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人手札——七曜公
七曜公  发于:2014年1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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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驯养一只暴躁乖戾毒舌腹黑的委托人,谨记以下几点: 1.断其前路封其后路,看其发脾气耍性子乱叫唤 2.软泡硬磨死缠烂打,看其撒娇卖萌无所不用其极 3.对其采取不理不管不顾不听不看的措施,等其焦虑郁闷烦躁炸毛 4.对其温言软语关心爱护,让其死心塌地赔钱倒贴 5.剥其壳拔其刺,迫其坦诚相对 6.尽情挑逗抚摸言行刺激,让其抛弃节操刷新下限 7.最后,准备好皮鞭蜡烛绳子手铐小黄瓜,坐等新鲜烤鸭主动送上门吧~ 这篇文,难道是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么? 错,这是一篇严肃的法政斗争文,充斥着法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相互欺骗,是一部书写着中国法律斗争的血泪史辛酸史,为了我国法律界的光辉未来,为了我国广大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为了实现布尔什维克伟大理想,为了使共产主义伟大事业的红旗在祖国的蓝天高高飘扬,咱们可爱可亲人见人爱车见车载的小攻英勇壮烈地贡献了他年轻的生命……(你够了) 作者文案无能,请直接无视。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业界精英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臻,方哲 ┃ 配角:张云宥,水鸟,二胖子 ┃ 其它:律政文,年下,女王受,天然攻 1、庭前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法庭正中央标着八个金色大字:执法如山、依法治国。 大字正下方一脸菜色的审判官端正地坐着,一动不动好像昏迷了一样。 方哲瞄了瞄对面原告席上满脸戏谑的男人,那男人梳着有板有眼的背头,高级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皮鞋漆黑锃亮,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他感受到方哲的目光,此时正挑衅似的挑眉望过来。 方哲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样子看着还挺正常的,在法庭之上,他应该会有所收敛吧。 看上去仿佛昏迷了的审判长面无表情地宣布:“原告陈述。” 那男人欠了欠身站起来,不紧不慢地系上西装扣子,伸手在头发上一拨,扬起一丝诡谲的笑来。 阳光顺着窗沿洒进屋里,中央空调呼呼作响,方哲脑中警铃大作。 果然,那男人伸出一只手指,唰地指向被告席,薄唇微启,声音宏亮如金石:“杀人犯!” 话音刚落,整个法庭内的人一起打了个机灵,连昏昏欲睡的审判官也醒了过来。 男人眼中精光大作,细长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方哲,“你们——社会之蛀虫、资本主义的毒瘤!你们谎言说尽荒唐事做尽,在神圣的法庭上大言不惭说着鬼话,为了什么?就为了你们丑陋的贪婪、欲望!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蒙蔽群众的双眼,更是在扼杀真相剿杀真理!对,就是你们——抹杀了真理!你们是——杀、人、犯!” 霎时间雷霆滚滚闪电霹雳惊涛巨浪轰地打在了神圣的人民法院一级庭审现场。 审判官推了推老花镜,清了清嗓子说:“这好像是离婚诉讼案……先生走错场了?” 男人阴了脸,“我知道这是离婚诉讼。但是主持正义是每个人的义务和权力,在任何时候都必须要将传播正义的原则贯彻到底。而你们——剽窃人民的血汗,盗窃人民的财富,将劳动人民的劳动精神成果装到自己的腰包,这比抢、偷、盗、奸更让人无法忍受,这是反社会!反人类!你们——” 方哲再也听不下去了,这货几句话把全世界的律师都开罪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有异议!” “驳回。”男人随口抢道,一捋头发又要向被告席开炮,方哲高声表态:“我有异议!原告在人身攻击!” 方哲刚一说完,男人便接上来:“我是在做开庭陈述,有什么不对?” 方哲正要反驳,审判官慢悠悠地插嘴说:“接受异议。原告姓名?” 男人整了整西装襟口,对审判官扬起一丝笑,阳光投在他的脸上,邪魅诡异,“老先生作为当代执法者怎么能不与时俱进?还是因为老眼昏花连报纸、电视、网络都没法看了?要不然可没法解释你怎么会不认识我。” 他伸手捋了捋梳得油光锃亮根根笔挺的头发,“你用你那个塞满了耳屎的耳朵听好了,我就是顾臻。” 不是“我叫”,而是“我——就——是”,自大得让方哲想把他按在地上群殴。 全场鸦雀无声之时,顾臻似笑非笑地扔下一句话,“这样的律师这样的法官,我国的司法也快完了啊。” 方哲啪唧一声捏爆了怡宝矿泉水瓶,瓶子破了一个小口,矿泉水嘶嘶地往外喷,溅了方哲一脸。 助理律师小吴手忙脚乱拿纸巾给方哲擦脸,方哲潇洒地一挥手将纸巾摔在地上,拉起衬衫领子擦了擦嘴角的水,顺手在脸上一抹,水珠划了个帅气的弧线落在神圣的地上。 小吴低声说:“哎老大……这儿可不是篮球场啊,你学什么易建联!” 方哲死死地盯着一脸邪笑的顾臻,“你懂个屁,事关男人的尊严,比篮球更热血。” 审判官从老花镜后头盯着顾臻看了许久,问:“你就是顾臻?” 顾臻扬头,“正是。” “那个写小说的顾臻?” 顾臻不紧不慢,“正是。” “那个居畅销榜首长达半年的那个写小说的顾臻?” 顾臻面不改色,“正是。” “号称性爱大师、媲美渡边淳一,一页里有半页性*爱描写的那个写小说的顾臻?” 顾臻露出一丝自豪的笑意:“正是。” 方哲将手中嘶嘶作响的怡宝往地上一摔,心中大骂:这是称赞么你自豪个什么劲! 审判官摘下老花镜,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对着媲美渡边淳一的性*爱大师莞尔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残破的书来,略带羞涩地说:“家小拜读你的大作很久了,如果能请性……咳,方老师在书上签个名,家小一定会很开心的。” 方哲瞪大眼睛看着那个面带羞色的斑白老人,刚才你是想说“性*爱大师”吧!什么家小,分明是审判官您自己在看啊,而且还都翻破了好么! 顾臻从西装口袋掏出万宝龙钢笔,在那破旧的成名大作《贱妻》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审判官感激地一谢再谢,将《贱妻》小心翼翼地装进公文包里。 方哲再次拍桌站起,“我有异议!原告当庭贿赂审判官!” 顾臻故作惊讶,“贿赂?你在说我?这个视传播正义为己任的我?” 审判官一扫昏沉,换上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正色道:“被告律师,你的言论可被视为诬陷中伤原告当事人,法庭赋予我给你定罪的权力,请注意你的庭上言论,不要扰乱法庭秩序。” 方哲颓然跪倒双手抱头,心中凄凉如秋风萧瑟:完了完了,这场官司完了,自己的复仇完了,这个国家的法律完了! 方哲抬起头,正好对上顾臻看向自己的眼,那眼中含着一丝阴邪的笑意,和五年前几乎丝毫未变。 方哲没骨气地心跳滞了一下,脑袋里莺燕乱飞,天空时清时浑时而艳阳时而飘雪,哗啦啦啦地一些明朗的景象出现在脑中。用通俗点的话来说,就是“思绪突然飞回了几年前”。 那时候天空那么蓝,水那么清,鸟叫得那么欢快,那时候女朋友和金钱还没有直接联系,那时候菊花还是一种美丽的小黄花,那时候对性的认识还只停留在电脑硬盘里某岛国的爱情动作片,那时候社会和平安康,家庭安稳和睦,人人高举布尔什维克的旗帜,朝着小康社会,朝着共产主义,朝着新中国的伟大崛起奋斗着,人心向阳,颗颗心都怀揣着伟大理想,那时候的方哲,还是一个人穷志不衰的读书郎。 那时候,撬社会主义墙角的资本主义糟粕——顾臻还没有出现。 2、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方哲是一个在伟大思想沐浴下成长的少年,有着崇高的追求和严格的自我要求,他对以毛泽东为首的中国人在马列主义关于无产阶级政党理论基础上总结出来的批评与自我批判有着深刻的见解。所谓一日三省吾身,一省是否受到西方腐化文化入侵?二省是否被金钱蒙蔽双眼?三省是否被美色迷乱心智? 在方哲前二十年的岁月中,纵使有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诱惑出现,大至系花表白倒贴,小至街上捡到的一枚黄铜硬币,外加室友电脑中时常发出的咦哦之声,都没有减损方哲自我批判的坚定意志。 这一切,在遇见他生命中的衰星顾臻的那一刻时,就完全破碎了。顾臻的出现,毁灭了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信者,让布尔什维克的力量又少了一份。顾臻同志,党不会忘记你的,先烈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大四这一天,学术报告厅拉了一条红底黄字的大横幅:热烈欢迎校友——当代文坛新星顾臻先生来我校讲说成功之道。学术报告厅门口一副一比一制作的立画中,顾臻西装革履,摆着成功人士面对镜头最喜欢摆的造型——抱手臂,牵着一边嘴笑着。 方哲当时捧着一本《行政法与行政诉讼法》、一本《国际经济法》以及笔记本若干匆匆踩着上课铃跑过,还特意冒着迟到记名的险停下来驻足观看了一分半钟,对着顾臻皮笑肉不笑的脸长叹一声评论:“祸水啊祸水!一看就是祸水!” 同寝室人称水鸟的岛国成人电影收藏爱好者一脸鄙夷地看他,“你知道祸水前两个字是什么不?红颜!你知道红颜是什么不?走走走,回寝室鸟哥手把手教你!” 方哲呿了一声,“国际经济法不去了?论文又不想过了是不是?” 水鸟唉声叹气地打消了回寝室看vedio的想法,跟着方哲朝教室狂奔而去。方哲又回头看了顾臻的肖像一眼,心里暗自嘟囔,男人女相没点正气,革命者绝不可效仿! 方哲读的是法律系,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大三就考完了人称中华第一考的司法考试,在当地一所不入流的律师事务所当一名挂名律师。虽然律师执照已经拿到了,但由于没有毕业,在事务所也就是做着“律师助理”、“律师助理的助理”的职位,主要职责有:给律师端茶倒水打印文件粉碎文件、给律师助理端茶倒水打印文件粉碎文件、给清洁员老李端茶倒水分类垃圾规整垃圾。 但社会主义青年是不会被一点点的挫折打败的,他心中的理想化作了熊熊烈火正在燃烧,他的灵魂如同新中国的长城号火箭直飞天际。他相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于是他开始戴着他那枚晶亮亮的律师徽章到处寻访,企图拉来几个小官司,月底也好出去大快朵颐两顿。 这种千篇一律的成功校友演说,方哲小朋友是不感冒的。 但顾臻的演说很难说是千篇一律,要说的话可能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文坛新星顾臻先生的演讲据说是空前盛况,整个校园真乃一个万人空巷,连素来喜女不爱男的水鸟也拖着寝室另外一名猛将二胖子凑热闹去了,方哲忙着在寝室做案情分析,凭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水鸟和二胖子回来的时候脸是紫的——全是憋笑憋的。 据水鸟无添加描述,顾臻先生不说话时俨然一尊高贵的圣母像,但他一开口,在场的主办方老师就全都傻眼了,心理承受能力较弱的教导处主任直接面如金纸倒在了地上,就算是这样那位文坛新星也没有停止他的演说,真乃是敬职敬业深情投入啊。 水鸟将《民事诉讼法》卷成了筒状当话筒,学顾臻说话:“你们是世界的宝贝、是社会的花朵……”突然水鸟眉峰一聚,伸手指着方哲高声道:“你们脑袋没事吧?你们妈妈生你们出来的时候没把你们脑袋挤坏吧?你们还这么自以为是么?你们是秃鹫、是蛞蝓、是螨虫、是蛆!你们是最恶心最低微的食腐动物!你们吃着用着社会的财富,呼吸着世界的氧气,但你们创造了什么?粪便!二氧化碳!还有公园里面用过的安全套!你们——咳……后面是什么来着?二胖子你还记得不?哦对,”水鸟捋了捋鸟巢一样的头发,继续对着书筒吼,“你们现在还在浪费时间!不要会错意,你们的时间随便浪费去好了,更重要的是,你们在浪费我的时间。” 水鸟吼完,抓起方哲桌上的水杯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方哲冷冷地来了一句,“那是当事人的母乳。” 水鸟“噗”一声将嘴里的液体尽数喷在方哲的脸上,方哲冷着脸抓过水鸟刚洗好的衬衫擦脸。 “我靠!方哲你什么嗜好!”水鸟哀嚎。 “这是案件证物,你要是都喝完了就给我再去找当事人要奶去,” 方哲又埋头进文案中,一脸的奶腥味很是难闻,他幽幽地说:“我觉得那个顾臻说的挺对,你们还是好好珍惜时间吧,再有一年就要毕业了。” 水鸟扯着嗓子继续嚎,“一丘之貉!不是吧方哲,你怎么说倒戈就倒戈啊!这种墙头草两边倒的行为是违背党的纲领的!是要坚决取缔的!” 二胖子也来参和,“我说小方哲你啊,可别被他圣母一样的外表给骗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据可靠消息称,他最近还收了一张法院传票,等着上法庭呢。我告诉你,现在整个文坛都在等着看他出洋相。哎我说你,不会是好他这口的吧?” 啪叽一声,二胖子的肉脸被一本《国际经济法》拍成了肉饼,方哲怒气腾腾地看他,“士可杀不可辱,王二胖你要小心一个革命者的杀意!” 二胖子拜倒在地抱着方哲的腿,“大王恕罪啊大王!” 方哲狞笑着看二胖子,“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 二胖子眼睛一亮,“女王大人!”(向十万个冷笑话致敬) 方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错!叫我列宁同志!” 二胖子啪叽一声摔在寝室铺满了泡面酱料的油腻腻的地板上,方哲起身迅速收拾起东西向外走去。 “哎——列宁同志去哪里啊?” 方哲回头一笑,“去拉生意。”说完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去。 3、自从有了电锯惊魂,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段惊天地泣鬼神天雷勾动地火的轰轰烈烈的邂逅即将发生。 方哲站在本市CBD的豪华公寓楼下,按了许久的门铃却没有人来应门。秋风吹落一枚枯叶,枯叶在方哲头上旋了一个圈缓缓地落在地上。 秉持着坚忍不拔的中华传统美德的小同学方哲在按了第三十次门铃后终于决定放弃了,门卫大叔走出来,同情地看他,“你是顾先生的编辑?以前没见过你啊……是来催稿的?顾先生以前留过一把钥匙在我这儿,说要是有编辑来……” 方哲脑中一个灯泡“噔”地亮起来,他握住门卫大叔苍老的手,如同总理握着劳苦人民的手,几乎要声泪俱下了,“对!我是顾臻的编辑,我是新来的,名叫方哲!今晚就是截稿日了,顾臻他在家吗?在吗在吗在吗?” 劳苦人民门卫大叔被方哲晃得头昏眼花,“哦……在在在,都一天没出来了,也没叫送餐,真是有些奇怪啊……” 说到这里,门卫大叔和方哲同时愣住了。 “确认一下……他不会做饭?”方哲弱弱地问。 门卫点点头。 方哲跳起来,“靠!一天了!尸体都膨胀了!他要是死了我就起诉你!” 门卫被方哲的恐吓得面无人色,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方哲拉着他,“哎你跪什么啊?现在新中国不搞那些封建社会的习俗,你就是给我跪了我也得起诉你!人人不护短,社会才有希望,这叫依法治国,懂不?” 门卫大叔一脸沧桑简直泫然欲泣了,方哲推着他进门卫室里找钥匙,门卫大叔把钥匙交到方哲手里,语重心长地说:“我上有老下有小,再下还有小小,我要是进去了,我们一家老小十七口人,都交给你了。你叫方哲是吧?我记着呢,我这人就是记性好,就是到快死了也能记得。” 方哲膝盖一软,干笑道:“别,别,我看那顾臻啊,就是在家里玩过家家酒呢,学做饭呢吧!您老啊干着活不容易,好好歇歇,过几天让顾臻给您开几张支票。不谢,不谢,应该的!社会主义大家庭就应该相互帮助,相互支持!顾臻他也肯定乐意!哎,哎,大叔再见啊!” 大叔一脸感激模样目送方哲上了电梯,方哲握着顾臻家门钥匙,心里惴惴,要是一开门真看见一条干尸怎么办啊?说不定警察还要找自己录口供,像顾臻这么出名的人电视新闻肯定还要大肆报道一番,自己说不定也得上镜。哎?说不定这一上电视自己就出名了啊,在电视里一说:我是XX律师事务所的方哲,事无大小只要是诉讼统统不拒,大家来找我吧找我吧!说不定律师之路就这么飞黄腾达了啊! 方哲这么想着,心里有些小激动,丝毫没有对臆想中的炮灰垫脚石顾臻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 方哲小同学,你不需要愧疚,社会主义的迈步都是踩在资本主义敌人的尸体上的。 打开顾臻古香古色的大门,一阵恶臭迎面扑来。 方哲大惊失色,靠,不是真死了吧,这么快连尸体都发臭了? 空旷的客厅一片寂静,落地钟停在了八点十七分,沙发和地上随意地扔着西装、衬衫、长裤、袜子、皮鞋、内裤、啤酒瓶、卫生纸、牛奶盒、勺子、碗、筷子、眼睛、书、笔、纸、剪刀、玩具、电脑、硬盘等除了大型家用电器外有可能出现在一个家里的所有物品。 方哲倒吸了一口冷气,鼓起勇气踮着脚尖迈进垃圾堆,脚下踩到一样柔软的东西,方哲用两根手指拎起来一看,登时愣住了。 那是一条内裤。 补充前缀定语:那是一条男士的、黑色的、非常骚包的、丁字内裤。 是丁、字、内、裤! “靠!”方哲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QJ,那条骚炮丁字内裤上传来了来自异世界满满的恶意。方哲恶狠狠地把内裤往地上一摔(动作参照《日和》摔贴纸一段),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方哲小同志秉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在垃圾堆中寻着恶臭的方向艰难前行,用文学的话来说,就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么久”,方哲终于来到了恶臭的发源地。那个形同厨房的地方,快餐饭盒堆了一地,汤汤水水遍地横流,豆腐残渣和青菜叶子才露尖尖角,早有苍蝇立上头。恶臭熏天,方哲强忍住呕意,下一刻开始敬佩起自己的承受能力来,直到他看见一片红烧肉上趴着的几十条肥肥胖胖的肉蛆。 “顾臻你大爷——这也太、恶、心、了!”方哲小朋友痛骂了出来,连带着问候了顾臻的明清时期老祖宗和子孙万万代。 方哲再也忍不了了,他在这所如同鬼屋一样的豪宅中奔跑起来,脚踩在各类垃圾和顾臻的丁字内裤上,踹开一扇又一扇门,终于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找到了顾臻。 这个传闻中犀利尖锐的男人像一团烂抹布一样倒在地上,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主机还在闪着灯。 方哲冲上去,从地上捞起顾臻,揪着他的领子就开始一通摇,“你给我起来把那坨虫子清走!太他妈恶心了!老子要吐了!你装,你再给老子装,老子扇你了——” 可怜顾臻的确不是装,他真真切切确确实实晕了,但是在方哲非人的暴力下,在社会主义的强烈冲击下,他又回光返照了。 “哎……哎哟——地震啦——”顾臻被晃得晕晕沉沉的,嘶哑着嗓子挤出这么一句话,却见眼前一个凶神恶煞的人龇牙咧嘴在喊些什么,接着一个黑影闪过,“啪”的一声,登时脑中似乎有千万只蜜蜂同时飞起,耳中嗡嗡一片乱叫,左脸没有了知觉。 顾臻瞪大了眼,颤巍巍伸手指着眼前的人,“你你你……” 他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接着很没有形象地被打晕了。 方哲又拎着他的领子晃了一阵,发现他真的没动静了,再伸手在他鼻子下面探了探,居然没气了。方哲小朋友总算慌了,刚才明明还听他说话来着,这这这怎么突然就没气了?方哲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顾臻脸上的巴掌印。 莫非被自己打死了? 方哲颓然坐在黑暗的房间中,怀里抱着一具生死不明的物体,黑暗中似乎隐隐现出几个大字: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水鸟此时正坐在图书馆里对着艺术系的美腿妹妹馋涎欲滴,突然《the prayer》席琳迪翁的咏叹调响起,在空旷的自习区内回荡,水鸟歉然地笑笑,按下接听键,对着电话低声叫:“方哲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这时候给鸟哥打电话?鸟哥差点就要把到长腿妹子了。” 电话里方哲的声音好像带着哭腔,“少骗人了,她们要是鸟你我请你吃一礼拜食堂。” 水鸟叹口气,一副大慈大悲模样,“我可不想再吃一个礼拜食堂免费汤泡饭。说吧,谁又欺负你了?” “你边上没人?”方哲的声音鬼鬼祟祟的。 “没人。” 方哲静默了一阵,低声说:“我可能杀人了。” 啪叽一声,水鸟的三星第三十七次摔在地上。 艺术系的妹妹抬眼看了他一眼,对他笑了笑,水鸟的心顿时呼啦啦如同和平的白鸽飞过和平广场上空。 水鸟潇洒地捡起手机,淡定地对着话筒,一副高级领导示下的模样,“行了,嗯。知道了,你看着办吧,别什么都问我。行。就这样。”方哲还在那边叫唤着,水鸟用手一档,低声说:“行啦行啦,先奸后杀……什么?已经死了?那就直接奸了吧。怎么办?看过电锯惊魂没?拿把刀锯了拖到哪儿埋了就行了。有急事,不说了啊!” 方哲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已结束”的字样,心里暗想真是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回去大刑板伺候着! 正在这时,怀里的尸体居然哼唧了一声,方哲凑到他嘴边听,尸体竟对着他咧嘴打了个喷嚏。 方哲冷着脸抹掉脸上的唾液,怀里的男人却模模糊糊地吐出两个字:“云宥……” 方哲直觉地认为这个云宥应该是对顾臻来说意义非同寻常的一个人,要说为什么这么认为,那就是因为顾臻喊着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里的落寞让人无法忽视。 方哲对着顾臻晕厥的脸看了半晌,掏出手机打了120。 4、万万没想到我在二十一世纪又沦为了一介奴隶 顾臻醒来的时候,方哲正坐在病床边上削苹果。 “你谁啊?”顾臻顶着金鱼眼睛语气不善。 方哲熟练地摆弄着苹果和刀,苹果皮在下面拖了长长的一条,方哲眼睛也不抬,“真是没良心啊,连救命恩人都不认了?我叫方哲,不用谢了。” 顾臻脑袋昏昏沉沉的,左半边脸颊还火辣辣的疼,他伸手摸了摸,触手处一个五指印痕明显地突起。 方哲生怕他想起来那一巴掌的事,赶紧转移他注意力,“哎顾大作家你工作也太拼命了,过劳晕厥这种事还真会发生啊?这种艰苦奋斗的精神值得我们的学习,我代表人民群众向你鼓掌,并致以亲切问候!” 顾臻的目光像伽马射线一样直直地射向方哲,盯了好半晌,方哲的脸皮终于被穿透了,方哲被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顾臻缓缓开口,“你打我?” 室内温度骤降十度,方哲手上一抖,连成一条的苹果皮终于断开了,方哲仰头看天,把削好的苹果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嗯?啊,那个啊……我、我可没想打你,只是有……蚊子。” 顾臻掏出手机,对着自己的脸咔嚓拍了一张照片,接着对方哲灿然一笑,“十万元,我就不计较了,否则法庭上见。” 方哲盯着顾臻愣了半分钟,深呼吸深呼吸,故作平静地:“你这是勒索!诈骗!” 顾臻啧了一声,一脸不耐,“看你小孩算你便宜点,庭外和解,五万。” 方哲调整呼吸,“第一,我不是小孩,我明年就毕业了;第二,哪条法例也不可能判你赢,你唬别人可以,唬我可没门,我是律师!” 顾臻上下打量了方哲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中国的法律从建国来就没有一点儿长进,比之明清仍为不及,这就是原因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上一辈就歪瓜裂枣,这一代就更不堪入目了。呜呼哀哉,我大中华。” 方哲努力保持职业笑容,“请顾大作家从职业修为上客观评价,不要被外貌所蒙骗。”而且本人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四高鼻大眼革命头,虽说不上才过宋玉貌比潘安,但也算是赏心悦目,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调戏殴打发泄三合一,人称女性居家旅行必备标准多用阳光少年朗,怎么就入不了您顾大作家的金眼了? 顾臻又扫了几眼,勉强作出中肯评价,“勉强及格吧。”方哲自豪地挺胸,顾臻接着说:“如果再瘦一点白一点手指长一点眼睛水灵一点发型好看一点的话。”顾臻伸出五根细长的手指,“五万,最低价。” 方哲蔫下来,意识到硬功拿不下,只能曲线救国,于是更改作战方案,对其施行怀柔政策,可怜巴巴地看他,“我没法赔你钱,我还没毕业,毕业了还要还学贷。” 顾臻完全不为所动,方哲水亮亮的眼睛眨啊眨,“要不你当我的委托人,从报酬里面扣钱怎么样?” 方哲肚子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如果能为顾臻这样的名人打官司,说不定在律师界就一炮成名了,以后大小官司还不是说来就来,不用多久,自己就会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这样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致敬万万没想到) 顾臻扯扯嘴角,“不要,贫穷会传染的。哎……擦擦口水,都淌我床上了。” 方哲赶紧擦了擦嘴,着急道:“为什么?我看了你的诉讼材料,说实话胜率不大,但是我有办法。” 顾臻瞥他一眼,“光凭诉讼材料就能看出胜率?看样子你还真是嫩啊,简直嫩到家了,比神户牛肉还嫩。打官司最重要的你知道是什么?不用回答了,知道你一定答不上来。”顾臻伸手比了比自己,“是人。人是万物的尺度,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我想,什么样的官司我都能打赢。当然这些跟你这种脑子越长越小的菜鸟说也没有用,你们就在法典里面淹死算了,中国司法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存在才没救了的。行行好吧,为了这个社会你们赶紧回家找一块空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吧,别再浪费社会资源了。” 方哲早已经决定了要将这个人说的八成话都当成耳边风,但是面对顾臻一长串指责劈头盖脸地喷来,方哲还是有些畏缩了。 居然说自己浪费社会资源,简直是太侮辱自己的共产主义理想了。 方哲秉承着越绰越勇把磨难当着磨刀石的理念,将一个方哲倒下了千千万万个方哲站起来了的行动方针贯彻到底,立马打起十二分斗志,从包里摸出一沓文件摔在病床上。 “被告人顾臻涉嫌对原告进行长达一个月的性骚扰,主要行为包括:一、跟踪尾随原告,二、使用望远镜等作案工具偷窥原告,三、往被告人邮箱中投放包含涉及恐吓的信件和物件,四、乔装后试图与原告搭讪……等以上九条。”方哲抱着手臂摇头,“啧啧,真是罄竹难书啊,对此你有什么解释,顾大作家?” 顾大作家没有搭话,方哲摆了个TVB男一号经典造型,用低沉地声线说:“顾先生,你也不想让你的书迷失望对不对?你也不想让生你养你的父母操心对不对?你也不想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对不对?不用担心,全都交给我——方哲的身上,只要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背上变态跟踪狂的头衔。” 方哲朝顾大学士看去,却见顾大学士头上戴着魔音大耳机在听音乐,一副视自己于无物的模样,方哲方才一番深情告白就像雨水滴进了沙漠,一点波澜也没激起来。方哲把脸凑到顾臻面前,鼓足了气对着顾臻大喊:“让我做你的辩护律师,我给你做无罪辩护,输了不要钱——不要钱,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不要钱全场不要钱,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病房门口探进来一个护士头,“医院内不要大声喧哗。” 方哲赶紧噤声向那护士道歉,护士瞪了他一眼走了。 顾臻瞟他一眼,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给方哲,“一个月内寄五万的支票到这个地址,晚一天利息五百。有事不用奏,无事退朝吧。” 说完,顾臻自顾自地躺倒听歌去了,方哲悻悻然,摸出自己的名片放在顾臻床头。 “你可能觉得败诉也无所谓,那点赔偿金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别忘了很多人都在关注这场审判,你的亲友还有你的书迷。你晕厥的时候一直在叫云宥,我找到这个人了,是你大学时候的教授,叫张云宥,对么?他很担心你,我把案情对他说了,他说你决不是这样的人,他拜托我一定要为你洗清嫌疑。这是我的名片,要是有想法就找我。” 顾臻听见“云宥”这个词时脸色唰地白了,从床上蹦起来,死死地盯着方哲,眼中杀气腾腾,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你去找了张云宥?” 方哲心中大乐,顾臻果然还是很在乎张云宥这个人,把他当作杀手锏实在是太好用了。方哲故作正经,“是啊,要了解当事人,就必须要接触当事人身边的人,这是律师惯例之一。张教授真是位好同志啊,积极配合组织工作,待人亲切有涵养,不错不错。” 顾臻面色难看,冷冰冰地盯着方哲,“……我们的关系,你都知道了?” 方哲心想这人还是小说家呢,怎么思想这么狭隘,于是教导道:“这都什么时代了,不要总是拘泥于上下级、长幼关系,那都是封建社会的残余,是要逐渐革新的!学校不是都主张了吗,老师和学生之间,就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你和张教授是好亲友、好同志!这样健康的关系,才是党和组织所提倡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臻的脸绿了。 方哲同志,你可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此同志非彼同志也! 顾臻从方哲手中夺回自己的名片,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唰地伸出手指着门外,黑着脸道:“你行啊,你真行啊!胆敢威胁我?好,算你威胁成功了,五万块我不要了!你给我出去!现在!马上!不出去?那我出去!”顾臻呼啦一下拔掉了手上的点滴管,旋风似的飞奔出了病房。 风过无痕,人过无影,空余方哲不明就里地愣在原地,无限凄凉。 过了好一会,方哲才凄楚地呼喊道:“哎——那诉讼——” 5、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却说那旋风一样的顾大作家穿着病号服冲出医院,直冲向酒吧,一上来就狮子开口叫了一瓶伏特加,也不要杯子,对着瓶口直接吹,半瓶下来,头也晕了腿也软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趴在桌子上,双目充血头发凌乱,加之还穿着医院的病服,直接被店员当成了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特殊看管。 一瓶伏特加吹完,顾大作家肚子里翻江倒海,直觉天旋地转,直接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用文学中常用的话来说,就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好在顾大作家手里还捏着方哲的名片,否则以他这样两袖空空一身轻的姿态,明天一早就要在拘留所等着被认领了。 顾臻再一次睁开眼时,方哲还坐在床边削苹果。 顾臻有点懵,时光倒流、先知遇见、穿越轮回、前世今生这样的词在顾臻眼前想滚动字幕一样滚过。 方哲抬眼看他,淡淡道:“现在你欠我两百七十块酒资,还有三十二块出粗车费,总计三百零二,亲友价砍掉零头三百块,三张毛爷爷赶紧拿来!”方哲朝顾臻一摊手掌,把削好的苹果送进自己嘴里。 顾臻面如菜色,周围如同西伯利亚高压带,他虚弱地瞪了方哲一眼,嘶哑着开口:“给我咖啡……” 方哲摇摇头叹气,“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么?这是对债主说话的态度么?我三番两次救你性命,你拿什么报答我呀顾大作家?” 顾臻颤巍巍地伸手,“水也行……” 方哲对他抛去一个你活该的眼神,起身到厨房给他煮了一杯咖啡,端到顾臻面前晃悠,“想要不?想要不?” 顾臻像看到子的萨摩耶,眼睛盯着咖啡杯来回转着,颤悠悠地伸出爪子去够,方哲往后一撤,把咖啡放到顾臻够不到的地方,把一张纸拍在顾臻面前。 “想要就签了这个。”方哲笑得很和蔼,手指敲了敲那份合同,“让我来帮你做无罪辩护,我不会害你的。” 顾臻像困兽一样哀嚎了一声,在方哲春风化雨的循循善诱之下,头脑本来就不清醒的顾臻最终在那份罪恶合同上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大名。 方哲面带胜利的微笑倒了杯酸奶,放在顾臻手上,“喝酸奶醒醒酒。以后喝酒前垫个底,不容易醉,懂不?” 顾臻不胜嫌弃地瞥了一眼杯中的粘稠物,无奈身体无力受人摆布,喉咙又干渴无比,只得勉强灌了下去。 喝完奶,顾臻挺尸一样瘫倒在床上,方哲把玻璃杯洗了,回来时看见顾臻哼哼唧唧地在床上打滚。 “头……疼——疼死大爷了,哎——给爷拿把刀来,把这该死的头给我锯开——” 方哲汗颜了,床上这坨人形垃圾就是那个出言不逊笑里藏刀的顾臻?这就是那个名满文坛人称才子的顾臻?这一幕要是被广大书迷们看见,该有多少颗玻璃心碎成玻璃渣啊。 顾臻从被窝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怒气汹汹地瞪着方哲,恨不得用目光将其破颅开膛,“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要去找张云宥!谁叫你去的?你自以为是什么,你就是这么一只蚂蚁,错,是蚂蚁肚子里的寄生虫!我一只手指就能捏死你……哎哟——哎哟,都是因为你!黄哲——” 方哲淡淡地,“我叫方哲。” 顾臻接着吼,“方哲——哎哟,格老子的……” 方哲对来自外太空的声音一概屏蔽,悠然自得地把合同工工整整地放入文件夹,背起书包往外走,回头对顾臻灿然一笑,“我去上课了。好好休息吧委托人,晚上咱们来讨论庭上策略。古德拜!” 方哲走出门去又退了回来,“对了,你我在家政中心请了两个钟点工上来收拾屋子,可能待会就来了,你要是舍不得厨房那些小宠物最好找个地儿装一下。你好好的啊,别怕人吓跑了,我可是已经给了钱的,用的是你钱包里的钱。那三张毛爷爷我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啊!” 顾臻的嚎叫声被华丽的楠木大门挡在了屋里,方哲深吸一口气,终于仰天大笑出声,欺负病人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是能在顾臻身上扳回一城,方哲小朋友真的很开心很快乐很欢愉,心里爽得简直要呼爹喊娘了。 方哲小同志,党没有教过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吗?你把顾臻想得也太童叟无欺了。 没过多久,两个家政少妇嘻嘻哈哈地来到顾臻现代化简约的客厅里做扫除,洗衣机的隆隆声、吸尘器的嘶嘶声、洗碗机的哐哐声,配上少妇的尖声惊叫声简直能够构成一部现代惊悚尖叫交响诗篇,惊吓程度绝对让海顿的《惊愕交响曲》都难以望其项背。 宿醉的人最怕高分贝的声音,那感觉就像电钻在脑子里面一通钻似的。顾臻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气得面部抽搐,手里方哲的名片被攒成了一团破纸。 钟点工离开的时候,顾臻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被磨没了。 顾臻这个人,向来是人家让他一尺他要抢人家一丈,人家送他玫瑰手留余香,他非但不领情反而要把屎糊人脸上。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到了顾臻这儿就是人不犯我我要犯人,人若犯我我十倍犯人。 总之,方哲同志这次逆了龙鳞,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在找死。 方哲上完课到顾臻家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打开楠木大门,客厅里没有开灯,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手机背光灯幽幽发亮,从下往上投射到顾臻僵硬的脸上,这一幕像极了游乐场鬼屋里的真人扮相。 方哲伸手啪地打开电灯,沙发上的顾臻一扫早上颓废的模样,穿上了整洁的全套西装,脚踏十成新皮鞋,头发梳得干净利落,连下巴上的胡茬子也剃得干干净净。 顾臻扬起下巴,露出一抹职业精英的自信笑容,“这不是我的辩护律师黄哲么,看你那么从容不迫的样子,想必对三天后的庭审已经胸有成竹了吧?一定能赢的对么?你可一定要赢啊,再怎么说你可是在当事人精神状况严重无法自理的情况下逼迫威胁当事人签署了丧权辱国的魔鬼合同,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摘了你的律师徽章,把你告得倾家荡产卖房卖地卖父卖母卖身卖命卖器官……” 方哲腿一软,险些趴在地上,吓得声音都走掉了,“三天?不是还有半个月么?怎么成三天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三天做完?” 顾臻风淡云轻地看他,“这可不行啊,这案子一天不结,我就一天不能安心工作,这编辑也晚一天收稿,出版社印刷厂书店都指着这本书吃饭呢,上万书迷还等着这本书宽慰他们脆弱的心灵呢,晚一天可能就有一家书店倒闭了,可能就有好几十人失业了,可能一条人命就没了。黄哲啊,你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合法律师,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惨剧因你而产生么?你案子不结,怎么对得起苦苦等待的大家啊?这造成的严重后果你能承担吗?啊?你承担得起吗?你赔偿得起吗?为了你着想,我递交了诉状给法院,让法院提前审判了。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方哲被顾臻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盯着,被顾臻极具威胁性的言语恐吓着,心中光辉的旗帜瞬间喀喀喀断成几截倒在顾臻阿玛尼西裤下,方哲很没骨气地连争辩也没有直接扑到顾臻腿上,好像早上那个神气活现欺凌弱小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摇头摆尾极尽那阿谀奉承奴颜婢膝之能事,“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那个……虽然我有挺大的把握,但是事物绝对是不?而且时间那么赶,要是不小心输了,那也不能怪我是不?你真忍心让我去卖器官啊?” 顾臻和气地对方哲笑笑,说:“我怎么会是这么残忍的人呢?为了不让你倾家荡产卖房卖地卖父卖母卖身卖命卖器官,我决定仁慈到底,不告你了。”方哲感激涕零地看向他,顾臻阴测测一笑,接着说:“如果你输了,我就杀了你。” 方哲一愣,干笑:“开玩笑的杀?” 顾臻讳莫如深地一笑,眼神似乎在说:你自己猜。 方哲只觉脑中铛地一响,杵在当场石化了。 顾臻自顾自地嘿嘿笑着,摸出眼镜戴上,伸手从方哲的包里抽出文件夹,打开来看里面的文件。 方哲呆愣愣地陷入了被谋杀的臆想中,脑子里走马灯刷刷地转着,从出生到现在的事儿像黑白默片一样在脑子里转了一遍,最后卡在了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上,顾臻嘶啦一声扯碎了方哲整理了一晚上的案件分析以及以往的相似案件材料,把方哲硬生生地从黑白默片里拉了出来。 “垃圾,”顾臻又将一份文件拦腰撕破,“垃圾,垃圾,垃圾,全是垃圾。黄哲你的律师证不是假的吧?你想凭这些打赢官司?你以为法院里的人都跟你一样小学五年级吗?慢……俄罗斯跟踪杀人奸尸案?我还是高估你了,你充其量就是小学三年级。所以说你们这些菜鸟不行,纸上谈兵空言无补,你们发育了的只有眼球和舌头吗?脑袋究竟有没有一粒花生米这么大啊?要我说,你们都是被书惯坏了,离开了书本你们还能活下去吗?你们只不过是在依赖书本罢了,没有书看你们就手足无措了找不着北了,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对不对?我说的有错吗?” 方哲懊恼地看着自己一晚上的辛劳结晶被撕碎扔在地上,但又不能忤逆委托人的意愿蛮干,只得顺着顾臻的意思说:“以前的案例当然有参考价值,要不然你说怎么办?” 顾臻摆摆手,“错。你看这些案例不是在参考,只是在寻求心理安慰罢了。你不知道能赢的概率有多少,从这些案例里面你能找到信心,对不对?所以说你们可悲啊可悲!被这些绑着手脚怎么能放手一搏?你以为对方当事人的律师和法官比你看的书少吗?你以为你想到的他们会想不到吗?小学三年级,早点毕业吧!” 顾臻抓过钢笔在方哲的本子上唰唰地写着,方哲凑上去看了一眼,眼睛都直了,“你真要这么做?你疯了!” “这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学着点吧黄哲小学生。”顾臻大笔一挥写了几行字,把本子往方哲怀里一扔,一甩头回房间里去了。 方哲呆呆的愣了半天,缓缓吐出一句话:“我叫方哲啊……” 6、挡不住的是人大当家女大要嫁没钱卖肾有钱买人 方哲回到寝室时白着一张脸,动作僵硬双眼无神,水鸟和二胖子赶紧迎上来端茶倒水搬椅子,“德古拉殿下,您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方哲拉着水鸟的手臂,神情急迫,“组织教育我们一定不能为了达到目的而去做违心的事,律师守则告诉我们绝不能为了胜诉而伪造证据,律师的存在是为了能揭露事件的真相,是为了法律的正确执行,对么?” 水鸟看了他一会,说:“律师守则第二十二条: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们认为当时发生了什么、证据证明当时发生了什么,这是不同的三件事,法律只承认最后一件。”水鸟顿了一顿,拍了拍方哲的肩,“律师跟法官不同,说到底,律师不是法律的保卫者,而是委托人的保卫者,事实上发生了什么都无所谓,律师只关心证据能证明什么。是不是顾臻那案子遇到难事了?让你别接他的案子,那个大叔一看就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方哲颓然歪在椅子里,看着桌上摆着的律师徽章发呆。水鸟叹气,这孩子脑子是挺好使,但就是有点一根筋,身为芸芸众生中的渺小一份子,心气就跟美国大片里的救世主一样高,总觉得邪不胜正,总觉得正义才是主宰世界的王道,所以才选择了法律这条路。但现在这个社会,法律也是人写的,本身就有无数漏洞可钻不说,法官、律师、执法机关哪个能说自己是绝对清白干净的?法政一体,政治本身就是人性丑恶的幻想,法律难道还可能是一方净土么?方哲还是见得太少,从小接触的东西都是被筛选过净化过的,这些丑恶的东西还埋在下面,一时半会也没法接受。 水鸟想了想,换了个方式说,“方哲,你想不想赢这场官司?” 方哲缓缓点头,闷闷地说:“但我也想弄清真相,让法院做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水鸟循循善诱,“你相不相信你的委托人是无辜的?他或许是被诬陷的,但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可能就要被判有罪了。”方哲的表情有些动摇,水鸟继续鼓劲,“所以伪造证据也是为了还原事情原来的面目嘛,为了让法院看得更清楚一点,对不对?再说,伪造证据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了,现在律师界谁不是这么干啊?” 方哲抬起头看水鸟,“为了还原事情的真相?” 水鸟点点头。 方哲低头沉思了一阵,郑重地点头,伸手一抓水鸟的手,说:“我明白了。这事,还得靠鸟大少出一份力才行!” 水鸟不动声色地拨开方哲的魔爪转身飘然远去,方哲一提水鸟的领子把人拎了回来,“先别急着飞,我问你,我给你打电话呼救的时候你干嘛去了啊?” 水鸟翻白眼望天,“什么也没干……今儿的天真蓝啊……” 轰隆一声,雷霆劈过,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方哲温和一笑,“哪家长腿妹子啊?给介绍一下呗。” 水鸟翻身跪地高呼小叫,“恕罪啊陛下!小的再也不敢了,您要夹门板小的就陪您夹门板,您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小的真不想蹚顾大学士这趟浑水,跟顾大学士对个眼儿小的就得吓出糖尿病来,可求求您别折腾小的这身鸟骨头了!” 方哲叹口气,“出了你这么个不给朕分忧的臣子,真乃朝中不幸啊!得了得了,你退下吧,待会给打盒饭上来,朕今儿个要彻夜批阅奏章了!” 水鸟长拜在地,“嗻——” 方哲打开电脑,把之前写的答辩状初稿给删了,开了一份空白文档,对着顾臻写的字条,心里还是有些虚。 在方哲眼中,像顾臻这样高高在上的人之所以会被卷进案件中,绝大部分是处于被嫉妒或是有的人想借此敲诈钱财,况且像顾臻这样的条件,若是喜欢上哪家的姑娘哪里还需要跟踪?只用勾一勾手指,用他的卓卓文采说两句浪漫的话,什么样的姑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是自从方哲真正认识了顾臻这个人以后,他就对顾臻改观了。 什么高智商知识分子啊?顾臻这个人,就是个真正的大变态。 但是方哲心里却不知为何仍旧相信顾臻不会做出跟踪这种事,否则他也不会主动提出要为顾臻做无罪辩护了。 方哲在键盘上敲出“作战计划”四个字,心里暗暗想:明天先把原告当事人拿下,再好好地审讯顾臻一番。 次日,艳阳高照,秋高气爽,方哲今天特意换下了牛仔裤T恤,从水鸟的衣柜里搜刮出来一套光Logo就够方哲吃一个月饭的衬衣马甲,套一条骚气英伦裤配亮眼的洛克鞋,搭配方哲忧郁的表情,整个一英国旧派电影里走出来的苦情男一号。 “水鸟……这就是你说的黄金战甲?”方哲对着镜子满脸怀疑。 水鸟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绽放着朵朵桃花,“方哲你必须相信我,你今天出的绝对是神装备,正所谓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棺材见了也开盖……哎——别打,说实话方哲,你今天的回头率低于八十点老子脱光了绕操场跑十个圈。你看着水灵灵的一张脸蛋这么俏兮兮的一副身板,配给牛仔裤T恤简直是十三亿国民的损失!” 二胖子从电脑屏幕里抬起脑袋,眼睛刷地瞪成了乒乓球,眼中绿光大闪,砸吧着嘴晃脑袋:“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我王二胖阅人无数,向来是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竟然栽到了你老人家脚下,真乃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呐——” 水鸟按倒二胖子,绿幽幽地眼睛盯着方哲,“先来后到排个队!啧啧啧,而大当家女大要嫁,刚来的时候你就这么大一点,一把屎一把尿的喂养大……可怜天下父母心,哎——” 二胖子高叹:“你就放心大胆地上吧!代表咱学校法院本科处男,把那个老女人拿下了!给咱们法律系涨涨气势,看以后谁还敢说我们法院的站着尿一鞋!” 方哲将两个嗷嗷叫的纯情处男往床上一扔,拎起包往外走,两人在身后嚎着:“少爷早点儿回来啊!我等万年不沾腥的热血青年等着你回来开荤呐——” 方哲远远地扔过来一句,“这么欲求不满,内部自我解决吧。” 一众本科男生被水鸟和二胖子几嗓子吼醒了,起床气正浓,开了宿舍门就吼:“哪家的驴没拴好一大清早发情乱叫了!拖下去轮奸!” 水鸟冲出来吼回去:“老子求之不得呢!来呀来呀,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宿舍门哐哐哐全开了,睡眠不足的本科男生睁着死鱼眼睛乱骂,“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了!”“回去对苍老师撸叫什么叫!” 方哲本来心情不爽,他不爽的时候就不愿意别人比他爽,这下整个法律系本科男生都不爽了,方哲就乐了,至少他还不是一个人在郁结,再想顾臻的案子时心情也就畅快了一些。 方哲掏出顾臻写的字条,顾臻的意思很清楚,做法很残暴。 第一:寻访原告当事人的亲朋好友乃至同事邻居,找出原告的所有恶习,收录成册,请求知情者上庭佐证,必要时加以贿赂。 第二:煽动媒体关注,把原告当事人渲染得有多坏就多坏,把她往罪大恶极十恶不赦里整,最好达到能够恐吓小孩的效果,以后一提坏蛋这个词,全体国人统一能想到原告的名字最好。同时还要大肆宣扬顾臻的仁慈善良,把他从小到大所做的好事添油加醋地宣传出来,包括扶老人过马路救助迷路的小鸡等等。一句话,把原告贬低成一个终极恶棍,把顾臻捧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圣母。顾臻的理想目标,就是在所有国人的心目中有这样一个分级:神、顾臻、有钱的好人、一般好人、一般人、一般的坏人、有钱的坏人、一坨屎、原告。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项,前面的两项都只是感情铺垫,而法律行为全都是以证据为基准的行为,再多的感情铺垫都只能是辅助,只能额外加分,更重要的是实打实的证据,这也是方哲作为一个具有高尚正义感的人民律师最难以逾越的一道坎。 方哲攒着字条的手有些发抖,路人纷纷侧目看着这个高挑清秀的男人盯着一张纸咬牙切齿。 顾臻那个老变态,居然让他去勾引原告! 顾臻戏谑的脸浮现在方哲眼前,“那个年龄的阿姨人老珠黄老树枯柴,皱纹又多思想又呆,老公十有八九出轨找年轻女人……怎么了?这就是国情,别傻了小学生……糟糠之妻年过四十就是鸡肋,扔了可惜放在家又碍眼,就跟家里的电视冰箱书桌茶几一样成了摆设,在床上肯定更是碰也不想碰。女人四十一条狼,懂不?如豺似虎的女人,像你这样的……虽然你天生资质一般,但是中年女人就喜欢穷学生那股酸臭味,真是不能理解啊——” 方哲气得手抖,作为一名神圣光荣的人民律师,他方哲素来卖艺不卖身,这回竟然在顾臻老男人的银威之下活生生把自己给卖了!他的青春他的尊严就这么给顾臻亲手葬送了! 方哲阴郁地走到原告当事人的家门前,整了整着装,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没多大一会,门打开了,方哲一愣,他的心在哗哗地开始流血。 顾臻啊顾臻,就算要跟踪,你好歹也挑一挑啊? 方哲学着台湾偶像剧男猪脚登场,一手搭着门缘一手捋了捋头发,挑起嘴角笑得很勉强,“您好,请问是您叫的服务么?” 7、间接接吻算不算接吻,这是一个问题 顾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捧着吉野家的饭盒哗啦啦地扒饭,电视里正在播文坛新星顾臻性骚扰案件始末的记者调查,一个妇女申请鬼鬼祟祟的,对着标着芒果台logo的话筒说:“我悄悄给你说,你记得给我打上马赛克……”说完,妇女的脸上打上了马赛克,那妇女继续:“她呀,老公在外边有人,她又不愿意离婚,平时都是分房住,肯定也是……哎呀,喜欢男孩子也很正常的嘛,小年轻多好啊,没有老男人那股脑油味,皮肤滑滑的,屁股翘翘的,干那事也卖力……”记者干咳一声说:“好了我们已经了解情况了,”接着转头对着摄像机:“刚才那段删掉删掉。” 顾臻对着电视冷笑一声,用筷子叉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 哐的一声,门被猛然踹开,方哲怒冲冲地大吼:“我被强*奸了!” 顾臻专注地嚼着牛肉片,随口答:“挺好挺好,你也老大不小了。” 方哲大步走到顾臻面前挡住了电视机,叉腰而立,“我的灵魂、我的尊严、我的人格被强*奸了!而强*奸者就是——”方哲伸出手指着顾臻,“你——顾臻!” 顾臻上下看了浩气凛然的方哲许久,突然嗤地笑出声来,“是,我强*奸了你,你想怎么办?再强*奸我一次?” 方哲本想耍耍流氓,等顾臻矢口否认再言辞严厉地批判顾臻一通,让他诚心认个错也就算了,结果顾臻比他更流氓,让方哲顿时语塞,憋得他脸都绿了。 方哲咬牙坐到顾臻旁边,唧唧歪歪:“太可恶了,人家好端端一棵正苗子,祖国未来的栋梁,被你活生生栽进了粪坑里,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苗子的心情啊?” 顾臻眼睛也不带眨一下,“你顶多也就是一棵带性病的苗,人家粪还没嫌弃你,你就庆幸吧。” 方哲气吁吁地瞪了他半天,被桌上的饭盒香气转移了注意力,对资本主义入侵的斗争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顾臻嘴边的牛肉,“吉野家的温泉鸡蛋牛肉盖饭啊,好吃不?” 顾臻看着电视随口答:“不知道。” 方哲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他才想起他一天奋战在斗争最前线,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方哲往顾臻身边又蹭了两尺,“哎——你就叫了一盒饭啊?能吃饱不?” 顾臻不耐烦地看方哲一眼,斩钉截铁,“能。” 方哲开始哼唧:“这就是差距啊……我,你的辩护律师,你的同盟,跟你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给你卖肉卖命奔波了一整天,就差点没给你吐血了,而今落了个饥肠辘辘食不果腹的悲惨结局;而你——另一只蚂蚱,坐在高级上层公寓的国王级驼皮沙发上,看着五十五寸超大背投——这新闻还是我找人拍的,喝着来自农夫山的泉水,吃着产自内蒙古大草原的肥牛肉。老天怎可以如此不公,真是让我等奔波劳苦的人民心寒啊!” 顾臻阴测测地瞥他一眼,筷子上架着一块沾着蛋液的牛肉,顺手塞进了方哲喋喋不休的嘴里。 “总算闭嘴了。”顾臻说,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显示屏关了,问方哲道:“那些东西放到她家里去了?” 方哲有些愣,含着牛肉半天才开始嚼,有些艰难地吞了下去,皱着眉头悻悻然说:“我和你间接接吻了……” 顾臻像看怪物一样看他,嘴角抽了抽说:“接吻是存在于情人之间基于荷尔蒙的一种情感需求行为,本身的目的在于私密部位相摩擦产生快感,和做爱的性质相同,和口腔分泌物没有因果联系,我们刚才只是在唾液交流,准确的说是你在单方面接受我的唾液,受污染的部分只是你而已。小学生,快毕业吧。” 方哲顿感不是滋味,什么叫受污染的只是自己? 方哲从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从包里掏出重新写好的答辩状递给顾臻,说:“我没有勾引那个女人。” 顾臻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哦。我还是高估了你啊,你就不懂得穿得骚一点叫得嗲一点吗?怪不得你连个女朋友也找不到,别问我怎么猜到的,你作为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居然晚上八点钟在单身男人的家里对着一盒三十块的吉野家盒饭馋涎欲滴,你觉得我是怎么猜到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懂不懂?大学女生那种生物最容易摆平的了,一瓶channel五号、一只傻不啦叽的熊布偶就能拖上床,你连这都不懂,这种笨脑子断子绝孙也是自然选择的结果啊。”方哲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顾臻若有所思自言自语,“看来老女人也不是对所有的穷酸学生没有抵抗力,至少这种质量低下的就不行,看来我还得物色别人。” 方哲面如寒冰地插话:“不用找别人了。” 顾臻笑笑,“鼓起干劲了?劝你早点放弃吧,像你这种天生不工整的再怎么后天努力也是没用的。” 方哲的脸阴沉沉的,“我装成修电脑的进去了,把东西夹到书架里了。” 顾臻有些诧异地看他,突然笑了,“笨脑筋也有开窍的时候啊。” 方哲看着他不带讥讽的笑,竟然莫名地心情明朗了一些,“你终于第一次赞许我了?” 顾臻瞥他一眼,“开什么玩笑,你还是没有毕业,不过晋升四年级了,恭喜啊。”顾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新书有灵感了。走的时候记得锁门,昨天天家里好像进来贼了,厨房里的面条怎么不见了。” 顾臻踢踏着拖鞋回他那个漆黑的房间里去了,方哲看着他关山门,有些纳闷,什么贼会偷面条啊? 方哲心道一声不会吧,走到厨房里打开储物柜,果然看见里面孤零零地放着一包鸡蛋面。方哲有些诧异,顾臻莫非是在提示自己下面条吃? 方哲又看向顾臻的房间,里面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方哲意识到自己脸上漾开了一丝笑,心里也暖起来,接着方哲开始自我批判:方哲啊方哲,你真是当狗当惯了,给你一根骨头你就高高兴兴地摇尾巴了。都是糖衣炮弹啊糖衣炮弹。 但是这糖衣炮弹方哲还是吃得很高兴。 8、YY时请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谢谢 三天后,庭审开始了。 原告席上那个苦着脸的女人明显被媒体轰炸惨了,被来就苦的脸皱纹愈发地深,显得更像一个苦瓜了。 原告律师却显得很是兴致勃发,看起来和方哲报的是同样的想法:想上位,必须攀高梁,顾臻这个官司,很显然就是他们这帮小律师立功扬名的好踏板,搭上了顾臻就有关注率,顾臻就是他们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的筹码啊! 顾臻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副任由我的辩护律师发挥吧的架势。 原告做完陈述后,被告顾臻走到台前,整了整西装领子,一昂头沉声说:“尊敬的审判官、听证官、书记员,你们从小被灌输阶级观念,崇尚无产阶级主义,这不怪你们,但是在你们的观念中,名人有钱人都是恶盈满贯比如我顾臻,而她——”顾臻指向被告席,“这种自怨自艾可怜没人爱的苦命老太婆就一定是无辜受欺压受剥削的?我不想指责你们,但请你们秉着公正公平的原则来看待这场审判,否则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让你们名声远扬。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臻扣上西装扣子踱步到原告面前,对可怜的女人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来,他一言不发,但这一少一老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半老徐娘的明显对比在庄重的法庭上形成了严重的视觉冲击。 方哲叹服:这都是战略啊,料谁也不敢说风度男子如顾臻会对这么个半老徐娘感兴趣。 顾臻缓缓开口,“徐小姐,你一定是一个自信的人,否则怎么敢认定我性骚扰你呢?” 原告的脸黑了。 审判官开口:“警告被告陈述过程中不要私自和原告说话。” 顾臻笑笑,“我陈述完了。” 顾臻回到自己的坐席上,长腿一跨翘了个二郎腿,像只玩弄老鼠的猫一样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猎物。 两名律师分别中规中矩地陈述完自己的意见,庭审进入到听证阶段,方哲侧过脸低声问顾臻:“你没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吧?” 顾臻若无其事地耸肩,“没有。” 勘验人摆出来一桌物件,报说:“纸信四张,从花店包装的花束一束,嫌疑人遗落钢笔一支,录音带一卷。” 方哲瞪大眼,“这还叫没有!” 原告律师站起身,戴着手套拿起信纸,“首先,经校验,信上的字迹和被告字迹相符程度高达83%,信上所写内容充满被告的性幻想,字眼诱惑,为了掩人耳目被告甚至把女‘她’写作男‘他’,显然是被告做贼心虚所为。” 方哲不敢置信地看着顾臻,顾臻面不改色,只是轻轻地啧了一下,原告律师高举信纸,说:“我摘取其中几句比较不那么不堪入目的话简要读一下,咳……‘他细长的手指抚上我的喉结,让我控制不住地颤抖,接着他粗暴地撕破我的衬衫,我的身体暴露在初春的寒冷之下,瑟瑟发抖。他俯身含住我胸前的’……咳,以下少儿不宜……略过略过,‘他几近残虐地啃咬我的……’呃,这里也不能读,‘他的唇舌在沿着我的锁骨往下游走,在我的大腿内侧啃噬起来,我已经忍耐不住,按住他的头部含住……’” 方哲听得面红耳赤,他素来洁身自好,别说水鸟的爱情动作片,连带一点颜色的文字也是避而远之,这时在庄严的法庭上听到这样刺激的话语,他的精神洁癖再也忍受不下去,猛然站起来打断原告律师深情真挚的朗读,道:“我有异议,原告律师在哗众取宠。” 审判长是一个精神矍铄都额老头,听书听得兴致盎然的,被打断了露出一抹可惜的表情,不得已说:“接受异议,原告律师请进行下一项证物说明。” 原告律师不舍地放下信纸,拿起了质地沉重的万宝龙钢笔,“经过与商家的核查,这一款万宝龙钢笔是77年款,04年购自意大利,查验货号后可以确定,购买者正是顾臻先生,这是从店家出复印的购买凭证,这个签名正是顾臻的亲笔签名。今年的8月27日,徐女士像平时一样买菜回家,在超市买了一盒牛奶,这时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于是徐女士在超市呆了比较久的时间,和超市结算员说了自己的疑虑,超市人员拨打了110,就在这时,跟踪的人离开了超市,却不小心在超市的饮食区遗落了信纸和钢笔。这就是顾臻跟踪徐女士的关键证据。” 审判官问:“可以当庭播放录音带的内容吗?” 原告律师恭敬地把录音带交给了勘验人,“当然,如果顾先生也同意的话。” 顾臻不耐烦地摆摆手表示随他去吧。 录音带吱吱地转起来,扬声器里发出嘈杂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女人大叫着喊:“你到底想干嘛啊?” 过了一会,一个男人的声音懒懒散散地说:“我是个作家,想跟你说说话,有时间么?” 女人急躁地叫嚷:“你干嘛整天跟着我?我丈夫快回家了!” 男人说:“你先生五点四十五下班,这个时间塞车至少要半个小时,所以我们还有……四十七分钟的时间,做事情足够了……” 一阵响声之后,录音带到头了,原告律师痛心疾首地说:“做事情?顾先生,你想对徐小姐做什么事情啊?四十七分钟不觉得太长了吗?” 方哲站起来,“有异议!原告律师的在误导审判员。” 审判官裁定:“接受异议,原告律师请不要和被告当事人说话。” 原告律师欠了欠身继续痛心疾首,“徐女士不愧是现代社会女性,在危险面前知道保护自己,机智地向过路人寻求帮助,摆脱了色狼的诱惑,没有惨遭毒手,并且为法律的制裁留下了如此宝贵的录音带,这种精神值得我国所有女性学习!” 方哲看顾臻的眼神愈发地不对,他低声问:“那真的是你?” 顾臻斜了他一眼,回答:“可能是吧。” 方哲的呼吸都不稳了,“你怎么写那样的东西!” 顾臻挑起眉上下打量了方哲一阵,突然眯眼笑道:“那样的东西?老师没教你要诚实么?你表面上排斥得不得了,心里却在幻想那些画面,幻想的是谁啊?那儿都起反应了啊黄哲小学生。” 方哲脸一热,不敢否认刚才听的时候把那些文字跟身边这个男人联系在了一起,那也不能怪他不是?明明是他写的东西,还用的是第一人称,画面感强烈了一些也有情可原不是? 审判官突然说:“被告人律师可以就证物进行提问了。” 方哲仓促地回了一个“是”,站起来把西装拉了拉挡住关键部位,接着深呼吸几下走向勘验台,拎起那份让他丑态百出的信纸,朗声说:“我承认,这,是一份性幻想的信件,如果我的委托人把这个寄给被告当事人或者直接交给被告,性骚扰指控都将成立。”方哲顿了顿,“但是,事实却是,被告当事人从超市桌面上捡到了这张信纸,并且没有直接扔掉而是保留了三个月,这种行为又该如何解释呢?能不能认为被告当事人其实对信上的内容很感兴趣呢……” 原告律师打断说:“有异议!被告律师在误导。” 方哲瞥他一眼,“我只是在阐述可能性,和案件发展有密切联系。” 审判官抬抬眼,“驳回异议。” 方哲欠了欠身,“谢谢审判官。”方哲举着密密麻麻写着字的纸朝听证席展示了一下,说:“在我们的观念中,写这种东西的人是什么?大变态、怪蜀黍、神经病、虐待狂,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方哲朝顾臻瞄了一眼,感受到顾臻戏谑的目光,方哲缩了缩脖子继续说:“但是有一种人例外,对——就是作家。” 方哲扔下信纸走到台前,正色说:“我的委托人顾臻先生,是一个兢兢业业的作家,他热爱写作这份工作,常常彻夜不寐废寝忘食,就在开庭前几日,他还为了能早日完结他的新书《去年的雪》,而劳累过度晕倒在他的工作间内,我们可爱可亲的顾臻老先生,差点为了祖国文坛的发展而献出了自己年轻而宝贵的生命……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的书稿呢?’这种忘我的崇高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的敬佩和尊崇吗?” 顾臻面无羞色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从包里抽出一本书面对着听证席上的摄像头,说:“承蒙大家的关照,我的新书《去年的雪》已经出版,出书价38元,预定购买28元更实惠,广大书迷请迅速登录dangdang.com预定《去年的雪》,顾臻出品,您,值得拥有。” 方哲冷着脸看兢兢业业的顾臻老先生毫不羞愧地在崇高的法庭上给自己做广告,心中暗暗鄙视了一番,接着继续深情地说:“顾臻先生认识到作为一个职业作家,不应该被题材所限制,这样才能让文学的温暖更加广泛地照射到每一个年龄层每一个对象群中,于是,顾臻先生为了这个目的一改委婉忧郁的文风,转而对情爱和性进行了深刻的了解和讨论,继而决定推出大作,那就是——请顾臻先生自己来宣布吧。” 所有摄像机都唰地拉近了镜头对着顾臻,顾臻虽然惊讶,但好歹还是一棵老姜,表面丝毫看不出任何波动,临危不惧从容淡定地站起来,慢悠悠地系上扣子,对着镜头露出职业经典微笑,说:“没错,性是爱情乃至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国内文坛对性的探讨很少,而且不深入,这是国人内敛的脾性导致的,但这对于整个民族的发展来说很不好,我们要向西方国家学习,面对性,要抱着好奇以及健康的心态来看,文学中也更应该多深入挖掘性方面的素材,这样民族文化才不会头重脚轻。基于这个观念,我构思了一本新书,拜我的辩护律师黄哲所赐(方哲对他轻声说了一声:“是方哲!”),书名得提前曝光了,它叫作——”顾臻沉默了一阵,报出两个字:“《贱妻》,敬请期待。”顾臻对镜头轻轻一笑,优雅地坐下十指交扣。 方哲斜着眼看他,只觉顾臻温和的笑容下射向他的目光却充满戾气,极度恐怖。 方哲干笑两声,继续说:“正是如此,让我们一起期待顾先生的新作——《贱妻》,这些信纸上所写的有关文学语句,大家也可以在《贱妻》中查阅到,这里就不赘述了。” 方哲此时还没想到,正是他亲手把一个文风精致文笔优雅的内涵型文学新星改造成了一个名声远扬的性爱文学大师,他的情爱小说被译成包括日文在内的37种语言,成功地加深了世界各地人民对性的认识。 9、酒后的决定80%让人后悔,80%不是瞎编的哦 此乃后话,现在让我们回归到这场庄重的、正义的审判中来。 “诸位审判员、听证员,我要说的是,顾先生只是在为文学的发展做新的尝试,这与此案毫无联系,这个和这个——”方哲敲了敲那几张纸,又拿起那支钢笔,并且顺手将钢笔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根本不能算是什么证物。” 审判官挑挑眉,“请被告律师把证物拿出来。” 方哲尴尬地笑笑,把钢笔放在勘验台上,穷学生穷惯了,看见好东西忍不住啊…… 方哲顿了一顿,说:“至于那柄录音带,里面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我的委托人对原告有任何不合适的举动,对话中也没有触及任何可以称得上性骚扰的字眼。按照我的想法,我甚至觉得是原告当事人太紧张了,通常有陌生人问个路聊几句也是很正常的事不是么?原告当事人反应如此过激,是不是另有隐情呢?不过那也有情可原吧,毕竟原告也算是顾先生的一位书迷,俗称臻饭?” 原告突然插嘴说:“叫蒸饭!” 原告律师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方哲得逞地笑笑,说:“原告不仅是一个‘蒸饭’,而且还属于脑残粉,就原告的好友所说,原告家中藏有顾先生所有的出版小说,而且还收集了好些顾先生的照片,每天晚上背着丈夫偷偷看……” 原告律师啪地拍桌而起,“有异议!被告律师在虚构!” 审判官开口:“同意异议,被告律师请根据实情发言。” 方哲点点头,“那我换种说法,原告徐女士,你的确认识顾老师的对么?” 原告看了看她的律师,缓缓开口,“不,我不认识他。我只看过他的书。” 方哲有些奇怪地说:“但是你收藏着他的照片,怎么会不认得他呢?你的邻居王女士可是亲眼看见你在看顾先生的照片啊。如果是这样,录音带里的你反应可真是奇怪啊,明明是认识的人,还是偶像,难道不应该很兴奋么?怎么会这么暴躁呢?” 原告律师又喊:“有异议!被告律师诱导提问!” 方哲没理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如果是这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徐女士你是在假装不认识顾先生,目的在于把顾先生卷入这场官司中,以此敲诈顾先生大笔的现金,或者单纯地想吸引顾先生的注意呢?” 方哲噼里啪啦把话一通甩在原告脸上,把主动权完全夺了回来,原告律师有点懵,思路还没跟上,又弱弱地跟了一句:“有异议……” 方哲把答辩状往被告席上一扔,颔首笑了笑,“我说完了。” 审判官看向原告,问道:“原告当事人,被告律师所言属实吗?” 原告有些恼,大声说:“我没有那种照片。我不认得他。” 方哲站起来,说:“我申请搜查原告当事人的家。” 审判官抬头请示了一下审判长,审判长点点头,方哲转过头对顾臻比了个胜利的手势,顾臻有些嘲弄地看他,面上没有表现出多开心,好像一切都是必然的一样,只是眼睛里明亮了一些。 原告当事人叫嚷着:“有没有搞错!太荒唐了!凭什么搜我家!” 原告律师赶紧悄声对她说了些什么,原告指着他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然后哼地一声别过脸去。 审判长宣布休庭,原告远远地扔给顾臻和方哲一人一个大白眼,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原告律师灰溜溜地跟在她身后提包追上去。 方哲看着连连咋舌,“哎,被委托人骑在身下,真是丢了我广大律师的脸啊。” 顾臻别有深意地看着他,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谁知道呢,说不定晚上就反过来了。” 方哲看了他半天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一撇嘴:“不是吧,顾臻你能不能别这么龌龊?律师和委托人之间的关系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你不要总是把事情想得这么肮脏好不好?” 顾臻一挑眉笑意更深,“我怎么就龌龊肮脏了?谁说律师和委托人之间就不能有真挚的爱情?那两个人朝夕相对日见夜见怎么就不能摩擦出爱的火花了?是你把这种真爱理解成了权钱交易,你认不认?到底是谁比较龌龊谁比较肮脏?” 方哲看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庭上的如簧巧舌就使不上劲了,方哲有些郁闷,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能把自己说得没话可说啊?自己还是个律师呢,这不科学啊! 方哲收拾着东西边说:“今天这庭审真是畅快,简直是压倒性胜利嘛,下次开庭就能胜诉了吧。” 顾臻懒懒散散地拎起皮包,说:“废话,我打官司,怎么可能输?” 方哲看着他往外走的背影大叫:“你还真敢给自己揽功啊!明明是我的功劳,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臻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方哲对着他的背影贱贱地比了个中指。 方哲自己其实也知道,如果不是顾臻否定了他原来的策略,这场庭审花落谁家还很难说,审判之所以会有这样一边倒的结果,完全是因为顾臻想的办法有用。 方哲是一个有一说一的人,虽然他对顾臻人品的不满还是丝毫未减,但对顾臻的手段,他还是很敬服的。 方哲暗暗叹息,好好的一个脑筋够用的青年,放着社会主义的光辉大道不走,偏走些旁门左道,简直是人类社会的一大损失。 方哲已经当作自己赢了官司,兴高采烈得连脚步都飘忽了,回学校的时候路过银行取款机,上去预支了几张下个月的伙食费,乐呵呵地回了寝室。 宿舍里两个饥渴的纯情青年正嗷嗷待哺,一见方哲回来就伸长了脖子要吃的,嘴巴还一张一合的,那样子像极了高中生物书里等着哺乳的雏鸟。 方哲心情愉悦自然是出手豪爽,大手一拍胸脯,豪气冲天地说:“走!吃海鲜大排档去,我请客!” 二胖子屁颠屁颠地跑来,“有酒没?” 方哲一昂头,“有!” 水鸟也凑上来,目光闪闪,“有妹子没?” 方哲一拍鸟头,“处男任取,妹子自带!” 水鸟深沉地思考了一阵,最终艰难地妥协了,“行了,处男也凑合了!” 方哲脱了西装结了领带扔在床上,连皮鞋也没来得及换,就被两个饿得如狼似虎的男子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地抬下了楼,那速度那力量堪比美国三四月份的龙卷风,人影过处,晾着的衣服呼啦一声被卷起。 隔壁宿舍人探出头来,看着飘忽的白色小内裤,对着月光诗兴大发:“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里面一人喊道:“嗷嗷什么呢!小泽玛利亚下好了,你看不看啊?” 那人的凌云壮志立马被小泽玛利亚的酥胸攻陷了,扯好手纸像条哈巴狗一样守着电脑屏幕眼冒绿光。 方哲、水鸟、二胖子三个人捋了衣袖卷着裤腿,坐在大排档的塑料桌上划酒拳,水鸟输得最多,脸上贴满了小纸片满脸通红,二胖子抓着他的手喊:“再来再来!你干了!我随便!喝完这一杯,还有下一杯!喝完下一杯,还有下下杯!水鸟你别给老子装怂,老子可不管!”气冲云霄,极具爷们气概。 方哲喝得晕头转向,指着水鸟咯咯地笑,简直要笑得趴到菜里去了。 水鸟简直都要软到地上去了,睁着不对焦的眼睛瞪二胖子,“别介别介,二哥啊——你饶了我成不?我真没碰二嫂,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水鸟说着就要脱裤子,二胖子乐了,抡圆了巴掌就拍在水鸟露出来的小半个屁股上,水鸟对月干嚎一声扑通倒在地上,抽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二胖子傻了眼,晃了水鸟几下水鸟一点动静也没有,二胖子又来晃方哲,方哲迷迷糊糊,对着二胖子喊:“靠!我怎么睡着了?收卷了没?” 二胖子一巴掌扇方哲头上,“收了收了,老子都给你选了A!起来!水鸟喝过去了!” 方哲被一巴掌扇醒了一点,也趴在地上看水鸟,完了抬起一张脸看着二胖子,“完了,怎么办?” 二胖子又是一巴掌,“送医院呗怎么办!还律师呢!书都看狗肚子里去了!” 10、成人用具请藏到小孩够不到的地方比如吊灯上 给水鸟打了几针,水鸟又睡过去了,睡梦中还一直喊着“嫂子妹子”的,从医院出来都三点了,街上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偶尔呼啸过去几个载着女朋友的富二代,看见路边泥巴一样的三个人速度一点儿也没减慢。 秋天的夜晚已经有冬天的感觉了,冷风像是要吹进骨头里去。方哲拢了拢衣服看着天,这天的月亮好大啊,好像真的能看见月亮上的吴刚在砍树似的。 二胖子打了个喷嚏,说:“这么下去可不行,再打不着车,我们能熬过去,水鸟就得成鸟肉冰了。” 方哲嘿嘿地笑了一声,说:“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有根火柴,咱们连火柴也没有。” 二胖子看了方哲一会,露出一抹诡异的笑,“还有一种原始的取暖方法……” 方哲冷着脸一口回绝:“驳回。” 二胖子摸着破碎的玻璃心顾影自怜,方哲犹豫了一阵,说:“都这么晚了,学校是回不去了,我还知道一个地方能去,离这儿也近……” 二胖子果决地架起水鸟,说:“走!刀山火海我王二胖也去了,总比路边冻死骨好!方哲同志,我要代表组织教育你一下,这种重要的事怎么能不早说呢?革命要是因此失败可不是你饮弹自尽能够了结的!” 站在顾臻家门口,二胖子很没骨气地退缩了,方哲扯着他,语气冷冷的:“王二胖同学,是谁说的刀山火海也要去的?高级公寓怎么就去不得了?党是怎么教育你的?能屈能伸伟丈夫,面对资本主义强劲的敌人,不能退缩,不能临阵脱逃,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要死得光荣,要死得其所!你连这点觉悟也没有做好,怎么能扛得起布尔什维克的红旗?” 二胖子抱着水鸟当盾牌,往后缩啊缩,一路苦叫哀嚎:“您老就饶了我们苦命的老百姓吧,顾老先生这个敌人实在太强大,我们这群虫蚁上去连给他填牙缝也不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刀山上得,火海下得,顾大侠家门去不得啊——小方哲你是不知道,江湖上传言,顾臻顾大侠一身邪功,拔刀不见血,杀人于无形,他还在咱学校念书的时候,就把几个教授级任务给弄下了台,他的辅导员被他气得吐血,他的名字每天都要被校长念叨几遍,据说校长半岁小千金还没学会说爸爸就先学会了说顾臻的名字。他的编辑几个月就得换一个,全都得了自闭症自愿辞职了,这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是修罗啊夜叉。您方大仙功德无量,还缺根筋,你能受得了他的霹雳邪功咱们普通老百姓可不行啊,您就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在外边给您老看门还不行么——” 方哲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揪着二胖子的耳朵使劲拧,拧得二胖子嗷嗷直叫唤,方哲骂道:“小声点,把顾大侠吵醒了动一动小拇指要你的狗命!” 二胖子赶紧噤了声,疼得泪汪汪的眼睛盯着方哲看,方哲猛然一松手,二胖子摔在地上。方哲拍拍手叹了口气,说:“没事,他这个点要不然就是在睡觉,要不然就在写书,不到明天中午出不来房门,咱们小点声,在客厅凑合着睡一晚避避风就行了,明天一早趁他还没起床咱就走。哎——他家沙发可是骆驼绒的,我早就想试试在上边睡觉了。” 二胖子本来还挺犹豫,但心里边还是对顾大侠的闺阁抱有这么一点的好奇,再加上没能抵抗住骆驼绒沙发对穷学生的至高诱惑,二胖子最终还是点了点他那罪恶的头颅。 方哲掏出从门卫那儿借来就没还的钥匙,悄声悄息地打开了那扇楠木大门,架着水鸟钻进屋里去。 顾臻简直就是一个高效率垃圾制造机,这么几天的功夫屋子里又是衣服袜子鞋子到处乱飞的情景,二胖子盯着吊灯上挂着的一条内裤,眼神都直了,拍了拍方哲的肩说:“你看那销魂的形状,那诱人的细带,那骚气的颜色,不就是传说中的丁字……” 方哲一跳脚,回手就捂上了二胖子的眼睛把他往沙发里按,一边甩着衣服去够顾臻的小内裤,二胖子被他捂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把他的手剥开,再看时小内裤已经被方哲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二胖子长长地“切”了一声,无趣地在沙发里钻啊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斜着眼看方哲说:“有好东西不跟兄弟分享,真乃见色忘义重色轻友也——我看看,方哲你脸红个什么劲?怎么跟捉奸在床似的?” 方哲摸摸自己的脸,果然触手处热得可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心虚,就像小孩子被抓到偷看成人杂志的心情差不多。方哲抓起一件顾臻的衬衫扔到二胖子身上,扑上去开始掐他的墩墩肉,骂道:“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二胖子吃疼,又不敢大声叫唤,只能嘶嘶地抽气,一边低声求饶:“哎——哎——再也不敢了方大仙——别掐了,都青了——啊——” 方哲出够了气,在地毯上堆了几件顾臻的衣服当枕头,找了个地方躺上就睡,二胖子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就发出均匀的鼾声。 方哲昏昏沉沉的,顾臻的衣服传出一股淡淡的味道,混杂着些许男士香水的味道并不难闻,口袋里还装着顾臻的小内裤,让方哲有种做坏事的感觉。方哲一心虚就容易联想到别的事情上,比如说庭审时候信纸上那些话,方哲的脸又热起来,心里暗骂了一声干,强迫自己赶走脑子里越来越清晰的顾臻的脸,开始背起毛泽东语录来。背了半天,卡在“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怎么都想不起来青年人到底是早晨几点钟的太阳,于是放弃了背诵,模模糊糊地昏昏欲睡,顾臻戏谑的脸又出现了。 信纸上的字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接着他粗暴地撕破我的衬衫,我的身体暴露在初春的寒冷之下,瑟瑟发抖。” 衣衫下顾臻的皮肤似乎很光滑,像羊脂又像象牙,让人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方哲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后背都被汗沾湿了。 方哲坐起来,呼吸还没有完全平复。 窗外的月光像水一样流进来,月华如练,无声无息,安宁静好。 方哲的手心在出汗,他拍了拍自己的脸,被自己彻底吓住了。 这是哪门子的噩梦啊,简直是太、可、怕、了! 方哲再也不敢枕着带有顾臻味道的衣服睡觉了,在地毯的空位上随便蜷了身体,心情惶惶地看了一会月亮,很快就又睡着了。 方哲睡得很不踏实,好像没睡多大一会,一股臭味把方哲熏醒了。方哲睁开眼一看,立即起床气全冒了出来,怒冲冲地在面前水鸟的脚心掐了一下。 水鸟嗷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逐渐恢复了意识。 水鸟抬起头,“什么声音?” 方哲晃了晃脑袋,总算清醒了些,听见门铃一直在响着,心道可千万别把顾老先生吵醒了,于是赶紧跑去开门。 门口一个叼着棒棒糖的小哥睁着迷离的眼睛,说:“快递收一下。” 方哲挺起胸膛扬起眉看他,脸阴沉沉的:“你什么快递公司的?你们公司没教育你们要体谅顾客,要迁就顾客时间啊?大清早的送什么快递?你直接送快递给周公算了。” 方哲说完话,顿时觉得自己最近说话好像刻薄了许多,都是被顾臻教坏的。 快递小哥噗地把棒棒糖吐掉,扯着嘴角一脸痞子相,方哲没骨气地缩了缩脖子,快递小哥含糊不清地说:“大哥,下午一点半了啊,还大清早。” 方哲挠挠头,一时语塞,随手在快递单上签上了顾臻的大名,再仔细一看,不禁愣了一下。 法院来的文件? 方哲心里思忖了一下,最终认定作为顾臻的律师在行为上来说是有权查看委托人关键信件的,于是毫不愧疚地打开了顾臻的快递。 这一看,方哲傻眼了。 只听一声咆哮:“顾臻这是怎么回事——”顾臻的房门哐一声被踹开了,黑漆漆的房间里空调在呜呜地吹着,顾臻在床上裹着被子蜷成一团,只有最上方露出了一撮毛茸茸的头发,像一只开了花的大花生。 方哲两步跳上床,骑在顾臻身上开始剥花生皮儿,嘴里还在一遍一遍叫顾臻的名字,像极了索命的小鬼。 顾臻一直忙到凌晨才睡,这时候还昏昏沉沉的,却死死地扯住被子不撒手,嘴里不舒服地哼哼,硬是没醒过来。 方哲拽着被子硬扯,喊着:“你个没节操的东西,到底又闯了什么祸——” 毕竟方哲是个热血方刚的青年男子,没一会就把顾臻的被子剥开了,方哲伸手在被子里摸领子,想把顾臻拉起来,谁知触手处光滑温暖,方哲一怔,像触电一样把手抽了回来。 顾臻这个骚包,居然没有穿睡衣! 方哲的耳朵里像是有一个声音在无限循环:骚……骚……骚……骚……骚…… 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们致力发展祖国文坛兢兢业业的顾臻同志,要知道一直工作到凌晨鸡叫时分,连再多动一个指头都嫌费事,更别说特意换衣服了。 顾臻被人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难受得边哼边扭,被子彻底被他抖开了,露出大片光洁的胸膛,形状姣好的锁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肩窝深得简直可以养鱼了。 方哲产生一种顾臻身上发着万丈金光的错觉,眼睛都要被亮瞎了,看着光条条的顾臻不知如何下手。 门口传来二胖子和水鸟一起砸吧嘴的声音,水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叹道:“岂妃子醉,直海棠睡未足耳!” 二胖子看得馋涎直落三千尺,说话都大舌头了:“方哲,方哲,把那被子再往下剥一剥,赶紧的!让咱哥俩看看现场版的美人春睡图!” 方哲脸上热热的,一裹被子把春光乍泄的顾大作家卷成了个花卷儿,恶狠狠地瞪门口眼睛开成了桃花形的两条饿狼,水鸟哀嚎:“小气!小气!这么宝贝着干嘛!又不碰你的,看一眼都不行了!” 胖子也掺和:“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下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方老先生下手!” 方哲对着两条笑得花枝乱颤的色狼咬牙切齿,“去去去!身为律师有义务维护委托人的隐私权和人生安全,想要甜头先拿钱来!一眼五百,拿货价一口价!” 二胖子啐了一口,皱着鼻子说:“嚣张什么嚣张!垄断主义,坐地抬价,是吾等无产主义革命者所唾弃、鄙夷的!” 水鸟也叫:“对!为了表明你的政治立场,组织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赶紧交出你手中的敌人,否则小心组织拿你开刀!” 方哲看了看被卷成一条的顾臻,又看了看饥渴叫嚣着的同党,作为律师的责任感还是占了上风,突然说:“哎——等等,他好像醒了。” 门口杵着的两人顿时收起了色眯眯的眼神,互看了一眼拔腿往外跑,二胖子边跑边扔下一句,“组织教育我们朋友妻不可欺,方哲我们俩先走了,你好好地金屋藏娇吧啊!待会衡平法点名我们可不管你!” 方哲愣在当地,脑子里眼前闪过一句话:朋友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 11、变化远比计划快 嘭的一声,楠木大门关紧了,屋子里少了两个闹腾的家伙,顿时安静了不少。 方哲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跨坐在顾臻身上,赶紧抬腿想下来,顾臻这时突然动了动,不舒服似的轻轻呻*吟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光溜溜的手臂搂住了方哲的脖子。被窝里的温度呼啦一下涌出来,把方哲整个笼进了温暖当中,好闻的沐浴露味道还参杂着一些婴儿的奶香在方哲鼻尖萦绕,让他顿时有些迷糊。 还没反应过来,顾臻半睡半醒中扑楞了两下,就整个缠在了方哲的身上,脑袋还习惯性地搁在方哲的肩窝里,舒服得直哼哼。 方哲的脑袋里像是塞进了一部新中国黑白电影,一会儿是大队的士兵踢着正步走过,一会儿是一个戴红花得小兵高兴地唱着歌儿,一会是黑麻花辫姑娘红着一张脸笑。蓝天、白云、黑土、青山、绿水、红花,五颜六色七彩斑斓地在方哲眼前像胶片一样闪过,最后定格在语文书上鲁迅的文章《少年闰土》中的一段: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跨下逃走了。 方哲不知为何突然在想,闰土离开时鲁迅大哭了一顿,闰土呢?有没有再想起过那个笨拙又好奇的迅哥儿? 顾臻一丝*不挂,光滑得像一条章鱼一样贴在方哲身上,方哲身体热得难受,犹豫了一阵伸手把着顾臻光溜溜的肩把章鱼从自己身上往下剥,顾臻被方哲带着凉意的手一碰,身体抖了一下,难耐地哼出声来。 方哲想哭的心都有了。他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热血青年,虽然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但他相信自己是一个比直尺还要直的直男,而且是一个有抱负有责任感的直男,他心里还偷偷地抱着一次恋爱就结婚的小心愿,并且绝对支持国家晚婚晚育优生优育的政策,计划二十五岁之后恋爱,三十岁左右结婚,三十三四岁抱上胖儿子给爸妈当玩具玩。他的人生已经规划好了,虽然中规中矩,但是没有大风大浪,能够幸福安稳,晚年的时候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此生足矣。 在方哲好青年的人生计划中,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一幕赤身裸体的男人投怀送抱的景象。而且还是他的委托人。 方哲虽然是一介直男,但怀中人目测身形中等偏瘦有弹性,皮肤质量上乘手感细腻圆滑,眉目清秀睡着时斯文静好,怎么看都是一个魅惑人心的主。此刻温香软玉耳鬓厮磨,气氛越来越暧昧温度越来越高,方哲又不是柳下惠能坐怀不乱,这么抱着抱着就气血不均了。 在彻底步入歧途之前,方哲猛地抽身而起,把顾臻往边上一甩就跳下了床。 顾臻哎哟一声被扔到了床边,额头磕在了床沿上,吭一声像是磕得还不轻。顾臻吃痛之下终于幽幽转醒,面色不善地看向立在一边的方哲,好半天头才不那么晕,缓缓开口,语气冷冰冰的:“十万,一分不能少。” 方哲的脸红红的,顾臻往自己身上一看,几乎是赤*身裸*体,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拉过被子把关键部位盖上,接着抬眼威慑性地瞪方哲。 方哲提气又放气,提气又放气,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媚上惑主个东西!”说完吭哧吭哧跑出了房间,在厨房噼里啪啦地捣鼓起来。 顾臻被撞得晕晕乎乎地,捂着脑袋暗骂了一声干,揉一揉发干的眼睛坐直了身体。 顾臻刚做了一个梦,梦的具体内容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梦的一开始似乎很黑很冷,他似乎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最后走到了一个温暖明亮的地方,好像有人牵住了自己的手。 顾臻为自己突然而来的少女情节打了个冷战,起身趴在地上找干净的衬衫。 客厅里弥漫起一股香醇的牛奶味,顾臻走进厨房,方哲决定把刚才的事情都当作没有发生过,装作镇定地看他,冷着脸往他手里塞了杯刚热好的牛奶,指了指外边的桌子,说:“在那喝奶等着。” 顾臻捧着牛奶杯有些烫手,走到餐桌上放下了,远远地看方哲在炉灶上搁点这个搁点那个,意识到厨房装好了这么久,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在这里做饭。 顾臻慢吞吞地把热牛奶喝了,胃里暖过来一些,这时方哲端着一个盘子一个碗从里边走出来,顾臻一看,讥笑说:“鸡蛋羹、鸡蛋卷、煎鸡蛋,黄哲同学你可真行啊,家里养鸡的还是买鸡蛋的?” 方哲挑眉不屑看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倒是告诉我光有鸡蛋怎么做出满汉全席来?你的言论是唯心的,是不科学的。” 顾臻用勺子舀了点鸡蛋羹放嘴里,方哲有些紧张地看他,顾臻沉默了一阵,好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做出了评价:“难吃。” 方哲把鸡蛋羹往自己面前拉了拉,一脸不屑地说:“爱吃不吃!你这吃饭盒快餐方便面养大的嘴,懂什么是美食么?去去去,喝你的牛奶去。” 顾臻拿勺子指着方哲,方哲知道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果不其然,顾臻薄唇微张开始说:“吃饭盒快餐方便面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美食了?你敢说饭盒快餐方便面不是一种美食么?美食的定义是什么啊?人均三五百?五星级饭店?米其林厨师?美食杂志点评?太天真了,你实在是太天真了啊黄哲小学生。就拿真功夫来说,全中国做中式餐饮的千千万万家,中式快餐店更是数不胜数,怎么真功夫就能开几百家分店成了中式快餐龙头啊?地点、价格、经营、品种,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群众喜欢,不是美食群众怎么会喜欢?难道就因为真功夫是快餐你就能否定它的口味吗?那你要怎么解释那么多人喜欢它的原因?黄哲小学生,老师不是说了吗?要剥开现象看本质,你是手残拨不开呢还是眼瞎看不见啊?我,作为一个品遍天下饭盒快餐方便面的当之无愧的美食家,在这里郑重地告诉你,这个鸡蛋羹——”顾臻用勺子敲了敲碗边,“很难吃。” 方哲撇了撇嘴,心道这个人还是睡着了比较不惹人嫌,用筷子把顾臻的勺子拨开,说:“你不吃我吃。还有,我叫方哲。”说完捧起鸡蛋羹的碗哗啦哗啦把鸡蛋羹尽数扒进嘴里。 顾臻似笑非笑地看他,方哲吃完了鸡蛋羹,抹了抹嘴,把早上送来的信搁在桌子上,看着顾臻正色说:“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诚实地、认真地回答我。这一点合同里面是写了的。” 顾臻摊了摊手,表示没问题。 方哲说:“你有仇人么?” 顾臻想也不想:“没有。” 方哲一扔筷子,“放屁!谁信啊!就你这德性还没仇人?赶紧好好想想,出口得罪过的也算。”话刚说完,方哲就产生了一股剧烈的挫败感,顾臻这个人几乎每句话都能得罪个把十来个人,最糟糕的是顾臻自己还没有自觉,以为自己说得挺对。 顾臻问:“从出生开始?” 方哲咬着大拇指关节,随便地点了点头。 顾臻掐着手指开始算起来,“我爸我妈表哥表姐堂哥堂姐表弟表妹大叔二叔大婶二婶大姨小姨,隔壁王大伯张阿姨黄婆婆扫地万大叔清洁刘阿姨……(以下省略二十余人)……幼儿园小班班主任、学前班班主任、小学班主任、语文老师、数学老师……(以下省略三十余人)……西方哲学发展史讲师、东方哲学发展史讲师、教务处主任副主任……(以下省略四十余人)……出版社A编辑一号、编辑二号、编辑三号,出版社B编辑一号、编辑二号、编辑三号、编辑四号……(以下省略十余人)……” 方哲在风中石化了,顾臻一顿首,“不完整统计,以上总共一百二十七人。”说完舒了一口气,深感口渴,端着牛奶就着煎鸡蛋吃。 石化的方哲逐渐开裂,阴森森地盯着顾臻看:“到底有没有人是你没得罪过的?” 顾臻简洁明快地说:“当然有。” 方哲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谁?” 顾臻答:“楼下门卫。” 方哲一愣,“没了?” 顾臻不答话,自顾自地吃煎蛋。 方哲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愤恨之情难以发泄,把信件塞到顾臻面前,说:“你自己看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叫什么……钱万里的通俗作家告你抄袭,在这个当口,肯定有问题。你好好想想,他是不是跟你有关系的什么人?” 顾臻瞥了一眼起诉状,云淡风轻像是在看周末报纸一样,淡淡说:“不认识。这有什么奇怪的?人都是这样,没有人出头的时候大家都缩在壳里,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所有人都怕来得晚了分不到一杯羹。况且像我这种年轻有为才华横溢的人更是众矢之的,我见过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不单只是羡慕憧憬,还有很多嫉妒、愤恨、不平的色彩。很多人不说,但是那眼神一看就能看出来,他们自己是一坨屎,恨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是一坨屎。像我这样注定受人瞩目的人,被嫉恨也是很正常的,这样的事情以后只会越来越多,早点习惯才好。” 方哲沉默了一会儿,觉得顾臻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从顾臻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方哲说:“我真不明白女娲造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把所有讨人厌的品质都汇集在一个人的身上呢?尖酸刻薄、自以为是、看不起人,而且还超级无敌自恋。” 顾臻举了举牛奶杯,笑道:“多谢称赞。” 方哲打开起诉状,指着里面的字说:“原告称,被告所着的《夜月》和原告的《白日》在人物关系、立意、情节以及多处细节上都有明显的相似性,特以抄袭嫌疑起诉被告顾臻。你看,连书名都这么对偶,绝对有问题啊……你到底有没有看过他这本书?” 顾臻厌烦地挑眉,说:“这种比垃圾还低级的杂碎写的书,碰一下都要传染中二病的,我怎么会去看?” 方哲问:“有没有可能在报纸杂志上看过但是忘了呢?你看,现在很多书都在这些刊物上连载的嘛。” 顾臻说:“报纸只看A版,杂志只看《play boy》、《FHM》、《GQ》、《Men’s Uno》。” 方哲面无表情地看他,“《花花公子》、《男人帮》、《潇洒》、《男人志》是吧,想不到顾老湿您爱好还挺广泛嘛。《格言》呢?《读者》呢?《青年文摘》、《故事会》呢?这些真的都不看?” “这些杂志的读者只有两种人:一、下面没长毛的好学生,二、长期没有性行为的五十岁中年妇女。”顾臻喝着牛奶,嘴唇边上沾了一圈白,像只圣诞节麋鹿,说刻薄的话时看起来也没以前那么讨厌了,“黄哲同学你是属于哪一种呢?两者都是?” 方哲翻了个白眼,心想看读者怎么了啊?有的文章还是很励志很温情的嘛。 方哲在本子上写写记记,又向顾臻确认了一些内容,顾臻慢慢吞吞居然把鸡蛋卷和煎鸡蛋都吃完了,方哲有些吃惊,笑说:“你不是对我的厨艺表示了极大的抗议么?是不是发现其实我做的早餐其实还不错,比那些饭盒快餐方便面好多了?” 顾臻心满意足地擦嘴,慢悠悠地说:“你是花么?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啊。我只是不想让生鸡蛋的鸡难过而已,别想太多。” 方哲“切”了一声,习惯性地把碗筷往厨房里端,顾臻踢着拖鞋回房里去了,方哲突然发觉不对,冲出来说:“等会等会,洗碗我可不管啊,你愿意洗就洗,不愿意洗搁那招虫子去吧。” 顾臻的房里传出来噼里啪啦还是敲键盘的声音,方哲把起诉状小心翼翼地收好,叫了顾臻两声,顾臻一点反应也没有,方哲犹豫了一阵,还是跑进厨房把碗洗干净了。 12、砖家叫兽无任欢迎 方哲跑回学校,路过书店的时候买了一本《夜月》一本《白日》,回宿舍开了电脑查资料,把钱万里的生辰八字乃至人生大事纪全给找了出来,都没有发现和顾臻有半毛钱关系,方哲松一口气,嘲笑自己果然太多疑了。 水鸟刚上完折磨神经的衡平法回来,一进屋看见方哲桌上放着的两本小说,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拿起来看,嘴里念念有词:“咱们速来崇尚实用主义的无产阶级战士方哲同志,终于也被顾臻这个浪漫主义作家给带进了唯心的粉红泡沫世界里,在这里,方哲同志马上就要邂逅到梦游仙境的爱丽丝,热爱祖母的小红帽,机智可爱的喜羊羊等栩栩如生的文学人物……” 方哲抽了抽嘴角,“只有爱丽丝充其量算是个儿童文学,小红帽是童话,喜羊羊连是个人物都算不上……” 水鸟摇摇头,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都是主观唯心的,都是脱离现实的,比如诸多养尊处优才赛宋玉貌比潘安的皇子怎么会都喜欢上玛尔泰若曦这么个刁蛮任性的姑娘呢?他们应该来几段虐身虐心的宫廷乱仑恋啊!比如说《暮光之城》里爱德华和雅各布怎么会都爱着贝拉呢?他们明显是一个傲娇受一个忠犬攻,他们应该相亲相爱啊!再比如喜羊羊和灰太狼两个人相爱相杀,一个为了族群的存活,一个因为家庭的束缚,多么的难分难舍又无法在一起的虐恋,他们应该得到他们应有的幸福啊!” 方哲错乱了,他看着眼前义愤填膺的水鸟,真想一个老拳把他打翻在地,却又隐约觉得水鸟说得挺有道理。 方哲拿着两本书问道:“你们看过这两本书没有?” 水鸟举手:“看过顾臻的那本。”二胖子却说:“我看过《白日》。” 方哲满意地点点头,说:“那好那好,顾臻被人告抄袭了,你们都说说,都说说。” 二胖子鄙视地看他,“你自己看看书不就完了?” 方哲打哈哈:“这不是有你们俩小文艺青年么,哪用得着我亲力亲为啊?” 水鸟捧起顾臻的《夜月》,抱在怀里一副文学少女怀春的样子,深情款款地说:“故事发生在70年代,高考制度发布后,第一批大学生走进了校园,那时的女主角还是一个有志向有梦想的女孩,渴望爱情的滋润,也有着对未来的憧憬。然后,在一个云清天高的晚上,一丛桃花下,女主角遇见了他。他们一同学习、生活、欢笑,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女主角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她想,如果能够就这么嫁给他,这辈子该多么地完美。但是她没想到,那个男孩是为了复仇而来的,她的父母将他的家人全都迫害自杀了,他接近她的目的就是复仇!女孩觉得自己欠了他太多,万念俱灰,最后跳江身亡了。男孩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也爱上了女孩,于是也跳江随她而去。全文完。” 方哲评价道:“剧情略狗血,而且你这叙述得也太晚上八点档家庭肥皂广播剧风格了。” 水鸟一翻白眼,“这叫投入好不好?” 二胖子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说:“《白日》这本书,内涵丰富文采盎然立意深刻,浓墨重彩地刻画了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笔触尖锐地描述了这么个故事——”二胖子顿了顿,接道:“一个男的白日了一个女的。最后俩人都死了。The end。” 方哲一摔笔,“除了最后都死了以外两本书哪里相似了?” 二胖子耸耸肩,“不知道。不过《白日》这本书还挺好看的,小方哲你没事可以多钻研钻研,对你以后大有帮助。” 方哲立刻严词拒绝了二胖子的友好提醒,抱着手臂有点郁悴,这两个人的一个唱的楚辞宋曲一个唱的rock&roll,根本就是牛头对马嘴,说不清个所以然。方哲觉得文学这个东西是一个人眼里一个哈姆雷特,自己更是眼拙没有一点文学细胞,得找个资深专家来评估评估才行,专家的话在法庭上总是格外的有说服力。 方哲立刻就想好了专家人选。 一大早顾臻被方哲的第七个电话吵醒了,顾臻忍无可忍拔了手机电池又钻回了被窝里,方哲也不气馁,拎着包直接坐地铁到顾臻家亲自找人来了。 鉴于上次的经验,方哲站在顾臻门外不停地喊,就是不敢再进他房间里去,喊了半天里头终于有了点动静,顾臻披着睡袍瞪着肿肿的睡眼走出来,浑身上下散发着难以忽略的戾气。 方哲知道睡眠不足被叫醒时人的脾气都不好,赶紧赔上笑脸,“顾大爷,您早啊?” 顾臻的眼神想要把他射穿了一样,瞪了他一会晃晃悠悠地又转身进屋,啪叽一声倒在了床上。 方哲没辙,走进房间里去拉他的手臂,“起来起来,今天我们去找张教授,我可是打了好多个电话才把他约到,过了时间他就不等我们了!” 顾臻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看方哲,看得方哲心下慎得慌。 “张云宥?”顾臻说话时像是在咬牙切齿。 方哲点点头,说:“张教授在中国文坛影响力很强,又是你的导师对你也了解,要是能请他上庭作证你没有抄袭,那形势就好得多了。” 顾臻阴着脸,“不去!” 方哲一愣,“为什么?” 顾臻一掀被子钻了进去,背对着方哲,“不为什么。” 方哲使劲拉被子,“你别扭什么劲呢?你们不是好朋友好同志么?去见见怎么就不行了?” 顾臻没有方哲力气大,被子很快就被剥夺了,只好裹着睡袍躺着,一动不动。 方哲说:“你想不想赢官司?” 顾臻不说话。 方哲说:“钱万里这老东西要敲诈你三百万,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他了?不光是这样,你作为一个作家的尊严怎么办?被书迷知道你抄袭这种不入流的作家,你的老脸要往哪搁啊?” 顾臻打定了主意装死人,方哲劝不动他,扔下一句:“自己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心下愤愤然地跑到厨房给自己下了个方便面,开着超大背投看NBA。 方便面的汤都凉透了,马刺对快船打到117-110,顾臻房里终于有了动静,几声响声之后,房门哐地打开了,天空一声巨响,man-in-black闪亮登场。 方哲手一抖,方便面汤泼出来一些。 方哲笑开了花:“我的上帝,您是要去巴黎时装周呢还是走维也纳红地毯啊?您这装的是威尔史密斯呢还是裘德洛啊?” 顾臻板着脸推了推银边墨镜,摸了摸梳成了钢丝的头发,冷冰冰地问:“怎么样?” 方哲笑得快要趴到地上去了,“什么怎么样?走T台还差点火候,相个亲绝对没问题!” 不知道是不是方哲的错觉,顾臻的脸好像有点红,他对着立镜转了两圈,又从鞋柜里翻出几双皮鞋试了又试,最后决定了自己的最后装备。 方哲穿着牛仔裤板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顾臻一阵,也走到立镜前跟顾臻站在一起,对着镜子摆了个胜利手势,指指自己说:“看到没?谦谦君子,”再指指顾臻,“斯文败类。” 顾臻扯出一抹笑,说:“你?再过十年吧。” 13、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这个名字是在凑字数吗 方哲和顾臻到得早了,张云宥还没有来,两个男人一个是西装革履的职业男性,一个是阳光帅气的大学生,这样的组合在这种商业区的咖啡厅有点显眼。 方哲咬着吸管看手机,啧啧地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看这个微博,‘两帅哥在咖啡厅约会,一看就是禁欲受和天然攻,萌得一脸血啊一脸血。’波浪号波浪号心形心形。转发三千多次,评论八百多条,还有图……我看看,哎——这人穿得跟你一样花哨啊……”方哲愣了一下把微博关掉了,回头看了看四周,果然有不少花痴眼的少女举着手机往这边看。 顾臻自从出了家门就一个字也不吭,板着脸装足了黑衣人,这时坐在位置上神经质地绞着手指。 方哲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又不是真让你相亲,就见见老师,好好表现,争取让他上庭当证人,知道不?” 顾臻呼啦一下站起身,起得太急把面前的咖啡杯带洒了,咖啡溅了方哲一身,把方哲的白色线衣都弄脏了。 方哲哎哟一声扶起杯子,掏出纸巾擦衣服,瞪着眼睛看顾臻:“你先坐下先坐下,我没事。” 顾臻把西装扣子系上又解开,系上又解开,最后看了看表,说:“时间到了,他不会来了。我走了。” 方哲也站起来,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说:“你发什么神经?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又怎么了?” 顾臻猛地抽回手往外边走,方哲还不死心地又伸手去抓,一使劲把顾臻拉了回来,顾臻脸色阴沉沉地说:“放开。” 方哲仰头和他对视,“你先说清楚,不然我不放。” 顾臻冷冷地,“没什么好说的。” 方哲哭笑不得,没什么好说的你突然抽的什么筋? 一屋子的人都斜着眼睛往这边看,好几个手机镜头对了过来,顾臻冷眼甩了过去,指着一个举着白苹果拍照的女孩厉声说:“再敢碰一下屏幕我就告你侵犯肖像权,我是认真的,一张五万,再拍,你再拍!” 女孩抖了一下赶紧收起手机,其他人纷纷速度藏起作案工具,若无其事地喝水。 方哲放软了语气,像小学老师教育小学生一样,慢慢地说:“做事情要有始有终对不对?虎头蛇尾可不行啊,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善始善终是不是?这人都约好了,你也不想放鸽子以后见了面眼红是不是?” 顾臻面色不善,面上一副风雨预来的表情,“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方哲有点莫名其妙,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回卡座里,按着坐下了,顾臻冷冰冰地看他,方哲叹口气,低声恶狠狠地说:“顾臻你听好了,你以为我想管你去死吗?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我有责任洗清你的罪名,要不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这样到处泼硫酸的主?要不你以为我愿意打十多个电话约文艺老头子出来喝咖啡?你以为我愿意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小破书啊?我不知道你突然发的什么神经,你要是不想见张教授,那你自己跟他说,说你不想见,把这次约会取消了。这里,我给你拨号。” 顾臻当了一整天闷锅,这辈子也没被别人这么指名道姓地说过,当即火了起来,把见涨云宥的事暂时抛在了脑后,一摘墨镜对着方哲反瞪了回去,说:“哟——方哲小学生,给你一点雨水你就滋润了是吧,给你一点微风你就上天了是吧,在这儿给你老板我蹬鼻子上眼拽起来了?很拽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你老板顾臻我离了你就不行了?官司就打打不赢了?明天三百万就输定了,后天房子就抵押了,大后天我就睡街边了是不是?别这么看得起自己,见过苍蝇屎没?你比那个还要小得多了多。非要说的话就是苍蝇屎吃进去再拉出来再吃进去拉出来之后那么小,还臭得要命。还拽还拽,我让你再拽,再拽明天你就卷铺盖给我滚蛋,希望有多远你他妈就滚多远。” 方哲愣愣地看了他一会,有些难过似的捂着胸口,表情很是受伤,半晌缓缓张嘴吐出一句话:“你终于记得我叫方哲了……” 顾臻牵了牵嘴角,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看窗外。 方哲突然说:“你见过苍蝇屎?” 顾臻扬起眼看他,“眼前就有一大坨。” 方哲扬起眉,“你刚才才说我是吃进去再吐出来再吃进去吐出来的呢,现在就成原装的了?” 顾臻还没张嘴说话,突然定住了动作,一瞬间嚣张乖戾的气焰都收了起来,就像打火机突然熄了火一样,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了。 方哲瞪大眼,魔术? “两个人聊天这么热闹啊?” 方哲赶紧转过头,看见张教授笑眯眯地站在自己身后,旁边还跟着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学生,女学生手里捧着几本文件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两人打招呼。 方哲赶紧露出笑容,“张教授,在您忙的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顾臻低着头不开口,方哲用肘子戳了他一下,眼神示意他问好,顾臻低着眼装作没看见。 张云宥温和地笑笑,拉开椅子先让女学生坐了,再自己坐下,说:“没事瞎忙,不麻烦。”指了指女学生,“这是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 方哲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问候道:“你好,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 女学生娇羞地颔了颔首,回了句:“你好。” 方哲整个世界观都要被摧毁了。 方哲笑笑,说:“这是英文名?够长的了,让人印象深刻。”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说:“这是本名,我姓田,叫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说完,像是要证明一样从包里掏出了身份证,身份证上果然用小体写着姓名: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 方哲按着胸口心想这个国家到底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用这么玛丽苏的名字,这女孩的父母是玛丽苏专门户么? 张云宥看着仍然在研究咖啡厅桌面的顾臻,说:“小榛果。” 方哲一阵恶寒,顾臻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熠熠闪亮,稍一扭捏,轻声唤:“老师……” 这“老师”两字,轻若羽毛柔若清风,温婉可爱楚楚动人,真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如水莲花般不胜微风的娇羞。 顿时春风整个咖啡厅里如沐春风,但方哲却冷得背脊都僵了起来。 他嘎吱嘎吱地扭过石化了的脖子看顾臻,只见顾臻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笑得那叫一个春光满面妩媚含羞。 说白了一个字,骚。两个字,很骚。 张云宥似乎很受用,满意地微笑点头,丝毫没有发觉任何不对,问道:“最近又遇到麻烦事了吧?” 顾臻稍一颦眉,不胜忧虑地缓缓点头,如同一个为情而苦的大姑娘。 张云宥叹口气,说:“为师早就知道,你这一生啊,肯定会有那么些波折。你这人啊,就是——哎……” 方哲深以为意,想就顾臻那个臭脾气,受点波折就算便宜他的了,这么多年来居然没有人想要对他下杀手,在他的饭里茶里下点药或者雇人拦路劫命什么的,就已经算活得够幸运了。 张云宥叹完长长一口气,继续说:“就是太善良,太心软,像个软柿子一样,谁见了不想上来捏一捏啊?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你说为师平时都怎么教你的?”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说:“老师教我,面对恶势力一定不能软弱,不能低头,一定要迎难而上,不能被别人看扁了。” 张云宥点点头,说:“对啊,小臻果,小师妹都懂的事情,你怎么老大不小了还不懂呢?你这么软弱,怎么面对这世上的人心险恶、人情世故啊?真叫为师我放不下心呐——” 张云宥越说越是痛心疾首,看着顾臻的眼睛充满爱怜,就像母亲看着挨打了的孩子,一半心痛一半恨铁不成钢。 方哲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指着顾臻磕磕巴巴:“他、他善良,心、心软?软软软软柿子?” 张云宥看向方哲,有些埋怨的意思,“小黄哲啊……” 方哲赶紧打断:“我叫方哲。”这两人果然是同门师徒。 张云宥也不改口,热情地拉着方哲的手继续说:“小黄哲啊,我这学生没什么不好,唯一的不好就是人太好,对谁都温和,也分不清好坏,你也多帮我看着点,被让他被人家占了便宜。” 方哲的眼泪都快化成石子调出来了,嘴上连连称是:“哎,哎,没问题,这世界上,我还没看出来能有谁敢占他顾臻老大爷的便宜……唔!” 顾臻的硬鞋跟毫不留情地踩在方哲的脚趾上,方哲憋住没叫出声来,脸都憋紫了。 张云宥叹口气,继续抒情:“他这个孩子,总是长不大,从小爹妈就不管,心地还特别软,最见不得别人受苦,以前学校里死了一只鸟他都要搭个坟墓,哎……这么单纯的孩子,让他自己在社会上打拼,我这个当老师的真是舍不得……”张云宥说着说着,自己掏出手帕抹起眼泪。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也没忍住开始垂泪,哭得梨花带雨娇喘连连的,一边哭还一边说“师兄的命真是太苦了……” 整个咖啡厅的人都在侧目而观,看这一桌上四个人四个表情,文雅大叔暗自垂泪,娇美小萝莉涕泪涟涟,禁欲受一脸娇羞,天然攻彻底石化,真是好看至极啊。 天然攻同学决定要打破这个诡异的局面,于是干笑着提议:“张老师和……田同学,饿了么?点些什么吃吧?”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抽泣着说:“一想到师兄生活在这样水深火热的困境当中,你让我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怎么吃得下饭、喝得下水呢?” 张云宥说:“吃莴苣三明治好不好?” 安吉丽娜朱丽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立刻把师兄水深火热的困境抛到了脑后,说:“好。还想吃焦糖布丁。” 张云宥问:“小臻果想吃什么呀?” 小臻果羞滴滴地说:“草莓……” 方哲真想在热可可里把自己淹死。 顾臻啊顾臻,你身为一介杀人不见血的修罗级通天大魔头,居然穿着一身黑客帝国的行头在情侣咖啡厅里点了个草莓? 这简直能够精选格莱美年度十大最不和谐镜头,可以和猫抓老虎、大象鼻奸长颈鹿、布拉德皮特穿拉拉队服等镜头相媲美。 顾臻同志,广大群众都低估了你的下限,你的确是一个随时刷新下限,毫无节操可言的一个人。 侍者端来了餐食,把草莓直接放在了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的面前,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赶紧把盘子推到了顾臻面前,说:“师兄先吃。” 顾臻把盘子往回退,一脸不好意思:“这怎么行呢?还是师妹先吃……” “师兄先吃……” “还是师妹先……” 孔融让梨的一幕被完美呈现了在眼前,两个孔融让得兴高采烈,孔融的老师满眼欣慰地看着两个懂礼貌的学生笑得很满足,方哲再也忍受不了了,大声说:“别让了!放中间大家一块吃!” 顾臻捂着小心脏一脸惊恐,张云宥马上对方哲投去抱怨的眼神,说:“别那么大声说话,小臻果会受惊的。” 方哲对张云宥挤出一抹歉然的笑,把脸转向顾臻时眼中有霹雳闪电划过。 张云宥用手拎着草莓柄拿起一颗草莓,说:“小臻果,张嘴,啊——” 轰隆一下,一个巨雷在方哲眼前炸响,方哲两腿一软跪倒在台下,两手扒着桌子好不容易爬起来,正好看见顾臻红着脸从老师的手上叼过那颗草莓。红彤彤的草莓衬得顾臻的嘴唇更加娇艳欲滴,他的皮肤更加白皙如雪了。 方哲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如此的银*荡。 究竟是自己银*荡了,还是这个世界银*荡了?这是个问题。 14、妖怪是妖精和怪物的爱情结晶吗 方哲觉得自己再在这个世界多呆一秒钟,可能就会被他们传染神经病,所以赶紧切入正题,从包里取出《夜月》和《白日》两本书,放在桌子上,对张云宥说:“张教授,其实这次找您来是想让您看看这两本书,有没有明显相似的地方?能不能算是抄袭?” 张教授先拿起了那本《夜月》,对顾臻说:“这本书一出版我就买了,小臻果的文字越来越老练了,为师很欣慰啊。” 顾臻有些诧异地看他,眼中光彩四射,“真的么?我的书老师也看么?” 张教授点点头,笑道:“小臻果是我的得意门生,你的所有书为师都看过,笔触越来越成熟了,以后也要再接再厉。” 顾臻呆呆地看了张云宥一会,突然眼睑一垂,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 方哲吓了一跳,赶紧掏纸巾给顾臻擦,悄声对他说:“你你你这个妖怪,怎么一会装花旦一会装哭脸啊?你突然怎么就哭了?哎,哎,这不有纸么,你怎么擦衣服上了……” 顾臻的眼泪像屋檐上往下落的雨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顾臻直接伸手往他那件阿玛尼高级西装袖子上蹭,蹭得上面一滩一滩的半透明物体。 张云宥温和地看着他,也不劝,只是温柔地笑着,等顾臻哭完了,张云宥才说:“小臻果还是原来那个小傻样,这很好,为师很高兴。” 顾臻听了张云宥的话,又要瘪瘪嘴再哭,方哲赶紧先发制人,说:“那教授有没有看过钱万里先生的《白日》这本书呢?” 张云宥用两只手指拎起《白日》,翻了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说:“像这种三流作家写的垃圾文章,我是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去看的,高贵的思想是不允许这种污秽肮脏的苍蝇来染指的。” 方哲错愕了,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师出同门这个词的精髓了。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突然弱弱地说:“这本书我看过。” 张云宥对她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种没营养的垃圾书少看,他就跟鸡蛋灌饼臭豆腐一样,闻着香,但吃进去的都是地沟油亚硝酸钠,被这种东西吸引的只有臭虫、苍蝇,懂么?”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点点头,羞愧得脸蛋飞红,道:“明白了。” 方哲忙问:“田同学,你看过《白日》,能否就这本书说一说你的理解呢?”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侧着脑袋想了一阵,说:“这本书情节错综复杂,故事几番波折曲径深幽,背景浩大百般雕琢,深入浅出地描述了一个男人白日了一个女人的故事。” 方哲嘴角不住地抽搐,为什么文学系精英少女的观点和精虫上脑的大老爷们二胖子的观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张云宥拧着眉头沉思了一阵,说:“一个男人白日了一个女人,所以作品名叫做《白日》啊,这还真是言简意赅让人一目了然啊。这样看来,这本书也不是毫无看头的嘛。” 方哲问:“田同学,依你看来,《夜月》有没有抄袭的嫌疑呢?”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有些为难地看看老师,张云宥点点头,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说:“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抄袭很明显。” 方哲有些诧异,“怎么会很明显?两本书的内容完全不一样不是么?” 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说:“以一个爱好文学并且在文学领域潜心钻研了六年的文学研究者的眼光来看,这两本书好像有那么一点相似又不太相同,要说的话就像是一只羊粘了点毛变成了草泥马,但其实还是一只羊。又好像一坨鼻屎上沾了点糖粉成了丸子,其实还是一坨鼻屎。又好像是一个屁掺了点香水……” 方哲挥手打断她,说:“不用比喻了,已经完全理解了。就是看上去不同,但是本质相同的意思?” 张云宥说:“不过这只是一种感觉,基于文字的感觉因人而异,所以在法庭上还不能成为证据。” 文学少女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说:“不仅如此,这两本书的细节在很多地方也有重复。我想对方一定会就这一点进行辩驳的。” 方哲一看关键部分来了,赶紧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文学少女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翻开两本书,指着文字说:“比如这里,两本书都提到了女主角在看《中国食用菌》这本杂志,这本杂志很冷门,一般报刊亭都没有,知道的人很少;还有这里,女人穿的内衣是卫丽牌的,这也是一个很小众的牌子,国内都没有实体店的;还有这里,家里的沙发是乳白色头层真牛皮沙发,餐桌是胡桃木八人圆桌……等等等等,总之,非常巧合地,在很多处细节上惊人地相似,让人不往抄袭上想也很难啊。” 方哲皱眉,看向仍旧很乖巧的委托人,顾臻云淡风轻,说:“我没有。” 张云宥说:“我相信小臻果。” 方哲说:“那这个怎么解释?你的书出版日期比他晚一年零七个月,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这边理亏。” 顾臻又是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模样,张云宥责怪地看方哲,方哲没等他说话抢先说道:“知道了,我不能这么冲地对他说话,他会受精的。” 张云宥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点点头。 方哲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张教授再屈尊读一读这本《白日》,如果有可能,我们想请张教授作为证人出席庭审。” 张云宥好一番挣扎,脸上一会红一会黑,最终叹了一口气说:“为了小臻果,为师就豁出去了,牺牲我这尊贵的头颅吧。” 顾臻都快感激涕零了,方哲干笑:“张教授真是为了大义不拘小节,这种精神真让晚辈敬服!来,吃东西吃东西,喝的有点凉了吧?再叫点别的……” 一餐饭在诡异至极的气氛中度过了,顾臻的娇柔得只差叫“相公讨厌”了,文学少女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经常情绪过于激动,一餐饭掉了好几次眼泪,害得餐厅服务员一直拿质疑的眼神往这边瞄,怀疑三个男人是不是在做什么人口贩卖的事情。张云宥一直保持着一副温文尔雅的斯文大叔形象,柔和得对每个人都像抚摸猫咪一样温柔,和煦的微笑引来邻桌女生一阵阵的脸红,方哲产生了一种有午后阳光一直照在这个老男人身上的错觉。 吃过了饭和两师徒分开,方哲已经精力不支了。他简直是直接瘫倒了在出租车里,奄奄一息地对的哥报上了顾臻家的地址。 方哲扒着顾臻的肩膀,像看怪物一样看他,“顾臻你看我。” “干嘛。”顾臻转过头,眼睛里还带着柔和的笑意,方哲愣了一下,呆呆地看了好半天。 方哲尴尬地挠挠头,说:“张教授人还挺好啊,你怎么一开始不想见他?”这见了不是挺开心的么,虽然开心时候的表现有点奇怪。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好好管好你自己的工作吧小学生,你以为法院是小学生的模拟法庭吗?随随便便上去乱嚷嚷两声,输了还有大胸脯的老师抱着你哄你‘小黄哲不哭哭不哭哭,下次会更好的’吗?你不要再天真了好吗?总之不准给我输了,要是输了我就把你胁迫我签合同的事情告到法院,撤销你的律师执照,你就乖乖地回你的乡下抱着你爸的腿哭,跟着你妈耕田放水牛吧。”顾臻的温和一瞬即逝,离开了张云宥不过五分钟时间,立刻变回了那副乖戾欠揍的模样。 方哲说:“我爸妈都是城里人。” 顾臻瞥他:“那就扫大街撕小广告。不要自怨自艾啊黄哲,撕小广告这种事你还是能胜任的。” 方哲狠狠地啐了一口,阴阴地说:“就会人前卖乖人后翻脸,我就应该找个录音机把你平时说的话录下来,下次播给张教授听,让他看看他善良心软的小臻果是怎么鱼肉百姓的。” 顾臻不屑地看他,说:“为什么总是把自己的错发泄在别人身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啊,啊?” “去你的!”方哲拿一根手指在顾臻身上戳,“你说现在怎么办?连文学少女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都说你的书有抄袭嫌疑,这下完蛋了,你还是准备好三百万外加身败名裂的觉悟等着败诉吧。” 顾臻似笑非笑一点也不着急,“你敢?” “那你说怎么办!” 顾臻说:“这是你的工作,我怎么知道?敲诈、恐吓、贿赂、威胁,怎么有效怎么来。当事人拿不下就去搞法官,你们学校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一点东西也没学会,简直是浪费纳税人的钱,教育经费全打了水漂,教出来的净是你这种没用还不好看的破瓶烂罐,真让人民群众痛心啊。” 方哲习惯性地直接忽略顾臻的抱怨,问:“你如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抄袭?” 顾臻说:“这重要么?” 方哲瞪大眼,“当然重要!我要引导法院做出正确裁决,必须要知道真相。” 顾臻牵起嘴角似笑非笑,“别天真了,律师的职责就是要让委托人赢,就算我真的抄袭了,你也要给我做无罪辩护打赢官司。我花钱雇你不是让你当神探伽利略探案的,你现在拿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你的老板顾臻给你的,不是法院也不是正义女神,你要是赢不了官司,我雇用你做什么?你要是想要真相,自杀一回穿越到十九世纪英国干掉华生拜福尔摩斯为师怎么样?” 方哲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竖了千百回中指,悻悻然扭开头看窗外。 15、爱情的味道就是春风吹过菊花盛开 方哲把顾臻送回家,顾臻把贵价的西装往沙发上一扔,居然破天荒地没有直接一捋衣袖回房里敲键盘,而是抱了喷水壶想到阳台给他养的植物浇水,打开阳台门一看,盆盆罐罐里只剩一条条枯萎的枝干,叶子都腐成了土,连生命力超强的仙人球也萎缩成了一个皱巴巴的老人脸,凄惨地蹲在土上。 方哲大发叹词:“可怜啊可怜,今生让你们被顾臻买来,绝对是你们前世造了什么大孽,这绝对是上天的惩罚啊惩罚。南无阿弥陀佛,北有观音菩萨,你们记得一路向北,千万记得要投奔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门下,记住了吗?” 顾臻静静地看着死去的植物站了一会,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我应该养条狗。” 方哲栽倒,搭着顾臻的肩膀说:“求求顾大爷别再糟蹋生灵了,它们来一趟凡间容易么?你也不怕遭报应。” 顾臻笑笑,阳光在他眼睑下铺下一层淡淡的阴影,他转过头对方哲说:“没关系,有报应下辈子还就行了,大不了变成它们,”顾臻指指死掉的植物,“要是被你买到了,别浇自来水,有氯气。” 方哲笑道:“要是让你落到我的手上,我可不能让你那么早死,得好好疼爱(折磨)你一番才行啊。” 顾臻抬眼若有若无地笑了。 顾臻心情很好,方哲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个小太阳,一闪一闪地发亮,笑起来的样子比平时柔和多了,说话也不带刺了,穿着解了两颗扣子的白衬衫,随便地插着口袋,在阳光下微笑着看自己,笑容的弧度很微妙,方哲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顾臻说:“你怎么了?口水呛着了?” 方哲错乱地垂头不看他,心里面像装了一个蹦来蹦去的篮球。 “神经病。”方哲冒出一句话,低着头走出了阳台,拿上自己的包落荒而逃。 方哲逃也似的回到学校,水鸟和二胖子惨兮兮地在床上乱叫,见方哲回来四只水汪汪的小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方哲看。 方哲朝他们瞥了一眼,“怎么着,你们到底谁上了谁啊,怎么两个人都在这装小媳妇。” 水鸟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无线妩媚地说:“二胖哥哥真是,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真实愁煞了个人呐,方公子,小女子年方十七嫁了这么个粗鲁汉子,以后在床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小女子的命好苦啊嘤嘤嘤嘤……” 二胖子也叫,挥着一双肉实的拳头,悲愤道:“鸟姑娘,上了你的不是你胖哥!上了你的是那名为十二分钟跑的一方霸王啊!他他他仅凭一人之力,就把咱们法律系几十号人都给轮了一遍,简直是男人中的战斗机!” 水鸟泪涔涔地嚎:“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方哲的脸也垮下来,“不是吧这个时候十二分钟跑,我还有两个案子在手上,真是要了爷的亲命了喂。” 三个人抱作一团开始哀叹,叹了半天水鸟说:“方哲,十二分钟跑那天,你可要小心啊。” 方哲接着叹:“那是,要是我倒下了,我那干儿子顾臻还不得哭死?他就该喊:‘爹,爹,你再不起来,三百万就没了!’” 水鸟伸手在方哲的头上铲了一下,说:“还干儿子!您老和您那出息的干儿子的秘闻已经置顶各大高校bbs,法律系天然一号方哲同志以他卓越的风姿和潇洒的手段成功征服了人称噩梦美人的妇女杀手顾大作家!这可都已经是妇孺皆知街知巷闻的事了,你再给我装!” 二胖子打开一个网页指着置顶帖火红的一行字说:“现下咱们学校女性同胞就像摩西面前的河水,自主自动地分成了两拨——其中一拨是被顾臻的圣母脸蒙骗的纯洁小女生,顾臻的死忠粉,声称要将玷污顾圣母纯洁玉体的方哲大银贼绳之于法,拉到操场枪毙五十分钟,另一拨是来自二次元的异星人,虽然人数较少但力量之大决心之坚定如排山倒海雷霆万钧力压对手,号称是忘年爱情的自卫队,要为这唯美纯真、不畏艰险、不畏舆论的伟大爱情护航,要将禁欲小受一层一层剥干净恭敬地送到总攻大人的床上。” 方哲凑上去看帖子的标题,那上面红红火火的字赫然写着:“号外号外,我校惊天爱恋,阳光攻智推别扭受,长驱直入吃干抹净,轰轰烈烈皆大欢喜!” 方哲点开帖子,里面贴的全是方哲和顾臻在咖啡厅拉拉扯扯的照片,顾臻皱着眉头一脸难耐,方哲拉着他不让他走显得百般不舍,甚至还有人追贴了一段录音。 “你发什么神经?好不容易出来了你又怎么了?” “放开。” “你先说清楚,不然我不放。” “没什么好说的。” “再敢碰一下屏幕我就告你侵犯肖像权,我是认真的,一张五万,再拍,你再拍!” 下面附了一张顾臻厉色指着过来的照片,方哲在心中凄然一笑:那女孩还是偷拍了,要是被顾臻发现可能真的要勒索人家赔五万。 评论统一队形,全是:“保持队形,喜大普奔。” 水鸟哀怨地看着方哲,悲叹一声,说:“孩子长大了,有什么话都不跟爸爸说了,什么时候娶过门了爸爸还不知道呢。”说完凄凉地开始在地上画圈圈。 方哲抖一抖一身的鸡皮疙瘩,说:“龌龊!真是龌龊!你们的思想都被东洋文化腐蚀了,都被异次元的污秽入侵了!真是浪费了我党一片苦心培养!把那玩意给我关了,我今天遇见一件奇事,让我慢慢道来……” 方哲宽袖一挥,以书作扇啪一声拍在二胖子腿上,二胖子嗷一声,方哲不紧不慢,将今天的顾臻一反常态的事情始末浓墨重彩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水鸟和二胖子越听脸色越怪,最后方哲在二胖子腿上又是一下子,二胖子居然没叫出来默默地承受了。 “就是这么回事。”方哲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一口,“你们说那顾臻是嗑错了什么药?” 水鸟和二胖子两人四只眼睛对望了一下,分别抬头看天。 “二胖子,你闻到了吗?。” 二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闻到了。” 方哲冷冷地看他们,“闻到什么?” 水鸟说:“春风吹过。” 二胖子说:“桃花灼灼。” 水鸟说:“阳光草地。” 二胖子说:“菊花朵朵。” 水鸟和二胖子两人齐声说:“懂了吗?” 方哲摇头。 水鸟跳起来痛心疾首地跺脚,“猪!日子都过别人身上了!” 二胖子一脸明媚的忧伤四十五度望天,说:“这是爱情的味道。” 水鸟说:“错!这是基情的味道!” 方哲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 两人欣慰地叹口气,烂泥扶上了墙。 方哲说:“原来,原来顾臻他看上了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 水鸟和二胖子两只青蛙八条腿四只眼睛两张嘴扑通扑通跪倒在地上。 方哲若有所思:“很有可能。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长得还挺可爱的。” 水鸟忧郁地叹口气,说:“孩子,这个社会太复杂,不适合你混啊。” 方哲说:“怎么了?” 二胖子接口说:“你家顾老板看上的是咱们文学系少女同盟教主的张三丰张教授!” 方哲脸色一变,“张云宥?!” 两人齐齐点头。 方哲叫:“怎么可能!张教授是男的,顾臻也是男的!” 水鸟同情地看方哲,说:“那有什么。人汉哀帝和董爱卿都是男的,乾隆和和珅也都是男的,达芬奇和他学生也是男的,张国荣和唐先生也都是男的,福尔摩斯和华生也都是男的,缺爷和抖森也都是男的,连喜羊羊和灰太狼也都是男的!你说,俩男的怎么就不能看上了?” 方哲横眉冷眼,“从福尔摩斯和华生那里开始就都是意银了吧。” 水鸟笑得花枝乱颤,“哪里哪里,这都是真爱。” 方哲瞥他,“真不明白你怎么对喜羊羊和灰太狼这对CP这么执着。” 水鸟笑得不能自已,方哲萎顿在椅子上,回想早上见张云宥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顾臻这么多怪异的表现就都说得通了。 方哲咬牙,“居然有奸情!我还巴巴地以为是纯洁的同志情呢!” 二胖子也乐了,仰头高歌:“你啊你啊就是哥哥心头那朵纯洁的纯洁的小百合——” 方哲开了自己的电脑,打开那条红得很喜庆的帖子,照片里面顾臻那副黑客帝国乱入的样子还是让他忍俊不禁。 原来这货喜欢男人。还以为他真的无欲无求,冷血得七情六欲都没有了呢,想不到他也会有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是张云宥。 他为什么会喜欢张云宥呢? 张云宥是个优秀的文学家,有着睿智的头脑和诙谐的口才,他还是一个温和有魅力的师长,想午后阳光一样温暖温柔,他身边似乎有一种柔和的气场,让所有人靠近他身边就感到舒服。如果顾臻在这世上必须喜欢一个人的话,那个人非张云宥莫属。 方哲想起顾臻晕在自己怀里时轻轻哼出来的那两个字:“云宥”,那么落寞。 他这么孤高,看不起所有人,却会在喜欢的人面前脸红,在喜欢的人面前收起他所有的獠牙和尖刺,在喜欢的人面前百依百顺。 即使是像恶魔一样的顾臻,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原来也和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没什么区别嘛。 方哲想着,心里酸酸的。 16、上下同欲者胜 方哲好几天都是长吁短叹的,像是那闺中少女得了相思病一样。 “唉——”方哲对着水鸟的脖子哈出一口气,水鸟嗖地一下缩紧了脖子。 “干什么你,脖子是私密部位,这么吹容易出事故好不好?”水鸟斜睨着看他。 方哲看了水鸟半天,水鸟身高一米七八,高挑纤细,白白净净,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主。方哲的脑子里晃出来三个字:小白受。 水鸟看方哲的表情有点怪:“你怎么了,怎么喝西北风也能噎着啊?” 方哲哀怨地咳着,心下泣语:自从那天踏入了男人和男人相爱的新领域,自己的价值观整个都不好了。 水鸟突然眼睛一亮,指着操场上正在跑圈的女生说:“你看那。” 二胖子随意瞥了一眼,说:“百鬼夜行。” 水鸟拉着方哲又往前指了指,说:“你看那个梳着马尾的,穿白色运动鞋的那个。” 方哲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说:“哦。那不是席思思嘛。” 水鸟点头,“对,就是那个追过你被你一个‘学习为重’踹了的本系系花,堂堂司政宫宫主席思思小姐。” 二胖子探过头来,“好姑娘啊,给你送了那么多天苹果,这行为多像欲女夏娃的作风!你倒好,愣是一颗禁果也没吃。” 方哲说:“哦。学习为重嘛。” 水鸟啐了一口,“猪脑子。那席宫主发短信问我,方同学回心转意了吗?对你这猪头还真是痴情。” 二胖子愤愤然,“好姑娘都让猪给蒙骗了!” 方哲有点愣,看着远处席思思轻盈的身影在红砖色操场上奔跑,脸蛋跑得红扑扑的,乌黑发亮的马尾像打碎了的黑色丝缎,撩得人心里痒痒的。 方哲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美景虽好,但是脑子里顾臻在阳光下侧脸的微笑却是挥之不去。 方哲百无聊赖地在栏杆上趴了一会,水鸟凑过脸来,八卦地问:“下礼拜的婚礼,你老板去不去?” 方哲侧脸,“什么婚礼?” 水鸟掏出手机翻出群发短信给方哲看,“张教授再婚啊,内部婚礼,给小女儿找了个后妈,那后妈真叫一个惊为天人的美娇娘啊。我以为肯定会叫上好弟子顾臻的呢。” 二胖子感叹:“可怜情深义重的顾老板,还没恋呢就要失恋了。” 方哲一愣,呆站了一会,不知是什么个心情。如果要说的话,可能就是语文作文里经常滥用的“打翻了五味瓶”,但其实方哲从来也不知道那天煞的五味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方哲这几天一边忙着查证抄袭案,一边还要准备一大波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以及十二分钟跑,累得一屁股坐在教室里眼睛就睁不开,回头一想,居然已经三四天没去顾臻家了。 方哲在宿舍里站起来坐下,站起来坐下,拎起包对两个看片看得僵化了的人说:“我去我老板家,晚上你们自己去食堂,我不回来了。” 两个人托着脸看得入神,同时伸出手对方哲摆了摆,嘴也不张,“唔,唔。” 方哲撇撇嘴,真是足够敷衍啊。方哲啐一口,说:“没志气,没追求!你们的青春都被狗吃了!” 方哲前脚已经迈出了宿舍门,后头喊了一句:“哎方哲,不回来睡觉了?” 方哲转头回看,两个人眼睛都没抬一下。方哲说:“放屁,我不回来你们岂不是要犯错误?” 二胖子随口说:“放心,不会落下你!早点回来咱们好三人行啊。” 方哲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无良的舍友,冲下楼去。 顾臻果然在家,而且看上去心情不错,戴着眼镜手上捧着博尔赫斯的诗歌集《影子的颂歌》在看,方哲走进门时顾臻抬了抬眼又低下了头去。 方哲气闷,“你也早啊,顾臻。” 顾臻又抬起头,“也?” 方哲说:“本来的对话应该是:‘早啊,方哲。’‘你也早啊,顾臻。’但是很显然有的人礼数不到位,所以就变成了这样了。” 顾臻说:“拘泥于无谓的礼节,真是迂腐,封建思想的残余。” 方哲冷眼看了他一会,走进厨房把超市买的牛奶果汁鸡蛋放进冰箱,探出个头问:“吃饭了么?” 顾臻指了指桌上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没有多说话的意思。 方哲走出来,打开方便面一看,面汤都凉了面还没怎么吃,表面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红油,方哲皱皱鼻子,转身把方便面倒进了垃圾桶。 顾臻挑起眉准备开炮,方哲赶紧端了一杯暖洋洋的牛奶塞到他手上。 顾臻受用地漾开一丝笑来,翘起二郎腿说:“你知道你现在这叫什么?叫做了亏心事不敢说才来献殷勤。怎么着,你是奸*银少女了还是撞人逃逸了?我跟你说清楚,我们两人无缘无故,是堂堂正正的雇主雇员关系,你要是惹了什么事跟我可半毛钱关系也没有,你要是撞死了小孩你就赔人家一个小孩,你要是强*奸了少女就去自宫谢罪,别牵扯上我,听懂了么?” 方哲撇撇嘴,“我就是这样的人?” 顾臻说:“什么样的人也有可怕的一面,只是有的人表现在面上,有的人藏在里面。不过你嘛,内外都是低能儿。” 方哲抬眼,“同理,什么样的人都有温柔的一面,只是有的人表现在面上,有的人藏在里面。”方哲看着顾臻,“面子上可怕的人,内心可能很温柔。你觉得呢?” 顾臻摘掉眼睛,眸子里闪着微光,“不错。”顿了一顿,顾臻继续说:“但是还有的人面上可怕,内里更可怕。” 方哲扁扁嘴看顾臻,厨房里微波炉“叮”地一响,方哲如释重负地跳起来,往厨房跑去,“居然忘了……你吃热狗还是三明治?” 顾臻说:“菜干粥。” 方哲一手热狗一首三明治走出来,刚出炉的食物烫得他嘶嘶叫,听了顾臻的回答方哲瞥他一眼,说:“热狗是吧?来,接着。” 顾臻伸手接了,手里一烫又扔在地上。 方哲笑了,“多大个人了,还细皮嫩肉的怕烫,跟个小姑娘一样……” 顾臻脸一阴,方哲自知说错了话,赶紧低头吃东西,感觉到后背两束冷冰冰的视线射过来。 顾臻开口了,用笔指着方哲豪不停顿地说:“方哲同学,我可不可以把你的话理解成性别歧视?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你就能随便用猥琐龌龊的语言调戏染指么?细皮嫩肉?这是完完全全赤*裸裸的挑逗调戏。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广大女性同志的人身权利已经被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所保护,心思肮脏的男同胞比如你——方哲,请自重,女性不是你们的玩物也不是你们的附属品,她们有自尊有人格,你的行为是彻彻底底的歧视,是在践踏、蹂躏我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女权,是在把全体女性同胞踩在脚底下,你的行为是——”顾臻把笔往桌上一搁,“违宪。” 方哲的脸绿了。 “我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哲被“违宪”两个字打得头昏脑胀,赶紧蹲下身把热狗捡起来,把手里的三明治递了出去,“这个掉地上了,你吃这个吧。” 顾臻悠悠然翘着腿,用眼睛在方哲脸上扫了半天才伸手接过了三明治。 方哲一副受婆婆欺负的小媳妇模样低头吃热狗,顾臻悠然自得地用优雅的动作吃三明治,气氛居然出奇地和谐。 方哲偷偷抬头看顾臻的脸,顾臻戴眼镜看着书,侧脸的弧线很柔和,低垂的眼睑很恬静,嘴角隐隐透着点笑,不知是被书中的内容逗乐了,还是因为心情好。他安静的时候像一个乖巧的好学生。 方哲猜测他还不知道张云宥要结婚的消息,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平静。喜欢的人要结婚了,新娘不是你,新郎也不是你,会难过是人之常情吧。 方哲不想告诉他这个消息,要说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现在这个气氛实在是太舒服了,宁静、祥和,带着一点点安静的喜悦。 但是孙子兵法上有一句话,叫做“上下同欲者胜”,反过来就是心口不一的人,总有穿帮的时候。 方哲向来是一个藏不住东西的人,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他越是想把张云宥的婚礼藏住,就越是紧张,他越是紧张,就表现得越是奇怪。 于是他从包里拿出案件分析材料,指着桌上的笔说了这么一句话:“帮我把那支婚礼拿过来。” 顾臻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方哲赶紧闭上嘴,脸色难看得像活吞了蟑螂。 顾臻把笔放在他面前,说:“这叫三菱。” 方哲打了个哈哈,摊开文件,把这几天的调查结果给顾臻说了,顾臻听得心不在焉,最后说:“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啊,这样的事情小学生也会做了,我为什么花钱雇你来做?你用你那个小若芝麻的脑袋好好想一想,这样能打赢官司?” 方哲不满地说:“那至少也要知道一点对方的底子,否则怎么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啊?” 顾臻用笔敲方哲的头,方哲抱头后撤,顾臻说:“比单细胞生物还要蠢。无能还要给自己找借口,简直是太可悲了。对方不过是个没有才能才思枯竭的三流写手,顶多给杂志写点形如‘少女经期注意事项’、‘男性如何提升自己的魅力’这样的文章,满大街随便抓两个人都和他差不多,有什么可调查的?最重要的是我方的态度,居然敢来招惹我顾臻,简直是活得皮痒了,不让我好好在他那张皱巴巴的老皮上抽上几鞭他就不知道痛怎么写。” 方哲说:“恶魔。” 顾臻说:“这叫杀鸡儆猴,昭告天下谁要来招惹我顾臻,有他好看的。” 方哲说:“性格恶劣。” 顾臻悠然自得,“谢谢。” 方哲撇撇嘴,照着顾臻的意思在诉讼材料上圈圈点点,把自己起草的那份答辩状全盘推翻回炉重造。 顾臻看了看,皱眉说:“不对不对,态度还要再强烈一点。什么‘也许’,全部用‘绝对’,小学语文没及格是不是?” 方哲把刚写的“原告人也许是贪慕我方当事人的成就”改成了“原告人绝对是贪慕我方当事人的成就”,顾臻满意地点头,又把视线转回了《影子的颂歌》上。 方哲斜眼睛看他,心里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张云宥结婚的事。 但是为什么张云宥结婚不邀请顾臻呢?顾臻是他的得意门生,而且名声远扬,有他捧场,张云宥也会很有面子。 方哲想,这两个人之间可能不是什么也没有的。 方哲拎着笔心里边百般纠结,手下胡乱地写着字,顾臻侧头一瞟,说:“‘被告当事人婚礼婚礼婚礼,肯定有奸*情。’” 方哲低头一看,纸上写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婚礼”以及好几个“奸*情”,赶紧一把将纸揉成了一团。 顾臻扬眉看他,“婚礼?” 方哲和稀泥,“我我我姐姐要结婚了。” 顾臻嘴边阴阴地冷笑:“奸*情?” 方哲慌不择言:“她还和别人有一腿!” 顾臻瞥他,眼神像伽马射线把他全看穿了,盯了一会冷冰冰地哼了一下,说:“你是独生子。” “干姐姐……” 顾臻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样物事,一抬腿站起身,走到方哲面前,带着巨大压迫感的气场瞬间笼在了方哲身上,顾臻牵起嘴角,“你小子……” 方哲抬眼一看,面前一个黑洞洞的孔对着自己,方哲登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靠,这、这打火机吧?” 顾臻轻笑,啪嗒一声关掉了保险,方哲脸白了,赶紧往后撤,边撤边叫唤:“你、你非法持械!” 顾臻举着枪不紧不慢地指着方哲,像黑玛瑙一样的眼睛没有波澜,方哲想起他说的“如果输了就杀了你”,一身冷汗即刻都下来了,这时才知道顾臻说的“杀”,是真枪实弹的“杀”啊! 在死亡威胁面前,方哲彻底蔫了,马上举手投降无比顺服,“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上有二老下有宿舍里边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儿,这一死五命啊请大侠开恩!开恩呐——” 顾臻又啪嗒一声上了保险,方哲呼出一口寒气,摸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低着头说:“是张教授,他下个礼拜要复婚了。” 沉默。 沉默。 沉默…… 方哲静静等了一会,顾臻没有反应,方哲没忍住,偷偷抬起头来看,仿佛看见一团黑雾弥漫在顾臻身边,顾臻的脸阴沉沉的,脸色难看。 “啪嗒”,顾臻又卸了保险,枪口指向方哲。 方哲傻眼了,“靠!有没有搞错,我好心好意来看看你,你不感谢我不说,还要杀了我泄愤!来啊来啊,你开枪啊!开枪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云宥了!” 顾臻揪着眉头和方哲对峙了一会,无果,把枪往地上一扔,带着一团黑屋冲回了房间。 方哲怕得要死还要充好汉,这时吓得一身冷汗,赶紧冲上去把手枪的保险打上,心惊胆战地靠着沙发坐了半天,才稍微缓过些气来。 好半晌,方哲叹一口气,轻声道:“爱情真是疯狂呐——” 17、婚礼上捣乱这种剧情真的好狗血 那天之后,方哲就再没敢去顾臻家,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张云宥的婚礼越来越近了,抄袭案的开庭日也越来越近了,方哲掐指一算,婚礼还有两天,庭审还有五天,当事人和律师的关系陷入了这样一个僵局,庭审近在眼前,如果输了可能还要丢掉性命,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方哲长叹一声,在安静的教师里掀起回音。 教授抬起身子,问:“是谁在放屁?请站起来。” 方哲缩了缩头,教室里已经站起来了三四个人,苦着脸说:“老师,食堂饭吃坏肚子了,不能怨我们啊老师。” 另一个人说:“从沙子里边挑饭吃,我们真的很不容易啊老师。” “老师,我们活得好苦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教室都开始怨天尤人起来,有的同学高举校兽医院病例,说被诊断出来胃穿孔胃溃疡,就是因为喝了食堂的免费汤。 教授扶扶眼镜,说:“我也很同情你们。放屁不是你们的错,但放成响屁影响课堂秩序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古人有云,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明明可以放成臭的,为什么要放成响的呢?” 同学们面面相觑,教授说:“坐下吧,咱们继续讲民法。” 据说从此以后本校的民法课上,总是弥漫着一阵又一阵的臭鸡蛋味,在民法课上晕厥过去的学生比军训中暑倒下的学生还要多。从此保健室一看有面色青紫明显是窒息晕倒的学生送来,就淡淡一笑说,又上民法了吧。 此乃方哲大学生活的一个小插曲,和所有人的大学一样,方哲的大学生活也是苦逼但欢乐的。 如果不是因为顾臻,方哲现在还是一个笑得没心没肺发疯作乐的穷学生,月初和朋友在海鲜大排档举杯痛饮,月末勒着裤腰带在宿舍里画饼充饥,不用为某某教授和某某作家的不伦之恋忧愁哀叹,茶饭不思。 水鸟对方哲唱:“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二胖子也高歌:“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方哲评论:“破锣嗓子。” 水鸟说:“今天席思思给我发短信,说方同学怎么瘦了,纤腰一把盈盈可握啊。” 二胖子说:“为情所困。” 水鸟眼中白光一闪,“有奸情?” 二胖子更正:“错,有基情。” 方哲继续评论:“神经病。” 水鸟贱兮兮地笑着凑过来,“是不是因为你们家小别扭受?” 方哲伸手推他,“去去去,什么我们家,人家是张三丰张教授的。” 二胖子仰头抽鼻子,“什么味道?” 水鸟说:“酸!” 方哲脸一沉,郑重说:“别瞎说,我是正常的。只不过庭审要来了,我老板还因为婚礼的事闹别扭,庭审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水鸟说:“那还不简单?去文学系找根绳子把张三丰一捆,嘴用臭袜子一塞,直接绑到你老板床上,皆大欢喜。” 方哲托着下巴静默了一会,突然说:“我觉得可以。” 水鸟和二胖子踉跄了一下,方哲笃定地说:“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水鸟干笑:“小方哲,绑架人口可是犯法的啊……” 二胖子说:“完了完了,这孩子鬼迷心窍了。” 方哲扔给他们一人一个白眼,说:“谁鬼迷心窍了,我的意思是去找张云宥,让他好好开导开导顾臻,反正都结婚了,让顾臻早点死心不好么?” 水鸟的表情不知道是笑还是哭,说:“个傻孩子,感情的事情是这么简单的?如果开导开导就好了,你老板何必苦恋人家这么久啊?再说了,人顾臻自己憋了那么久都没说出口,不就是为了维持好师徒关系么,你去给他一说,咔,连师徒都做不成了,你说你是不是找死呢?” 方哲“哦”了一声,把脸埋进手中。 他心里隐隐抱着一个想法,说不定张云宥结婚了,顾臻就会对他死心。 但是就算顾臻不喜欢张云宥,又如何呢?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方哲为他的想法感到郁闷。 这天晚上,方哲手机一震,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顾臻发来的短信。 方哲的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顾臻:陪我去婚礼。 方哲想了想,发回去:干什么,抢新郎? 发出去之后方哲觉得说得太尖锐,又补充了一条:还是抢新娘? 顾臻那边沉默了好一阵,方哲以为他不会回复了,手机又震了一下。 顾臻:不去我就让你输。 方哲哭笑不得,委托人居然拿打输官司来威胁自己,输了他自己开心怎么着? 方哲回:你找别人比较好吧,你说咱俩这雇主雇员的关系,去婚礼怪怪的…… 顾臻很快就回了:怎么怪了?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我没别人。 方哲捧着手机,不自觉地漾出一丝笑来。 张云宥是再婚,婚礼不能弄得太大,否则是对前妻的不尊重,所以只在他的高级公寓空中花园上办了一个小型内部婚礼,招待的是西式的自助餐,到场客人都穿得衣冠华丽,举着高脚杯来回穿梭。 顾臻一到场,就成了焦点。 他今天没有打扮成黑客帝国,穿了一件优雅的燕尾服,领子上系着白色的领结,还别了一枚骚气的叶形领针,风姿潇洒,很是一道养眼的风景。 本来张云宥的交际圈子就都是文艺中年大叔大婶,在文学界混饭吃的人,都是风度翩翩极有气质,说话谈吐都跟十九世纪英国贵族一样,引经据典幽默诙谐,顾臻毫不费劲地就加入了他们,行为举止一扫平时懒散拖沓的模样,抬眼投足优雅温和,像个翩翩公子一样。 往往是顾臻低声说了句什么,旁边的妇人们都掩嘴而笑,对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方哲凑过去听,顾臻说得好像是一个叫赫塔穆勒的人的事,人群又是一阵轻笑,方哲一头雾水,听了一会,下定论:这群人说的是火星文吧,于是自顾自地到一边去喝酒去了。 张云宥穿着合体的礼服,笑容温暖柔和,头发像是又染过,看上去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他搀着一名娇美艳丽的女人,女人得体地微笑着,举止优雅毫不做作地对客人说着话。 方哲脑子里闪过英雄美人四个字,不知道顾臻看了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转头看向顾臻,竟然碰巧对上了顾臻看向自己的眼神,方哲没留神心下一乱,赶紧别过头去看别处的风景。 顾臻欠了欠身,离开人群向方哲走来,手上端一杯淡黄色的鸡尾酒,嘴角轻挑邪魅地微笑,眼睛的颜色在黯淡的烛光下似乎更深了。 方哲撇嘴,长得好看还穿成这样真是犯规啊。 “不是聊得挺开心的么,干嘛还过来。”方哲说。 顾臻学他的样子靠在栏杆上,慢慢地抿鸡尾酒,半晌才说:“般配么?” “啊?” 顾臻抬眼看着张云宥和娇妻,说:“般配么?新人。” “准确来说已经不算是新人了。”方哲抬眼想了想,说:“般配,张教授四处留情,只有这样厉害的女人才能治住他。” 顾臻看着张云宥两人的眸子有些冷,“有多厉害?” 方哲笑道:“如果有人对她丈夫下手,说不定她会把那只咸猪手剁下来。” 顾臻轻哼了一声,咕噜咕噜地把酒尽数倒进嘴里。 方哲说:“不过比起你来说还差得远了,你可是一个非法持械的男人。” 顾臻说:“那是打火机。” 方哲瞪眼睛看他,“骗人!我都看见子弹了!” “那是薄荷糖。” 方哲斜睨了他半天,自顾自地喝酒。 过了一会,方哲问:“你为什么要来?还有上次在咖啡厅,你明明不想见他的,为什么还要去?” 就在这时新婚夫妇两人朝这边走来,方哲牵起笑容迎上去,回头看见顾臻面色不善,眼睛盯着新娘阴沉沉的。 方哲赶紧拉着顾臻上来道喜,并且解释说顾大作家他得病了。 张云宥担心地问,小臻果得什么病了? 顾臻脸色难看,连张云宥的哄劝也没起多大作用,直接扔出两个字:性病。 张云宥一愣,新娘子一口酒喷了出来,方哲差点给跪了。 方哲赶紧打圆场,心病,对对心病。 顾臻黑着脸哼了一声,走到新娘子面前,冰冷的气场直接覆盖了全场。 小姐芳龄几何?学历多少?收入多少?车产几件?房屋几套?家中老人几位?有无心脏病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大三阳小三阳抑郁肾亏梅毒宫颈炎骨质疏松香港脚? 顾臻一套问题扔出来,旁边所有人都傻了。 只见那新娘子浅笑一下说,顾先生您好,久仰您大名了,您的着作我都拜读了,十分的喜欢。关于您刚才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今年27岁,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西方文学专业博士,个人可动财产超500万,车是捷豹xf,北京三环上房子一套,纽约市中心房子一套,洛杉矶房子一套,夏威夷水上别墅一座,父母双亡没有孩子,从小身体健康没有家族遗传病史,从未打过针,二十七年来只发过一次烧。请问您满意了么? 顾臻愣了一下,方哲吞口唾沫,低声对顾臻说,妈的,金刚白富美。 沉默了好半天,顾臻幽幽地答了一句:长时间不生病,一生病就没命的。 新娘子笑得很美艳,谢谢顾先生关心,我的生活作息很健康,早晨七点起夜晚九点睡,每天运动一小时喝一升水,最爱吃的食物是水果和蔬菜,从来不吃譬如饭盒快餐方便面这类垃圾食品,我对我的健康是很有信心的。 方哲简直想跪在地上膜拜此女,女神光辉美丽的形象已经深深地植入了方哲小朋友的心中。 顾臻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张云宥拖着娇妻走了很远了,顾臻身体晃啊晃,扑通一声栽进了一边的喷水池里。 “哎——顾臻,你别想不开啊!”方哲慌了神,也不管皮鞋是不是水鸟刚买的,一抬腿跳进了水池里捞人。 顾臻身体软绵绵的额像海绵,沾了水沉得像一具尸体,脸色苍白,捞出来的时候全身在滴答滴答掉水。 整个会场都乱了,大家涌到水池边指手画脚,就是没人上去帮忙,方哲也是全身湿透,扛着水怪一样的顾臻往岸上搬,“靠,要自杀不会找个深一点的池子,这么浅怎么淹得死……借过借过,谁来帮忙打个120……” 18、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威武威武的救护车把顾臻拉走了,方哲没顾得上换衣服,也跟着上了医院,在救护车上给水鸟打了个电话,让他送两套干净衣服来。 水鸟在那边沉默了,好半天说:“你把顾老板怎么了,衣服都……都破得不能穿了?” 方哲低声骂:“去你的,能不能想点正常的。他掉水里了,我下去救他,衣服都湿了。” 水鸟那边倒抽了一口气,说:“哎呀我的亲娘哎——那西装可是Hugo Boss的啊,那皮鞋还是阿玛尼呢,我的老天爷我不活了呜呜呜呜方哲你要对人家负责呜呜呜……” 方哲也有点不好意思了,说:“别叫唤了,回去免费让你劫色还不行么……” 水鸟那边马上收了哭声,“成交!” 方哲暗骂,见色眼开个东西! 医生给顾臻做完检查,问方哲:“你是病人家属?” 方哲说:“我是他律师。”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哦,很可惜,还没到分遗产的地步。你叫他家属来。” 方哲笑笑,说:“他家属都不在,您跟我说吧。” 医生说:“不是家属可不行啊,这话只能对家属说的。要不然可能会对病人造成困扰。特别是你们这些拿钱办事的律师更不行,要是趁着病人神志不清醒做什么事,这可不好说了,请见谅啊。” 方哲干笑,这事怎么听着这么像自己做过的? 方哲说:“大夫,我们是好朋友,他就一个人住,家里没别人了,连婚礼都是我陪他去的,您就对我说了吧。” 医生看方哲的眼神顿时变得有点奇怪,想了想,说:“病人严重营养不良,缺乏维生素,有轻微坏血病,加之过度劳累,作息不规律,才导致昏厥。病人干什么工作的?” 方哲答:“作家。” 医生说:“哦,典型的猫头鹰,晚上工作白天睡,肝脏怎么受得了?回去让他调整作息时间,多吃蔬菜水果。你也是,多管管他,别老是顾着工作忙应酬,家里边的事也是大事,家里不安宁怎么能安心工作啊?” 方哲有些晕,“家里?” 医生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留下医嘱走了,对跟在他身后的护士说:“咱们国家什么时候通过同性恋婚姻法了?我怎么不知道。” 方哲突然明白过来医生的意思,脸有点热。 病床上顾臻正在打点滴,苍白的脸显得眼睛下的青黑更加明显,头发被水沾湿打乱了,很有种落魄的感觉。 他的手腕很细,手指又细又长,软软地搭在床上。方哲神经错乱了一样伸手去碰了碰。 “个倒霉孩子!”突然一个人叫道。 方哲赶紧抽回了手,回头一看是水鸟和二胖子拎着大包小包来了。 水鸟扑上来,眼泪汪汪地看方哲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和脚下湿哒哒的鞋子,那悲痛欲绝的神情,简直要跪在地上哀嚎了。 二胖子拉住要冲上去和方哲拼命的水鸟,问道:“顾老板怎么了?” 方哲打开两人带来的袋子,道:“饼干、泡面、糖果、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巧克力,你们的思想里,除了垃圾食品还有没有别的食物了?” 二胖子头上灯泡一亮,“啤酒。” 方哲啐一口,“去!医生说顾臻营养不良,要多吃蔬菜水果。” 二胖子趴到顾臻床边去看顾臻的脸,啧啧感叹:“顾老板要是不开口,还真是少有的好看呐,你看看这高鼻梁长睫毛,这嫩白嫩白的皮肤,啧啧啧,张教授真是老花了眼。” 方哲把二胖子向顾臻深处的咸猪手拉开,说:“你有没有点良心,对着一个病人视奸意银。” 二胖子哼一声,说:“刚才不知道是谁在这看得眼睛都不带眨的,手还不老实。” 方哲脸红,恼羞成怒把二胖子按在地上准备进行人道毁灭,二胖子赶紧求饶,高呼“奴才错了,奴才是吃了熊胆子,才敢动陛下的人,奴才决定自宫以谢罪!” 方哲黑脸,“小鸟子,上家伙!” 水鸟恭恭敬敬地奉上水果刀,方哲拎着亮闪闪的刀狞笑着,慢慢走向二胖子,狰狞地说:“今晚是吃红烧人鞭呢还是炭火烤香肠呢,这是个问题啊。” 二胖子像个黄花闺女一样抱着胸大惊失色地嚎叫非礼,一边小碎步往后撤,差点没坐顾臻身上去。 方哲赶紧伸手拉住他,一小护士探进头来,怒道:“这里是医院,再叫唤找你们学校了!” 三个人赶紧低头认错,“对不起……” 小护士撒了气器宇轩昂地走了,水鸟对方哲说:“折腾了半晚,饿了么?” 方哲在婚礼上光喝酒了,现在肚子里饥肠辘辘,简直就是胃在磨肠子,于是说:“饿!” 水鸟说:“那敢情好,方哲请我们吃饭!” 方哲哭丧脸,“为什么是我。” 水鸟眯眼看他,“还好意思说,赔我hugo boss!赔我amani!” 方哲恳切地说:“吃葱花汤面行不……” 二胖子和水鸟齐声答:“也行了!” 顾臻一觉一直躺到第二天傍晚,方哲上完了课去找他,见他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看窗外,夕阳透过窗子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影子,像一幅亮眼的油画一样。 方哲心里漏跳了一拍,没敢出声惊扰。 顾臻听见了响声转过头来,轻轻开口。 “太慢了,你是一条腿跳过来的么?爬也爬得比你快。我要出院,医院的水有股死老鼠味。” 瞬间美好的幻觉全被打破了。 方哲扁扁嘴,说:“知道知道,这就给你办出院。” 顾臻一路上又打开了毒舌炮模式,见什么说什么,路上遇见斑马线上老奶奶走得慢了点,顾臻探出头去骂道:“走这么慢小心投不了胎!” 方哲看着老奶奶操起拐杖上来砸车的架势吓得冷汗直流,赶紧跳下车给人家赔不是,说我家这个刚从病院出来,你懂的,请多担待多担待。 老奶奶哼一声,原来是个疯子,以后上街用绳子栓好了,别乱咬人! 方哲叹,我国弱势群体真是完全觉醒了啊,这力量果然非同寻常。 顾臻闷闷的,板着脸看窗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方哲想,果然还是被张云宥的新娘给打击坏了,那可不嘛,人家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质青年,他要不是有点才华就是一单纯的神经病,顶多算是个长得好看的神经病,这么一比,真是人比人比死人呐。 方哲把顾臻送回家,顾臻直接回他那黑漆漆的房间里去了,方哲问:“要不要吃晚饭?” 没回音。 方哲又说:“医生叫你别再吃泡面了,我把你的泡面都带走了啊!” 顾臻怒冲冲走出来,“你敢!” 方哲说:“你要是那什么了,这官司还打不打了?钱还给不给我发了?我是担心你遗产里没留我的酬金,所以要把你看好了。” 方哲从包里掏出刚买的水果放在桌上,说:“官司没打完之前,泡面没收,每天检查水果食用量。” 顾臻抱起手臂,皱眉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要求我做事情了?你居然敢安排我?胆子不小啊方哲。” 方哲看着他,淡淡地说:“对你来说,除了张云宥,别人的关心都是驴肝肺是不是?你自己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张云宥没有义务关心你,你自己就不知道注意一点吗?” 顾臻说:“不用你管。” 方哲说:“我不管你还有谁管你?” 顾臻说:“不用你管。” 方哲抓起包,往门口走去,说:“还有三天庭审,你自己好好准备一下。”说完头也不回甩门走了。 19、酒后乱性还是酒后变性? 方哲离开了顾臻家,越想越气闷,自己好心好意照顾他,人家不但一点也不领情,根本就是很厌烦自己。 方哲啊方哲,你这是犯什么贱呢? 方哲很郁闷,不想回学校,就在外面随便乱转,看见个游戏机厅就跑进去玩赛车去了,把兜里的零钱都花干净之后,在旁边看夜不归家的中年大叔玩捕鱼。 “抓那个鲨鱼,抓鲨鱼,再放个大网,哎呀又漏啦。”方哲跟着一群大叔一起拍大腿抱怨,“真是坑死爹了这机子,一点也不好运。” 突然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方哲接起来,那边有点吵,有个人说:“你是方哲吗?” “我是,您是哪位?” “哦,你的朋友顾臻在这里,好像被抢劫了,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方哲的心悬了起来,“抢劫?他没事吧?” “哎,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这里是北苑路24号,金池酒吧。” 方哲放下电话心急如焚,苦于身上已经没有钱了,叫出租也没法叫。 玩捕鱼的中年大叔看看他,笑着说:“小伙子,没钱啦?急着找女朋友呢吧,咱俩挺有缘,这点钱你拿着使吧。” 方哲简直要感激涕零了,抓着大叔的手连连说:“谢谢大叔!谢谢您!祝您捕大鱼!祝您好运!” 大叔摆摆手,“哎,哎,快去吧,女朋友等着急啦。” 方哲乘出租到金池酒吧,酒吧里乌烟瘴气,方哲找到酒保问顾臻在哪,酒保指了指后门,说在外边蹲着呢,出去就能看见。 方哲从后门出来,左右一看,果然看见有一个人蹲在路边衣冠不整,埋着头身子晃晃悠悠的。 方哲走上去拉他的手臂,“顾臻,起来了。” 顾臻呜咽了一声把手抽回来,又抱着腿。 方哲再去拉他,顾臻一个不稳直接摔在地上,方哲赶紧把他扶正了,顾臻也不管地上多脏,坐在地上像一团垃圾一动不动。 方哲蹲在他旁边,侧头看去,昏暗的灯光下顾臻的脸上闪着几点晶莹,方哲一愣,说:“你哭了?” 顾臻低着头不出声,水滴从他脸上掉下来。 方哲有些紧张,拉着他上上下下地看,“他们打你了?打你哪里了?哪里疼?” 顾臻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他突然伸手抓住方哲的手,把方哲的手放在自己左边胸口,啜泣道:“这里……这里好疼……” 方哲心里一紧,把顾臻抱在怀里。 酒气混杂着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笼上来,顾臻窝在方哲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方哲迟疑着开口,“你……很喜欢张云宥,是不是?” 顾臻只顾着哭,眼泪把方哲的领口都浸湿了,好半天顾臻才缓缓点头。 方哲又说:“你不能跟他在一起,但是你也不想把他让给别人,所以你看到他结婚,你很难过,对么?” 顾臻又点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方哲拍着他的背,说:“笨。明明不可能,还要喜欢,最后还是自己难过。真是笨死了。” 方哲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顾臻还是自己。 顾臻喝醉了酒,说话的时候酒气都喷出来,“我……什么都,没她好,我没她……年轻,没她好看……没她学历高,没她……有钱……没她温柔……会说话,我……脾气暴躁,性格……恶劣,爱得罪人……没有人喜欢我,我爸妈也……不要我,而且……”顾臻打了个酒嗝,笑了出来,“而且我是……男人……” 方哲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只知道听到这些话时心里难受极了,酸酸痒痒地好像猫爪子在挠,突然鬼迷心窍地说:“怎么没人喜欢你,我,我就喜欢你。” 顾臻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傻呵呵地乐了半天,最后软在方哲怀里哼哼唧唧,眼泪还是不停地流。 方哲抱着他有些尴尬,来往的人都在往这边看,还有个喝醉的女孩指着他们两人大叫:“死同性恋!让你们勾引我男人,我、我我我呸!”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女孩被朋友拉走了,还在高声叫嚷着“割掉你们小弟弟”“缝上你们菊花”之类的话。 顾臻倒在方哲怀里,时笑时哭,弄得方哲颈窝里痒痒的。 顾臻迷迷糊糊地说:“我是真的……喜欢老师,你……只有你对我……好……”顾臻哭出来,“为什么……不要……我……” 顾臻抬起头来,眼泪不断地滚出眼眶,眼里迷蒙一片,嘴唇被咬得红红的。 方哲看着他的水嫩的嘴唇,差点没忍住啃上去。 冷风吹来,方哲身上的汗被风一吹,瞬间冷得他打了个寒战。 他他他他,他在做什么!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差点吻了一个男人!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还对这个男人说他喜欢他! 方哲小同学心跳砰砰砰地像在擂鼓,喘息甫定,方哲看着顾臻。 眼前这个人,面庞姣好眼波传神朦胧惺忪梨花带雨,好一副美人洒泪图。 唯一的缺陷就是,他——无论多么的我见犹怜,也还是个男的! 方哲啊方哲,你是祖国培养的娇艳花朵,是祖国的未来栋梁,是一个思想健康有着光辉未来和崇高理想的三好青年,怎么可以对一个男人动了歪念头! 色字头上一把刀,在席思思的美人诱惑之下,他忍了下来,怎么到顾老板这里,他方哲就乱了阵脚呢? 这,不科学! 一定是因为,春天快来了! 寒风再一次吹过,提醒方哲小朋友现在正值晚秋初冬时候。 顾臻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靠进方哲的怀里拱啊拱,方哲心里在流泪,顾老板,别蹭了,再蹭就要出事啊! 当机立断,方哲猛地站起身,对着明月深吸了几口气,把顾臻扛在了背上,说:“走,送你回家。” 顾臻剧烈挣扎起来,哭诉道:“不行!不行!我的相片不见了……相片找回来……” 方哲说:“什么相片?” 顾臻抽噎着,“和老师……在荷兰……论坛……” 方哲扛着顾臻往外走,不管他一直拼命扭来扭去,说:“没事,回头约张教授出来,让他再给你照一张。” 顾臻哭得眼睛肿肿的,方哲伸手拦了一辆车,把顾臻扔进了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顾臻喝了很多酒,车一走他就吐了,吐得前边出租车师傅的脸一会红一会蓝一会绿一会黑,简直像调色盘一样。方哲赶紧表示歉然,掏了顾臻全身的口袋,发现他不仅钱包没了,连手机、钢笔、火机等几乎一切物品都没了,最后在他衣兜里找到那枚婚礼上戴的叶形领扣,看着值点钱,方哲就塞给了司机,说:“这东西值三百块,您收着吧。” 方哲同学,这可是国际贝蒂特拉其克文学奖的奖章,您就这么当三百块钱给送了,小心顾老板知道了砍死你。 顾臻吐过以后直接躺在方哲腿上睡着了,方哲看着他熟睡时微蹙的眉头,想到他呼唤“云宥”是语气中的寂寞,想到他为了和张云宥见面紧张兮兮的模样,想到他和张云宥在一起时小心翼翼讨张云宥喜欢的娇羞模样,想到他婚礼上满是醋味的质问,想到他温热湿润的眼泪。 明明,是那么骄傲恶劣的人。 能在爱情面前改变了这么多,那他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了。 方哲低声骂了一声,“笨。” 把顾臻安顿好了回到学校,水鸟和二胖子的呼噜声打得像二重奏一样,这时候已经没有洗澡水了,方哲到水房打冷水淋了个身子,冻得龇牙咧嘴的。 冷水浇下来,头脑清醒多了。 方哲在水房瑟瑟发抖地站了半天,才回了宿舍。 20、情场得意往往是灾难的开始 由于前一天冲了冷水,方哲感冒了,还有点低烧。 水鸟和二胖子晃他的身体叫他起床的时候见他脸色红红的,有点不对劲,用体温计一测,38°2。 水鸟问道:“今天十二分钟跑你怎么办啊?要不明天和别的系一块跑吧。” 方哲缩在被子里摆摆手,说:“不行,明天有庭审,我得出庭。” 二胖子说:“你逞什么能呢,跟你家顾老板说你病了没法出席,临时找个人来过一审也是可以的嘛。” 方哲干咳了一下,说:“你不懂,顾臻这个人难伺候,别的人迁就不了他。” 水鸟痛心疾首地叹了一声,说:“对对对,就你能迁就他,你都被他整成什么样了还迁就他。” 方哲嗓子干得难受,眼睛里湿湿的,“不是他整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水鸟和二胖子面面相觑,这方哲竟然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那顾臻到底是什么迷惑心智的妖魔鬼怪啊? 水鸟说:“那行,到咱们系了我给你打电话。” 方哲点点头,把头埋进被子里。 方哲在床上躺得昏昏沉沉,心里边难受极了,想睡也睡不着,越躺越头痛,好不容易等来了水鸟的电话,方哲马上从床上下来,套上运动服往操场走。 女生刚跑完,现在正如一堆煮烂了的饺子一样摊在足球场里晒肉干,看她们的表情,好像这辈子再听见跑步两个字都要吐,哀怨声漫天,整个操场恍若一个乱葬坑。 方哲打起精神问道:“女生跑步好看不?” 二胖子评论:“群魔乱舞。” 水鸟问:“你能跑么?脸色真难看。” 方哲瞥他一眼,“去,你懂什么,这叫病娇。” 体育老师叫男生到起跑线上去,方哲深吸两口气,拍了拍脸直接上了刑场。 “预备——跑!” 一大波僵尸嘿咻嘿咻地开始在操场上绕圈,方哲鼓足起跑了两圈,已经是头昏眼花眼冒金星耳中乱鸣,手心冰凉冒冷汗,手指尖都麻木了。眼前水鸟矫健的身影逐渐模糊,方哲倒下之前好像看见了水鸟转过身来看自己。 咱们名声外扬风靡校园的天然小攻方哲同学,跑了八百米就英勇献身了。 方哲感觉到面前出现了很多的脸,自己被抬了起来,旁边有人在说:“看到没,一定是纵欲过度!”“哎,年轻人精力旺盛,不懂得节制是不行的!”“这样怎么行啊,就这点体力,小受君真可怜呐——” “方哲!方哲!”叫他的名字声音有男有女,突然一个女生说:“你们让开点,给他留点新鲜空气。” 接着人群散开了一些,方哲被抬着,手被一只柔软温暖的手握住了。 方哲想看看握住自己的谁,但是太阳光太刺眼,他睁不开眼睛。 “顾……” 顾臻,是你吗? 方哲在保健室醒来,头顶上挂了个吊瓶。 一偏头,看见水鸟和二胖子在侃大山,旁边还坐着席思思。 席思思的手握着自己的手。 方哲好歹是个没谈过恋爱的纯情男生,虽然好像似乎可能阴差阳错地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此时被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握着手,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旁边水鸟和二胖子停下了说话声,用艳羡的眼神看着自己,水鸟悄悄比了个大拇指,二胖子痛心地叹着气。 “思思……”方哲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 席思思笑起来,说:“猪头,你真的纵欲过度了吗?” 水鸟和二胖子脚底一滑,方哲赶紧说:“纵、纵什么欲,怎么可能!” 席思思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但是我们女生那边都说,方哲同学强压了咱们学校的传奇顾臻顾大作家呢,传说中顾大作家可狠了,一夜七次,真的吗?” 方哲落下一头冷汗,说:“一夜……我怎么会知道,别听她们乱说,都是谣言……” 二胖子说:“都是意银。” 水鸟说:“不排除真爱的可能。” 方哲一个冷眼扫过去,水鸟不出声了。 席思思抿嘴笑,从塑料袋里拿出苹果来削,三个男人就这么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把皮削完,切下一块递给方哲。 三个人盯着方哲,方哲看着苹果。 许久……许久。 席思思抽了抽嘴角,“你到底要不要吃?老娘手都举酸了。” 方哲懵懵懂懂,“我……我不知道。” 席思思大骇,“这只是一块苹果……” 水鸟补充:“苹果,被称为爱情的果实。” 二胖子接道:“俗称禁果。” 两个人说完,方哲和席思思脸上都红了。 席思思咬着嘴唇无限清纯,“我、我没有请你吃禁果的意思……” 方哲点点头。 席思思说:“爱情的果实,倒是可以请你吃。” 方哲一愣。 半年前,这个女孩站在自己面前,一脸自信地笑着,如缎的黑发在微风中飘动。她说,跟我在一起怎么样?我的要求很低的,只要你接我上课接我下课,陪我吃饭帮我打水,情人节七夕元旦中秋我们互送礼物,我生日时想办法给我惊喜,我饿了你去帮我买吃的,我渴了你去给我买饮料,我累了你背着我,我困了你看着我睡觉,我病了你带我看医生,我哭了你借我肩膀,我开心你陪我笑,我难过时你陪我难过。如果你能做到这些,我也会尽最大努力让你开心,这个条件不错吧? 方哲那时候吓呆了,居然回了一句:你在跟我开玩笑? 他真以为席思思在开玩笑,哪有人谈恋爱要提这么多要求的。 方哲记得那时席思思好像是哭了,边哭边骂方哲是蠢猪头,什么都不懂。 方哲一直很困惑,自己到底哪里蠢了? 气氛很僵。席思思仍然举着一块苹果,眼眶越来越红。水鸟见势头不对,对席思思说:“这小子见女孩子就犯晕,你先出去一下,鸟哥让他清醒清醒。” 席思思点点头,眼睛红红地出去了,出去前还回头埋怨地看了方哲一眼,看得方哲很是心虚。 水鸟认真地看了方哲半天,抬手拍了方哲的头一下。 “干什么你!”方哲叫。 水鸟说:“你猪啊!人家女孩子恬着脸追了你半年多了,你倒是有点反应啊。思思多好一女生,你是有眼无珠啊还是铁石心肠,追到这份上足够了吧。” 方哲低着头有点委屈,“我不知道……” 水鸟说:“方哲你看着我。” 方哲抬头,水鸟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顾臻?” 方哲一惊,慌忙垂下眼,好半天才说:“我不知道。” 二胖子抽了一口气,“不是吧,那个顾魔头?” 水鸟凑上来,又问了一次:“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顾臻?” 方哲又点慌乱,手指绞在一起,“不喜欢……有点……我、我不知道!” 水鸟的表情带了点怒气,他说:“你不知道为什么不弄清楚?这样好玩吗!” 屋子里的气温一降再降,二胖子有点扛不住,拍了拍水鸟说:“哎——你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方哲低垂着头,泄气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水鸟看了他一会,愤愤然说:“那你好好想吧。”说完一拂袖绝尘而去。 方哲一脸难过的表情,过了好一会抬头看二胖子,说:“我真的不知道。我不喜欢男人,但是对他……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好想知道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同性恋。 二胖子叹一口气,说:“不管你是什么,喜欢女人也好男人也好,猫也好狗也好,蝴蝶也好毛毛虫也好,你胖哥都支持你。” 方哲有点想哭,二胖子递给他一杯水,方哲埋头喝了。 二胖子说:“你要是真想知道,不妨和思思这样的女孩儿交往一段时间,说不定会觉得女孩儿更可爱,更适合你呢。” 方哲呆了半天,艰难地点头。 二胖子苦着脸说:“你可千万别对思思和水鸟说这是我让你干的。” 方哲对他挤出一丝笑来。 席思思坐在外面长凳上,二胖子把她叫了进来,她有些奇怪地问:“我看见水鸟气冲冲地走了,你们吵架了?” 二胖子笑道:“因为鸟哥儿也喜欢你呐,他吃醋了呗。” 席思思没忍住笑出来,“是嘛,既然水鸟土豪愿意包养我,我何乐而不为啊?方同学你听好了,如果你不要我,我回头就当你嫂子!” 方哲笑了,对席思思说:“想长辈分,没那么容易,苹果呢?不是你自己吃了吧?” 席思思愣了一下,脸上飞起一朵红晕来,低头又拿出一个苹果,“在外边等着无聊就给吃了,你个猪头,想吃苹果自己不会削啊?” 21、深陷泥潭无力自保 庭审那天,方哲穿着正装到顾臻家接人,按了半天门铃顾臻都没有来开门。方哲郁悴,还是拿出了钥匙来开门。 一进门,看见顾臻头发乱乱地站在卧室门前,身上的睡衣松垮垮,露出半个雪白的肩膀。 方哲别开眼睛走进来,说:“干嘛不来开门?” 顾臻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有钥匙么?何必浪费资源?” 方哲撇嘴,“这钥匙是楼下门卫的,我今天就还回去。” 顾臻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转身回房间换衣服,说:“不用还了,你留着吧。” 方哲一愣,“为什么?” 顾臻有点不耐烦地说:“什么为什么?你拿着进门方便啊。” 方哲的心里居然有点窃喜,把钥匙给别人表达了一种信任,顾臻把钥匙给了自己,说明默许自己经常来他家。 随即方哲又郁闷了,顾臻对自己好一点自己就乐开了花,自己是有多烂贱啊。 方哲说:“快换衣服,时间来不及了。吃早饭了吗?” 顾臻里面闷沉沉的声音喊:“没有。” 方哲从包里掏出速冻包子放在蒸架上开了火,又烫了两个鸡蛋。 方哲走到客厅,发现放在桌上的水果已经没有了。 顾臻扣着衬衫纽扣走出来,方哲满意地点点头,“水果都吃了,很好。没有泡面的迹象,很好。穿得很正常,很好。” 顾臻问:“你看见我的领针了么?” 方哲说:“什么领针?” 顾臻说:“叶子形状的那个,奖章。” 方哲想起来他给随手送人了,于是抬头望天,“不知道啊,是不是那晚上给抢了?”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那天晚上的事情太微妙,顾臻虽然是醉着,但事后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做了丢脸的事,方哲更是不愿去回想那晚,顾臻靠在自己怀里的感觉让他说不好。 一时间有点尴尬。 顾臻说:“那是我的幸运章。” 方哲笑了一下,说:“多大个人了,还信这些。” 顾臻皱着眉头,像是心绪不安,“你懂什么。那是我第一次获奖的奖章,只要戴着它就会有好事发生,如果不见了肯定就糟糕了。” 方哲说:“呸呸呸,乌鸦嘴,不会说点好的?今天阳光明媚天气晴朗,很不错,我有种今天会旗开得胜的预感。” 顾臻哼了一声,说:“天气和输赢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不知道,有句老话叫作:好事不灵验,坏事一说中。我的幸运章找不到了,今天凶多吉少。” 方哲瞪眼睛看他,“你的幸运章和输赢才没关系呢。”你那天戴着它去婚礼,也没见给你带来什么好运。 顾臻神经质地咬着手指关节,一边闷闷地想事情。 庭审开始了,钱万里是个没有什么特点的老头,说话慢悠悠的,几百个字的原告陈叔他说了十多分钟,听得审判官都开始昏昏欲睡。 到了被告陈述,顾臻精神一震唰地站起来,扬起一丝诡谲的笑意,走到台前对钱万里嘲讽一笑:“钱先生的大作《白日》,晚辈已经拜读了。说实话,扣人心弦引人深思,让晚辈很是敬佩。” 钱万里欠身说:“多谢。” 顾臻说:“晚辈敬佩先生,这么无聊的故事居然能暖水熬驴皮胶写了洋洋洒洒四十五万字,这等毅力这等耐心这等百无聊赖真是让晚辈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要佩服得吐了。” 钱万里的脸涨得像猪血一样红。 顾臻继续说:“晚辈愚昧,怕是没有领略到作品的精髓,于是又重新阅览了一遍,惊人地发现,钱先生虽已达花甲,但对性*爱却是有着别样的见解。为了阐述这种前卫的理解,你不惜用了二十七万字着重描写了交合的情景,这种精神着实是振聋发聩,晚辈认为应该大力宣传此书,主要面向人群针对从青春期到更年期的女性,因为读此书可以帮助节食,吃了就吐,有良好的减肥功效。” 原告律师站起来举手表示异议,顾臻凌厉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没等审判官说话就又开口说:“钱先生认为晚辈抄袭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钱先生名声在外,着有诸多脍炙人口的佳作,虽然命途多舛,除了小学生写作大赛三等奖外没有得过任何国内国际的奖项,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写作才能,只是时人的看法有偏见。而区区晚辈出道才三年,着作远少于钱先生,不过侥幸得过贝蒂特拉其克奖、普内兰特奖、庄重文文学奖等八项奖项,当然是极有可能抄袭钱先生的了。你说对么,钱先生?” 审判官点点头,埋怨地瞟了一眼钱万里,似乎嫌他在浪费时间。钱万里脸上像染了色一样,仰着鼻子看天。 顾臻走回被告席,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方哲在桌子底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说:“行了,有你坐镇咱们这场赢定了。” 顾臻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钱万里的眼神有点不对,说:“这场官司不太对劲。” 方哲说:“是不太对劲,对手简直没法看,这实力悬殊得,前所未有啊。” 顾臻盯着钱万里看了半天,钱万里瞟了他一眼,对顾臻翻了个白眼,顾臻火了,鼻孔喷气:“这老没头发的,敢给我扔白眼,看我不掀了你头上那两根毛。” 方哲赶紧用文件给他扇风,“消消气消消气。” 到方哲做陈述,方哲规规矩矩地把答辩状简述了一遍,意思是想顾臻这样八斗之才国士无双出将入相出类拔萃文如泉涌的新一代作家怎么会抄袭一个江郎才尽才思枯竭无病呻吟无人问津的花白老人的文章呢? 方哲发言完毕后,审判官简直就像宣判被告无罪了,方哲笑意满面地走到被告席,看见听众席上一副红色的横幅,上面金闪闪的字写着:方小哲力压群雄!不知为何那个“压”字似乎比别的字都大一号。 横幅后面水鸟和二胖子对他挤眉弄眼,旁边席思思笑容灿烂,方哲对她笑着点点头,她挥手示意。方哲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顾臻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听众席上的女孩,又看看方哲,最后若有若无地笑了,不知是什么意思。 到了法庭辩论阶段,原告律师果然把那些相似的细节提到了台面上,审判官要求被告作出解释。 方哲站起来,说:“杂志、品牌、摆设这种细节无法直接表明我方当事人抄袭。首先,连中学生都知道,抄作业时要把名字改掉,难道我方当事人一个大人会傻得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么?其次,文学作品是作家的思想结晶,可以反映出写作人的经历,细节相同很有可能是因为两方当事人的生活品位相同,有过相似的生活经历,都看过《中国食用菌》,也都碰巧了解过一些冷门的品牌,这些证据都不足以说明什么。” 原告律师问:“相同的生活经历?” 方哲心里想说“屁话,赶紧举旗投降吧”,嘴上说:“正是。” 原告律师说:“这种碰巧的可能性有多少呢?据我们调查所知,读《中国食用菌》这本杂志的读者在全国人口中只有0.003%,而使用卫丽牌的女性人数比例也只有0.007%,男性更是少之又少可以忽略不计,同时了解这两者的人数比例仅仅是0.000021%,这样小之又小的比率,在两本格调相似的小说里出现,难道不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件吗?” 顾臻哼了一声,“格调相似?我看你的脑子和熊脑子也挺相似。我的作品和那种S*M爱好者之间的距离比你和你未来老婆的距离还要大。” 方哲说:“虽然概率小,但也有可能出现。” 原告律师丝毫不为所动,十成十一块大冰山,他说:“如果是这样,我方想请顾先生拿出证据,说明您了解《中国食用菌》和卫丽牌的方式和渠道。” 方哲没想到对方会来这手,也是一怔,但心里却不怎么担心。他本来就不相信顾臻会抄袭,所以他觉得顾臻确实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他看向顾臻,顾臻看着原告律师,唇角微微下垂显得有些冰冷。 顾臻说:“通过认识的人。” 原告律师说:“请问是哪一位?” 顾臻不说话了,方哲看着他沉默的脸有些慌张,举手说:“有异议。问话与本案无关。” 原告律师说:“我方请求让证人上出庭” 审判官准了,法庭门打开了,方哲和顾臻一起望过去,门内走进来一个女人。 这一刻,方哲傻眼了,赶紧回头看向顾臻,顾臻的脸阴阴的,没什么表情。 证人走到台上,发言道:“我叫徐醇,是原告的妻子。”说完转过头对方哲和顾臻各自一点头,微微一笑,说:“又见面了,方律师,顾先生,真是好巧啊。” 方哲愣了半刻,答:“巧……好巧……” 徐醇笑意更深,“最近咱们两家,总是闹官司啊,这可不太好。” 方哲脑袋有些晕,“不……不太好……” 原告律师说:“顾先生,你方才所说的认识的人,不会是这位徐小姐吧?因为上次庭审,你方可是拒不承认跟踪徐小姐的事实,那么你说的‘认识的人’到底是谁呢?” 方哲看着顾臻阴着脸缄口不语的样子,更加晕晕沉沉,“是……是谁呢……” 22、阎王面前小心说话后果自负 铩羽而归,回程的车上愁云惨淡。 水鸟和二胖子看势头不对,赶紧拉了席思思先行跑路,席思思还有些不情愿,说我要和郎君共甘苦。 二胖子忙不迭地劝,说席大小姐哎,这顾老板一怒之下一个雷庭闪下来,您这翠枝嫩柳的都得烧成一团灰,还是让人方哲当回男子汉,只手撑天吧! 席思思还不愿意,水鸟也来劝,席大小姐,顾老板对方哲说不定能给个人情价,劈得没那么大功力,对您,那就是情敌价,十二倍功力奉上呐,您还要命不要了? 席思思在爱情和生命前犹豫再三,最后为生存而妥协了。 于是此时就剩方哲和顾臻两个人坐在出租车上,气氛诡异,气温跌破零点。 出租小哥冻得背脊发颤,想活络活络气氛,开口说:“二位吵架啦?” 没人搭理他。 出租小哥继续热场,“两位刚从法院出来吧,我知道都是为那事,好好处日子闹什么纠葛啊?哎——您二位这样的我干这行的见得多了,这半夜两点钟俩人亲亲热热上酒店去的,多了去了,在我面前您二位啊,别见外,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就都说说,让我给你们好好排解排解,别动不动就闹上法院,多伤感情呐?” 方哲嘴角抽搐,开口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出租小哥在倒视镜里看他一眼,说:“哎哟——别为点小事说这种话,多伤人呐。有什么事说明白多好,现在这社会,没房没车都没法谈恋爱,您二位能在一块那是多难得的事儿啊?年轻人就是不懂得珍惜。” 方哲说:“你不也挺年轻么。” 出租小哥砸吧嘴,说:“别看我才三十,离过三次婚,现在想起来啊真是悔不当初。每一个都是好姑娘,错过了就没了,现在想想,要是都说开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们俩也是,赶紧说说,都说说。” 方哲沉默了半天,说:“顾臻,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 顾臻面无表情地看窗外。 方哲看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有些恼,语气又重了些:“《中国食用菌》,还有卫丽,是不是都是因为她你才知道的?” 顾臻还是不说话。 方哲怒了,盯着顾臻大声说:“顾臻,我问你话呢,你有义务回答我!” 顾臻回过头看他,眼睛冰冷凛冽。 方哲说:“所以她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你给她写信,给她送花,还跟踪她?” 顾臻张嘴,冷冰冰地答:“是。” 方哲不敢置信地看他,骂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亏我还为你辩解,差点耽误了审判,那能怪我吗?大名鼎鼎的顾臻顾大作家,居然去勾引一个人老珠黄的有夫之妇!” 出租小哥吁了一口气,说:“好说好说,承认了就行了。在一起时间长了,谁都想偷点腥,承认个错误,下回不干了就行了,没必要上法庭啊。” 方哲继续骂:“你不是喜欢张云宥吗?怎么还能看上别人?你怎么能这么……这么……” 出租小哥提示说:“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方哲接:“对!朝秦暮楚,见异思迁!花心大萝卜!” 顾臻说:“谁跟你说我看上她了?” 方哲火冒三丈,“你没看上她还去招惹她!你个四处留情的野兽!野兽都不如!” 连出租小哥也觉得有些过分了,应和道:“对啊,为了一时欢愉做这种事实在是不太好。” 方哲怒骂:“我对你太失望了!亏我还……还……”还喜欢你。 顾臻奇怪:“还什么?” 方哲啐一口,“没事!” 气氛又诡异下来,出租小哥抖三抖,颤巍巍地拧开了收音机,音响里立马传出了凤凰传奇高亢的歌声。 一路沉闷,终于把顾臻送到了家。 顾臻阴沉沉地冲进家门,把西装一扔袖子一撸,从抽屉里拿出那把手枪,对着墙上挂着的把靶子“啪啪啪”就是三枪。顿时硝烟味弥漫了整个客厅,吊灯晃了晃,掉下来几点石灰屑。 顾臻把手枪往地上一扔,算是发泄完了。 方哲楞了一下,骂:“不是说是假的么!” 顾臻冷言冷语:“骗你的。” 方哲怒气冲冲,进屋倒了一杯水仰头喝干,怒火还在燃着,方哲又倒了一杯喝掉。 顾臻抱着手,靠在门上看他,许久,说:“我也要喝。” 方哲怒瞪他一眼,“自己倒。” 顾臻撇撇嘴,又看方哲给自己到了杯水,里面还加了冰块。他问:“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方哲气急败坏地叫:“你水性杨花!” 顾臻挑挑眉毛,“我水性杨花关你什么事?而且水性杨花是形容女人的,你语文不好。” 方哲气得跳脚,“我……我是你律师!” 顾臻戏谑地牵嘴角,“真的么?不说我还以为是我爸。” 方哲语塞,他作为雇员确实没有资格生气。 他生个什么气? 方哲黑了半天脸,接道:“你骗了我。” 顾臻说:“我骗你,是不想花时间解释。” 方哲扁扁嘴,有点委屈地说:“你应该解释的。” 顾臻说:“为什么?” 方哲皱眉头,更加委屈了,“因为我是……我是你律师!” 顾臻又笑,“是么?不说我还以为是我女朋友。”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尴尬了。 过了一会,方哲说:“那你现在解释给我听。” 顾臻答:“没必要。” 方哲着急地看他,“怎么没必要?官司都要输了!” 顾臻听到“输”这个字,表情立刻就难看了一些,看着方哲的眼神有股杀气,说:“输了,你就跟那面墙一样。” 方哲沿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看到靶子上三个呈三角型的黑黢黢的洞,子弹都嵌进墙里头去了。 方哲的声音立刻有点颤:“但……但是,这不能怪我啊……” 顾臻眼神很危险,白亮亮的光忽闪忽闪的,“那怪我?” 方哲心说妈的不怪你怪谁?都是因为你去勾引人家有夫之妇! 但是面对委托人赤裸裸的生命威胁,方哲口不对心地说:“不怪你,都怪命!” 顾臻笑,笑得很阴森,“知道就好,知道还不快点去干活,我花钱雇你不是让你白吃的。” 方哲的心都急碎了,拉着顾臻的手臂一直晃,“顾大爷顾老板,您快告诉我吧!您到底是为什么跟踪徐醇那老太婆啊?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顾臻一甩手,“杜撰,随便编,懂不懂?” 方哲看着他说:“你就是看上她了。” 顾臻说:“这个理由不行,想点能有力打击对方的理由,让审判官青睐的。” 方哲一咬牙,说:“不是,我是说真的,你肯定是看上她了。因为张云宥不要你,所以你寂寞找别人了!” 瞬间,寒气铺面,气温骤降三十度。 顾臻整个人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块,不停地往外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整个屋子成了一个冷冻冰窖,方哲似乎看见墙上开始霜冻。 方哲小朋友吞一口唾沫,唾沫卡在喉咙里结冰了。 方哲僵硬地开口:“我……我不……”是故意这么说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忽然一声破空之声,方哲脸上火辣辣地疼。 方哲脑袋空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又轰一下摔回了方哲的脑子里。 方哲还有点晕,捂着脸对着顾臻眨巴眼睛,“你你你……你打,打,打我?” 顾臻的脸难看得像是被狗熊强*奸了,脸黑如包公,眼睛里黑漆漆的像是一个黑洞。 顾臻艰难地扯扯嘴角,好不容易挤出来一句话:“你,被解雇了。” 方哲呆在原地,还保持着牙疼捂脸的姿势。 顾臻冷冷看了他一眼,一甩头走了,脚步咚咚咚地回了房间,哐一声巨响摔上了门。 方哲愣愣地眨眼,这场景,怎么瞅着像出轨的是自己? 拈花惹草的是他,隐瞒事实不上报的是他,造成如今残局的也是他,自己不过是想用激将法逼他说出事实,他居然先一步爆发了? 可恶,真真是可恶之极! 方哲气得直跺脚,可惜穿着棉拖鞋怎么跺也跺不出浪花来,于是光着脚跺,跺了两下腿麻了。 方哲小同学软在地上揉腿,边揉边愤恨,心里暗骂顾臻老祖宗,骂了半天又开始郁悴,郁郁寡欢地叹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坑儿子的主,忙活了一个月,就这么一个巴掌给打发,这么多时间来的用费还没报销呢,下个月恐怕得进三三九十碗方便面。 自怨自艾完了,腿也不麻了,眼圈就红了。 自己给他跑前跑后嘘寒问暖,一句话不中听,人家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你能怎么办? 不就是,说了一下张云宥嘛,至于这么爆脾气么。 自己的千言万语,还是比不上人家的三言两语。 方哲抱着腿,仰头看天花板,不让眼泪掉下来。 23、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方哲在顾臻楼下把钥匙换给了门卫大叔,门卫说,顾先生稿子交齐啦?方哲难看地一笑,说我被炒了,以后换别人来收稿子。门卫同情地说,哎可惜啊可惜,这么多编辑里,就方哲你最好啊。 方哲说,大叔你记性真好,真记住我名字了。顾臻他到现在可能还不知道我名字。 方哲带着一身的萧瑟气息回了学校,回到宿舍居然看见席思思。席思思加入了水鸟和二胖子的欢乐泡面队伍,正围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泡面吸溜吸溜地吃着。 席思思看见方哲,赶紧咬断了嘴里的面,含糊不清地说:“唔唔唔,你肥奶呢(你回来了)。” 水鸟也抬头看他,问:“顾老板没把你怎么样吧?” 二胖子说:“奸了没?” 方哲吸吸鼻子,一屋子的热气缭绕,好香好暖和。 方哲眼眶又红了,低着头说:“没煎,炒了。” 二胖子还有点没转过弯来,水鸟和席思思一惊,赶紧放下了碗筷。席思思紧张地问:“为什么?这又不是你的错。” 水鸟让出一个椅子来给方哲坐,方哲颓然坐下,说:“如果我调查得更仔细一点,就会发现钱万里那老头子跟顾臻不是没关系的,他们的关系就是徐醇。是我失误了,没有考虑他的配偶。” 水鸟和二胖子面面相觑,水鸟说:“真没救了?” 方哲点头。 二胖子说:“顾老板这回真栽了?” 方哲点头 席思思说:“那就是说,如果否认跟踪案,就说明小说是抄袭的,如果要证明没有抄袭,就必须要承认跟踪。” 水鸟说:“二选一,必须得输一个。你家顾老板的名声算是真毁了。” 方哲叹口气,“被算计了。” 水鸟拍拍方哲的背,说:“这不能怪你,谁能想到他们这么有心机。” 方哲扁扁嘴,表情难过,眼睛一眨,啪嗒一下掉下来一串泪珠子。 旁边三个人立马慌了神了,赶紧端茶倒水拿面巾纸,这边摸摸头那边擦鼻涕,团团转搞得很是狼狈。 二胖子说:“不就是个顾臻嘛!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就了不起啦?就一变态跟踪狂,咱们不跟他,改天胖哥给你找个好人家!” 水鸟用肘子戳他,给他使眼色,二胖子改口:“给你找个好主顾。” 水鸟也说:“对啊,你眼前有一大片没开发的森林,你何必在第一棵树上吊死。这棵树还就是一棵金玉表面败絮其中的枯树。” 席思思上来握着方哲的手,温言说:“没事的,没钱吃饭了还有我呢,我陪你吃泡面。” 方哲眼睛红红的,吸了吸鼻子,抬手揉揉眼睛,又吸了吸鼻子。 方哲说:“我觉得他就挺好的……” 水鸟高叹一声拍大腿,啐道:“没出息个东西,造孽啊造孽!” 二胖子说:“抖M啊抖M!” 席思思转过头,瞥两人一眼,“去去去,别瞎捣乱。” 方哲的日子没了顾臻,又变得和和平平一滩静水。在辅导员的申请下,方哲一个人在操场上考完了十二分钟跑,水鸟二胖子和席思思三个人做足了后备队,在后边举着红色横幅高唱赞歌,只不过横幅上“力压群雄”四个字改成了“逐鹿中原”。方哲一口气跑下来,直接成了一滩泥啪唧拍在地上,被大力水手菠菜少女席思思宫主以一人之力扛了起来,搬回了宿舍。 从此,插科打诨侃大山,昏天黑地抄作业,日子滋润惬意得很。 水鸟看上了新媒体一长腿妹子,自从图书馆一面以来,水鸟对长腿妹子锲而不舍奋起而追之,奈何人长腿妹子腿长跑得快,头发一甩香味扑鼻把水鸟香晕在原地,自己西瓜皮踩脚底,溜乎大吉。水鸟痛并快乐着,把长腿妹子黑白照用相框裱了,挂一串花圈挂在床头,前面竖两支高香,旁边赫然摆着爱神丘比特和牵线月老的卡通画,每日起来第一件事对着三位天仙的尊容磕三个头嘴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正所谓逢战逢败,越战越勇,水鸟强烈的斗志被激发了出来,真真是持之以恒,铁杵也磨成了绣花针,长腿妹子终于被绣花针穿着的红线给绑了回来。 这一日,全系庆贺,水鸟一马当先,终于破了法律男把不到艺术妹的邪恶诅咒,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眼看着爱神的荣光马上就要降临破破烂烂的法律系,所有法学处男望眼欲穿,仰天祈祷的虔诚姿态简直要成为一尊尊容貌猥琐的望妇石。 时隔多年,如今方哲已经望了那长腿妹子姓甚名谁,姑且称之为常寐紫,意为长腿妹子的简称。(作者童鞋,不想起名字就直说啊扇死你哦。) 水鸟一人抱得美人归,就像整个宿舍一起抱了美人归一样,二胖子、方哲和席思思都乐成了花,每天对着水鸟若有所思意有所指地笑,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笑得水鸟和常寐紫每天慎得慌。 常寐紫再也受不了这种视奸意银了,有一天终于道:“小女子嫁到贵舍已然小半月,还没有请各位哥哥姐姐去吃酒,真是失礼。” 席思思赶紧握住常寐紫的手,说:“妹妹无需多礼,都是一家人,不用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常寐紫心道妈的一家人你们还用眼神强*奸我不怕得烟柳病么!于是娇滴滴抬眼,星眸流转,说:“那怎么行,旁人该道鸟家的媳妇不懂礼数了。今晚,小女子说什么也要请哥哥姐姐去酒吧喝酒,喝了酒,咱们就真的是一家人了,这诸多关照,以后就……免了吧。” 席思思斯文地笑:“妹妹多礼了。” 方哲和二胖子龌龊地笑:“妹妹真~是多礼了~~” 水鸟看这气氛越来越像后宫剧,寒毛倒竖赶紧把媳妇儿拉走了。 这夜,常寐紫在酒吧街请酒,三两杯下去,后宫娘娘立马成了叫卖泼妇,打着酒嗝搂着水鸟的脖子扯着嗓子喊:“你个毛没长全小兔崽子——知道老娘看上你……嗝,哪了?就是你——傻不愣登地,嗝,还敢来来来——招惹老娘——简直是,嗝,不要命了——你知道老娘外号叫啥子?常扒皮哈哈哈——哈哈哈——” 粗犷的笑声萦绕在酒吧里,绕梁三绝,经久不息。 水鸟拍着媳妇儿的背,心里在泣血,这酒品实在是太——重要。嘴里还说着:“不管你是常扒皮,还是常拔毛,我都喜欢你。” 常寐紫倒在水鸟肩上笑着笑着哭了。 席思思喝酒有点上头,神经有点粗,也跟着抹眼泪儿,忙不迭地说:“感人,真感人……” 方哲和水鸟也跟着颤叫:“感人~~真感人呐~~” 一群人喝多了大声笑闹了一阵就都蔫了下来,二胖子算是比较清醒的,突然拍了拍方哲的脸,说:“哎,哎——方大律师,你醒醒。” 方哲迷迷糊糊,举着杯子嗷嗷叫:“我干了,你随意!” 二胖子一手铲在方哲头上,对着他的耳朵喊:“那边有人在说你家顾臻呐——” 方哲一听顾臻的名字,登时像充了电一样,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左顾右盼,“哪里?哪里?” 二胖子伸出大拇指,往隔壁那桌人身上指了指。旁边桌子是三个男人,桌上几十瓶啤酒瓶子。 方哲竖起耳朵听,简直就要把头靠到别人背上去了。 只听一个男人醉醺醺地说:“我就知道,一男的长那副妖媚模样,看着就邪乎,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欠*操的货,哎哟还真给我说对了,就是个兔儿爷!” 另一人说:“得了吧!你就是吃不着葡萄,说人葡萄酸!” 那男人呸一声,“放屁!我能看上那样儿的?我看着男人撅屁股我就恶心,想吐!我跟你说,上回那小子在那地头喝高了,我,硬是没动他一根毫毛,拿了东西就扯呼!为啥?我看他骚样,还怕弄得自己一身腥呐!” 另一人贼眉鼠眼地说:“拿了什么好东西?” 那人晦气地摆摆手,“嗨——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钱包里面就十几张票子,我都请你们喝酒花没了,别说我没关照你们啊!还有一张照片儿,后边写了首诗,哎哟喂我的亲娘,好好一男的,写那玩意儿比酸秀才还酸。” 一群人把顾臻当作酒后饭饱的笑料在谈,言语越来越不屑,字眼越来越不堪。二胖子看着方哲,心惊胆战的。 方哲的脸愈发地阴霾密布,脑门上简直要蹦出一根青筋来了。 二胖子赶紧拉方哲的手,“方小哲方小哲,地痞流氓,别跟他一般见识!息事宁人,息事宁人啊!” 方哲一甩二胖子的手,一掀桌子站起来,一支半满的酒瓶子哐地摔在隔壁桌子上,酒水夹着玻璃渣尽数溅到了那三人的身上。 “你们这么尖嗓门叫唤给谁听呐?这儿就你们一桌喝酒是不是!妈的把嘴给老子放干净点!别他妈喝了尿乱喷人!” 方哲这么一声吼,整个酒吧都安静了,水鸟左拥右抱着两个美眷,鼻子上一个鼻涕泡啪地破了,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看。 那三人本来就是地痞,人家都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于是一推桌子站起来,仰着头和方哲大眼瞪小眼。 “嘿——我这牛脾气,我今儿还真得看看,到底是谁他妈喝尿了!”一开始说话的男人脾气最爆,挥着酒瓶就要砸过来,常寐紫抬眼,凶神恶煞地吼回去:“有本事乱叫嚷没本事承认,一群没鸡*鸡的种,瞎哔哔什么!” 那三个人脸色立马不好看了,喊了声“我操”就要动手,这边三个男生也不能示弱,特别是水鸟,要担负起保护媳妇的重任,唰地一下站起来,操起酒瓶子就往人头上撂。 周围的人看势头不对,赶紧退避三舍,让出一块擂台来给他们群殴,一时间叫骂声打斗声摔瓶子声混在一块,两个女孩在旁边欢心雀跃,鼓掌打气看得好不欣喜若狂。 方哲被头上被敲了一下,只觉顿时头上就热辣辣一片,伸手一碰果然流血了,当时就气血上头,这么些天憋屈的郁闷都发泄出来,揪着那人的领子就是一顿胡捶乱砸,末了还拿头去磕别人的鼻子。 那人哎哟哎哟地直叫唤,方哲怒目圆瞪,喊道:“想逃,还早得很!”又是一扯衣服,那衣服撕拉一声,居然被这么硬生生撕碎了。 里面噼里啪啦掉出来好几件东西,钱包手机打火机硬币,还有避孕套若干。 旁边两个同伙眯眼睛看了一下,也不忙着打架了,都来看掉出来的东西。一人说:“哎——这不是我丢了的福娃纪念币嘛!怎么在你这儿?” 另一人说:“这是妈给我儿子织的袜子!” 那人仰头看天,开始装傻。 那两人看了他一会,同时弹起,按着他的头就是一通爆捶,“妈的!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你找死——” 那边又哎哟哎哟地喊起来,方哲抹了一把头上的血,蹲下来在那堆赃物中翻找着,果然找到了一个瓦伦蒂诺的钱包,打开来一看,照片上那个青涩的脸,不是顾臻又是谁? 照片稍微有些褪色了,边角都微微泛黄,相片中紫色粉色黄色的荷兰郁金香艳艳盛开,密铺在整个照片里,阳光明媚花朵向阳,很是一派无限春景。当中一个俊朗的男人温文尔雅地笑着,手臂轻轻搭在年轻的顾臻肩上,顾臻笑得很腼腆,眼睛弯弯的甚至比娇艳的郁金香还要让人心动。 方哲浅浅一笑,轻声道:“真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啊。” 24、借花献佛是为贼也 警车很快来了,红色的警灯把夜晚的街道照得红通通,从警车上下来两个中年发福的警官,一名警官看了看那三个男人,打了个招呼,说:“又是你们,小文啊,说了多少次了,你整天知错不改,你妈该多担心呐?你妈让我照顾你,你三天两头上我这报道,你到底是想我啊还是想我啊还是想我啊?我不就是想当你后爹么,你用得着这么坑爹么?” 那男人立马装出温顺可爱的样子,揉揉眼睛,可怜兮兮地说:“后爹,是那些人滋事,我们是无辜的,你看,我手上都出血了,好疼呐——” 二胖子率先受不了了,高呼:“你一皮糙肉厚的野狼,装什么吉娃娃啊?那点小伤不喊成那样,没人不知道你难产!” 那警官凌厉地瞪了二胖子一眼,说:“这几个人很危险,赶紧待回居里审查。联系他们的监护人。” 二胖子鼻子还翘得高高的,“联系吧联系吧,老子上无爹妈,下无儿女,尚未娶亲,孤家寡人一个,无事一身轻!” 常寐紫高跟鞋踩了二胖子一下,对警官嫣然一笑,无限妩媚,“叔叔,我们都成年了,不用叫监护人了。你看,我们都是学生,喝多了酒,开了点小玩笑,就原谅我们一次嘛~~”说着,向两个警官一人抛了一个媚眼。 那即将成为人家后爹的警官丝毫不吃这套,心心念念着他家老婆子,义气凛然道:“学生更加不行!这样到社会上都是马家爵,一定要好好教育!找人来保释你们,否则就押送监管所!” 几个人萎顿了,被警车载着到了拘留所,五个人坐了一排唉声叹气。 两个女孩脸臭得跟排污管道一样,撅着嘴抱怨要是被爸妈知道了非得打断这两条美腿! 水鸟和二胖子家里更是有难念的经,找家长无非是火上添油。 最后四双诚挚的眼睛都看向了方哲。 方哲吞口唾沫,说:“我家远在两千公里外呢,等我爸妈来了,咱们吃牢饭都吃恶心了。” 一行人继续幽怨。 水鸟最后做了牺牲,站起来说:“我来想办法吧。” 出去了一会,水鸟在四个人无比崇拜的目光中凯旋,常寐紫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简直要以身相许了。 水鸟笑,说你们不用谢我。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保释的人来了。 二胖子一看就乐了,说,这果然是不能谢鸟哥啊,要谢得谢方小哲同学。 方哲一张脸简直要垂到地里去了。 外面那个人穿着略显单薄的衣服,头发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原本瘦削的脸更加尖了,一双冰冷的眸子如凛冽的秋风,刮在方哲的脸上。 席思思捏捏方哲的手心,低声说:“还不谢谢顾老板?” 方哲被席思思带到顾臻面前,含糊不清地说:“谢谢。” 顾臻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半夜三点接到派出所电话,让我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事?” 方哲扁扁嘴,不看他,“对不起,让你辛苦了。” 顾臻扬着眉看他,这小子几天不见,气焰见消啊。 顾臻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方哲额头擦了药的伤口,方哲像触电一样往后退了一步,抬头惊愕地看他。 顾臻嘴角有一丝笑意,说:“在生气?” 方哲有些怄气地说:“我为什么不能生气?” 顾臻说:“你调查不力没有发现对方的阴谋,害得委托人如今进退维谷,然后你扔下烂摊子一走了之,把委托人的处境置于无物。现在律师这个职业都是幼儿园小孩玩的家家酒么?这么看来,你确实没什么可生气的。” 席思思有点不情愿了,仰头反抗道:“我有异议,这根本不能怪方哲,他已经做到了一个律师的本分,要怪只能怪某些人不配合罢了!” 方哲掐席思思的手让她别说了,要是惹怒了顾臻那可不是好玩的。 果然,顾臻玩味地看了席思思几眼,眼中漫过一丝戏谑的味道,说:“小学生愣头愣脑,找了个厉害的管家婆嘛——厉害归厉害,蠢是蠢得可以。‘做到了一个律师的本分’?律师的本分是什么?查清案件脉络,保护委托人,打赢官司。做到了?他连最基本的信息收集都不会,这叫做到了律师的本分?你倒是说说在你认为律师的本分是什么?说一堆冠冕堂皇的好话、对着委托人发脾气撒火抱怨、弄一堆又一堆垃圾来,这就是律师?我还以为是六十岁的乡下蛮妇呢!” 方哲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他深吸一口气,说:“对不起,是我做的不好,你别说了。我打了你一巴掌,你也打了我一巴掌,现在我们扯平了。我害你官司打输了,我不知道怎么弥补,你要是还想打我,那就打吧。我欠你十万块,我会想办法还给你。你别再说了。” 席思思怒气冲冠,苦于嘴上功夫不如人,只得气汹汹地拿一双秀气的眼睛瞪顾臻,像是想把他身上瞪出两个孔来。顾臻静静地看了方哲一会,又伸手去碰方哲的伤口,方哲呆愣愣地没有动。 顾臻的手指冰冰凉,在火辣辣的伤口上很舒服。顾臻问:“疼么?” 方哲点点头,又摇摇头。 顾臻轻笑出声,“到底疼不疼?” 方哲说:“疼死了。别碰。” 顾臻笑道:“活该。让你再浪。” 方哲说:“我就是活该。别人拿我当草,我还拿人家当宝。” 说完,方哲脸垂得更低了。 顾臻眨眨眼睛,看看同样一头雾水的席思思,又看看方哲,垂下了手。 顾臻的语气淡了点,说:“是么,晚上那种地方危险,你要是担心女朋友,少带她去。” 方哲心道这人怎么有一搭没一搭的?答道:“还用你说。” 顾臻又看了他一会,然后伸手拨了拨乱糟糟的头发,说:“好不容易睡了,又给扒拉起来,困死了。走了。”说完转身便走,方哲木然地看他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微黄的夜灯投在他身上,映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寂寞。 顾臻刚走,水鸟和二胖子就迎上来,八卦地问:“和好了没?” 方哲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怅然道:“不知道。” 水鸟有点沮丧,“好不容易给你们创造个机会,怎么这么没用阿方哲!” 方哲说到这事更火了,揪着水鸟的耳朵往二胖子身上扎,“还好意思说!你个借花献佛的汉奸!” 水鸟忙呼饶命,捂着耳朵叫:“这、这不是没办法嘛——哎哟您轻点,而且咱们打架这事,不都是因为顾老板嘛……让他来不就正好表明我们的忠心!” 方哲斥他:“忠心个头!” 方哲突然一拍大腿,“哎呀,顾臻的东西忘还他了!” 咱们的伟大小攻方哲同学刚才见了顾臻太紧张,连正事都给忘了,真是没出息哟。 25、我曾经爱过你 几个人又去医院把伤口彻底处理了一番,回到学校自然是一通大睡特睡,翘了专业课若干,后被辅导员抓去做苦力,此时略过不提。 方哲从那日起就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把东西还给顾臻。方哲有事没事就把顾臻的东西拿出来掂量掂量,一掂量心下就不平衡了,明明都是钱包,一个四千一个四十,真不能怪人家贵,贵价的东西摸着这手感就是舒服,看着这模样就是好看,闻着这气味就是舒畅啊—— 二胖子抽搐的脸从身后探出来。 “你现在这模样就跟吸毒的看见海洛因一样。” 方哲吓了一跳,顾臻的钱包掉在桌子上。 二胖子说:“嗨——不就是瓦伦蒂诺嘛,水鸟也有一个,没见你这么喜欢过。” 方哲摸着脖子狡辩:“水鸟那个……款式不好看。” 二胖子冷眼看他,“水鸟向来走在时尚的最前端,你看那漏指头的皮鞋,是人家香奈儿秋季新款,人鸟哥就买了,我就不信顾老板能有鸟哥品味高。” 方哲抽抽嘴角,“经过思思和常寐紫鉴定,那是女款。” 二胖子做了个停的手势,说:“我能断定,你是在睹物思人。” 方哲继续狡辩:“嗯,思你。” 二胖子一巴掌拍方哲脑门上,“屁!别侮辱我!你是在思顾老板!” 方哲缄口不语,二胖子挑着他的下巴说:“是不是?被我胖哥说中了吧,你就是心心念念着顾老板,你跟本没忘了他。那天晚上胖哥我真被你吓出一身尿,从来没见方小哲你这么生气过,快四年了,一次都没有,你抡着酒瓶子一头都是血,跟那嗜血夜叉似的,胖哥这小心脏都快不行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爱打架啊?你是听见别人说你顾老板不好,所以生气了吧?顾老板来保释咱们,你其实挺开心是不是?心里头那个小鹿乱跳春心荡漾,你看顾老板那小眼神,都快长出桃花来了,真是……” 方哲听得头皮发麻,拨开二胖子的手,说:“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已经有思思了。” 二胖子说:“你装吧你,你这样要不是喜欢顾老板,我今晚被雷劈死。” 突然,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雷鸣阵阵。 方哲说:“看。” 二胖子有点挂不住,一会儿叹一口气说:“不是我说,你自己自虐可以,不要耽误了人家姑娘。” 方哲说:“哦,敢情胖爷看上了思思,想要横刀夺爱啊。” 二胖子怒敲方哲的头,“好心被你看成蟑螂屎,不管你了!你自个儿纠结郁闷痛苦着去吧!” 二胖子一个旋风翻身回到自己的床上,那动作简直可以媲美小李飞刀的刀。 方哲愣了一阵,一会儿看看灯,一会儿看看桌面,一会儿摸摸鼠标,一会儿摸摸顾臻的钱包。 相片里那个少年笑得这么羞涩,这么开心。 明明是一张很温馨的照片,为什么他越看眼前却越模糊? 方哲揉揉眼睛,眼前明亮了一会,又模糊了。 不甘心,真不甘心。 看着这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就不甘心。 方哲将照片抽出来,翻到背面,几行墨染的字,温婉如水,似是承载着许多愁情。 是普希金的《我曾经爱过你》中的一段。 曾经默默无语地 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 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 那样温柔的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的爱你。 最下边一行模糊的字:爱是永不止息。 方哲深呼吸几下,仰头沉默了一会,放下相片,也一阵骤风一样地席卷上二胖子的床。 二胖子娇呼:“呀!相公,你做甚!小女子卖身不卖艺,请公子放尊重点!” 方哲奸笑说:“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二胖子叫:“破喉咙——破喉咙——” 方哲掐他的绵绵肉,说:“多老的梗了,作者还拿出来卖,不嫌丢人么。” 二胖子叹口气,说:“再丢人没有你丢人。” 方哲说:“此话怎讲?” 二胖子抽抽嗒嗒,说:“人家清清白白的身子,被公子这么强占了,旁边还站着个视奸的,你说这能不丢人么!” 方哲一抬头,果然看见水鸟像一尊神像一样立在床前。 水鸟盯着方哲看,二胖子也盯着方哲看。 水鸟说:“承认了吧。” 二胖子也说:“认罪态度良好,酌定从轻处罚。” 水鸟说:“说你喜欢顾臻。” 二胖子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方哲静默地把头埋在二胖子的肉里,好一会挤出一句话:“我没法不想他……就算和思思在一起,我想的也是他。一想到他……心里就难受……” 水鸟叹一声,二胖子也叹一声,道:“这就是爱情啊,少年。” 方哲说:“但是我一定要忘了他,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两个人都愣了,说:“为什么?” 方哲说:“首先,他比我大,他是有名的作家,我没名没分,怎么能跟他在一起?第二,他是个男的,我也是个男的,两个男的……这是违背我国婚姻法的,是违背大自然生存规律的,是不正确的,是不可能被承认的……而且我还有爸妈,他们还等着抱孙子呢……” 水鸟怒喝一声,在方哲头顶猛地一拍。 “你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穿越过来的吗?谁说没名没分不能在一起了?这社会刚发育小妹妹都找老头子了,五十岁大妈都养小白脸了,你们俩这点差距算什么?谁说两个男的不能在一起了,不找个女的你就活不下去了?敢情你觉着自己就一生育工具啊?你爹妈要你就是为了让你生个孙子啊,你也忒能看扁你自己了。再说了,现在这医学技术这么发达,说不定哪天顾老板就能给你生个……咳,白胖儿子了呢。” 二胖子举手发言:“……如果顾老板在下面的话。” 方哲的脸红了一些。 靠在二胖子肉墩墩的背上,心里一阵一阵的难过,顾臻写下那首诗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明明这么痛楚,却依然把相片每日带在身上。 方哲想起那天顾臻喝醉了,温润的眼泪如断线珠子一样地掉落,是因为他把相片弄丢了。 方哲看着长霉的天花板,心想:顾臻面对张云宥妻子的心情,是否和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样? “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还是说,他会真心真意地希望张云宥幸福?默默地忍受嫉妒的蚕食,仍然要送上祝福: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的爱你。” 爱是永不止息。 26、花好月下泪雨涔涔衷肠尽述 没过几天,新闻就报道说钱万里夫妇撤销了诉状,说是已经和顾臻私下和解了,和解的条件当然是不能广而告之。 水鸟看着手机上的新闻,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钱能解决的问题,一开始又何必摆到台面上说?” 二胖子说:“这你就不懂了吧。不把事情炒大,怎么能狠狠敲诈一笔?” 方哲看着新闻图片里顾臻冷冰冰的笑容,默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鸟拍拍方哲的背,说:“结果好就行。顾臻这种摇钱树,不用担心他没钱花。” 方哲笑笑,说:“我不担心。” 又过了几日,方哲终于决定要把东西还给顾臻,没有告诉水鸟和二胖子,下了课直接去了顾臻家。 按了半天的门铃,果然没有人来开门。 方哲苦笑:难怪编辑要放钥匙在门卫那儿。 拿借来的钥匙打开门,熟悉的恶臭扑来。 方哲掏出刚从超市买的口罩、塑胶手套、清洁剂、消毒水,直接冲进厨房开始收拾东西,饭盒和方便面筒至少清了两大袋,面汤和饭菜都凝固在地上,成了苍蝇的蜗居地。 方哲头上爆着青筋,手下麻利快速地把厨房垃圾清了,又用消毒水把地板拖了一遍。 方哲从不知道,原来保洁工人的工作这么累。以后一定要怂恿保洁工人起诉劳动局,加薪。 规整好顾臻乱扔的衣服,整个家总算又恢复到自己在的时候的样子。 方哲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自己这么大声地做家务,顾臻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推门进去,看见地上一个黑漆漆的条状物,方哲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 他走上去,看了看那被子下露出来的半张脸。 顾臻的呼吸冗长,眉头微蹙着。 方哲把被子和人一团抱,放在了床上,盯着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紧锁的眉心。 顾臻轻哼,方哲像触电一样缩手,仓皇而逃,跑到厨房去煮牛奶。 顾臻睡到中午才起来,一睁眼看见面前两个亮晶晶的眼珠子,抬手就挥了上去。方哲赶紧伸手抓住,握在手心里。 顾臻睥睨着看他:“私闯民宅,你找死。” 方哲笑眯眯地看他,说:“告我也没关系,反正我没钱,要命一条。” 顾臻抽手,方哲握得更紧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顾臻,说:“我知道你找徐醇,就是跟踪案的当事人,是为了张云宥。” 顾臻的眸子阴了一些,方哲继续说:“我去找过徐醇了,她的肚肠比她的面孔还笨,我随便下了个饵,她就上钩了。我跟她说,你和张教授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立即就软了,还求我不要告诉她丈夫。” 顾臻说:“与你何干?你已经被我解雇了。” 方哲看着他,水亮的眼睛泛着一点涟漪。 方哲说:“你真蠢,张教授和徐醇的事情连钱万里都不知道,你一个小小的学生怎么就知道了?你以为你是无意中知道的吗?” 顾臻的表情没有方哲想象中那样大的波动,只是微微牵起嘴角,露出一丝浅笑,“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云宥在利用我?他要结婚了,徐醇那女人却缠着他,他故意透露给我听,不就是想借我的手去摆脱徐醇么?这种陈年烂谷子的事你也拿出来说,真是嫩得可以。” 方哲脸上一热,心里更急,“你知道还被他利用,你……你这蠢蛋!他……他根本就是知道你喜欢他,才这样对你的!” 顾臻的眸子更清冷了,看着方哲没有一丝波澜,“所以呢?” 方哲语塞,心里却如被火炙烤一样难受。 他低头,眼睛红了,“蠢,蠢蛋。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被人奸了还给人铺床。你简直是个神经病自虐狂变态!” 说完,方哲掏出顾臻的钱包扔在顾臻身上,喊道:“别人拿你当草,你还把别人当宝,简直是犯贱!贱贱贱,太贱了!” 泪珠滚落眼眶。 顾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拿起钱包,里面的相片中有五颜六色的郁金香,师徒二人笑得很腼腆,却很亲密。 眼前的大男孩哭得好不畅快,越哭越大声,简直要把肺都哭出来了。 顾臻轻笑出声,说:“你在生气?” 方哲呜呜咽咽,断断续续道:“生气!简直要……气死了,下次再被我看见张云宥……那个道貌盎然的……人皮狼狗,我就扒了……他的皮,把他晾在城门前……示众!” 顾臻笑意更深,“我都不生气,你生个什么气。” 方哲顿了一下,继续哭道:“就是因为你不生气,所以我才生气!” 方哲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擦在顾臻身上,一哭一抽噎道:“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不忘了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忍受这种痛苦呢?这种痛……我,我……” 心痛,像是有小虫在啃食心脏,又像是文火慢烤,不致命却让人承受着永无止尽的煎熬。 方哲看着眼前的人那淡漠的眼睛越来越温和,越来越温暖,像镜湖漾起了波澜,微风吹动着涟漪。 顾臻似是嘲讽地一笑,说:“如果能忘……我又何尝不想……” 方哲泪眼朦胧地看他,顾臻嘴角含笑,眼中却充满悲哀。 爱是永无止境。 方哲握着顾臻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顾臻,轻声却坚定地说:“你若是想忘,我帮你……” 说完,方哲对着顾臻的唇吻了下去。 顾臻愣了。 当舌尖撬开双齿缠进口腔中时,顾臻身体猛然一抖,一把推开方哲,接着便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方哲被打得有点晕,他支起脑袋看着顾臻,顾臻又变得冰冰冷冷的了。 “顾臻……”方哲轻声唤。 顾臻阴冷地看他,眼睛危险地眯起来,“在我动手之前,滚。” 方哲又唤:“顾臻……” 顾臻牵起嘴角,说:“你不走?那我走。” 顾臻掀开被子,僵硬地下床,踩上拖鞋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方哲呆在原地,半晌,抓起顾臻的大衣跟着跑了出去。 到楼下,门卫叫住他说:“小方啊,我刚才好像眼睛一花,看着个毛绒熊跑出去了,你来给我看看,我眼睛里是不是进了什么东西……” 方哲大急,叫道:“那是顾臻!他往哪儿跑了?” 门卫呆了一下,喃喃:“顾先生身上都长那么多毛了啊……” 方哲火急火燎地,拉着门卫的衣服喊:“他到底往哪跑了?” 门卫指了一个方向:“这边……” 方哲一转眼就跑没影了,门卫接道:“……或者这边……现在小伙子太心急,这哪能干成大事啊,哎!” 寻了一个多小时,街上人潮拥挤,熙熙攘攘,男女老少,悲欢喜怒,在这条街上都能见识到。 但就是唯独没有那人的身影。 顾臻没有带手机,方哲跑到派出所,却说没有失踪48小时不能派人去找。 方哲急得满大街地找,把水鸟和二胖子也找了来,陪着他干着急。 水鸟说:“顾老板也是个二十七八岁大老爷们了,怎么会出什么事?” 方哲神经质地咬着嘴唇,怀里抱着顾臻的大衣,说:“他没带钱,没带手机。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一件睡衣……饿了怎么办?受冻了怎么办?要是器官贩子割了内脏怎么办?要是被别人认出来,把他绑架了怎么办?要是……要是别人觊觎他长得好看,把他……把他……” 二胖子和水鸟同时骂:“神经病!觊觎他美色的也就只有你这傻蛋了。” 方哲简直要泫然欲泣了,说:“以他的性格,他要是被人……那啥了,肯定会寻死觅活的,老天不开眼呐——我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呜呜呜……” 水鸟嘴角抽搐,说:“别担心,你要是当了寡夫,我让常寐紫把正房让给你,她当妾。” 二胖子说:“就算他被那啥了,你也要抱着一颗爱心,包容他呵护他,让他像雨后的野菊花一样再次绽放……” 方哲恶寒,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白眼,接着叹气,心想:自己不过是偷偷亲了他一下,他就半裸奔离家出走了,要是遇上什么事,那岂不是要跟那人玉石俱焚啊? 水鸟说:“我们对顾老板暴走的原因很感兴趣,现在能否请方先生为电视机前的朋友们解释一下呢?” 方哲说:“一言难尽。” 二胖子说:“我就知道,你强要了他!顾老板决定吞粪自尽了,你完了。” 方哲怒道:“我才不会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我只是……只是……亲……亲了一下。” 两个热同时打了个口哨,笑吟吟地看着方哲。 水鸟笑着抹泪儿,“长大了。孩子真长大了,孩子他爸,我好欣慰啊——” 二胖子搂着水鸟的肩,“是啊是啊,刚来的时候,他就那么点大……现在都顶天立地,直上云霄了……我说的是小弟弟。” 水鸟说:“有这么大么?我怎么记得就这么丁丁大?” 方哲用视线把两人贯穿,接着哀叹。 一直从早上找到晚上,哪儿都没有毛熊人出现过的痕迹。方哲说他再回顾臻家看看,说不定他早就回家了。水鸟和二胖子两人就回宿舍去了。 方哲从来不知道,担心一个人,居然会如此心焦如焚。 这么来来回回跑了这么久,问了上百个路人,居然一点累的感觉也没有。唯一的感觉就是担心和害怕。 如果他不再回来了,如果他受了伤,如果他不再睁开眼了,也许世界都会坍塌了吧。 到了顾臻楼下,方哲问门卫毛绒熊回来没? 门卫说:“毛绒熊不知道,顾先生的话,就在那边坐着呢,坐一整天了。” 方哲一怔,转头一看,果然看见一个男人愣怔地坐在草丛里,身上披着门卫的军大衣,下面露着黑色的锦缎睡衣,盯着足下的泥土发呆。 方哲的心脏简直要蹦出来了。 他冲过去,拉起顾臻一顿看,捏紧了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挥,最后拳头在身侧定了下来,还是伸手搂住了他。 顾臻的身体僵僵的,冻得瑟瑟发抖。 方哲气得把他搂得紧紧地,一下子有好多话想骂他,支吾了半天,骂出口的是一句:“你他妈不是穿的毛绒熊么!” 顾臻定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怎么这么久才回来?门卫的钥匙被你拿走了。我快冻死了。” 方哲哭笑不得,把他冰冷的手塞进自己衣服里,贴着自己的肚皮取暖。 方哲狠狠地说:“让你再跑!我好一顿找,你倒好,坐在这当植物呢,冻死你活该!” 顾臻冻得脸都变颜色了,身体不住地发颤,方哲把他抱得更紧,顾臻叹出一口气,说:“喘不过气了。” 方哲心里酸酸的,月光在顾臻眸子里撒上明辉,他眼中清明若镜湖。 方哲咬一咬牙,俯下头含住他的唇。 顾臻没有推拒,亦没有回应。 方哲心下一阵喜意,遂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交织,心如鼓点。 方哲抬起头,深深地看着顾臻的眼睛,声音带着点哭腔:“顾臻……别再跑了,我好担心你……我真的好怕,怕再见不到你……” 顾臻静静地看他,收起戾气,却也没有情意。 方哲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顾臻……别跑了……我……喜欢你……喜欢你……” 27、古人云形容词堆砌能给人词藻华丽的错觉 那天晚上,方哲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跑到操场上,手里捏着顾臻的叶形领针大哭了一场。 从他吻住那片冰凉单薄的唇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逃不了了,今生今世,他都会受到这个人的蛊惑,被这个人吸引。 他和他被缠在了一起。这是一个打死了的结,把他拴住,再也逃离不开。 有句话很滥俗,但是却很适用:先爱上的就输了。 这一局,方哲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输得五体投地,输得兴高采烈,输得欢欣雀跃。 顾臻那晚没有推开他,给方哲小朋友打了一支猛量强心剂。从此,方哲小朋友主动变身成为狗皮膏药,怎么撕也撕不开。 他把顾臻家的钥匙又装在了他自己的钥匙串上,下了课就来报道,顾臻赶也赶不走,笑嘻嘻地赖在顾臻家,雷打不动。 顾臻很郁闷,顾臻的郁闷是表现在脸上的、行动上的。 顾臻对方哲采取的行动方针可以概括成一句话:一旦出现,乱棒赶走。 方哲带着寒气拎着热腾腾地早餐来了,顾臻坐在沙发上拎着枪玩,方哲一进门顾臻就拿枪指着他,硬生生把方哲赶出了门。 方哲来给顾臻收拾屋子,还没进门,就被几个饭盒给轰了出来。 方哲来给顾臻送水送牛奶,刚一开门,一只穿着毛绒棉鞋的脚伸出来,直接把方哲撂倒了。 方哲同志乃是受着我党枪杆子里出政权的革命大义熏陶成长的一代人,这么点小波小浪比起金沙江的滔天怒浪来说简直是毛毛雨,这点磕磕坎坎比起井冈山的凶石峭壁来说根本是小土坡,一句话,革命者的胜利热情是没办法浇灭的,小野花追寻春天的脚步是没办法阻挡的! 方哲锲而不舍,致力攻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场游击战不知不觉就进行了一个多月。 终于在资本主义巨人某一次疏忽之下,方小哲同志成功进据了敌人的碉堡。 准确的说,是在资本主义巨人顾臻放松了警惕进行沐浴的时候,方小哲同志全副武装,却没有遭到抵抗,于是成功地来到了顾臻的客厅。 就在这战争打响前的紧张时刻,浴室门打开了。 雾气汹涌而出,如同战场上的硝烟。 硝烟当中,一名男子翩翩而立。 说时迟那时快弹指一瞬间斗转星移日月如梭,只有那顷刻之间的惊鸿一瞥。 方哲脑子里回荡起王实甫苍老的声音(分明是高中语文老师的声音好么):“则见他钗軃玉斜横,髻偏云乱挽。日高犹自不明眸,畅好是懒、懒。”(《西厢记》) 大眼对小眼,两人都是一愣。 顾臻赤*裸上体,表情有些错愕,头发凌乱且湿漉漉的,水珠沿着姣好的脖颈曲线往下滑落,滑过明显凸起的锁骨,滑过结实的胸肌,滑过紧致的小腹,最终隐没在围着下身的浴巾中。 方哲暗骂了一声可惜,顾臻却是把他微小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嘲讽地牵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抬腿缓慢地走到方哲面前,带去一丝温热的气息。 方哲赶紧别开眼睛,装模作样地在包里翻东西。 “抬头。”顾臻的声线因为刚洗过澡的原因有些低沉,他走到方哲身边,身体的热气夹杂着一股熟悉的沐浴液味道扑到方哲的鼻腔。 方哲含糊不清地说:“我……我给你买了点纸和笔,原来那些用完了……”头还埋在包里假意寻找。 方哲还没说完话,突然下颚就被一只手紧紧地禁锢住了,接着一股蛮力把方哲的头给掰了起来。 方哲不得不直面着顾臻……和他的裸*体。 顾臻的表情很危险,眼睛里深邃如海,倒映着漫天的星辰,来自远海的波澜漾着危险的涟漪,像是要把人吞噬一样。 方哲故作理直气壮地盯回去,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 顾臻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猛然抓住方哲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触手处炙热柔滑。 方哲大惊,触电一样把手抽了回来,心下怦怦乱跳。 顾臻眯起眼,笑意更深,眼中的冰冷却越重。 他没给方哲逃脱的机会,又伸手扼住方哲的手,那力量像是要要把方哲的手骨捏碎一样,方哲惊愕地看他,顾臻轻轻一笑把,方哲的手放在自己身体上,按着方哲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游移。 干燥发抖的手掌抚过胸膛,抚过乳*尖,抚过腹肌,缓缓滑向小腹,正要穿过浴巾的阻挡,通向那禁忌的地方—— 方哲一咬唇把手抽出来,脸上煞白,嘴唇在颤抖。他惊愕地看着顾臻,却对上顾臻冷若冰川的目光。 方哲喉咙里像点着了一把火,干燥炽热,让他说不出话来。 顾臻玩味地看他,忽而淡淡一笑,说:“怎么样,这具身体?” 顿了一顿,他又缓慢地接道:“这具……男、人、的、身体。” 方哲别开眼,不敢再看,颤声说:“你先……你先穿上……衣服……” 顾臻又向他靠近一步,身体几乎要贴到方哲身上了。 “不喜欢?”顾臻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方哲颈间,他轻笑出声,“真奇怪啊。你不是喜欢我么?” 方哲往后撤一步,腿却碰着了沙发上。 他错乱地低着头,心里的擂鼓敲得地动山摇。 “你别……别这样……我……” 顾臻挑眉,“你只喜欢我的人?却不喜欢我的身体?” 方哲咬唇,痛苦地摇头,“不……” 顾臻的声线更加低沉,似乎要穿透到方哲的心里,“还是说……你把我当成女人了?” 方哲简直要哭了。 顾臻又把这方哲的下巴,强迫他面对自己。 “没有柔软的乳*房,没有纤细的腰,没有娇俏的臀,而且,还有这个……面对这些,你会有快感?还是呕意?” 方哲颤抖地开口:“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啊……” 顾臻怔了一下,眯起眼笑了。 “那好……那你抱我。”顾臻用两条手臂圈住方哲的脖子,投怀送抱。 沐浴完的温度包围了方哲,男人细腻的皮肤蹭在方哲的颈间,方哲脑中一炸,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伸手推开了怀里的人。 方哲喘着粗气,看站在面前一脸冷笑的男人,全身在颤抖,不知该如何再面对他,错乱之间,抓起沙发上的包慌乱地夺门而逃。 看着男孩惊恐的脸消失在楠木大门后面,顾臻脸上的冷笑淡了,眼中的淡漠却蒙上了一层落寞。 他缓缓在沙发上坐下,不顾头上的水滴一滴滴掉落在身上、沙发上。 “说什么喜欢……果然还是这样。” 夜深了,下雨了,雨水瓢泼,行人匆匆。 街灯在雨中莹莹发亮,灯光下几只濒死的蛾子拼命地撞击在灯罩上。 飞虫向往阳光,却被无热无情的灯光蛊惑。 被迷乱心境。 永劫不复。 方哲看着落雨激起水雾,在地上弥漫成一团团雾蒙蒙的花。 许久许久,直到路人尽散,商店打烊,唯有清冷的雨水仍旧陪伴。 雨水的陪伴,冰冷,清寒。 28、据说面对流氓最好的办法是比他更流氓?错,是泼硫酸 顾臻以为方哲不会再来了,那个正义感满满的毛头小子似乎要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顾臻回归到属于他自己的生活中去:饭盒味弥漫的屋子、黑漆漆不透光的房间、到处乱扔的衣服、柜子里满满当当的泡面、日夜颠倒的工作。 如果他某一天突然猝死在家,他作为当事人,绝对不会感到奇怪。 这天,顾臻一如平常穿着睡袍头发凌乱地坐在黑暗中对着发荧光的屏幕码字,从旁边看那形象和欢乐谷鬼屋里的鬼基本没什么区别。 黑漆漆的房间里,突然泻进来一线光明。 似乎天堂的门突然开了,一缕圣光注入了这黑暗的地域。 顾臻诧异地回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光明亮得迷住了双眼。 天堂之门前,有一个天使气喘吁吁地站着。 顾臻眨了眨眼睛,满心愕然,“方……” 天使突然冲上来,一把抓着顾臻的手,把他扔到了床上。 床嘎吱一声,似乎不负重荷。紧接着天使脱了外套压了上来,顾臻伸腿便踹,天使用身体紧紧压住顾臻不老实的腿,又用一只手把顾臻两条手臂按住,拉到顾臻头顶,牢牢地禁锢住。 “方哲!你抽什么筋!给我滚开!否则我告死你!” 方哲低声嗤笑,说:“你看……我总是冒犯你,你就是告了我我也没钱还你,也还不不清了,不如你就收了我,让我给你当牛做马,以身抵债吧!” 顾臻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然后又被怒火取代。 方哲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俯身便含住了男人的唇,顾臻张嘴便咬,方哲吃痛闷哼,却不松口,另一只手也不闲着,伸进顾臻的睡袍里,在温软柔腻的肌肤上又是摸又是掐。 顾臻被他摸得颤栗,别开头怒气冲冲地说:“找死是不是?方哲我告诉你,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要是怕死,一开始就不找你了。”方哲笑着,气喷在顾臻耳边,顾臻身体微一颤,又被方哲吻住了嘴唇。 顾臻挣扎着想抽出手,却突然发觉手腕上的禁锢解除了,刚想回收甩开方哲,却被方哲拉住手,按在了方哲的下*体上。 顾臻一愣之下定住了。 方哲轻声低笑,“终于安静了……” 顾臻的手有些抖,方哲凑到顾臻耳边小声说:“嘘……别叫,你不是说我没有快感么?笨东西,我也是害羞的啊,你突然光着身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受得了?” 顾臻平生第一次语塞,方哲又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说:“笨死了。我喜欢你……当然也喜欢你的身体啊……怎么会把你当成女人呢?别看我这样,在学校也是有女孩子喜欢的。要胸有胸,要脸有脸。” “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的人,喜欢你的身体。我想抱你。” 方哲脸上有点热,这么无赖下流痞子的话要是被宿舍两个活宝听见了,此生休矣,肯定要被嘲笑到老死为止了。 顾臻说:“就那个蠢女人?哪里好了。” 方哲笑道:“嗯。你最好了。” 顾臻说:“神经病。” “神经病喜欢你。而且神经病现在……想……” 方哲笑得很暧昧,两人相接触的身体燥热不堪。 趁方哲不备,顾臻伸脚把方哲踹开,气势汹汹地冲出了客厅。 方哲呆坐在还有顾臻体温的床上,脸上热得发烫。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道:栽了栽了,这下真是栽了。 方哲小同学也是一个纯情无比的大学生,没有签过女孩的小手,亲嘴儿也是第一次,怎么可能不羞赧?但是如果不这样做,顾臻这个死钻牛角尖的人,恐怕是不会相信他了。方哲此举,确实是冒着被打成马蜂窝的险,成功攻坚。 方哲小朋友,前路很广阔,未来是光明的,革命区的天空就在不远的前方。 背起驳壳枪穿上草鞋,咱们再接再厉。 从此,顾臻对方哲的行动方针就彻底翻了个个,如今见了方哲就跟耗子见了猫,打不过就躲,躲不过就耍赖,但顾臻是一个万年大宅男,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方哲死皮赖脸地黏上来,顾臻坚决地秉着“四不”的原则,对方哲不理不顾不管不应,任由方哲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方哲变了花样地讨顾臻欢心,不知道顾臻喜欢吃什么,就今天红烧肉明天清蒸鱼后天隔水蒸鸡大后天三杯酱鸭地给顾臻倒腾,买了一个活动式的餐桌,直接把饭端到顾臻房间里看着他吃。顾臻坚持了两天,每天把方哲当作空气,把饭菜当成方哲拉的屎,硬是一眼都没看,等方哲走了才奄奄一息地打电话叫外卖。 第三天,顾臻打电话去云南过桥米线,却被告知:“对不起啊先生,有位先生说不让我们再给B2201号房送餐了,说您得了胃黏膜脱垂症。您说您不保护好您的身体,我们可不能害您是不是?”说完就把电话撂了。 顾臻又打了好几个电话,都得到了同样的回答。 顾臻忍无可忍,最后对着话筒咆哮:“你他妈才得了胃黏膜脱垂症,你们全家都得了胃黏膜脱垂症!” 摔上电话,肚子里饿得快要吐血了,顾臻到厨房里打开冰箱门一看,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几盘子清淡的小菜,还有一碗米饭。正中间立了一张纸,写着:热一热再吃,否则胃黏膜脱垂症会恶化的。不会用微波炉给我打电话。方哲(不是黄哲)。 顾臻气得简直要岔气了,想了半天还是把饭菜拿出来用微波炉热了吃。 想不到方哲的手艺居然还不错,家常小菜却也别有滋味。 第二天方哲又拎着几袋食材来了,看见饭桌上的剩菜,不禁喜从中来,那叫一个笑得阳光灿烂,屁颠屁颠地跑到顾臻房里,问他:“你肠胃不好,最近先吃清淡的粤菜。等把你胃养好了,过几天给你做水煮鱼吃。我买了木瓜,秋天吃木瓜养胃。” 顾臻抽抽嘴角,阴森森地瞥他:“谁跟你说我胃不好了?” 方哲笑道:“你前段时间整天吃垃圾食品,胃怎么会好?还有,你每天睡得这么晚,肝脏要受不了的,肝脏不好,脾气才这么坏。” 顾臻冷笑,“我脾气坏不坏与你何干?” 方哲一副受伤的表情,蹭到顾臻身边,软言说:“脾气坏也没关系,我不介意。脾气好就不是你了。” 顾臻抖一抖全身的鸡皮疙瘩,心想这人怎么能若无其事地说这么恶心的话。 顾臻干巴巴地说:“滚开,你在这我难受。” 方哲眨巴眼睛看他,说:“要我滚多远啊?” 顾臻说:“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方哲不怒反笑,说:“我就喜欢你这样。” 顾臻斜睨他,“滚蛋。” 方哲乐呵呵地滚到思想旁边,开始洗刀切菜。 方哲做的菜果然很清淡,还给顾臻炖了一锅木瓜银耳糖水,顾臻说:“你当我是什么?孕妇?” 方哲笑,“您比孕妇尊贵啊。” 顾臻表情奇怪地看他,低头吃饭,评论:“一样的难吃。” 方哲笑眯眯的,说:“你不喜欢,我就改。” 顾臻被他地笑脸看得有点发毛,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说:“这个,太咸了。这个,油多了。这个,肉不新鲜。这个,我不吃菜梗,下次切掉。这个……”顾臻指着木瓜银耳糖水,抽抽嘴角,“我不是女人。” 方哲乐此不疲地往小本子上兢兢业业地记着,顾臻垂眼一看,居然是“主厨爱日记”,登时恶心得寒毛直竖。 方哲看着那碗被嫌弃的糖水,装出日剧里给意中人带便当的清纯少女状:“哎,这都是人家的一片爱心嘛……你就尝尝看好不好?” 顾臻恶寒, 被方哲又是期待又是恳求的目光盯得背脊僵硬,最后说:“下次再做我就淋你头上。” 方哲笑起来,春暖花开。 顾臻说:“笑什么?真恶心。” 方哲看着他轻笑了一会,说:“记得在拘留所那个女孩不?” 顾臻表情没什么变化,说:“哦,女朋友。” 方哲说:“我跟她分手了。” 顾臻擦擦嘴,一脸无谓,“跟我有关系?” 方哲失笑:“有啊,就是因为你我们才分手的。” 顾臻说:“错。只是你的问题,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你自作多情。如果她要找你赔青春损失费,千万别带上我。” 方哲说:“你别把别人都想成你这样,她才不会呢。”刚说完,方哲就后悔了,他只不过以前抨击顾臻抨击习惯了,一时间还没能改过来。 顾臻放下筷子,挑眉看方哲,戏谑道:“哦?我这样是怎么样?小气吝啬,斤斤计较?还是唯利是图,自私自利?既然她高贵大方气质尊贵亲和如水,那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方哲赶紧补救,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也挺好的。” 顾臻翘起二郎腿,扬眉看着方哲,“是么?比如说?” 方哲刚要开口,却又语塞了,抬眼看天花板,看了半天支吾不出来一个词。 顾臻哼了一下,方哲无奈,说:“你很好,真的。” 顾臻不搭理他,方哲又说:“反正我喜欢。” 顾臻盯了他一会,说:“神经病。” 29、爱情是什么?我觉得像草莓牛奶 从此,顾臻把他的“四不”方针改成了“四用”方针,对方哲采取“使用利用滥用往死里用”的行动准则,方哲同志彻底沦为了二十一世纪的多用奴隶,全新出品,融合了多种家具功能,洗衣洗碗洗厕所,通水通电通马桶,做饭做菜做小二,捶背捶肩捶大腿,兼顾了闹钟、脚踏板、沙袋、出气筒等用品的工作,真正做到了随叫随到,奋不顾身,对顾臻的要求百依百顺,万死不辞。 太史公曰:就一个字,贱! 方哲小朋友犯贱犯得开心,犯得高兴,如果人吐口唾沫他都可以留在脸上好几天不擦,如果人家放个屁他都可以用个瓶子装起来放在床头供奉。水鸟和二胖子纷纷感叹:爱情时而让人如痴如狂,时而让人丧心病狂。 方哲小朋友不觉得他丧心病狂,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贴的很是带感,被人家踩在脚下也踩得很是兴奋,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祖国的花朵方哲小朋友正在一步步朝着抖M的不归路上走着。 方哲很欣悦,他似乎觉得顾臻这座大冰山正在自己六月暖洋洋的阳光下逐渐消融,自己做的饭也似乎越来越合他的胃口,顾臻被他养得越来越有精神了,面色也不总是那么阴阴沉沉的,时不时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丝暖暖的笑容来。 说不定什么时候,顾臻就会对自己由衷地露出那样的笑,就像那个午后,阳台上阳光下的那个侧脸一样。 方哲一想到就心情激动,做梦都能笑出声。 二胖子幽怨的脸出现在面前。 “我的丧帝,你能不能别突然笑得这么惊悚,让人慎得慌啊。” 方哲敛起笑容,眼睛却还是亮亮的。 水鸟嚼着泡面,做文人骚客状,“爱情是什么?它是浓醇的美酒,让人心醉,让人醉了却更享受醉的滋味。” 二胖子叹:“鸟大学士抢来压寨夫人后更有味道了嘛。” 水鸟说:“承让承让。” 二胖子说:“方小哲,你家老板吃了没呢?” 方哲心不在焉,笑眯眯地答:“没呢,待会去给他做脆皮鸭、京酱肉丝还有小白菜炖豆腐。有鸟有肉有菜有汤,不错吧?” 水鸟抽一口气,“妈的你个色欲熏心的东西,四年了,怎么从来没孝敬过你胖哥和鸟哥啊?奶奶的电磁炉和锅净便宜隔壁寝室了,我们吃泡面吃得胃都防腐了,没见你张罗过做饭吃!” 方哲歉然,双手合十道:“这不是没想起来么,以后一定一定。” 水鸟还是气,揪着方哲的耳朵骂:“我算是看清楚你了,个白眼狼,光顾着情人了,连家都不要了!” 二胖子把气冲冲的水鸟从方哲身上剥下来,说:“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你们那啥了没有呢?” 方哲说:“哪啥?” 二胖子鄙夷地看他,“还装蒜,一点蒜味也没有。” 方哲抬眼望天,“干嘛告诉你。” 水鸟又蹦起来,“嘿——方哲,你胆儿肥了是不是,家长问话你什么态度啊你?” 二胖子拉住水鸟,说:“孩子长大了,你也不能逼他,是不是?顺顺气啊孩子他妈。” 水鸟拿衣袖抹眼角,抽抽涕涕:“翅膀硬了,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了,呜呜呜呜……” 方哲额头抽搐,说:“没有没有没有,行了吧?” 二胖子来了精神,两只眼睛闪耀着八卦的光芒,“怎么还没推倒啊?方小哲你不行啊,有句古老的传言怎么说来着?要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这胃都快给你抓碎了,怎么他还没以身相许啊?” 水鸟弃暗投明,回过头来抨击二胖子,“这位同志,心里能不能不整天想这些龌龊的?伟大的爱情,是不需要肉体来维系的,是心灵的沟通,是灵魂的交流,你懂不?亦舒不是有首诗嘛,‘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的红硕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我看方哲同志一定是领略了这种柏拉图式恋爱的精髓,深深地为这种精神的恋爱所倾倒,所以才不推倒顾老板的。” 二胖子面无表情道:“刚才那些话是常寐紫说的吧。” 水鸟马上垮了脸,“是常寐紫说的。她她他怎么就不让我碰呢?” 二胖子说:“色魔。” 方哲说:“猥琐。龌龊小人。” 水鸟指着方哲说:“你别在这给我装君子,你敢说你不想对顾老板做这些这些那些那些?” 方哲说:“我会等。等他接受我。” 二胖子拍拍方哲的肩,说:“这才是好同志,好青年。”接着从背后抽出一片光盘,说:“这是胖哥好不容易整来的,你好好参考参考。” 方哲看那光盘一眼,“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超大尺度激情GV,包含∫M、③ρ、群P、强*奸、喝尿吃粪等敏感画面,心脏病患者、高血压患者、糖尿病患者、尿毒症患者、除腐女以外妇女、儿童请谨慎观看,不顾此警示强行观看造成的后果本公司一概不予承担。” 二胖子笑得一脸慈祥,方哲手一抖咔嚓把光盘掰成了两半。 二胖子哀嚎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光盘的尸首洒泪。 水鸟说:“席思思接受这个结果了?” 方哲点点头,笑道:“是她提的分手。她说,她看出来我喜欢顾臻。” 方哲想起跟席思思分手那天,操场上的寒风刮得席思思娇嫩的脸上红扑扑的,席思思是个要强自信的女孩,她在他面前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说:“方哲,你看他的眼神,就跟我以前看你的眼神一样。” 方哲问,是怎么样的? 席思思笑道:“就那傻帽样呗!傻得要命,跟个花痴一样。” 方哲也笑了,席思思问:“现在你懂了么?我给你提的那些要求。” 你接我上课接我下课,陪我吃饭帮我打水,情人节七夕元旦中秋我们互送礼物,我生日时想办法给我惊喜,我饿了你去帮我买吃的,我渴了你去给我买饮料,我累了你背着我,我困了你看着我睡觉,我病了你带我看医生,我被欺负了你帮我出头,我哭了你借我肩膀,我开心你陪我笑,我难过时你陪我难过。 方哲愣了一下,浅笑着点头。 面对喜欢的人,这些又算是什么要求呢?这些事情即使对方不说,自己也会努力做到,为的只是看到那个人开心的笑脸,就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古有烽火戏诸侯、千里送荔枝,今有千金送钻戒、包机飞海岛,不都是为了让心爱的人开心么? 如果能让顾臻露出笑容来,就算是水中摘月、镜中取花,方哲觉得自己也会去做。 席思思早就明白这点,而不懂情为何物的方哲那时却是不懂的。 30、学生的暴力如同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 日子一点点地过着,顾臻似乎习惯了家里经常有个管家婆的存在。 方哲变得很忙,学校要期末考试了,大四的期末考试虽然很水,但是万一过不了,那就要留校一年重修,实在是坑爹地很。 方哲来顾臻家的时间变晚了,通常都是月上九霄,顾臻饿得饥肠辘辘时方哲才大驾光临,风风火火地冲进厨房给顾臻做饭,三两口填饱肚子,让顾臻慢慢吃把碗留着明天洗,自己赶回学校上自习。 这样两个礼拜下来,方哲因为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连走路都飘忽了。 水鸟和二胖子叹:“国宝啊国宝。你看这对熊猫眼生的,真是可亲可爱。” 距离期末大联考还有一礼拜的时间,方哲连认真煮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了,通常都是带一袋速冻饺子或是下个挂面对付,边做饭的时候还不忘一手拿着书背。 一直冷眼旁观的顾臻也看不下去了,抱着手立在厨房门前说:“再不起锅面都糊了。” 方哲哎哟一声,把书往边上一放,熄了火,用大勺把面捞了起来。 顾臻看着他,碗里的面也没动几口。 方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吃不下了么?最近有点忙,都没给你做好吃的,对不起……” 顾臻说:“课都结了么?” 方哲说:“都结了,划了重点跟没划一样,愁死了个人啊。” 顾臻说:“这里枕头被子毛巾都有,你再去超市买点牙刷。” 方哲一愣,“什么意思?” 顾臻瞥他一眼,说:“蠢。你的脑子到底生出来是干什么用的?都用来装米粥了么?我让你去买牙刷,搬过来住。” 方哲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顾臻,“搬过来……” 方哲猛然站起身,椅子倒了都没留意,他笑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伸手抱住顾臻的身体,大笑道:“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吗?你……你接受我了?” 顾臻试着推了他两下发现推不开,于是任由他抱着,说:“只是因为多出一个房间,里面还有书桌,废物利用了。” 方哲笑得很开心,他说:“我知道你是在关心我,不想我每天跑来跑去的,对不对?” 顾臻牵起嘴角,说:“你真是爱自作多情啊。” 一餐饭吃得和乐融融,面条吃得方哲津津有味,好像这辈子吃得最好吃的东西就是那餐面条了。 于是方哲在水鸟和二胖子千叮咛万嘱咐后带着书和衣服进驻了顾臻的家,二胖子还偷偷在方哲的包里塞了一片光盘。 用水鸟的话说,这就是值得载入史册的工人阶级翻身的一刻,一定要把资本主义巨人牢牢压在身下,让他再没有力量反受为攻! 方哲同志郑重地立正敬礼,向五星红旗宣誓,一定完成任务,不让组织失望! 翻身的工人阶级方哲住进了顾臻家,继续干着那奴隶干的事情,只是把奴隶事业从兼职的干成了全职的。 顾臻叫:“小奴隶,揉揉肩。” 小奴隶蹦跶蹦跶地来给主子揉肩,嘴里还念念有词:“确立行政法基本原则的考虑因素 :特殊性、普遍性、法律性……” 顾臻叫:“小奴隶,洗澡水放好没?” 方哲欢欢喜喜去试水温,回道:“主子今天泡玫瑰浴还是海盐浴?” 顾臻说:“中药的。” 方哲撇撇嘴,“中药的就看不见了……” 顾臻冷森森地笑,方哲麻溜地去熬中药包。 顾臻叫:“小奴隶,渴了。” 方哲跑到厨房,“喝果汁还是水?” 顾臻说:“啤酒。” 方哲挺起胸膛,“不行,酒精伤肝,伤神经。” 顾臻挑眉看他,方哲手握正义坚决不低头,顾臻说:“那我不喝了。” 过了一会,一杯苹果汁摆在了顾臻桌上。 一个礼拜说长不长,但对两个原本不那么熟悉的人来说,也绝对足够增进对对方的了解了。方哲每天忙着窝在房间里自习,时不时被顾臻当小丫鬟使唤,如今伺候起人来甚是得心应手。顾臻“四用”方哲用得也是相当就手,简直到了没有方哲一天就过不下去的境地。 方哲免去了每天奔波的劳累,住在高级公寓里,吃香喝辣,还有美人可以一饱眼福,过得也十分滋润。不仅如此,方哲还发现顾臻虽然本科时期和他的专业不同,但修的课程却又很多重复的,于是每天以讲习为由,缠着顾臻跟他说话。 至于二胖子心心念念的那什么,必然是没有的。其一在于方哲实在是太忙,其二却是因为顾臻对方哲的触碰仍然十分抵触,连碰一碰小手指也要阴郁半天。 方哲有些纠结,不过他有的是时间,他愿意等。 顾臻房间里的窗帘被强制性地拉开,阳光洒进来,把黑暗和阴霾对吹散,把温暖注入进来。 顾臻郁悴地缩在一边,被阳光刺得头疼,“太……太亮……拉上,拉上……见光死……” 方哲说:“你蝙蝠啊?过来喝汤。” 一个礼拜白驹过隙,一转眼就过去了。考试周开始了,方哲早早地起床,洗脸刷牙剃胡须,弄得干爽利落,一转眼看见顾臻居然也起来了,裹着大睡袍满眼惺忪,被早晨的冷意冻得缩头缩脑,跟个秋风里瑟瑟发抖的豆芽菜一样。 方哲有些诧异,说:“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顾臻说:“我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方哲笑笑,说:“我做了火腿鸡蛋三明治,过来吃。” 顾臻乖乖地坐到餐桌旁,看方哲穿上鞋子,套上外套。 方哲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走了,晚上回来做饭。” 顾臻说:“你忘带东西了。” 方哲奇怪地看他,顾臻走到他跟前,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方哲一看,心下大骇。 小卡片上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印着考点,关键字眼还被特别标成了粗体,这不是传说中的小抄是什么? 方哲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顾臻,又看了看小抄,最后又看着顾臻,“我不能作弊!考场纪律就像宪法一样,神圣而不可侵犯!作弊这种事就像邪恶泥潭,一旦踏入就永不可翻身,这不行,绝对不行!” 顾臻说:“就算挂科也没所谓?” 方哲义愤填膺,“我是绝对拥护所有人民公平公正的社会主义青年,绝不向这种奸猾狡诈的行为低头!” 顾臻哼一声,说:“组织和人民教你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却两次三番公然猥亵成年男子,视道德和法律于无物,反社会主义这个邪恶泥潭,你早就踩下去了,沾了一身稀烂粪便,如今还想撇清关系净身出户?你可真是一脉相承了我国官僚主义的精髓啊。” 方哲被噎了一下,扁扁嘴,嘟囔:“我是堕落了一点,但没想堕落得这么深……这么快……” 顾臻道:“算了吧,你现在就是掉进粪坑里的一颗黄豆,说自己不是黑的也没人信。” 方哲说:“我真是黄豆。” 顾臻说:“你就一霉豆,长毛的。” 方哲悻悻然看他,打开门就要走,顾臻说:“衡平法老头专考冷门,你要是只看了他划的重点,绝对会挂的。” 方哲站在门口思想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拿上了那罪恶的小纸片,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 方哲转过来看着顾臻,顾臻一脸得意地笑着,阳光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有点邪魅。方哲虽然心里为自己的堕落感到不忿,但同时也很喜悦。 他突然冲上去抱住了顾臻,没等顾臻反应过来就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浅吻。 “谢谢你特意为我做的,我很开心。” 顾臻眼神有些飘忽,好一会哼了一下,说:“别自以为是,我只是看不顺眼衡平法那老头。” 顾臻果然是过来人,衡平法的考试堪称变态残忍暴虐,学生们都红了眼,简直要在考场上撕卷呕血,整场考试把“以折磨学生精神、煎熬学生肉体、践踏学生灵魂”的行动准则贯彻到底,把一干彻夜通宵背重点的学生折磨得此生再读衡平法,纷纷泣语泪千行,学生们考完后举着毛主席的红宝书,高呼:“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填满衡平法老王八的办公室!”真乃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方哲捧着罪恶的小抄感激涕零,幸福的眼泪迷蒙了他的双眼:“感谢CCTV感谢CCAV感谢组织感谢国家感谢爸妈给我提供了这个机会,遇到了我的男神顾臻,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做好小奴隶小丫鬟的本分工作,不会让广大人民群众失望的!” 31、永远不要低估主妇们跟进时代潮流的脚步 接下来的几天,在顾臻的鼎力支持之下,方哲小朋友极其顺利地完成了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深觉感情事业双收蒸蒸日上的他,决定要宴请水鸟和二胖子,请他们豪吃海喝一顿。 被考试虐得只剩鸡皮的水鸟,眼中终于重燃了对生活的希望,“方哲,你傍上了大款,终于麻雀飞上枝头,摇身一变成了土豪,咱们这帮做朋友的,终于也能享点福了!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上,不讹你,钓鱼台山庄一餐饭,就这么定了!” 二胖子眼冒绿光,说:“能吃海参不?” 方哲说:“学校门口湘味馆,爱去不去。” 水鸟和二胖子统一口径,指着方哲叫骂:“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得鱼忘筌,忘恩负义,不是东西!” 方哲说:“月末了,真没资金,兄弟们行行好,放小弟一条生路。” 二胖子说:“去去去,你老婆腰缠万贯,还不都是你的?” 水鸟说:“爱情,正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婚姻,正所谓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方哲大义凛然,“虽然我和老婆感情好,但是现代家庭讲究的是情钱两清,互不干预内政,懂不?” 二胖子和水鸟纷纷叹:“傻孩子啊傻孩子,真是让爹妈操心哟——” 于是三个男人带着一个常寐紫,夜晚驾临湘味馆。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晚大家不约而同地表示大家都是好兄弟,喝什么酒啊。特别是水鸟,一看见常寐紫喝酒这心里就紧张。 方哲给顾臻发了短信,说他今晚在外面吃饭,回尽量早回家,要是他饿了,就先对付一点,晚上回去再给他做吃的。 顾臻没多久就回:嗯。 方哲不由自主地笑了,短短地一个字,若是由别人说出来,可能会被认为没礼貌或是不耐烦,但对于顾臻来说,这一个字表示的不仅是认同,而且是信任。 方哲在自我世界里笑得太投入,以至于被同桌的三个人盯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 水鸟又骂:“见色忘义!罚酒!” 二胖子和常寐紫也应声附和,“该罚!该罚!” 方哲笑了,痛痛快快地把酒灌了下去。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方哲的电话响了,方哲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老妈。 方哲对桌上几人说了一声“接个电话”,走到饭店外头去了。 方妈是个性子火爆的女人,自打结婚开始就把方爸吃得死死的,老头子硬是被她气得五十多岁就秃了头,被圈养在家里成了家庭主夫。方妈作为一介女强人,在那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年代,踹掉了老校长,成功地成为了县城某一小学建校以来第一名女校长,那飒爽英姿,简直让无数少女倾慕不已。 但对她的儿子方哲,那是疼爱得跟个宝贝疙瘩一样,胖了瘦了地整天挂在嘴边,让备受欺凌的方爸很是郁悴。 “小哲啊,考完了?”方妈问。 方哲回说刚考完,正和同学吃饭庆贺呢。 方妈问:“我和你爸在电视上看见你了,哎哟小宝贝儿啊,人都折腾瘦了,是不是那委托人欺负你了?你跟妈说,妈给你讨公道。” 方哲笑起来,说:“没有,他对我可好了。” 方妈说:“真的?那挺好,过两天我和你爸上你那儿去,得给人家送点礼什么的,人家堂堂一大作家,送点什么合适呢?” 方哲眨巴两下眼,有些诧异,惊呼:“啊?过两天?” “怎么了?小哲嫌妈妈爸爸麻烦,嫌妈妈爸爸给你丢人了,是不是?” 方哲赶紧否认:“不不不,那、那当然好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方妈在那边笑得很开怀,乐呵呵地说:“那行,火车票都买好了,到时候带着你那小女朋友来接站来啊。” 方哲又是一惊,“女朋友!我哪儿有女朋友!” 方妈还是笑,笑得格外瘆人,“哎哟,还在这跟妈妈装呢。妈妈呀,怕你不高兴,偷偷关注了你的微博,‘主厨爱日记’,哎哟——真是甜蜜死个人了。” 方哲顿时进气短出气长,哮喘都要吓出来了。 偷、偷、关、注!他那一板一眼正正经经的妈,什么时候也干起了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方哲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应答,方妈又说:“哪家小姑娘这么有心呐?还给你变着法子做菜吃,看那样,跟你爸做那菜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我看小姑娘挺好,知道要先抓住男人的胃,挺机灵,也挺勤快。先见见,要是好就板上钉上钉,别让她给别人拐跑了。” 方哲欲哭无泪,但他要怎么跟她妈说,其实那机灵又勤快的小姑娘就是你乖儿子方哲他自己啊。 见儿子没有动静,方妈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又接道:“板上钉钉明白什么意思不?就是跟她那啥了,就那啥……懂不?儿子,你回话,懂不?” 方哲惆怅无比,无比惆怅,冷汗涔涔,涔涔冷汗,对着电话说:“妈你在说什么呢,我这儿不太了解情况……” 方妈恨铁不成钢,叱道:“跟你爸一个怂德性!就让你把她变成你的人,懂不懂?” 方哲尴尬地笑,“妈,你、你误会了……” 方妈拿出校长的气势开始教训,“哎哟小哲啊,你怎么这么耐得住性子呢?好姑娘就像树上的苹果,你不早点摘,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啊!到时候剩的都是歪瓜裂枣,看你跟谁哭去吧!” 方哲憋了半天,好不容易说:“妈,我不能硬来,我想等他心甘情愿。” 方妈安静了一会,突然带着微微的哭声说:“小宝贝儿长大了,也会体谅别人了。妈妈真不舍得啊——” 方哲平声静气地安抚了半天,方妈抽抽搭搭撂下一句:“别忘了带媳妇来接站。”然后挂了电话。 方哲看着手里的电话,实在是一头乱麻。 如果要给方妈安几个关键字,除了“女强人”、“恋子情结”这两点外,还有一点就是“抱孙心切”。方哲才刚上小学的时候,跟一个女孩是很好的朋友,经常两家串门玩,结果方妈上上下下看了那女孩半天,说了一句,腿太细屁股太小,不是旺夫命,生不出胖娃娃,把那女孩吓得哭了一道回家,以后就跟方哲断绝了联系。 在方哲刚上初中正值最羞涩的年华,一次家长课方妈往那讲台上一站,像扫描仪一样把班上的女孩都扫了一遍,然后说,身高一米六一下、腿不直、头发自然卷、皮肤黑、喝水胖的女孩儿,别让我看见你们接近我儿子,丑话说前头,我见一个赶一个。于是可怜的方小哲同学整个初中时代就在一片没有女生搭理的惨淡中度过了。 上了高中,方哲终于学乖了,不让方妈来开家长会,方妈没法对方哲身边的女孩子挑剔,就总是那邻居的儿子孙子说事,把隔壁家小胖孩子夸得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整个一仙子下凡宝玉再生。其实那模样,也没比小猪崽子好看多少。 方哲人生蓝图的构建,和方妈脱不了干系,方妈对孙子的执念,曾经是他难以接受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的一大原因。 方哲拍拍脸,叹一口气,再拍拍脸。 这个恋子情深抱孙心切的女强人母亲就要大驾光临,前来验收她的未来儿媳,方哲他上哪儿找个勤劳机灵的美丽女孩来给她? 方哲愁肠百转,回饭店里悻悻然和他们把饭吃完了,匆匆坐地铁回了顾臻家。 打开楠木大门,顾臻穿着家居服在沙发上看书,方哲吸吸鼻子,高喊一声“小臻臻——”接着扑到他面前,正要抱个满怀,顾臻一抬腿把他踹到一边去了。 顾臻带着粗框眼镜,看上去像一个斯文的大学生。 顾臻说:“干什么,喝高了吧。” 方哲还往他身上蹭,“我没喝多少。饿了么?我给你做吃的。” 顾臻说:“吃了速冻包子。” 方哲有些诧异地看他,然后笑了,“变乖巧了嘛,还会自己蒸包子吃了。” 顾臻哼一声,摊开报纸开始看,方哲迟疑了一下,跑进厨房热了一被牛奶端出来。 “小臻臻……跟你说个~~事。”方哲小媳妇状扭扭捏捏磨磨蹭蹭地挨到顾臻身边,被顾臻一记冷眼扫得最后一个字都变了调儿。 “有屁快放。” 方哲眨巴一下眼睛,扭捏道:“这不……这不放假了嘛,快过年了,我……我……你回你爸妈家过年不?” 方哲心中苦笑,什么无赖的话都说过了,偏偏还是有的话说不出口。 顾臻平淡如水道:“不回。” 方哲赶紧干笑:“也是哈!你和他们关系不好……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顾臻冷眼看他,像是在琢磨他到底想干什么。 方哲慌乱地说:“过、过年前,我爸妈可能来一趟,那个……那个……”你跟我一起去见见他们可好? 顾臻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说:“知道了,我自己吃。”末了对方哲露出一个随意的笑,又埋头看报纸去了。 方哲简直像把自己扇到地上去,看了顾臻半天,莫名其妙地问了一个问题,“顾臻啊,你喜欢小孩子吗?” 顾臻放下报纸,摘掉眼镜,重复了一遍:“小孩子?” 方哲说:“嗯,白白嫩嫩的,小胖孩子。” 顾臻挑起眉,换了一种方式又说:“就是那种唧唧歪歪神神叨叨鼻涕邋遢恶心巴拉神经兮兮莫名其妙咿呀乱叫没有智商遍地乱滚的生物,俗称熊孩子?对于这种物体,我的态度很坚决:见一个扇一个,绝不手软。” 方哲石化了,心里在幻想要是这番言论被爱孩如命的方妈听见后,会产生怎样惊天动地响彻寰宇的化学反应。 32、谁说上帝不是女孩 方哲很苦恼,他立志要成为一个有责任感的好小攻,所以狠下心想让一家之主的老娘趁早接触接触她的未来儿媳,就算不急着出柜,先有个好印象总不是坏事嘛。但是顾臻的反应让他很担心,一方面怕顾臻冲撞了老妈,一方面怕老妈让顾臻下不来台。他方哲就像奥利奥的夹心,被两片硬饼干夹得都快呕血数升了。 方哲把他的忧虑告诉了水鸟,没过几天,bbs上就开始疯传“据可靠消息得知,知名校友顾臻因恐孩导致恐婚,逼迫女友堕胎七次,导致女友不孕”的新闻,帖子被疯转到各学校论坛,乃至微博上转发量数万,甚至在晨间新闻中还被提了一提。 方哲大惊,严刑拷问下才知道,原来这条食物链是这样的:方哲把顾臻的反应给水鸟一说,鸟大嘴马上就让二胖子知道了,二胖子一直对好姑娘席思思心怀憧憬,趁虚而入,成了好姑娘的蓝颜好闺蜜,每天微信短信阁中八卦聊得不亦乐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席思思乃至常寐紫都知道了顾臻恐孩的事情,女生宿舍卧谈下一切小秘密全都见光死,于是三人成虎,顾臻就成了逼女堕胎的负心汗。 方哲愈发地郁闷,声称这辈子再也不相信水鸟和二胖子这种损友了,水鸟和二胖子两人为了赔罪,给方哲出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的好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先带着上等基因持有者席思思同学去接方爸方妈,再让席思思狠心地甩掉方哲,在方妈狠席思思入骨之时,顾臻同志趁虚而入,定能力挽狂澜,一举夺得方妈心中的小菊花。 方哲想了想,一拍脑门说,好。 事实证明,拍脑门决定十成十是错误的。 这天方哲穿上T恤牛仔裤运动鞋出门接站,顾臻还在睡着,方哲走出了门,又跑回来给顾臻掖好被子,才又跑了出去。 方哲前脚刚走,顾臻就睁开了眼睛,眼中清亮,没有一点睡意。 方哲拖拖沓沓地来到火车站前的开封菜(KFC),顿时就像转身逃走,席思思喊了一声:“方哲,你要敢跑我把你和顾老板的事都贴到论坛上去!” 方哲乖乖地站定脚,回到席思思身边。 席思思今天穿了一条纯白的连衣裙,配上精心化过妆的脸蛋,算是卯足了劲把自己装扮成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站在乱糟糟的火车站显得清新脱俗一尘不染,引来众人侧目。 方哲一走到她身边,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众矢之的,人群愤怒的目光简直要把他射成了马蜂窝。 感受到方哲质疑的眼神,席思思皱鼻子哼了一下,说:“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有什么意见?傻眼了吧,后悔了吧!这回,我要让你妈深深地爱上我,让我我再狠狠地踹了她,这才够有趣!”说完呵呵呵呵呵呵地笑得好不惊悚。 火车到站了,站闸打开后,拖拉着箱子的人群从车站里涌出来,远远就听见方妈的高呼:“宝贝儿!” 方哲扭头一看,精神饱满的方妈和明显萎靡得多了的方爸朝他走过来,方哲由衷地露出一个微笑,喊了声:“妈,爸。” 席思思乖巧地叫:“叔叔好,阿姨好。” 方妈眼镜噔地一亮,像是点着了一盏灯似的。 “哎哟,这小美女就是小哲的小女朋友吧,啧啧啧,这小脸蛋,瓜子脸,长睫毛,丹凤眼,俏鼻梁,好看呐,真好看呐!这皮肤白得,这小腿长得,这屁股翘得,一看就能好生养!哎呀,喜欢呐,阿姨真喜欢呐!” 席思思眼中流过狡黠的光,脸上却故作娇羞,“阿姨~~” 方妈立刻就把爱心全都放在了未来儿媳身上,把亲生儿子抛到了脑后,方哲和早已遗忘了的父亲默默跟在后面,看前面两个红尘女郎一路谈笑,暗暗地胆寒,古人说的没错,唯小人和女汉子不能养也! 席思思和方哲把二老送到酒店,方哲提议让爸妈先休息一会,晚上再来接他们去和水鸟二胖子等人吃饭。方妈说:“行了行了,你走吧,把我儿媳妇儿留下就行。” 方哲吐血,心中为母亲哀悼,陷得越深抽身时越痛苦啊妈妈。 因为担心席思思说漏了嘴,方哲还是决定留下来陪二老,中间发了一条短信给顾臻,说今天一天都要和水鸟二胖子在一块,让“小臻臻不要太想我哟~”。 顾臻那边没有回复,方哲心想他可能又忙着工作去了,也没在意。 这一天的时间,两个女人唠家常,两个男人听得头顶都长草了,终于在数手指和吞口水中度过了,两个女人聊得很尽兴,方妈把方哲这辈子干的蠢事统统爆料了出来,席思思面上文静,偷看方哲时那股得意劲就像猫看耗子一样,看得方哲心里发毛。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一行人到了饭店,水鸟和二胖子露面了,方哲简直像看见了耶和华圣临一样,扑通拜倒在地,高呼:“主啊!万能的主啊!女人哪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啊,她们是男人的腰间盘突出啊!没有的时候总惦记,有的时候让你难受得紧呐——” 二胖子扶起方哲,道:“我儿耶稣,你受难了!” 方哲泪语:“爸爸,我应该的!” 席思思款款婷婷地走过来扶起方哲,说:“小哲,伯母刚才问我,钉子钉上没有,是什么意思啊?” 方哲干笑,“什么钉子?我不知道啊……” 席思思偏了偏头,突然就开始垂泪,方哲吓了一跳,方母更是惊得花容失色,忙不迭地问怎么了。 席思思黛玉哭花状抹泪,香泪滴滴,看得人很是心疼。 “伯母……思思的命,好苦呀!”席思思泣语,“方哲他,他他他他,他把钉子钉别人板子上了!” 话音落地,炸响平地雷。 轰隆隆哗啦啦,大雨倾盆下。 方哲脸白了,方妈脸黑了,水鸟和二胖子脸绿了,方爸抬起头,迟钝道:“钉子是啥?” 方哲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席思思,声音抖得变了调,“你——说什么呢,妖妖妖~言惑众!” 方妈把席思思护在身后,像母鸡一样恶狠狠地盯着方哲,“你都干的什么好事!这事是真的吗!” 席思思在后面露出窃笑的脸,对方哲比了个爆头吹枪的动作,一边用哭腔接着说:“千真万确啊伯母!伯母要为思思做主啊!” 方妈仰天嚎了一嗓子,伸出五阴白骨爪抓住了方哲的衣领,“你告诉妈妈!那是个什么人!是不是那狐狸精勾引你的!” 方哲吓得眼冒金星,母亲的面孔在眼前生生演化成了母夜叉,他一惊之下不由得开始胡言乱语:“不不不不是狐狸精,没没没勾引……我我我我是自愿,不不不,他不是故意勾引的,就就就是洗完澡没穿衣服……”“方妈鼻孔里都快冒烟了,“没穿衣服——!” “啊不是不是不是,穿了穿了,都都都围上了……不是不是!没没没没这个人!什么玩意儿啊!我我我我我没钉钉子!” 方妈的怒火熊熊燃烧着,方哲欲哭无泪,眼泪都直接蒸发了。 席思思玩心正浓,还想再接再厉,水鸟和二胖子见形势不妙,赶紧捂上席思思的嘴,不让她再煽风点火了。方妈气得不行,恨屋及乌,连带着把水鸟和二胖子和恨了进去,斥道:“你们两个,也给我过来!” 水鸟和二胖子小奴才状跪倒在太后脚下,太后厉声道:“你们知不知道那狐狸精!” 水鸟说:“不知道。”二胖子说:“知道。” 面面相觑,同时低头发抖。 太后怒从中来,怒喝:“从实招来!究竟是什么人!” 方哲吓得面无血色,三个人跪成一排,开始照搬琼瑶奶奶的台词,“太后,他们两个是冤枉的,这事和他们无关,你要杀要剐都冲着我来,别为难他们!” 太后怒目相对:“我当然要找你算账!等我先收拾完他们!” 两个小奴才抖成了个筛子。 太后喝道:“我问你们,五伦八德的五伦是哪五伦啊?” 小奴才二胖子弱弱地回道:“五伦是:父子有亲,夫妇有别,长幼有序,君臣有义,朋友有信。” 太后一掌拍在二胖子肩上,二胖子险些吐出一口浊血。 “对!朋友作为五伦之一,和父子、夫妇、长幼、君臣放在一起,被视为不是血缘连系,却是后天缔结的最牢固的关系!你们身为朋友,非但不阻止他踏入歧途,而且还包庇隐瞒!该当何罪!” 两个小奴才羞愧地低下了头。 “还有你!”火箭筒瞄准了方哲,“被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你丢光了我方家的脸!你看看人家思思,多好个姑娘,你那狐狸精,那点比得上思思?你真是让我的老脸往哪搁!” 方哲低头憋了半天,低声嘟囔了一句话,“他不是狐狸精,他没有勾引我。” 方妈瞪大眼看儿子,高声叱道:“嘿——还敢犟嘴了,是不是那狐狸精教你的,是不是!”气到极点,从桌上端起茶就往儿子身上泼,方哲眼看茶杯带着滚烫的茶水马上就要到面前,刚要躲避,却看见包间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晃了过去,忽然一愣,哐啷一声,茶水都洒在了方哲的身上。 方哲疼得“嘶”一声,皮肤上红了一大片。 水鸟和二胖子赶紧拿擦手毛巾给他擦水,连方妈都呆住了,问儿子:“宝贝儿,烫不烫啊?疼不疼啊?” 方哲扁扁嘴,咬咬嘴唇,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他真的不是狐狸精,他没有勾引我,但是我喜欢他。”眼睛看着母亲,淡淡地却很坚定。 场面很尴尬,水鸟和二胖子相互打着眼色,但没人敢出头说话,方爸合时宜地低头喝茶,母亲和儿子对望了好一会儿,席思思突然上来搀住方妈的手臂,柔声说:“伯母,那人真不是什么狐狸精,我认识他,他是个好人。” 方妈有些诧异地看眼前这个乖巧可人的女孩,问:“真的是好人?” 席思思笑得很甜,说:“小脸蛋,瓜子脸,长睫毛,丹凤眼,翘鼻梁。要说有什么不好呢……可能有那么一点。” 方哲猛地看向席思思,眼睛里有种惊惧和恳求。 席思思笑了笑,说:“那就是……他皮肤比我白,腿比我长,屁股比我翘,真是让人不得不嫉妒呢。” 方妈眨了眨眼睛,好一会突然笑了出来,说:“思思这是个懂事可爱的孩子啊——我们家方哲真是……哎,委屈你啦!” 席思思乖巧一笑,“没事的伯母,我希望方哲他快乐就行了,方哲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 水鸟和二胖子冷汗流了一地,今天这是琼瑶奶奶专场么? 方哲僵化了的身体动了动,稀稀拉拉掉下来一地碎掉的石灰。 一餐晚饭吃得战战兢兢,方哲时不时能够感受到席思思投来的得意的目光,心知自己有大把柄抓在了这女人手里,以后借钱不还买饭买水使唤揉腿是少不了的了。 事后,水鸟和二胖子每每一提起“席思思”三个字,未尝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人才啊人才”,过一会又摇头叹息:“孽障啊孽障。” 女人,就是这样一种即使拥有使全世界男人臣服的能力,却甘愿为喜欢的人称臣做妾的一种生物。 男同胞们,不要小瞧了女人哦。 就这样,一场儿媳纷争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暂时拉上了帷幕。 33、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就像手枪走火三步穿杨 方哲好不容易把二老在酒店安顿好,急匆匆地跑回顾臻家,想要问清楚在饭店见到的那个身影是不是他。 一开门,清清冷冷清清,顾臻居然不在。 方哲有些懵,这个万年大宅男会跑到哪里去? 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顾臻,在快要挂断的时候,顾臻接起了电话。 “顾臻,你出去了?”方哲放缓语气问。 顾臻那边似乎笑了一下,说:“明知道是废话还问?” “哦……”方哲心里有些不舒服,顿了顿还是说:“你去哪里了?” 顾臻又笑了。话筒那边很吵,有嘈杂的音乐在轰炸着,还有粗俗的欢呼声时不时响起,方哲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问:“你在酒吧?” 有一个男孩的声音在说话,然后是顾臻的笑声,过了好一会顾臻才说:“是又怎么样?” 说完,顾臻挂了电话。 有种愤怒的情绪在方哲胸口蔓延,愤怒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让他变得很急迫,但脑袋却异常清醒。 再拨过去的时候,顾臻却怎么也不接电话了。 方哲的电话第三次响起来,顾臻脸上的笑意更深却更冷了。 一个男孩在旁边若有所思地看那震得要断气的手机,说:“老板,那人好像找你有急事啊。” 顾臻吸了一口酒,说:“催债的。” 男孩暗吸了一口冷气,不动声色地走开了。 顾臻叹口气,拨弄着杯子里的吸管,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黯然,“情债。” 音乐声震得人眼珠子都要爆了,男男女女穿得太过低俗暴露,丝毫无法入眼,却热闹得让人嫉妒。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形容的大概就是如此场景。 小年轻个个都像是抱着明日既末日的心态在消费着生命,丝毫不觉得有任何顾忌。他们也不需要顾忌,他们还年轻。 老人顾臻对着吸管吹泡泡,抬眼看钢管上挂着的男孩子。他身上布料少得简直可以用根来数,身体锻炼得很结实,表情浮夸像演戏,眼神却是露骨地迷离挑逗。 一曲终了,人群发出喝彩声,钢管男孩走到台前来,等着看客在他的内*裤里塞钱,走到顾臻面前,顾臻掏出两张毛爷爷,对他挥了挥,笑着让他凑过来一些。那钢管男孩眼神跟着毛爷爷飘忽了一下,把脸凑到顾臻跟前。 顾臻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那男孩的脸唰地变了颜色,顾臻却伸了伸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那男孩诧异地看了顾臻一会,拿过钱走了。 顾臻在笑,笑得很得意。 突然一个人穿过人群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顾臻的手腕。 顾臻抬眼,微笑。 “你怎么来了?” 方哲黑着脸盯着他看了半天,好一会儿挤出一个冷森森的笑,“我、怎、么、来、了?还不都是因为你!开玩笑,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以为不接电话我就找不到你了?我可是21世纪的知识分子,你以为我连个GPS跟踪也不会用吗!” 顾臻好笑地看他,心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猪脑子,早就知道你对我手机干的事情了,如果我真不想让你找到,难道不会关机吗? 方哲恶狠狠地问:“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臻一摊手,“如你所见,浪。” 方哲拉着顾臻地手,“跟我回去!” 顾臻一甩手,横眉冷笑,“我喜欢这里,你管得着么?” 方哲一碰他,顾臻就甩开,方哲郁闷至极,叫道:“你都已经有我了,为什么还……还寻花问柳沾花惹草的!” 顾臻说:“花?柳?草?” 方哲往钢管上一指,钢管男孩刚挂了上去,正在腾腾旋转,方哲怒道:“就他!你刚才亲他了,我都看见了!你都没亲过我!” 顾臻笑道:“亏得这里音乐声大。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方哲气得大叫:“你才不害臊!就那玩意,有什么好的!要男人,我不是?!” 顾臻咬着吸管,不由得笑起来,看方哲气得火冒三丈,觉得十分地有趣,于是说:“人家身材是好,跳得也不错,鼓励鼓励嘛,人之常情。” 方哲指着他手指都颤抖了,“你~~~你都会夸人了!这~~这~~~” 顾臻挑眉一笑,方哲怒吼一声:“不就是穿得少了点,屁股扭得快了点么!扭屁股,谁不会啊!” 方哲吼完,拿起顾臻的酒杯仰头就灌了下去,把里面的青梅嚼了嚼吐到地上,一捋头发,哗啦一下把上衣脱了个干净。 顾臻一愣,方哲对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单手一撑跳到了台上。那钢管男孩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方哲掏出一百块,啪一下拍在他裤裆上,疼得他赶紧捂住了裆部,踉踉跄跄地跑下了台。 人群哄笑一下,又安静了。 音乐还在像响雷一样炸着,方哲一咬牙,心道生我养我的爸爸妈妈,儿子对不起你们呐—— 吸气,呼气。 收腹、挺胸,感觉自己像一只轻盈的小鸟…… 接着,人群惊呆了,顾臻傻眼了。 初生的太阳——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广、播、体、操! 方哲小同学,做起了全国第二套小学生广播体操,初生的太阳! 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只有音乐在轰炸。 安静了半个世纪这么久,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爆笑声、喝彩声、吹哨声、鼓掌声、相机快门声响成一片,整个酒吧都沸腾了。 方哲心中在泣血,求求大家,不要再拍照了…… 一套广播体操下来,酒吧的顶都要被疯狂的人群给掀了。方哲走到台前,人们像疯狂的拜月神教信徒们一样往他裤子里塞钱和电话号码,方哲只觉得自己被吃了好多口豆腐,一圈走下来,方哲汗涔涔的身上都扒满了黑掌印。 走到顾臻面前,顾臻已经趴在桌子上笑得不省人事了,方哲直起身,大声喊道:“顾臻是我的!谁敢动他,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说完,全场又是一震高呼吹哨,方哲在哨声抬起顾臻的脸,顾臻的眼中明亮如星河、皎洁如月色,嘴角微微含笑。 方哲低声骂道:“害我出丑,我也不让你好过!”说完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夜,注定是疯狂的一夜。有疯狂的人群、疯狂的灯光。 如同那些每个人都有过的疯狂岁月。 如同这个浮夸像是在消费生命的吻,疯狂得像是攻城略地,仿佛想把对方揉进怀里吞入体内,仿佛明日就是末日。 拼尽全力去感受对方。 疯狂的亲吻。 方哲记得自己是被顾臻用麻布袋子罩住,从后门偷运了出去,否则疯狂的人群可能会把方哲五马分尸瓜分殆尽了。 酒吧里的体操少年一炮走红,这个酒吧突然就火了,被各大高校论坛大肆广而告之,许多怀旧的年轻人都来到这里,希望能够邂逅到那位超凡脱俗的体操少年。 可惜的是,酒吧灯光太暗,音响声音太吵,照片和录音都不甚清晰,于是没法推测出这名体操少年的身份。 所有人都心怀可惜地叹道:他,大概就是这城市里暗夜的守护神吧!(去吧!蝙蝠侠!) 方哲回到顾臻家,累得骨头都碎了,像一团烂泥一样倒头就睡,顾臻在旁边看了他许久,甚至捏着他的鼻子害他差点呛死,他也毫不知情。 方哲醒过来时,感觉有点不对。 沐浴液的味道,夹着一点婴儿的奶香。 方哲瞪大眼,战战兢兢地转过头。 一瞬间,心脏简直要停止跳动了。 和被子卷成了花卷的人安静地躺在边上,乱乱的头发从一端露了出来。 方哲眨眨眼,人没走,再眨眨眼,人还在。 方哲简直要跳起来欢呼了,他把头埋进枕头里憋住笑声,内心乐开了花。 他朝花卷身边蹭了蹭,伸手轻轻地环住。 吸一口气。好香,好暖。 好、想、吃。 顾臻的声音突然闷闷地响起来,“口水吸回去,弄我头发上了。” 方哲砸吧嘴,把人翻了过来,顾臻睡眼惺忪,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方哲说凑上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吻,笑道:“我还没刷牙,不亲嘴儿了。” 顾臻哼了一声,抬头把嘴贴在了方哲唇上。 方哲一愣,顾臻说:“我也没有,打平。” 方哲笑出声来,把人抱在怀里。 暖洋洋的太阳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像一张光幕,投射在被子上。 宁静,温暖。 34、不是他的东西,就算找回来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找不到了,就 这天的方哲幸福得像一只吃饱了躺在阳光下午睡的猫,舒服得仰天喵喵叫。顾臻却像是有些心神不宁,时常盯着某一处发呆。 方哲把早餐搁在桌子上,揉顾臻的头发,遭到顾臻不满的白眼。 “发什么呆?莫非是在回想本公子的英姿?”方哲笑道。 顾臻端着杯子喝温吞吞的牛奶,好一会道:“今天不用陪你爸妈么?” “哦没事,思思和水鸟他们先去了……”方哲随口答,突然定住了,瞪大眼看顾臻。 顾臻似笑非笑,犀利的眼神看向方哲。 方哲干笑,哼唧了好半天,突然瞪大眼睛说:“原来那个人真是你!” “哪个人?” 方哲说:“在饭店那个人,我就觉得眼熟,果然是你!” 顿了一顿,方哲突然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吃醋了,所以才去酒吧买醉的,我说的对不对?” 顾臻皮笑肉不笑,斜睨着他,“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方哲笑开了,伸手指头点了点顾臻的鼻尖,笑道:“口不对心!” 顾臻不说话,偏过头喝牛奶,喝得嘴唇上一圈白。 方哲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狐狸,乐呵呵地说:“你别误会,我本来是想带你去见他们的,但是……咳,一言难尽,总之,让思思去是个权宜之计,真的,我跟她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顾臻翘起腿,说:“我没有误会。你要做什么跟我没关系,不要自以为是地把我想象成你心目中的样子。那不是我,我也永远不会变成那样,明白吗?” 方哲的笑容僵了一些,他低下头咬嘴唇,过了好一会才有些委屈地说:“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吗?” 顾臻看了他一眼,没有搭话。 方哲说:“骗人,你一定是吃醋了。” 顾臻牵起嘴角笑笑,说:“你怎么知道?” 方哲抬眼看他,目光很肯定,“我就是知道。” 顾臻的眸子冷了一些,他哼了一声,说:“自以为是。” 顾臻放下杯子,走进房间里,过了一会衣冠整齐地出来,没说一句话就离开了。 方哲有些愣,直到顾臻砰地关上了门,才猛地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 方哲叹口气,顾臻就像浓雾弥漫的远山,老远就能看到一点影子,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法看清它的形状。真是难以捉摸啊。 方哲没想那么多,带着二老游了几个园子,二老逛得累了,一坐下就开始问方哲那神秘女友的事情,方妈还一直说要带准儿媳去吃饭,看看准儿媳吃相够不够优雅动人。 方哲赶紧打马虎眼,说他最近忙着呢,真没空。 方妈叹口气,好不容易来一趟,连见一面都没空,看样子人家对你,不是真心的!还是思思好啊—— 方哲干笑应和,思思好啊思思好,心里想着,顾臻如果能假心假意对他,也比现在这样爱理不理的强啊。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方哲给顾臻发了一天的短信,一条回复也没有,终于着急了,说什么也不能跟二老一块儿吃饭,方妈愤怒了,叫嚷着问是不是那臭丫头把宝贝儿子骗走了? 方哲随口答,您儿子最近节食减肥呢! 跑回顾臻家,家里果然没有人。方哲打开电脑跟踪顾臻的手机,顾臻那狡猾的东西居然把手机定位导航给关了。 方哲怒火中烧,不会又去酒吧看钢管舞去了吧!这老家伙瘾挺大啊。 方哲跑到酒吧街找了一圈,熏了一身的烟酒味出来,还是没找到人。 灯暖情凉,月薄雾重。 找到将近半夜,方哲饥肠辘辘地回家了。 家里仍然是冰冰冷冷,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一瞬间的感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只是方哲面对着整片没有波澜的黑暗,突然觉得累了。 明明上一秒还在拼命地期待着,下一刻就感到累了。 对这份感情太执着,以至于太用力、太拼命、太在意,所以突然就坚持不住了。 他一直在追,他一直在逃。 从害怕恐惧到接受这份感情,再到追求期盼,一直在改变的似乎只有方哲他自己。 突然这么想来,方哲觉得自己真的笨得可以。 满大街地找他,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但是找回来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会跑,会逃。腿长在顾臻身上,他没法把他拴在身边。 这样的追逐,真是够了。 方哲没有开灯,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黑暗中,眼中酸涩,却不想流泪。 手指在衣服口袋里摸到顾臻那枚叶形领针,将它握在手心,手指不自觉地握紧、用力。 一阵刺痛,方哲抽出手,看见掌心已经被领针刺破了,留下一个不浅的血口子。 明明流了血,却不怎么疼。 疼的是另一个地方。 “顾臻……”方哲低唤出声,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方哲在黑暗中似乎等了很久很久,突然楠木们咔嚓一声打开了,楼道灯穿过门廊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个方形的亮斑。 男人背着光而站,看不见表情。 方哲愣怔地抱着腿看他,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男人走进来,脱了鞋,正要开灯,方哲冲了出去,对着男人的肚子就是一拳。 这一拳不轻,顾臻呜咽一声,捂着肚子软倒下去,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胃在腹腔里呼啦啦地转。 “可恶……”方哲还不解恨,居高临下咬牙切齿。顾臻疼得头上直冒虚汗,一张脸惨白如纸,捂着肚子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微微抬起头来看方哲。 顾臻疼得只想一个老拳甩过去教训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奈身体不利行,只得捂着肚子惨兮兮地骂了一声“混账!” 方哲咬咬下唇,一眨眼睛,泪水就跟碰翻了玉瓶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流。 “你才混账!我找了你好久,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为什么还要跑!”方哲哭得毫不压抑,眼泪滂沱嚎啕大哭,哭得连眼泪也懒得去擦了。 “我整天都在找你……你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我每天都在害怕,害怕一睁眼你就不见了!” “如果哪一次我找不到你了,你是不是就真的不见了!顾臻……” “到底是为什么……你明明就在眼前,我还是觉得你会消失,会从我身边跑掉……” “我不想这样了……不想再怕了……” 顾臻看着眼前这个哭笑随意心思坦率的大男孩,怒气慢慢消了,忽而笑得有些惨淡。 顾臻说:“你过来。” 方哲看着他,嚎啕大哭改成了小声啜泣。 顾臻浅然笑笑,又说:“过来。” 方哲满面泪痕一眼水光,哼了一声别扭道:“不去。你肯定要打我的。” 顾臻笑了,突然站起身,一手抓住方哲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方哲的后脑勺,将人猛地一拉,扯入怀中顺势对着那两片唇吻了下去。 方哲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月华沿着窗棱倾泻入室,晚风卷起雪纺纱的白色窗帘,在皎洁月色中安静地摇曳,恬静皎洁。 时间好似静止了。 眼前顾臻光洁的脸上,眼睛轻轻地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蝴蝶轻盈的翅膀。 顾臻的吻缠绵而又温存,一下便深入在最深处挑逗纠缠,气势虽强但用的却是安抚的姿态。 方哲呆呆地,还没等回应,顾臻就抽离开来,对他轻轻地笑了。 “还怕我打你么?”顾臻说,嘴角弯弯的,含着笑意,眼中有水波流动,又像是倒映着浩瀚的星空,满天星辰在他眼中闪耀。 方哲呼吸都要停滞了,愣愣地摇摇头。 顾臻伸手环住方哲的腰,将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另一手抚上方哲的脸,用手指点了点方哲的嘴唇,又轻轻咬住了方哲的下巴。 如此露骨的求欢,让方哲不由得震了一下。 顾臻笑了,热气喷在方哲脖颈处,“怎么了……还要我教你么?小学生……” 方哲心跳得厉害,身体滚烫但手指冰凉,他惊慌失措地眨巴着眼睛看顾臻,像一条听不懂主人指令的小狗。 “你……你……想……” 顾臻垂下眼睑,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形状姣好的锁骨和白皙的肩露了出来,在月光下仿若镀上一层银辉。他抓住方哲的手,如同以前做过的那样,按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投怀送抱。 “抱我吧,方哲。” 顾臻说,送上身体和轻吻。 方哲脑中的某根神经似乎绷断了,抱住男人的腰,纵情吻了下去。 都说性是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本能的存在是为了种族的存活,就像吃饭、喝水、逃离天敌一样。 但爱情不是本能,它的存在没有目的性,甚至没有选择性,它出现得没有预兆,没有原因。不知不觉,爱情就降临了。 性和爱本是分开的,性是有目的性的,而爱是盲目的。 然而性会滋养爱,爱会催生性。当性和爱合二为一,那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化学反应。 方哲忘情地爱*抚、亲吻爱人的身体,迫不及待,但又战战兢兢,在顾臻身体上游走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一直都像是一个爱情的奴隶,是爱情的忠诚信徒,他把顾臻看得太重要太神圣,以至于与他这样坦诚相对彼此抚摸,都像是在祷告一样虔诚。 方哲激动得想哭。 顾臻的表情有些难耐,微咬着颜色偏淡的下唇,眼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有种迷乱的感觉,让人看不真切。 方哲的嘴唇吸吮过的地方迅速地发红,方哲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微微地颤栗。顾臻难耐地喘息,方哲有些诧异地想道,原来他的身体这么敏感。 方哲进入的时候,他似乎听见顾臻叹息了一声,不是痛苦也不是欢愉,竟有种不适宜的落寞凄凉,方哲心中一酸,伸手把人紧紧地抱住,身体流淌着一种征服的欲*望。 想要,想要。 想把这个人完全据为己有。 不让他再难过,不让他再寂寞。 被这样的情绪激荡着,方哲晃动起来,顾臻惊呼出声,方哲却没有放慢动作,反而一下一下都顶到最深处。顾臻急促地喘息,再也压抑不住,身体遏制不住地颤栗,难耐地呻*吟出声,眼中情潮流动,指甲深深地扣在方哲的背上,抠出一道道血痕。 高*潮来临时,方哲看见一滴晶莹从爱人的眼角溢出,一瞬间不知滚落到哪里去了。 次日,阳光洒进屋内,驱散夜间的寒气,带来朝日的温暖。 这是冬季的早上。 方哲醒来,鼻翼充斥着顾臻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记起了昨夜的疯狂,有些脸热,但仍然忍不住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洗浴过后特别累,和顾臻说着说话,居然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得特别死。 顾臻说什么来着?竟然记不太清了。 方哲坐起身来,看到旁边的空位上没有人,心里奇怪,走下床到客厅厨房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人。 方哲心里有些乱,马上又自嘲自己为什么总是爱胡思乱想。 怎么会有人在发生过关系后第二天就离家出走的呢?一定是有急事出去了,自己睡得太熟才不知道。 很快就会回来。就像昨天一样。 然而,顾臻确实没有回来。 他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家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样,只带走了钱包、手机、重要文件。其余的一切都没有带走。 衣服、鞋子、枕头被子、牙刷毛巾,方哲记忆中和顾臻有关的一切都还在。 只有顾臻不在了。 方哲在家里守了三天,开始满街满城疯狂地找,像失心疯了一样。 水鸟和二胖子心惊胆战,看着方哲失魂落魄的样子,把顾臻骂得狗血淋头。 出版社也找不到人,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手机换了,一个朋友都没有,顾臻就像一个幻想中的人,一旦消失,就再也找不到了。 方哲和顾臻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个房子。 但是两个月后,房产公司的人就到顾臻家把门锁换了,告诉方哲说,顾臻低价把房子托给他们,里面的家具都不要了,但是个人用品可以让方哲拿走。 方哲像丢了魂魄一样,说了一句,人都不在了,要东西有什么用。然后转身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到这里来过。 找了两个月,方哲知道他找不到他了。 不是他的东西,就算找回来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找不到了,就还是丢了。 他把他丢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方哲终于想起来,那天晚上顾臻说了什么话。 他说:一个人不会属于另一个人。我们都只属于我们自己。 是的,顾臻不属于他,即使他们曾经热烈地亲吻,殊死缠绵,他们都仍然只属于自己。 一个人不会属于另一个人。 35、作者云本书设定女配角都是重量级人物 五年光阴恍若白马过隙,一转眼便过了。 少年总会脱下牛仔裤T恤,披上西装革履成为男人,曾经那些以为铭心刻骨的,都会被名为时间的磨刀石打磨得只剩一点痕迹。 初恋,就是这样的东西。 曾经以为是整个世界的,回头再看时,不过是过路的一丛繁花罢了。 被关在箱子里,上了好多把锁,深深埋藏。 在生活面前,爱情似乎没有那么重要。 法律系高帅富水鸟和艺术系长腿妹子的传世佳话在毕业后一年就以失败告吹,常寐紫远飞意大利学建筑,水鸟泡在酒瓶子里醉生梦死了半个月,终于有一天瞪着血红红的灯泡眼,一拍大腿骂道,年少轻狂啊年少轻狂,谁年轻时没有爱上过一两个人渣? 擦干眼泪,扔掉酒瓶,剃掉胡须,披上人皮,又是一条好汉。 爱情会让人痛苦,却不会让人死亡。 生活还要继续。 方哲苦笑,果真是年少轻狂。唯有踩了地雷吃过苦头,才知道有的东西玩不起,有的人碰不得。 顾臻消失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两年后突然再次出现,一现身就在文坛里落了一记炸雷,新书《贱妻》及其姐妹篇《犹如飞花》以其焕然一新的笔触和大胆的题材构思,在文坛上刮起了一股妖风,一时间洛阳纸贵,各大书店同时打出巨幅宣传,顾臻的大名在沉寂了两年后,再一次变得人尽皆知,顾臻的身影又在各类媒体上出现。 人们只道顾臻顾大作家是闭关修炼了两年,却不料新书发行几日后,却又蹦出了另一则惊吓级别的大爆料。 顾臻,结婚了。 据说是旅行途中结识的一名美籍华裔女精英,在华尔街呼风唤雨雷厉风行,自恃没有男人能掳获其芳心,谁知顾臻这么勾一勾小手指,女精英同志的防线就像蝗虫过境,唰唰唰地被攻陷了。 群众们啧啧感叹,钻石级王老五顾臻也结婚了,这下该粉碎了多少少女的玻璃心啊,思春少女的眼泪不值钱呐不值钱。 男同胞们却松了一口气,一边对顾臻恨得牙痒痒,一边烧香拜佛:顾臻你这祸害,霸占了我女神心上人位置这么些年,总算要让位了! 郎才女貌,上帝的官方配对,羡煞旁人,成就佳话。 ……本应如此。 俗话说,一山容不得二虎,两位精英婚后生活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的精髓。 第一年,云淡风轻,春风和露。 第二年,乌云压城,城池欲摧。 第三年,硝烟战场,刀光剑影。 那些对顾臻恨得牙痒痒的男同胞乐开了花,比如方哲同事务所的同事,芳龄26待嫁闺中的小吴同志。 恨嫁的小吴同志指着报纸上的报道感叹:“啧啧啧,你看看这,真是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啊——” 方哲埋在历年案例里头也不抬,随口问:“怎么着?” “就那谁,顾臻顾大作家呗。不是我说,这小子太得瑟,好好一写书的,一天到晚整这么花哨,还上娱乐版,哪像是做学问的人啊?能不能学学柏杨先生余秋雨先生,别老这么哗众取宠的。” 方哲手里顿了一下,接着从书堆里伸出手,一把抓过小吴手里的报纸。 小吴“哎哟”一声,幽怨道:“还没看完呢……” 方哲不出声了,只听见报纸翻页的声音。小吴往书堆里面瞅,里面方哲戴着一副斯文兮兮的眼镜认真地看着报纸上的字。旁边一碗泡面吃了一半已经凉了。 小吴皱眉,道:“老大,你这儿怎么有股臭味儿啊?好像有什么臭了。” 方哲“唔”了一声。 小吴又问:“你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方哲随口答:“四天吧。可能五天。” 小吴倒吸一口凉气,喊道:“靠——老大啊,亲娘啊!原来是你臭了啊!得了得了,你别在这呆着了,简直是影响我所工作环境的一大污染源!” 方哲投给小吴一记白眼,说:“去,后天三审,咱们可是处下风,你是想忍臭味啊还是赔钱啊?” 小吴幽幽地看他一会,说:“那案子本来胜率就不高,压根咱就不该接。哎——有个没谱的老大,苦的是我们这帮小弟啊……” 方哲笑了一下,说:“要是赢了,给你们加5%分成。” 小吴仍然哀怨,说:“我们是有人权有尊严的人民,钱只能收买我们的肉体,贿赂不了我们的灵魂。不行,我要给鸟哥打电话,让他来把你带走。” 说完,小吴果然掏出手机开始拨电话,方哲赶紧起身阻止,小吴已经对这话筒开始说话了,把方哲这些天的非人做法添油加醋地诉讼了一番,强调他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不说,还不把小弟们当人,剥削榨油无所不干,简直一周扒皮。 水鸟没多久就来了,穿了一身赛车服,走在死气沉沉的律师事务所很是夺人眼球。 方哲笑道:“这登场,亮瞎了。” 水鸟爽朗地笑起来,说:“帅不?据说女孩儿都喜欢赛车手,别说,我今天还真要到了两个电话。” 小吴冒出来,酸溜溜道:“鸟哥不仅多金,长得还好看,脱团那是分分秒秒的事。真是羡煞我们这些金刚屌丝了。” 水鸟说:“小吴啊,跟着你方哥好好干,保准你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小吴露出神往的表情,方哲忍不住笑了。 水鸟从书堆里把方哲拽出来,瞬间带出来一阵臭气。水鸟嫌弃地撇撇嘴,说:“待会你趴车顶上,别弄脏我的车了。” 方哲软磨硬泡,还是钻进了副驾座。 方哲抽抽鼻子,说:“贵车,这里边的味儿都不一样。” 水鸟笑道:“那是。我喷了一整瓶six god呢。” 方哲问:“six god?” 水鸟说:“六神花露水。” 水鸟发动了车,看见方哲手里握着一卷报纸。 水鸟心下了然,说:“看见顾老板的新闻了?” 方哲撇撇嘴,嘴硬说:“没有。” 水鸟笑道:“还说没有,南方日报娱乐版第一条,我记得是‘顾臻疑被赶出家门,婚姻大危机?!’” 方哲哼一声,说:“那是南方都市报的。” 水鸟看他一眼,好一会才说:“你果然还没忘了他。” 方哲眼睛也不眨一下,说:“说什么呢,那人渣,早忘了。” 水鸟开始感叹:“忘了你还把他的新闻都看了?小方哲啊,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这还是我鸟家的人吗,为了个渣渣,值得吗?没出息,真没出息。” 方哲几天没休息好,憋了一肚子郁气,这时终于怒了,说道:“怎么了我又?我倒是想忘啊,这满大街都顾臻顾臻的,看个电视也是顾臻,看个报纸也是顾臻,妈的我什么也不看呆在办公室看书还有人跟我说顾臻。你让我怎么忘啊?” 水鸟一怔,也顾不上新交规了,赶紧给方哲顺毛,说:“别急别急。管他顾臻怎么着呢,咱们过咱么的快活日子,当他是萝卜白菜,让他在婚姻这个坟墓里打僵尸吧。别生气,鸟哥错了,不说了啊。” 方哲愤愤然,喘着粗气继续骂:“混账东西。这世界离了顾臻那混球就没法转了是不是?那些个混账媒体,不是还有个什么杂志社给顾臻弄了一尊雕像挂他们楼顶上嘛,当避雷针呐?顾臻能给你生孩子怎么着啊,真当祖宗养着啦?疯了,这世界都疯了!” 水鸟说:“就是就是,生不出孩子,没用的东西。” 方哲恨恨地,“顾臻老混蛋,人间蒸发了多好,五年耳根清净,又跑回来干什么玩意儿!谁稀罕他似的。” 水鸟说:“就是就是,老混蛋,没人稀罕他。” 方哲冷冰冰地看他半天,总算不骂了,硬邦邦地开口道:“你呢,不是去上海你爸公司了么,怎么回来了?还穿成这样。” 水鸟默默地开了一会车,叹一口气说:“你鸟哥也郁闷着呢。” 方哲说:“你那不叫郁闷,你那叫闲得蛋疼。” 水鸟又是一阵沉默,像是下了决心,过了好半天开始说:“我回来呢,是因为我姐。” “你姐?”方哲有些诧异,没想到会冒出这么个人来,“哦,就那个在美国华尔街混得挺好的姐?” 水鸟干笑了几声,“嗯”了一下。 “你姐怎么了?” 水鸟说:“她要离婚了。” 方哲顿了一下,说:“哦。”沉默一阵,“需要我帮忙不?” 水鸟转过头来看他,表情很局促,轻声说:“小方哲,你不准生气。” 方哲看着这样的水鸟,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我不生气。” 果然,水鸟缓缓地继续说:“我姐的丈夫……是顾臻。” 沉默。 沉默。 沉默…… 水鸟用眼角偷瞄方哲的脸,方哲表情淡淡的,像是在神游。 似乎没有要爆发的迹象,水鸟松了一口气。 突然,方哲伸手抓住水鸟的领子,喊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水鸟大惊,死死护住方向盘,高声尖叫:“别——别晃了,这是高速!高速!危险呐——你不是说不生气么,你骗子啊你——” 36、一个萝卜一个坑,坑大的装的萝卜就大 方哲家中。 方哲洗过澡出来,水鸟穿着帅气的赛车手服鼻青脸肿地坐在沙发上,像一株蔫了的豆芽菜。 方哲怒哼了一声,水鸟一个激灵,开始哀叹低唱:“小白菜呀~~好可怜呀呀~~三岁时候~~没了娘呀~~~” 方哲走到他面前,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霸气十足地唤:“水鸟!” 水鸟唰唰拍了两下袖子拜倒,“奴才在!” “听说你有本要奏?” 水鸟哆哆嗦嗦地发颤音:“正是~~” 方哲端起午后奶茶,“有屁快放,无屁退朝!” 水鸟哆嗦道:“奴才请求主上为臣姐辩护……” 方哲手一抖,奶茶泼了出来。 水鸟赶紧又说:“当、当然这只是一个提议,还得看主上的意思,要、要是主上不愿意,就把奴才当个屁放了就成……” 方哲伸出一支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水鸟,“你~~你可知道顾臻如何对我的?” 水鸟沉重地垂头,“奴才知道!” 方哲的手指颤得更浮夸了,“你可知道我对顾臻是什么态度?” 水鸟悲痛地,“奴才知道!” 方哲一副琼瑶剧悲情女主角悲怆欲绝的模样,“你知道~~知道还来问我这个问题?” 水鸟也深感自己干的事太不人道,诚心诚意地说:“对,你一心想忘了顾臻,我还来给你整这事,实在是太混账……” 方哲一拍扶手,决然而立,高声说:“真是太够义气了!知道我恨不得饮其血嚼其骨,给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复仇机会,我怎么能不好好把握呢!” 水鸟瞠目结舌,方哲一捋头发,捧起水鸟的手,眼中精光大作,说:“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把握机会,不让他赔到破产绝不罢休!” 水鸟瞪大眼,眨了眨,愕然至极,“嗯?啊,啊?” 方哲仰头把午后奶茶喝干了,一溜烟蹿进房间里换上衣服,冲出门去了。 水鸟后来知道,两天后的侵权案庭审,方哲小同志如获神助,在法庭上就跟赵云附体一样,挥舞大刀如入无人之境,让对方毫无辩驳之力,让小吴同学对方哲的敬仰程度又加深了十个百分点。 水鸟叹道:只要遇到和顾老板有关的事情,方哲总是这么有干劲。 方哲刚结束上一场官司,马不停蹄,立即就把顾臻的妻子约了出来。 田源二十九岁,打扮起来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女,戴着一副范冰冰范儿的墨镜,端端正正地坐在麻辣烫摊前,让店里的人频频回首。 方哲摆出职业微笑,说:“田小姐大名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不是池中之物啊。” 田源皮笑肉不笑,说:“哦,那得看是什么池了。有的池子能养小鲤鱼,养不了大鲸鱼。有的池子能养鲸鱼,却容不下小鲤鱼。方律师,你觉得,我丈夫是什么池子?” 方哲一怔,说:“田小姐说话太高深,我听不明白。” 田源冷冰冰地笑笑,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亮的眸子,说:“方律师,我丈夫不是什么假山流水的小鱼池,他是海,只有像我这样的鲸能够在他身边存活。如果是鲤鱼,就不要想着跃龙门了,就算跳了过去,最后也是死路一条。你听明白了吗?” 方哲敛起了笑容,沉默半刻,又轻笑,说:“田小姐,你想多了。我不是什么鲤鱼,我是一只旱鸭子,别说大海了,靠近水的地方我也是不会去的。现在我们能谈谈这场官司了吗?” 田源挑起眉,接着又垂下眼笑了,说:“别急,先上几串麻辣烫再说。” 这一顿饭,田源似乎吃得很是尽兴,好端端一气质大美女,穿着上万的装束坐在麻辣烫小吃摊前,吃得满头热汗,最后在包里掏了半天,摸出来一张二十块拍在桌上,甩一甩头发说了一句“不用找了。”接着带着方哲扬长而去。 麻辣烫摊主很郁结,深情凝望着美女远去的背影喃喃有声:“少给了十块钱呐——” 方哲刚回到家,水鸟的电话就来了。 方哲语气不善:“你姐姐简直就是盛开在中国土地上的一朵奇葩,不继续在美利坚祸害别国同胞真是一大损失。” 水鸟赔笑,说:“情敌相见,洽谈得如何?” 方哲啐了一口,“谁和她情敌了?你别站错立场。” 水鸟笑了笑,说:“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方哲哼一声,说:“是她让你来雇用我的?” 水鸟支吾了半天,干笑着说:“嗯……我姐这人嘛,就是占有欲太强,就爱把男朋友家底都翻一遍,以前的男朋友都是被她这毛病吓跑的。” 方哲说:“这么些年来,苦了你了啊。” 水鸟泫然欲泣,“还是小方哲懂我……哎,你们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吗?” 方哲说:“都明白了。” 听田源和水鸟的讲述,大概就是顾臻以妻子没有尽到夫妻义务为由,提出要与妻子离婚,这在水鸟看来是“牵强附会,无理取闹,用膝盖都能猜到他是在找借口”的。 当方哲询问田源有否尽到夫妻义务时,田源微微一笑,说:“我赚的钱比他多一倍,这还不够么?” 方哲当下无语凝噎了。 金刚白富美,又是一个金刚白富美! 田源把意愿说得很清楚:一,不愿离婚。二,如果不得不离婚,要求对方赔偿三千万损失费。 方哲问她,顾臻所有的资产有多少? 田源说,不动产、股份、理财产品、储蓄,外加一架直升机、一艘私人轮船,以及高级家具及个人用品等,大概是六千万人民币。 方哲吞了口唾沫,心里忿忿不平地想:居然还有直升机,实在是欠揍得很啊!抓起笔狠狠地把仲裁申请上的“赔偿三千万”划掉,用力地写下“赔偿六千万人民币”。 连田源都诧异了,方哲只是阴测测地笑,说:“只是让他吃点苦头。” 水鸟听罢,笑道:“顾老板可不会坐以待毙,你们这么漫天要价恐怕会适得其反吧。” 方哲哼一声,“不这么做难解心头之恨。而且我有能赢的把握。” 田源的仲裁申请很快交到了顾臻手上,顾臻随便瞄了两眼,目光最后定格在代理律师的名字上。 方哲。 顾臻把文件放下,过了一会又拿起来,再看了一遍。 代理人后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方哲。 顾臻顿时有种世事无常的感觉。 曾经和自己交往过的人,居然成了妻子的代理人,要向自己敲诈财产。人活在这世上,真是什么事都能发生啊。 五年过去了,那个一口一个喜欢的少年,现在是什么样子? 在一边等着的律师有些诧异。这个一直心不在焉似乎感觉很无聊的委托人看着分明是敲诈的仲裁申请居然笑了,而且笑得这么温和。就像沾了一嘴血的狮子突然学猫叫一样,让人看着颇感背脊发凉啊。 顾臻对着仲裁申请看了半天,抬起头对律师说:“没有什么理由,你被解雇了。就这样。” 那可怜的律师瞬间石化了,看着顾臻拂袖离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顾臻直接拒绝了仲裁申请,坚定地要求离婚,把诉讼提到了法庭。 方哲拿着法院传单,嘿嘿冷笑,“顾臻啊顾臻,让你再嚣张,小心打掉了牙齿和血吞!” 37、不要~不要~法律要被你们玩坏了~ 双方又准备了半个月,终于开始了庭审。 空调仍然在呼呼地吹着,室内温度明显有些过冷了。但方哲的脑门上却布了一层热汗。 走马灯闪到最后一幕,叮铃铃铃铃,落幕了。 哗啦一下,六魂归位,方哲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样,一个激灵回到了法庭现场。 顾臻和妻子田源离婚诉讼的法庭现场。 顾臻陈述完,回到原告席上坐下了,嘴角弯弯的,似乎在笑。 审判官问:“原告当事人,没有诉讼代理人吗?” 顾臻朝方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说:“是的。” 方哲盯着他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小吴用肘子碰了碰方哲,说:“这家伙当过律师么,真以为他能做诉讼啊?” 方哲说:“这世上的事只要和人有关,不管是写故事还是打官司,最本质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得人心者得天下。他不会轻易拿六千万开玩笑,不能小瞧了他。” 审判官说:“被告代理律师可以开始陈述了。” 方哲站起来,走到台前,说:“自古以来‘人*妻义务’这四个字被不同的时代的人诠释过,但在这个民主、平等的社会上,人*妻义务究竟是什么?是三从四德?是生儿育女?是操持家务?各位审判官、听证员,女性占有我国人口的二分之一,她们不是男人的从属物,更不是生育的工具。她们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不应被‘妻子’这样的锁链而束缚。她们有权追求自己的理想,而不是理所应当地被繁杂家务家庭孩子所牵累。尤其是像我方当事人田小姐这样有能力有智慧的优秀女性,没有一个男人能够要求她们放弃自己的才能,浪费了她们的智慧,停止对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的发展贡献自己的能力。” 方哲顿了顿,看向顾臻。顾臻抱着手臂嘴角微翘,浅笑着看着方哲。方哲没出息地岔了一口气,赶紧又提起气,高声继续道:“原告当事人的说法是在践踏我方当事人乃至全国女性同胞的人权及尊严,这是封建思想的残留,是男尊女卑思想的糟粕。希望法庭不要被原告当事人的激进言论所蒙骗,看见事情的本质。” 方哲欠了欠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小吴笑着说:“真有气势,简直跟顾大作家有得一拼。哎——老大,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方哲瞥他一眼,心里骂自己没用,只不过看见了那个混蛋的笑,就让自己心跳得差点连话都说不清。 到了法庭提问环节,田源站到了台上。她这天穿了一套庄重低调的西服,头发干干净净地束了起来。方哲扫了她几眼,意识到她把头发染黑了,还把指甲油都洗掉了,现在整个人朴朴素素,显得恬静斯文,配上一副不做作的谦逊表情,很能惹人同情。 方哲在心里想:果真是老虎下山能装猫,这女人能屈能伸,着实聪明得厉害。 方哲对田源点头致意,说:“田小姐,按照您的说法,原告人……您的丈夫,在婚后不久就开始对您态度急剧转变,在最近的一年中甚至变成了冷暴力,是这样么?” 田源点点头说:“是这样的。现在就算我们两人在同一个房子里生活,一天连三句话也说不上。他从来不主动开口说话。” 方哲暗叹,果然是顾臻的作风。 “那对于原告当事人所说的‘人妻义务’,您是怎么想的呢?”方哲说。 田源说:“自从婚后我们从未聘用过钟点工,从来都是我亲手打扫卫生、伺候他起居。一天三餐都是我做,洗碗拖地洗衣服,他什么都不干,连内裤都是我给他洗的,他心血来潮牵回来的黑背我也毫无怨言地帮他养着。也许我还有什么做得不够好,但他这样说我,我真是……”田源说到这里,用手掩住嘴开始低声啜泣起来。 审判官看向她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不少。 方哲又问:“关于那条黑背,听说它似乎给田小姐带来了很多困扰,是这样的吗?” 田源说:“是的。那条狗在我的衣柜里大小便,报销了我价值十八万的衣服,用我的皮鞋和皮包磨牙,咬死了鱼池里的鱼,还吃掉了我的美容营养品……” 顾臻说:“小黄的毛最近光滑多了,原来如此啊。” 审判官说:“原告当事人不要说话。” 方哲说:“不仅如此,因为小黄在小区里总是横行霸道,邻居的狗狗都得了抑郁症,纷纷到田小姐这里来投诉,甚至恐吓田小姐要下毒毒死小黄,逼迫田小姐赔钱,可想而知田小姐的精神受到了多大的损害!而这些,都是因为原告当事人未经田小姐同意就自作主张地养狗导致的。田小姐不但没有埋怨,而且很亲切地接纳了小黄,以一颗温柔的善心包容着小黄,为小黄构建了一个温暖的新家。” 方哲看向审判官,痛心疾首道:“田小姐为原告当事人所做的一切,是多么伟大、多么无私,这份伟大的感情,却被原告当事人说得如此不堪!在座的各位,请问,这是要上辈子修得多少的福分,这辈子才能得来像田小姐这么美丽、温柔、宽容、体贴、还会赚钱的女人当妻子!?” 方哲转向顾臻,看着他的眼睛说:“婚姻的基础是爱情,而爱情的基础是包容。请问原告当事人,田小姐究竟有什么行为在你看来是没有尽到‘妻子义务’,让你无法饶恕包容,以至于要置这份感情于不顾,放弃一切也要逃走?” 这句话问到最后,方哲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 是的,他一直想问问顾臻,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这么讨厌自己,把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抛在脑后,就在缠绵后第二天,连道别都没有,就离开了。 方哲看着顾臻,想从他似笑非笑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顾臻靠坐在椅子里,清亮的眼睛也看着方哲。 顾臻牵起嘴角轻笑起来。 视线交汇,有火花迸发。 方哲抽回目光,轻轻说:“我问完了。” 顾臻站起来,走向妻子,笑得很邪魅。 “被告当事人,你刚才说的那些,都很对。你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是一个很好的妻子……” 田源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他,眼眶渐渐湿润。 小吴侧过身低声对方哲说:“老大,咱们这边形式大好啊。” 方哲盯着顾臻,轻声哼了一声,回道:“未必。” 顾臻突然一抬头,高声说:“前提是如果你不是一个性变态的话。” 天雷滚滚,冷风大作。 顾臻刷地抽出一沓纸,走到庭前分别递到每位审判官的面前,又走到被告席,啪地一下把纸拍在方哲面前。 小吴抖了一下,方哲挑起眉看顾臻,顾臻对他挑衅地一笑,回头面对审判官说:“各位审判官、听证官,我的妻子田源,是一个性变态。她嗜爱S*M,在家时喜好穿情趣内衣渔网袜细高跟鞋戴一副女王面具,用皮鞭抽打我的爱犬小黄。她还在家里的各个角落都燃着情趣蜡烛,吃饭的时候把蜡油滴到小黄的头上。她强迫小黄和隔壁妮妮交*媾,还录下了视频逼小黄看,她甚至还买了一根犬用震动*棒……这就是我家小黄受虐前和受虐后的对比图,你看原来那黑漆漆亮晶晶的小眼睛,多像纯真可爱的孩子……再看看受到我妻子虐待后的这一张,死气沉沉了无生气,诸位不觉得和街边吸毒上瘾的瘾君子眼神一样吗?!” 被告席传来哐啷一声,顾臻顿了一下回头看,看见方哲从桌下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撑着身体坐好。 顾臻继续说:“是我的妻子——剥夺了小黄生活的希望,让它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了。我的妻子,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家,应当是一个温暖的港湾,让人身心舒畅,但我的妻子给我家带来的,只有恐怖和绝望。这样的女人,怎么能说是尽到了妻子的义务?” 方哲嘴角抽搐地站起来,“我有异议!原告当事人在夸大事实。” 审判官吞了口唾沫,清了清嗓子说:“同意异议。原告当事人请……咳,客观地发言。” 顾臻淡然地笑笑,看向妻子,说:“被告当事人,请对我的问题以‘是’或‘否’来回答。” 田源阴着脸,不情愿地点点头。 顾臻说:“你是否经常只穿着丁字内*裤在家中走动,即使我和小黄表示抗议后仍然执迷不悟?” 田源脸色更难看了,“怎么就经常了?” 顾臻说:“请用是或否来回答。” 田源瞪了他半天,不情愿地答:“是。” 顾臻继续问:“你是否收藏了一整套‘老公的诱惑’系列情趣用品,包括按*摩器、弹弹鼠、震动环、震动棒、假阳*具中码大码加大码?” 法庭上安静了,只听见冷汗直流的声音。 审判官慢悠悠地问:“还有加大码的?” 顾臻说:“是的。目测长度超过18厘米,直径超过七厘米,真是个触目惊心的小弟弟啊。” 方哲颤巍巍地站起来,“我有异议,原告当事人在法庭上用词粗俗,有辱视听……” 审判官清了清嗓子,还没搭话,顾臻一个冷眼扫过去,说:“用词粗俗有辱视听?男人的性*器官怎么就粗俗有辱视听了?这个法庭上二十多名男性,难道都长着一个粗俗有辱视听的东西吗?被告代理人,你每天挂这一个粗俗有辱视听的东西出门心里难受吧?这个粗俗有辱视听的东西让人类作为一个物种存活了下来,帮助人类繁衍子孙,怎么就不能在法庭上说了?阳*具,阴*茎,[哔——],[哔——]还有[哔——],这些词语都准确且优美地阐述了这个神圣的物体,男性的生*殖器官。” 方哲驳论:“[哔——],[哔——]还有[哔——]这种词语在晋江都是敏感词,法庭这个神圣和谐的地方更不能说!” 顾臻说:“审判官,我的法言和本案密切相关,请允许我继续说。” 审判官说:“驳回异议,原告继续说吧。” 顾臻又问田源道:“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是否收藏了‘老公的诱惑’系列用品?” 田源脸色一会绿一会紫,煞是壮观,过了好半天小声地答了个“是”。 顾臻戏谑地笑,说:“请问被告当事人,你是否曾在原告的饮食中放伟*哥等催*情*药物?在原告的洗浴用品和毛巾中喷洒了催*情香氛?还把原告的电脑桌面和手机锁屏换成了自己的裸*体照片?” “是。” “请问被告当事人,你是否多次‘无意中’把诸如‘日式体位18招’、‘西班牙二人斗牛术’、‘宋代春宫图’等图片‘遗留’在饭桌上?” “是。” “请问被告当事人……” 小吴对方哲说:“这生活……简直是天堂啊……” 方哲冷眼瞥他一眼,斥道:“去!你懂个屁。” “请问被告当事人,你是否多次暗示原告对你施行性*虐*待行为?” 田源冷眉相对,“你不也挺享受的么!” 顾臻说:“那就是承认你多次暗示原告对你进行性*虐*待行为了?” 顾臻话一出口,方哲就站了起来,“原告当事人在误导我方当事人。” 顾臻浅笑道:“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方哲走出来,走到田源面前,对她温和地笑笑,说:“没事的,把事实说出来,法院会考虑的。” 田源说:“我是做过那些事情。” 方哲愣了一下,审判官低下头在纸上记了点什么。 方哲低声叫道:“田小姐……” 田源抬起头,说:“我是在我丈夫的饭里下过催情药,也经常穿情趣内衣在他面前晃,也曾多次挑逗我丈夫。我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这是夫妻生活里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做这些,完全是我丈夫的错。” 审判官说:“请被告说清楚些。” 田源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丈夫,他自从和我结婚后,就再也没有碰过我。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不是尼姑,不是禁欲者。我是有教养的知识分子,我即使再有需求也不会到外面去找别人,我勾引他,是在给他面子!” 田源说完,连方哲都吃了一惊。 结婚三年,居然没有行过房? 顾臻啊顾臻,这是红烧肉糊脸上宁愿饿肚子吗? 顾臻冷哼一声,说:“那可真是多谢你了。” 田源说:“你倒是说说,到底是谁没有尽到义务?” 方哲说:“是啊,这就是顾先生你的不对了。既然不做羞羞的事,田小姐嫁给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不吃你的不穿你的,嫁给你图什么?不就是图你有个[哔——]嘛,现在这样田小姐还不如嫁给震*动棒呢!你这么做难道不是让全世界男人心寒吗?” 小吴在后边小声喊:“老大!注意言辞!” 方哲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嚣张了,赶紧收起脸上的笑。 顾臻眯眼看他,说:“你笑什么?” 方哲抬头望天,“笑了么?我笑了么?顾先生眼花了吧。” 审判官咳了一下,说:“原告当事人还有什么说的么?” 顾臻说:“是的,我想问一问被告代理律师,婚姻难道就是一张永久的做*爱通行证么?无论其中一方多么不情愿,为了满足对方的欲求,就要委曲求全?” 方哲说:“那顾先生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顾臻说:“我追求的是精神的爱情,是柏拉图的完美境界。如果不能接受,那我们就只能离婚。” 田源瞪大了眼睛,那眼神简直要把顾臻穿出两个孔来。 方哲也瞠目结舌了,这厮怎么能这么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 “柏、柏拉图?”方哲不敢置信地重复。 顾臻说:“是的。有什么意见吗?” 方哲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顾臻面不改色,悠然自得地笑着,好像五年前那个在别人身下辗转求欢的人不是他一样。 方哲结巴了半天,愤愤骂道:“你这……你这……骗子!” 顾臻看着他,说:“为什么这么说?” 方哲说:“你根本就不是柏拉图恋爱!” 顾臻挑起眉笑,说:“你有什么证据?” 方哲气得肺都大了,憋了半天才说:“我就是知道。” 顾臻眯起眼,轻挑嘴角显得有些戏谑。 田源看看两人的神情,一个小人得志一个哑巴吃黄连,忽觉有趣之极,轻轻地笑了,把想说的话放回了肚子里。 38、谁说杀马特是非主流?你们是不懂艺术 这场庭审演变成了一出十足十的闹剧,在一团乱麻中落下帷幕,二审初定于半个月后进行。 方哲悻悻然收拾东西准备退庭,小吴变得紧张兮兮的,小声说:“老大老大,顾臻过来了。” 方哲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做出一副气势十足的模样看向顾臻。 “黄哲小学生。” 方哲面无表情,“我叫方哲。” 顾臻的眼睛弯起来,像夜里清亮的下弦月,眸子里透出些温和的笑意,“好久不见。你变了不少。” 方哲没好气地说:“多谢,托你的福。相对地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混账。” 顾臻说:“在这种地方重逢真不浪漫。吃个饭吧?” 方哲说:“算了,怕中毒。” 顾臻轻笑,说:“明天中午,我接你。” 方哲眯起眼,眼神变得冷了一些。 “顾臻,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找你麻烦算对得起你,你别太过分。” 顾臻说:“不给面子?” 眼神中竟有些失落。 方哲心下一动,低下头说:“我……我约了人了。” “谁?” 方哲撇撇嘴,小声说:“女朋友。” 顾臻沉默了一阵,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他突然说:“推了她,跟我吃。” 方哲皱眉,“你们有钱人怎么都这么霸道?我就是不想跟你们这种人吃饭。” 顾臻笑了一下,说了一句“好吧”,转身缓步走开了。 小吴悄悄探出脑袋,说:“老大,你什么时候找到女朋友啊?我怎么都不知道,太不够意思了吧。” 方哲瞥他一眼,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说:“混东西,我什么时候教你偷听老大说话了” 小吴打哈哈,说:“看顾臻跟你说话那样,也不是那么坏嘛。老大,你怎么认识他的?” 方哲看着男人逐渐走远的身影,竟有点期盼他会回过头来看一眼。 方哲赶紧别过头,说:“孽缘,不提也罢。” 方哲回家后把庭审的情况跟水鸟说了,水鸟一副吃了老鼠屎一样的表情,脸都黑了。 “真的?”水鸟气若游丝地问。 方哲说:“千真万确。” 水鸟一副想吐的表情,说:“听自己亲姐姐性*虐一条公狗,这真考验心理承受能力。以前只知道她和小黄关系好,没想到竟是狗男女的关系。” 方哲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方哲说:“水鸟,顾臻和你姐姐,当初为什么在一起?” 水鸟看了他一会,问:“很在意么?” 方哲说:“别想多。只是和官司有关。” 水鸟抱着手臂想了一会,苦笑道:“说实话,我也很奇怪。顾老板不图我姐的钱,不图我姐的美貌,他非把自己跟我姐栓一块,究竟是图个什么?” 方哲面无表情地说:“爱情?” 水鸟笑起来,说:“放屁,长了眼睛的都看出来顾老板不喜欢我姐,就我姐还傻呵呵地要跟他结婚。你不知道,他俩刚在一块的时候,我家群起而攻之,我姐偏就不听,现在好了吧。这就是造孽,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 方哲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听着,眼睛瞄向窗外树枝上趴着的一只蝉。 晚夏的蝉吃得胖胖的,毫不厌烦地重复发出单调的声音,好像所有生命的意义都寄托在这蝉鸣之中了。 五年间在电视里见过他太多次,以至于真正和他见面时竟没有那种好久不见的疏远感。仿佛他的离开只是昨天的事情,而他只是和自己开了一个小玩笑。他们并没有分开。 方哲知道他的一切,这五年顾臻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出席了什么会议,什么时候发表了新书,他全都知道。 但顾臻呢?自己这么多年的挣扎痛苦,思念悲伤,他又知道多少? 自己在泥沼里垂死挣扎的时候,他却跑到国外去娶了一个娇妻,过得滋润无比。 真是不公平极了。 世界不公平,爱情也不公平。 真是可气。 水鸟伸手在方哲面前摆了几下,说:“想什么呢?表情这么狰狞。” 方哲冷笑一下,说:“在想怎么能把顾臻弄死。” 水鸟吞了口唾沫,说:“有什么想法?” 方哲眼中闪着寒光,阴测测地冷笑,“我还有王牌,等着瞧吧。” 方哲下定了决心,买了两身朋克装束,拉着小吴来做cosplay。小吴错愕无比,拎着绿毛爆炸头假发,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说:“老大,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毫无怨言,但现在你让我当杀马特皇族肥猪流?这太侮辱我了。” 方哲冷笑,说:“为了伟大胜利,牺牲小我又算得了什么?你的思想不够坚定,这不好。” 小吴叫嚣:“老大别光说不做啊,你倒是做个榜样啊!” 方哲面无表情,拿起一个穿孔器,啪叽在耳朵上打了个孔。 小吴倒吸一口冷气,登时连腿都软了。 “老、老大……您这是干什么呢,自残也不能换来革命的成功啊……” 方哲的耳朵立刻就肿了起来,方哲皱皱眉头,从买来的一堆物事里翻出一只巨大的金属骷髅头耳钉戴到耳朵上。 方哲说:“不抱着必死的决心,怎么能打倒强大的敌人?曾经说过,只要有不得不赢得决心,就没有打不赢的仗。” 小吴脑门上流下来几串冷汗,“您还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 方哲横眉冷对,小吴赶紧闭上嘴,乖乖地把杀马特头套戴在了脑袋上。 这几天派出所常常接到电话,举报说某知名小区内有两名穿着奇怪的男子在闲逛,让小区里的居民备受困扰,家长都不敢让孩子单独在外面玩了。 派出所警察叔叔无奈到此小区来巡查,果真看见一名绿毛杀马特和一名粉毛杀马特两颗色彩斑斓的头颅聚在一起,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警察叔叔走上去,说:“你们,哪家哪户的?把身份证给我看看。” 两颗脑袋抬起来,警察叔叔被吓了一跳。 两张扑粉扑得惨白惨白的脸上,浓妆画了两对黑漆漆的死鱼眼睛,眸子是亮瞎人的紫色,鲜红的嘴唇上点缀着闪亮的闪粉,鼻翼处还贴着晶莹剔透的晶石。 警察叔叔乐了,好一对敬职敬业的非主流啊。 粉色杀马特说话了,“警察叔叔您好,我们只是在这里休息一下,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警察叔叔心想,现在的非主流还挺有礼貌的,于是语气好了一些,“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绿色杀马特啐了一口,说:“我们是同志!在这里亲热也不行吗?你们警察也管太多了吧!我们可是交了税的,我告诉你啊,你这是歧视同性恋!” 粉色杀马特回手在绿色脑袋上铲了一下,赶紧赔礼道歉说:“对不起,我朋友喝多了,失敬失敬,我们现在就走。” 绿色杀马特捂着脑袋百般委屈,突然眼角瞄到一个男人从一栋楼里走出来,赶紧叫道:“老大,快看,发现目标了!” 粉色杀马特定睛一看,那男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踢着一双人字拖悠悠闲闲地朝超市走去,不是顾臻又是谁? 粉色杀马特低呼一声,“隐蔽起来!”两人跟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嗖一下藏到了警察叔叔的背后。 警察叔叔很困惑,那边顾臻往这边瞄了一眼,身后的两个杀码特同时一抖,害得警察叔叔也紧张了起来。 顾臻只是这么一看,心想现在警察怎么都爱整些花花绿绿的,这位后面背两团粉绿的毛是怎么个回事? 这念头只在顾臻脑海里晃过一下,就没影了,顾臻到超市买来剃须膏、洗发水、毛巾等物,走出超市时看见警察叔叔正拉着两个挣扎扭动的人往外走。 方哲和小吴因扰乱治安被罚了款,被水鸟赎了出来,水鸟说:“得啦,明天别去了。” 方哲说:“不行,都跟了这么些天了,怎么能遇到这么点挫折就放弃了呢!” 水鸟笑道:“证据拿到了,开心了吧?” 方哲和小吴面面相觑,接着高呼一声抱头痛哭起来。 “小吴,辛苦你了……” “是啊老大!苦了,真是苦了……” 39、据说从这一章开始本文要向严肃化转变了 二审开庭了,方哲走进法庭时看见顾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方哲不紧不慢地放下包,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对顾臻做了个“去死”的手势。 顾臻淡淡地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方哲知道他发现自己戴了耳钉,不知为何有些脸热。 那是一枚叶形的耳钉,和顾臻的领章很像,做工精致,方哲在橱窗里看见它,马上就买了下来。 顾臻突然动了动嘴唇,方哲仔细辨认了一下,脸一下就烧起来。 顾臻做着口型,说的是:“很好看。” 方哲垂下眼睛,不敢再看他,心里却乱成一片。 田源走进来,坐在方哲旁边,扫了他一眼随口说:“恭喜你出柜了。” 方哲一怔,“什么?” 田源挑挑眉毛,“左耳戴耳钉是同性恋的标志。” 方哲被空气噎了一下,马上说:“我不是同性恋。” 田源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说:“哦。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管你是同性恋双性恋恋童癖恋犬癖,赶紧把官司给我打赢。” 方哲语塞,过了好一会轻轻说:“我不是同性恋。” 审判官就位,庭审开始了。 顾臻说:“妻子对我的要求过高,我无法满足,这个婚姻已经无法再挽回,我请求法院同意我的离婚诉求,并公正地裁决。” 方哲站起来说:“请等一下。各位审判官,我方有充足的理由认为,导致这段婚姻破裂的原因,完完全全在于原告当事人本身,而我方当事人一点错也没有。” 顾臻抬起眼,神情有些危险。 方哲把文件递到审判长面前,接着深吸一口气,说:“据可靠证据证明,原告当事人之所以对我方当事人采取冷暴力处理,其根本原因是因为,原告当事人是……同性恋。” 方哲继续说:“地处园艺街的SBar是一家有名的同性恋酒吧,据酒吧老板证言,原告当事人经常光顾此酒吧,并且常看见他和吧内的男孩有过于亲密的肢体动作。这些照片就是在Sbar中照的,从照片中可以看见,原告当事人的手似乎放在了对方男孩某些难以启齿的位置。原告当事人,这上面的人是你吧?” 勘验员把文件交给顾臻,顾臻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这照片是前几天照的,他那天还看见了一个奇怪的警察。 “是我。”顾臻淡淡地说。 全场哗然。坐在听众席上的记者跑了出去,大概是抢先去报道这一新闻去了。 方哲瞄向顾臻,顾臻没有看他。 方哲说:“请问原告当事人,是否可以认为,你拒绝和我方当事人进行肢体接触,其原因就是因为你不喜欢女人?” “是。”顾臻说。 方哲说:“而不是因为柏拉图恋爱?” “是。” 方哲看着审判官,说:“明明不喜欢女人,却不负责任地耽误了我方当事人,不仅如此,还恶意中伤我方当事人。这种行为让人不齿。这场婚姻的失败,原告当事人难辞其咎。我说完了。” 一锤定音,方哲微微欠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小吴向方哲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审判官皱着眉看顾臻,说:“关于这点,原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臻看向方哲,方哲淡淡地看回来,耳垂上的耳钉闪闪发亮。 顾臻轻笑,说:“没有了。” 方哲松了一口气,审判官在纸上写了些什么。 顾臻突然笑了一下,风声乍起,窗外树叶哗哗地响。 顾臻站起来,拿出一张纸呈递给审判官,回过头说道:“被告当事人,我是同性恋这点,你在五年前,就是知道的。现在拿出来说,不觉得太没意思了么?” 方哲一怔,猛然回头看田源,田源安静地坐着,表情没有什么波动。 顾臻说:“在知道我是同性恋的前提下,还提出要结婚的人,是你吧?” 田源抬起头,眼中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方哲等着她的辩驳,但她没有说话。 顾臻把手中的纸放到被告席上,方哲一眼就看见顶行写着“婚前协议”四个字。 顾臻说:“这是我们做过公证的婚前协议。你在确晓我不会爱上你的前提下和我结婚,如果我在五年后仍没有爱上你,婚约就可以解除。这是你起草的协议,你先签的字,你总不会已经忘了吧?” 田源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婚前协议,淡淡地笑着,说:“我没忘记。” 顾臻点点头,说:“各位审判官,这份协议是否具有法律效应?协议规定的五年已经过了,是不是应该按照协议上所说,解除婚约?” 几个审判官戴上眼镜仔仔细细地把文件读了一遍,交头接耳了几句,最后审判长说:“这份协议具有法律效应。” “我有异议。”方哲放下手里的文件,猛然站起来,说:“解除婚约是有前提的。‘男方若五年内仍未爱上女方,婚约到期解除。’” 顾臻转过身看他,方哲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胸中似乎有波涛在泛滥,悲哀的感觉就像要冲破束缚,奔腾翻腾。 方哲突然同情起田源来,有种感同身受的深深悲戚感。 那个男人就是这么可恶的人,把别人的感情当作玩物,在别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全身而退。 方哲盯着顾臻,认真地说:“原告,请你如实回答我,你是否从未爱上过我方当事人?” 顾臻眼中闪过愕然的光,但转瞬即逝。 顾臻轻轻地笑了,说:“没有。” 方哲的心中不知为何猛地一痛。 方哲又问:“在你们相处的这五年来,从来,一次也没有爱上过么?” 顾臻的表情没有波动,“没有。” 方哲心里似乎钻进了一只小虫子,开始啃噬他的心,痛得难耐。 方哲说:“即使是每天相见,同桌而食,同床共寝,你也从没有爱上过么?” 顾臻的回答仍是“没有。” 方哲暗暗地握紧了拳头,握得紧紧的,似乎不这么干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即使在你们相拥、亲吻,在她对你说爱你时,你也从未爱过她么?” “没有。” “即使在她为了给你做饭,每天丢下工作跑回家陪你的时候,在她为了让你每天吃不同的饭菜,偷偷自学厨艺的时候,你也从未爱过么?” “没有。” “即使在她满大街找你找得心急如焚的时候,在她等你工作完到凌晨也没有睡的时候,在她每天早上为你端来热牛奶的时候,你都没有爱过她么?” 方哲的声音变了调子,似乎带上了哭腔。顾臻顿了一下。 “没有。”顾臻说。 方哲心里似乎已经被啃噬得支离破碎,疼得几乎要麻木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泪终于负荷不住,滚落眼眶。 太没出息了!方哲暗骂自己。 即使是顾臻离开后那段时间,方哲也没让自己哭出来。他觉得,只要哭了就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在庭上听见顾臻无情的回答,方哲还是哭了。 他知道,自己早就输了。从爱上的一刻,就输得再无翻身之力。 方哲强迫自己不低头,他看着顾臻,但眼前的景色是模糊的。 他开口,声音在颤抖,“即使是,他很爱很爱你的时候,在他因为爱你而痛苦的时候,你也从没有爱上过他么?” 眼泪滚下脸庞,滴落在地上。 顾臻淡淡地看着他,眼中有破碎的光芒闪耀。 法庭上安静得如同死寂,似乎能听见水滴滴落的声音。 大家都在等着,顾臻的回答。 田源也抬起眼,紧紧地看着顾臻。 顾臻突然浅笑起来,薄唇微启。 “没有。”顾臻轻轻地说。 方哲终于支撑不住,撑着桌子的手一软,垂下眼睑时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原来,最悲哀不是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明在一起,却从未相爱。 他输了。 输掉了官司。 也输掉了感情。 田源突然站起来,说:“各位审判官,我这里还有一份文件,请求呈递给各位过目。” 顾臻猛然看向她,方哲也抬起头。 审判官接过田源的文件,仔细看了一遍,举起文件问顾臻道:“原告,这一份婚前协议修正版,也是你签署的吗?” 顾臻接过来看了一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说:“我当时处于精神不稳定状态,这份协议不应当生效。” 田源说:“精神稳不稳定不是你说了算的,需要我传唤公证人吗?” 顾臻阴下脸,“公证人拿了你们多少钱?” 田源笑道:“你这么说,当然是有证据的吧?” 顾臻哼了一声,脸色像烂番茄一样难看。 田源说:“这份婚前协议修正本是三年前签订的,在时间上来说,修正本才有法律效应,原本是无效的。” 审判官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根据婚前协议修正本中的条例,没有五年期限离婚一说。原告当事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40、上一章的标题是开玩笑的 审判结束了,记者冲到法庭外对着摄像机大肆报道这场审判如何如何地峰回路转,金融女精英田源如何柳暗花明地将顾大作家的六千万身价装入了腰包中。顾臻难看如烂水果的表情被特写拍了下来,登上了娱乐版头条。 小吴把纸王冠戴在方哲头上,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香槟,高呼一声打开,把方哲半张脸都喷湿了。 小吴用力地拍着方哲的背,大笑道:“老大你太能干了!那段感人至深的质问实在是太煽情太动人了!我都看见审判长偷偷抹眼泪儿了!你不去湖南台演电视剧真是浪费了好演技啊——” 方哲黑着一张苦瓜脸,呆愣愣地站着,一时半会还没能接受审判的结果。 田源说:“怎么着啊,你看看你这样儿,赢了官司怎么跟死了娘似的?” 方哲僵硬地把头转向田源,眨巴了几下眼睛,说:“你……你……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婚前协议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我不知道!” 田源一副无辜的表情耸耸肩,说:“这有什么关系,赢了就行了。” 方哲简直想吐血三升,他叫道:“这怎么一样!你这魔女!” 方哲看着眼前这女人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心里痛骂自己没长眼睛,这女人不是什么可怜的受害者,她这俨然一副是始作俑者的嘴脸,她是计划好的! 田源笑道:“好了好了,我就是看你们俩吵架觉得有趣嘛,要不然审判多无聊啊。想不到效果还挺好的,真是没白来。” 方哲简直要喷火了,田源倒了一杯香槟递到方哲手里,笑着说:“虽然这场胜利绝大部分是我的功劳,但也不能否认方律师的作用。方律师的哭戏成功地把众人的目光从性虐*待转移到了婚前协议上来,改变了审判的方向,最后笃定了我方的绝对胜利。方律师的作用是大大的。来,我提议,敬方律师。” 小吴高呼:“敬方律师!” 三个酒杯碰了一下,发出悦耳的声音。 方哲终于认了,自己就是注定被玩弄的角色。 “方哲。”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 方哲心里紧了一下,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转过身来。 顾臻表情淡淡的,似乎还带点笑意。 田源举着酒杯向他致意,笑说:“邮轮,check。” 顾臻说:“小人得志。” 田源笑了,笑得很欢脱,她说:“我就爱听你说刻薄话。” 顾臻哼一声,不再看她。 方哲说:“你有什么事么?” 顾臻说:“我破产了。不是有钱人了,你愿意和我吃饭了吗?” 方哲愣住了,过了好一会轻轻地说了一句:“神经病。” 顾臻轻笑起来,眼睛里亮亮的。 顾臻说:“明天中午,我来接你。”说完,他朝方哲笑了笑,迈着大步离开了。 方哲被水鸟和小吴拉着在大排档狂欢了大半个晚上,回家睡了一会,没多久就醒了。心里忐忑不安地迎来了早晨,在家里来回踱步把家里的木地板数了好几遍,最终还是开车回了办公室。 他心想,如果顾臻真的来了,就开门放小吴,非要把他轰走不可。 中午,方哲把自己埋在书堆里,刚冲了一碗泡面准备吃,突然从窗外传来越来越响的风声。 方哲抬起头,从眼镜后往窗外望去,只见窗外树叶盘旋着乱飞,朝上空升腾而去。 “小吴!小吴,怎么回事啊?龙卷风?” 小吴站起来走到窗边,突然睁大了眼,晕晕乎乎地差点摔倒在地上。 “老……老大……这,不科学啊!” 方哲心下纳闷,也起身朝窗边走,突然窗户发出哐啷一声巨响碎成了玻璃渣,强风像怒浪一样灌进来,卷起一屋的文件纸在屋内四处乱飞,从破掉的窗口涌出去,翩飞的纸张像白色的蝴蝶,在空中盘旋着飞舞。壮观至极,诡美至极。 方哲掐了掐自己的手,感觉到疼痛。 他惨淡地笑笑,居然不是在做梦。 面前这架形似直升机的东西,以及机门处站着的貌如顾臻的男人,不是梦境? 顾臻的头发被狂风吹乱了,他笑得很邪气,缓缓地朝方哲伸出了手。 方哲马上往后退了几步。 顾臻用扬声器喊:“不是说接你去吃饭么?怎么不穿好看点?” 方哲看看自己身上这件皱巴巴的衬衫,骂道:“神经病!谁答应你去吃饭了?!” 顾臻当然是听不见他说话的,他笑了几下,对方哲说:“过来,我接着你。” 方哲瞪大眼睛瞪他,心想这男人一定是疯了,这里是写字楼十八层,不是好莱坞电影!他以为自己是汤姆克鲁斯呢?摔成肉泥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小哲同志立刻萎靡了,猛摇着头往后退,生怕顾臻仍一根绳子把自己套过去。 顾臻仍旧在笑,忽而无奈似的摇摇头,说:“你不过来?好,那我过去。” 说完,顾臻把手里的扬声器一扔,往后退了几步。 整座写字楼的人几乎都被吸引到窗边看热闹来了,这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看着直升机里的男人。 方哲心下大惊,意识到顾臻要做什么后腿都要软了。 他大喊:“停!停!有话好商量,别做傻事啊!” 他的声音被过大的风声掩盖,顾臻朝机门处助跑了几步,在机门处用力一蹬,朝方哲的办公室飞跃过来。 方哲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疯了疯了疯了疯了。 这个男人疯了。 方哲只失神了片刻,下一刻他冲到窗口,伸开手把跳进窗口的男人圈在怀中。 巨大的冲击让方哲站立不稳,两个人一起向地上摔去,方哲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五腑六脏几乎都要被挤碎了。 头也好疼,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恐怕是摔破了。 胸膛上有种踏实的负重感,方哲能感觉到伏在自己胸口的人的体温。顾臻的身体随着粗重的呼吸在起伏。 方哲此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刚才看见顾臻跳出机舱的那一瞬,心脏简直要害怕得破碎了。 方哲慢慢冷静下来,有种想哭的冲动。 隔了这么多年,这个男人还是这么轻而易举地操控着自己的心情。 方哲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顾臻……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顾臻抬起头,得逞地牵起一边嘴角轻笑,弯弯的眼睛里闪动着星光。 “方哲……”他轻轻的开口,眼睛直直地看进方哲的眼中,里面似乎有水光流动。 “我很想你……”顾臻轻轻说着,闭上眼缓缓俯下头把唇印上方哲的嘴唇。 时间似乎静止了,唯有直升机桨叶卷动起白色的蝴蝶在纷飞,漫天遍地的白色蝴蝶,像是要把天地都遮蔽住一样。 一吻结束,顾臻抬起头,对上方哲冷冰冰的眸子。 方哲冷笑,说:“顾大作家,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顾臻皱眉,笑容淡了下去。 方哲淡淡地看他,说:“刚才那个吻我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如果你再越矩,我就打电话叫保安了。” 顾臻微皱眉头,说:“为什么不能吻你?” 方哲瞪他,“当然不能!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顾臻说:“那当然。我是你男朋友。” 方哲心中一动,接着咬牙伸手把顾臻推开,骂道:“放屁!谁说的你是我男朋友?” 顾臻弯弯的眼睛看着他,说:“原来你对谁都会做这般那般的事情啊?比如说抚摸什么的,插*入什么的?” 方哲腿一软,撑起身体叫:“那是五年前!五年前我可以亲你、模你、插*入你,因为那时我们是恋人……但是现在不是!” 小吴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老大,插*入这种事,就不要大声喊出来了吧……” 方哲怒叱:“闭嘴!” 顾臻说:“我们没有分手啊。” 方哲对其怒目而视,“对,你什么解释也没有就走了,跑到国外,还娶了老婆,现在和老婆离婚,这个过程中我们一直在一起!” 顾臻笑了,笑得很温和,就像多杀年前的午后,阳光下那个一尘不染的笑容一样。他说:“那我们重新开始吧。” 41、据说现在相亲很流行 他说,那我们重新开始吧。 方哲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方哲沉默地看他,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你疯了。”方哲摇摇头,说:“但我已经不疯了,我被你治好了。” 方哲看着顾臻,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但眼中充斥的是淡漠,“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我不再相信你了。所以我拒绝。” 顾臻愣了一下,眼中的光芒碎裂了。 方哲站起来,把他也拉起来。 “我们早就结束了。我要找回我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里,没有你。”方哲浅笑着说。 警车来了,直升机离开了,窗外的风声渐渐的远去,风声止歇,白色的蝴蝶失去了灵魂,成为了毫无生气的文件纸,干巴巴地躺在地上,再也不会飞舞。 这才是,生活真正的样子。 没有白马,没有王子,没有勇士,没有公主,没有城堡,没有宝藏,没有直升机,没有邮轮,没有主角光环,没有电影桥段。 有的只是平庸的人,平凡的生活。 而顾臻注定是只活在故事里的人,凡人的爱对他来说一文不值,方哲不过是千千万万的仰慕者中的一个,顾臻就像一个施与者,兴致来时给予一些青睐,没兴致时连解释也不屑于说,一走了之便是。 顾臻不懂得爱,不知道爱情之所以珍贵,就在于两人心心相印,惺惺相惜。单方面的爱恋不是爱,那是找虐。 顾臻在法庭上一口一个“没有爱过”,让方哲想明白看清楚了,顾臻这片海,始终容不下自己这样一条小小的淡水鱼。 方哲决定这一次先发制人,以免自己再次动摇了。 警察很快上来了,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吴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不作声,等着当事人亲自解释。 顾臻有些心不在焉,不耐烦地摆摆手,语气不善地说:“不知道,刚才有个人从直升机里面跳进来,然后就跑出去了。没看清。” 警察说:“我们查到这架直升机的所有人是那个写书的作家顾臻,刚才跑出去那个人体型相貌和顾臻长得像不像呢?” 顾臻说:“刚才那个人矮矮胖胖的,顾臻是高大帅气的。不像。”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拍了几张照片离开了。 方哲说:“你的财产应该都被抵押了,这直升机是怎么回事?” 顾臻说:“哦,我问田源接个交通工具来接你吃饭,她就把这借我了。” 方哲低声骂:“那女魔头!” 顾臻整了整凌乱的头发,牵出一丝笑来,说:“看在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接你的份上,还跟我去吃饭么?” 小吴当即从文件堆里翻出方哲的外套,往方哲怀里一塞,送佛送到西,把方哲推出门去。 “老大!我们明天收拾屋子,你就别回来了!好好玩!” 一办公室的人都对方哲投去“好自为之吧”的目光,小吴唰一下把门关上了。 方哲一摸衣兜,眉头微皱,“没带钱包。” 顾臻说:“我请你。” 半个小时后,土豪顾臻带着方哲小同志坐在麻辣烫摊前,抬着头看小店里挂着的15寸小电视。 电视里正在报道知名作家顾臻离婚被分走所有财产的消息,视频里法院的工作人员正在清点顾臻的所有物。方哲看见了那架直升机的身影。 方哲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这个男人到这个地步,很大程度上也是自己的原因。 “不怪你。”顾臻说,“田源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她胜率很小,所以她才找了你。” 方哲有些诧异他会这么说,“啊咳……我承认我是个很负责任的律师,但没想到我原来这么名声在外啊~” 顾臻看着他,嘴角扬起来笑了,他说:“你真是笨得可爱。” 方哲敛起笑容,翻了个白眼。 顾臻说:“她知道她赢不了,所以她找你,因为她知道,我赢不了你。” 方哲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赶紧低头吃麻辣烫,却不小心咬到一颗花椒,辣得他脸唰地红了,顾臻递给他一瓶水,方哲接过仰头便喝,呛得直咳嗽。 顾臻伸手在他背后拍着,表情很温和。 方哲一时间有些失神了。五年间,毒舌王顾臻也变了许多,这样安静的表情,在以前看来简直比富士山爆发还稀有。 方哲喝了几口水,顺下气来,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顾臻说:“担心我?” 方哲啐一口,说:“别自作多情。我就是随便问问。” 顾臻笑笑,说:“不知道,可能会饿死吧。” 方哲说:“我才不信,你顾大作家随便写几个字都能值千金,还怕饿死?” 顾臻沉默了一阵,两人一时无话。 方哲突然说:“我有东西要还给你。” 方哲在包里摸了一阵,伸出手来时手掌中放着一枚叶形的领针。 顾臻的眼中亮了一下。 “这是你的幸运章吧。还给你,希望它能保佑你赶紧再找一个千金白富美,免得你要卖字为生。” 顾臻接过去,把领针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五年了,领针竟仍然像新的一样光泽饱满,看得出来是有人经常精心擦拭的。 顾臻把领针收了起来,说:“我搬家了,来看看么?” 方哲用眼角看他,“我们现在是孤男寡男,你最好不要对我说这种性暗示的话。” 顾臻不再说了。两人看着电视,安静地吃完了晚饭。 方哲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心中酸涩一片。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亲吻顾臻的那个晚上,他握着那枚叶形领针在操场痛哭失声。他对着那领针发下誓言,今生今世,他再也无法逃离。 如今自己把领针还给了他,是不是说明,一切都结束了? 方哲从冰箱里翻出啤酒,看着千篇一律的新闻报道,看着电视里顾臻没有表情的脸,不知不觉就把冰箱里的啤酒喝空了,身体很热很重,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没有醉,因为啤酒变成了眼泪,全都流了出来。 第二天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方哲的脑袋简直要炸了。他在被窝里挣扎了许久,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抓住了电话。 “喂……”方哲嘶哑地开口。 “小哲啊,你声音怎么这么难听啊?” 方哲揉揉眼睛,眼睛肿得像两个咸蛋。 “妈,咳,我昨晚和水鸟他们喝酒去了,没睡好。” 方妈叹了一口气,说:“小哲啊,你今年多大啦?” “27。怎么了?” 方妈说:“什么怎么了?对象呢?孩子呢?不是说好三十岁之前给妈生个孙子吗?三十岁生孩子,29岁就得怀上吧,28岁就得结婚吧,那还不得提前熟悉一年,那就是27岁你俩就得在一块了啊。你这,赶不上进度了怎么办呐?” 方哲一听头更大了,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说话吐出的都是作呕的声音。 方妈那边沉默了,过了一会厉声说:“小哲,你这是什么态度?跟妈妈说话就恶心是不是?一说找对象的事你就作呕是不是?你怎么这么不孝啊!妈妈的儿子怎么就成这样了啊!” 方哲抓过矿泉水瓶喝了一口,说:“妈,我胃不太舒服,我先去趟洗手间……” 方哲没得方妈说话就挂了电话,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就开始吐,吐得几乎把胆汁都呕出来了。 电话又响起来,方哲接起来,方妈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了说:“小哲啊,上回给你说的相亲网,你看了吗?” 方哲说:“妈,我真不想相亲……” “为什么呀?妈给你看了,那女孩基因好的真不少,妈还给你记了几个,妈给你约约时间,你们找一天见见……” 方哲说:“妈,我真不想见她们。” 方妈静默了,过一会轻轻地问:“儿子,你不是同性恋吧?” 方哲一个激灵,“不、不是啊,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不见啊?多好的机会啊,你们事务所人少,没机会认识女孩儿。你多跟别人见见,看对眼了怎么就不行啊?你啊,别老是想着工作,终身大事可不能耽误。” 方哲说:“我的工作认识女孩挺多的。前几天我接的案子,那委托人就是一特优秀的女孩,还是华尔街的精英呢。” 方妈哼了一声,说:“就那姓田的姑娘?嗨,连顾臻那样的都治不住她,这么厉害的女人你可别碰,把你卖了你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这顾臻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年就知道写书做学问了,哪斗得过那种女人哪?这下倒好,钱都给人卷走了,这么多年下来,啥也没捞着,孩子也没有……” 方哲说:“那是他自己的问题,我们管不着。” 方妈说:“宝贝儿啊,你选对象可得让妈给你把关,要不被人骗了,妈多心疼啊?” 方哲随口应:“知道了。” “那妈给你约个女孩见见面,你可得穿得帅气点去啊。” “妈……” “小哲,”方妈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把你抛弃了的女人?” 方哲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赶紧顺气说:“当然不是。” “你就是。别人都这么对你了,你还记着她干什么啊?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妈!”方哲打断她,说:“我真的没记着他。你别说了,我去相亲还不行么!” 方妈笑起来,说:“小哲乖,待会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你可得好好准备啊!” 方妈挂了电话,没多大一会,果然有一条短信传了过来。 “周五晚8点,金星酒楼,白雪。” 方哲把手机往边上一扔,把头埋进膝盖间。 42、貌似每一部相亲小说里都会有搅局的剧情 周五这天,方哲穿得人模人样,还喷了些男士香水,头发梳得很利索,整个一成功男士的样子。 水鸟看着立镜里的人,笑道:“人靠衣装,还真是这么回事。” 方哲说:“你怎么还穿这身啊?” 水鸟在镜子前转了两下,指指身上的T恤牛仔裤说:“我是为了你好,怕我鸟哥打扮完太帅气,人女孩儿都喜欢我了怎么办啊?” 方哲笑了一下,说:“你没把这事告诉别人吧?” 水鸟咳了一下,扯起嘴角笑,“有……没有,当、当然没有。怎么了?” 方哲眯起眼看他,又问了一次,“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 水鸟赶紧说:“没有!没有……吧。” “你告诉谁了?” 水鸟打哈哈,“也……也没谁,就、就我姐。” 方哲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哼一声说:“根据兄弟守则第十条,告密者,断其小鸡*鸡!” 水鸟抖成了筛子,连连讨饶。方哲哼了一声,指指手提包,水鸟乖乖拎起包屁颠屁颠地跟上。 金星酒楼这名字起得土,里边的装修更土,吊灯闪闪亮亮就跟亮不瞎人不回本似的,酒店侍应生热情过度,连连哈腰把水鸟和方哲两人请到一件小包房。 包房里坐了一个小巧可爱的女孩,脸蛋圆圆的,看见方哲和水鸟进来就迎了上来,笑得两边脸颊上露出可爱的酒窝。 水鸟咳了一下,摸了摸下巴,表示这女孩达到良好以上水平,可以考虑。 方哲笑笑,说:“白雪是么?我是方哲,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那女孩有些羞赧地笑,说:“我也刚到。请坐吧,阿姨好像已经给我们点好菜了。” 几个人在座位上坐好,水鸟当足了调和油的角色,一直在两人之间和稀泥,一边问问女孩在大学学的是什么干的是什么工作,一边把方哲吹成了气球,就差会在天上飞了。 菜陆续被端上来,方哲的脸越来越黑。 冬瓜虾仁卷,杏鲍菇蒸虾仁,鲜虾上汤芦笋,腰果虾仁,虾仁烩白菜心,啤酒焖凤尾虾,芝士伊面焗龙虾…… 所有的菜里面都有虾。 水鸟看着一桌的满汉虾席眨巴了几下眼睛,对方哲说:“你妈真是爱吃虾啊。” 方哲说:“我妈是素食主义者。” 白雪看着一桌的菜,脸色变得惨白若纸,方哲说:“白小姐,你脸色好像不太好,没事吧?” 白雪别开眼睛,勉强地笑笑,说:“我对虾过敏。” 方哲和水鸟交换了个眼神,水鸟耸耸肩,表示他也搞不清状况。 方哲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预感和某个人有着密切的关系。 包房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水鸟抬头一看,脸色立刻就变了,跳起来推着那人就往外走。 那人轻轻松松地一闪,水鸟扑了个空。 方哲扫他一眼,冷冰冰地说:“顾大作家大驾光临,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啊?” 白雪立马坐直了,看着顾臻的眼睛开始放光,“顾……是顾臻顾老师吗?” 顾臻对白雪微笑点头,说:“你好。”回头又对方哲和水鸟说:“这家店今天晚上生意真好,连个空台也没有,这包房这么大就坐三个人,拼个桌吧?” 方哲说:“没门。送客!” 白雪赶紧说:“等等。这么多菜我们三个人也吃不完,顾老师和我们一起吃吧?” 方哲急了,“白雪,你别被他的人皮迷惑了,你看新闻了吗?他就是一欺骗人感情的混蛋!” 白雪秀眉蹙起,嗔道:“方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顾老师只是感情太细腻,不知道怎么表达罢了。你要是看过他的书你就知道,他是一个感情特别丰富、特别容易受伤的人。” 方哲脑中一炸,似乎从白雪的身上看见了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的影子。 “你看过我的书?”顾臻微笑问道。 白雪转向顾臻,露出了无比崇拜的表情,“是的。顾老师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 顾臻温和地说:“你喜欢我的书,我很开心。” 白雪脸上的崇拜变成了膜拜,看她的表情,简直就要跪舔了。 “我、我最喜欢的是《犹如飞花》,跟原来的作品不一样,我记得书里面有一句话让我印象特别深。‘绝望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过后才知道无法拥有。’顾老师,我相信您一定是有故事的人,否则写不出这么悲伤的书来。” 方哲面无表情地拉过水鸟,小声说:“是我的错觉,还是你也认为现在这气氛有点像《鲁豫有约》?” 顾臻轻笑,端起茶杯似乎在思忖什么,接着怅然地说:“谁没有故事呢?” 一句话直中红心,白雪彻底被折服了。 白雪捧着红彤彤的脸在眼冒桃花,顾臻夹起一只虾仁放进白雪的碗里。 白雪脸红红的,一脸幸福状把虾仁放进嘴里。 方哲瞪大了眼睛,刚才是谁说对虾过敏的? 顾臻看方哲和水鸟坐在座位上筷子都没动,说:“吃饭吧,待会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方哲皱眉说:“白雪对虾过敏。” 顾臻一副万分抱歉的样子对白雪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我再点一桌菜,我来请,算赔礼,好么?” 白雪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顾臻说:“别客气,你喜欢我的书,我就该感谢你的。只是你对虾过敏,怎么还点这么一桌的虾呢?考虑得太不周到了。” 白雪抬起眼,对方哲瞥了一眼,似乎有些埋怨的意思。 方哲嘴角抽搐,瞪着顾臻说:“真是不好意思,点菜的人真是混账,混蛋。” 顾臻叫来人把菜撤了下去,又换上来一桌菜,方哲吃得那叫一个嚼蜡,牛肉咬在嘴里恨不得是在嚼顾臻的肉。 顾臻本来就是一个才思敏捷远见卓识的人,他写的小说文笔诙谐幽默,口才更是三步穿杨没话说,这种才华用来逗女孩子开心,简直是用金子来垫脚。白雪被他的话逗乐,笑得简直合不拢嘴,女孩银铃的笑声一串串地传出来,气氛似乎很欢乐。 但那都是假象。 方哲冷眼旁观着,手里的茶杯都要握碎了。 这混账,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水鸟一直对他打眼色,示意他冷静,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方哲回以冷笑,表示他才不会和顾臻这种人一般见识。 白雪突然问顾臻和水鸟说:“你们最喜欢顾老师的哪本书?” 水鸟抱手想了一会,说:“《去年的雪》吧,虽然颇有争议,但那个故事我喜欢。‘三百六十四天的爱情,比不上一天的现实。’真是太对了,我大学时候有个女朋友,哎——我对她,那真是没得说,但是在现实面前,我做的那些一点用也没有,人说走就走了,有什么办法?” 白雪向水鸟投去同情的目光,又看向方哲,说:“方哥呢?你喜欢哪本?” 水鸟不说话了,顾臻也看向他。 方哲愣了一下,眨了两下眼睛,说:“我没看过。” 白雪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顾臻似乎愣了一下,神情有些失落。 “一本也没看过吗?为什么呢?”白雪问。 方哲忽然觉得无趣极了。 在所有人的眼中,顾臻都是一个才子,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理应受到关注,受到别人的仰慕,人们以看他的书为爱好。 只有方哲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好,他有太多的缺点,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不会写书,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讨厌鬼。 但是当只有一个人掌握真理,而世界却无视真理的时候,真理就不复存在了。 方哲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违背世界的人。 他站起来,说:“对不起,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哎——方哲……”水鸟叫他。方哲摆摆手,抓起包走了出去。 方哲走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半天没有发动车子,只是把车窗打开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混蛋。”他低声骂了一句,发动了引擎。 突然副驾座的门被打开了,坐进来一个人。 “把钱交出来。” 方哲身体一震,接着骂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顾臻轻笑,说:“没人教过你不要在停车场里呆太久么?我怕你被打劫了,特意来看看你。” 方哲说:“我谢谢你。我要走了,你赶紧下去。” 顾臻说:“我特意来看你相亲,你非但不感谢我,还要赶我走?方哲小学生,你这样做不觉得太无情了么?” 方哲把引擎关了,手往方向盘上一搭,面向顾臻表情严肃地说:“顾臻,你到底想怎么样?今天你就直说了吧。我跟你人情两清,我干什么你管得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干预我相亲?你可真闲啊,特意调查了人女孩对虾过敏,还害你破费那么多钱点一桌子菜,我真是佩服极了。顾臻,你告诉我,你到底抱的什么心态?” 顾臻嘴边挂着一抹笑,眼睛轻轻地眯起来。 “我抱的什么心态你还猜不到么?五年来你怎么一点也没学聪明啊?” 方哲冷眼看着他,顾臻突然凑上前来,差点就要鼻子碰鼻子了。方哲一惊,赶紧往后撤了撤,后脑勺磕在车窗上。 顾臻眼睛眯起来,里面闪着危险的光。他说:“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方哲愣了,瞪大眼睛。 顾臻轻笑起来,眼中深邃如海洋,“绝不。” 顾臻还是被赶下了车,方哲的车绝尘而去,远远地还能听见踩油门的声音。 顾臻立在原地看着车子走远。 “姐夫。” 顾臻回头,看见水鸟一个人走过来。 “小溪。”(水鸟其实是有个形如‘田悦溪’这样清新的大名的!) 水鸟说:“我刚把人送走,那姑娘还惦记着没要你的签名呢。” 顾臻心不在焉,朝自己的车走去。 水鸟看了顾臻一会,说:“姐夫,你实在是太坑我了。你这么突然搅局,回头方哲要找我算账的。” 顾臻不回话,面无表情地开了车门坐进去。 水鸟上前几步拉住顾臻,说:“你放过他吧。” 顾臻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扬起眉看他,忽然笑了:“放过?为什么?” 水鸟犹豫了一下,说:“他和你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你玩的这个游戏,他玩不起。” 顾臻看着水鸟,他的眼睛就像一个黑洞,无尽的黑色让水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顾臻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我已经放过他一次了,是他自己没有抓住机会逃走。这次我不会再放。” 水鸟皱起眉,面色有些凝重。 顾臻轻笑,说:“放心。就算是游戏,输的也不是他。就跟那场官司一样。” 43、这几章越来越狗血了么? 顾臻还是被赶下了车,方哲的车绝尘而去,远远地还能听见踩油门的声音。 顾臻立在原地看着车子走远。 “姐夫。” 顾臻回头,看见水鸟一个人走过来。 “小溪。”(水鸟其实是有个形如‘田悦溪’这样清新的大名的!) 水鸟说:“我刚把人送走,那姑娘还惦记着没要你的签名呢。” 顾臻心不在焉,朝自己的车走去。 水鸟看了顾臻一会,说:“姐夫,你实在是太坑我了。你这么突然搅局,回头方哲要找我算账的。” 顾臻不回话,面无表情地开了车门坐进去。 水鸟上前几步拉住顾臻,说:“你放过他吧。” 顾臻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扬起眉看他,忽然笑了:“放过?为什么?” 水鸟犹豫了一下,说:“他和你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你玩的这个游戏,他玩不起。” 顾臻看着水鸟,他的眼睛就像一个黑洞,无尽的黑色让水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顾臻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我已经放过他一次了,是他自己没有抓住机会逃走。这次我不会再放。” 水鸟皱起眉,面色有些凝重。 顾臻轻笑,说:“放心。就算是游戏,输的也不是他。就跟那场官司一样。” 顾臻回到家,打开客厅的灯,家里还是一团糟,沙发上堆满了各类东西,衣服堆突然动了动,一条黑犬从衣服里钻出来,兴高采烈地扑到顾臻身上。 顾臻拍了拍小黄的脑袋,从厨房里找出狗罐头,打开放在小黄面前。 小黄摇着尾巴,吭哧吭哧地把狗罐头舔干净了,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又盯着顾臻看,尖鼻子还在顾臻怀里拱啊拱的。 顾臻轻笑,把小黄放在腿上,打量起这个家来。 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样。 电视、桌子、椅子、沙发、吊灯,甚至连鞋柜和窗帘也丝毫未变。似乎这样做了,时间就不曾逝去。 只是,物是人非。 顾臻想到法庭上方哲的眼泪,问着那样模棱两可的问题,竟然哭了。 他问他,他是否从未爱过他? 顾臻一想到这里就想笑。 真是个笨蛋。 顾臻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爱过。只是在看到方哲的眼泪时,心痛和喜悦一起汹涌而出。他只知道,他不想再放手了。 方哲回家给方妈打了个电话,汇报了一下首次战役的战情,把顾臻突然出现的部分略去,只说白雪和自己品味不合,没法相处。 方妈长吁短叹了一会,说:“不合适也没办法,没事啊宝贝儿,咱们还有别的姑娘呢。你看这个叫杨林的就不错,我给你约个时间。” 方哲说:“妈,别……” 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断了。没过多久,手机又显示收到一条来自“太后”的短信。 到指定时间,方哲拉着水鸟到饭店先点好了菜,坐着等女主人公从天而降。 从下午六点等到晚上八点,从晚上八点等到夜晚十点。 女主角还没出现,方哲和水鸟两人肚子饿得不行,酒倒是喝了不少。 水鸟说:“方小哲被放鸽子咯!” 方哲把领带扯开,笑道:“正合我意。” 就在两人抱着瓶子吹得正欢时候,方哲电话响了,接起来那边一女孩骂骂咧咧地说:“方大哥么?我是杨林,我坐上黑车了,那的士司机就一SB,我让他往北走他偏往东走,这可好,都到郊外去了!现在正往回赶呢,方大哥,你们先吃吧,别等我了……” 方哲交代了几句注意安全,挂断电话阴森森地瞪着水鸟看。 水鸟被他看得背脊发凉,抱着酒瓶子抬头看天,“今晚的月亮~~好圆呐~~” 第二次相亲就像粑粑拉到泥里了,一点屎水也没溅起来。 方妈再接再厉,马不停蹄地又给方哲约了第三次相亲。 方哲这回学乖了,没再告诉水鸟,到时间自己单枪匹马地就上战场了,结果刚进饭店就迎面碰见了田源。 方哲瞪大眼,“你怎么在这儿?” 田源理所当然地说:“这是我的酒店,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方哲心知事情要糟,惴惴不安地坐在饭桌上和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女孩叫来侍应生点菜,那侍应生拿着菜牌一进来,方哲就气虚了。 只见那侍应生穿着笔挺的衬衫马甲,鼻梁上挂着单边眼睛,手上戴着白手套,衬得他的手指更加纤长,乍一看去就是十八世纪英国贵族家庭的管家模样。 “顾……”方哲差点被口水噎死,看顾臻的表情就跟看外星人一样。 女孩奇怪地看他,“顾?” 方哲赶紧喝了一口茶顺顺气,说:“哦,哦,我是说,固然月色独好风轻云淡,却不如共美人相知,促膝长谈呐——” 女孩眨巴两下眼睛,抿起嘴笑了。 顾臻把菜牌往女孩脸前一放,差点削到女孩的鼻子。 女孩惊哧一声,却又不好发作。 方哲说:“你怎么待客的?新来的吧,赶紧找你们老板换人。弄伤了客人你担待得起吗?” 顾臻对女孩说:“小姐,我不是有意要弄伤你的。”女孩笑笑,就算是接受了道歉。 顾臻又说:“我只是没见过有人鼻子长这副德性,想看看是不是假的。” 女孩愣住了,眼睛瞪得跟茶碗一样大。 顾臻说:“请问两位要点什么菜?” 方哲速速点好了菜,把顾臻赶了下去,没过多久顾臻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葡萄酒。 方哲说:“我们没点酒。” 顾臻笑笑,说:“良人佳夜,怎么能不喝酒?这是饭店送的。” 说完从马甲口袋里拿出开塞器,瓶口却对向了女孩。 方哲立马猜到了他要做什么,赶紧跳起来把酒瓶转了个方向。 “啵”的一声,软木塞被拉出来了,紫色的酒水从瓶口喷涌而出,带出鲜甜的味道,全都喷在了方哲的身上。 女孩“哎呀”一下惊呼出声,方哲白色的衬衫上被染红了一大片,灰色西装上也沾上了污渍。 女孩站起来,拿着湿布要来给方哲擦衣服。 顾臻伸手往她面前一栏,笑道:“小姐请放心,我店造成的损失,我店会全权负责的。” 方哲冷哼了一下,从桌上那起至今擦衣服,顾臻伸手按住他的手,带着他的手擦拭方哲的脖子。 “你看,都射到这里来了,都怪我。快好好擦擦。” 方哲背上冷汗都出来了,脸上越来越热,心想这妖怪在说什么呢! 顾臻拿着纸巾在方哲脸上脖子上若无其事地擦着,力度不轻不重,划过皮肤时酥酥痒痒的,方哲头晕脑胀,越是往后推顾臻就越是欺身上来,逃也逃不掉。 顾臻看着方哲脖颈越来越红,带着耳垂也红了起来,垂下眼一笑,说:“可惜了这么好的酒,平时想喝还喝不到呢,趁这个机会尝尝是什么味道。” 说完,凑到方哲脸侧,在他耳朵上舔了一下。(///> 44、没有女炮灰出现的bl小说不是好故事 方妈纳闷了:我儿子多优秀的人啊,怎么就找不着对象呢? 于是在三次失败后,方妈终于想明白了,儿子必然是感情路上有小鬼挡路,必须得找个得道高僧看一看。 于是方妈不辞劳苦坐了一夜火车到方哲的城市,大清早把方哲拉起来,又坐了大半天的车跑到一深山老林里,寻访一座老庙。 方哲从乌七八糟的长途车上下来时,腿都软成了面条儿。 方妈精神抖擞,“儿子,你的未来就在那庙里呢!” 方哲面如金纸,“别动,让我把我的过去先吐出来再说。” 方哲把一礼拜的饭都吐出来后,两人攀山越岭总算找到了古庙。 老先生一双粗糙的手在方哲脸上蹭了半天,又伸进方哲衣服里在他背上摸了一会,脸上堆起奇怪的笑意。 方哲被他摸得极度不舒服,虽然这是个世外之人,但也是个男人,被男人这么摸身体,实在是难以从容接受。 方哲斜睨那老先生,说:“禅师,我背上究竟有什么门道,要摸那么久?” 老先生皱着一对须眉,皱巴巴的手又在方哲腰间揩了一会油,这才恋恋不舍地抽出手。 “这位施主,方才老道寻尽络点穴,探得你这命中有天狼星,恐怕是多有困阻哟。” 方妈立马着急问:“什么是天狼星?” 老先生眯眯眼,讳莫如深地说:“常人说‘命犯小人’,便是此理也。这位施主,天狼星不除,施主只能注定是一颗天煞孤星咯——” 方妈急道:“道长能不能看出,这小人……是什么人啊?”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老先生袖子里塞了点钱。 老先生乐呵呵地笑了一下,眯着眼睛看方哲的脸,过了好一会笑眯眯地说:“贵公子柳眉杏眼尖下巴,耳际一点苦情痣,正是人道‘桃花脸’,看来贵公子啊,是命犯烂桃花咯。” 方哲一愣,“烂桃花?”” 老先生凑上来,神秘兮兮地问:“施主眉间若现郁色,正是为情所困之兆。施主,人道‘前情难却后爱妄来’,说的就是如此啊。” 方妈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拉着方哲的手说:“前情难却!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让你防着点防着点,果然还是有小人坏事啊!一定是那个抛弃了你的女人从中作梗!真是蛇蝎心肠——” 方哲听得一愣一愣,茫茫然不知所措了。 方妈对老先生千谢万谢,又讨教了破天狼星的办法,才兴高采烈地带着方哲下山了。 方哲的表情更阴郁了。把方妈送走,方哲在火车站附近游荡了一会,找了一家酒吧进去,在吧台要了啤酒自斟自饮。 天狼星不除,注定只能是一颗天煞孤星。 命犯小人。 方哲对酒长叹:方哲啊,天狼星也好,小人也好,这都是你自找的。你这是活该,活该啊。 夜晚十点多,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播广州恒大对战北京国安的比赛,酒吧里坐了一大波国安球迷和零星几堆广州人。此时都抱着啤酒杯仰着脑袋看酒吧挂着的小电视。 “靠——罚点球啦!” “哎妈呀,这臭脚,赶紧下课!” 爆笑声怒骂声混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但这热闹只是他们的,方哲觉得无聊极了。 方哲掏出钱准备结账走人,却隔壁桌一个女孩一直对他挤眉弄眼,神情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那女孩旁边是两个男人,一人一只手臂搭在女孩的肩膀上,不让女孩离开。 女孩的表情看上去快要哭了。 方哲把手上的手表脱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挂上一个微笑走过去,拍拍其中一个男人的肩。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找她有何贵干?” 那男人斜眼看方哲,呸了一声说:“你什么东西,跟谁混的?” 方哲掏出纸巾慢悠悠地把脸上的唾液擦掉,冷笑说:“我是她的男朋友。对不起,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从来不混。”说完,方哲抬手往那男人脸上就是一拳,那男人闷哼一声,捂着自己的脸,鼻子开始出血。 方哲甩甩手腕,一把拉住女孩的手,喊了一声“快跑!”脚下抹油往酒吧外边跑去。 那两个男人愣怔了一瞬,赶紧追了出来,手里还抄着两个啤酒瓶。 “烂婊*子!有种别跑!” 那两个男人正在气头上,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快。方哲坐办公室坐多了,身体素质远不如以前,而且还拖着个女人,更是跑不快,刚跑到马路上后面的男人就要追上来了,近得甚至连他们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女孩穿着高跟鞋,被方哲拉着跑了几步突然惊呼一声扑倒在地上,方哲的手滑脱了。 方哲赶紧折回头来拉她,后面追着的人冲了上来,眼看着酒瓶子就要砸在方哲头上。 突然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响起,汽车远光灯照得人不由得眯起眼睛,一辆黑色的捷豹直直地冲过来,不仅没有减速,反而对准了两个男人的方向加大油门驶了过去。 那两个男人大惊失色,咿呀乱叫着往后跑,最后跳进路边花坛里滚了一身泥。 捷豹咯吱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正好停在方哲和女孩的面前。车灯照得方哲睁不开眼。 女孩脱掉高跟鞋站起来,把方哲也拉了起来。 车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下车。 方哲脑子里闪过“果然是他”的想法。 这个扶着车门一副救世主模样笑得邪魅又戏谑的男人,不就是他的命中小人天狼星,顾臻么? 方哲苦笑:“你跟踪我?” 顾臻说:“是又如何?” 女孩拎着断了根的高跟鞋,捋了捋凌乱地头发,惊魂未定地对方哲和顾臻各说了几句感谢,对方哲腼腆一笑,说:“我向好多个人求救了,都没有人搭理我,只有你愿意出手相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感激你好。” 方哲说:“没事,这是应该的。” 女孩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洒下柔和的阴影,她有些羞涩地笑笑,说:“我叫任秋。我……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当作答谢吗?” 任秋是个长得很水灵的女孩,锦缎一样的乌发披散下来,水汪汪的眼睛如秋水荡漾着波澜。这样的邀请只要是男人都不会忍心拒绝的。 方哲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说:“好……” “不行。”顾臻突然插嘴说,声音冷冷的。 方哲一怔,天狼星又要发光发热了。 “任小姐,真不好意思,这位方哲小朋友不是你的菜。” 任秋愣了一下,说:“为什么?” 顾臻轻笑,伸手搭在方哲肩上,手指若有若无地划过方哲的脸。 “因为……他喜欢男人。” 方哲脸色一沉,回手用力把顾臻推开。 “我不喜欢男人!”方哲几乎是喊出来。 顾臻不退让,身子欺上前来,拽住了方哲的领子。 他看着方哲的眼睛里有零碎的光在闪动,他的脸色很冷峻。 “你喜欢我。”顾臻说。 方哲被他的眼睛看着,内心似乎破了一个口子,勇气从那个口子不断往外流泄。 “不……”方哲喃喃。 顾臻又一次重复:“你喜欢我。” 方哲用力推开他,大喊道:“不!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 顾臻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因为他堵住了他的嘴。 用吻。 顾臻的吻很霸道,在方哲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抢占了领地,在方哲的口腔内四处搜刮掠夺。他吻得很用力,似乎要把这五年来空缺的部分都弥补回来。 路上塞了几十辆车,车灯把整条路照得通彻明亮,就像聚光灯一样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世界。 鸣笛声此起彼伏,甚至有的司机开门走下车来叫骂。 但一切都如同不复存在。 闭上眼光明就消失了。不去听声音就消失了。 光明和声音全都徘徊在世界的尽头,无法闯入进来。 这个世界只剩下彼此,以及这个霸道的吻。 方哲呆住了,让顾臻吻了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用力挣扎着退开顾臻,顾臻仍不松口,方哲用力在他舌头上一咬,顾臻吃痛闷哼了一声。 方哲心里跳得快要炸开了,喘息粗重得如同缺水的鱼。 顾臻的嘴唇上沾了一些血,显得更加妖冶。方哲感觉到自己的嘴里充斥着血腥味,这是顾臻的血。 顾臻看着方哲,眼中映照着月亮的寒光。 “你是我的。”顾臻说。 方哲的身体在发抖。 “我不是。”他说。 方哲看着他,“一个人不会属于另一个人。” 顾臻怔了一下。 方哲说:“我不是你的。” 方哲拉着任秋走了,把顾臻一个人扔在马路中央。 车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45、渣攻模式全面开启 方哲把任秋送回家,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倒头就睡。 睡了一大觉,起来时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方哲暗叹:自从遇到了顾臻,这抗打击能力也显着提升了啊。 没过几天,任秋打来了电话,问方哲还愿不愿意和她去吃饭。 方哲想了想,说:“好。” 任秋笑了,问:“你是一个人来呢,还是两个人来?” 方哲愣了一下,“什么两个人?” 任秋笑道:“那个帅气的家属啊。” 方哲心里面堵了一下,稍一沉默,说:“你别说,我还真要带个人。” 方哲和任秋定了吃饭的时间,方哲挂了电话,又给水鸟发了个短讯。 水鸟马上回复了:大哥,又要相亲啊?别拽上我好不好? 方哲回:最后一次,不来拉倒。 水鸟立即回道:一定去,打死我也去。 方哲和水鸟走进饭店,任秋站起来大大方方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水鸟眼睛瞪大了,低声对方哲说:“行啊哥们,这丫头真不错,能打个9.5分吧。” 方哲笑笑,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任秋,上回和你说的女孩。这个笑得很诡异的叫田悦溪,我最好的哥们,叫他水鸟就行。” 任秋甜甜地笑了,伸出手和水鸟握了握,说:“你好。” 水鸟拍拍方哲的肩,笑说:“方哲你可以啊,什么时候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知会兄弟一声,不够意思。” 方哲说:“怎么不够意思,现在不是知会了么?” 水鸟笑:“嗨——你这还知会呢,生米都快煮成熟饭了。你这就叫通知,先斩后奏明白不?” 任秋红着脸笑了,方哲说:“少给我贫,先让你见是给你面子,还嚷嚷。” 水鸟说:“哎哟那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呐!” 三个人都笑了。 方哲点了菜,边喝茶方哲边把和任秋认识的过程给水鸟说了,水鸟听得一惊一乍的。方哲把顾臻强吻他那段给省去了,只说有个人突然开车出现,把那两个歹徒给吓跑了。 水鸟摇头兴叹,“那真是个英雄啊,好人,好人!来,我提议咱们为他干一杯!” 方哲笑容僵了一点,倒是任秋大大方方地举起杯子,和水鸟碰了杯。 水鸟喝了酒,笑道:“就是那人出现的时间太巧,哎——方哲,你得问问清楚,说不准是倾慕咱们小秋的痴心汉,在当护花使者呢。” 方哲的表情更挂不住了,任秋也笑吟吟地看他,看得他很不自在。 任秋笑说:“哎,我哪有这么好命啊,还护花使者呢。” 方哲僵硬地笑了笑,说:“水鸟,那个人你也认识。” 水鸟一愣,往嘴里夹了一片鱼肉“谁啊?” 方哲说:“顾臻。” 水鸟一口鱼肉喷出来,喷到方哲脸上。 方哲面无表情地拿纸把鱼肉擦掉,端起酒杯喝酒。 水鸟说:“方小哲你再说一遍。” 方哲说:“那人是顾臻。” 水鸟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拉着方哲站起来,对任秋赔礼一笑说:“我要跟你方哥说几句话,你先吃着。” 方哲被水鸟拽出了房间,一出门却迎面撞在了一个人身上,方哲手里还拎着酒杯,这下杯里的酒都洒在了那人的衣服上。 “哎呀——真对不起,我这儿没看见,这……这可怎么……”方哲抬起头看那个倒霉鬼的脸,猛然愣住了,话说了一半僵在了空气里。 水鸟叫道:“姐夫?” 顾臻用纸擦了擦身上的酒水,轻笑道:“哟,好巧。” “巧……”方哲还有点愣,“巧,巧个屁!” 方哲指着顾臻的鼻子骂道:“你跟踪狂!” 水鸟赶紧上来拉着方哲,说:“公众场合小点声!别叫唤了。” 方哲把矛头指向水鸟,眯眯眼说:“田悦溪,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果然又告诉他了,你脑子里那根筋断了啊?你到底是怎么打的算盘啊?” 水鸟有些急了,说:“哥,哥,我叫你一声哥,你可千万别记恨我,你得相信我,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你着想!” 方哲啐一口,“你三番五次把他找来砸我的场子叫为我着想?那我可真谢谢你,你真是好兄弟啊!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孤独终老死了也没人送终啊?” 水鸟急得七寸不烂之舌都打结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啊,我、我是怕你跟自己怄气,随随便便就把下辈子交代了,这到时候哭的可是你自己!” 方哲怒道:“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决定,我就是哭死我也不用你给我递手纸!” 水鸟也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方哲,我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才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演得很好,我们这些站在外面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就别骗自己了,你心里面装的是谁你自己不知道么?我和你当了十年的哥们,你脱了裤子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他妈跟我装什么啊?” 方哲的脸阴得就跟包公似的,过了好一会,他说:“好,趁今天人齐了,我就把话说清楚。” 方哲看向顾臻,顾臻的表情淡淡的,眼中却有些惧意。他似乎知道方哲要说些什么。 方哲把包房的门打开,对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任秋奇怪地看着面色难看表情各异的三个人,朝方哲眨了眨眼。 方哲说:“小秋,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顾臻,对,就是那个写书的顾臻。他以前是我的委托人,也是……” 方哲顿了一下,平静地说:“也是我以前的恋人。” 站在顾臻旁边的水鸟明显地感觉到身边的男人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任秋脸上没有什么变化,她平淡地说:“这我知道啊。一眼就看出来了。” 方哲说:“那是一个错误。我犯了,我也遭受了惩罚。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错误是过去的,我不会也不想再回到那个错误里。绝不。” 顾臻撑着椅背的手关节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人与动物最大的不同,在于人有学习的特性。 猴子触电后五次就能够学会避开电线拿到食物。而人只需要一次。 一次疼痛,就能够在心中留下永恒的记忆。 这就是人,因为害怕受伤,所以只敢怯弱地躲在壳里。 人是自私的动物。 水鸟听出方哲的口吻有多么决绝,他也感觉到身边男人周围散发出来的气息有多么悲哀。 顾臻安静地站着,表情无忧无喜,只是默默地听着。 方哲说:“顾臻,都结束了。” 顾臻呆滞地站着,连眼睛也没有抬起过。 方哲说:“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 “顾臻,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水鸟看着顾臻,他的脸色白得吓人,水鸟真怕他会突然不支倒地。 顾臻缓缓抬起头,轻笑道:“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我不会再打扰你。游戏结束了。” 顾臻转过身,缓慢而决然地走了。方哲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似乎有什么再缓缓地流失,一点一点,在顾臻彻底消失在视线时,心脏就只剩一个空空的壳子了。 方哲坐下来,全身是虚脱般的无力感。 任秋看了他一会,默默地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方哲的手。 46、我们来谈论一下月亮 顾臻安静地走出饭店,坐进车中,把音乐开得很大,驾驶着车毫无目的,一路向北而行。 路边的景色一路后退,喧嚣的街市越来越冷清,灯火越来越稀疏,城市逐渐被抛到了身后。今夜的月亮像一只玉盘,明晃晃地挂在前方,顾臻追随着月亮,把月亮的彼端当作了目的地。 车子离开了公路,行入蜿蜒的山道,路灯昏暗而稀疏,又行了一阵,人造的光芒彻底消失了,而月亮却始终遥不可及。 月亮如此地明亮,但为何那光芒却是冰冷的呢? 顾臻想起方哲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带着少年人的嚣张放肆,似乎对一切都毫不畏惧,顾臻下意识地想要疏远他,因为他身上的光芒太耀眼,他的气焰太炽热,顾臻已经习惯于那个漆黑的书房,对突如其来的明亮感到害怕,害怕被灼伤,害怕被吞没。 更害怕那光明只是昙花一现,到最后剩下的还是那无垠的冰冷黑暗。只是那黑暗和寒冷比起从前更为让人无法忍受。 就像井底的青蛙一旦接触到阳光,即使知道那是一日只有一瞬的恩赐,还是会疯狂地追求,直到体力衰竭而亡。 方哲就是他的太阳。斗转星移,太阳东升西降,终于不再照耀在他的身上了。 顾臻感觉到寒冷,那是从内而外让人全身颤抖的冷。最冷的地方,是心。 顾臻开着车向着月光一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仪表盘上一盏红灯亮了起来。 油缸快要空了。 汽车仍沿着盘山公路往山上走,山路上车很少,顾臻打开了车窗,一路踩着油门,带着寒意的山风汹涌地灌进来,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 风越吹,头脑越清醒。 终于,在接近山顶的地方,车子没油停下来了。 顾臻下了车,把车子放在原地,徒步沿着公路往山上走。 夏天即将逝去,秋意提前光顾了这座人迹罕至的地方,顾臻走到山顶时已经是十二点了,簌簌的山风吹来,气温比城市里低多了。 顾臻找了块空地随便地坐着,从山顶山俯瞰着自己居住的这座城池,有种陌生感。 城市里灯光越来越暗,就像城市的生机被一点一点抽走一样。 接近凌晨的时候,下雨了。 顾臻仍是坐着,没一会就被淋得湿透。 身体慢慢地变得很冷,从手指尖开始,冷得发白颤抖。 冷。 内在,外在,都很冷。 身体开始发抖,顾臻掏出手机翻出了方哲的号码。 拨号,取消,拨号,取消。 最后还是拨了出去。 雨水顺着头发打在显示屏上,模糊了显示屏上的字。 方哲没有接。 手机自动重拨,顾臻看着“正在拨号”四个字,心里愈发地安静下来。 雨继续下着,电话始终没有接通。 雨水渗透了全身,身体变得异常沉重,头也重得像一块巨石。 突然拨号取消了,手机屏幕上显示“正在关机”,接着显示屏暗了下去。 手机没电了。 顾臻坐在雨里,再抬头看时,月亮已经不见了。 最后一点光明,也要消失了吗? 雨水冲刷着意识,思想变得混沌。 不知道又坐了多久,路上传来啪啪啪地脚步声。有人踩着雨水往这边跑来了。 顾臻抬起头往来的路上看,只见朦胧的雨中,一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匆匆向自己跑来。 顾臻想要站起来,但腿却一软,又跌回地上。 那人跑到顾臻面前,抛开雨伞,伸手抱住了顾臻。 “方哲!”顾臻哭出来,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滚落。 雨伞被风刮走,滚落山崖,埋没在无尽的雨中。 顾臻哭着,用力回抱男人。 “我好冷,方哲……你别走……” 男人身体僵了一下,接着抬起顾臻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47、自作孽不可活天作孽其实也很难活 方哲吃完饭在包里找手机找了半天却没找到,天下起了雨,方哲把任秋送回家,不小心淋了点雨着凉了,回家后吃了点感冒药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醒来时才在沙发上找到了手机。 一看竟然有十多个未接来电,而且还全都是顾臻的。 方哲心下纳闷,不是说不会再打扰自己了么,怎么刚一说完就变卦啊? 于是放下手机心里就一直嘀咕。 莫不成是记恨自己,想要打电话来骂自己一顿?这实在太像是顾臻那妖怪会干出来的事了。 方哲想把这事放在脑后,但一天到晚却还是惦记。最后没辙了回拨了个电话回去,那边却一直提示已关机。 方哲终于有些担心了,拨了个电话给水鸟,问他知不知道顾臻家在哪。 水鸟沉默了一会,说:“哥,不带你这么玩的。那天是谁口口声声说都结束都结束了的,敢情是把我们都当猴子耍呢?” 方哲说:“我是怕他出事了。” 水鸟说:“我跟你说,他顾臻,就是死了,也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方哲好半天不说话,然后闷闷地道:“哦,那就算了。” 水鸟说:“慢。方小哲,我觉得你这事办得挺恶心,所以我也得恶心你一下。” 方哲说:“怎么着啊?” 水鸟说:“你得先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找他。” 方哲想了想,说:“我答应你。” 水鸟说:“顾臻又把他原来那个房子租下来了。现在就住那儿。我是没去过,但听我姐说,顾臻为了要那个房子,花了不少钱才把原来的租户赶走的。” 方哲愣住了。 过了一会,方哲说:“行啊田悦溪,成心膈应我。” 水鸟得意地笑了,说:“还是那句话,天做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方哲把水鸟的颤音掐断在话筒里。 方哲有些愣。顾臻他再次出现之后的表现太过离奇,让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出现,声称不会把自己让给别人。 他强吻了自己。 他三番五次破坏了自己的相亲。 他甚至还把他们一同生活过的房子租了回来。 他究竟在想什么? 方哲想起顾臻看着自己的眼睛,那眼神太认真,让他不敢多看。 方哲想起顾臻转身离开时的落寞,那背影太寂寞,让人心头酸涩。 莫非…… 莫非真的是那个莫非? 方哲有种被命运玩弄了的感觉。 如果,如果顾臻喜欢了自己,那他要怎么办? 自己在水鸟和任秋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他不会再回到那个错误中去。 但顾臻可能喜欢自己的念头让他太欢喜,欢喜得几乎要流泪了。 方哲在办公室里绕圈,绕得小吴两眼昏花,小吴幽幽地说:“老大,求您别转了,再转我这眼睛都要成陀螺了。” 方哲说:“小吴,你觉得你秋姐怎么样?” 小吴摇摇头,说:“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方哲皱眉,小吴赶紧更正,“一日不见兮,也不咋地。” 方哲犹豫了一阵,说:“你觉得顾臻怎么样?” 小吴想了想,竖起大拇指,“国朝谋略无双士,翰苑文章第一家。”接着又叹口气,摇摇说:“可惜是个雷罐子。” “此话怎说?”方哲问。 小吴说:“只要碰上他,不炸得个血肉横飞四肢残废都不行。” 方哲点点头,“灭火靠消防,扫雷靠工兵。原来如此。” 方哲一下子心情就舒畅了,连脸上也有光了,小吴的话简直比SK-II神仙水都管用。 小吴幽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哲一天心思都没在工作上,于是提早两个小时下班,开着车就往顾臻家跑。 这条街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自己曾经火急火燎地找遍了每一家店,那情景还历历在目。 小区的植物还是老样子,没有多一棵杨树也没有少一棵桃花。甚至连门卫大叔还是原来的那个。 “李叔好。”方哲笑着问侯。 门卫也笑,“哟,方哲啊,你又当顾先生的编辑啦?” 方哲摸着头笑,脸上有点热,说:“哎,算是吧。顾臻他在家吗?” 门卫说:“在,在,好几天没出来了。” 方哲一愣,不会真出什么事吧? 方哲坐电梯上楼,站在楠木大门前时心情有些忐忑。 该如何跟他说? 顾臻,那天说的话太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顾臻,我和那女孩其实什么也没有。 顾臻,我不怪你不辞而别的事了。 顾臻,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想你。 顾臻,我还是喜欢你的。 顾臻……我们重新开始吧。 方哲给自己鼓了鼓劲,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没多大一会,脚步声响起,门咔嚓一下打开了。 方哲深吸一口气,“顾臻,我……” 方哲的话卡住了。 面前的男人,不是顾臻。 “你是……”他皱着眉想了一会,接着恍然大悟地笑了,“你叫方哲吧,我还记得你。” 方哲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打结了,“你、你是张云……咳,张教授……” 男人穿着一件宽松的靛蓝色浴袍,头发随意地往后拨,显得凌乱又优雅,他抱着手臂淡淡地微笑,有种中年男人的韵味。 这种形似梁朝伟带点尼古拉斯凯奇还有点像刘德华气质的中年大叔范,除了张云宥那个黄金大叔以外还有谁能完美演绎? 方哲的目光顺着他英气的面庞往下滑,浴袍是不整的,胸膛是半裸的,下身目测是空荡荡的。 这他妈不是事后是什么?! 方哲说:“那个,那个……张教授也刚来啊?” 张云宥说:“哦,我在这住了好几天了。” 方哲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扑灭了。 “就、就是顾臻前几天给我打电话来着,我没接着,就想看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那啥,顾臻他没事吧?” 张云宥微笑,说:“淋雨吹夜风,着凉了,有点急性肺炎。打了针,现在没什么事了。” 方哲皱起眉头,急问:“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张云宥说:“下大雨那天跑到山上去了,电话打不通,好在车里的卫星导航还开着,我才找到他的。” 方哲心里咯噔一下,“下大雨那天?礼拜六晚上?” 张云宥眯起眼看他,笑容仍然挂在嘴上,但却显得有些冷淡了。 张云宥说:“是礼拜六晚上。” 方哲心里面难受极了,自责和内疚简直要把他吞没了,他低着头站了一会,说:“我能去看看他么?” 张云宥笑了,说:“太迟了。” 方哲猛然抬头,看见张云宥冷笑看着自己的眼神。 张云宥说:“你有过机会,是你自己弃权了,现在游戏已经进入了下一关,你已经出局了。” 方哲呆住了,竟不知道怎么反驳他。 张云宥眯着眼笑,说:“你以为他还会等你么?你别太高估自己。我会赢,不会再有下一局了。你没有机会了。” 方哲一时间口干舌燥,连话也说不出来,转过身慌慌张张地跑向电梯,脚步和呼吸都不稳了。 方哲跌跌撞撞地跑出小区,坐进车里。 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世界,多么地造化弄人。 他爱他时他负了他。现在他想再挽回他时却已经永远地失去了他。 如果那个挡在他们之间的人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别的人,他都不会害怕。 但那个人是张云宥。 是顾臻曾经深深爱过的人,是顾臻曾经苦苦求索却不得的人。 顾臻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流了那么多的眼泪,证明他在顾臻的心中地位有多么的高。 现在张云宥回来了,他横在了两人的面前,就像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别说迈过去了,顾臻甚至连看也再看不见他了。 方哲有种深深的悲哀感。 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他终于了解到了。 48、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方哲陷入了无尽的颓废。 水鸟拎着火锅食材来看他,笑道:“果然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方哲,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去找顾老板了?” 方哲把脸贴在桌子上,闷闷地说:“我造孽,我作死,请给我一刀痛快吧。” 水鸟说:“嗨——我早就知道你会去找他,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个你?” 方哲把头埋在手臂里,“对对对你鸟哥料事如神,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儿,你别寒碜我了行不行?我就够难受的了。” 水鸟敲方哲的头,说:“哼。让你再凶你鸟哥我,让你再不听我的话。说吧,都发生什么事了?” 方哲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显得很是委屈。 水鸟说:“你也别太沮丧,以后别自己瞎指挥,听鸟头军师我的,保准你迅速攻下顾家军的碉堡!” 方哲闷闷地说:“没戏了。都晚了。” “怎么回事啊?”水鸟问。 方哲说:“他和张云宥在一起了。” 水鸟手里的塑料袋啪唧一下掉到了地上。 方哲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不要我了……” 方哲哭了,水鸟一时也手忙脚乱起来。 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只能翻来覆去地让他别哭。 方哲拽着水鸟的衣服抹眼泪儿,水鸟咿呀哀嚎,“妈呀我的新驴(LV)啊!哎哟别擦领子上,这儿有纸!得得得,你真能糟蹋我,给你擦给你擦都给你擦!” 方哲嗷嗷哭了一阵,水鸟实在哄不住,最后说:“求您别哭了,我给您钱还不行么!” 晚一些的时候任秋也来了,三个人围着电磁炉打火锅,水鸟还特意买了大学时期常吃的康师傅牛肉面,任秋表示所有的青春都蕴藏在康师傅里了,吃得格外地香。 方哲默默地低头吃面,吃着吃着又开始掉眼泪。 任秋吃了一惊,问他怎么了? 方哲眼泪一直在掉,口齿不清地说:“别管我,伤怀了。” 水鸟说:“现在哭个屁,我还有个礼物要送你。眼泪都收收,待会再哭。” 方哲硬生生地把眼泪都憋了回去,泪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又吃了一阵,门铃响了。 方哲的心提了起来。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期待了。 水鸟这人总是不靠谱,或许他这回靠谱了一次呢? 水鸟站起来打开门,肩上立刻就挨了一拳。 “你小子!想死你胖哥了!”水鸟硬生生挨了下熊抱,小脸立刻就憋红了。 方哲惊叫出声:“二胖子!” 二胖子扔下被挤成一条的水鸟,呼哧呼哧地跑向方哲,方哲往边上一闪,躲过了致命一击。 二胖子看着方哲,眼睛慢慢地红了。 “方小哲……”二胖子眨巴着眼睛,“让胖哥一顿好想啊!” 方哲笑了,走上去抱住了二胖子结实的身子。 方哲笑道:“混帐东西,不声不响就跑非洲去了,怎么带个小黑妞回来啊?” 二胖子说:“嗨——别提了,人黑妞儿还嫌我肉不够结实,嚼起来没口感呢!这不,没法了,还是得在咱们大中华内部消化。” 方哲看着他笑,“哟,怎么着啊,还有情况不成?” 二胖子跑到门外,牵进来一个女孩。 “现在给你们隆重介绍,这是我媳妇儿——席思思大美妞!” 方哲和水鸟看清了他身后的女孩,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席宫主!”两人就差没扑在地上磕头行礼了。 席思思莞尔一笑,扬了扬手上的大钻戒,说:“错,我现在是压寨夫人了,你们都叫我寨主夫人吧。” 两人立马五体投地,对二胖子虔诚地顶礼膜拜,“寨主万岁!寨主夫人万万岁!” 二胖子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抬一抬手道:“诸位爱卿免礼。” 水鸟死忠粉崇拜状看着二胖子,说:“胖哥威武,连席宫主这般伟女子也能拿下,实在是我等光棍的学习榜样!是活的教科书!” 二胖子嘿嘿地笑着,说:“那句话不是说么,最能感动人的,不是在盛夏时送你一个zippo打火机……” 水鸟恍然大悟,“而是寒冬是送你的一根火柴!” 二胖子说:“错,是豪车别墅。” 水鸟噎住了,颤巍巍地对二胖子比了个大拇指。 方哲说:“什么时候结的婚啊,怎么都不通知我们一声,太不够兄弟了。您胖老结婚,就算是非洲大峡谷里我们也开直升机进去,反正水鸟她姐有。” 二胖子说:“能忘了你们么?这不还没办婚宴呢么,回来找你们给我出谋划策来了。” 水鸟咬着衣角,小怨妇状哀叹,“不炫耀能死啊,真是羡慕死个人了,我的真命天女在哪儿呢?” 几个人围在电磁炉边上,锅里的方便面咕噜噜地煮着,热气蒸腾,让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酱料包的香味。 方哲笑水鸟没出息,水鸟炸毛吐槽,二胖子爽朗地喝酒,席思思抿嘴而笑。 似乎一切都和原来一样。这五年似乎只是虚象。 不经意的一瞥中,方哲看见二胖子给席思思夹菜,席思思对着二胖子轻轻一笑。两个人都笑得很幸福。 这五年毕竟还是真实的。 一切都改变了,时光流逝了,少年成长了,有的爱情滋生了,有的爱情灭亡了。 二胖子对方哲举杯,说:“方哲,思思和你是有过故事的,你能祝福我们,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我要敬你一杯。” 方哲笑了,举起杯子说:“别寒碜我了,我是个不称职的男朋友,你们别怪我就行。二胖子,思思,祝你们幸福。” 二胖子和方哲都喝干了,席思思低下头,眼眶有些红。 吃过了饭,二胖子一胳膊搂着水鸟举着啤酒瓶子侃大山,说他在非洲被雄狮追过跟大老鼠一起睡过觉,那颗大钻石还是从猴子手里抢来的。听得任秋对他是越发地崇拜,看着钻戒的眼睛都放光了。 方哲看桌上饮料都喝完了,站起来走到厨房又取了两支大可乐,席思思也跟着他走进来。 方哲笑道:“恭喜你啊,这都解决个人问题了,我们可都还八字没一撇呢。” 席思思垂眼一笑,说:“那是,你可是这辈子唯一一个甩了我席思思的人,要是让你赶在我前头,我这脸往哪儿放啊?” 方哲说:“二胖子看着傻呵呵的,但比水鸟和我都靠谱多了,你跟着他,没错。” 席思思说:“这我知道。”她顿了顿,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上了酒,说“爱情都是年轻人的游戏,长大了,最终结婚的那个大多不是当初最爱的人,而是最合适的人。” 方哲愣了,说:“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会幸福吗?” 席思思笑了,看着方哲的眼里有些温婉的水光,她说:“我不是不爱他,但不是最爱他。” 席思思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语气变得有些黯淡,“我也曾经以为只要爱一个人,就是上天入地,我也愿意跟着他去。当学生的那段时间,是一个人最轻狂、最放肆的时光,狂傲得心比天高,去疯去玩去爱去挥霍去受伤,但因为年轻,多重的伤几瓶啤酒几顿哭嚎就能痊愈了。” “但那时光终究还是过去了,走出那个校园,才发现天真高啊,自己这辈子也没法碰到天了。然后,长大了,受的伤虽然也会好起来,但好得慢了,伤口一次比一次痛。所以开始害怕了,爱情比起伤痛来说,太微不足道了。” 方哲看着她,似乎看见了那个在操场上对自己自信地笑着的女孩。 席思思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自嘲,“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啊,只有在爱第一个人的时候,是在爱别人。以后的爱情,都是在爱自己。” 席思思说:“我已经没办法爱别人超过爱我自己了。” 方哲呆住了,席思思笑笑,碰了一下方哲的酒杯,走回了客厅。 以后的爱情,都是在爱自己。 人是懂得学习的动物,不计后果地爱上,然后受伤,就算是伤口愈合,但疼痛的记忆却不曾消失。所以再不敢放手去爱,只能畏畏缩缩,计算着成本和回扣吝惜着自己的爱。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不敢再爱别人。 人是自私的动物。人是先爱自己的动物。 方哲有种无力感。 客厅里传来大笑声、碰杯声。方哲站在厨房,外界的声音似乎都屏蔽了,只听见自己呼吸粗重的声音。 他蹲下来,抱紧了腿。 49、论牛奶和咖啡的必要性 过了几天,任秋给方哲发短信说约好的午饭不能来了,邻居家王姐生病了,礼拜五的时候王姐带的二年级班要组织去游乐园,王姐就拜托任秋带队和小朋友一块去游乐园玩。 方哲说:“反正我最近也没官司,闲得慌,我和你一起去。” 任秋很高兴,笑道:“太好了,我还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礼拜五一大早,方哲开着车到幼儿园来,看见任秋领着十多个带着小黄帽的孩子正在点名。 任秋看见方哲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朝方哲招了招手。 七八岁的小孩子吵吵闹闹的,一刻也停不下来。一到游乐园就跑来窜去,大声笑闹。任秋慌慌张张地把孩子们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忙得一头是汗,回头对方哲无奈地笑了,眼睛亮亮的,很是好看。 任秋好不容易得下闲工夫,笑道:“我对小孩子真是没办法,要是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方哲轻笑,见任秋在包里掏出纸巾,于是把纸巾接过来,帮她把额头上的汗擦掉了。 任秋一愣,脸上红了一些,接着莞尔笑了。 方哲忽然有种心安的感觉。 任秋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她不像顾臻、张云宥,不是那个精英世界的人,她没有名气,不能落笔成文,但她也从不会向他们一样高不可攀。她也不像席思思和田源,她没有太旺的气焰、太强的气场,不会让方哲有压迫感。 任秋是一个适合和她过日子的女孩。 她没法赚很多钱,不会遭到媒体关注,她没有暴躁的脾气,不会居高临下地对人。她笑起来很甜,说起话来很温柔,她懂得下厨,会打扫卫生,知道如何过好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席思思说,最后在一起的,大多不是当初最爱的,而是最合适的。 任秋突然说:“看,是米奇和米妮!” 方哲抬头,果然看见两只米老鼠走过来,一个穿着羞死人的真空红色背带裤,一个粘着假睫毛头上戴朵粉蝴蝶。 米妮走上来,塞给方哲一把玫瑰花,指了指旁边的任秋,示意他送给她。 方哲笑笑,把玫瑰递给任秋。 任秋惊喜地接过花,不敢置信地看方哲,“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啊?太让我吃惊了!” 方哲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也是一头雾水,却见米妮伸出两只手,朝他比着什么手势。 方哲奇怪地看她,米妮无奈地歪了歪头,伸手放在两人的背上,一使劲把两个人往对方身上推,让两个人抱住彼此。 方哲说:“这女老鼠真奇怪啊,怎么知道我们一定是一对啊?弄错了不就闯大祸了么。” 任秋笑了,说:“那现在闯祸了吗?” 方哲笑起来,在任秋额头上亲了一下。 任秋脸红了,米妮见大功告成,又溜回了米奇身边。 米奇搂着米妮的腰,显得很是恩爱。孩子们惊呼起来,纷纷大叫着跑向两只布偶,抱着他们的腿要求合照。 任秋也很开心,咔嚓咔嚓地给孩子拍照。 方哲突然拉住她,说:“小秋,我有话想对你说。” 任秋奇怪地看她,方哲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在了地上。 任秋惊呆了。 方哲说:“对不起,我没有准备戒指……我也知道我们才认识没多久,但我觉得,你就是那个能够陪我走完一生的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是否愿意……嫁给我?” 任秋呆住了,捂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米妮跳着走过来,把头上的布制蝴蝶结解了下来递给方哲。方哲把蝴蝶结绕了一圈,绑成一个戒指的形状,举到任秋面前。 任秋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说:“我愿意。” 方哲把蝴蝶结戴在她手指上,她抱住了方哲。 孩子们叫笑起来,有的人拿出手机拍照,两只米老鼠鼓起掌来,拆掉了蝴蝶结的米妮看上去更像是米奇的双胞胎兄弟了。 方哲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憋闷,他有种深深的愧疚感。 他知道他说谎了,他骗了任秋,也在骗他自己。 人只有在爱第一个人时是在爱别人,之后的爱情,都是在爱自己。 他唯一的爱已经给了顾臻,现在,他只有爱自己。 方哲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内心寂静得可怕。 不远处的休息区坐了两个人,桌上的饮料已经凉了,上面浮着一层奶皮。 戴着眼镜的男人收回目光,拿起杯子就喝,另一个男人伸手挡住了。 “都凉了,再换一杯吧。”张云宥皱眉道。 顾臻淡淡地拨开他的手,说:“凉了就凉了,我就要喝这一杯。” 张云宥说:“小榛果,他不值得。” 顾臻喝了一口冷牛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值不值得,我自己有数。” 张云宥说:“他要是真的在乎你,那天晚上他就该来了。小榛果,我才是永远陪着你的人。” 顾臻放下杯子,对张云宥轻轻一笑,眼中清亮如星光,他说:“你若是在乎我,哪还会有他?” 张云宥愣住了。顾臻说:“老师,你早就不在这场游戏中了。早在五年前,你就出局了。” 顾臻掏出钱放在桌子上,接着站起身来,说:“老师,谢谢你今天陪我来。这一次让我请你吧。” 接着,转身离开。 张云宥坐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顾臻越走越远,直到他离开了视线,才缓缓回过神来。 他看着顾臻被喝空了的牛奶杯,黯然一笑。 他的小榛果,什么时候也变得爱喝牛奶了? 小榛果以前可从没有这么坚决地和自己说话过,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就长大了? 在他的心目中,小榛果还是那个刚入学时孤僻不爱说话的孩子,远远地看着别人在嬉闹却显得一脸不屑的孩子。那个让人一看就想要保护的孩子。 张云宥一直把自己当作顾臻的父亲,但顾臻看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不一样了。 那他自己的情感呢? 想保护他,不想失去他。 所以从未正面回应过他的感情,从未真正接纳他,但也从未让他脱离过自己的保护圈。 爱他,但却不一定要占有他。 张云宥笑起来。他觉得自己可悲极了。 他是个爱情的胆小鬼。但他是个伟大的父亲。 或许,只是作为父亲看着他幸福,他便能够满足了吧。 米妮蹦跳着跑过来,摘下头套脸上全是汗珠。 “老师,我做得好不好?”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笑着说。 张云宥递给她一瓶水,微笑道:“真棒,不愧是我的得意门生。” 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笑得很开心,看了看附近,问道:“我师哥呢?” 张云宥说:“什么师哥?” 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说:“您看您,我师哥都不知道是谁了。顾臻顾师哥呀,刚才不是还在这儿呢么!” 张云宥看着田安吉丽娜布兰妮艾玛沃特森费兹轻笑,说:“我忘记了。饮料凉了,叫人给我换杯热的吧,要咖啡。” 50、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书籍是窗口的玻璃 水鸟和二胖子得知了方哲向任秋求婚的消息,震惊得无以复加,水鸟呆楞了片刻,骂道:“靠,老子又帅又多金,怎么好姑娘都被你们这种混球娶走了!” 方哲说:“这都是命!” 二胖子搂着方哲脖子说:“真就把自己交代了?顾老板那页真翻过去了?” 方哲笑道:“顾老板谁啊?我认识么?” 二胖子笑起来,拍他的背道:“嘿——够没心没肺,我喜欢。” 水鸟说:“再给你打支强心剂,据可靠八卦称,张教授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现在又是黄金打光棍儿了。所以人张教主和大弟子的恋情现在是合理合法的了,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方哲说:“多好,他喜欢张云宥那么些年了,总算等来了名份。好事!皆大欢喜!” 二胖子说:“行啦行啦,顾臻这个名字,在咱们这个圈子里就算过去了啊,以后谁也别再提了!包括你,方哲!谁要是再提,家法伺候——夹门板!” 于是几个人开始为筹办婚礼的事忙了起来。任秋的家在威海,偏偏她又惨遭台湾偶像剧荼毒,楞是要办一场海滩婚礼,说在白沙滩上铺红地毯浪花卷着花瓣的场景太美太浪漫了,要是方哲不照着她的意思办她这辈子都活得没有了意义。 方哲心想女孩一生也就是一天的公主十个月的太后,这一天她想怎么着就真么着吧。于是就放手让她去办了。 方妈那边却不愿意了,说那不伦不类不中不洋的算怎么回事啊?不行,那边办完了回这头还得再摆一场酒席。 方哲只得恬着脸答应。 方哲已经下定决心把过去的感情一并封锁,准备迎接自己新的生活,于是回家后翻箱倒柜,把那五年来收集的有关顾臻的报纸和书籍都收拾了出来,准备一起拿到楼下送给收破烂的阿姨。 书架上摆了两排从未翻过的书,书脊上写着的全是顾臻的名字。 方哲还记得把它们搬回来时路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却没想到还没能开始看任何一本,顾臻就离开了。 像是害怕触碰伤口一样,方哲把它们封印了起来。但一旦顾臻出了新书,方哲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把它们买回来,和这些旧书摆在一起。虽然从不曾看过,但只要有这个小小的书架在,方哲就感觉自己和顾臻并不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现在,这最后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必要了。 方哲把书架上的书慢慢取出来,放进纸箱里。在抽出某一本书时,有一件闪亮的小东西从书页间掉落,掉落在地上。 方哲捡起来看,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的感觉。 那是顾臻家的钥匙。 顾臻给他的钥匙。 象征着信任和依赖的钥匙。 所有的回忆在看见那钥匙的一瞬间都苏醒了,方哲清楚地记得顾臻的每一个表情,他戏谑的嘲讽,他暴躁的愤怒,他轻蔑的不屑,他自大的指责,他痛苦的哭泣,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容。 他的恶劣,他的坏脾气,他的假装强大,他的极力伪装,全都出现在方哲的眼前。 方哲想起他离开前的那天晚上,顾臻抱着自己,在缠绵时流下的眼泪。 方哲至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 钥匙冰凉,有一点点的重量。方哲把钥匙紧紧地握在手心,抽出了《犹如飞花》,坐在地上开始读起来。 故事很短,情节甚至老套到恶俗。 小B一直深爱着小C,小C明明知道,却对小B的感情置若罔闻,甚至和金刚白富美结婚了,小B很绝望,他觉得自己是个瘟疫源,所有的人都躲他躲得远远的。这时,小太阳出现了,小太阳居然说喜欢小B,小B觉得小太阳是个眼瞎神经病。但小太阳太温暖,小B还是爱上了他。然而小B知道自己配不上小太阳,小太阳有和美的家庭、锦绣的前程,小B不能夺走这一切,更重要的是,小B知道小太阳一定会放弃自己,于是选择了主动避开伤害。 故事狗血极了,但一字一句,都像是渗透着作者无穷无尽的痛苦。 绝望从书中透出来,让方哲手心出汗。 方哲掌心突然刺痛了一下,摊开手掌一看,钥匙竟然划破了手掌,鲜血从伤口溢出,刚好和曾经被顾臻的领针刺破的伤口在同一个位置。 方哲想苦笑却也笑不出。 折腾了这么久,最终还是错过了,原来一开始的原因这么简单,简直幼稚得让方哲无法相信了。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真的晚了。 错过,不是谁的过错。 方哲心中的痛楚再也难以抑制,他一个人跑到酒吧,抱着顾臻的书一本接着一本地看,酒瓶子空了一瓶又一瓶。 眼泪像决堤的水,簌簌地往外流着,再也止不住。 心痛,痛得连手指间都感觉到了麻麻的痛感。方哲用手指拂过书上的铅字,像是在触碰顾臻的灵魂。 方哲从不知道,顾臻原来是这么哀伤、这么容易受伤的人。 他的书大多是悲伤的,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就像那个漆黑的房间一样,浓密的黑暗像墨水,一丝阳光也渗透不进去。 自己曾是他的阳光。但如今也不是了。 方哲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啤酒喝不醉就上洋酒,几杯伏特加下来,眼前的字变得扭曲模糊了。方哲怀抱着书,大声痛哭起来。 方哲觉得自己因为顾臻而哭的次数甚至比为所有其它事情哭的次数总和都要多。他从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好像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一样。 他趴在桌子上,眼泪在桌上形成一滩一滩的水,浸湿了他的头发,弄脏了他的衣服。 似乎有人来叫他,但他听不见,他只知道他要永远地失去他最爱的人了。 在意识朦胧之间,他似乎听见一声叹息。然后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容纳了他。 那怀抱真暖真香啊,淡淡的男士香水,带点婴儿的奶味。 这味道太熟悉,方哲知道他又在做梦了。 这一定梦境,因为顾臻已经不是他的了。 酒吧老板一脸怨念地盯着方哲看,说:“这小子在我们家嚎了一晚上,害我们今晚都没生意了。真是亏大发了。” 顾臻掏出一沓钱放在吧台上,扛着方哲往外走。 方哲明明醉得神志不清,眼泪却仍然没有停过地往下滴。 一滴滴,一串串,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方哲的身体很重,顾臻一个人扛着他回到车上,已经累得手臂都软了。 方哲不安分地躺在后座上,身体扭来扭去,眼泪流成了一条弯弯的小溪。 他感觉很难受,胃里像是怒浪翻滚,头又晕又重。而心里,却仍然疼得让他止不住地呻*吟。 他感觉到似乎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抚摸他滚烫的脸,从额头,到鼻梁、鼻尖,到脸庞、耳廓,再到嘴唇。 冰凉的触感在唇上停留了一阵,接着被更柔软更温暖的东西取代了。 温软的东西在轻轻地在吮吸,在舔舐,接着他的嘴被撬开,舌头被卷住,被柔和地吸吮、触碰。 过程很缓慢,很温柔,温柔得让方哲更想哭了。 冰凉的手抚摸过他的脖颈,接着下滑到胸膛、肩膀。 一样东西从方哲的衣袋里掉出来,顾臻捡起来,手里抖了一下。 他还记得这把钥匙。 这是他家的钥匙,是他送给方哲的唯一的东西。这么多年,方哲竟然还带在身上。 顾臻心里面被暖意充满了。 方哲的衣服被轻柔地脱去,他滚烫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他感觉到冷。 这冷意只一瞬,就被温暖的怀抱替代。赤*裸的肌肤贴上来,熟悉的味道包裹着他。 方哲的身体被紧紧地抱住了。 方哲皱着眉头呻*吟出声,换来更轻柔更冗长的亲吻。 亲吻结束后,方哲全身都暴露出来,但他却越来越热,从身体深处,似乎有一团火,沿着血脉经络在蔓延。 他无助地抱住面前的身体,本能地在那身体上磨擦,想要更多,想得到更多。 下*体突然被炙热紧致的所在包住。 强烈的挤压感让方哲难以自已,压抑不住地挺动腰部。 突然的动作让顾臻吃痛哼出声来,身体似乎要从那个剧痛的地方分裂成两半,没有经过扩张的位置被硬生生地撑开,顾臻似乎能够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 顾臻疼得面如白纸,撑起腰肢上下律*动起来。 粘稠温热的液体沿着两人交*合的部位流下来,暗红的血液起到了润滑的作用,顾臻的眼中迷蒙起薄雾,腰部越来越无力。 方哲闷哼一声,翻身把顾臻压在了身下,死死按着男人的身体,用力地抽*插起来,每一下都送到最深处,顶撞得顾臻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从唇间溢出来。 方哲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却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 是梦吗?但为什么一切感觉都如此强烈。 顾臻……是你吗,顾臻? 方哲马上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不可能……他不可能再出现了,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 方哲被深深的悲哀感包围,他呜咽出声,身体的力量就越大了,他死死地按住身下的躯体,像是要把那身体揉碎撕裂一般,疯狂地做着动作。 顾臻吃痛地抓着他的背,在方哲的背上抓出一道道的血痕,他的腿缠上了方哲的腰。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方哲左手上戴着的戒指。 就像把一束火把扔进冰水里,顾臻的心立即就冰冷了。 剧烈的心痛让他不住地发抖。 方哲把头埋在他的肩窝,用力地吸吮啃啮他的皮肤,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块一块的青紫。 顾臻压抑住差点涌出嘴的呻*吟声,张嘴咬住了方哲的肩。 两个月牙形的齿印。 顾臻垂下眼睑,眼泪从眼角流出,划过发际。 “方哲……”剧烈的顶撞打碎了他的话,“方哲……我……爱你……我爱你……” 疯狂地纠缠结束后,方哲失力地倒在顾臻身上,两具汗涔涔的身体紧紧贴合,顾臻伸手抱住了他,轻轻含住他的嘴唇。 眼泪流下来,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滚落不见了。 51、错过,是过错 方哲被迷迷糊糊地抬回家,换了衣服后被安置在床上,他知道那个人要走了,心里有种巨大的恐惧感,于是拼命地伸出手,拉住了那人的衣服。 那人呆住了,朝他俯下身来。 方哲用力地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感觉太熟悉,让他有种永远不想醒来的感觉。 既然不是顾臻,那就只可能是任秋了吧? 对……是任秋,他未来的妻子,他未来儿子的母亲,要陪他度过一生的人…… 方哲心里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但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意识不清地抱住眼前的人,嘴里喃喃地说了些什么。 顾臻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见他含糊不清地喊着:“任秋……” 顾臻僵住了。过了一会轻轻地挣开他的怀抱,悄悄带上门,走了出去。 初秋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顾臻朝自己的车走去,一打开车门,性*爱过后的气息还在,让顾臻有种难耐的窒息感。他关上车门,徒步往外走。 小雨打在树叶上,路上全是沙沙沙的声音,顾臻的脚步声很缓慢,下身传来的疼痛让他走得很不顺畅。 雨水顺着领子流进去,加深了寒冷。 他靠着灯柱蹲下,路灯下有两只飞蛾在盘旋。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街道被几个人的笑骂声打破,远处走来两个明显喝醉了酒的男人。 那两个人越走越近,走到顾臻身边时特意走近了看了几眼,一个人还问:“兄弟,喝高了吧?想要点好货不?” 顾臻低着头,没有理会他们。 男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走得更近了,“什么玩意儿啊,这么拽?” 另一个人说:“哥,我看他喝晕乎了,别管他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皱着眉头凑到了顾臻跟前,“等会儿,让我看看,这人眼熟啊。” 顾臻缓缓抬头,眼中冰冷凛冽。 后面的男人叫道:“哥!是他,就是开车撞咱们那人!” “妈的混球子,总算叫你撞你爷爷手里了,你他娘给我抬起头来,我倒要看看你是条什么蒜!” “哥,我知道他是谁,就整天在电视里晃悠那逼,写书赚了不少钱那人,姓顾……叫顾什么来着?” 男人捏住顾臻的下巴,挑起他的脸,顾臻冷着脸挥手打掉,却被男人用力抓住了手腕。男人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露出一个笑来。 “管你是写输的还是写赢的,拉屎拉到老子头上来了,不要命了!落到老子手里,可不能让你这么舒服就过了,看老子还不整死你。” 后面的男人说:“哥,我说咱们给他拍点什么视频什么的卖给电视台,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男人狞笑起来,说:“哎哟那这电影咱可得好好拍啊,手机掏出来。” 在男人动手开始脱顾臻的裤子时,顾臻终于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录像指示灯亮起来,红灯一闪一闪的。男人把这顾臻的脸,逼迫他面向着摄像头。 顾臻的身体又疼又无力,毫无抵抗能力地就被男人压制在身下。 “不……”顾臻开始感到恐惧。 恐惧侵蚀着他,让他的全身都感到颤抖。 “不……”顾臻的嘴被堵上了,他感觉到自己的下*体暴露在空气中。 男人拍拍他的脸,狞笑道:“表情放*荡些啊,小宝贝。别这么紧张,吃点这个就好了。”说完,往顾臻的嘴里塞了一枚药丸,捏着他的鼻子硬是逼着他咽了下去。 方哲醒来时,天还黑着,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疯了。 原来梦境也可以这么真实,这么疯狂。 简直可以拍成《疯狂的梦境》、《疯狂的性*爱》、《疯狂的车*震》三部曲了。 至于他是怎么回到家里来的,他却没什么意识了。 但梦中那个人在自己耳边的叹息声那么真实,让他还有些怀疑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他掏出手机,犹豫再三后还是拨通了顾臻的电话。 电话通了。 顾臻的身体在发抖,他的脸白得一丝血色也没有。男人用衣服把脸遮起来,解开了皮带。 这时,顾臻的手机响了。 顾臻身体一抖,猛然抽出手去拿手机,男人却更快一步地扑上前,一把把手机摔到了一边。 顾臻只是一瞥,却看清了来电显示的是“方哲”。 顾臻心里一动,是方哲的电话! 方哲的家就在旁边,如果能接通电话…… 顾臻拼命地伸出手去够电话,却被男人拉住了。 方哲……方哲…… 电话屏幕忽明忽暗,一下两下三下…… 救我…… 方哲…… 拿着手机的男人骂了一声,抬脚往手机上踩下去,显示屏碎了,亮光暗了下去。 顾臻脱力地放弃了挣扎。 电话提示占线,方哲起身洗了个澡,翻着昨天穿过的衣服,却没有找到那枚记忆的钥匙。 可能是丢了吧。方哲愣愣地想着。 连同那些回忆一起,全都丢失了。 不接电话,大概是睡了。那么那个梦,果然只是个梦吧。 方哲探着自己多心,吹干头发倒上床睡觉去了。 突然,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方哲的心猛然一窒,打开窗往外看去。 许多人家都亮起了灯,许多人朝窗外缩头缩脑地在左看右看。 窗外却只是宁静的夜色,什么骚动也没有。 方哲松了口气,到厨房热了杯牛奶喝,重新躺下准备睡觉。 但这份莫名的恐惧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最先接到消息的是田源,接着田源把事情告诉了水鸟,水鸟吓得瞪大了眼睛。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水鸟叫道:“顾臻开枪杀人了?” 田源喝着茶,不耐地皱眉说:“叫嚷什么叫嚷,少见多怪,没出息。坐下。别紧张,没杀人,最多也就是个杀人未遂。” 水鸟脸色缓和了一点,“人没死?那就好,人没死就行,要多少钱,咱们赔给他就是了……” 田源说:“说了你没出息,还真是。看问题怎么总是这么肤浅呢?这是钱的问题吗?他这是非法持械你懂不懂?不仅非法持械,还持械伤人了,这罪可不是轻的。亏你还是个学法律的,一点法律常识也没有。” 水鸟皱起眉,“非法持械,这可不好办。” 田源说:“不过要是真上法庭了,他也算是个受害者,能多多少少给减点刑。” 水鸟问:“怎么说?” 田源扔给水鸟一台手机,说:“我花了三万块买来的,你可宝贝着点看。” 屏幕上显示着视频未开始,水鸟按下播放键,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靠!我的眼睛!”水鸟像拿热红薯一样,手一挥把手机给扔了。 田源拎起手机,乐滋滋地看着,说:“怎么了?这身子多好看啊,老娘我觊觎了三年硬是碰也没碰着,却给这俩臭男人给碰了。” 水鸟脸色难看,说:“姐,姐夫现在怎么样了?他能接受得了吗?” 田源看视频看得兴致勃勃,随口说:“接受得挺好的。反正又没失身,被摸两下又不会掉块肉。” 水鸟说:“啊,没……没做到最后啊?” 田源说:“是啊,他不是掏枪了嘛,谁还敢碰他?” 水鸟大大地松了口气,说:“咱们去看看他吧。” 田源说:“见不着。” “又怎么了?” 田源说:“化验血时查出来他吸毒了,被关在卫生观察所,不让人见。” 水鸟又是一愣,“吸毒?怎么可能!这……是不是弄错了?你和他过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 田源瞥他一眼,说:“你以为吸毒的人是出生就吸毒的?谁知道他怎么就碰上毒品了,你倒是可以去问问那个幼稚园的小屁孩方哲。” 水鸟气急败坏,说:“我们都立誓了,再也不能提顾臻的名字,人家好不容易打算安顿下来过好日子,结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我可不能这个时候跟他说这种事。” 田源耸耸肩,“那就没辙了,等着观察结果吧。” 水鸟悻悻然,田源说:“再跟你说一个事。据说事情发生的地方,是方哲家旁边。” 水鸟一愣,“什么?” 田源眯眼笑笑,“这事儿和你们家方哲可脱不了干系。” 52、本文彻底不轻松了 婚礼正式提上议程,席思思拉着任秋去买首饰,方哲和水鸟被二胖子拽着去看家具了。 二胖子兴高采烈道:“这床啊,一定得大,要不以后吵架了还得挨一块儿睡,多不舒畅?再说了,要是添了个儿子,那就是三个人睡一张床,我体积这么大,搞不好把儿子压着了,多不好。” 方哲也开始认真地规划起他的婚后生活来,跟着二胖子取经似的看床看沙发,还把型号价格都记了一记。 一回头,看水鸟一个人木着脸跟在后面,好像心不在焉似的。 方哲拍一把水鸟的头,说:“你在这儿装什么忧郁呢?哥们儿结婚又不是卖身了,忘不了你。” 水鸟挤出个笑,说:“哦。” 方哲看了他一会,说:“嘿——居然不顶嘴了,不对劲啊,你怎么了?” 水鸟说:“方哲,我看报纸说前几天晚上你们家附近好像出事了,有人持枪伤人,这事你知道吗?” 方哲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我听见枪声了,果然没错。” 水鸟说:“你知道?那晚上你干什么来着?没……没什么事吧?” 方哲说:“我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操心了行不?那晚上我喝多了,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水鸟脸色难看,看着方哲的眼神有点怪,方哲越发地觉得他不对劲,但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好半天,水鸟突然阴测测地冒出一句话,“方哲,你真是个缺心眼。太缺了,心眼真大。” 方哲只当他是每月一次的神经失常,扔下他又凑到二胖子旁边跟着看太师椅。 顾臻在卫生局呆了几天后,果然出现了吸毒的反应。 虽然反应很轻,但据卫生局判断,犯人很有可能有危险性,于是顾臻被转交特殊监管,终于允许探视了。 特殊监管所里的犯人除了像顾臻这样有吸毒历史的,就是精神上有障碍的犯人。整个机构里的人都是眼神呆滞毫无生气,让顾臻有种身处精神病院的感觉。 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和穿灰色制服的管制人员定时走过,每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好像他们生来就是这样。 跟顾臻同房的是个胖子,他每天都躺在床上,只要送来食物和药丸,他都会毫无怨言地吞下去。吃完了东西就呆滞地看着照片簿。 有一天,他突然大声嘶吼一声,眼中充满了悲愤和恐惧,喊道:“妈的!又穿不下了!” 他在往他的脚上套袜子,但袜子卡在了他肥厚的脚后跟上,再提不上去。 顾臻皱皱眉,别过脸不看。 胖子悲号了一阵,有医护人员赶来,给他打了一支镇定剂。 到傍晚时,胖子安静地醒来,拿着相簿对顾臻说:“兄弟,这是我进来之前的样子。” 那相片上是一个阳光健壮的青年,在长凳上坐着,笑得很灿烂。 顾臻看向他,胖子的眼泪从被肥肉堆积的眼角滑下来。 顾臻顿时有种剧烈的作呕感。 为了减少毒品对人体的作用,他们给犯人服用的药物都是带激素的。长期服用这些激素,导致人体内分泌紊乱,让一个人变成了这副样子。 绝望感和恐惧感包围着顾臻,他挥手打掉桌上的水杯和药丸,想要跑出房间,却被管制人员押了回来。 胖子悲哭道:“没用的。对他们来说所有人都是精神病,他们什么也不会听。” 顾臻不再尝试,他窝在床上,谁也不去看,送来的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医护人员发现他在抵制用药,于是把药丸磨成粉,拌在饭菜里给他。 于是顾臻变得什么也不吃,连水也不愿喝。 他强制性地把自己关进自己小房间里,黑暗和寒冷包围着他。房间外的所有人都是敌人。 他开始用回忆来打发时间,却发现所有的回忆都变得模糊不清,除了方哲。 方哲就像太阳,让他有力量支撑过这绝望的生活。 他变得想见方哲,迫切地想见他。 他知道方哲会来的。 终于有一天,管制人员来告诉他,有人来看他了。 顾臻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进会面室,透明隔离窗对面,坐着一个面带忧色的男人。 “方哲……”他喊起来,扑到窗前。 顾臻哭了,喊着方哲的名字哭了。 水鸟看着眼前明显消瘦憔悴的男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英气风发傲视众人的男人,竟被折磨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他不顾形象地哭着,对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喊方哲的名字。 水鸟有一瞬间真希望自己是方哲。 水鸟对旁边的管制人员说:“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你们到底是怎么看管的人?把你们所长给我找来,我有话要问他。” 没过多久,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来了,不屑地看了水鸟一眼,说:“有什么事么?” 水鸟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要是出了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人说:“我们是依章办事,不管是谁,有吸毒嫌疑的犯人都要在我所看管,如超过一个月没有再发作反应,才能转交。” 水鸟从手腕上脱下劳力士表,塞到男人手里,说:“你看,我保证我姐夫以前肯定没有吸过毒,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那男人看了看表,说:“对他进行的九项生化指标都表明……” 水鸟又摘下伯爵戒指,塞到男人手里。 男人还想说话,水鸟掏出一把车钥匙,说:“外面路虎揽胜,白色的,开了不到两个月。” 男人耸耸肩,回头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转身走了。 水鸟给顾臻办了手续接了出来,随后向法庭提交了上诉审请,并以当事人精神状况不佳为由,请求让其在家候审。 顾臻变得很低迷,自从住进水鸟家后就再也没出过门,水鸟还特意给他请了个保姆,伺候他起居。 方哲一心扑在他的婚礼上,果真再也没过问顾臻的事,这一点让水鸟愤愤不已,干脆把方哲所有的邀请都推了,以示抗议。 这天方哲又打电话来,问水鸟愿不愿意和他一块去看婚礼的餐食。 水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缺心眼,一口回绝:“不去。” 方哲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别扭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水鸟说:“谁别扭了,我这儿忙着呢。” 方哲沉默了一会,笑道:“哟,我知道了,又有新人了吧,混小子。这回是什么人啊,36D?” 水鸟哼一声,说:“甭瞎猜了,没胸,没屁股。” 方哲笑起来,说:“真爱啊真爱,三围什么的多肤浅。行了,你忙你的去吧,过几天跟我去威海看场地。管你找的是软妹子还是女汉子,你可得把时间给我空出来啊!” 水鸟挂了电话,叹道:“方哲啊方哲,你这是造孽啊。” 水鸟打开顾臻的房门,里面漆黑一片,顾臻不愿意吃安眠药,每晚都失眠,呆呆地坐在黑暗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鸟说:“姐夫……你别担心,案子一定会赢的,就算要花再多的钱,我也会把官司扳过来。” 顾臻看向他,眸子里印着月色。 水鸟坐在他床边,说:“你真的把我吓死了。你突然扑过来找我要方哲,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我跟他认识了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我对他这么生气。” 顾臻说:“别当真。” 水鸟看着他,面带忧色,“他下礼拜就要结婚了。” 顾臻说:“哦。” 水鸟说:“你想见他吗?” 顾臻沉默了一阵,说:“不了。” 水鸟说:“我知道了。” 水鸟站起来走出房间,顾臻在背后说:“别告诉他。” 水鸟点头,说:“好。” 53、HE来得太突然让作者菌也吃惊了 婚礼将近,方哲水鸟和任秋提前飞到威海,检查了一遍场地和布置,又把鲜花、蛋糕、乐队以及酒水自助餐等物都敲定了,方哲望着广阔的碧海兴叹,说他下半辈子就这么也定下来了。 水鸟说:“你叹什么气啊,这可都是您亲自选的老婆亲自决定的路,这时候才来感叹,晚了点吧?” 方哲垂下头看自己的脚尖,黯然道:“是啊。都是我选的。已经回不去了。” 水鸟说:“不管是好是坏,你得自己担着,别辜负了人家姑娘。” 方哲说:“我知道。我不会再辜负别人了。” 水鸟沉默了一阵,说:“你真的不后悔?” 方哲笑起来,说:“后悔什么啊?女孩儿都一样,结婚前都是低声下气的在野党,上台了都那个样。” 水鸟瞥他一眼,“想什么呢!也不怕我告诉小秋听。我问你,你爱任秋么?” 方哲顿了片刻,缓缓道:“我会爱她的。” 水鸟皱起眉头,说:“方哲,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吗?你只是把她当成一条浮草,你想借由她来帮助你忘掉顾臻,我说得对么?” 方哲淡淡地看他,说:“我会对她负责,我会当一个好的丈夫,我会给她一个好的家庭。这些还不够吗?婚姻不是爱情,我们早就过了那个爱来爱去的年龄了!” 水鸟说:“放屁!你太不公平了,女孩儿跟你结婚,要的是你的全部,不是要你身体和她一起,心里却装着别的人!你到底爱的是谁,你自己清楚!” 方哲眯着眼,眼中有破碎的光在闪动。他说:“爱?爱能当饭吃吗?多少钱一斤?” 水鸟骂道:“没有爱,你他妈就吃不了兜着走吧!我告诉你,顾臻前几天被拘留了,在你家附近持械伤人。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最好别和你有关,要不我绝对不原谅你!” 方哲愣了一下,抓着水鸟问:“持械伤人?怎么回事?那天晚上的枪声是他?” 水鸟甩开方哲的手,扔给他一台手机,道:“认识你这么多年,这是我最看不过去的一件事。你这事干得太混账。” 水鸟转身走了,方哲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泛起波澜,他播放手机里的视频,脸色越来越白。 他手抖得厉害,最后用力把手机往海里一摔,手机在海面上溅起一朵浪花,不见了。 心里痛得厉害,痛得他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那天晚上……果然是顾臻! 顾臻来找过自己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害得顾臻遇上了这种事。 顾臻……他现在还好吗? 方哲蹲下来,心里是浓浓的绝望。 即使知道了又如何? 他就要结婚了,他即将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妻子,他们将会拥有一个小而温馨的家庭。 他的未来里,没有顾臻,再也不会有了。 方哲抱着头,久久没有动作。 婚礼当日,阳光和煦,照在银白色的沙滩上和碧蓝的海面上,沙滩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银光,让鲜艳的花瓣拱门和鲜红的地毯有种朦胧感。 海风徐徐地吹着,卷起沙滩上的花瓣,花瓣纷飞向海中间飘去,美得无与伦比。 嘉宾们身穿礼服佩戴花朵,司仪穿着教袍抱着一本书微笑站着。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花瓣像花雨一般纷纷落下,花雨之中,身穿白纱手捧花束的新娘带着幸福的笑容挽着父亲一步一步地踏着红地毯走来。 新娘子抬起头,看着方哲笑了。 方哲挤出一丝笑来,内心却如被万箭刺穿。 突然,方哲似乎被什么闪亮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方哲看向嘉宾席,呼吸猛然一窒。 周围的一切在那一瞬黯然失色,海滩、浪花、花瓣、婚礼,全都不复存在。 他只看见那个举着香槟淡淡微笑的男人,他的领子上别了一枚闪亮的叶型领针。 他笑得很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站在那儿,安静地等待一切发生。 方哲无法收回目光,他的呼吸变得不稳,心里一团乱麻,缠得他几乎要窒息。 新娘子走到他的面前,开始读誓词。 他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新郎准备好对新娘许下誓言了么?” 方哲心下一慌,手颤抖着摸出准备好的誓词,恍恍惚惚地读了。 任秋只当他是紧张,不以为意地垂眼一笑。 司仪说:“今天,我们在上帝的注视下聚集于此,并且在这群人的面前,来见证方哲和任秋的神圣婚礼。这是个光荣的时刻,是自从亚当和夏娃在地上行走以来上帝便创立的时刻。因此,它不是鲁莽而又欠缺考虑的,而是虔诚而又严肃的。现在,有两位新人即将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结合到一起。” 司仪看向任秋,微笑道:“新娘: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方哲作为你合法的丈夫,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他,尊敬他,安慰他,关爱他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他吗?” 任秋笑道:“我愿意。” 司仪转向方哲,“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任秋作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吗” 方哲的手在颤抖。 他沉默了许久,嘉宾开始骚动起来。 司仪又问:“新郎,你愿意娶任秋为妻吗?” 方哲抬起头,缓缓道:“不愿意。” 任秋愣了一下,表情僵住了。 方哲握紧拳头,又说了一遍:“不。我不愿意。” 在人群的骚动中,他顺着红地毯冲下来,跑到顾臻的面前。 顾臻的表情有些愕然,愣愣地看着方哲。 一切都不存在,都不曾存在。 存在的是不可遏制的心痛,以及想要把爱的人拥入怀中的强烈思念。 存在的只有眼前的人。 为了他,其余的一切都可以抛弃。 方哲一把拉起顾臻手,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笑了,说:“顾臻,带我走。我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 顾臻愣了片刻,眼中的光柔和了下来,用力回握住方哲的手,说:“好。” 把手上的香槟扔在一边,顾臻拉着方哲冲出会场,中途撞倒了拿着氢气球的花童,七彩的氢气球脱离了束缚,在微风的托持下,迎着绚烂的阳光,朝着蓝天缓缓飘去,如同在蓝色的画布上点缀了色彩斑斓的珍珠。 方哲笑起来,在银白色的沙滩上奋力地跑着,让海风吹乱头发。 他从未像这时一样感到如此释然。他知道他闯下了弥天大祸,但只要手里还握着顾臻的手,他就感觉无所畏惧。 他大笑着说:“顾臻,你听好了,你别再想着逃跑了,就算再跑三千遍,我也要把你找回来!” 顾臻看向他,眼里含着笑意。突然伸手拉着方哲的领子,吻上了方哲的嘴唇。 54、正式发出完结预告! 两人从婚礼现场离开后,水鸟作为第一伴郎,给方哲打了无数个催命电话,方哲一概不接,水鸟气冲斗牛,给方哲发了一条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的短信,控诉他把烂摊子留给自己,害他遭受了多少臭鸡蛋袭击。 方哲过了很久回了一条短信:愿意接受无限期夹门板惩罚。 水鸟愣住了,过了一会缓缓笑起来,回道:回来请兄弟喝喜酒,就放你一马。 方哲会过来一个笑脸,水鸟放下手机笑了,深深吸了一口充满海腥味的空气,朝着夕阳西下的火红海面伸了个懒腰。 方哲和顾臻两人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缺失的都弥补回来,用尽全力拥抱,用尽全力亲吻,用尽全力融入对方。 方哲褪下顾臻的衣服,怔了一下。 顾臻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钥匙。 正是他丢失的那枚钥匙。 方哲胸膛里涌出一阵酸楚,心脏似乎在受到挤压,疼得他快要死了。 顾臻抚上他的脸,轻轻地吻住。接着脱下钥匙,挂在了方哲脖子上。 顾臻笑道:“这是你的,现在还给你,别再弄丢了。” 方哲垂下眼,紧紧地拥住他。 方哲啃啮着顾臻汗湿的后背,引起身下人一阵阵的颤栗。 顾臻瘦了,锁骨更加明显,看上去更加妖冶。 他咬着嘴唇,表情难耐,汗珠顺着脖颈的曲线滑落,发稍被汗水打湿,站在皮肤上。 方哲笑道:“这么敏感……”接着开始了猛烈地进攻,手指还不停地挑弄顾臻的下身。 顾臻皱着眉头,眼中氤氲,“混……蛋……唔……” 方哲把顾臻翻过来面对自己,喘着气说:“一起来,好么?” 身下一个猛然深入,顾臻呼出声来,腿不自觉地环上男人的腰。 方哲用力抽*动,顾臻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身体内部一阵一阵的抽搐,进攻越来越猛烈,让顾臻不住地求饶:“等……慢点……” 方哲轻吻他的眉心,一直啃到他的鼻尖,身体的却更加霸道了。 “顾臻……我爱你。” 顾臻眼神迷乱,眼中的水汽更佳迷蒙,在泻出的一瞬,水雾化作泪水,滑落下来。 方哲内心一动,猛烈抽*插几下,也释放出来。 顾臻抱着他,颤抖慢慢地停歇。 方哲听见他轻轻的叹息。 “我也爱你……” 方哲用力地抱住身下的人。 他不禁想笑。爱人哭泣着呻吟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让他忍不住想要欺负他,这可怎么办? 这个人,这个人所有的表情,他都想看,都喜欢,一辈子也看不厌。 方哲笑起来,低头深情地含住顾臻的唇。 一个冗长、缠绵的吻。 疯狂过后,人仍要面对现实。 方哲婚礼上逃走,扔下说了“我愿意”的新娘,扔下不辞万里来参加仪式的亲朋好友,扔下一堆烂摊子没有处理。 水鸟和二胖子当足了和事老,买了几大箱赔礼送到任秋家里,安抚两位暴跳如雷的老人。 两位老人是看破红尘之人,怎么会被几箱破东西给收买? 于是水鸟又送俩老人一艘汽艇,总算把老人逗得脸上露出了笑容。 任秋找不到方哲,于是把水鸟和二胖子当作了暂时的替罪羊,每日拳打脚踢,就差没上皮鞭蜡烛了。 水鸟叫苦不迭,心里把方哲骂了一顿,臭小子,自己在那儿花前月下抱着美人儿啪啪啪,你鸟哥我还在这当牛当狗当沙包,这同样是人,怎么待遇就差这么多啊? 任秋指着两人的鼻子骂:“负心汉!白眼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水鸟和二胖子跟着跳着脚骂:“对!臭男人!生儿子没屁眼!”心里想反正也生不出儿子。 任秋仰天大哭,“为什么跟我结婚的人都会逃婚啊?这都第三个了!” 水鸟和二胖子随声附和,“对啊……这命也太苦了……啊?第三个?” 水鸟说:“小秋啊,这问题很严重啊。”这不就是钻石大备胎的节奏么? 二胖子说:“对,这是病,得治。” 任秋幽怨道:“要是能治就好了呢。” 水鸟说:“我听方妈说过一个地儿,据说那儿有个得道高僧,可厉害了,就把方哲找不着对象那毛病给治好了,你要不也试试?” 任秋抬起头,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真行?” 水鸟说:“真行!” 任秋说:“好!那你们俩陪我去。” 水鸟和二胖子同时:“什么!?” 据说水鸟和二胖子两个倒霉鬼后来坐完长途巴士,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简直把刚出生时喝的母乳都给吐出来了,心里又给方哲记上了一笔,决定回去要让方哲夹三个月的门板。 此乃后话。 却说方哲最怕的终于来了。 逃婚后两天,方妈打来了电话。 方哲面临着一个窘迫的困境,那就是他父母还不知道他逃婚的事。 方妈有个毛病,就是怕水。连一米四的游泳池都不敢去,更别说是大海了。 所以他们没有来参加威海的婚礼,打算等方哲回来拜宴席的时候再隆重出席。 因为如上原因,威海婚礼的乱子,他们是一点也不知道。 方哲陷入了巨大的纠结中:到底是骗呢,还是不骗呢? 方哲对着话筒支支吾吾,不管方妈说什么都是“嗯,哦”地蒙混过去。 方妈问:“亲家对你好吗?做饭好吃吗?” 方哲答:“啊,嗯……” 方妈问:“去的人多吗?封的红包多吗?” 方哲答:“嗯……嗯……” 方妈沉默了一会,说:“儿子,你被毒哑哑?” 方哲答:“嗯……咳,没有啊。” 顾臻翘着二郎腿坐在边上看报纸,嘲弄地瞥了他一眼。 方哲看向顾臻,顾臻安静地坐着,阳光打在他的侧脸,闲得恬静美好。 方哲突然说:“妈,我没结婚。” 顾臻抬起头,眼中有些愕然。 方妈沉默了,接着爆发出一声怒叱:“那女孩悔婚了是不是?我就知道,泡酒吧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 方哲把话筒移开了一点,又贴在耳边说:“不是小秋的错,是我……是我悔婚了。” 方妈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是因为抛弃了你的那个人?” 方哲有些诧异方妈的洞察力,于是说:“你怎么……” 方妈说:“我是你妈。你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都知道。” 方哲眼睛热了一点,他说:“妈……对不起。” 方妈叹口气,说:“那现在都这样了,也没办法了。那女人回来了?跟你解释清楚了吗?” 方哲说:“嗯……” 方妈说:“你们俩这几天回趟家,我这个做妈的,要好好看看是什么小妖精,把我儿子迷成这个样子。” 方哲说:“知道了。” 方哲放下电话,回身抱住了顾臻。 顾臻说:“放手,热。” 方哲把头在顾臻肩窝蹭了蹭,说:“我妈叫我们这两天回趟家呢。” 顾臻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不去。” 方哲笑说:“你紧张了?” 顾臻说:“你找个女孩凑个数就行了,干嘛非要我去?” 方哲沉默了一会,伸手点了点顾臻的鼻尖,说:“干嘛要你去,还不是怕你再跑?” 顾臻皱皱眉头,方哲笑道:“我要把你介绍给我爸妈,把你彻底拴在我家,免得你再胡思乱想,找个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又回娘家去了。” 顾臻说:“神经病。” 方哲抱住顾臻,说:“别害怕了,我不会不要你,绝对不会。这辈子就是你了,别人都行不行。要是没有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顾臻笑起来,说:“方哲小学生,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学会,倒是学会恶心人了。” 方哲笑道:“还不都是因为你!”顿了一顿,他说:“跟我回家吧。我想让他们认识你,我想得到他们的祝福,因为你和他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 顾臻笑了笑,算是同意了。 碰巧中秋节快到了,于是方哲买了好几盒月饼,准备带回去给两位老人。 顾臻瞥了两眼月饼盒,不屑道:“小家子气,小家子气。” 于是顾臻第二天借田源的钱在金六福订做了一套金玉月饼套装,纯金真玉打造,一拿出来就把方哲亮瞎了。 方哲颤巍巍地说:“亲爱的阿~~我爸妈都是无产阶级教师,你说送这~~简直是折寿啊折寿~~” 顾臻说:“不贵,才三十八万。” 方哲腿一下就软了。 顾臻朝他笑了笑,说:“对于买卖人口来说,这价格便宜。” 方哲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干笑道:“那还真不贵,我就跟几个月饼一个价啊。” 55、革命区的天空,是蓝蓝的天空。 准备了几天,方哲带着顾臻先坐飞机,到省会城市后再转火车到了方哲家住的小县城。 小县城一入夜街道就黑了,商店都关得早,家家户户都点上灯开着电视,时不时从开着的窗户里能听见一家几口看电视发笑的声音。 方哲带着顾臻走在不平整的水泥路上,两侧的楼屋都很矮,住户的阳台上晾着大红花被子和绣花枕头,时不时有谁家的狗吠两声,路上没什么人。 没有嘈杂的灯红酒绿,没有大街小巷里窜行的疲惫男女。 有的只是安安稳稳的生活,平平凡凡的家庭。 方哲笑道:“这就是我长大的地方,见笑了。” 顾臻垂下眼轻笑道:“我很喜欢。” 方哲愣了一下,笑容爬上嘴稍,忍不住伸手牵住了顾臻的手。 方哲的家是单层的小楼,远远就看见屋子里的灯亮着,厨房里有个男人在炒菜。 方哲捏捏顾臻的手心,感觉到顾臻的手在出汗。 他推开门,喊:“妈,爸。”(不要问我为什么妈在前面。) 方妈和方爸迎出来,看见方哲身后的人时楞了一下。 方妈说:“这位是……” 方哲深吸一口气,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妈,爸,这是顾臻,他是我的……” 顾臻突然站前一步,抢着说:“阿姨好,叔叔好,我是方哲的朋友,我叫顾臻。” 方妈眼睛一亮,“哟,顾大作家啊!这大名人来了,我们都没做什么好菜招待……小哲,你这是怎么办的事啊?请大作家来家里做客,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不是说带女朋友回来吗?人呢?” 方哲有些懵了,瞪顾臻一眼,说:“什么女朋友,他……” 顾臻又抢白道:“阿姨,您别怪方哲。是这样的,他本来是准备带婉婉回来,但是婉婉家临时有事,来不了。方哲已经买了票,不回来怪可惜的,我恰巧在构思新书,就和他一起来了。” 方妈神情里有些失望,说:“又来不了啦?哎哟你说这……那女孩儿叫婉婉?是什么样的姑娘啊?顾大作家见过么?怎么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似的,小哲啊,你别被她给骗了。” 顾臻微微一笑,一副乖巧的样子,说:“我和方哲是同辈,阿姨叫我小顾就行。那女孩儿是个……” 方哲突然哼了一声,打断了顾臻的话。 顾臻和方妈都看向他,方哲瞥顾臻一眼,有些怨念地说:“她才不叫什么婉婉,她叫小臻臻。” 顾臻顿时觉得恶寒了一下。 方妈看看顾臻,又看看方哲,说:“到底叫什么啊?” 顾臻笑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 方妈说:“小臻啊……那,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方哲说:“文字工作的。” 方妈说:“文字工作,哟,和小顾这工作有点关系啊,小顾啊,你可得多照顾照顾我们这准儿媳妇儿。我们小哲啊,就是个犟脾气,看准了谁就是谁,非她不可,这么多年来都没想着找别人,净想着那女孩儿了。哎哟……可惜这都这么些年了,还是没见着面。” 顾臻看向方哲垂下眼笑了,眼睛弯弯的像两个小月亮。 方哲的脸红了一些,干咳了一下。 顾臻说:“是,能帮的我就帮。” 方妈说:“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吧,菜快上桌了。小哲,帮小顾把客房收拾出来,妈以为你带女朋友,就准备了一个房。” 方哲瞥了顾臻一眼,说:“不用了,我和顾臻挤挤睡得了。” 顾臻失笑,方妈瞪圆眼睛看方哲,说:“你糙生,人家小顾身子金贵,能跟你挤着睡吗?” 方哲撇撇嘴,小声嘟囔:“他不知道多愿意。” 方妈眯起眼看他,“你说什么?” 方哲说:“没什么。行了你快去忙吧,我们收拾房子去了。” 方哲拉着顾臻进房,一关上房门就把顾臻按在墙上,蛮横的吻压了上来。 顾臻笑起来,方哲气冲冲地问他:“还挺能装啊,装得比谁都乖!不是都说好了么,你打什么岔啊?还婉婉,你当你看甄缳传呢?” 顾臻说:“我刚才看了,一路上都没有宾馆。要是今晚上被你妈赶出去了,就得睡路边。” 方哲说:“睡路边就睡路边,反正有你陪着我。” 顾臻笑着,嘴角轻轻上翘,笑得很温和。 方哲心里一动,紧紧抱住了他。 “别怕,有我呢。”方哲说。 两人正打得火热,方妈在外面喊:“小顾,小哲,吃饭啦。” 方哲赶紧把顾臻拉起来,替他扣上扣子整好领子,看了一圈确定没有能让方妈看出端倪的地方,才开门出去。 顾臻在方妈方爸面前乖巧礼貌得让方哲差点认不出他来了。倒水装饭,彬彬斯文,谈吐恰当,哄得方妈方爸饭桌上笑容不断,整个一王牌乖儿子的模样。 方爸对顾臻尤为欣赏,一直啧啧称赞小伙子不仅书写得好,有思想,还这么有礼貌孝敬老人,这样的小伙子可不多啦—— 方妈也说,是啊,多好的孩子啊,背景过硬身价千万,而且长得还好,这五官、这身板、这小长腿,简直是T台上走下来的啊! 方妈方爸把顾臻越捧越高,顾臻谦逊地连连说过奖,方哲却是倍感自豪,笑得花枝乱颤,我媳妇儿,那当然是万里挑一。 话题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方哲的女朋友上。 顾臻立马闭上嘴不说话了。 方妈说:“小哲啊,你那小臻,到底是什么人啊?家里干什么的?多大年纪了?” 方哲低头扒了几口饭,说:“小臻啊,跟他家已经断绝关系了,现在三十三了吧。” 方妈瞪大了眼睛,连方爸也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三十三了?!”方妈震惊道,瞪了方哲一会,说:“三十三的女人了,这还能生得出孩子吗?这最佳生育年龄是28岁以前,她这也超了太多了!” 方哲说:“哦对了,他不能生。” 方妈又受一个重击,惊得脸色都胀红了。 “什么?!为什么?她……她不能生孩子?怎么回事啊?是不是那什么……跟别人生过孩子?” 方哲说:“那倒没有,就是离过婚。” 方哲惊得说不出话来,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下来,说:“行,那你看上她哪儿了?她很有钱?” 方哲说:“本来挺有钱,前段时间破产了。现在买盒月饼,都是借别人的钱。” 方妈都快坐不住了,又颤巍巍地问:“那她……性格好吧?性格好就行……” 方哲笑道:“他性格也不咋地,脾气暴躁,自以为是,自恋自大,看不起人,有暴力倾向(用枪的),一句话说不对离家出走。他也不是什么会过日子的人,不会做饭,从不打扫屋子,养了条狗连洗澡都是送出去洗的。” 方妈接连受了几下巨击,身子无力地晃了晃,颓然地坐在椅子里。 方爸拍了拍她的背,说:“哎……这些都是外在的,没事,过日子,人好就行……人好,能搭个灶过日子就行。” 方哲说:“前几天刚从拘留所出来,据说吸毒了。” 方妈简直要吐血数升了。 方妈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方哲骂道:“你要是敢把她娶进咱家,我们就断绝母子关系!” 方爸也为难地说:“是啊,小哲,不是你妈说你,你……到底看上她哪儿了?” 顾臻也看向他。 方哲想了想,说:“不知道。” 方妈垂下眼睑开始掉眼泪,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方哲说:“妈,爸,对不起。我也不知道看上他哪了,但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我不能离开他。我只要想到他,我就高兴,我看到他笑,我比他更开心,我看到他哭,我比他更难过。要是想到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我心里就痛得要死。我离开他就没法活了,妈,爸,求你们理解。” 两位老人都愣住了。 方哲看向顾臻,轻轻地笑了一下。 方妈看着方哲,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过了好一会,方妈说:“非她不可?” 方哲说:“非他不可。” 方妈愣了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说:“哎……这是我造的孽啊,老天爷惩罚我来咯……行啦,妈对你们没什么要求了,就两个:女的,活的。” 方哲的表情僵了一下,干笑说:“这……只能满足一项。” 全场寂静…… 方妈的表情立刻跟吃了耗子屎一样难看,方爸惊诧地喊出声来:“小哲,你——你该不会藏尸了吧?!” 方哲啐一口,说:“想什么呢!活的,他是活的!” 这下两位老人终于明白了。 方妈跳起来,火冒三丈,“男的?!你是同性恋?” 方哲说:“我不是同性恋,我就是喜欢他。” 方妈身子晃了一会,就像风中摇摆的风筝,脸色越来越白。 顾臻赶紧站起来扶住她,示意方哲别说了。 方哲说:“妈,我不是喜欢男人,只不过我爱的人恰好是个男人。您能理解儿子么?” 方妈呆愣愣地站着,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顾臻扶着她坐下,她摇摇头,用衣袖擦眼角的眼泪。 方爸也叹气,问顾臻道:“小顾啊,你和小哲是朋友,你知不知道,小哲说的那人是谁啊?” 顾臻怔了一下,缓缓点点头,说:“知道。就是我。” 方妈猛地抬头盯着他看,啪地一下拍桌而起,指着顾臻的手指一直在抖,“你……是你……你你你你……”方妈你了半天,骂道:“你勾引我儿子!” 顾臻的表情淡淡的,“阿姨,叔叔,对不起。” 方哲心里一痛,伸手过去握住顾臻的手,顾臻的手指冰凉,一碰到方哲的手就紧紧地握住了。 “妈,你不要怪顾臻,是我先喜欢上他的。” 方妈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有什么好的!不行!绝对不行!你们不能在一起!” 方哲扬起脸看母亲,说:“我爱了他五年了,如果您不让我和他在一起,那是要了儿子的命!” 方妈气得脸都紫了,骂道:“妈养你这么多年!你为了个男人,跟妈说这种话!你……你……” 方哲一咬牙,两腿一弯跪在地上。 “妈……我求求您。” 方哲俯下身,向着方妈磕了个头,几滴眼泪掉在地上。 “妈……我真的爱他,您成全我们吧。求求您!” 方哲跪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安静地流着。方妈也哭,捂着脸哭得声嘶力竭。 突然,方爸在桌子上拍了一掌。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都别哭了!”方爸低喝一声,方哲和母亲两个人怔了一下,竟都止住了哭声。 方爸对方妈说:“管家的,我这么多年,什么都依着你,是不是?” 方妈愣了愣,点点头。 方爸严肃地说:“这一回,听我的吧。” 方妈没说话,方爸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叹了口气,说:“我和你妈,当时也是顶着阻力结婚的。现在不也挺好?儿子,拿出点信心。” 方哲感激地喊了声:“爸!” 方爸对方妈说:“咱们都老了,就别折腾孩子了,看整得孩子们这么难受,图个什么?让他们自己去过他们的日子,行不?” 方妈默默地抹眼泪儿,“我就是不甘心,我多好个儿子……” 方爸说:“小哲是好孩子,小顾也是好孩子啊。我刚才还觉着,像小顾这么优秀的孩子,哪个女孩儿能配得上啊?嘿,还真就我老方的孩子能配得上,这不是挺好的事儿吗?” 方妈哼了一声,“你还觉得挺自豪呗?” 方爸憨憨地笑起来,“自豪啊,那是相当自豪。” 方妈又哼了一下,叹口气:“哎——孙儿哟,这辈子奶奶抱不上你了,下辈子吧。” 方爸说:“那不一定,说不定咱俩努努力,还能生个儿子……” 结果,在方爸的努力劝阻,方哲和顾臻当晚没有被赶出来。但基于怕下着两位老人,方哲和顾臻还是分开房睡了。 方哲把头埋在枕头里,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他轻声喃喃:“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眼看雪山草地都一一走了过来,二万五千里长征就要走到头,革命区的蓝天就在眼前。方哲似乎能听见胜利的号角开始吹响。 差一点就要失去他,差一点就要和他擦肩而过,差一点就要永远地错过了。 方哲想着这么多的差一点,不禁心下感慨,现在想起来还会后怕。 方哲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估计着爸妈都睡了,于是爬起来,想要偷偷摸进顾臻的房里。 一打开门,却看见顾臻站在门外。 方哲一愣。 顾臻看着他,轻轻地笑了。 “哟,好巧。”顾臻说。 月亮从云层后探出来,静谧的月华铺入房内,洒在顾臻的脸上。 眉眼如画,笑容恬静,眼中明亮闪耀,如同映着漫天的星辰。 方哲笑了,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顾臻的手。 “嗯,好巧。”方哲笑道。 好在,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握住了这一生的幸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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