳞铠甲的成子风,却全身都透着死寂。死死盯着满俏的他,铠甲的帽子已经不知所踪,雕像一般。 诡异而枯冷的寂静。 许久,荣定王冷冷的开口,“一个算不得人的畜生,你为它?” 成子风僵硬着不说话。 “你跟我十年,我对你如何,你心中应当清楚,”荣定王看着成子风,眼神锋利无比,“只要你开口,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要她。”成子风低沉的语气显得生硬。 “它必须死,”荣定王冷道,“我容不得你有二心。” “天地可鉴,子风誓死效忠王爷,绝无二心,”成子风忽然跪在地上,恳求道,“求王爷放满俏一条活路……” “你不要说了!”满俏忽然冷冷的开口,“路是我自己选的,他要我死,我绝没有怨言,你走吧。” 荣定王看都不看满俏一眼,只冷冷的盯着成子风。 成子风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看不到生气。 又是一阵沉默。 荣定王对成子风摆了摆手,倦道,“你下去吧。” 成子风站了起来,却没有走。 他看着伏在地上被铁链锁住的满俏,平静道,“你选了什么人,爱了什么人,我管不得更管不着,你也一样。” 满俏仍然默不作声。 荣定王声音变得阴沉,“子风。” 成子风对荣定王道,“王爷,子风跟着您前后十年之久,您的盛恩与栽培,子风穷尽此生无以为报。” “但若子风是满俏必死的原因,那么子风愿自己承担。” 成子风顿了顿,道,“只求王爷,能放满俏一条生路。” 荣定王看着成子风,眼中愈加阴沉。 成子风话音一落,随即拔剑出鞘,利刃刎颈而过快如闪电。 眨眼之间他已颓然倒地,血流无声。 颈间不断溢出的鲜红的血液还带着温度,却已生冷。 荣定王僵硬一般的看着躺在鲜血中的成子风,眉眼化冰。 短暂的沉默。 随着满俏一声炸天般的叫声,我被湛嚣以最快的速度带离了阁楼密室,一路左拐右拐逃出了荣定王府的高墙之外。 一直到了我们在永安城中落脚的地方,我仍在想刚才密室中的事情。 荣定王和成子风。 成子风一直是荣定王最得力的手下,手握重兵大权。 此次荣定王和那个皇帝老儿在寿宴上翻脸闹掰,他围震上下力压众势力,是荣定王能够登基的头号功臣。 但是如今毕竟荣定王尚未登基,大局未定,原本天下对于荣定王逼父退位甚至是弑父继位这件事就敌意深重,如今成子风一死,他有什么好处? 还有满俏。 对于她我始终是充满疑惑的,从没有理解过什么。我所能想到的只有石金湖曾说过的,它的命数。 似乎一切都逃不过注定二字。 一直到荣定王登基大典的这一天,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石金湖。 我不认为荣定王有本事能困住石金湖,即使他有张方五那个妖人帮忙,毕竟石金湖是一个太不简单的存在。但是石金湖究竟去了哪里,做什么,没人知道。 湛嚣因为小凤山事情太多,在确定有遮星在我不会有危险后,他不得不暂时离开永安城去处理他的事情。 我们相约半月之后在小凤山外相见。 这天到了荣定王的登基大典。 天气异常阴翳,重云压城。 层层叠叠的厚重的云层几乎把整个永安城都压得透不过气一般,不知几重的云几乎触到了那些房顶金黄的琉璃瓦尖。 一算再算的黄道吉日不知怎么的变成了个阴云密布的诡异天气,我想应该没人会想到,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此时我正伏在遮星的背上,盘旋在永安宫上方密云之中。 真正的红色巨龙。 下面整齐的排列着众官员,正严肃的举行着登基大典。 一袭代表至高无上的龙袍把荣定王衬得眉目更利,原本如刃似刀的神色此时更加多了一种迫人的气势。 那大概就是帝王的气势吧。 回想起我第一次见到荣定王的时候,我就该知道,他的人生绝对不只是一个贪求长生不老的王爷,那个迫人如刃的气势,一早就显露出来的帝王之势。 下面忽然有些骚动。 登基大典上唱礼的宫人已喊了数遍。 可是龙袍加身的荣定王只是站在龙椅前,迟迟不肯坐上去。 皇帝没落座,这礼不算成。 直到一个穿着鎏金白衣的人翩然出现。 我心中一颤,鼓动不停。 第三十七章:我们的身世 石金湖。 此时再见到他,心中真是有排山倒海一般汹涌的感受。 那个白衣鎏金飘逸胜雪的人,出尘盈风。 一派不似世间的渺然凌仙。 瞬间的恍惚,仿佛我又见到了那时的他。早春时节桃花树下,西鹿山顶断崖下温泉里,那个神子一般的人。 渺渺山中有神人,冰雪作肌风作骨,饮露乘风御飞龙,仙圣皆作臣。 我伏在遮星身上从云中望下去,千言万语此时都化作了胸口里手指间的颤抖。 我看着石金湖走到荣定王面前,站定。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 我忽然感觉到石金湖极淡的一笑,紧接着他的声音就那么清晰的在我耳中响了起来,如此的亲近。 “看了那么久,你该下来接我了。” 我愣了一下。 遮星却突然一个俯身,穿过了层层的密云直奔下面王宫里,朝着石金湖站着的位置腾云踏焰而去。 一阵惊慌之后,所有人都在跪拜。 虔诚的跪拜。 整个宫中的人都被吓的颤颤巍巍的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有荣定王一人仍是站着,抬头望着我和遮星,望着石金湖。 眼神复杂。 借着烈焰祥云,石金湖轻轻的踏上了遮星的龙头上,淡淡的对荣定王道,“你自应允的,不可废弃。” 荣定王向前一步,道,“石先生乃真神,能否救子风?” 石金湖低头看了看遮星,不再理会他。 遮星意会,一飞冲天,转瞬即逝。 “去哪了?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在云中问道。 “去封了荣定王前生真身所在的潭穴。” “荣定王的前生?” 石金湖答道,“尾箕山涧中一条小龙。” “封了的意思是什么?” “张方五想开封他从前的真身,让他再化为龙供自己驱役。” 我恍然道,“原来张方五等的不是遮星。” “遮星?”石金湖挑了挑眉角,“他还没那个本事,眼下遮星金身已成,化作大山大川纵江造海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和那个荣定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说的因缘是什么?” “当年的尾箕山涧有一处贯通深渊的眼穴,原本遮星想要在里面化龙,可是煞气太重真身被冲散了,道神也不保。那时有个山门的小道士,拼了自己神魂飞散保住了遮星。” “我?” 石金湖点了点头,继续道,“遮星本是这南山之中数万年来最有通神之力的灵兽,金身半成,那时我正在沉眠之中,却也被遮星立下的那极重的仙誓所震动而醒来。” “见到你之时我才明了,我曾在三十三重天上因心生怜爱而碰落凡间一株仙草,数千年来遍寻不着,不想此时却就在眼前。为了保你神魂,我把一条初成形的小龙元神做皿,真身就封在那个眼穴之中。” “本该在那时入世化为真龙天子的他,因我而误了百年,本来他也遇不到那张方五,所以我必要把这事了解于此。” 等石金湖不急不缓的说完,我感觉自己的三观仿佛又被刷新了一遍。 原来我是一棵草吗? 石金湖看着我,温和的道,“你不是常常要我告诉你么,现下都告诉你了。” “成子风死了。”我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这件事。 还有满俏。 “那只棕狐恐是时日无多了,不过成子风,还会再回来的,他们缘分还早,没这么快断掉的。” “他和荣定王?” 石金湖应道,“嗯。” “……对了,我和湛嚣约好在小凤山见面。” “不急。” “我告诉他我会离开这里,让从前的钟俊佚回来,”我看了看石金湖,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 “属于我的世界,”我顿了顿,又道,“我知道那里也有你。” 石金湖轻轻的笑了笑。 “你有办法的吧?” “你不想留在这里吗?”石金湖悠然道,“当初还是你自己想要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 “没错。” “……”我自己要来的? “那现在了?去哪?” “芙蓉城。” “做什么?” “既然要离开了,我想你应该会想要去告个别。” 烈焰神龙踏云现世,这无疑是给此时登基的荣定王最大的肯定。 一时间所有对荣定王登基的不利的谣言全部消失无踪,举国上下都对这位真龙天子敬畏有加,从前与之为敌的那些人也再不敢有所动作,至少短时间内不敢了。 我只是一直没有想到原来张方五的野心这么大。 居然想把荣定王变回龙身以供自己驱使奴役,好让自己能羽化飞升,成就仙事。 第三十八章:我最不爱吃葡萄干了 再回到钟家,回到钟澜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夫人和老夫人依然安静的赏花饮茶,在钟府的小花园里打理花草的阿福和打杂的阿直仍然是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 钟澜斋里依然生意红火。 楼下的师傅们像往常一样在香气热气不断蒸腾着的大制作间里来来回回的忙碌着,三楼的管账里间,鱼伯依旧在算账,而最里面那间专门制作萝仙酥果的单独的制作间里,却空无一人。 石金湖从袖中拿出一只像蝉一样的虫子。虫自飞去,那个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阿旺师傅,顷刻之间便在里面忙碌了起来。 “青蚨复来,钱自盈满。”石金湖悠然的看着里面的阿旺师傅道。 我突然间明白了。 钟家这些糕饼师傅们的来历,当然还有鱼伯。 青蚨,一种神奇的虫子,相传青蚨母子分离后任凭远隔千里仍会相聚,取青蚨母子血分别涂于银钱上,钱出必回。 虽然是传说,但青蚨却常被用作钱的代称。 而青蚨还有个别名,叫做鱼伯。 十日之后,我和石金湖来到约定的小凤山,湛嚣已经等在了那里。 远远的我看到湛嚣站在风中,目光安定。 云雾中遮星转眼而至。 我翻身下来,笑着看他,道,“湛嚣。” 湛嚣眉目舒展,对我点了点头,又对着石金湖道,“石先生。” 石金湖也温和的对他点头示意。 “有什么打算?”湛嚣看着我道。 “来和你告别。”我道。 “要走了?” “嗯。” 一阵沉默。 湛嚣望了望远处,道,“可能此生难再见,一路珍重。” 我拍了拍湛嚣的肩膀,道,“珍重。” 湛嚣看着我,又一阵沉默。 细风吹拂,漫山的山菊花大片大片的绽放,金黄亮白的色彩甚至盖过了浓重的绿,风中尽是深秋带着微微冷气的花香的味道。 伴着散落的花瓣,三个人的袂角缎带一时间都在风中飘扬着。 石金湖拍了拍我,道,“走了。” 我点头。 我们跨上遮星的背,烈焰燃云,眨眼之间遮星一飞冲天。 我只看到急速变小的湛嚣,仍在原地。 转瞬而逝。 迎着云气与风声,我问石金湖道,“钟俊佚会回来吗?” “嗯。” “那现在?” “我送你回去。” 猛的一睁眼,我在医院里头。 躺在床上,墙也是白的,床单也是白的,上面挂着输液的瓶子,床边还有一个小桌子,几瓶水,还有一个盘子,里面装的葡萄干。 我妈坐在一边,抹着眼泪道,“你可醒过来了……” “没事儿,妈,您放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左右看了看,“这谁给我买的葡萄干,我最、最不爱吃葡萄干了……” “买的是葡萄,”我妈拉着我的手,泪眼道,“你都昏了半年多了……” “……”不知道我那车怎么样了…… “我赶紧去叫医生……”我妈突然反应过来似的,赶紧跑了出去。 我浑身酸痛的厉害,脱力感异常强烈,抬手臂都困难更何况是坐起来。看来这昏了半年多,真不是说着玩的。 石金湖突然推门跑进来,伏在床边抓着我的手,道,“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浑身酸。” “医生很快就来。” 我点头,“你赶紧走吧,我妈一会来了。” “你妈同意了。” “什么?” “我申请了移民,去英国,我和你,还有你妈。” “真的?” 石金湖看着我,眼睛晶亮,“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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