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个手持流光剑,英姿飒爽,乃霄月山庄的少主。 一个俊美风雅,却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毒公子。 毒公子,虞清岚。施毒无形,若非特定抗毒体,近三尺内必中招。 常言道,美人如蛇蝎,美丽的东西是有毒的。让季淳羽再三感叹,此乃真真切切。 CP类型:腹黑美攻X贵族强受 卷一:《前尘忆梦》讲述的是两人少年时期从相遇至相离的故事。以轻松为主。 卷二:《苍穹喋血》是二人在数年後重逢,成为恋人,又反目成仇的故事。以虐为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清岚、季淳羽 ┃ 配角:东方英、无音、水御华、慕容傲雪 ┃ 其它:美强 卷一:前尘忆梦 1、相识 季淳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再见那人的时候,霄月山庄已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他依旧风雅俊美,手持碧扇,从远处信步而来。只是他经过之处,草木枯萎,旁人未及攻上就已无声倒下。——这就是毒公子,虞清岚 “好久不见,季少主。” 他离他足有三丈远,虞清岚收了折扇。唇畔悠然扬起的弧度在火光的映衬下,让那凉薄笑容显得分外妖娆。季淳羽撑着沾血的流光剑,如今光是对付一些水天门的打手就已经令他伤痕累累,力不从心。——没有丝毫胜算。他好不甘心。功力尽失的自己,只能在这里死去吗?死在虞清岚的手上?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他望着对面的人,无奈而悲怆地问道。先前还是彼此依偎的两人,已是天各一方。终于明白当初为何虞清岚要跟他断得如此决然。——他们的立场,终究只会是敌人。 虞清岚不答,季淳羽在那清冷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不断地询问着,盯着那人的脸,却终究知道再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了。 他一向如此,不愿多做解释。总是要让人去猜测着他的想法。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清岚很可恶。热风夹杂着周围焦臭的气息。烈火纷飞,满世界都是绝望的红,就像是血的颜色,充斥着无尽的悲哀。 “那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他再次横起了手中的流光剑,提防着眼前的人。虞清岚的掌心也现出数枚猩红叶镖。 季淳羽对他所隐瞒的事情想过无数个可能,却从未猜到竟是这般的结果。他几乎就要绝望,这么多年来的情谊,被他视为生死之交的朋友、恋人——他真想大笑狂笑嗤笑。心口生生的灼痛,为疼,竟是这般地深切的疼痛着,竟险些握不住持剑的手。 《清风眠月》之前尘忆梦 与虞清岚相遇的那一年,霄月山庄的季淳羽只有十六岁,英武少年,浩然正气。 秋色宜人,阳光明媚。庭内丹桂花香,清雅醉人。白衣少年攀躺在一颗巨大的槐树上,任那落叶飘零,擦身而过。仰望着树冠间蔚蓝清澈的天空,顿感神清气爽。先前习剑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慢慢闭上双眼,悠然自得的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两名庄中侍女从树下经过,未见顶上少主在,便自故攀谈起来,声音颇露为难。 “香儿,老爷调养用的灵月草用完了。”说话的粉衣侍女颇露为难之色。 “那去城中药房再多抓些呀。”被唤香儿的侍女急道。 “去过了,可是药房里没有存货了。上月出城回来,我就忘了给老爷多备一些了。” “这可怎办……” “听闻红叶谷中有此草药,但山野之地,我不敢独自前去……” 粉衣侍女话尚未说完,一个清澈如泉的声音字头顶响起。 “小翠,我帮你去采吧——” “少主!!?”两人惊呼,却见一个目光闪烁如星般得少年正倒钩于树上,大半个身子悬空挂着,摇摇欲坠。此刻,那对明眸正瞅着她二人,眼中尽是纯粹干净的笑意,丝毫不存在任何吓人之后的罪恶感。 “灵月草是在红叶谷对吧?” 他的目光投向小翠,少女还未从惊魂未定中平复过来,只是反射性的点了点头。 “我去一趟好了。” “可是,少主!” “不用‘可是’了。”季淳羽翻了个身,便稳稳当当地落了地,继续笑道,“如果爹问起我,就告诉他我去一趟红叶谷了,他不会责怪你的。” “是,奴婢知道了。多谢少主。” 小翠忙腼腆地施了个礼,这才些许安下心来。自家少主虽然年纪颇轻,但心地很好,所以对她们这些为奴的也相当照顾。 望着季淳羽愈行愈远的背影,小翠不禁忆起当初刚进山庄时的情景,若非这位宅心仁厚的少主,或许她早已没命存活至今。 “翠姐,快走吧,迟了又该要受罚了。”香儿见小翠出神,便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提醒,两女这才匆匆离去。 再说季淳羽,原本两名侍女所扰之事与他并无关系,只是他向来心善又正闲来无事,去逛逛那片红叶林子又如何呢? 季淳羽取过剑就径自出了山庄。——十六岁,青涩年华,年少气胜,还不识愁滋味。 入秋的红叶谷,漫山遍野,火红日暖。蓝天红野,分外鲜明。他险些就被眼前的美景折服,踏起轻功便向着枫林深处穿梭前往。 灵月草好水性滋润,若能寻到水流,该会相对容易采摘到。季淳羽这样想着,一转眼已经没入林中几里。 忽地,身旁枫叶异动。数枚暗镖齐齐射来。暗器???他惊道。足点树干,纵身一跃,轻灵地就避了开。谷中难道有居人? 季淳羽停下脚步,收敛内息,细细探查四周,自幼习武的敏锐感知告诉他附近并无活物气息,难道只是陷阱?可是,红叶谷自有了那可怕的传说后,便极少有人入林,林中也鲜少有飞禽走兽,那么这陷阱又是为谁准备的呢? 摇了摇头,季淳羽决定先暂时不管这些奇怪的现象,无论如何,得先找到灵月草。 季淳羽再次驭气而行,这次他多长了个心眼。只是越是往前,投掷过来的暗器越来越多。 到底是谁啊……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不禁在心中怒骂。这次又挥剑削掉飞过来的木桩,避过从树上撒下来的绳网。敢情搞得他是只要被人捕的动物。 因为这些陷阱都不难破,对会武功的人来说太简单的点,相对,如果是为了捕捉野兽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这么多!从刚才到现在,他已经弄破掉七个了!三个网四个坑!再加上无数暗镖飞刀短剑。……该死的。 他火了,而且是相当地恼火。在掀掉面前第四张网的时候,他回到了地上。 但一落地,季淳羽就后悔了—— “啊啊啊啊——!怎么可以这样!!!” 一声惨叫,他便跌了下去。这个坑竟然有一丈深!?是要抓老虎还是抓狮子啊!!? 实在是太过份了。究竟是何人大费周彰的在谷中布下这天罗地网的陷阱。定是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 他拍拍尘土,刚想站起,却顿觉使不上力气。 ……怎么回事? 底下的尘土,略微带着白色的粉末,并且还有自己刚才落下的清晰手印。不会有毒吧……?一股毛骨悚然的想法从心中悄然升起。 “喂、你还活着吧?” 季淳羽抬起头,坑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身影,因为背着光的关系,模模糊糊地看的不是很清楚。 “就是你把我的陷阱都弄坏掉的啊……本来想抓野猪的,现在晚饭都没了。” 顶上的人托着脸,还是看不清样子,但声音里像是极度惋惜。 什么叫抓野猪??!! 季淳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人就为了抓个野猪然后搞了那么多的陷阱,最后让他如此狼狈地掉进了他的坑里吗?!! “三……” “二……” 顶上的人又发话了,却只是报出了奇怪的数字,季淳羽正要欲语还休。 “一。” 那最后一个音节刚传入耳朵,底下的少年便觉得像中了魔咒一样。眼前一黑,就无声地倒下了。可恶啊……在沉入黑暗以前,他依旧不忘抱怨的暗自骂道。 地上的蹲着的是另一个青衣少年,他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望了望远处的夕阳,心中不禁叹然。都快要是野兽归巢时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到兔子。 他瞥了眼底下昏倒的人,清秀白暂的脸上,星眸澄澈,闪烁着孩子特有的天真。 “真可惜。你干吗要掉进来,又不能让我吃。” 那时,他还不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毒公子。 ——虞清岚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2、青白 季淳羽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爬,在他的衣帛之间游动。蠕动过胸前,缠绕上脖颈。冰冰凉、湿漉漉的东西,像蛇一样。 ……蛇……? 他猛得睁大眼,一条青蛇正盘踞在他的眼前。支起那青色的腰肢似乎很是无辜又莫名地望着底下的少年。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 “哇啊啊啊啊啊啊!!” 片刻之后,季淳羽回过神才迟迟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声。那蛇显然也被惊吓住了,反射性地张口就扑了上来。 完了——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但是那利牙却并没有落下。 “叫什么叫,跟个被杀的猪似的。” 旁边的青衣人掐着蛇头,清润的嗓音带着明显的轻蔑与不屑。 “姑娘,你……”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五官精致,清丽绝伦。仿佛还是跟自己年纪相当的少女。 “小青,你今天跟小白吃人肉怎么样?” 虞清岚也不理面前的白衣少年。一手抓着青蛇,让他随意地缠绕上身。此刻,另只袖口里又游走出一条白蛇,他的话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两只蛇同时在他的身上吐着信子,齐齐对上了季淳羽。 “喂——” 季淳羽微微上吊起那双清亮的眼睛,对青衣人的话相当的不满。 “怎么?弄坏我的陷阱,又搞错我的性别,难道你不该受点惩罚吗?” 虞清岚也不甘示弱,眉目一挑,道。 “原来那些坑就是你挖的!”哦,是个男的啊。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早知道还是该让你被毒死在坑里。” “你还放毒?!”难怪他会没力气晕倒。 “哼……” 之前那条青蛇似乎懂通灵性似的,察觉到二人的针锋相对,马上又窜了过来。季淳羽这次可没那么迟疑,打蛇打七寸,立即做出了手刀的姿势,挥了下去。 “住手!” 眼前的人狠狠咬牙瞪了他,一掌就接下对方的。青蛇乘机又钻了回去。 二人动了手,哪里有不打的道理?年少气胜,硬是跟对方抗上过了几招。 “武功不错。”季淳羽笑道,并非真的想动武,片刻就收了攻势。 “你也不差嘛。” 虞清岚的嘴角也勾起一丝赞许。同时住了手。 “可你也不该放蛇咬我。” “没我在,你刚才早就被小青咬了。” 说起来,他醒的时候,那条青蛇已经是盘踞到了他的身上。 虞清岚将白蛇和青蛇同时放出,二者互相蜿蜒着就爬了出去。 那条被这个少年称作为小青的,应该是条竹叶青没错吧……季淳羽在心中微微的发寒,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你到红叶谷究竟干什么来的。”自己中了陷阱不说,还对他的宠物动手。 被对方一问,季淳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初衷。 “灵月草!” 糟糕,现在都这么晚了,天都黑了。 “就为了这个?” “怎么?你有?”看对方的神情,似乎相当地不在乎。 “有——,不过我凭什么要给你。” “……” 也对,他们本就素不相识。而且对彼此印象都很差。 “多谢公子解毒,那我先告辞了。”看样子,只能白天再来一趟了。 季淳羽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装腔作势地作了个揖就走了。 虞清岚见对方假假的态度也不作声,向白衣少年的背影沉着一张脸,也只任他去的自如。 季淳羽回了山庄,便是见着了一脸焦急的小翠。 “少主,你可回来了。” 小翠迎了上来,像是在门口等了许久,秋天的晚风已经转凉了。姑娘在风中单薄的身影不免让季淳羽心疼。 “对不起,小翠。我遇到点事,所以今天没有采到灵月草。我明天会再去的。”答应过的事情,他季淳羽一定要做到。 “你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小翠真怕你有什么闪失。” “才不会,我武功好的很!” 看见对方担心的模样,季淳羽忙心虚的安慰道。武功再好对中毒和陷阱也是想挡也挡不住啊,他悲哀的认识到这点。 不过事关男人的颜面问题,尤其是在女人的面前,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少主您没事就好。那小翠先退下了,少主跟老爷报一声平安吧。我把事情都给老爷说了。” “嗯嗯……我知道。” 季淳羽连连应声,心中则盘算着怎么和父亲交代。想他也是武林盟主的儿子,竟然中了人家那么蠢的陷阱。 哎……实在是太丢脸了…… 第二日。死性不改的少年又跑去了红叶谷。 银河瀑布,一泻千里。他顺着瀑布往下直到眼前溪水蜿蜒,汩汩而流。他都没有找到一颗灵月草的踪迹! 怎么会?季淳羽纳闷。虽说这种草药本就不多见,但也没道理一颗也找不到啊。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听见熟悉的声音,他回头望去,果然又是昨日的青衣少年。 “灵月草?!” 对方手中抓着一把灵月草,正洋洋得意地向自己炫耀着。 “我都说了我有,但凭什么要给你?” 看样子他不但是把这谷当成是他的地盘,还把灵月草都拔光了也不留给他一颗! 季淳羽的肝火顿时又噌得烧了上来。这家伙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何况昨天明明是自己吃的亏比较多! 他提起剑,一个翻身就跃了过来。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家伙! “怎么?又想打架?” 虞清岚说着就将灵月草收如怀中,扬手就是一排梅花镖。后退数尺,紧跟着又是数枚银针,宛若流星。季淳羽自然也不逊色,长剑轻横再一挥,暗器全盘扫地。 二人都是自小练武,一个是武林盟主的儿子,继承名满天下的落月剑法。 一个则是水天门水御华的得力门生,都鲜少能碰到与自己同龄的对手。毕竟年少,争强好胜,虞清岚此刻也忘记了门主不得太暴露实力的教训,竟也越战越认真,切磋较劲。 直到最后,数个时辰也没个胜负,两人都只是精疲力竭地仰倒在草地上。季淳羽的长剑被丢在了旁边,地上则散了一地的暗器。他极力喘息着,而对面躺着的那个少年似乎并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头顶清澈的苍穹如洗过一般,太阳有些晃眼,虞清岚把手覆在眼睛上,依旧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手背下那太阳灼红的颜色。 “你刚才本来是想用毒的吧?” 听见对方的问题,虞清岚张开了眼睛,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照刺了一下,泛起细微地酸疼。 没想到,先前不经意的小动作被看见了啊……若是用了毒,这场争斗早就提前结束了。 他从怀里摸出那把灵月草,抛向旁边的季淳羽:“拿去吧。” 接过药草的少年,坐了起来。他望向那个还躺着的人,脸上绽放出一个天真的笑容,纯粹无比。 “我叫季淳羽。”对方报出了名字,片刻的沉寂后,他跟着又唤了一声,“名字,你的呢……?” 青衣少年犹豫了一下,目光移到那个笑着的少年的身上,淡淡地说道: “虞清岚。” 长空蔚蓝,那个少年的眼睛,明亮清澈的就如同这片无瑕的天空。 清风卷下树头的红叶,纷纷扬扬,林中传来枝叶摩擦的声响,仿佛亲密无比。如蓝的晴空,暖红的枫林,交相辉映着。落在二人眼底的,正是这一季最美的景色。 3、年少 想来这红叶谷的日子,虞清岚本就一人也是觉得百无聊赖,当下又多出一个季淳羽自然也就并不抗拒此人的经常往来。这一来二去的,便也就熟识了。 “清岚,我说你能不能别在用那些陷阱了?” 某年某月某日,又是一身狼狈的季淳羽跑到虞清岚的面前,扭曲着脸哀怨道。脸上有被树枝明显划过的痕迹,衣服也都弄得脏兮兮的。他怎么就觉得谷里的陷阱一天比一天多起来,烦琐起来了呢。 虞清岚转过头,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道: “季少主,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锦衣裕食,有一堆下人给你打点生活。” 季淳羽是霄月山庄武林盟主季萧鸿的儿子,虞清岚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在温暖与光明之中成长的孩子。孩子,虽然他们还只是孩子,却如此不同。他有着光辉的前途和良好的背景,而自己终究只是水天门暗地里栽培的工具。 “那你要不要来霄月山庄向我爹拜门?”他完全不知好歹地打趣道。 “不要。那还不是得当你师弟。” “你本来就比我小啊。” “闭嘴。” 一把梅花镖飞了出去,季淳羽一撇头全数躲过,他天真地笑了起来。 好吧,虞清岚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故意弄那么多他自己都不会用到的陷阱,抓野猪?季淳羽来了后他没少吃过食物,不过每每看见对方这副没有防备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欺负他。 最可笑地就是不管自己说什么,他似乎都会相信的样子。单纯的像个小白兔……就是不能吃…… “清岚,既然你师父已经过世了,为何不再多学点别的东西呢?你底子不差,武功的话,不是应该越高越好吗?” “我只要会用毒就可以了。”武功的话,我怎么可能差。自己偶尔还是会回门里受教于门主。 季淳羽曾经问起自己师出何门,他也只是说他师父过世了,只留下医毒的书籍。 “清岚……”季淳羽对着他突然面露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有话快说。 “你不会是想拜五毒教吧?” “……” 虞清岚的脸顷刻沉了下来。那帮黑衣人有什么好的?!他虞清岚怎么可能去拜他们!!他去拜唐门也不可能去拜五毒教!呸呸,被门主听见可就完了。 “再过两日,我爹大寿。你要不要一起来霄月山庄?” “不去,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季淳羽见对方露出了反感的神色,便也不再相逼他。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季淳羽还是爱往红叶谷跑,不管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喜欢拿去跟虞清岚分享,两人谈笑风生,把酒言欢。白驹过隙,一转眼就过去了三个年头。 不同于年少时的模样,十九岁的季淳羽摆脱了稚气,身姿挺拔,双肩也变得宽阔起来。棱角鲜明的轮廓,越发俊朗。而虞清岚则生得偏向阴柔,可却因那锐利的眼神而并不女气。 吟风咏月,眠花醉柳。虞清岚一副好皮相,更是倜傥风流。人不风流枉少年。虞清岚晃着扇子,如是说道。此外,他的毒技越发纯熟精练,在江湖上,有人开始逐渐称他为“毒公子”。 “真不知道以前谁说过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却总是来这种烟花之地。 季淳羽用壶倒了两杯酒,与对面盈盈笑着的虞清岚一饮而尽。四周胭脂水粉,琴音悦耳,绫罗漫舞。 “哎呀,那些你真的信啦?”当年他只是随口说的。 “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只是按当时的心情在说话!……不过历年的群英会和比武大会,你好像也都没兴趣。”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要去。” “为什么?难道我去了,所以这些地方你都不爱去?”对于虞清岚的回答,季淳羽相当地莫明。 嗯……为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反正只要季淳羽喜欢的东西,他虞清岚都不喜欢。就是单纯地不想看见对方。 不想在红叶谷以外的地方看见他,不想看见他在人前欢笑。……这个是叫嫉妒?还是占有欲?他不明白。但是虞清岚不喜欢这种感觉,有一种自己的意志被对方牵制住的感觉。但是又会忍不住地想,对方是不是会跟自己有同样的感觉。 “清岚啊,清岚……你走神了。” 虞清岚回过神,见季淳羽已经唤了自己好几声。 “想什么呢?莫不是花前月下一会又想去见哪个姑娘了吧。”季淳羽打趣道,仰头又是一杯酒,喉咙窜上来的辛辣让他颇感满足。 虞清岚也不答,盯着对面的那人片刻,扇子啪得一合,道: “过两日陪我走一趟云南可好?” “云南啊……哦,好地方啊。”季淳羽点头称赞道,“近日庄内也没什么大事,我就舍命陪君子好了。” “你不问我去干什么吗?”真没想到这么爽快就答应了。虞清岚摇头。 “我不是都说了‘舍命陪君子’了嘛。”管你要去干什么,我跟着就是了。 这么相信我?虞清岚挑眉。他知道这个人一直都相当信赖自己,但是他时常又觉得这家伙总是这样,会让他觉得欣喜又厌恶。会让自己放不下他的…… “季淳羽,是不是我把你卖了,你还能帮我数钱?” “那你可得帮我找个好买主。”季淳羽笑道。 “啧,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你都会信。” 虞清岚对这个长久以来的问题提出了质疑,这家伙是真的天真,还是根本就无所谓。 “相不相信有那么重要吗?” “那就是不相信了。”他就是从来都不信。 “不是……”季淳羽蹙眉,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其实他一直觉得,别人的事情毕竟都只是别人的事情,即使相信对方说的,但只要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所以相信了也并不会改变自己什么的吧。 那么选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相信,他宁可去相信对方。每个人总有撒谎和隐瞒自己的理由的,撒谎也好,隐瞒也好,又不代表这些就是那个人的全部。 “我是要去五毒教。” 隔了一会,虞清岚也不想同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叹了口气道。 季淳羽微一怔,顿时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 “清岚,……你果然还是想去五毒教拜门的吧。” 啪。虞清岚手里的杯子是被彻底捏碎了。 4、潜入 云南五毒教,四川唐门,因苗族人居住众多,所以又称那一带为苗疆。蛇虫鼠蚁,炼毒养蛊最为盛行。 二人潜行进入五毒教的地盘,季淳羽拍拍虞清岚的肩,煞有其事地调侃道: “要拜门的话,走正厅大门就可以了啊……” “季淳羽,一会你被毒蛇咬了可别来找我。” “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毒的蛇吗?”反正他已经是被这条毒蛇咬习惯了。 这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毒,他没少中过。而虞清岚根本就是在拿自己试毒。 「淳羽,可以增加你中毒的抗性……」 每每他都瞪着眼睛让对方解毒,虞清岚就会毫不反省地如此解释道。抗性?鬼才需要这种不怕毒的抗性。虞清岚这小子根本是找借口啊借口…… 夜色正浓。季淳羽攀上屋檐,当上了名副其实的梁上君子。死毒精,他轻功再好也不是被差来这么卧底的,季淳羽暗自腹诽。不过再怎样他也会去做就是了。 “你要去查什么?” “蓝魔花。” “上次你去唐门不是也为了这个?”这家伙果然只对蛇蝎和毒花毒草有兴趣。 “唐门没有,所以只能来五毒教再看看。” 于是乎,季淳羽就被虞清岚一起拖了过来,年少轻狂,闯荡江湖,天不怕地不怕。区区一个五毒教算得了什么?……就是暗门机关却比唐门还多!该死的!展轻功、防机关,花去的时间相对要麻烦些。——他布机关可以,但论突破陷阱的速度哪里比得上从小就被他训练的季淳羽。不过,这小子的轻功真不是盖的。 季淳羽猫着腰一路穿过中庭,借着巡逻的火光踩过屋檐,悄无声息。晃了一圈后,已在心中暗暗记下地形。 不要进去,只需查看,以你的轻功应该不可能会被发现。虞清岚先前嘱咐道。 五毒教教主玉溟夜,不但是个下毒高手,武功也高强,若被他发现,哪怕是季淳羽估计也跑不了。而其下凤玖和血凰两名左右护法,一个善炼毒,另个则善养蛊。 而他要熟悉的便是凤玖的住所。季淳羽向下探望,挺中有人走动。一身显眼的金红衣衫,来人正是凤玖。对方像是警觉到了什么,向季淳羽所在的位置望了过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季淳羽再已经闪到了另一边的屋檐之下,他平复着刚才加速的心跳。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此地不宜久留。他边想着边撤离了五毒教。 “喂,清岚,你想想别的办法吧。” 季淳羽已经回到了虞清岚的身边,悻悻道。那个凤玖应该也不好对付。 其实要不是五毒教和水天门暗中有所勾结,虞清岚也不想搞得这么麻烦。直接杀光掉再去搜要省事很多。 “回头你先把地形画给我,辛苦了。”虞清岚用扇子捅捅对方的胸,摆出一副慰劳的样子。 “你确定你要的东西在凤玖那里?” 那家伙总觉得很诡异,季淳羽想到先前的事情,不禁捏了把汗。自己分明已经隐了气息,他都能探到。靠的是直觉吗? “不确定……但有的事情总得试试。潜入不行,只能靠光明正大的进去了。” “啧啧,现在才想到借此拜门吗?” “季淳羽!你再提拜门两个字我就把你拿去当蛊人养!” “……你好毒。”他故作哀怨。这家伙,说不定真做的出来。 “哼,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虞清岚思忖起,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头,但隔了许久,他才缓缓道出话来: “凤玖好色倒是出了名的。” “咳……”季淳羽险些就被口水呛到。这家伙,不会是想用色 诱术吧? 他狐疑地望向虞清岚,完美绝伦的脸上,漆黑如星的眸子,眼尾微微上挑,狭长而勾人。光是看着这双眼睛,就够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你盯着我看了半天干嘛?淳羽,莫不是要迷上我了吧。”虞清岚见对方呆看自己的样子,立马表现出一副玩世不恭地态度调笑道。 “清岚,你扮女装吧。也许我们可以混进去。”要美人的话,这里不就是有个现成的吗? “……”虞清岚嘴角的笑意顷刻冻结住了。 好你个季淳羽。走着瞧。那是什么表情?季淳羽分明是一副想看他好戏的模样! 而季淳羽相当惊讶,他没想到虞清岚真的就答应了这个计划。然后看见一身女装站在那里的对方,颇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若清岚真是个女子该有多好……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在脑内一闪而过。 “听着,一会把这个服下。”虞清岚走过来,拍拍季淳羽的肩,唤他回神。 “这个是……?”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小包东西,他脸上写满了疑惑。 “五毒教的赤红毒。不过是我改良过的,吃下去即使没解药你也死不了。但表露的症状会一模一样。你可以直接去跟凤玖要求换解药。” “好。我知道了。不过,清岚你可要小心。” “这点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小心的。” 淳羽啊淳羽,你可别怪我,这馊主意是你自己出的。他本来是想过色 诱,但是季淳羽竟然敢叫自己去扮女装?嗯?亏他想得出来。他不整整他绝不罢休! 可是看见对方露出一副担心牵挂自己的模样,虞清岚本来唇边勾起的阴笑险些有点挂不住。他缓和下了脸,催促道: “我们还是尽快起程吧。” “嗯。” 哎……有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相信我啊。我是真的要把你给卖了啊。不对,是你逼我把你给卖了。 五毒教会客堂内。凤玖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带过来见他的一男一女,男子生得相当俊逸,只是清俊的脸上气色并不好,他一眼就知对方中的是赤红毒。 季淳羽心里一咯噔。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为何凤玖只盯着自己笑得诡异,却不看旁边的绝代佳人一眼? “礼物我收下了,毒我也会解的。” 凤玖对着旁边的女子,也就是虞清岚满意地笑道。很好,他很喜欢这类英气十足,俊朗非凡的容貌,一想到将对方压迫在身下,就让人会更有征服感。 凤玖好色。但是不好女色,只好男色。 季淳羽刹时全部明白了。——他被虞清岚给耍了。难怪那么快就答应了扮女装,他从以前起就分明最讨厌别人当他是个女子。从一开始就是算计要报复他的吧。季淳羽你真是失算啊失算……被那个死毒精摆了一刀。 他刚想说些什么,哪知凤玖两三下就点了自己胸前的几处大穴。不能动了……不是吧。他在心底哀嚎。 “你的娘子也是为你好。”凤玖低下头,气息喷在对方的脸上,笑意吟吟,“知道自己没办法救你,只好忍痛割舍给我。” “相公……” 虞清岚此刻竟颇为配合地掩面而泣,泪眼婆娑,眉宇似蹙非蹙,竟是楚楚可怜。 你就装吧…… 季淳羽心里已是恨得牙痒痒、磨齿霍霍,但表面上却只能无奈配合强挤出一丝愁容。想退又不能退,还不能冲破穴道暴露身份。他对上虞清岚承接过来的水眸,不难捕捉到底下的狡黠。 原本是由虞清岚去色 诱凤玖,在凤玖那里探察。而他潜行走机关通道去别处。 现在的状况依旧各自行动,不过只是立场对换。 5、凤玖 因为被点了穴道,季淳羽是被凤玖打横抱回房的。凤玖竟然是用抱女子的姿势抱着自己!他真是那个恨啊。心中则盘算着等一下进房如何先冲开穴道然后制住凤玖,此人也是个毒精,必须小心为妙。 “你别瞪着我呀,你不知道你这种瞪法就跟矫傲的羚羊一样吸引人吗?” 这不还没到房门呢,凤玖盯着季淳羽的脸上就露出了玩味的笑容。……你个断袖。季淳羽恨恨地闭上了眼。眼不见为净! “凤玖!你抱着谁呢!” “血凰?” 旁边有另个男子的声音响起,季淳羽的背脊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五毒教两大护法都在此了。完了。一个凤玖估计够他折腾的了,再来个血凰不知道一会能否安然脱身。 “你又背着教主干这等事了?!我们五毒教的名声就是你给败坏的!” 血凰的声音透着愠怒。想必是凤玖平日劫色劫得太厉害太放肆,结果教主和血凰都到了看不下去的地步了。 而此刻的季淳羽哪里敢睁开眼睛,装死装到底算了。只要血凰别过来掺一脚来个三人游戏,他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可没有,血凰……”凤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呸!五毒教即使没有凤玖这个断袖,名声也够差的了。虽说血凰在凤玖眼里也是个极俊的男人,但惟独这个用蛊之人他是怎么也不敢碰的!以凤玖的观念来说这个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什么没有?!这个不是你抢来的男人?” 血凰指着他怀里的季淳羽,一副罪证确凿的样子。 “这是他娘子送给我的!” “鬼才相信!!” 季淳羽不仅心中诧异,完了。血凰才是个精明的主。根本就不相信他们这等破事。 然后他的手顷刻就被扯住,季淳羽只感到指间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依旧不敢睁开眼睛,只好忍着不吭声。 “血凰,你做什么!?”凤玖惊呼,忙抱着季淳羽后退数尺。他曾经把自己的男宠拿去种蛊,让他根本就碰不得那个被下蛊的男宠。 “没什么……凤玖你最好收敛一点。” 说完,冷冷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季淳羽便拂袖而去。 凤玖也不再去追究,反正血凰再怎样训斥自己的行为,他也不可能真敢和自己翻脸。 季淳羽总算被凤玖抱到了房里,背部抵上了柔软的铺垫,凤玖是将自己安置在了他床上吧。房间里有股清雅的香气弥漫着,他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凤玖不怀好意的笑脸。 “你刚才是在怕什么?血凰那家伙吗? 凤玖拍拍季淳羽的脸,像是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幼兽。 季淳羽不语,暗自运起了内功想要冲破穴道。但片刻之后,身体却并无反映。 奇怪?他心里一凉。眼里露出困惑的目光让凤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会武功吧。小子,你以为五毒教是什么地方啊?昨夜潜入的人也是你吧?” 他扣上季淳羽的脉门,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威胁到危险的眼神。 原来从一开始就被揭穿了,这家伙演戏的功夫跟虞清岚有的一拼。既然被揭穿了,但是也并不代表他不能继续装下去不是吗?凤玖昨天根本就没看见自己,有什么证据说闯教之人就是他?! “练武本是强身,何况我毒中的有些时日了,因为解不了才来求解。” 季淳羽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笑,装着无辜道。赤红毒每七日毒发一次,而他现在的症状已经是毒发,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嫌疑在昨日去作案。 想必是房间里的熏香导致他提不出内力吧。但是也并非完全使不上,他屏息,试图不动声色地将体内刚吸入的毒逼出去。 “也是。反正你没解药也活不长。嘿,不如在那之前……” 凤玖想到此就松了季淳羽的手,另只手抚过对方的脸,脖子,滑至锁骨处。 季淳羽不禁哆嗦了一记,寒毛根根竖起。等等等等一下……现在是不是不太快了!! “你答应过我娘子要帮我解的!”他叫道,眼里不禁烧出火焰。 “那也是在春宵之后啊……啧啧,都跟你说过不要用这种挑衅的眼神了。” 凤玖三下五除二,轻轻巧巧地就勾去了对方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的亵服。满意地看见季淳羽脸上阵阵千变万幻。 死毒精……季淳羽在心底狠狠骂道,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要骂哪只毒精了。只想着等穴道冲开后就一定要把凤玖这家伙爆打一顿好好泄恨。 胸前一凉,最里面的衣服也被剥了开,那温热的手指轻压着缓缓滑过,像开始了一场巡礼的仪式。指间接触过的地方,竟带起了的一股暖流,如零星烧起的火苗。怎么回事?!脸上也慢慢爬上了热度,他忍不住低低哼了一声。 “喜欢吗?这种感觉……香里有催银药。” 凤玖低身欺近,气息轻吐喷面,预料之内地捕捉到季淳羽眼中晃过的羞愤。 如果知道色诱是这种结果,刚才打死他都要撕掉虞清岚的面具让他去上。两个毒精互斗一定要比现在有趣的多!当然,这些事情季淳羽也只能在腹中暗暗悔恨而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季淳羽真是想喷血含泪啊。不知道在穴道冲开以前能不能保住不被侵犯,凤玖那势在必得的样子看了就让人发寒。得想个法子拖延时间啊。 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凤玖不悦地敛起眉宇,直起了身,沉声道:“什么事?” “教主有要事召唤凤护法。” “该死。”低低吟咒了一声,他扯过旁边的被子颇怜惜地替季淳羽盖好。起身一转头,又笑道,“等我回来再好好继续疼爱你。” 你回来就等死吧!季淳羽对着那金红衣衫的背影,眼睛里射出两刀子利刃。 凤玖拉开门,就看见手下站在门外,对方的眼神只是盯着前面,又连续重复了两次。 “教主有要事召唤凤护法。” “教主有要事召唤凤护法。” “知道了知道了。浅离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罗嗦了。” 凤玖对像个鹦鹉似的浅离摇了摇头,关上房门,从绿衣青年的身边擦肩而过。 6、催情 大约只过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季淳羽就把穴道给冲开了。他坐了起来,本要重新拉好衣服,一想又作罢。等凤玖那家伙回来,再趁他没有戒备之时也好擒拿他,先暴打一顿,后来个酷刑审问才能解刚才的心头之恨。 于是季淳羽又拉开被子,乖乖躺了进去。只不过……不晓得催银药自己能熬多少时间。 门吱得一声又打了开,季淳羽一个局促,忙瞟过眼去。惊见竟是虞清岚,他已经卸下了女装,换回了原来的容貌。只是拽着个面色无神的男子,想必是五毒教内的弟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闯了进去。 “教主有要事召唤凤护法。” 浅离的目光涣散,定着前方像是看着什么但又全然不是,只是跟个傀儡似地张口叫道。 原来是虞清岚刚才下了七彩迷豚香,迷了他的心志,让浅离暂时听自己差遣。 “季淳羽,你还想继续睡在这里啊!” 被他这话一激一嘲,季淳羽忙一骨碌坐起,怒目而视道: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我容易么我……”话未说完,一个转念,突地又向虞清岚一伸手,“解药拿来!” “什么解药?”他的假赤红毒根本不用解药。 “催银药的解药!”他涨红了一张俊脸,右手直直伸着都快要气得发抖。 死毒精你不是很能解毒吗。区区春 药哪里在话下?对不对? “这种东西哪里有解药!!” 虞清岚刚一进屋里,就立刻察觉到香里有毒,但没料到凤玖那个色魔还下了催银药。一股无名的怒意顿时就噌了上来。 他从小就对自己用毒解毒,非致命的毒药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影响。所以季淳羽中了毒,而他没有。 “不想死的话,就快点跟我走!” 他一把抓过季淳羽,那家伙竟然还衣衫不整来着,肝火又噌噌噌地烧了几寸。如果五毒教在暗中不是水天门的同盟,他有机会一定要灭了凤玖和五毒教。 “你蓝魔花不要了?” “那种东西下次再说好了!” 虞清岚忙点上浅离的穴道,将他推倒在床上,蒙上被子,装成有人躺在那里的模样替代季淳羽。 “清岚……你是担心我才过来的吧。” 季淳羽盯着虞清岚笑道,神情颇是满足。虞清岚的脸沉了下来,却也并不否认。 他的确是担心他才中途跑回来,毕竟凤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用毒高手,季淳羽光有一身好武功也不一定就是他的对手。 五毒教机关烦琐,寻了半天也不见蓝魔花。自己要是想全数闯过还得花些功夫,若是只有他一人来此也就算了。偏偏就怕季淳羽真的着了凤玖的道。他也并非不信任季淳羽的实力,总之,就是……哎,一言难尽地担心。 至于蓝魔花的下落,他也只能下次自己再来探察了。 ……好想把五毒教给灭了。虞清岚在心中恨念道。 二人一路潜行遁逃,总算是出了五毒教的势力地盘。季淳羽先是停了下来,刚才运气施展轻功,根本没办法压制体内的催银药。如今那不寻常的异热让里衣也被汗水浸湿了,欲火烧了上来,怎么都无法控制住。 该死的凤玖……呼吸钝重,仿佛连神志都在逐渐散去。 他撑着旁边的树杆,手指狠狠地抠进树皮里。 “淳羽!” 虞清岚急切地叫道,习惯性地搭上了对方的肩头。但是这一举动,无疑对季淳羽来说是火上浇油。 “呜……”他终于耐不住地发出一丝细微的呻吟。 这一声惊得虞清岚忙缩回了手,而季淳羽则咬着唇,别过了涨红着的脸。 “……别看我……” 无法言喻的羞耻感爬了上来。刚才虞清岚靠近的那一瞬间,脑内掠过先前他女装的模样,顿时下腹的热气直冲。 他靠在树杆上,拼命压抑着,身体却是不断的在发颤。渴望着去碰触去拥抱对方。氤氲蒙上了充满情 欲的双眸,他的手伸了出去,抓住了对方的身。 一切都像是鬼差神使。 虞清岚没有动。竟也傻了似的没有任何的动静。季淳羽猛得睁清眼睛的时候,唇齿间都是对方的味道。他们在接吻。或者说是他单方面地在强吻着对方。 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在心底撕叫着!却无法停止施加重力的吻。 如此近距离地对视,他第一次在虞清岚的眼中,看见一种名为茫然的情愫。不是惊愕也不是抗拒,竟是一片的迷茫。 虞清岚回神之际,是在他的手想怀上对方腰间的时候。季淳羽已经逃了开,人影一闪,就从眼前失了踪影。他看着胸前的空空如也,自己的双手依旧停滞在半空中。 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林中的冷风让虞清岚微微清醒了一些,他这才想起该把那个失控的家伙找回来。 而预料之内的,在林中寻了没一会,他就在河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估计季淳羽是整个人一头载进河内的。他站在水里,垂着头看不出面上的表情。水流顺着头发不断地淌着,跟湿淋淋地衣服一起全部粘在了身上。 季淳羽显然也知道虞清岚追了过来,两人都静默了。一个站在河边,另个则是站在水里。 良久,季淳羽抬起了头,仿佛是终于平静了下来,对着岸上的虞清岚尴尬地扯出一丝笑容:“抱歉……清岚……” “没什么。”虞清岚淡淡道,对于风月之事,他早已习惯。 刚才的荒唐行迹,无非只是一时冲动罢了。他没有自信去爱上什么人……跟季淳羽,也终究有一天是要分别的吧。 “淳羽……”岸边的那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他笑着,云淡风轻地道,“明年你就二十岁了,弱冠成年,也该是娶媳妇成家的年纪了。” 闻言,季淳羽刚才那脸上本就僵硬的笑,更像是冻住了似的。 不知为何,对方的那句话仿佛比河水还要冷。 其实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话不是吗?如果仅仅是一个朋友对另一个朋友的告戒。……分明都是理所当然的话啊。 那么为什么他会觉得冷以及烦躁呢?那句话冷得将身体里残留的欲望都压制了下去。 一种名为抗拒与不甘的东西,在朦朦胧胧的心里钻了出来。 心中的感觉,并非是难受和痛苦,而是另一种难耐的痒和烦躁。 但是还容不得季淳羽再细细体会那是什么感觉。身体一阵抽搐痉挛,他刚要怀疑是否是因为自己泡了太久的冷水。 喉间便是一口腥甜上涌,无论如何也止不住的血从七孔里流了出来,嘴巴、鼻子、双耳甚至是双目。鲜红的血液滴落在河川里,渐渐晕散了开,融入水中。 “淳羽!” 虞清岚一阵惊呼,赶忙跳入水中,抓住季淳羽的胳膊将对方拖上岸。 他扣着对方的脉,探察到那相当絮乱的气息。 怎么回事?!他焦急而震惊。若是凤玖在房内另有下毒,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忽然一个惊恐的念头从脑内闪过,他扶着依旧流血不止的季淳羽急问道: “你有没有碰见血凰?!” 血凰?……对了,他碰到过。而且那个男人还碰过自己,但是他并没有在意。 难道对方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 季淳羽抓着虞清岚吃力地点了点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只要一张口,体内的血就会寻求着出口不断地向外涌着,甚至也溅在了虞清岚的身上。 看样子不只是凤玖,还有血凰,他都更想杀了。阴狠嵌在眼底,虞清岚的身上惯满了肃杀之气。 7、血凰 五毒教总坛,夜辰殿。 玉溟夜随意地倚坐着,鸦色的衣绸镶着金丝。他的目光移到凤玖的身上,那眸子竟是罕见的绿色,宛如上等的翡翠一般。 忽地,衣绸抖动,一只黑猫竟从那宽大的袍内钻了出来。踩着一字步,稳稳当当地攀爬过玉溟夜的腿,毫不顾忌地挨到了他的身上。修长骨干的手抚摩着那柔顺的短毛,那猫眯了眼,发出轻微的咪呜声。 “凤玖,我何时有传过你了?” 玉溟夜手上轻柔,但眼神冷冽得很,现下从那碧绿之中射出的光,若同冰刃一般。他肤色也比常人要白暂些,高挺的鼻梁,翠色的眸子,绝非中原人所有。 “教主你并没有传令属下吗?那么刚才浅离……” 凤玖顿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教主根本不可能没事找事地耍这种把戏。那么就是有人调虎离山将他引出来!究竟是何人所为,甚至是摄了自己下属的心志。 “若教主并没有传令过,那么属下先行告退了。” “站住。” 凤玖一个转身刚想走,就被暗器打伤了腿。他单腿又跪回了地上,鲜血从红衫下染了出来,让那抹红更艳了一层。 “你把夜辰殿当成什么了?虽说你身为护法,但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玉溟夜充满威严的言语森冷地流泻出来,他睥睨着垂下头的凤玖道,“你又干了什么?” “教主,我……”凤玖显得有些难堪,自然是念着刚才得到的猎物。 他是好色也是个断袖,最重要的就是当初好色好得太厉害,被教主惩戒一番。不得他在教内胡乱行色。除了身边一个浅离偶尔被他调戏调戏,他已经戒色很久了啊。 “血凰,由你来说。”玉溟夜相当不耐地把话题丢给了血凰。 这两个护法成天在一起,凤玖有什么举动,也多数会在血凰的视线下。 血凰从刚才起就已经在夜辰殿内,他站了出来,看了眼现下是噤若寒蝉的凤玖。对方的眼睛里露出一丝希翼和恳求。 不要说啊不要说啊……凤玖在内心不断祈祷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血凰尽量地诚恳和……低声下气。 “教主,凤玖他……”血凰一个回身,再次面向玉溟夜。 凤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捣鼓着。依旧不屈不饶地念着,不要出卖我、不要出卖我、不要出卖我…… “凤玖他又带回来一个男宠。” “血凰你!” 凤玖瞠视着对方,怒火中烧啊。他就偏偏要跟自己这么过不去吗?!凤玖磨牙念道。 “不过教主,那个男宠属下已经处置了。”血凰说完就对着凤玖扬了扬眉,勾起一丝笑。 他在季淳羽的身上下了蛊,对方到时必会七孔流血而死。 本以为教主对凤玖下了戒色令好让他收敛一点,没想到还是屡教不改。没办法,他只好亲自动手了。曾经那些被凤玖收纳的男宠,不是死于血凰的蛊毒,就是被他暗中提去试着炼蛊人。 凤玖恨血凰,但又并非真的会为了男宠跑去跟他斗气。所以少了一个男宠,他就干脆再去捕一个以填后宫。凤玖全然不知对方那是在吃醋!这次被血凰逮着了机会,怎能不把他搓骨扬灰了,告上教主,好好再教训一番,让他收收骨头。 玉溟夜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凤玖了身上,凤玖只能忍着腿疼,不吭声地跪着。 “既然血凰已经处置了,那个男宠的事就罢了吧。”玉溟夜懒懒地道,黑猫在他的手中蹭了两下,亲密地享受着主人的爱抚。 凤玖闻言,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想必教主今日心情颇佳才没有责罚于他吧。 “教主,那么属下现在可以告退了吧。” “我说不罚你了吗?” 玉溟夜故意拖长了尾音,凤玖整个人一哆嗦,如坠冰窟。那翡翠的眼里像是冻结了冰渣似的,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拖下去,四十杖。……还有,把浅离调去血凰那里。以后让绛秀听你差遣。” 绛秀?教内的女弟子。教主是要彻底灭绝掉他身边的男人啊。凤玖真是欲哭无泪。 当凤玖被拖下去后,玉溟夜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血凰,淡道: “凤玖的事情我不想再管了。”言下之意就是他的事情以后都交给你了,该解决的都给我解决干净。 “属下明白。血凰在此谢过教主。” “下去吧。”玉溟夜冷哼了一声。 “是。”血凰恭恭谨谨地向上面的玉溟夜一鞠,便离了去。 凤玖全然不知自己不是被血凰出卖,而是自家教主把他卖给了血凰。 对于玉溟夜来说,他本是期望一个凤玖和一个血凰能互相仇视,从而牵制彼此,但没料到血凰竟会对凤玖动情。他干脆扮好人顺手推舟帮他一把,也算笼络人心。 8、暧昧 而回了自己屋内的血凰,全然没有料到会有人在等着自己,何况更是一个少年。 “你是何人?” 血凰对着站在屋内的虞清岚,危险地眯起双眼。屋外巡逻的下属并没有任何异样的动静,而这个少年竟然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 “虞清岚。” “原来是毒公子。”听见这个名字,血凰不禁冷笑道。他那股藏不住的杀气,必是来者不善。 “你很年轻。”血凰盯着虞清岚,对方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话里不免流露出惋惜,他摇了摇头道,“这么年轻,就要死了。” “若我死了,谁来帮你解毒。” 对于虞清岚突兀的一句话,血凰不免愕然地睁大了双眸。他会中毒?在五毒教内中一个外人的毒?真是笑话。但就像是回应了他的疑问似的,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 “刚才你对凤玖房内的人下了蛊,我要你把那个蛊给毁了!” 他出来的时候点了季淳羽身上止血的穴道,但撑不了多久,比起一来一回地拿解药浪费时间,不如直接毁掉对方的虫蛊。季淳羽的蛊毒自然就解了。利用季淳羽昨日提供给自己的地形图,很容易又潜了进来。 “凭什么?”血凰讽刺道。让他屈服一个孩子? 他出力就想攻击虞清岚,却因剧痛和眩晕,踉跄地撞翻了椅子和桌上的茶具,发出阵阵巨大的声响。 “如果那个人死了,我会想尽办法让你全教的人来陪葬。” 虞清岚轻轻松松地就退了开,不甘示弱地冷冷回答。他看着面堂开始发黑的血凰,对方因剧毒的痛苦也尽收眼底。 “你后面柜子的第四个抽屉,下给他的金蚕蛊在那里。” 虞清岚向后望去,那里的确立着一个柜子,横横竖竖地好多个抽屉。估计是血凰按类放蛊的。 但是虞清岚却不为所动,目光再次落在了血凰的身上。 哼,臭小鬼,疑心病这么重。血凰在心底骂了一声。 捂着胸口的疼痛,径自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个容器。而里面果然就是他所说的金蚕蛊。 他将蛊放在了桌上,对着虞清岚道:“我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用武功毁了它。” 虞清岚绕过八仙桌,也不碰那个蛊。只从怀里揣出一个小瓶,然后将里面的液体全数撒在了那个蛊上,那个蛊嘶嘶地冒出几下烟,竟融化成一滩粘稠的溶液。 血凰逡巡着那张年轻的侧脸,眯起了双眸。若放走这个小子,今后一定不好对付他。如果跟他成为敌人,会相当的麻烦。 刚才如果虞清岚碰了那个蛊,必定会中毒。他在每个蛊上另外都有加凤玖配制的毒药。 “喂,现在该你把解药给我了。” 血凰朝着虞清岚叫道,绞痛越发的激烈,冷汗渗了出来。不管怎样他都必须让那家伙交出解药。他还没吃到凤玖呢!这样死了真是不甘心! 虞清岚掏出解药,却没有立刻丢给血凰。血凰看着对方手里的解药,脸色沉了下来。他是在怀疑自己作假骗他?还是根本就不打算给自己解毒? “我可是在拿我爱人的命跟你赌,免得你跑出去就真的灭了我们全教。”血凰冷着一脸,沉声道。他必须让虞清岚相信自己。 他无法想象,若凤玖死了他会怎么办。这个人可以让屋外的守卫即使受惊动都不进来探察,定是下了摄魂散之类的东西。 “你用赌注的人,不也是你相当重要的人吗?”血凰继续冷嘲热讽着,他的目光锁在虞清岚的身上,逼迫道,“为了保护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也会什么都肯去做,不是吗?”所以相信我吧,臭小子,你快点把解药给我啊。 “拿去吧。”虞清岚面无表情地把药丢了过去。 拿到解药,血凰总算是松了口气。如果可能的话,他的确很想杀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但他们都各自取了对方的解药,也算两清。所以血凰最后也没有为难虞清岚,就让他逃出了教。其实也是因为根本困不住对方。 “唔……”血凰痛苦呻吟着吞下解药,他蹒跚着步履,将椅子扶起。 他坐倒在椅子上,等待着药效发作。庆幸的是虞清岚也并没有欺骗自己。看样子,凤玖这次真是抱了个麻烦回来。那两个人肯定是一伙的。来五毒教究竟是何目的? 他脑内盘算着,却不得所答。但若以毒公子的立场来看,十有八九是来寻毒的。哼,但比起对方的目的,他宁可回头去找凤玖。刚才以为会失去的那一瞬间,他更想着要牢牢地去抓紧他了。 金蚕蛊被毁。季淳羽的毒自然是迎刃而解。 虞清岚回到安置对方的小驿站,季淳羽躺在床上,气色还是很虚弱。七孔流血,若不毁掉那个蛊,他最后会因失血过度而死。 “淳羽……”他坐在床榻边,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用水沾湿了的布为对方擦拭着脸上骇然的血迹。 季淳羽感觉到床榻陷动的重量,他睁开了眼睛,然后就是有块温热的湿布贴上了自己的脸。 真是够凶险的。他在心中叹道。难耐地扭曲了张脸,虞清岚为他清洗着容颜令他显得相当的不自在。 “我自己来吧。” “已经弄好了,像个花猫。”早知道会这样就不带他来冒险了。 他刚想伸出手拿过脸上的布,虞清岚正好也停了动作。季淳羽顺势应了一声,便也就不动了。季淳羽想虞清岚坏着脾气说自己是花猫,那么刚才的自己一定很可怕。满脸都在流血的样子……清岚真的是很担心自己。 「你用赌注的人,不也是你相当重要的人吗?」 先前血凰的话如雷贯耳。他才不再犹豫地将解药给了对方。那么季淳羽对自己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不能想,而是不敢去这样想。 但是,对方又是怎么想的呢? 虞清岚站起身,袖子却在起身的半途被扯住。 “淳羽?” 他困惑地望向底下的季淳羽,而对方脸上的表情怎么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茫然和不安。 “没、没什么……” 季淳羽松了手,也发现了自己不太自然的行为。刚才的那一瞬间,以为对方要离开的那一瞬间,莫名地就害怕起来。紧跟着心里又是一阵的烦躁。 虞清岚也不知道他真正想说什么,便开了口扯了话题安慰道: “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回去吧。” “嗯。”季淳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他望着虞清岚端起盆水的身影走出门外,随后又缓慢地闭起双眼。 一种温柔的无望,从两人的心脏里钻了出来,驻下了根,并开始萌芽。 这个生长的种子,名为暧昧。 9、鸵鸟 季淳羽弱冠的那年,也就是二十岁。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流光剑,传闻铸剑师洛晚打造了三把旷世宝剑,而其中一把就是霄月山庄季萧鸿所有的‘流光’。 拥有了‘流光’,也就意味着成为霄月山庄的当家。季萧鸿毕竟老了,在与欧阳世家的欧阳辰卫冕盟主之位而败后,便打算就此退隐。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自从接管了山庄之后,大大小小的事务缠身,季淳羽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往红叶谷跑了。季萧鸿见儿子已经成年,便有了为他操办娶妻成家的打算。 谈婚论嫁之事,作为儿女本该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季萧鸿在这方面则相对是尊重季淳羽的决定,数次试探于他。而季淳羽对此一概是摇头拒绝,推脱再三。 “爹,我现在还无意成婚。”季淳羽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他向季萧鸿答道。 “没有意中人?”季萧鸿还不死心。 “没有。” 季淳羽摇了摇头。他也知道父亲的心思,男子一般先成家,后立业。以他的家势背景也该是成婚的年纪了。 待季萧鸿走后,季淳羽已无心在阅读。他放下手中的书卷,刚才未敢在父亲面前表现出来的阴郁与烦躁顿时全涌了上来。不是没有想过成婚这样的事情,以前总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十五岁起懂得男女情事的做法,但那些仅仅是身体上的需求,却并无爱恋。而当下,对于成年的自己,这样人生必经之事,却总想着是能避就避。——若成了婚,他有一种背叛的感觉。背叛自己,背叛清岚…… 蓦地。他被心底的想法一惊。以前跟清岚在一起的时候,习惯了彼此之间的温存和默契,所以不会考虑太多分离的事情。实际也是不愿去考虑会有分离。心中隐隐感觉得到,总有一天,是会和对方分离的。所以害怕承诺,也不愿意去争取,只要保持着现状就好了。像个鸵鸟一样,埋在沙地里贪婪地享受着彼此的暧昧。 他望了眼屋外的夕阳,艳红如枫,他们在那枫红的世界里相遇相处,一晃就过去了四个年头。那时年少,不识愁啊。 季淳羽回想至此,不免一笑,不知是乐还是苦。一种无望又无奈的感情在血脉里滋生。他提起身边的流光剑,便不想再理那些烦琐的事务,在傍晚出了庄。 现在正是夏季,他运足了功跑去红叶谷。微凉的晚风贯入衣袍,也解不了多少的酷暑。这个季节,谷里翡翠一片,眼前清爽的感觉,总会令人想起他现在正要奔向而去的那个人。 “清岚!”他笑着推开那人居处的门,不大的屋内,有些昏暗,他知道对方不喜欢有光的地方,所以屋内只造了一扇小窗。 “清岚……”暮色四合,天差不多都黑了下来。 季淳羽在屋内四下逡巡了片刻,又唤了声,这才确认对方真的是不在家的模样。 一片昏暗中,他摸到床边坐了下来,也不想着去点上灯。大门与窗都是敞开着的,为了贪图凉快,他不想关门。 他不能确定对方是否会回来,或者就这样突然的离了开。这个想法一下子串进脑子里,让他猛得一怔。细细想来,虞清岚好像也没有说过自己会一直留在红叶谷。 有的时候,太过习惯与一个人相处,你会觉得你很了解对方,但实际,这些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这些想法,让你忽略了该如何去更进一步地认识对方。 也许,他该跟清岚谈谈……季淳羽这样想着。 “你在这里做什么?” 门口响起了熟稔的声音,季淳羽猛得抬起头,那里站着的是被月光笼罩的颀长身影。光凭影子就能分别出的熟悉,让他莫名的安心。 “清岚?!”他站起来,却在黑暗中差点绊倒桌椅。 “冒冒失失的,你跑来这里干吗?”虞清岚没好气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我不能来吗?” “不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已经两个多月没看见季淳羽了吧。好像他弱冠后的一年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比分开的要短得多的多。 他其实应该很高兴对方又能重新出现,但是又忍不住想冲他发火。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等待中抱怨着总是不出现的情郎一般。令他相当地厌恶。他讨厌这种感觉。非常地讨厌。 虞清岚点了灯,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 他走到季淳羽的面前,对方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就像长久的默契让他有了感应似的,他敛了敛眉,开口问道: “找我有事?”他绝不相信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跑来单单只是来叙旧的。 “没事我不能找你吗?”季淳羽裂开嘴笑道。 虞清岚狐疑地在对方脸上定了一会,最后真看不出个端倪,想着自己是否多疑了,便也就作罢。他将椅子扶起,又问: “既然来了,要喝酒吗?” “好啊!” “你也不带点下酒菜!”没事跑过来就是为了蹭酒喝吗? “抱歉,我没多想就过来了……” “季淳羽!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就这样没脑子的跑过来却永远找不到我了你该怎么办?” 虞清岚忍不住地冲了对方一句,像是要把数日来积压的怨气全部爆发了出来一般。 季淳羽有些怔然地张大了眼。清岚是什么意思……?被莫名奇妙地骂了一句,他却不知是高兴还是委屈,但有一种道不出的欣慰浮上心头。 虞清岚的确是在等着这个人……一直一直地等待着他的到来。习惯就像罂粟一样,会让人上瘾。他发现,如果不能将对方割舍,会是很麻烦的一个存在。 今天他是为门主执行任务去了,他不能再有多余的心思去念着对方。那一天就要到了吧,他总有一天,必须回到水天门。接着,必定是会分道扬镳。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去想的。仅仅只是朋友吧……他想着,对自己来说,季淳羽是唯一的一个被他认定为朋友的人。……也算是重要的人吧。那么自己对季淳羽来说,又是怎样的存在呢? 虞清岚在外人面前风流得很,男女不论,却从不会对季淳羽有想法。实际也是就他怕自己会动情。便就再也离不开了对方。 暧昧是一种温柔的无望。在无望里挣扎,互相猜测着彼此的关系。最后干脆盖上土,埋起头,闭上眼,当一个沙地里的鸵鸟。 月下枫林,萤光拂席流。萤火点点,缀翠林。二人对酒而饮,却都是各怀心事。 虞清岚放下手里的杯,看着今天鲜少说话的季淳羽,终于忍不住又问道: “淳羽,你是不是有事?” 季淳羽的目光落在了虞清岚的身上,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仰头又是一口,才漫不经心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爹期望我能成亲。” “不错啊,你也是到了年纪了……二十成家,三十立业。”他抽出怀中的扇子,唰得打开,悠然扇起,纳凉而息,像是要平静下那不知是否是因喝酒而燃起的热度一般。 “哼,说我?清岚,我没记错的话,今年该是你二十了吧,你就比我小一岁,你怎么不去成婚啊?” 季淳羽闻言,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和排斥。爹这么说的时候,他并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但是从虞清岚嘴里说出来的这话,就相当的令人感到抗拒。 “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他反驳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虞清岚。今天他偏偏就要寻个理来,为何他会有一种,对方是在驱赶自己的意思。 “啧,我这是关心你!”他扇子一合,装腔作势地就要敲上对方的额头。 谁要你关心我这个了……季淳羽颇是纳闷,停下了饮酒的动作,迟疑地瞧着身边的虞清岚。那双迷人的秋水之瞳在月夜下,比周围的萤火还要漂亮。 他盯着那双美丽的眸子许久,才淡淡地问道: “清岚……你很期望我成家吗?” “……嗯……”对方应声算肯定了回答。 季淳羽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灭掉的感觉。其实本来就没有真正开始过,又何来破灭之说呢? 默契是什么,是一种心照不宣。 暧昧除了温柔的无望,还能变成一种自以为是的默契。而彼此都埋在土里,却不知对方真正的想法。 10、别离 季淳羽不想去红叶谷了。 一次,两次,当每每抽空去见那个人的时候,话题里对方总是会催促着自己成婚。季淳羽的心中总是会冒出一股无名怒火。 也许清岚是为自己好。季淳羽知道虞清岚是在关心着自己的终生大事。但是他就不愿意从虞清岚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因为不想去面对,所以选择了逃避。 天气转了凉,一晃眼,又到了秋季。庭前落叶,随风飘零。满园丹桂,暗香浮动。 季淳羽的脑内却勾勒出另一副的光景。现在的红叶谷,该是漫山枫红,热情似火吧。 十六岁的时候,碰见了这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这份感情已经超过了友情之外。清岚是重要的人……只能是重要的人。潜意识的道德观念约束着他这么想。没有更多的了,不能再有更多的了。 夜凉如水。眼前的烛火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两下,虞清岚抬起了头。 门是被撞开的,夹带着浓厚血腥味道的风灌了进来。来人穿着夜行衣,满身是血,他捂着腹部的伤口,指缝间有新的血液渗了出来。 “清岚,好久不见。” 无音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两道交错的伤痕在左额上触目惊心,皮肉都翻了出来,本该俊秀的脸硬是被破了相。但底下的那双桃花眼里流出的光彩依旧凌厉迫人。 “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吧?” 看着眼前的黑衣血人,虞清岚不禁皱起眉头。来人是自己的同门师兄——无音。与自己不同,对方比自己先入门,被水御华栽培成一流刺客成长,在江湖上只号名“邪影”。 “我怕撑不回门里,所以先来你这里了……” 无音的意思显然是来寻求救助的,以他的伤势来看,别说撑回门里,何况跑来这里,没有死在半路上也算是万幸了。 “嘿,我终于杀了血染和征袍他们……江湖四大恶人,终于都死光了。”他蹒跚着走进了屋,淌血的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意。 四大恶人,各个武功高强,无恶不作。 血染好杀,杀人如麻;征袍好酒,无酒不欢;红透甲好财,守坐金山;风尘散人则好色,采花染指闺女无数。江湖上人称酒色财气四大恶人,竟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而杀他们的人,就是无音。不是任何人的买凶谋杀,全是出自无音的本意。 “我也总算是为流音……和爹娘报了仇……” 他依旧笑着,但眼里则露出了一丝难以捕捉的哀伤。杀手本就该无情,所以他抛弃了过去和姓氏,却抛不下仇恨。 当年只有八岁的他眼看着四大恶人洗劫了他们家的山庄,而他被父亲藏了起来,因为弱小所以无力反抗,但是他的父亲还不及去救母亲和七岁的妹妹流音,就都死在了恶人的刀下。 只有自己是活了下来,无音痛恨弱小。所以不断地让自己变强,习武练剑,此外还精通易容术,会缩骨功。而在今天终于手刃了自己的仇人。 “无音,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若被门主知道,你清楚后果。” 虞清岚冷着一张脸,却仍旧上前将对方轻扶上了床。无音是他二人都受教于水天门门主水御华,皆是被水天门作为两刃最利的工具培养着。 “清岚,你是不是在拐着弯说话?”无音又笑,却被虞清岚故意扯了一下伤口,整张脸都疼得扭曲了起来,他僵硬着笑脸继续道,“门主是不会要一个弱者存在的。只要我不死,门主就该不会责罚我擅自去杀四大恶人。” 所以他猜测着虞清岚的话里应该还有担心自己性命的意思。虽说彼此都该是个无情之人,但实际,对方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如果自己真能无情冷血,也就不会放不下这个仇恨了。 “那你杀了四大恶人,还想跟门主去证明自己很强吗?” 虞清岚抬起下巴嘲讽道。他本就是个表里不一和死要面子的人,当下被拆了穿自然更是不肯认的。 “我怎么敢跟门主说这个啊!……啧,你下手倒是轻点。我可是你师兄!” “哼……”他平生最厌恶别人拿什么东西来压他,年龄也好,辈分也好。而且无音的话更让他想起了季淳羽,许久又不见那个人出现,他不免心头一怒,清理伤口的力道重了几分。 “啊!该死的,你轻点!……我自己来吧!” 无音最后实在是挨不住痛了,他夺过虞清岚手里的金创药,疼得龇牙咧嘴地就想要自己弄。不然没死在四大恶人的手上,他就会死在虞清岚以治疗为名的折腾下。 他偷偷瞄了一眼虞清岚的脸色,果然是难看得要死,像是有人欠了他很多债似的。无音真是纳闷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没有吧,他根本没向清岚借过钱啊。 哎……我看我以后即使找个山洞自生自灭或者冒着被门主责罚的危险回去,也不会再来找他了。无音这样想着。 虽然没有死成,但是弄得遍体鳞伤,他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但也决不承认是自不量力罢了。毕竟能同时打败江湖上穷凶极恶的四个高手,也不是凡人能所为的。 因为腹部上那道口子又长又深,最后还是虞清岚代劳包扎的伤口。好在虞清岚这次是安安分分地为他包了伤口,没有下手太重,无音才松了口气。 “你这脸怕是定要落疤了。” 虞清岚最后将上好的金创药撒在无音额上的伤口,惋惜地说道。 “我又不是女人!哪会在乎这个。”何况他还会易容,要捏什么样的脸都可以。无音毫不在意地回道,转念又随口一问,“清岚,你打算还留在这里多久?” 虞清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实际当初并没有想过要在这里留下很久的时间,毕竟以治毒用毒的他来说,更适合将居处选在苗疆。 “门里最近不太安分。门主可能会要你回去了。” “我知道。” 虞清岚应声回答。门主即使没有明说,从最近暗中派下来的任务来看,他也知道,江湖上有正派想对付他们了。而门主就是要他暗中除去那些势力,但不能以水天门的名义去杀。当下还不能跟正派太过正面冲突。 无音在谷中歇了三天就离开了。而正如先前预测的,没过多久,水御华就要求虞清岚回水天门了。 看样子,他是要离开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或者说,最好不要回来了。 他最后看了眼面前的世界,红叶谷,美曰其名,枫红如火,满山遍野。 在循环往复的季节里,面前的枫红与天空,都和初次相遇时所见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那是因为,这些东西都无须向前走的吧。所以这份美好可以一层不变地保持原样。而他和季淳羽不同,他们的人生,毕竟是在两条道路上的东西,在不同的道路上行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可人生又怎么可能只停留在一处呢?嘘欷感叹怀念惆怅,又怎能继续前行?人终究是要向前走的,所以不如不见了吧。 从此往后,那青色的身影,再未出现在这红叶谷中。 而季淳羽再到红叶谷的那天,虞清岚的居处,也已经是人去楼空。 ——两年后—— 东方世家群英会,宾客云集。东方朗天生好客与交际,所以年年都在自家召开群英宴会,邀请各路英雄豪杰聚集一堂。 春暖花开,万紫千红。木桥水榭,花红柳绿,勃勃盎然。 紫绸白衣的青年,腰悬雪剑,修长身姿,一如临风玉树。 “季大哥!” 他回首,见一娉婷女子,缓缓穿梭过周围的宾客向他走来。正是东方朗的独生女——东方英。 “在赏花吗?”东方英嫣然一笑,举止幽雅,轻抚过一朵红色丽春花。 “……这些花,让我想起了一个故友。” “是个很特别的人吧,看你一副温柔怀念的样子。” 窈窕淑女,温婉动人,话里透着体贴与知性,就像一朵知语花。与这样的女子相处,心境总能感觉到如水般平静怡人。 “嗯……”他同样报以微笑回答。 他俯瞰着池中的倒影。那红得似火的花,一如当年的流丹枫叶。 春季的暖风带起阵阵的涟漪。 那些前尘忆事,宛如这水中花影,顷刻就变得模糊畸形。 镜花水月,缥缈之情,有爱又似无爱,懵懂不明,何去何从。 注:虞美人。罂粟科植物。原名:丽春花 ——卷一·前尘忆梦·完—— 卷二:苍穹喋血 11、重逢 华山派的大弟子陆风倒在地上,睁着不可置信地瞳孔盯着对方: “为什么……” 今日他是遵行师父的旨意出门办事,没想到却中途遭人暗算。而欲要杀他的人竟是江湖上人称毒公子的虞清岚。 更令他感到讽刺的是,对方丝毫未用毒,仅仅是出掌对付的自己,几乎就要震碎了他的心脉。他吐掉嘴里的鲜血,目光射出不甘地怨恨。他与对方分明就从未结过仇。而且江湖传言,此人武功并不高强,但当下却能将他重伤于此。 “我为何要告诉你。”青衣男子笑道,视陆风眼中的愤怒为无物。 受了重伤的华山弟子已经无法动弹,他看着那绝美的男子捡起了自己的剑,阳光在那把剑上镀了一层血红的光。 望着地上的尸体,凸出的双目怒瞪着天空,陆风死不瞑目。虞清岚弃了剑,这时从暗处悄无声息的闪出一个人影。 “你出手可真狠啊,一掌不打死,还要故意再刺几剑。”无音望着陆风伤痕累累的尸体,对虞清岚心有余悸的叹道。 “呵,无音,我倒是不知你竟也有怜悯之心。”虞清岚闻言随即一声冷笑。 “哈哈哈哈!怜悯倒是谈不上,但比起毒公子你的蛇蝎心肠,我那是望尘莫及啊!” “哦?那你是又如何对付琅嬛宫主的?对女子有没有怜香惜玉?” 虞清岚缓缓向无音走了过来,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优雅丝毫不像刚杀了人似地揶揄道。 “一剑毙命。” 无音不禁白了一眼虞清岚,他对猎物还能怎么样?怜香惜玉?这从何说起! 琅嬛宫宫主徐紫寒,虽是一个寡妇,但却在江湖也是风姿卓越的一代佳人。即使死了丈夫,仍旧不乏追求者的倾慕。琅嬛宫本来在武林中默默无名,但自从前任宫主娶了徐紫寒后,竟逐渐发扬起来,徐紫寒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其统帅宫内的手段则厉害无比。 水天门门主水御华曾邀请琅嬛宫联盟,只是被徐紫寒拒绝。水御华骄傲不可一世,怎能容得下对方。非我族类,其心必诛。琅嬛宫主才惨遭这次无音的暗杀。 “这个给你!”虞清岚倏地一甩衣袖,丢出个瓷瓶给无音,“剩余的目标都交给你解决了,这算酬劳。” “嘿,你竟舍得把灵仙凝魂露分给我!什么事让你这么急着要去办!” 无音捧着个瓷瓶高兴地眉飞色舞,忍不住冲虞清岚问道,他实在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可以让这个师弟如此大费血本来请他帮忙。 灵仙凝魂露可是世间少有的灵丹妙药,先不说制作者是少之甚少,虞清岚正好是其中之一。但因配制材料极其珍贵,虞清岚能配制的数量也并不多。灵仙凝魂露,只要人还可以吊着一口气,便可让他凝魂回生,此乃药中圣品。 “没什么,只是难得来一次,江南水乡,美女如云……”说到此处,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一派风流的轻佻神情,笑弯了一双明眸,“我想趁这个机会多停留一段时间而已。让我再跑一趟唐门实在太远,唐贺之那老家伙就交给你了。” “唐门啊……” 无音脸上的笑顿时就垮了,这可不是什么好解决的地方。何况唐贺之作为一派之主,实力可不能小觑。 不过……他掂了掂手里的瓷瓶,走唐门一回还能从这个铁公鸡身上换得如此圣药倒也值得。作为刺客的他,早已习惯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自然是不会有任何的畏惧。 “成交。”他爽快的答应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虞清岚气定神闲地说,像是预料之中。 无音也不跟他客套,收了瓶子就打算动身走人。 “一路小心。”虞清岚淡淡道。 “放心吧,区区唐门,我就代你走这一趟。” ****** 大街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风雅男子手持碧扇,青绸搭配月白的长衫,再用一根白玉簪束起发悠然自得地漫步在街头。不时引来过往女子青睐的目光。虞清岚已有三年未回到江南了。他记得在这里他有一个故友,偶尔会记起曾经的一些事,那音容相貌,却随着记忆而越来越模糊。 季淳羽……他在心中念起这个名字,不禁莞尔。当初被门主召回后,他便与季淳羽断了联系,至今已是三年未见。 虞清岚走进一家酒楼,刚要坐定,便听旁边正有人谈起霄月山庄之事。他身形缓了缓,最终还是拣了个靠近谈话之人的位置。刚搁了一个杯子,就听到那边正在说到霄月山庄少庄主即将大婚的消息。 他不动声色地勾起一抹笑,不知季淳羽有无也想过送自己一张大红请帖。这一想又煞是觉得可笑。摇了摇头,碧扇也轻摇。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颇为晃眼,伴随着的是剑身出鞘的声响。 “流光剑!?”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虞清岚蓦然望去。熟悉的通体似雪的剑鞘,出鞘的冰刃散发着银亮的光芒。但手握此剑的却并非他的主人! 一名紫绸白衫的华贵青年颓然地倒在桌上,旁边堆满了数十个醉花酿酒的空坛,显然已经不醒人事。 店堂的小二像是摸遍男子的身也不见银两,估计是把主意打在了他的剑上。 愚蠢至极!虞清岚急速闪到对方身边,挥扇打上他的臂腕。那小二面色煞白,呼痛之下忙丢下流光剑。 他一手接过,另一手抓起还趴在桌上的人。在确认无误那张由记忆中的模糊转为清晰的脸庞时,虞清岚忽地怒意顿生。 原本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滞留在江南,却从来都没有真的去想过要找季淳羽来一场久别重逢。当年他就这样弃了对方,不告而别。却无法保证,下一次再见时,是否真的能一转头,再一次走得洒脱。 “季淳羽!你竟然让这种人碰你的剑!!”如今见到这个醉了的人,他却忍不住地怒吼,声音似都在颤抖。 然,依旧醉晕的某人对此美颜大怒的人毫无反映。闭着双眸,象征性地撇撇眉,嫌吵。 虞清岚刹时觉得自己额头的神经突突直跳,修身养定这么久,自己怎会如此易怒。 这是个噩梦—— 原本想即使不再见面也好,但现如今真的相遇了,他便发现自己摊上了一个他没办法不管的麻烦。 “客官,他的钱……” 一旁捂着手的小二已失了方寸,显得唯唯诺诺。 虞清岚瞥了眼桌上的酒水,便丢下些碎银和半吊铜钱,精算的一个铜板也没多给对方。 他抓起季淳羽很想直接拎走,但碍于一个大男人的重量的确太沉,虞清岚绝对不是那种爱干体力活的人,他略微显得有些迟疑起来,要不还是把他丢在这里算了。——对了,干脆就丢在这里好了,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也没见过这个人。 “这位兄台请慢。”忽然又有人搭上前来,满是剑茧的粗手扶上季淳羽的身,虞清岚见此略微不满地蹙起眉宇。 “想必这位公子便是霄月山庄的季少侠,我可帮你一同送回山庄。敢问兄台如何称呼?”那人正抓着季淳羽衣服的一角道。 虞清岚剑眉又一撇,敢情是想要借此同霄月山庄搭关系的人吧。他嘴角冷冷一扬,沉吟道:“在下虞清岚。” 后者明显一怔,逡巡片刻,“阁下莫非是……” “就是那个‘莫非’。” 断然的闻言,男人不由自主地向后急退三步,避如蛇蝎。 毒公子,虞清岚。施毒无形,近身三尺内必中毒。稍微跑江湖的都知道此人的名号,武功虽平平,善医却更善毒,这施毒的段法和毒药绝对是前无古人,连唐门和五毒教也解不了他的毒。 虞清岚也懒得再搭理,干脆还是认命地架起季淳羽往堂外走去。 已近晌午,街上的人流似乎又多了些。想起自己刚坐定后还未吃些食物却要干这等搬运活,便开始埋怨起他背上的始作俑者。 淳羽啊淳羽,这笔帐我可给你先记着了。这样念着的同时,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感慨之情。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侧,他回头望去,那英俊成熟的脸上,眉宇紧蹙,年少时的青涩与无忧早就失了踪影。 竟然跑来借酒消愁。这家伙还真是让人头疼……此刻的虞清岚,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脸上竟怀念地带起一丝无奈的温柔。 12、失恋 季淳羽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只觉得脑袋依然有些天旋地转。 眼前有模糊的影子在晃动,待那身影欺近之时身体却被一把揪起,随即对方扳开自己的嘴猛灌着什么东西。 “唔、混帐……你干什么!” 即使半醒着他也能凭借本能出招反手按住对方的脉门,直到看清来人的模样他才诧异地松了手。 “……清岚……?” “幸好脑子还没喝坏,亏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虞清岚轻笑,便不再欺负他,将醒酒汤递到季淳羽的面前。 季淳羽这回是真的傻了似的,定定地瞧着对方的脸许久。完全像没了神似的,仿佛眼前突兀出现的人是个幻觉一般。 那人熟悉的眸,熟悉的笑,淡淡地,轻佻起双眼,风流如昔。——是虞清岚啊。 “淳羽,你脑子是不是真的坏了?” 药汤又抵了上来,清凉的药草味刺激了他的味觉,让季淳羽回过了神。只是目光依旧驻留在对方的身上,迟迟不肯移开。 “自己喝吧。我亲手配制的,喝下去立竿见影、效果显着。”虞清岚毫不在意地笑着催促道。 听到后半句那一如江湖郎中的概括,季淳羽才略显疑犹起来。 他是毒公子他是毒公子,毒公子虞清岚。那个表里不一甚至到人面兽心的虞清岚。季淳羽并非有意腹诽对方,而是年少时实在被迫试了他不少毒,却又明明知道对方不会真的害自己而从不提防。 “淳羽,难不成你怕我又下毒?”你看,他自己都承认了,是‘又’! 而罪魁祸首端着瓷碗已显得不耐,图装和蔼,语气缓缓,“或者你是想我再喂你?” “不用!”他顿时接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提起一口气便往嘴里灌去。 清甜入口,并未有任何的怪味和异感。季淳羽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忍不住又贪饮几口。内心则是困惑不已,清岚怎么会在这里?而自己好像也不是在做梦。他扶了扶额,试图能让自己保持足够的冷静,顺便让自己因一时的失意而去醉酒的头脑清醒过来。 唔,头好痛啊!他究竟都干了什么……还被清岚当场抓包! 对面的虞清岚唰得折扇打开,一派闲然自得。借此他便端祥起这位故友,虽说这轮廓分明依旧英气十足的神貌并无太大变化,但历经年华流逝也增添了不少成熟及黯然。随着对方不经意上下滑动的喉结,虞清岚墨黑的眸微微眯起。 放下空碗的季淳羽眼里显然是清亮了少许。他环顾了下四周,这才打量起自己的身处。绮罗绸帐,空气里萦绕着胭脂香让他顿生怪异。 “这里不是客栈,你把我带到哪了?”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嗯,百花楼。”虞清岚不假思索地答。 “你——!”百花楼?不就是城里有名的青楼妓院?!想他季淳羽一向洁身自好,又快成亲了,这千年毒精竟带他来逛窑子。 “没办法,我本想把你丢在那的。但怕有人对季少主图谋不轨,便顺路把少主你给带来了。”他碧扇一合,阿谀奉承,笑得活似个大奸臣,“不过记帐之时借用了下少主的名号而已。” 言下之意你不想黑也得黑了。 但事实真相是虞清岚在背着此人途中离他最近的只是这家青楼而已,不过他也懒得解释,反而故意串改一下能激起他不少玩弄的心态。 “季少主,你可是即将大婚之人。人不风流枉少年,趁现在不好好逛窑子不觉可惜?” 季淳羽的眼睛都瞪直了。但不足片刻眼里的怒火又湮了下去,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伤痛流转。 “你怎么知道的?”他垂头低问,声音疲惫黯然,“英儿都走了,哪里还有什么喜事啊。” 英儿?难道是东方英?!东方世家的千金。刚才在茶楼他怎把新娘的名字听过就给忘了。好歹人家也是武林世家。 虞清岚不禁端倪起季淳羽,莫非他是为此而醉酒?他收起脸上的那副玩世不恭,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她好像就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们本来也是两情相悦彼此喜欢……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走甚至离开东方家。”季淳羽在向虞清岚坦白自己恋情的时候,不知为何竟有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像是逃避一般,似乎内心深处并不太想让他知道自己就要成婚的事实。 逃婚。大概说的便是这种事吧。只是季淳羽比较倒霉,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他身上了。 事已至此,对季淳羽留下的可能是不甘二字。而那撒手就走的女子,怎会连自家颜面也一并抛弃。虞清岚不禁为此好笑。不过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他放弃身家背景相貌品德武功才能都上乘的季淳羽呢?她不爱他了……?变了一个人?真是怪哉! 他嘴角一翘,内心想法却全藏于心中。很快又恢复先前的平静姿态,便向门处拍拍手掌。两名女子,花枝招展,像已是等候多时般,推门而入。 “公子,你可让我在外等得好久呀。腿都站酸了呢!” 这么说着,一娇柔妩媚的美丽女子便走近,软软缠上了虞清岚的腰。有美人投怀送抱,他也是来者不拒。想必这些年来他眠花宿柳的习惯更上了一层楼。 “淳羽,天涯何处无芳草。”虞清岚碧扇轻遮,倜傥风流,“这楼的姑娘今天尽你挑选。”当然还是记你帐上。只不过他并不会把后话说出口而已。 季淳羽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紫,最后又变回比死白还要白得惨白。七窍生烟的愤怒见过没?就是他现在得这副模样啊! “怎么?你不满意这里的姑娘们?……要不换我如何?” 虞清岚笑得云淡风轻,则美得惊心动魄。弯弯眼角,像在勾人。他挥退身边的女子,趁着对方僵硬之时,轻而易举地欺近他的颈。仿佛清风拂面,还掺夹着青草的气息。季淳羽微微眨了眨眼,惊魂刚定,才觉那在耳边轻吐的气息和温暖分明是一只毒蛇在吐信! “虞清岚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像是触怒了沉睡的狮子,虞清岚暗叫不好,却也懒得动作。所谓玩火者必自焚,形势骤然逆转,季淳羽手一扬便捕获住这只蛇精将他撂倒在床上。 对于他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轻薄行为,季淳羽一阵烦躁。随后他便跳下床,将两名女子推出门后,砰的把门一关。好在未用内力,不然那扇木门今日可就得换了。 “有你这样对待久别重逢的朋友的吗?!”季淳羽整整衣襟,立在一边愤愤然,而气色却比刚才要好上许多。 “淳羽,这话可是我要对你说的。”虞清岚依旧仰躺在遮乱的被褥间,倒望着远处的挺拔颀长的身影,禁声而笑。这家伙的武功真是长进不少呢。 “你就不能换种安慰的法子?”好吧,他知道对方是想安慰自己失恋才出此下策,不,在虞清岚的脑子里寻花问柳该叫上策!但他现在半点心情都没有! 季淳羽已将流光剑佩回腰间,雪剑搭配着青年的紫绸白衣,尊贵高雅,气宇不凡。 “我已经在尽量表达我的温柔了。”虞清岚说的恬不知耻,眼却未从那人的身上移开。 “清岚……”季淳羽迟疑了一下,他淡淡地问,愠怒早已顿失,仿佛不曾存在,“当年为何不辞而别?”甚至连书信都不肯留下一封。 “哼,是你自己太久不来,我哪里有时间等你。”既然都决定走了,干嘛还要留书,多此一举。 “我……”季淳羽模糊地记得那阵他的确不太想见对方,没想到再去寻他的时候,对方已经走了。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他们是否这的就如此失之交臂,擦肩而过。 “我要回霄月山庄,清岚,你跟我一起可好?”他干脆又道,好不容易见了面,总该叙叙旧吧。 “你忘了,我可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公子。” 他是毒公子,所以常遭人非议。毕竟武功再高的人,也抗不住见血封喉之类的毒。那些名门正派只是害怕强者而已。他忍不住在心中讽刺。 “清岚,我季淳羽又不是个光会看杀人者手里用的是什么凶器的人。你又何必跟我装腔作势?!” 他笑起,真挚而诚恳,是和记忆中同样的纯美笑颜,不再模糊不清,而是真真切切地又绽放在眼前。 虞清岚一时有些怔忪——原本一直认为,如果拥有了在乎的东西,那么便会挂心,就会受到对方的影响而牵制自己的行动。 他淡薄惯了,不想被任何的感情约束。即使那些过去看起来相当的美好。可是,当再次见到这张与记忆中一模一样容颜时竟然依旧会让他觉得莫明的心暖与放松—— 可这人毕竟是季萧鸿之子,名门正派,不该再有更多的牵扯的!长久一直贯彻和坚持的想法,在再次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却如何都无法再一次地决然离去。 13、穿越 二人刚到山庄,管家便已迎了上来。恭恭谨谨地一鞠: “少主,东方姑娘已在大堂等候多时。老爷让少主回来后速速前去会见。” “什么?!英儿回来了?”季淳羽顿喜,疾步就向堂内走去。 虞清岚则一贯保持风雅,不紧不慢却未落他甚远地跟上而入。一旁的管家见是少主的朋友也未则多言。 亭台水榭,半桥垂柳。霄月山庄的庄主季萧鸿乃前一任的武林盟主,在江湖的地位也可谓德高望重。当年他便是凭借“落月回天”的剑法盖压群雄。流光一剑,落月回天。至今都让江湖中人叹为观止。 堂内并不见季萧鸿,想必是年轻一辈的事该由其自己处理,所以庄内之事实际多数已由季淳羽主持。季萧鸿也很是放心,季淳羽的落月剑法也早已炉火纯青。只是未经大浪的他,资质尚还年轻,不宜竞选盟主之位。 少女在厅中估计甚是久等,季淳羽刚进堂内,下人正好在给东方英更换已凉的茶水。见少主归来,便施了记礼又下去了。 “英儿……” “别过来!” 季淳羽欲上前,却立马被东方英给遏住了。他逡巡,捏了捏拳,最后还是松下了手,显得无可奈何。 “我本以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样子并非如此,还是淳羽你好她的女扮男装相?” 虞清岚这才后到徐徐,在看见那女子的装束时,不禁莞尔。 季淳羽是习惯了这只老毒精的风言冷语,但他没想到虞清岚会在此刻去嘲笑一个女子。 他瞪了对方一眼,但是虞清岚却死皮赖脸继续装无辜笑,他一把拉过季淳羽,暗道:“当日东方家宴开的群英会,那千金薄纱明衣,长裙娓摆,温婉动人。怎今日成这副模样?” “去年的群英会你有去?”他好奇,既然出现怎就不来找自己? “我只是顺路经过的。不提这个,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他掩饰着忽悠过对方的询问,当日自己只是借故去熟悉武林各大世家的面孔,知道季淳羽也许会在场,但却一点都不想见到对方。虞清岚暗自苦笑,当有些东西不愿去面对时,就会自然而然的逃避……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 “我不知道,所以才觉得她好似变了个人,而且总是说些奇怪的话……”曾经甜美纯洁,又善解人意的大家闺秀怎就变成了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 二人交头接耳,尤其是虞清岚故意半扇微遮,在东方英眼里是鬼鬼祟祟。道人闲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显然相当地不耐。 “我不是东方英。我醒来就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变成了这个女人!” 她猛然喝道。二人抬头皆一惊,未等开口,少女便自顾自地往下说,“跟你们这群古人说了也不懂!总之,我今天是来把话说清楚的,我不是GAY,不会喜欢一个男人的!” “淳羽,你可知她在说什么?” “不知……”季淳羽摇头,而虞清岚无奈抚额。 “啧,我是男的。不管你信不信!要我跟你这个男人结婚想想就恶心。” 前面没懂,后面一句季淳羽听懂了。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她会恶心。但他受惊过度,单单忽略了两句重点。——她不是东方英,这个东方英是男的。——他想他估计还没醒酒,清岚的药不顶用了。 “淳羽,你帮她找个大夫吧。莫不是你逼婚过度让她受了刺激而疯了。”虞清岚说得一本正经,也不管像块木头似的季淳羽,内容则是煽风点火,“或者说,她是真的不想跟你成婚而借此推脱。” “是吗……英儿,我明白了。其实你本不必这样。”他怔了怔,想虞清岚的话也不无道理。季淳羽最终无奈垂眸,隐忍片刻,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明日我便会向你父亲答应解除婚约之事,你是女子,这事还是让东方前辈亲自来一趟山庄来向我提吧。今后你也不用再离家出走了。我季淳羽决不再迫你。”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女子!尽管当我是疯子好了!再见——!” 东方英扬言道,狠狠瞥了眼分明是一旁看戏憋笑的虞清岚,心中暗骂,阴样怪气的娘娘腔。便拂袖而出。反正他的来意都已经道明清楚了。 虞清岚见她走了,才吟吟低笑,一手搭上季淳羽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 “庄里该有好酒吧?走吧,陪我一道喝去。” “清岚,你说反了吧。”季淳羽摇头,也浅浅一笑,对他的想法了然于心。 他又是想安慰自己吧……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即使许久不见,但那熟悉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你不是让我换一种安慰的法子吗?”虞清岚侧头笑道。 虽然他虞清岚不是个爱表达想法的人,但季淳羽又何尝不是个会隐忍自己的人呢?对彼此的了解,仿佛还是跟以前一样,而有些事情似乎并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 “庄里有上等的女儿红,不过我希望这酒是为庆祝今日我两重逢而饮。” 对上的眼里清澈无比,像是蕴涵着全部的信赖与安然。青年背手而立,颀长的身姿是这般的夺目。 “好。”他听见自己的回答,温柔而简单。 若对方不会在这男女之情上沉溺悲伤,虞清岚便也宽了心。作为一个少庄主,他果然是成长不少。跑去酒楼酩酊大醉这种事,一次就够了。 14、暗影 次日清晨,虞清岚信步庭外,便见季淳羽正在舞剑。白袍衣襟,风声簌簌,四周剑气纵横。 黑发随舞,身姿灵动,翩若惊鸿。虞清岚见他神情专注,则随手一翻,数枚叶镖在握,随即掷向那矫若游龙的身影。只见对方轻横数下,轻易地就化了开。季淳羽甚至连眼都没瞟向假意偷袭他的虞清岚,剑花一挽,乃虚招诱敌。 虞清岚的嘴角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若季淳羽看见如此,便知一肚子坏水的此人定是又想玩什么花样了。他拿起个一旁石桌上的香梨,向飞扬剑舞的人投之一去。季淳羽先是愣了一下,但动作快于心,又是一阵轻点,越舞越迅。直到收剑倒背,他走到虞清岚的身边,递上的竟是一只削了皮的梨。 “好剑法。力度和轻度掌握的真是不错。” 虞清岚拍掌笑起,毫不客气地就接过那水润剔透的果子。若非神乎奇至的控剑,那水果早已因施力过猛被削烂如泥。 “吃果皮你会死吗?”流光剑回鞘,显然季淳羽早就习惯他的不合常理行为。 这个世界上除了这条毒精会有如此奇怪的癖好以外,又有谁会那么介意去吃水果皮?不但是梨,他以前还帮他削过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虞清岚不语,江南水果他许久未尝,唇齿流香,他吃得也是津津有味。能让季少主如此厚待的估计这世上也就只有他了。 两人在凉亭闲坐,谈笑风生正聊得兴起,季萧鸿恰时走了过来。 “爹!”季淳羽忙笑脸相迎。 “不才虞清岚,向季老前辈有礼了。” 虞清岚见来人便也认出此乃当年叱咤江湖的人物,翩然站起,长袖一拂,恭敬作揖。 “哈哈,虞公子不必如此谦逊。毒公子的名号,我也是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想不到竟是如此翩翩佳公子,风雅过人啊。” 季萧鸿虽是已过花甲,但饱经风霜的脸上,目光炯炯,犀利如鹰。神色略在虞清岚身上若有所思地停滞片刻,才回头又望向自己年轻的儿子。 虞清岚遽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在心底暗嘲似地叹了口气,真是老江湖。看样子季萧鸿并非会因自己是淳羽的朋友而放松警惕,那神色中透出的魄力在打量他同时也算是一种告戒吧。 “东方家的事如何了?”季萧鸿来此果然是为此事。 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已鲜少管理庄事,但老人对自己儿女的终身大事自古终是最为关注的。 “爹,孩儿已经打算取消婚约了,今早就派信前往东方世家,由东方前辈那方向我提出解除婚约一事。”为了顾及女方的颜面,季淳羽对此想的也颇为周到。 “这……”季萧鸿一滞,想是没料到这桩婚事竟如此收场,只能摇了摇头,无奈道,“看样子也是覆水难收了,为父明白了,若你这是为了东方那厮的女儿的话这事便摆了吧。” 季萧鸿虽然表面不言,但老人家盼望自己能抱孙子也是多年的愿望了,心底则是在为这桩失败的婚事而滴血哀号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他因爱妻早亡,对唯一的儿子自然是宠爱有佳,因此从不强迫季淳羽在这些方面的决策。 “是的,爹。孩儿定会妥善处理,您不必费心。” 虞清岚再向季淳羽看去,他已无昨日的那般怆然,眉宇间平淡自若,便也安了心。儿女情长之事本就不可强取。 曾经想过他能娶妻生子过个他该有的人生是应该的,但如今,知道他并有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心里不免竟多了一丝庆幸。 “好,这事你处理完了,爹还有件事要你去做。虞公子不防也一去如何?” 闻言,两名年轻人好奇地互望一眼,不明究理,又投向季萧鸿以目示问。 “近日武林中,有不少门派高手横死,华山派的大弟子陆风,唐门的唐贺之老前辈,甚至是莫林立莫大侠也惨遭毒害,却查不出凶手为何人。因此盟主打算提前召开今年的武林大会,挑选正派好手,预防不测,期望能尽量避免一场浩劫。” 季淳羽与虞清岚皆一诧。而虞清岚的诧异更多的是伪装,因为杀掉华山派陆风的人正是他自己。至于唐门的唐贺之,他更是再清楚不过了,也正是他委托无音代劳杀死的。看样子对方是早已得手了。只是在对上季萧鸿探询的目光后,心中的想法很快就被他隐藏其后。脸上依旧保持着愕然的神色。 “爹的意思是……” “我要你前往初云山参加武林大会。虞公子不如一同前往,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季萧鸿对虞清岚诚恳道,“若虞公子另有要事我也不便勉强。” “我本就四处闲游,并无要事,清岚自当乐意奉陪季少主前去,也好借此机会见见各路英雄豪杰。” 虞清岚微微一笑,甚是精明,客套一答。即便季萧鸿不提,或许他也会同季淳羽前去。三人也就把这事定下了,距离武林大会还有一个多月,半月后起程便能赶上。 虞清岚也就在霄月山庄住了几日,待临行。虞清岚是出了名的的懒人,有马车坐坚决不自己骑马和走路,何况路途遥远,所以他要季淳羽安排了辆软垫舒适的马车。而季淳羽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少主,自然也不会亏待自己和这个朋友。 两人一车,顺便雇了个车夫便前往初云山而去。大会在山腰举行,马车不可能载他们上去。傍晚他们即将到达时,便打算休息一晚,明日上山。 虞清岚撩起车帘一角向外探去,夕阳火红,初云山的落霞美景尽收眼底。曾经也有一处美景也是如此红艳,仿佛触景生情,隐隐浮现当年在红叶谷的日子。 那曾经朝夕相处,与他亲密无间的青年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收回目光,望向身后的季淳羽。他安然地闭目而息,像在浅眠。睫毛低垂,投下暗暗剪影,那英俊的脸此刻竟显出一丝柔和之美。虞清岚未知未觉间,已盯着那在睡梦中轻启的薄唇许久。……很想就这样吻下去,想象着对方在自己怀中喘息的模样。 虞清岚一怔,不由为自己的想法骇然。但他本就是相当随性的一种人,所以在转念之间又全盘接受了这种想亲吻对方的念头,立马化心动为行动,他欺身凑近。 已经不同年少时那般青涩的感情了,重逢之后再看见这个人,像是要为了弥补三年的空缺,只想着更多地去亲近对方。原来当初所做的一切,包括想着如何离开对方,推开对方,都是在自欺欺人。这沉淀在深处的思念,像是一坛粮了数年的美酒。一打开就散发出浓烈的诱引。 突然,风声异变,车外只是相当轻微的响动。他立即警觉,眉目一敛,明显是一副好事被打搅的心情,相当的不愉快。而季淳羽也当下双眸睁开,漆黑的眼睛灵光流转,明亮动人。却根本不知好友先前那一瞬想吻他的企图。 虞清岚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上的眼却隔了些许才想到移开。他攀上车头,对车夫耳语了什么,马车没一会便停了下来。二人下了马车,车夫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了虞清岚的话先行独自驶开了。虞清岚从怀中取出碧扇,气定神闲,唰的一下打开。只像是为在林中漫步欣赏美景而特意下的马车。而季淳羽的手则早已放在了腰间的流光剑上。 他们颇为默契地互望一眼,没一会,四周便出现了数名手持刀剑的陌生人,面向二人提剑不语却蓄势待发,步步逼近,显然来者不善。 季淳羽欲要提剑,眼前的敌人却蓦然之间个个横倒在地。他惊讶之情溢于表,忙望向一侧的虞清岚,美人持扇,正微笑吟吟,仿佛那些面堂已在发黑的死人与他毫无瓜葛一般。 所谓杀人于无形,说的便是这种人吧。而且江湖传言,三尺内必中招也可改为三丈内,更可标榜,此人剧毒无比,严禁靠近。 季淳羽转头对着虞清岚,顿时有种相当泄气的感觉,不禁叹道:“好歹该先问问他们是什么人吧。”你杀人不眨眼啊不眨眼。 “那我下次尽量用一种能让他们留下一口气的毒好了。” 虞清岚答的倒也煞是认真,颇为受教的模样,不知是否又在装腔。 ——不杀则被杀,这便是江湖。 其实对虞清岚来说,他又何必多问。从他望见那些人第一眼的时候,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水天门。——他的同门而已。 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想……也算让他们死得痛快了。 望着翻看尸体的季淳羽,虞清岚不动声色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这些门人自然不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目标是季淳羽? 15、初云 初云山下本就有一座小镇,同名初云。二人入夜才至,镇中最大的客栈堂内宾客云集,皆为挎刀佩剑的侠士。必然都是打算上山的武林人士。 本在喝酒的车夫眼尖立马就看见进来的虞清岚和季淳羽,忙迎了上去。原来先前虞清岚还让他代定两间上房,则因参加大会人的实在太多,客栈的空房就剩一间了。所幸二人也并不介意,提了包袱便由小二带着推房而入。而虞清岚便打算借故离开一会,季淳羽也想他估计是要上茅房也由着他去了。 月朗星稀,萧音悦耳,悠扬邃远。虞清岚踏过后庭,随音声而寻。从刚入客栈之时,他就听见这等熟悉的音律,乃水天门的无音所吹。 他停下脚步,音声也止。眼前出现的竟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完全不是成年男子的模样。他见虞清岚,轻扬起唇角。 “无音,是你唤我来此吗?”虞清岚驻足笑道。 水天门的无音,江湖人称的刺客邪影便是此人。但是世人不知他真名,只道“邪影”。 同他虞清岚一样都是各自行走江湖,可没有门主命令,二人皆不可透露自己为水天门的人。所以除门主外,门内人也不知他两的身份实为同派。这二人则因交情倒是会常常互通讯息,虽表面不会多言,但彼此颇有惜友之感。 无音善易容与缩骨功,目前的这般模样便是用了缩骨功。他的年纪与虞清岚其实为一辈。但却是虞清岚的同门师兄。 “我不唤你,你也会来寻我吧。”他收起玉萧,也报以笑意,明知故问道。 “那今天的那些人果然是要夺季淳羽的性命?”他目光遽然只在一瞬,只是在无音面前神色却分毫未变。 “若真要取他性命,之前行刺的人便会是我了。” 那精雕细琢的脸上笑得天真无邪,仿佛不知自己说出的内容则是漠然的凶杀。 无音见虞清岚面无表情,似在思忖,他鲜少看见此人如此,竟捉弄心兴起,道:“门主会来此次大会,你见了他便可知晓。” 说完他淡然一笑,衣袖一挥,便转身隐了去。稀林曲径,哪里还有人,来无影,去无踪,邪影无音如鬼魅。 虞清岚回到客栈,见季淳羽独自站在窗边依然未寝,想必是在等待自己归来。 “怎么,还在想先前的事吗?”他一见季淳羽面露愁色便心知肚明。 “嗯。”季淳羽点头,对此似乎也颇为芥蒂。毕竟临行前季萧鸿的那番话也是望他们能有警惕之意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到时候见招拆招好了,你现在想也没头绪,不如明日上山向其他武林中人打探一下吧。” 虞清岚说着便宽衣解带爬上床,一间客房自然也就一张床,他往里面挪了挪,给季淳羽留了些位。季淳羽虽有不适,但也不愿就地打铺,虞清岚更不愿。也只能悻悻在另一侧躺下,同榻而眠。 半夜。先是传来季淳羽由衷羞恼的声音: “死毒精,你的手在我身上摸什么?!” “淳羽,你做梦了。我已经睡着了。” “那么这是谁在跟我说话啊。”他一把揪出那只伸在他亵衣里万恶的爪子,一翻身便在虞清岚身上点了个睡穴。 虞清岚反射性地刚想运气抵御,一想又作罢,反正来日方长。何况看无音的反映水天门应该不是真向季淳羽出手。只是试探罢了,虽然被自己搅了局。 他这样想着,姑且也就任自己安然入梦了。 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初云山上人声鼎沸。 两人上了山腰,就见眼前已是人山人海。有熟悉的面孔,更有不少生面孔。参赛比武的,围观的,当众摆庄聚赌的,卖桂花云片糕的…… 虞清岚在江湖上很有名,但见过他的人实际很少,更不知道他生得竟是如此绝色。季淳羽也很有名,霄月山庄少主的名号也是响当当。虽有不少人前来寒暄,但季淳羽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次碰见东方英。 少年?不,少年装的少女——东方英也是在看见季淳羽那瞬间,开始嘴角抽搐。他很想当没看见两人掉头就走,但是很不幸地是季淳羽唤住了他。 “英儿!” “不要用那么娘的名字叫我!” 他过头,清秀无比的脸上有被烈日微晒的红晕。不似曾经那一如婴孩般白暂细致。 季淳羽笑着点了点头,也不见有任何尴尬:“好。东方姑娘。” “也不准加姑娘!”东方英暴躁地抓了抓头,本就不是特别齐整的发现在更乱了些。丝毫没有一个女子的娴静文雅。 季淳羽无奈再笑,他现在看待如今的东方英好似对待自己的妹妹一般,她是曾经他喜欢的东方英,又好像不是,但不管如何他都已经决定放下那份感情,现在更感觉像是一种兄长之情。 “一个姑娘家,怎么也跑这里来了。你的病还没有好吗,东方老前辈怎就不管你。” 虞清岚此刻插了进来站在季淳羽身边,一见这个女人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吐毒信。心情也跟着沉了下来,他拽过季淳羽像在宣告自己的所有权。 两人齐肩皆一般高,一个英姿飒爽,一个风流俊美。若为女子所见,必然是对这光彩照人的两人移不开眼。但是,东方英不是女子,确切地说,他的灵魂不是女子。 “你这人还真当我是疯子吗?!而且比武大会这种难得一见的东西,我当然要好好见证一下!……就是可惜了没相机。” 他嘟嘟囔囔,衣袖一甩,颇装出一副好似大侠风范。季淳羽笑得更无奈了。虞清岚看得则是无语。 恰时身旁一名背着金丝大环刀的男子,见是季淳羽,忙面露惊喜,攀攀而谈上来。 “这位便是霄月山庄的季少主吧。” 来人体格健硕,年纪方四十出头的模样。挽起袖子的腕上有着深深浅浅的疤痕,而更为触目惊心的是脸上的那道疤是由眉心划至鼻骨下方,令人印象深刻。 “正是晚辈。”他答,今天已见过不少武林中人,对此也习以为常。 “杨家庄,杨枫。” 他自报姓名,甚是豪迈。随即又望向一边的持扇公子。 “晚辈虞清岚。” “原来是毒公子,久仰。”他憨然拱手。 还未待询问起另边的东方英,对方便迫不及待地双手抱拳,朗声道: “在下东方不败!” “哦……!东方少侠!”杨枫惊道,满面孤陋寡闻却又神色骇然。 季淳羽背身,伸手搭着虞清岚,肩膀抖啊抖,明显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实在无法忍耐的笑。 相比,虞清岚则是镇定自若,任对方撑扶自己。他倾斜过身,悄然对东方英道: “你确定不用去看大夫吗?” “闭嘴。人妖。” 东方英狠狠答,一双杏眼像是要把对方给千刀万剐。而他心里则凄苦无比,深知如今谁更像人妖。 16、比武 武林比武大会,一般皆由淘汰赛进行。若有足够的实力进入前八四强,那么后一年他的名号也必然会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风风光光。 大会的主持自然是武林盟主欧阳辰,也就是武林四大家族之一欧阳家的当家。 因尤参赛人数众多,分四场进行,每场现时一柱香。高手出招,往往只在弹指一间。胜者进选,所以此制度是用来淘汰莽夫之辈的最佳策略。若时间终止,双方仍结局未分者则看其武功强弱由判员宣布同时进选或落选。 季淳羽报了名参赛,在台下看了大半天却不见其上台。东方英好奇问道:“你怎么不上去?” 季淳羽还未答,虞清岚便粘了上来,长手一伸,好似八爪鱼。揽过白衣公子的肩头,姿势甚是亲密。只听他缓缓解释道:“去年的前八强是有特例可直接进入本届十六强比武的。” “敢情还有特权啊。”东方英撇过头,眼里分明敬仰却口出不屑。一回首,又问,“那你呢?不去参加?” “武林比武大会历来都禁止用毒。”虞清岚带着嘲笑地如是道。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一向鄙夷他这种使毒的手段,所以他的名号其实有一半也是臭名昭着的。 东方英不由自主地从虞清岚的旁边又站回了季淳羽的身侧,像是怕沾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习以为常的季淳羽本也想由着他靠在自己背上,但耳后气息若有若无,他挪了挪脖子,露出大片的空隙。虞清岚更是得寸进尺,乘胜追击。干脆把头都给枕了上来。 “喂——”季淳羽有点恼了,他想起昨晚的事情。他知道虞清岚从以前就生性风流男女通吃,只是没想到这只毒精现在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他终究不明白对方是有意戏弄还是暧昧不明,实在猜不透虞清岚究竟是在想什么。 一回头就想训斥,望见的却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优美唇型微勾上扬,美人一笑,天地失色。……季淳羽瘪了。他像一个奄旗息鼓的将士,已是兵败如山倒。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这个美人却是扮猪吃虎型。他无法抗拒他,似乎从很久以前起就如此。 季淳羽的个性实际是遇硬则硬,遇软则软的。通俗点说就是吃软不吃硬,偏偏虞清岚这厮就是个软泥巴,他被对方一贴上,就全跟着妥协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盯着我笑。”他想后退,却被死死攀住。 色诱术啊色诱术,季淳羽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有断袖之癖了。这令他想起了一段在五毒教的不愉快的经历。而对于虞清岚的行为,他的确是并无厌恶之意。 “为何?”他装无辜。却步步逼近,“淳羽,你这是欲拒还迎。” “英、……东方英在看着。” 季淳羽指了指本该是东方英站在的地方,如今则空无一人。四下巡视,才在远处望见了双眸圆瞪对他们正避之不急的少女。 “同性恋是会传染的!” 他站的有点远,加上人声嘈杂,季淳羽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从唇型上看他仿佛是如此说着。 虞清岚像是有所明了东方英口中所言就是断袖之癖,眸中笑意更深,他对季淳羽曲解道: “东方不败说她不想打搅我们。” 气息喷面,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股清淡怡人的药草气息。那人身上的味道,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季淳羽强装镇定,则手指出力,正要对这登徒浪子擒拿点穴。虽然不讨厌,但也不代表自己就平白无故地被吻?!怎么说也该是他主动去吻别人!……呸呸呸,他究竟在想什么?! 看台上一阵哗然叫好,只见杨枫的大环刀应声落地,他僵直原地,身无中伤,却面色悚然,仿佛历经生死一瞬。 此刻判员高呼:“水天门,水御华胜!” 季淳羽惊。虞清岚更惊。前者惊于对方的武功之高,后者则震惊于想不到自己调情的片刻,看台上所战之人竟换成了自家门主水御华。——在这比半柱香更短暂的时刻之间。 台上那人似乎早已注意到他,目光只扫过一瞬,却是俯视睥睨,犹如不可一世的王者。 “我去。”季淳羽话落,白光一闪,迅如雷电。就在虞清岚失神片刻,踩着如同纵云的轻功便一纵跃上擂台。 底下看众又是一片哗然。驭气飞行,落羽无痕。这便是江湖上称赞季淳羽的轻功。今日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胸前温暖顿失,虞清岚完全没有意识到季淳羽为脱逃他竟飞上了擂台。更意想不到的是对手会是门主。 在这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他感到背脊竟有些微微发冷。虞清岚盯着台上依旧潇潇洒洒的白色身影,而正进入备战状态的季淳羽,则错过了他那全然信赖之人眼里一闪而过的阴狠之色。 “霄月山庄,季淳羽。”他拱了拱手,便报上家门。 “水天门,门主,水御华。”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季淳羽闻言,细细打量起对方。水天门,在江湖上并非属于正派,但也未做过大奸之恶的事,至少表面上如此。 蓝衣黑绸,腰佩古玉,长剑则持左手。刀刻般的脸,五官清晰端正。如此尊容华贵的水御华,甚有君临天下之气势。 只见流光一闪,剑已出鞘。眉宇敛起,散发出强劲气势的季淳羽,眼里尽满不羁的桀骜,他已摆出迎战架势。 水御华薄唇上翘,无情的邪魅至邪恶,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玩物,语气揶揄:“不错的表情。真想看看你跪地求饶的样子。” “那就要让水门主失望了。”季淳羽提起剑冲了上去,先发制人。 一剑挑眉,剑刺双目要害。台下一片惊呼,而功力高深的人就明白此招虚攻实则诱敌。 水御华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左手一扬,与流光剑相撞轻挑数下,很快破了对方的招,后发先至。 季淳羽暗惊,流光剑在对手剑上一弹,足下轻点急退后闪。 “逃跑可不好啊。”水御华乘机直逼,剑势如虹。却不急刺,反而挽起三个剑花同样诱敌。 虞清岚的目光紧锁着那两个身影,一黑一白,二人持剑冲天,越战越猛。台下竟无人移得开眼。他脸上波澜平静,底下却是暗潮汹涌。手一翻,一枚腥红叶镖握于掌间,像要蓄势待发。 倏地,白色身影从剑花中直击而出,由下而上挽出一个弧度,犹如新月轮舞,剑指咽喉。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同样是青光一现,眉心竟也被抵上一把剑,比他的更快更狠。 一丝血红,从额间宛然滑下。这仅是由水御华的剑气所伤。他像是一只不甘臣服的狮子,傲然昂首,直视着眼前的敌人,此刻的季淳羽,竟是美艳无比。 倘若有人发现这时的毒公子,便不会再听信江湖传言此人只用毒而不善武功。因为虞清岚那暗发未出的叶镖悄然粉碎,内功深厚地,使其在手心中顷刻化为粉沫。漆黑如星的眼眸,深邃似幽潭。 台下在片刻的沉寂后,爆发出一片雷霆式的欢呼。没有人会去在乎那柱早已燃尽的香。这两人精堪的剑术必然是四强的证明。 “这落月回天的剑法,真是青出于兰,胜于兰。霄月山庄,季淳羽。”水御华收了剑,随即仰天而笑。 季淳羽不语,抿唇调息。他相当清楚,这一战,他输得彻底。无论是速度和功力,他都在水御华之下。 而先下了擂台的水御华与虞清岚交肩而过时,留下了一句旁人不可能听得见的轻语: “刚才你那暗器,是想射向于谁?” 森森冷冷,寒意从他的骨髓深处漫溢而涌,像是要将血液也凝结住一般。 17、告白 季淳羽下来后见到虞清岚,虽是笑着,但眼里没有丝毫温度。 “季少主,好玩吗?”弯曲的弧度更深了,但逼视的那双眼睛阴阴沉沉,一如毒蛇。 “你怎么了?”我又不是青蛙,他莫名其妙。转念一想,莫不是因他之前的临阵脱逃吧。本能地一寒一退,怕他有心报复。 “躲什么躲,我先回去了。”虞清岚懒懒地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表面上若无其事,但他心里正乱得紧。先前二人比试的那一瞬,他分明看得清楚,门主是真有意想取季淳羽的性命。 凭他对季淳羽的了解,他不会在擂台上杀人。但是水御华就不一定了,无心杀人也会变有心,全凭他一念之间是否兴起的杀意。那镖固然是不敢出在门主身上,但若季淳羽受了伤或让人发现有谁从中作梗释放暗器,比武都会因此终止。 可他即使救得了对方一时,却救不了一世。虞清岚不禁自嘲,没想到为了一个季淳羽竟让门主对自己心生怀疑。他为逃他而跃上了擂台,却不知自己刚才心悬一线担心着他的性命! 他和无音都是受教于水天门。他好游乐和制毒,无音好音律。水御华的命令便是他们的天,暗地栽培两人,传授内功心法。 被留在会场的季淳羽显得心不在焉,清岚好像是在生气。他感觉到了,虽然那家伙平日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但总是会把心事藏起来,即使问起也会表现得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忽悠人。 从以前起他就隐约感觉到清岚是这种人。季淳羽也不会逼着对方去问,因为即使问了虞清岚也不见得是一个会把真相说出来的人。 “你不去追你的相好啊。”东方英挪了过来,他双手庸懒地抱着后脑勺,任谁见了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姑娘家。 “英儿,你胡说什么。” “叫我东方英!”就像触碰了他的逆鳞,东方英立马板起了面孔。 “知道了,东方英。”他刚才也是急了又顺口才直呼。 季淳羽发现他现在对这个好像不是东方英的东方英相当地容易妥协,爹和东方老前辈是挚交,这桩婚事当初定下的时候,他看见这个娉婷的女子的确是心动了。窈窕淑女,本就君子好逑。但经历了这么些个突变,如今也就淡然了。 况且要不是因自己失意于她,他或许可能又要与虞清岚失之交臂了。三年前虞清岚不辞而别,令他默然失落了一阵。却又不便去寻他,但他常常想寻了他又能如何?生活开始越发忙碌,清岚也有清岚要做的事,如此纠纠结结竟不知不觉分别了数载。清岚啊清岚,你究竟在想什么?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人刚才冰寒的面孔,似笑非笑,仿佛是在怨。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断背山。……小羽毛啊,你就从了那个人妖吧。” 只见东方英悠悠哉哉地向旁边卖糖葫芦的伸手拿过一串,口中喃喃有词,像是劝诱。却以目示意让季淳羽给他付帐。 若他们俩搞基的话,这样他也就能万事休矣。他放弃自己了又如何,要不是他装疯卖傻,那东方老爹貌似还对这个婚事死不足惜的样子。不然他也不会离家出走,出走又没钱!真他X的倒霉。 小羽毛?季淳羽真是哭笑不得,他好歹年长东方英许多,以前都称他一声季大哥,如今却变成这等待遇。而对东方英的话,季淳羽更是一头雾水。 罢了。无论她的疯病是否安好,他都会对她待如亲妹妹那般好好照顾的。见东方英东钻西窜的又想扎入人群,季淳羽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东方英的衣襟。 “我不管你是怎么来初云山的,一个姑娘家又不会武功在这里不安全,这几日你还是跟着我和清岚吧。” “喂——,你放手啊,我不想当第三者啊!” 季淳羽才不顾东方英的垂死挣扎,连拖带拽就想把他带回客栈,根本也忘记了此刻手里抓着的人是个姑娘。 倏地,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袭来。灵敏如他,迅然侧头望去,却什么也没见着。 季淳羽虽有疑惑却并没有在意,毕竟自己刚刚和水门主那场大战,必然会引人注目吧。 入夜,他依然同虞清岚而眠。把东方英安排在了隔壁,基本上是花了三倍的价钱才让别人把房间让出来给这个丫头歇息。 虞清岚一反常态今日特别的安静,季淳羽躺了下来,背靠而眠。突然一双手从身后环了上来,他打了个激灵,蓦然睁眼。 背后的那人似乎把头轻轻地抵在他的背上,伴随着的是一声无力的叹息。季淳羽不语,二人沉寂片刻,他一个转身,便对上了那夜色中的眼眸,辉映着皎洁的月光。 “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季淳羽问,开门见山。 虞清岚的眼神虽清冽无比,但城府盘心间。他自然知道对方有事隐瞒,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他尊重于他,也信赖于他。 对面的人略一愕然,随即竟谜样笑起。手指清晰地刻画着季淳羽挺直的鼻梁,他微微敛眉,那手指又移到他的眉梢,再缓慢地触过额间的伤痕,像要抚平他的曲折还他一张清清俊俊漂漂亮亮的脸。 他突然发现,原来越是装作不在乎的东西,其实只是越在乎而已。就同曾经那个不经意的离别,虞清岚并非不愿怀念那片红的山谷和这个人,而是不敢去想念。——他怕自己沉溺在平和中太久,有一天,就真的放不下了。 季淳羽想要知道什么,他自然是了然于心。虞清岚隐瞒的东西,虞清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他更该问,虞清岚是谁?他认识的虞清岚根本不是他的全部。 但是水天门的虞清岚又怎可能告诉他真相呢——可情动却毋庸置疑,他毒公子虞清岚真的就为了个季淳羽动了情,他真想嘲笑,又不甘,凭什么惟独他先落陷这情网。他不知道季淳羽对自己是怎么想的,会不会跟他一样? 季淳羽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吻。 他张开双手抱住他,对方没有挣扎。他高兴,又同预料之内,若非对自己有意,何能诱引。 于是他更加放肆,细细密密地亲吻,在那柔软的唇瓣里,像是一场巡礼。之前就想这么做了,碍于不便曝露太强的武功又不可强取。 “你没有推开我哦,淳羽……”他笑得像个狐狸,奸诈无比。 季淳羽的睫毛轻颤了数下,像被揭穿的困茫,一声叹息细不可闻。 他的确是有意于他,在当初红叶的暧昧之中,他分不清楚对他是怎样的感情。只是那个时候,谁都没有踏出那一步。 直到对方离开的那天,他寻遍了整个红叶谷,在他的居处足足等了十天也不见其回来,他才黯然而回。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江湖山庄的事务,也逐渐就把这些前尘旧事放下了。 季淳羽回抱他,同样索吻他,用这样的方式告诉着对方真正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感受着唇齿间的温度,彼此依偎,他们呼吸着对方的呼吸。 对于突变的友情,他并无太大诧异,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超越朋友的存在,暧暧昧昧,猜测不定。只不过太无望,太不合情理,彼此在这方面却都万分默契般地各自划清界限。所以当初一个走的洒脱,一个移情别恋。 18、出浴 武林比武大会第二日,更是高朝迭起。各大门派十八般武艺层出不穷各显神通。 今日,虞清岚手摇碧扇,笑靥如花,眉梢眼棱,尽是神采飞扬。三人在比武场不远的亭中小歇,东方英从季淳羽手里拿过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又软又清甜。 东方英望着独自坐在那里始终面露蠢笑的虞清岚,悄悄对着季淳羽问道: “那个人妖今天怎么了?” “春天到了吧。”季淳羽低着头,也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饮了口茶。 东方英古怪地看过去,竟然觉得季淳羽的脸刚才是不是……羞涩?寒。皮肤上貌似微微地起了些鸡皮疙瘩。 “小羽毛……你被他上了?” “噗……咳、唔……”季淳羽的那口茶不但喷了,他还险些被呛死。 “为什么是我被上!?而且我们还什么都没干!”解释就是掩饰。 他擦了擦嘴边的茶渍,然后又突然想起昨晚似乎就这样沉醉在彼此的吻里了。脸上的热度又爬了上来。记忆中虽然不是第一次跟清岚接吻,但昨晚却是第一次真心诚意地期望和他接吻。 “哦——”东方英似恍然大悟般一声长叹,身上的鸡皮疙瘩又抖了抖。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话已经没有半点说服力了。 “你们两聊什么这么开心?” 虞清岚踱了过来,那扇子每摇一下,眼里的笑意就更浓一层。可见他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季淳羽撇头懒得搭理,东方英嘴角则进入了抽搐状态。 他气定神闲地拿过季淳羽刚饮过的茶杯,轻啜了一口,叹道:“这双井绿不比江苏碧螺春逊色啊。” 季淳羽的头撇得更远了,他已经根本不想看见这家伙了。语带双关,赤裸裸地在拿他喝过的杯子意银啊,这个厚颜无耻的人。 “对了,东方,你那一口一个的‘人妖’究竟为何意?”虞清岚没来由地一句,把话题又带了开。 “就是娘娘腔呗!”东方英答的不假思索。 季淳羽那快转了大半个弯的脑袋,听见他这句话,竟稍微回转恢复正常了些。 “原来如此。”虞清岚啪得一下收了扇子。 那脸上的笑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倾国倾城,美绝人寰。——但是,季淳羽寒了。东方英汗了。 “小羽毛,你干吗用那种表情看我?”那个是同情吗?为虾米是一种同情的目光!?? “清岚今天心情不错,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那人妖难道想对她出手?!而且季淳羽却打算袖手旁观?天理何容!果然人妖和同性恋都不是好东西。 其实并非季淳羽弃东方英于不顾,而是他对虞清岚这种人心知肚明,睚眦必报的小人一个。求情求饶也没用!在他面前只有一种妥协方式,那就是认命!——不认则死,认则不得好死。想他当年刚到红叶谷那会不知被虞清岚整得有多惨。 初云山的天空很蓝很清澈,在这蓝天白云下,凉亭歇息的三人不知何时变为了两人。 本这亭还有许多别的人,但人人拱手自报家门时,虞清岚那三个字便把人都给吓跑了。毒公子,施毒无形,近三尺内必中毒。江湖传言有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此刻,虞大美人正充分发挥着舆论与流言的力量,人人皆对他避如蛇蝎。此亭只有二人世界。 “东方英没事吧。”季淳羽还是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丫头青着脸跑了,他就知道定是虞清岚干的。 “放心吧,只是巴豆而已。” “……”这好像比毒药还毒吧。 “不行,我还是看看她去。”他拂袖就想走,却被虞清岚一把拽住。 季淳羽眨眨眼,动动唇,想抽手,被抓得就更紧了些。他的手被另一双漂亮的手牢牢地包裹住,被递到唇边,轻柔虔诚地缓慢亲吻着。 “清岚,好歹东方英是个姑娘,你不该那么对待她。”季淳羽不自在了,借着话题试图想解除自己的局促。他四下观望了片刻,好在众人的目光都在看台上,无人看这边。 “那家伙哪里像个女人了……” 虞清岚仍旧低着头,但传递上来的声音则透着满满的不悦。这种时候你还给我走神?想逃?没门!季淳羽的鸡皮疙瘩也站立起来了。提气,出力,解脱成功。可是当下,他的脖子却被拽了下来,双唇压上来的温度,是昨天才感受过的熟悉。 “唔、会被人看见的……” “没关系,我可以先毒瞎他们,再毒哑他们。” “草菅人命、没你这样的。” 乘着对方翕合的空隙,唇舌纠缠而入,像要贪婪的吮遍他口腔内的每一处角落,冗长而温柔。 在虞清岚娴熟的挑逗下,季淳羽终于按捺不住被挑起的欲火,顺其沉溺了。啧啧,这千年毒精的技术真不是一般的好。 杨枫提着裤子上茅房的时候,恰好就见到前面的门碰得一下被推开。爬出来的竟是一个面色青白的清丽“少年”。那青面只差没装獠牙,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 “咦?这不是东方不败少侠吗?!”他忙惊呼道。 “你个人妖娘娘……老子跟你势不两立……!唔!”妈的,又来!日! 东方英一转身,凄凄惨惨地爬了回去,门又是一甩。老子如果脱肛必定叫小羽毛菊爆了你! 而他却不知小羽毛,也就是季淳羽季少主,现在也只是那万恶根源的盘中餐而已。 杨枫站在门外,许久不见里面人再出来,只好捂着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晚上,虞清岚一回客栈便叫小二准备了烧水沐浴。这两日因为门内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颇为烦恼。借着泡澡便想让身心暂时放松开来。 水天门暗中在除掉正派的势力,如无音所说,假设门主真要杀季淳羽,那么派的人就必然不会是那些被自己毒死的弟子。 但是…… 他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却不禁感觉到了一阵寒冷。自己先前在门主面前的行为,像被洞穿了心底的秘密一般,充满了恶意的挑衅。看样子此行结束后,还是尽早回到门里吧。 “清岚!你洗好了没?!这么慢,不会是泡晕了吧!” 此刻思路被瞬间打断,仿佛是在外面吹够了冷风,季淳羽不耐地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刚从水中站起的虞清岚。 房里并没有用屏风遮挡,他背着自己,乌黑的长发水流淋漓,覆在光裸的躯体上。对方一个不经意的回瞥,狭长的眸里竟是氤氲萦绕。 “……打扰了……” 他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僵硬地退出房,关上门。然后靠在门上,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直到隔壁的东方英跑了出来,他才略微回过神。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发呆呢?” 东方英毫不容易摆脱了肠子的危机,正打算去觅食填饿。便见到脸红的跟个龙虾似的季淳羽。 季淳羽的眼睛定在了东方英的身上,他以前好像有喜欢过她的吧?怎么完全就没有那种感觉了呢?可是对于虞清岚……年轻气旺,只要情动,隐埋的欲也跟着醒了。还是说,我实际真的就是一个断袖?季淳羽挫败郁闷地想道。刚才他真的很想抱着那个人一丝不挂的身体去亲吻,去安抚…… “喂、你不要对着我用那么恶心的表情!” 东方英气急地险些就要跳脚,跟个蟑螂似的迅速倒爬数十尺,同同同同性恋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然后一溜烟地就跑了开。 恶心的表情?季淳羽摸摸脸,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恶心的表情啊,他想起刚才的所见所感,顿感一阵尴尬。 而在房内的虞清岚已擦干了发和身体,穿上衣服,却只是随意地束了下腰带。他回味着刚才季淳羽失魂落魄的样子,充满笑意的唇畔宛如月勾。 而第三日场的时候。季淳羽又跃上了擂台跟人家过了几招,毕竟看大会高手如云,任谁都忍不住想去切磋一番。 虞清岚只在台下坐等,喝着凉茶,摇着扇。盯着那人的笑容,活脱脱地就像个要偷腥的猫。 这边季淳羽没打完,目光正好瞄到另一边的擂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映入眼帘。 “在下无音,水天门。” 站上台的少年,声音清脆悦耳,一如天籁。无音显然也注意到他了,报以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虞清岚那墨黑的瞳孔急遽收缩起,一切朦胧的猜测都确定了。这次大会门主是来向武林耀武扬威的,水天门的实力本就在江湖上估不可测中。若赢个几场,必让江湖中人更有所忌惮。 不用再过问门主,他也是心领神会。 只见无音从怀中掏出玉萧,在手里转了两圈,抵上唇边,当众吹起,顿时萧音悠扬。 衡山派的弟子见状,以为他目中无人,提刀就立刻扬了上去。连砍数下,却不见其中。 少年长发衣袂尽飞旋,竟兀自伴着萧音,脚底踏起了舞。对方的落刀一如切中流水般,每每擦身而过,沾不到无音丝毫。 曲终舞停,只见那双桃花眼弯了弯,美得迷离幻梦。而本站在眼前的无音,不知怎么就瞬移到了身后,待那衡山弟子还未回神之迹,一记手刀落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无音平日惯用的是剑,加上动用缩骨功,武功也有所限制。江湖中人便不会猜测一个少年就是刺客邪影。 虞清岚收回目光,敛了敛眉。只是他依旧不明白门主先前究竟为何要袭击季淳羽呢?却又不像是要取对方的性命。还是说,先前不是,但现在他已有打算要杀季淳羽了呢?不知为何,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席卷而来。 19、鱼水 虞清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猜测的东西在当晚就发生了。无音出现的时候,长剑直罩季淳羽的双目双耳咽喉人中四处要害。 剑与剑的碰撞声在不大的房内回荡,无音看见虞清岚在的时候,也无愕然,显然是知他在房内的。 前来的无音已除去易容并恢复原本的颀长身型,额头左上角有两道浅色的疤痕,交错而过宛若十字,一条狭长甚至过了眼尾。惟独那双明亮的眸子,在流光剑影间,摄人心魂。 “你是邪影……?” 季淳羽万分诧异,他曾听父亲提过此人,江湖上有名的刺客邪影,其特征是额上有着十字伤痕。 “不错。”他也没料到对方竟认得出来,毕竟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没几个能活口,嘴角一扬,顽劣至邪气的笑容绽放开来,“有人买凶杀你,做鬼可别来找我。” 后一句明显是说给虞清岚的,他的脸色一沉。 “清岚!退后!” 虞清岚本想动作,却闻季淳羽大呼。流光剑临界一闪,挑刺敌人的剑尖,从虞清岚的旁边擦身而过。桌椅瓷瓶早就倒碎,满地狼籍。 他知道无音那剑故意刺他是为让季淳羽露出防御破绽,二人的剑术看似伯仲之间,实际无音的更快。剑若流星,一纵即逝。 无音的眸子渐冷,衬着额上的那疤痕,竟似增添了一种狠戾的英气。虞清岚暗叫不妙,无音的疾风刺已让江湖上几大高手身首异处。季淳羽微一漏防便马上处于下风,无音怎会错失良机,直刺而上。 剑入身体的声音响起。无音惊异,季淳羽更是愕然于不动了。只听虞清岚有气无力地道: “季少主,……你好歹练、练……房内出剑吧……真是、……逊死了。” 剑刺右胸,不及要害,却痛得虞清岚面色惨白。但也好在用了内力没让剑扎得更深。 “你……”无音回了神欲要收剑,只见眼前的人微一张口,银针已出。 身体顿时被一种异样的麻痹感侵袭,他狠狠剐了眼虞清岚,翻跃出窗。 “清岚!”季淳羽急呼,赶紧将他扶上床头查看伤势。 正要转身去叫大夫,却被虞清岚忽然拉住。失去血色的脸上,那双澄澈的眼睛越来越幽深,牢牢地盯着他,像要刻入骨髓。 “清岚,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大夫。” “哼,有几个大夫比得上我自己的医术。”他嗤笑,神情不羁。另一手摸出个瓶子,想必是他的特制金创药。 季淳羽会意忙撕开布帛帮他上药,胸前一刃,已是血肉模糊。他倒吸一口气,瞳孔收缩,尽是痛心疾首。那剑,是为自己挡的。 而这时,睡眼惺忪的东方英可能是听见隔壁的声响,推门而入。 “深更半夜,两口子吵什么……、啊……!?怎么回事?!” 见满屋东翻西倒,还有躺在床上满是血迹的虞清岚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刚才是刺客。”季淳羽道,继续查视着虞清岚的伤。 “那我马上去叫医生!……啧,没电话真他妈不方便!” 东方英嘴里碎碎念着不知所谓的东西,一回头又急奔了出去。 身负毒伤的无音隐入了另一家客栈,胸腔内的麻痹感令他越来越无法控制住身体,逐渐向四肢百骸蔓延。只差一点了,就快到了…… “门主……”进了房内,尊贵霸气的男人背手而立,无音想屈膝行礼,却不耐腿脚也麻痹险些摔倒,“属下办事不利,请门主责罚。” “是清岚干的?”水御华睨视着无音,仿佛高不可攀。无音默认不语,头压得更低了些。 水御华似乎早已料此,他笑得戏谑,目光则始终冷然。只见他从袖中掏出把匕首,寒光一闪,手腕上渗出一丝殷红。 “可别浪费了。”那手伸至无音头顶,无音本有犹豫,但触及水御华那散发着冰寒和不可抗拒的眸子时,他张开了口。 水天门的门主水御华乃是少有的药人。从小就被上代门主浸泡在药材中培养,百毒不侵。而此血亦可解毒,即使自己中了剧毒,也可独自调养化清。故江湖第一毒公子的毒,对其也并无作用。 虞清岚定是算计好门主在此,无音自然有救,才有胆放毒针。二人同门多年,又是水御华的左右使,自不会互相内杠。何况无音在外中的毒,曾经多数也是由虞清岚所解。他深知对方武功并不弱,无音更不愿与虞清岚为敌。 “属下冒昧,为何门主不唤清岚回来?” 无音调息片刻问道,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刚才的麻痹感也顿如潮涌般迅退去,他才舒了一口气。 “不用,相信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便会回来。”他挥了挥手,示意无音可以退下了。倏地,又像想起什么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清岚见你时,你有没看见什么有趣的表情?” “他……他替季淳羽挡了一剑。” 闻言,水御华那张高傲的脸上神情也微微变了变,随即又瞬息平静。若他没让无音当场暴毙,想必也是安然无事的。一丝促狭爬上了水御华的嘴角。 然而二人话题中的毒公子,也就是虞清岚正毫无自觉地调戏着某人。季淳羽真不明白,为何他身负中伤还能有闲情雅致抓着他索吻。而借机劫色的虞清岚怎可放过如此好说话不抗拒的季淳羽呢? 他的伤虽不深,但也足令他疼得厉害。虞清岚内力高武功也很强,但就是讨厌用剑,虽然他在门中的习剑对手一直都是无音。可长剑沾血,定会脏了自己身。相比用毒和暗器就自然不会受这种影响。 大夫来过之后,也只是重新包扎了下伤口,安抚病患好生休养也就撤了,皮肉伤而已。东方英自然不愿留下当蜡烛。 他躺在床上,扯过季淳羽鬓角的发,对方微微呼痛,却并未迟疑。俯身烫贴着对方的额头,璨若星辰的眼睛倒映着他,伤痛的怜惜的不忍的……甚至蕴涵着先前的惊魂未定。 “淳羽,你是在害怕吗?”怕我受伤怕我会死。 他勾着季淳羽的脖子,扯出一个绝伦的微笑,看起来像是充满安定人心的力量。 季淳羽默然不语,只是呵护般地捧起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厮磨亲吻,像是对待易碎的宝物,轻柔地似沾了朝露的羽毛。刚才那一剑他的确吓得要死。 虞清岚的眸色渐深,探舌而入反客为主。若有若无的诱引,对方不再是欲拒还迎。相当地坦率,直接,彼此缠绵。干柴烈火烧情欲。 先前已经想这么做了吧……季淳羽半遮着眸,也透出欲望的迹象。在以为要失去对方的那刻,只想着当下更牢牢地抓住他。他想起很多前这个人的不辞而别,不想再让这蛇轻易地就从手里滑走了。 不知是谁先剥掉了谁的衣服,肌肤相触,亲密无间。但那人胸口上悚目惊心的红令季淳羽迟疑了,有新的血迹浅浅渗出了绷带。 “……不、不做了……”若是自己上他,他定会再受伤。他迅速地脱离他,慌乱地就想后退。 “淳羽……”下面的人却死死拽住,一点都不顾伤痛,攀上对方的肩头。脖颈纠缠,在他的耳边微微吐息,“一会你坐上来。” 他顿时羞愧难当,僵直不动。虞清岚笑得不怀好意,眼波流转媚如丝,亲吻着对方的眉目鼻翼唇畔,直至季淳羽发出一声沉湎的呻吟。挣扎过后,不由自主地再次开始回应。 他的手向下探去包裹着那温烫的柔软在自己手中逐渐坚硬起,技巧地安慰和蓄意地挑拨,季淳羽的脸上有着难耐的痛楚和享受,嗔怒地望了对方一眼,在虞清岚的眼里更是秀色可餐活色生香。 而看着不能吃只能被吃的,便是此刻季少主的写照。体内倏地有什么东西伴着凉凉的液体在深入,他惊惧地就想退缩,却被虞清岚按住不动。眼里差异对方哪来的力量,定是运了功,来不及思考,那进入的数量又增加了,是手指缓慢地轻刮着他的深处。 “清、清岚……够了,住手……”他攀附在他的身上,受不住这般地待遇,面红气喘。 本是英极俊极的脸竟流露出脆弱的神情,柔和了他的轮廓。虞清岚的眸子微眯,哪里肯停,对他的抗拒视若无睹。反而加快了手指的动作,阔张着自己的领地。 “淳羽,坐上来可好。”用词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他细细密密地亲吻着对方,满满诱哄,眼里的目光,温柔四溢。 本迟疑的季淳羽,像被鬼差神使,颤巍巍地跨了上去。狼爪迫不及待地就随即盘上,坚硬的灼热伴随着疼痛,抵入,深入。 他紧咬着的唇,被对方拉下脖子温存地撬开,身体的深度和唇齿的深度,被同时进出纠缠厮磨。混乱了狂乱了,像一叶孤舟,浪涌岌岌。直到他喷溅在他的体内,他浸银其中也跟着释放而出。 季淳羽虚脱般地攀附在对方的身上,但仍旧能保持着一丝清醒控制着自己压制的力道。面颊轻轻地烫贴着对方的左胸,安静地能听见那有力的心跳声。 他闭上眼,庭前旧事,枫红世界,年少轻狂,直到现在的肌肤相亲缠缠绵绵。分明是如此清晰的人,却又让人感到恍若幽梦,朦胧虚幻。 一种不知何时扎根下的不安,破了土,发了芽。那是本已存在,却是被刻意忽略的东西。 清岚。我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第一次他问他的时候,他得到了一个吻的答案。他紧紧地贴着对方的心脏,好像这样就能知道他所有的心事。但是,除了那规律的心跳声,他仍旧一无所知。 季淳羽扬起头,长发倾泻,他望着底下情欲未散的人,因为伤口的疼痛,精致的五官显得微微扭曲。他索吻他,疑问就这样被封缄在了口中。 20、诱引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一把刀。清岚同志您辛苦了。” 东方英倚靠在门边,一副落井下石挖苦对方的模样,嘴巴得逞,但却不敢再靠近房内半步。 因为清晨他本是来探病的,粗枝大叶的他直接推了门,结果看见的就是一屋子的银逸痕迹。愣是一愕然,接着就是一道劲风袭来,好比亲临台风登陆,他竟然被活生生地给摔了出去,门又啪的一关。东方英就被堵在外面了。 没反应过来是谁打他出去的,反正肯定不是小羽毛,小羽毛绝对是怜香惜玉型的贵公子。那就只有那个表里不一的人妖干的了。东方英咬着牙根,把虞清岚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东方英,你是想再摔一次,还是想再来点泻药痒粉的。” 虞清岚靠在床头,休身养定淡淡然地威胁恐吓。季淳羽去见武林盟主了,想不到却把那丫头给拖了过来要照顾自己。 “要不是看在小羽毛的面子上,我才不想搭理你!” “不送。”虞清岚更是不屑一顾,巴不得她从眼前消失。 东方英瞪了眼转身就真的走了,干脆利落好不拖泥带水。虞清岚拂袖掌风一扬,门关了起。 他目光空洞地注视着前方,若有所思。昨日无音出现非同小可,身边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味道。他抚上胸口的裂得更开的伤处,果然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虞清岚自嘲地笑了。 本没打算这么急躁就要了季淳羽,可是自己可能时日不多了,他无法确定水天门是否会对季淳羽罢手。最好能回门里一趟,但愿不是凶多吉少。忆起门主近日的种种行事,虞清岚不免心有余悸。 季淳羽在庭外滞留片刻,便被下人迎了进去晋见武林盟主欧阳辰。不料还见其他武林人士聚集一堂,其中便有华山派的掌门,以及武当、衡山等各大门派高手。 “晚辈季淳羽,见过欧阳盟主及各位。” 季淳羽向众人拱手作揖。雪剑配腰,又是一袭紫绸白衣。举手投足间万分从容优雅,宛如玉树临风前。 跟着衡山派大弟子身边的小师妹凤吟歌,见如此风神俊朗的青年,只一眼,便被俘获了芳心。 “季公子,真是许久不见。季大侠别来无恙?”欧阳辰笑着问道。 “家父很好。而晚辈此次也正是受家父之命前来。”季淳羽忙道,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又正视眼前的欧阳辰,“想必各位集聚在此也定是为了同一件事吧。” “最近武林中不少英雄豪杰被杀,却不知何人所为。”欧阳辰叹道。 “杀我华山大弟子,此仇不能不报。”说话的正是华山派掌门,他义愤填膺地上前,神情更是悲痛交加。 “不瞒各位,昨日在下也险些惨遭毒害。来人正是邪影。” “刺客邪影?此人行踪不定,武功又及高,季公子怀疑是他?”欧阳辰惊道,众人的目光也跟了过来,投掷在季淳羽的身上。 “不敢肯定。他也必是受人委托,所以不得不防。” 今早他也同虞清岚分析过邪影,却不知对方已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以季公子的武功,感觉此人如何?” “说来惭愧,昨日要不是朋友相助,在下今日可能就无法与诸位相谈了。” 季淳羽神色忽一黯然,眉目低垂,凤吟歌的心竟也跟着一紧。 “这……”提问的华山掌门也不知如何是好,与众人面面相觑。 强者向来都是一种威胁,尤其是与自己立场不同的人,即使他不伤你也不有意与你为敌,但只要对方强大,人就会感到惧怕,也就会轻而易举地将对方归类为敌人。 欧阳辰放下手中拿杯早已凉透的茶,站了起来,思忖片刻后道: “这邪影定是不能放过。此人武功如此高强,又为杀手,放任不管必然是后患无穷。” 众人见盟主放话,也只能随声应和。而此事依旧毫无头绪,起先本是怀疑仇家上门,但连续被杀的都是名门正派,凶手却无从查起,搞得各门派人心惶惶。 武林比武大会第五天才结束。季淳羽后两天的场子本就无心参加,加上自己身体某处羞耻地疼痛,基本都是窝在客栈陪着虞清岚,虞美人自然是乐不思蜀,而这可苦了东方英。 季淳羽不让他走,不放心他一个人去龙蛇混杂的赛场。他就看不了这个对她来说比08奥运更吸引人的大会。但虞清岚又嫌他碍眼,好不容易丢了几包毒粉给他防身,季淳羽才肯放人。 欧阳辰不愧是武林盟主,借此机会,广招正义之士,并放话要追查真凶。而邪影也成了众矢之的。季淳羽很是高兴,让武林同盟去收拾邪影也总比自己去找仇家方便的多。 而虞清岚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他们要诛杀的是邪影,不是水天门的无音。 待将东方英强制送回东方世家,才知她这又是一次离家出走。东方朗见女儿同季淳羽一起归来,本是惊喜。却未料他断然坦白自己也已心有所属,见死活抗拒的女儿能平安归来,东方朗悬着的一颗心也最终妥协了。 而回到霄月山庄没几日,虞清岚见伤口好的七七八八,也不再见水天门的人来偷袭。便向季淳羽提出了辞呈。当务之急自己必须先回门内探察此事,无音来刺杀的话,也就意味着门主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和季淳羽。 三日。淳羽,三日之后我便回来。 但是,第三天过去了,虞清岚没有回来。季淳羽突然就很后悔,为什么他不问问他去了哪里。 直到第五天,他收到了一封信。明日午时岳霞峰。虞清岚。字迹是清岚的,但是当日季淳羽所见之人,却不是朝思暮想之人。 “水门主何故在此?” 岳霞峰顶,风声簌簌。季淳羽望着眼前之人,却是强装镇定,手中的流光剑下意识地紧了紧。此人不好惹。他暗自诧异,来人怎会是他。 “等你。”分明是抑扬顿挫的声音,却透着冷冽地嘲弄。水御华沉稳而雍容地伫立在那里。 “我不记得我有约与你。” 一种莫名的恐惧与不安在他的经脉里滋生,随着血液地流向开始向四肢充斥开来。 “虞清岚。” 仅仅是这个名字,就足以将他坚撑的理智和镇定全数摧毁殆尽,季淳羽莫名,相当地莫名,但此刻出现的水御华必然和清岚有脱不了干系。 “他叫你来的?”他眼里尽是不可思议,满腹狐疑。 “自家的狗怎么可能叫得动主人。” 刻薄的唇优扬,口中则是震慑人心的冷言冷语。季淳羽瞠目结舌之际,左手的剑已然扬起。 “你什么意思?!” 季淳羽挡下了第一剑,却挡不住对方侵略霸道的气势,迎接而来的一招比一招狠绝。 “字面意思。”水御华欺近,答得漫不经心模棱两可。 流光剑寒气凛凛,炫耀夺目。此乃无利不破,无坚不摧的极品好剑。配上季淳羽的落月剑法,更是出神入化。 “我为何要信你。”他盛气凛然地睨视对方,气息隐隐开始散发出杀气。 “信不信随你。不过你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水御华的笑容越发灿烂也越发悚然,美丽而邪恶得无懈可击,令人畏惧的强大,“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水御华剑花都省的挽了,每一剑都是完美至极锐不可挡。猎食者的目光牢牢锁住对手,犹如看待困兽之斗。 季淳羽的剑被高高地卷起,险些就脱离了手,凶猛的攻势直逼于他。猝不及防,肩胛骨下就被无情地刺穿,无法言欲的疼痛袭卷而来。 但是对方依旧没有就此罢手,竟保持着这个攻势逼退他数尺,将季淳羽就这样狠狠地钉入后方的树干上。 他闷哼一声,硬生生地吐了口鲜血,却不得动弹。视野逐渐模糊,流光剑应声落地,接踵而至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21、被俘 痛。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在叫嚣着这般地疼痛。 季淳羽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便是被这种疼痛唤醒的。思绪是相当迷离的,他努力集中精神,只意识到自己依旧是被剑给贯穿着,只不过地点变了,似乎是地牢,而钉着他的剑却是自己的。 这真是讽刺。这把削铁如泥的流光剑竟然有一天会这样地用在自己身上。刺穿了他的琵琶骨(肩胛骨),练武之人最忌讳的地方,武功也好,内力也好,他现在一点都使不上力了,更别提拔剑了。 凄惨无比,一败涂地。这八个字此刻形容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眼皮又开始变得沉重,他再次昏了过去。 哗的一盆水倒在了满是血污的人的身上,季淳羽觉得自己像是从冰窟窿里直接被捞出来似的,冻得直哆嗦。伤口又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抬起头,视野依旧有些朦胧,眼前有巨大的黑影俯下,像是在天空中盘踞已久的秃鹫,突地就冲了下来。 “水门主……”他声音暗哑,艰涩地挤出一丝疑问,“我跟你有仇吗?”何故这般待我。 水御华笑而不答,他低头俯视,侧显出锐利如剑的轮廓。真是意气风发,飞扬跋扈。和此刻狼狈不堪的季淳羽形成鲜明的对比。 “本来只想看看虞清岚对在意的东西能有什么表情,不过现在,我对你的反应也相当有兴趣。” “清岚在哪里。”他质问,像是一只全身竖起毛的野兽,警惕地提防着眼前的男人。 “与其担心他,不如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握住那把流光剑,缓慢地抽出少许,猩红的液体马上就渗流了出来,蜿蜒而下。 “唔……”季淳羽皱眉,呻吟出声。熟知对方只是在折磨自己,却又不甘地抿唇噤声。 “这把剑真的很适合你。” 流光剑本就锋利无比,此刻饮了主人的血的它越发冷冽冰冷起来。下一瞬,利剑再次直刺入骨,比先前更深地穿透,狠狠打入墙壁。 “啊、啊啊——!” 季淳羽差点痛昏过去,他挣扎着想努力保持清醒。愤怒悲怆疼痛像汹涌的潮水一样反复拍打着他,一次比一次更为激烈。 “武功废了的滋味,很绝望吧。” 琵琶骨是彻底碎了。那落羽无痕的轻功和落月回天的剑法便再也使不出来了,或许他现在连这把流光剑也提不动了吧。 的确。相当的绝望。但是这些并不足以击垮他。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啐掉一口血,竟笑起。依旧凄凄惨惨,狼狈不堪。却散发着桀骜不驯的气势,潇洒不羁。 “没人告诉你,这种时候应该低声下气的求饶才能明哲保身吗。” “我真若求饶,说不定让你失了兴趣,一刀了解我的可能就更快。” 水御华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坦然,但与其说他能屈能伸,不如形容此刻的季淳羽是不知死活更为贴切一点。 他扳过那张满是血污的面孔强迫他面对自己时,季淳羽那两道入鬓的剑眉拧得更厉害了。的确是不错的表情,不过就是少了点调味料。 “那么让我看看,你还能给我怎样的兴趣?” 嘴角的弧度残虐而冷酷。季淳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像是冰凉的毒蛇,一点一点地缠绕了上来。粘稠的,恶心的,伴随着布帛被撕裂的声响,盘踞到了他的身上。 “你混账!水御华只要我活着定不饶你!!” 他终于把满腔的愤怒与仇恨都爆发了出来,眼里面的惊疑不定在感到那具身体压上来而下腹被抵上坚硬的东西的时候,季淳羽终于知道对方的意图了。 他早该看清,这个外表光鲜亮丽不可一世的男人,只想把别人的自尊实力生命甚至任何的一切践踏再践踏,破坏的干干净净。让你绝望在他的暴戾之下,对他不得不臣服不得不膜拜。 下巴被生硬地扳到脱臼,骂人不能,自尽也不能,除了哀嚎的呻吟声他发不出其他更多的字节。 舌头伸了进来,鼻子口腔里满是霸道的气息,银靡地猥亵。直到底下的凶器带着疼痛撕裂开身体,像刀子一样的割据。被屈辱地撑开双腿,所有的抵抗都成了徒劳。季淳羽根本无处遁逃。 水御华察觉到对方在被侵犯地同时,身体竟很自然地会记得如何收缩。 “我不知道,原来你跟他竟然做过这般事。”他低低地吟笑起,声音银靡,饶有兴致地揶揄于底下的困兽,“若他见此,必然有好戏看之。” 水御华口上如此戏弄,但脸上阴蜇一现而过。若此人果真能影响到虞清岚,必须尽早收拾,防范于未然。奴才只要忠诚于一个主人就够了。不该有多余的心思。 霄月山庄的季箫鸿在武林中也算是个人物,而季淳羽,这个年轻的狮子也许该趁早除了省得夜长梦多。 季淳羽打了个激灵,他自然明白对方口中的他是指虞清岚。 身下更是用力一顶,季淳羽倒抽一口气。憋涨着脸,不吭声,尽是苟延残喘。他其实很诧异,自己这副满是血污又浑身湿嗒嗒的身体对方怎么就能有兴趣,真是天生的魔鬼。 而他不知道是被剑钉着痛,还是那该死的律动更痛。总之,只要他挣扎一下,两处交织地疼痛都可以令他痛不欲生。 “让你见见水天门的虞清岚如何?” 季淳羽的脸被粗暴地捏起,水御华发现那绝然的骄傲从未散去过。下巴恢复了原状,他张了张口,可依旧发不出声音,他实际很想反驳他。我要不要知道虞清岚是谁关你什么事。 接着,固定住身体的流光剑被抽了出来,顿时血沫喷溅如泉涌,他脱力地倾倒,胸前随即被点了四处大穴,能令他保持清醒却又仍旧不得动弹。 虞清岚把一只蝎子放到蓝魔花边,那是他从苗疆带回来的奇异毒花。曾经他为了此花和季淳羽共闯五毒教,结果空手而回,而事后再探,也才知此花并不在五毒教。寻了一年后才在别处找到。 花瓣是冷艳的蓝色,枝叶庞大,那蝎子刚想爬动,便被那花蕊吞了进去,消失无踪。此花惟有食毒才能养活。毒素越强,花色就绽放的越是艳丽。 被禁足在门中已有七天。门主要他提炼蓝魔花毒,实则是有意软禁他此。身后传来人的脚步声,不看也知是谁,这里除了门主惟独敢靠近于他的人也就是无音了。 “清岚,门主唤你前去。” 声音清脆,虞清岚回首便见到的是又扮成少年模样的无音。 “总是用缩骨功你就不怕影响功力吗。” 这种状态下对付一般武林人还行,但若碰到真正的高手就难逃一死了。 “没办法,不知道谁参了我一本,让我现在到处都被武林同盟追杀。” 他扬起那张天真无辜的脸,狡黠笑着,明显地意有所指。 虞清岚自然是心知肚明,就是他让季淳羽去武林盟主那参的这个本。 “我又不是有意刺伤你的……”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无音瘪嘴,少年模样的他这样看起来颇像是受了委屈似。 虞清岚淡笑不语,深知他只是披着面具装嫩和可怜。他把蓝魔花用布盖上,便打算就前去晋见门主。 经过无音的身边,对方像是恢复了原先的老成,道出的话竟是鲜少的告诫: “清岚,有的时候,你最好还是顺着门主。绝对不要妄想反抗。” “我怎敢。无音,莫非你是要怀疑我。”他声音冷冷,反唇相讥。 “不是……”无音欲言又止。 虞清岚见他不再答话,面无表情地就离了去。若无音也顿生疑虑,那么水御华就更不好应付了。而此刻的他却半点都不知,事情正往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 22、隐瞒 季淳羽发现自己被水御华从地牢里拖出来,只是将他随意地丢在了屏风的后面。他打了个哆嗦,但实际被点了穴道的他是根本动弹不得的。季淳羽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被强制保持清醒的意识,依然让他有些昏昏沉沉地能听见耳鸣。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说话声,他听了好一会,猛得一震。 熟悉到如今能刻骨的声音,他怎么才听清,清岚就在这个房间的里面。而他显然暂时发现不了自己的存在。他张口想叫,但是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该死的水御华,连哑穴都没有吝啬于他。 “不知门主此时唤清岚来有何要事。” 虞清岚恭恭谨谨地施礼,瞟见上位的男人随意而座,不过慵懒而漫不经心地丢了个问题: “蓝魔花的提炼有进展了吗?” “回门主,清岚明日便可奉上。” “哦?这么快,是收不住性子,弄完又想跑哪里去了吧。……那个季淳羽,你三番两次救了他的样子。” “清岚不敢。”听出水御华弦外之音的虞清岚,不禁有一丝忐忑,水御华果然是一直在试探自己。 本想回门中旁击侧敲一下关于季淳羽的事,不料被水御华先发制人,反将一军,将他干脆滞留门中。 “清岚啊清岚,你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我本不想管你。你对事一向知晓孰轻孰重,倘若要你除去这霄月山庄你也不会留情吧?” “知我者门主。清岚自然以主令为天。” 虞清岚双手一拱,顺应这个台阶一答。即使对方居心叵测,他也无计可施。 水御华浅浅地笑了,依旧是那不可侵犯地王者姿态,但那低沉的嗓音却是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我今日唤你来实际是有个伤重的人让你治疗,此人你也认识。” 虞清岚一个激灵,顷刻就像是了然了什么。在水御华面前狭长美丽的眼睛露出疑惑,而深处的颤栗则一逝而过。 季淳羽被水御华从屏风后面拖了出来,惨白惨白地脸狰狞着扭曲着,身上还流淌着暴虐过后的痕迹,悚目惊心地控诉着他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虞清岚的身上,竟露出了恍惚与疑犹。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逡巡着对方,像是看待个初次见面的陌人。 水御华干脆将他丢在虞清岚的脚边,虞清岚没有动,只冷冷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又望向水御华。 “若门主要他死,又何必让属下救。” 他的冷然和一贯漠不关心的话语,让水御华摇了摇头,像是遗憾了什么。隔了一会,随即又大声笑起,万分张扬。 “虞清岚,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他的确是在用季淳羽试探虞清岚,只要对方一露出破绽,他定会立刻杀了季淳羽。 “承蒙门主厚爱。” “人我是交给你了,即使不用杀,武功也是废了。他就随了你的便吧。” 水御华说完便扬长而去。虞清岚忙俯身解开季淳羽的穴道,但是听闻二人对话的他,已然气血攻心,穴道一解开就哇得吐了口鲜血昏了过去。 他抱着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直到此刻,虞清岚才卸下强装的镇定,捏紧拳头,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愤恨透了出来。 一直以来都不敢对谁真正的动情,因为知道没有办法去守护。他愤怒地不仅仅是对水御华做出的行为,而更多的则是对自己的无能! 一股暖流通过七经八脉传递进五脏六脾,季淳羽觉得自己像是被很温暖的东西围绕着。肩胛骨上的疼痛好像也逐渐融化在了这丝温存里。 他醒来的时候,感到体内那股暖流原来是虞清岚在为自己运功。 “你连武功也是在瞒我的吗。” 分明是如此高深浑厚的内力,从以前起就是了吧,但却总是故意输给自己。 虞清岚不答,额上有细微地汗珠渗了出来。他本将季淳羽断掉的经脉重新接上,并打通其他若干穴道助他今后练武之力,再配合自己的功力帮他调息。即使恢复不到从前的武功,但加以时日,季淳羽的武功也能突飞猛进。 片刻之后,虞清岚收了功。季淳羽望着对面那人的容颜,已是一片苍白。 他一直知道,虞清岚不简单。但是他却从不过问。从以前起,季淳羽就知道虞清岚如此,像个飘忽不定的仙人。永永远远地口是心非。永远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但即使如此,他也能感到对方的存在对方的温柔,哪怕久别重逢,这份无需用言语表达的温柔,一如既往。 季淳羽以为,这份惺惺相惜的默契不会让他们有所改变,他可以去忽略那些疑问。——但是,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不过是愚昧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去逃避和询问对方而已,不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是害怕会失去眼前的人,所以宁可自欺欺人地装着被隐瞒。 “清岚,你不想跟我解释吗?”他问,一次又一次,其实对这个问题也已无力。 一直都以为,彼此的距离是很近的。一个伸手的距离,就可以将对方拥抱。所以顺其自然地两人便在了一起,打破暧昧,承受鱼水之欢。——但是心意却无法确定是相通的。 “我不相信你跟水御华说的那些话。”这些都是那个男人的阴谋。那份以对方名义的书信也是假的。 “那些都是真的。” 虞清岚看着那双带着翼望的眼睛,平静而漠然地回应。 “我和你在一起,本就抱着好聚好散的心情,何况又都是男人。季少主,你不过因为先前失意于东方英,只要一有人对你好,你就会向着对方。人都是这样,在受伤的时候只要别人对自己好了,就会卸下防备,去依赖去喜欢对方。” ——你知道的,我是在乎你的。其实我也才发现,原来我真的很在乎你。 ——我会想起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那些很单纯很简单的事情。天真直率的你,带着那把引以为傲的流光剑向我奔来,英姿飒爽。满世界都是如沐暖火的红。 “清岚……”季淳羽讶异地蠕动着唇瓣,欲言又止。 “你和门主令,我只会选后者。……何况你和霄月山庄的地位,以后自然也能利用于我。所以我留在了你身边。”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恢复功力。” “为了可以和你彻底的两断,我不想亏欠于你。” ——终有一天,你的剑会指向我。我又怎么舍得让你轻易地死去呢。 季淳羽闻言忽地就神色黯然,他苦笑,清俊干净的脸竟显得有些寂寥。一向高傲如他,眼里却涌现出一丝泫然。 “你又在撒谎了,清岚。” 他的声音轻轻地,宛如落羽般轻柔飘缈,与其是对着虞清岚说,倒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因为现在的季淳羽,再也分辨不出对方的真假。 他们的关系,就像长久站在冰上行走一般,自以为牢靠实际脆弱无比。然后,突然有一天,脚底下的冰碎了,他掉了下去,浑身摔了个透心凉。 爬上来的时候,冰上的世界已经大雾弥漫,他再也看不清楚对方的面目。 曾经的亲密无间惺惺相惜,那些无声胜有声的眼神和动作,仿佛一切都变成了虚假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就产生了一种错觉,一种彼此从未真正了解过的错觉。 虞清岚的默然让季淳羽从未想过彼此竟会这般地相对无言。 他们终究只是两个不同的人而已。一个有意隐瞒,一个故作不问,从一开始就放弃互相言语的两人,又怎能再猜得出对方的心思呢?怎样才能让对方真正理解自己呢。 当初的那一夜,他将他的耳朵贴在了对方的心口上。 却一点都听不见那心底的声音。 23、殊途 季淳羽抱着流光剑下了山,原来这水天门总坛就在岳霞峰。山雾朦胧,地形曲折,再加上奇门遁甲的阵法,要不是门内之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 手中的流光剑此刻沉重无比,武功已失。想必短期内自己是无法提动这把爱剑了,季淳羽驻足,摩挲着那如雪的剑鞘,仇恨孕育而生。——水御华,我定要杀了你。 残留在体内的疼痛时不时地依旧会向他叫嚣,那个男人留给他的屈辱他终生不会忘记。而另一个男人,——虞清岚,季淳羽眺望远处的雾霭,只觉身心疲惫怆然神伤,一瞬间的沧海桑田。 那个人,就宛如这山中的雾霭,缥缈得看不清背后的真实。清岚,——岚,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真是人如其名。 “呵呵……”不自觉地,他低低失笑,倚靠在一侧的松树上,最后竟忍不住大大大笑。 季淳羽仰望着凄凉的苍穹,头顶的视野却遍布枝叶,试图想要撕裂那片澄澈的蔚蓝,把所有的美好破坏殆尽。 刚才虞清岚送他出了水天门的势力,二人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真的再也没有言语了吗?不久前还是谈笑风生的两人,瞬息万变,一直以为不会改变的东西,轻易地就破碎了。最后,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分道扬镳。 虞清岚走的决然,一个转身的距离也可以让季淳羽觉得彼此是这般的遥远。他没有挽留,因为知晓留不住,虞清岚也没有回首,那究竟是真的决然还是在隐藏舍不得的神情。季淳羽一想,又苍凉地笑起。他摇了摇头,便站直身下了山。 回到霄月山庄,面对父亲的骇然失色,他也只得无言苦笑。江湖,本就是弱肉强食。自己惨败于水御华,又被废功。霄月山庄与水天门这梁子,也就结下了。 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调息内力与练功,而刚续上的经脉,还不得让他太急躁地练功。季淳羽试图从丹田提气,徒然使不上太多的力,但能让他感到仍有一股温和之气萦绕。是虞清岚输给他的内力。 庄内的事情又回到了季箫鸿的手上,季夫人早逝,这山庄最初由季箫鸿打下根基,后由季淳羽掌管。没有多久,季淳羽武功被废的消息不胫而走。而最先来探望的,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东方英。 “这个是什么?”季淳羽不明所以地指着东方英带来的东西。 眼前的少女依旧是女扮男装,仿佛这个习惯自从她转了性以后就再也改不过来了。好在季淳羽也已习以为常。 “黑玉断续膏!” “干什么用的?” “接骨良药!” “……江湖上什么时候有这东西的?” 东方英真他妈不爽季淳羽一副看他像卖狗皮膏药郎中的样子。这东西可是他让东方老爹派人去蒙古那里找来的。想不到东方世家还有这等财力和人力能差遣。 “这个不是中原的东西啊!”而东方英一点也没想到原来真的有这种奇药存在,武侠片也不是骗人的嘛。说不定那个什么十香软筋散、某某还魂丹的东西也有。 “东方英,你本是大家闺秀,不知人性险恶,难怪被人给骗。”季淳羽苦口婆心地安慰。 “老子给你送药,你还不识好歹。”东方英咬牙切齿,见他那副总是摆出大哥架子对待小女生的样子就相当地恼火,险些没把手里一团黑的东西往他脸上罩去。 “还有那些是用来干什么的?” 季淳羽对东方英的张牙舞爪视若无睹,不屈不挠地指着另一堆的药材。党参、当归、茯苓、白术、炙甘草等七七八八的东西。总觉得,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给你做十全大补汤啊!” 可是,那些药材加起来不是十样而是二十好几样吧……季淳羽庐山瀑布汗了。没死在水御华手里难道要死在东方英的补药上? “根据我这个现代人的知识精华,此汤专补气血两虚,气短心悸,四肢不温,月经量多……” 季淳羽自然知道十全大补汤可补内虚,乃调理之药。但是,最后那个月经量多是什么?? 他决定把对方这个莫名其妙地解说抛诸脑后,季淳羽知道东方英的好意,也就不再追问。反正她的疯病除了转了性子外也没出过大岔子。 “东方英,放心好了。我的断骨和经脉清岚都帮我接上了。……那个什么黑玉断续膏就先收着好了。” 季淳羽笑得和煦如风,东方英扬起头看见的便是这么一个温和而苍白的笑容。他突然想起当初他在武林大会的英姿和风光,那样厉害的武功竟然就这样没了。 “既然是那个人妖帮你接好的,但他怎么不和你在一起?出去了?” 他孰不知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季淳羽的脸色顷刻就变了,而且变得很难堪。 “小羽毛……?”东方英狐疑以及有点不安地唤道。 “清岚暂时不会回来。”暂时吗,真的只是暂时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你们怎么了?夫妻吵架?” “……也没什么。”不知道绝交是不是该比吵架严重。 “你什么不好学偏偏就学死人妖拐着弯说话!?” 东方英倏地就肝火噌噌噌烧起。要不是碍在季淳羽伤重在身是个病人,真想冲上去给他一拳,看他婆婆妈妈地跟个娘们似的就窝囊。 “君子动口,不动手。”季淳羽忙假意做出防备之势,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道,“你是女子,不是君子……” “闭嘴!”东方英刚收下的拳头就这么挥了上去。 “你怎么真的打了。”季淳羽抚着莫名就肿起的脸颊,颇委屈。 “不准叫我女人。” 对方的声音闷闷的,季淳羽恍神才知自己又触了东方英的逆鳞。于是干脆屈打成招。心里则嘟囔了一句:天下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清岚是水天门的人,伤我的人是他主子。”他尽量言简意骇地解释。 “水天门的老大是不是就上次跟你过招的左撇子?怎么看都像个变态BOSS啊!” 季淳羽蹙眉,似乎又开始听不懂东方英在说什么了,好比在听爪哇国的方言。 不过他看着这个虽有失体统大呼小叫地担心自己的东方英,突然就很感动也很怀念,当日他失意于她的时候,正是虞清岚以他的方式在安慰自己,即时在旁人眼里匪夷所思不合常理。带他逛窑子,陪他喝酒。表面假意,实际真情。 而现在不过是反了过来,这两个人都相当地在乎自己,此生能遇到他们真是莫大的幸运吧。 只是如今的虞清岚更加无法令他释怀,好聚好散吗?怎么可能就这样将对方轻易地割舍了呢。 24、决裂 武林盟自从下了诛杀邪影的通缉后,江湖上各大门派高手被杀的血案并未了结,反而有一种变本加厉的趋势。 而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唐门被灭门的消息。江湖第一使毒门派,一夜之间满门横尸。虽唐门善毒,但却属于正派。死者身上无一处伤痕,均是下毒所致。唯独唐门门主的尸身上有被剑刺伤,凶手以血留书——水天门,虞清岚。 武林盟顿时人心惶惶,这毒公子鲜少牵涉江湖纷争,此刻竟灭了唐门。更想不到的是,他乃水天门之人。欧阳辰预图集合武当、峨嵋以及五岳剑派,没有想到,又被水天门快了一步,事先带人挑了五岳剑派之一的衡山派和嵩山派。(其中以华山派为首,五岳剑派还有泰山派和恒山派。并称五岳剑派。) 水御华欲要称霸武林的意图越发明显,明里有令人望而生畏的毒公子助阵,杀人不流血,唐门都败于其毒下。暗有邪影除人。除掉衡山派的人虽是无音带人所为,但善易容的他并未以真实面目出面。邪影的身份更不为江湖人所知。 当武林盟主欧阳辰的人头被拿去祭旗示威的时候,武林盟顿时群龙无首,五岳剑派本就勾心斗角互相牵制,此时更是一盘散沙。 江湖又拉开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序幕。本就蠢蠢欲动的一些邪教,在被正派压制的这些年里,此刻更是顺应水天门的号召投靠旗下,其中就包括了见风转舵的五毒教。 那狂妄的男人将整个武林都踩在了脚底下。——他灭门的目标甚至也包括霄月山庄。 季淳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再见那人的时候,霄月山庄已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他依旧风雅俊美,手持碧扇,从远处信步而来。只是他经过之处,草木枯萎,旁人未及攻上就已无声倒下。——这就是毒公子,虞清岚。 “好久不见,季少主。” 他离他足有三丈远,虞清岚收了折扇。唇畔悠然扬起的弧度在火光的映衬下,让那凉薄笑容显得分外妖娆。 季淳羽撑着沾血的流光剑,如今光是对付一些水天门的打手就已经令他伤痕累累,力不从心。 ——没有丝毫胜算。他好不甘心。功力尽失的自己,只能在这里死去吗?死在虞清岚的手上?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 他望着对面的人,无奈而悲怆地问道。先前还是彼此依偎的两人,已是天各一方。 终于明白当初为何虞清岚要跟他断得如此决然。——他们的立场,终究只会是敌人。 虞清岚不答,季淳羽在那清冷俊美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他的心思。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不断地询问着,盯着那人的脸,却终究知道再也没有任何的解释了。 他一向如此,不愿多做解释。总是要让人去猜测着他的想法。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清岚很可恶。 热风夹杂着周围焦臭的气息。烈火纷飞,满世界都是绝望的红,就像是血的颜色,充斥着无尽的悲哀。 “那你现在是要杀了我吗?” 他再次横起了手中的流光剑,提防着眼前的人。虞清岚的掌心也现出数枚猩红叶镖。 季淳羽对他所隐瞒的事情想过无数个可能,却从未猜到竟是这般的结果。 他几乎就要绝望,这么多年来的情谊,被他视为生死之交的朋友、恋人——他真想大笑狂笑嗤笑。 心口生生的灼痛,为疼,竟是这般地深切的疼痛着,竟险些握不住持剑的手。 剑刺了过去,却被那人轻轻巧巧的架住,内力也用不上几分。他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虞清岚。季淳羽对上那人的眼睛里已经透出露骨的憎恨,是痴是怨是爱亦或是恨。他不该纵容对方的,不该不问的,不该就这样像个鸵鸟像个傻子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自欺欺人! 虞清岚一掌袭上了他,他倒退了数尺,却终是把持不住对方内力的余劲。双腿一软,险些就要跌下,他立刻以剑撑地,仅靠插入土中的流光他见才没有马上倒下去。 不行了……季淳羽绝望地抬起了头,瞪着那个曾以为最熟悉最亲密的人,心如死灰。 每次都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虞清岚就将这个人从身边推开,暧昧的恋情,一次又一次地逃避,最后甚至在他的面前离开,转身就逃了。那是不该得到的东西,他一向鄙夷正派人士的道貌岸然,惟独对季淳羽却心生了爱恋。 杀了他——亦或是杀掉其他所有在场的人,放过季淳羽!虞清岚动摇了,眼角的余光扫过身后的门派弟子以及霄月山庄为数不多的存活者,双方依旧是在厮杀中,只是水天门更为强势,让战局的胜果一面倒地倾向于他们。如果要杀人灭口,就是人数太多了,漏掉一个去泄密的后果不堪设想。 或者干脆让季淳羽诈死,再来个金蝉脱壳。心念至此,虞清岚的掌心立马现出一枚毒镖,就要掷向于目前手无还击之力的季淳羽。此刻却不料季萧鸿冲了上来,落月一剑直刺虞清岚。那射出的镖都被季萧鸿挡下,虞清岚的毒其实靠的是风向传递,他屏息顺风而刺自然可以降低一定的中毒概率。 虞清岚也没有想到半路杀出程咬金,碧扇一挡,想不到那扇骨竟也是铁质利器。硬生生地接下了一剑。乘季萧鸿惊讶之余,欲要击掌于对方心脉。 “住手!清岚——!” 他听见季淳羽撕心裂肺的呼喊。那一刻,他迟疑了,停了手。而这电光火石的分神瞬间,季萧鸿的剑刺伤了他的腹部。不假思索地一挥,暗藏在扇内的银针反射性地齐齐射出。 虞清岚捂着泊泊流血的伤口,目光阴狠地瞪了季淳羽一眼。那一瞬间的迟疑,令他猝不及防地深受重伤。虞清岚忽然又真的很想干脆就杀了季淳羽,这个会牵动自己情绪的人如果死了就不能再影响他了。自己也不会如此矛盾和挣扎了。——但他不知道事后自己能否有勇气真能去面对季淳羽的死亡。——他想杀他,却知道终究是下不了手的。——他舍不得他死,从很久以前起就是。 他看了眼倒下的季萧鸿,估计他活不了多久,银针上涂的腐毒会从内部开始慢慢地腐化掉身体的各个内脏。 “撤。”虞清岚向身后的随从下了命令。 可其中一个水天门的手下望了眼季淳羽,不确定地问道: “可是门主的命令是灭了霄月山庄,不留活口。” “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办事。” 他拂袖一挥,刚出言的男人顷刻暴毙猝死。其余的人立即噤若寒蝉,对虞清岚更是望而却步。只得偃旗息鼓,收兵回营。 这一次我放过了你,那么下一次,你会不会恨到来杀我呢。虞清岚咬牙,抚着伤口一步一步艰难地跨出霄月山庄的大门,有下属见此想上前搀扶,却碍着他毒公子的身份踌伫不前。蜿蜒流下的鲜血,鲜红得触目惊心。 季淳羽惊慌失措地扑向季萧鸿,错过了虞清岚离开时最后那一眼中的复杂情愫。在命运的洪流中,交错而过。只知晓对方不可能再是那个可以随意亲近相爱的人了。再也没有那样的过去了…… “爹!!” 他抱起季萧鸿的身体,老人微微挣扎了下,憔悴的瞳孔逐渐凝聚回了一丝生气。 “羽儿……”季萧鸿看清了来人,出手迅速点上对方的穴道。 季淳羽惊愕于父亲突如其来地点穴,身体顿时不得动弹。而下一刻,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季萧鸿正在将他毕生的功力传输于他。 “你在做什么……?爹、住手……”会死的,你会死的。 声音哽咽在了喉咙里,眼里有很热很烫得东西滚落了出来,他几乎就要失声恸哭。那涌进身体的热度虽然难适,但是却比不上心胆俱裂的疼痛,已是痛到最痛的深处! “……你要、报仇。……为霄月山庄,武林……” 剧痛侵袭着季萧鸿的五脏六腑,他深知自己已无存活的希望,不顾季淳羽的抗拒,将一切都托付给了自己的儿子。 他一世正气昂然,即使不再为武林盟主也绝不允许让邪道带给武林生灵涂炭。更何况,虞清岚与季淳羽这两人的关系,那神情里透出的讯息,他怎能会不懂。即使是自己的死会给儿子加上这把复仇的枷锁,他也不希望放过水天门的人。 无穷的内力灌进了身体,但季萧鸿只输了七成多就永久地停止了气息。 “爹……?”季淳羽不安的唤了一声,后方的人已经停止了活动。 他尝试着以新获得的内力冲破穴道,可是体内竟有两股不同的真气相撞,险些又让他吐血。解开穴道后,不顾缓和调息就抱住了身后倒下的季萧鸿。一声痛彻心肺的嘶喊划破映红的霄月之空,他清楚地知道,他在这一天失去的不仅仅是他的父亲和霄月山庄…… ****** 艳阳夕照,枫叶流丹,满山片红似火。此谷故名,红叶。 一白衣青年在林中疾速穿越而过,手持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脚踏轻功却激不起地上的半片枫红。 直到望见潺潺溪水边的修长身影,他才翩然落下,扬起笑意盈盈的脸庞。 “清岚——!”青年扬起手中的雪色长剑,俊秀容颜上是掩不住地喜悦与傲然,“父亲终于把‘流光’ 交予我了!” 来人正是霄月山庄刚弱冠的少主——季淳羽。 被唤清岚的男子回首,年轻的脸上睫毛轻颤,明眸微遮。唇边勾起一丝淡笑,映着夕阳红叶,给人的感觉如沐暖火。 长袖一摆,一条青蛇游出衣袖。像终于得到释放一般,沿着浅溪逃似地游了去。 “季少主,你可让我好等。” 幽雅顷刻变邪魅,季淳羽在督见那条蛇滑出时,他就立马停了脚步顿在原地。 先前此人的温暖啊,那绝对都是骗人的东西。这全身携带着毒物的男子,终于让他意识到此刻正是秋日寒意渐生之时。 “清岚,莫非你又在玩毒?” 季淳羽讪笑,却不肯再向前挪动半步,脑内已经开始回想无数次的闷亏。想他武功虽谈不上盖压群雄、登峰造极的能耐,但也非泛泛之辈。却频频被对方下毒手。 毒公子,虞清岚。施毒无形,若非特定抗毒体,近三尺内必中招。 常言道,美人如蛇蝎,美丽的东西是有毒的。让季淳羽再三感叹,此乃真真切切。 秋风拂落叶,绯色尽染林,飘起片片红。 入秋的傍晚已是来得较早,远处铺天的彩霞与枫色的山林相接相映,美不胜收。 潺潺溪水边,清雅青年正悠然垂钓。此人外表看似温文儒雅,实际他先前还抓着条剧毒青蛇戏弄之。 而他的身后不远处,另一名白衣青年正横躺在满地厚厚的枫红落叶上,手中的雪剑重复做着出鞘收鞘的动作,脸上是不尽的愉悦。 “季淳羽,你干脆叫季蠢羽算了。我从来没见过对着把剑都能蠢笑那么久的人。” 虞清岚不温不火的声音从前面飘来,让季淳羽突兀地几乎一跃坐起。 “你在胡说什么,清岚。”他自然是听出了那话里的谐音,不满地抗议道,“这把流光剑可是我从十四岁起就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笑,你眼睛长后面的吗!?” “哼……我就是知道了。” 虞清岚刚答,竹竿颤动,定是又有鱼儿上了钩。 “淳羽,你今天可以拿你的新剑试试看剔鳞剑法了。” 那漂亮的嘴角勾起的笑容,纯粹无比。而一双翦水之瞳甚似底下的溪流般清澈。 “喂、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帮你剔鱼鳞了!”何况还是用流光剑,打死他都不舍得。 “那你让我们晚饭吃什么?” 他收起钓竿,拎着小桶徐徐走来,里面正活蹦乱跳着数条鱼,看样子虞清岚今天的收成颇不错。 “你不是随身有小刀吗。”他撇嘴。 “带毒的。” “你……”季淳羽瞪大了眼,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千年毒精!你就不能少玩点毒吗?!” “你也知道我是千年毒精啊。” 虞清岚耸肩,无可奈何状。手却把小桶给递了上来,活脱脱一副你快给我干活吧的地主样。 夜空晴朗,繁星点点。两人窝在篝火边,配上季淳羽顺便带来的酒。烤鱼吃的也是津津有味。想来他待在这红叶谷也有四年多了,自从邂逅了季淳羽后,这个山庄少主便成了他的常客。 “淳羽,你的剑术又精进不少。” “呸呸呸!”对于虞清岚突如其来的赞扬,季淳羽气急败坏地吐出一堆鱼骨头,“你是说帮你削果皮和剔鱼鳞吗?!” 虞清岚温和地笑了,对方常常有在他面前练剑。其实各门派的独门剑法是不该明目张胆地在别人面前展示的。除非是全然的信赖与至交之情。 “没有,我是很真诚地在夸奖你的剑术。” 面对虞清岚鲜少坦然露出的十足认真的神情,季淳羽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了。有阴谋!绝对有阴谋!!以他对虞清岚的了解,这个人不可能那么容易地就说老实话。 “你以前只挡下我五个暗器,现在都可以挡八个了,我也会很努力地练习同时多射几个暗器的。” 看吧。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季淳羽低下头又啃了一口烤鱼。这样看来,其实两人也经常以这种奇怪的方式在切磋武艺。 虞清岚看着夜色下的季淳羽,已是弱冠的成年男子了。而自己比季淳羽小一岁,那么到自己弱冠之时,还会不会在这个红叶谷与他侃侃而谈呢?门主交托给他的任务已经越发频繁起来了。 “清岚,你是在有心事吗?” “我在想明日你若能带点烤鸭什么的过来,也许我就不让你剔鱼鳞了。” 虞清岚边说边笑着靠近对方,自己那份烤鱼都吃完了,他顺手抽过季淳羽手里的那份径自吃了起来。 “好。”季淳羽只是简短的答应了,也懒得跟他抢鱼。 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树枝,火影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映照着四周影影绰绰的枫叶,他们在这样的季节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日夜轮回。 ****** 霄月山庄的大火连续烧到天明,满院尽是残梁断壁,尸骨残骸。 那夜,一身的白衣早已被鲜血染尽,满满地污垢。季淳羽背着季萧鸿的尸体离了开。他一路神情冰冷,仿佛冻结了一切的感情和希望。火舌贪婪地舔着天空,苍穹喋血,恩断义绝!曾经的枫红像是一同涌进了火海中一并在燃烧,这般地炽烈,直至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火焰中灰飞烟灭。 25、惆怅 浩月千里,夜凉如水。 虞清岚手扶窗棂,望着眼前一片朦朦胧胧的月光,树影斑驳,万籁俱静。 那在月下衬托的侧脸近乎莹白,从未表露过的惆怅在明眸之后若隐若现。 “淳羽……”一声轻唤融进苍凉的夜色,悄然纵逝。 身后惟独蓝魔花开,像是寄托了他的眷念,凄婉而妖异地绽放着。 霄月山庄一战,已半年有余。当初名满天下的使用落月剑法的父子,逐渐在武林中销声匿迹。各大门派人人自危,但假意臣服于水天门试图东山再起力挽狂澜的也大有存在。 水御华,你这霸权的江湖,可存在得了多久。 强取豪夺,纷争不断。在这静谧无人的子夜,虞清岚突然就觉得累了。曾经他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天,无论如何都会再所不惜地发誓效忠。 就因为不想眷恋不想怀念不想动情,所以当初一直对季淳羽若即若离,但习惯竟是如此可怕的东西,习惯了他的笑容他的气息,冥冥之中,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自己动了情。 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那悲伤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你要让我违抗主令几次,他无声无奈地笑。 放过一个季淳羽,那霸气如帝的男人蹙眉睨视他,要不是自己受了伤和杀死了季萧鸿,想必水御华定会一掌击下来吧。 他曾经亲密地吻过那个人的唇,四唇相接,就连呼吸也属于彼此。一寸寸抚摸过坚韧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最后将自己烙入他的身体里。那英气十足的脸会因自己而显得脆弱,露出难耐又不知所措的神情。 季淳羽从梦中猛然惊醒。他在黑暗中睁大了眼,背部已是汗涔涔。清风从门隙透了进来,竟有一些飕冷。记忆中,那人在耳边轻轻吐息的残像,总是会不断地侵入梦中,唇角的弧度宛如钩月,妖艳的美。 他坐起身,可以清晰地感到下身的胀然。他想起他们应该已经反目成仇。而在对方进入自己的那刻,眼前的男人却变成了另一个狂妄而霸道的人,傲世轻物般地抽插着嘲讽着自己。 一切都像个噩梦。却真实地嵌在他的骨肉中,这情仇爱恨,如此刻骨铭心。 季淳羽披上外衣,拿过床头挂着的流光剑便推门而出。 风清月朗,光晕皎洁。夜色静静地在流淌,一轮银月当空,天空是没有一丝浮云的晴朗。微风般怡人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和那个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出剑。顿时寒冷乍现,流光溢闪,他径自持剑独舞。 半年前。季淳羽将父亲安葬后,便遇上了赶来的东方朗。他与父亲一辈世交,霄月山庄如此下场也是痛心疾首。 至此他随同东方朗进入东方世家,暂时避过了水天门的耳目。勤加练功,灭门之仇,他日必报。季淳羽这辈子都与水天门不共戴天。 手中的长剑挽起朵朵剑花,犹如昙花一现。好像昔日总是站在自己身旁看着的那人,还不时地就投来几个暗器捉弄于他。远处一个记忆的错影,再一眼就没了。 三丈内剑气纵横,凌厉迫人,剑风打在树梢上飒飒作响。 季淳羽的武功遥比当初已经更上一层楼。虞清岚曾经替自己打开的穴道,加上后天获得的功力,相辅相成。 只是……。他收剑倒背,从丹田运气依旧能感到若隐若现的另股内力偶尔抵冲着,是虞清岚留下的。想必他也未曾料到父亲会把武功全部传输给自己,导致两股内力不合。 季萧鸿的内力乃至阳至刚,虞清岚的则略显温和。季淳羽本以为自己能将他的内力全部化入至阳之力,结果仍旧无法全部融合,像是扎了根一般留在身体里。 瞬间的凝神,警觉附近有人。他望去,从稀松的树影中走出的少女,是东方英。 对方只穿了件外衣却不系好,长发披肩,本该好端端的花容月貌,被如今她这模样搞得跟个女鬼似的。 “你也睡不着吗?”季淳羽问,却对东方英的粗枝大叶依旧有些蹙眉。 “拜托……闻鸡起舞我听说过,但现在鸡还没叫你起什么舞。” 敢情他就是被季淳羽的舞剑给吵醒的,顺便才过来看看情况。 季淳羽的脸上先是一愕然,随后转为了歉疚。 “对不起……”他低声地道歉。 可能不仅东方英被自己给吵醒了,环顾四周,坐落的院内还有不少厢房。 “算了,没什么。”东方英随意地摆摆手,走了过来,大肆肆地往石凳子上一坐,“是在烦水天门的事吧?” “嗯。” “虞清岚?”他也很清楚当年对方是怎样的情况才到了东方家。 “……嗯……” “你就不能有点别的反映吗?” 见只是应声点头的季淳羽,东方英叹气。 和季淳羽在一起这么多日子,从毁婚到初云山再到事后的变故,他也早就把对方当成了朋友看待了。而且他们还是当初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接触最频繁的人。 这一定是雏鸟情节!东方英是这么告诉自己。虽然这两同姓恋的确相当地照顾他。可他妈的却是把他当女人一样的照顾很让人气结。虽然外表上他的确是个女人的模样! “那你恨他吗?” 隔了一会,东方英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声音轻得像是拨动着易断的琴弦。 没有刚才一层不变的回答,但换来的则是一个默然。 是恨吗……?杀父灭门之仇。他又怎能不恨。但若有一天,两人再次兵戎相接,他是否真的能下手杀死对方呢。——或者被他杀死。 “小羽毛……” 东方英扬起脸望着对面站着的季淳羽,还是那么修长提拔,玉树临风,可神情却满满的沧桑和寂寥。他想搜刮着肚子里的安慰话语,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谢谢你。不是东方英的东方英。”不料反而是季淳羽先安抚上了他的头,“趁还未天明,再去睡一会吧。……还有,再过不久就得去金陵城,我本不信灵魂转换,但你好歹收敛一点。扮个女人有这么吃亏吗?” 东方英两眼诧异地瞪如铜铃,他张口结舌,直到见着季淳羽正打算回房才赶忙失声叫住: “季淳羽!你早就清楚了,却总是在装糊涂!” 他本以为他们是不会相信,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装疯卖傻,没想到自己却被人给看了笑话。 季淳羽伫足片刻,依然又继续往前走。是啊,他早就知道了。 这么久的观察,加上半年来在东方世家朝夕相处,怎能看不出这个女子早就不是她了呢。若开始当她疯了,后来却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就像他一早也知道虞清岚会瞒他的定是不会有什么好事。但他和虞清岚终究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他和他,始终也只是不同的两个人,各自拥有着不同的背景和目标的人。 可即使这样,也依旧无法轻易地割舍对方。哪怕无法再像从前那般理解对方,彼此之间的鸿沟注满仇恨的激流。 26、抢劫 阳春三月,繁花似锦,绿草清香。只是在这春意盎然的景致里,不断地上演着刀光剑影的惨案,让跟在季淳羽身边的东方英着实捏了把冷汗。 “你不用见一组杀一组吧……” 记忆中,他从来没亲眼看见过季淳羽杀人。平时分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杀起人来也跟个切菜似的。手起刀落,敌人马上就身首异处。 “水天门的人,杀无赦。” 他收剑回鞘,语气冰冷,杀气未敛。东方英一哆嗦,这场面够血腥够暴力,怎么就觉得季淳羽一碰到水天门的人就立刻变身成杀人魔王了呢。 还是他这个现代人实在见不惯江湖规矩。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而仇人相见本就分外眼红。 “怨怨相报何时了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东方英感叹地道了一句,却被走过来的季淳羽瞪了眼,超鄙视的眼神。 “OK,我闭嘴。”他立马举手投降。 实际东方英怎能不了解季淳羽的心情,家门被灭,惟独他一人存活。和水天门的深仇大恨已是不共戴天。 就当是敌对公会见红名就砍吧……东方英也只能这样自我催眠了,脑内自动转化成以前玩过的网游,只可惜江湖这个游戏,没有复活术。 二人前往金陵的一路上,已经灭了不少跟水天门有勾结的势力,什么地狱门,火焰堂,闪电帮的……都是当年依附水御华的墙头草。借着靠山就是作恶多端,万分放肆。 这次武林盟暗中的集合地,就是在金陵。想来消息应该并无走漏,但这路上的打打杀杀可见投靠水天门的帮派为数不少。 “你们是什么人!?”深山老林的,怎么总喜欢有人窝在这种地方当歹人呢? 面对前方阻碍去路的几个男人,东方英有些头皮发麻了,他瞄了眼身后坦然自若的季淳羽,顿时玩心大起。 “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 所谓先下手为强,抢劫的台词就有现成的。虽然这句话很老土。 “臭小子!这山是我们飞龙寨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此撒野!” 见着东方英一副痞痞的样子,压根没认出对方是个女身。 “哼,说你的就是你的啦!?产权证明有吗?不过你无耻的模样还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混帐东西,你不想活了!!”对东方英的挑衅,几个男人立马就面露凶煞。 东方英依旧不知死活地想回嘴,却见季淳羽从身边走过,对他们的唇枪舌战置若罔闻。根本就是一副无心参战的样子。 等等……小羽毛,现在正是你伸张正义的时候啊! 他立即惊慌失措地想追上对方,开玩笑的,他自己跟他们打肯定会玩完。 “怕了吧!要知道我们飞龙寨也是水天门……” 男人话还没说完,只见眼前霎时出现了一张满满肃杀的俊极面容,那紫衫青年如顷刻之间化成的修罗,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脉。 “流光剑?!你是霄月山庄的……” 另一个人显然认出了突如其来的攻击者,但也是话到一半脖子就马上裂口,血沫喷溅。 其余骇然的人刚想防御,但连对方的剑轨都没看清,就在瞬间横尸倒地。 这个就叫祸从口出吧。东方英愣是张大了嘴,摸了摸自己下巴,幸好还在,没掉地。 季淳羽将流光剑随意地在死人的衣服上擦拭了一下,回头正要叫东方英,只见他一下子冲了上来就往死人身上扑。 “你在干吗?!”季淳羽莫明又诧异,对着东方英急道。 “抢劫啊!” 他答的干脆,动作也尤为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摸出了个钱袋。一拉,一探,果然有不少银子。 “哈哈哈哈!茶水和饭钱都有了。” “你至于吗,又不是缺钱。” 季淳羽环顾了一下四周,没人经过,他只觉得颇丢脸。 “反正他们也用不着了嘛。所以要物尽其用。” 搜完一个再搜第二个,只摸到第三个钱袋的时候季淳羽终于看不下去了。手指一勾,跟提个猴精似得就把东方英给提走了。 “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别忘了出门前你答应过什么的。” “我只答应你不说爪哇国的方言啦。” 他张牙舞爪拳打脚踢却逃不脱对方的牵制,啧,没武功真他妈弱势。 “没要你穿女装你就该好好感谢我了,少得寸进尺地胡闹。” “你不是自己都相信我是男人了?!”这家伙真是越来越老气横秋地爱管教人了。 两人一路你一句我一句地就给杠上了,直到暮色四合,才通了关进了城。 东方英把一袋子打劫来的银子往掌柜面前一倒,吩咐着就要了两间上房。更是洋洋得意地冲季淳羽使了个眼色。季淳羽真懒得理他,这种事,有什么好得意的?是不是!?嗯?! 27、慕容 凤凰楼。乃是金陵城最好的酒楼,除了江南美味佳肴应有尽有,甚至是京城大都招牌的脆皮鸭也做得有滋有味。 东方英乐不思蜀地夹了一块脆皮鸭就往嘴里送去,立马双眸一亮,对此赞不绝口。一旁的季淳羽也不仅不慢地跟着动了筷。 二人正吃的津津有味,忽闻不远处众人哗然一片,东方英好奇望去,原来是一留须先生正眉飞色舞地乐道武林话史。 难道这个就是江湖上的说书先生?东方英的好奇心更烧了一把,只可惜距离尚有些远,他又不敢冒然离席去凑这个热闹,免得季淳羽一筷子戳过来点他穴。一路上他已经吃了不少亏。 东方英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才零零碎碎地抓住了一些要领,水天门,霄月山庄,虞清岚……十有八九就是说半年前虞清岚灭了霄月山庄一事。 东方英把目光收回又逡巡到了季淳羽脸上,对方武功极好,对外知的感官相对也较高,想必那说书先生的话他该听得一清二楚,瞧那面无表情快到了面瘫的地步,就知其心情极度阴郁之中。 “看什么看,给我乖乖吃饭。”季淳羽头也没抬,不温不火的声音从那形状极好的唇瓣里流泻出来,却透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东方英如今是服服帖帖地收了耳朵缩了身体,温顺地跟个猫似的。开玩笑,虽然对方是敌对,但杀人就是杀人,而跟个杀人魔走了那么多天,外表看起来再好的人也有令人发指,不对,令人悚然的一面。 如今江湖谈水天门色变,更是把虞清岚标榜为武林公敌。而水御华则整一个是人人得而诛之,但人人被诛而之的大魔头。东方英暗自吐了吐舌头,想不到这水天门真真切切地是个邪教组织啊,更有个超级难推的BOSS在。 虞清岚那家伙也是个妖孽一只,当初真是瞎了眼睛把小羽毛嫁给了他,啊哩?这是什么奇怪的心情?儿子嫁错人的心情?!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微微起立了,并已经开始做稍息立正站好姿势。 “难道这天下就没人杀得了水御华吗?” 不知是谁愤然拍案叫起,俗话说有压迫就有反抗,有不满就有愤青。季淳羽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眉目微微挑起。 当今武林,的确鲜少有对手能与其抗衡的武功,就连盟主欧阳辰也死在他手下。再加上一个毒公子,水天门很是得势。而唐门已灭,药王秦穆从不过问江湖事宜,又有谁防得了他们。 “季淳羽?”一声清朗呼喊传来,夹带着讶然和喜悦。季淳羽和东方英双双闻言望去。 只见来人是名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的俊逸男子。浅蓝轻衫,紫玉为冠,手持长剑。一身贵气也是尊雅迫人。 “慕容傲雪?!” 季淳羽显然相当地熟识来人,同样面露喜色,相邀而请。 此人正是慕容世家的长子,慕容傲雪。与季淳羽曾两次在武林比武大会切磋交手,彼此年纪相当又是棋逢对手,故而结交为友。只可惜慕容世家远在京城,他们也鲜少碰面。 慕容?!这个人姓慕容吗?东方英惊讶之情溢于表。这个就是传说中在武侠片里出场率达到80%,而且必备特征:有钱有背景有家世有名望,更重要的是得长成一副小白脸相的慕容公子? “慕容复是你什么人?”(出自《天龙八部》) 东方英不及思考地就脱口而出,他崇拜金庸却似乎没觉得自己用错了地方。 季淳羽霎时横了一眼就过来,他就知道这家伙脑子里又窜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思想,跑这里又给他丢脸来着。 “在下不识。”慕容傲雪礼貌得一拱手,同样也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那慕容紫英呢?”(出自《仙剑奇侠传4》) 其实这问题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没头没脑了,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头顶一阵剧痛袭来,他结结实实地挨了记爆栗,季淳羽已经到忍无可忍孰不再忍了。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送你回家。” 季淳羽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威言到威胁。他和东方英本就事先约定,此行带上他就得安分守己,换而言之,就是老老实实地闭嘴,做好他的本份,作为一个女人他不指望了,但好歹一个正常人不行吗? “这位小兄弟真是有趣,竟对‘慕容’如此有兴趣?可天下并非唯我一家姓慕容啊。” 慕容傲雪丝毫不介意对方的无礼之举,竟潇洒笑起,唇角眉梢噙满笑意。更是难得一见当初名满天下的霄月山庄的季少主对个“少年”一板一眼。 “敢问这位如何称呼?”慕容傲雪片刻后好整以暇地问道。 “东方……英。” 东方英缩了缩脖子,捂着头嗫嚅着回答。他偷瞄了眼季淳羽的脸色,为了不被对方遣送回家,他只好把“不败”两个字吞了回去。 “莫非是东方家的……?” 慕容傲雪很想说千金,东方家的群英会他虽未睹对方女子尊容,但闻东方家只有一女。可是一见对方的模样,虽男装却未显喉结。而季淳羽刚才那不该出现的男女有别行径,他略略迟疑起来,万分莫名。 “这天下也不是一家姓东方的啊。” 所谓学以致用,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东方英答得顺畅。 “说的也是。”慕容傲雪点头如是道。 “傲雪,他是我的跟班随从。不用理他。” 你爷爷奶奶的,对于季淳羽的解释,东方英在心中叫骂起。好吧,虽然自己跟过来是有求于他,而对方也是把他保护得妥妥当当,他的确是有些得了便宜又卖乖。 “许久不见,还未先敬你一杯。”季淳羽决定彻底忽略掉东方英,向慕容傲雪举杯道,“说来上次的武林比武大会你好象也并未前来。” “那时正是舍妹大婚之即。” 他失笑而答,未遇上季淳羽这个对手也颇有遗憾。原来慕容傲雪的双生妹妹,慕容凌霜正是当今圣上的宠妃。 一旁听着的东方英不仅啧舌,慕容傲雪这等相貌,那慕容凌霜也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当皇帝就是好命,后宫佳丽三千,而他现在这等不男不女的样子,如何才能取个美女当老婆,唉。 慕容世家同为武林世家,但慕容老爷更是为官忠于朝廷。如今慕容凌霜又是皇上的妃子,有这等皇亲国戚的关系,水天门虽对武林大家族虎视眈眈,却碍于其后台不敢肆意动手。这次武林盟有慕容公子相助,定能士气大振。 “想不到你我再见,却是这等处境。”慕容傲雪叹道,对霄月山庄一事也略有所闻,“季淳羽,我还真以为你死了。” “仇人未杀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他干了一杯道。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虞清岚,自己真是要杀他吗,这个阻挡了自己的人。接着后面的更要杀水御华。 二人闲谈良久,慕容傲雪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望了眼季淳羽,对方也知晓逐渐逼近的杀意。手中筷子一折,尖锐直刺后方敌人的脖子,血流涌注。 倒下的人手中还有未发的暗器,季淳羽受教虞清岚的暗器多年,也不是光学会的只有如何挡,比起对付敌人他更喜欢先发制人。 酒楼开始骚动了起来,店堂小二有些为难地望了过来,却又不赶上前。 “看样子这里也不能久留,有机会换家店再喝上一杯吧。” 慕容傲雪盈盈笑道,翩然站起,丢了一锭银子在小二身上,显然是收尸费。 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气,东方英看了看那尸体,嘴里的食物咽了三次才全部咽下去。看样子他们这顿饭局也是彻底搞糟了。 “傲雪,你真是客气。这顿本该是我请。” “那下次吧,今日是不行了,我也得先告辞了。” “也好,不送。” 对慕容傲雪的就此告别,季淳羽也并无挽留,反正很快就会同武林盟一起再见面。 他瞥了眼那被拖走的尸体,突然朝后面的东方英的来了一句。 “我最近是不是杀得太多了……”那死去之人的装束好像是先前水天门下火焰堂的人。 啪嗒。东方英手里的筷子是彻底掉了。他瞪着略显茫然的季淳羽。以复仇的名义杀人。仇恨堆积起不断地杀戮,他却不敢再把先前的怨怨相报给搬上来,只是由衷感叹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28、闯山 季淳羽的确没过两天就又见到了慕容傲雪,此外还有许久不见的华山派掌门,杨枫等人。众人见了季淳羽也颇为诧异和惊讶。而本是豪爽如英杰的杨枫见到季淳羽几乎就要老泪纵横。 “季公子,你果然还活着啊。”杨枫一声感叹。这半年来水天门喋血江湖,不知折损多少英雄侠士,“当日武林大会,本以为那毒公子是季少主的朋友,没想到竟对霄月山庄做出这等背叛之事。” “多谢前辈挂念在下。”季淳羽无奈一笑拱手致谢,心底感慨也微微泛起涟漪。 慕容傲雪闻言,神色略显突变,目光移了过来,不禁问道。 “原来你曾经和那虞清岚是熟识?” “嗯……”季淳羽答到,也并不想隐瞒众人。 慕容傲雪虽不知两人情事,此刻察言观色却也能了解到对方深处的痛苦,不禁泛起怜悯之心。 “阿弥陀佛,这毒公子助纣为虐,实为祸害啊。”空浩大师摇了摇头念道。 唐门上下二百余人,霄月山庄一百十四口……这百余条性命就这样顷刻亡去。 “水天门肆意妄为,灭了我们五岳剑派中的衡山派和嵩山派。” 华山派掌门为五岳剑派之首,也许如今该称三岳剑派了。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妙龄女子,艳若桃李,白净可人。正是衡山派的幸存者——凤吟歌。 正点啊,我喜欢的类型……东方英看着凤吟歌,眼睛顿时亮起。 “你口水流下来了。”头顶好像是传来季淳羽磨牙的声音。 东方英只能讪讪地收回视线,免得现在被季淳羽给提出去。 慕容傲雪则暗笑这一主一从真像一对活宝。一道目光掠过,承接上的便是少女的一双翦水之瞳。凤吟歌显然也注意到他们了,但只是不动声色地扫过东方英和季淳羽二人,注意力便又集中在了议会内容之上。好在其余众人并未留意这段小插曲,依旧商谈着。 “据我暗插的探子回报,水御华如今闭关修炼,正是一举攻上岳霞峰的好时机。” “但是要如何破除山上的奇门遁甲之术?” 对于华山周掌门的提议。想起曾经离开水天门的那遭,季淳羽忙把问题丢了出来。非门内之人,定是找不到入口。 “季公子,此事就交由老衲来办吧。” 少林空浩大师不但武艺卓越,传闻还精通天文地理,九宫八卦,五行之道。正派这次真的是团结一致要灭了水天门。 “那我们兵分两路进攻。由我和季淳羽带批人马对付虞清岚,其余之人尽量避免接近。至于水御华是否真的在闭关,我们还不能万全保证。所以必须小心应对。”此时,慕容傲雪踏出一步道。 季淳羽略微惊愕地望向大胆提议的慕容傲雪,他竟指明要同他共同敌对清岚。 慕容傲雪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凑到季淳羽的耳边低声道: “我只是对虞清岚没杀你略感疑虑而已。”那阵子听闻他武功近失,定不可能是他对手。但是,季淳羽却活了下来。今日得知二人为故友才顿生猜测。 “傲雪,你真是多虑了……他上次不杀我,并不代表这次不会,何况我更是要杀他。” 季淳羽的语气里透着淡淡的讽刺,他如是说着。 “那正好,我们可以一起除掉这个武林公敌。” 对于慕容傲雪相当认定的口吻,季淳羽觉得颇为别扭。好像是在跟别人一起分享自己的东西一般,即使是为报杀父之仇的人。 但是,真的下得了手吗?在心底一次一次地问自己。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水天门的人,却每次在遇见他们时,又庆幸着不是清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因为他真的不知道,除了用剑以外自己还能用什么去招呼对方。无法停止地互相伤害着。 杀人杀人杀人杀人……东方英捂着胸口,气有点胸闷。脑内自动勾勒出电视里经常演的刀风剑雨,血流成河的壮观场面。 不管是正派还是邪教,就真的只能以武力来解决纷争,而没有办法谈判的吗? 从刚才起就听到那些数百余口的性命,的确是不能用谈判来解决的。人们的悲伤与愤怒,无法就这样湮灭,所以选择报仇,选择了杀人偿命。这个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吗? 东方英彻彻底底地感到无限的悲哀,他抬头望了一眼季淳羽,小羽毛要杀的人,难道不是自己的爱人吗?他不痛苦吗?不,他怎么可能会不痛苦…… 这时,一只手安抚在了他的肩膀上,是季淳羽的。这么些日的相处,他又怎能不知这小鬼在想什么。 东方英有那么一刻顿时明白了,人文主义精神,终究也只是存在于和平年代吗。而有的时候,不用鲜血和武力,是换不回更多的生命的。现在的杀戮就是他们所处时代的悲哀。 数日后,武林盟整装待发,前往了岳霞峰。 以慕容傲雪为首的人马,很快就在半路遇上了虞清岚。没想到水天门也是人多势重,他们还没进入总坛,便有不少侠士挂了彩丧了命。积聚而来的武林侠士虽多是以一抵十的好手,但毕竟伤亡惨重,所以碰见虞清岚的时候,元气已伤。 “我还以为是什么如此热闹,原来是有老鼠上来欣赏山景啊。” 眼前的虞清岚一身月白长衫,玉簪束发,美如斯。他神行自若,一派从容。若不是那毒公子的头衔,定会让人觉得他是修行于山涧的仙人。 而此时他的身后并无水天门的弟子撑势,慕容傲雪和空浩大师等人上来的时候,已破了两个迷魂阵,不然他们到日落以前都上不来。 虞清岚的目光逡巡过众人,最后落定在了季淳羽的身上,他露出个冷笑。此刻季淳羽的脸上也是变幻不定。 “迷魂阵实在是对诸位招待不周,让在下表演个绝魂阵如何?” 盈耳好听的声线悠然响起,但阴寒的却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召唤。那不离身的碧扇唰得一下打开,四周的景致顿时变得朦胧起来。 “不要轻举妄动!”慕容傲雪大喝道。 转头又望向空浩大师。只见其掐诀细算片刻,倏地抬头骇然惊道。 “这里竟然只有死门?!” 奇门八卦共有八门,而这个阵法竟然只有一门,象征最凶的死门! “哈哈哈哈!你们就好好地体验一下这绝魂阵吧!” 本伫立在那的虞清岚顿时变得缥缈起来,似在眼前又似天边。季淳羽咬牙,提剑欲要上前,却被慕容傲雪一把拦下。 “季淳羽,冷静一点!” “如果解不开就必须杀了布阵者。”他握紧了手中的流光剑,眼里刮着肃杀的狂风与怒意,不能再让他杀人了。只要他活着,这个武林终究逃不了更多的血灾。 “别真的被仇恨冲昏了头!”慕容傲雪的声音,如当头棒喝。 仇恨?……他怎么能不恨?眼里闪过一瞬的茫然。 忽然眼前抓着自己的脸变了,变成了一张如刀刻般霸气的脸,邪恶勾起的嘴角一如这世上最可怕的魔鬼。 「真想看看你跪地求饶的样子……」记忆中的梦魇仿佛再次回到了眼前一般。 “水御华!我要杀了你!!” 面对强大又痛恨的敌人,季淳羽的剑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季淳羽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慕容傲雪霎时一个惊骇。他提剑在胸前一横,却完全没拦得下对方强劲的剑气,胸口被划了开,拉出一道血口子。 季淳羽已经赤红了眼,浑身上下散发着暴戾之气。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狮子。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 慕容傲雪的面色煞白,已经顾不上身上的伤。在阵中最怕就是失了冷静和理解,便就会被阵法控制心魔。 “空浩大师!麻烦你尽快解开阵法!!”他朝后方叫道,那里已经也有人自相互斗起来,刀光剑影交纵而过。 “老衲定会尽力。” 这绝魂阵显然是建立在迷魂阵的基础上,不但会令人失了心智,更会引导出人心深处的绝望与恐惧。让中阵者彻底癫狂。 迎击着季淳羽的落月剑法,慕容傲雪也使出了自家绝技——寒梅七式。想来他也并不希望与季淳羽以这种方式来比武。 一式冰云梅雨,剑花缭乱,慕容傲雪用剑看似优雅美丽实际不会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犹如一场风花雪月的表演。 但此刻占尽上风的明显是季淳羽,如果二人剑术本就在伯仲之间,而拼尽全命和留有余地的攻击始终是两回事。何况季淳羽的内力似乎要比慕容傲雪高。 “季淳羽!!!” 慕容傲雪声嘶力竭的一声震耳欲聋,定是用了内力,他可没有时间再跟他耗下去自相残杀。 紫衫青年愣了一下,剑止。神色却是空茫和疑虑不定,像是急剧在挣扎着什么。 “别让心魔和仇恨控制你!” “傲雪……原来是你……”他喃喃地低唤一声,收住的那剑险些就刺入慕容傲雪的心脉。 “混蛋!什么是我?!!” 他顿时气急,俊逸的脸孔难得失态地扭曲了起来。这个疯子刚才差点就杀了自己! “你受伤了!?……傲雪。” 季淳羽的脸上露出了愧疚。慕容傲雪低头看了看胸前印红的衣衫,才觉得刚压下的疼痛又犯了上来。好在凭感觉知道伤口并不深。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若刚才那剑挡不下,对方手里的宝剑保证能把他的身体给劈开。 “慕容公子!此阵看似死门,实则另藏生门。方位以阴为死,阳为生。”空浩大师强有力的声音透了过来,像是打开了一道生机,“水南为阴,水北为阳。” 水?这里会有水吗?他们刚才上山之时并为看见有水流啊。而眼前是山林缥缈。……难道这些景象都是假的? 慕容傲雪来不及细想,便回头看了眼季淳羽。那双漆黑如星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神采。 屏除杂念,二人闭目细听寻找着水流的动静。 不料,又一剑直刺过来。慕容傲雪提剑相迎,面对眼前玲珑少女,他瞠目惊诧。 “凤吟歌!?” 少女不答,使出衡山派剑法武神剑式。怎么又是一个走火入魔的。慕容傲雪咬牙只能迎了上去。 “我找到了!在那里!”季淳羽一呼,便提剑展出轻功飞了出去。 生门之口,必然会有他在!——虞清岚! 29、残杀 枫红叶火,流水潺潺。草木清香,苍翠欲滴。曾几何时,他踏着落羽无痕的轻功,翩然落下。俊美青年背手而立,记忆中,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便散发出一种仙风道骨之气。他见他而来,悠然笑起,却装模作样地怪他令自己好等。 一切都是水中的倒影,只要稍一碰触,顷刻就变得模糊畸形。 铁制的碧扇挡住了对方的剑,虞清岚的眼睛因压抑的愤怒而向上挑起。 “你真的希望我死?”他狠狠地问道,已是横眉怒目。 “我们已经恩断义绝了!” “好——!好个恩断义绝!” 虞清岚咬牙切齿地重复道,他望着那着那张记忆中熟悉的脸,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神情。流光剑刺了过来,他也不用再手下留情,因为对方根本就不需要! 原来这岳霞峰阵中有阵,他们本以为这里没有河端水流,没想到武林同盟上来的地方不是总坛之地,而是悬崖之边。水天门分明连退路都将他们断了个干净。 难怪这里只有虞清岚一人,布下那绝魂阵。即使这招被破从里面逃出来的人也活不了,他立于风口,凭他毒公子一人就可以用毒杀光所有人。 虞清岚不下百次地想过季淳羽要杀自己的场景,可真的面临时,终究还是痛苦了愤怒了无奈了…… 而将对方逼迫到如此境地的,不正是自己吗? 挣扎过要舍弃对方抛弃对方的,可又抛不下,结果一次次地留情放走他。季淳羽想要杀死自己,也是情理之中。 二人僵持片刻。季淳羽也不再作答,长剑持续着攻击而上,神情却是极度的痛苦和茫然。 杀父灭庄之仇,不得不报。可为何做出这一切的竟是眼前最在乎之人。 离别数年,相遇后是数月的温馨。 但瞬息万变,他们却已经反目成仇,不共戴天。 那些已经破碎的前尘忆梦,变成汹涌的潮汐,浩浩荡荡地将他们击跨至溃不成军。惟有分道扬镳,兵戎相接。 暗器射了出去,季淳羽急忙退了开,剑挡数下,银针全数落地。 忽然,胸腔一潮涌,他未及调息,突地气血上涌,吐出一口黑血。 ……中毒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终究还是防不住虞清岚的毒。何况近身于江湖上闻风丧胆的毒公子本就是大忌。 季淳羽突然就觉得很好笑,不自觉地就勾起了唇。这一神情变换缓和了他原本肃杀的英俊面容。 “有什么好笑的?”虞清岚幽如深潭的眸子里,现下是冰冰冷冷。 是啊,有什么好笑的呢?季淳羽只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真的要去提防虞清岚的毒。仿佛真的习惯了与对方的亲近,以前即使下手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毒。 分明知道现在早就不同当年,他却还本能地在用以前的模式相处着。 拭去嘴角的血丝,季淳羽可以感到体内明显的真气絮乱,以及五脏六腑的绞痛。 究竟为什么他们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两人的身后是万丈悬崖,底下激流涌进,宛若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空留下的只有咫尺天涯,相对无言。 往事不堪回首,原来一切都已经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季淳羽!” 二人闻声同时望去,后紧随上来的蓝衫男子身上竟也多了几道血红。想必是刚经过一场恶战杀出阵来。跟在后面的还有空浩大师和凤吟歌等正派人士。 慕容傲雪看了眼中毒在身的季淳羽,提剑便向虞清岚刺了过去。虞清岚自然不是光站着只会防的人,轻蔑一笑,便摆出架势。 “傲雪!你别靠近他!”季淳羽急道,又忙向身后补了句,“其余人都退四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防得住毒公子的毒。 蓝影一闪,携着剑光跃到虞清岚的面前。慕容傲雪镇定自若,剑舞得也是出神入化。丝毫不见其中毒现象。虞清岚神色一凛,各独门暗器齐齐射出。才将慕容傲雪暂时逼退。 “是药王秦穆帮你的吧?”虞清岚抬了抬下巴,冷哼一声。 “一颗百草丹。” 慕容傲雪笑道。慕容世家曾对药王秦穆有恩,故临行前药王给了他们家三颗能抗百毒的丹药,便又隐了江湖。其中一颗还被慕容凌霜带去了皇宫。 季淳羽此刻站到了慕容傲雪身边,摆起了虞清岚最熟悉的剑式。虞清岚看着二人同时摆出的攻势,清冷的眸子越发无情起来,胸中则烧起了一股无名怒火,杀意迅速攀爬了上来。 淳羽,原来你真的那么想我死!甚至联合这个人一起对付我?! “季淳羽,你身中剧毒,最好退下。”慕容傲雪颦眉提醒。 “不。他是我的。” 如果要了结一切,他期望用自己的双手亲自去解决。 季淳羽的嘴唇已经发紫,气息也相当混乱。若运气强攻毒素会以最快的速度向全身发散。 慕容傲雪对着如此强硬不肯妥协的季淳羽,再望向对面异常冷冽肃杀的虞清岚,一瞬的了然。原来如此,这两人的眼里,除了仇恨以外的确还有别的东西存在。 慕容傲雪的剑先发而至,流光剑也毫不示弱地追了上来。虞清岚周旋在二人之间,一个翻身,铺天盖地的竟是碧叶利刃。保持距离是远程攻击系的首要优势。只是在拉锯的过程中,自己却被逼到了崖边。 当二人再次逼近的时候,有一瞬他突然后悔自己为何不带把佩剑。避过慕容傲雪的剑,反手一掌打上蓝衣男子的身,慕容傲雪本就伤痕累累,动作也缓了,这一掌必然能再次重伤于对方。轮武功内力,他虞清岚怎会逊色? 解决一个,还有一个!虞清岚再次架住流光剑,他面对着眼前的季淳羽竟笑起,唇角拉起的弧度,幽雅纯粹,灿烂无比。 “淳羽……”他用着季淳羽最熟稔的口吻叫着对方的名字。 季淳羽在那个瞬间恍惚了,深仇大恨恰似迅速退去的潮水,底下的磐石露出坚硬而光滑的表面。仿佛如今的一切都是假的……曾经的所有都不曾改变过。 那清澈的眼睛似乎能映下整个天空。即使他美丽的背后,长满荆棘,盘踞着蛇蝎。他以前也能分辨得出哪个才是真实的对方。 知道对方是舍不得杀了自己的。——对,他们实际是舍不得杀死彼此的。只是,他们都无法控制无情的命运将两人的关系已经撕得四分五裂。 再也回不去了…… 心底有这么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着自己,逼迫着自己。 “如果你那么想我死的话……” 虞清岚虽是笑着,但眼底却有着万念俱灰的决然。而季淳羽的脸上则也是覆水难收。 “那你就陪我一起好了。” 他狠绝地说道。手一伸便扣住对方的肩,季淳羽根本来不及反映,或许是根本就不想反映了。虞清岚的身子向后一退,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中一起坠下了崖去。 “季淳羽——!” 慕容傲雪跌跌撞撞地追向崖边,望着地下汹涌地激流,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可恶!他悲愤地咬牙切齿,山风凌厉,缭乱了慕容傲雪的长发。后面的人都跟了上来,每一个人都震惊于刚才的那幕。虞清岚竟然拖着季淳羽跳崖了! 慕容傲雪惆怅地转过身。突然,他神色聚变。长剑一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指上旁边的少女——凤吟歌。 “你究竟是谁!?”他逼问道,气势凌人。 本想着虞清岚败去后,必须重整士气与后面的人会合,杀上水天门总坛。 但从刚才起总觉得哪里不对,一个转念,便知道就是先前与凤吟歌对战时所产生的。 “你不是凤吟歌!你虽用衡山派的剑法,但武神剑式不传女子!” 他狠狠盯着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像是要将对方的脸穿出个孔来。 刚才怕伤到她,才手下留情,结果令自己一身是伤。而对方打从一开始就是真正想杀了自己。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揭穿了,我还真是大意啊……” 那分明是一张少女的脸,但声音却明显是男人的,带着玩世不恭的随意口吻。 他干脆提剑迎上慕容傲雪的,嘴边依旧是顽劣的笑意,挑衅着回答。 “无音。——或者,你还可以叫我‘邪影’!” 他的任务只是卧底,没必要跟他们打。现在底牌被揭,也就意味着任务结束了,好吧,确切地说他是被迫提前结束的。 即使现在慕容傲雪受了伤,但缠斗起来还是相当麻烦的,因为自己用了缩骨功,本身的功力也不能尽情发挥。加上对方还有个秃头的武功也不低。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 “慕容傲雪,我们后会有期吧!” 轻盈的身影一掠,便从众人的头上闪过,隐入山林之间。他们第一次看见这般的身手,来无影、去无踪,一如鬼魅。 30、落崖 虞清岚是被水流彻骨的寒冷冻醒的,他醒来发现自己攀附在岸边,大部分的身体还是浸在水里。背部传来的疼痛让他艰难地只撑起半身,好像是在端流中撞到了岩石。 原来自己没有死……他刚想爬起来,一把利剑已经刺了下来。好在他避得快,闪过身侧头望去。眼前的人不是季淳羽还是谁? 只是对方的模样相当奇怪,他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任何的光彩,他似乎想再出剑但又相当疑犹不定。嘴唇已经黑紫,惨白的面色以及全身湿漉漉的样子令他看起来像个落魄的厉鬼。 “淳羽……”他轻唤,声音里竟有一丝哽咽。 对方的身体刹那就僵住了,但下一瞬季淳羽却直直倒了下去,体力和意志仿佛都撑到了极限。加上本就中了毒又经过急流的冲击,这身体终究还是抗不住地失去了意识。 虞清岚也顾不得自己的疼,赶忙取出解药,扳开对方的嘴塞进去。但是现下的季淳羽哪里咽得下去。他干脆饮含住一口水,再次扳开季淳羽的唇,逼迫着他能顺应着水吞下那解药。 最后药是喂了,但是贴着的唇却舍不得离开。半年没有这样吻过他了,知道对方不会反抗,舌伸了进去,里面还残留着被水冲淡的血腥味。一点点地舔抵过对方敏感的上颚,如果醒着他定会软了身或者结结实实地赏给自己一掌。 他不自觉地笑起,离开了他的唇,将季淳羽抱上了岸。结果总是自己在干着这等讨厌的体力活啊。将两人湿淋淋的衣服都剥去,不意外地看见对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曾经他们裸呈相对时,对方的身上并没有这么多的伤疤。 看着如此狼狈不堪的对方,眼睛不由自主地生生灼热了起来。他将对方的身体抱在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脏依旧能微弱的跳动,才安下心来。 虞清岚环顾了一下四周,山石嶙峋环绕,虽然山高好在斜坡并不直,凭借二人的轻功要攀跃上去并非不可能。只是当下必须先为季淳羽调理伤事。 只是,他的毒……唉…… 虞清岚的手轻轻地覆上了对方紧闭的眼,刚见着季淳羽的反映他就猜到了,季淳羽好像失明了。寒莲香,此毒偏寒毒,可以说他是特意为季淳羽准备的。 你知道当初为何我要传你内力?他的手指轻刮对方的鼻尖,神情像是被辜负了显得有些委屈。 虞清岚的武功偏阴柔温和,将内力埋入对方的体内,除了能让他打下根基重新练武外,更以保哪天季淳羽真的中了他的毒也有时间能拖延保命。 他将季淳羽的身体打盘坐起,便配合着自行运气而息。现下就是将他体内的余毒与内力一起吸回来。 先前在山上季淳羽强迫运功又遭受水寒,毒已攻心,即使喂了解药也已伤了大部分的神经,所以他的眼睛才会看不见。 以阴化寒,以毒抗毒。虞清岚为季淳羽运功时,不仅蹙眉,对方的武功主要是至阳,这么浑厚的内力没有几十年的修为是练不成的,想必是谁传给他的。 而如果自己不把当初送给他体内的功力吸回来,季淳羽这样阴阳相克的练功下去总有一天会走火入魔。他的脑内闪过当年杀死季萧鸿的场景,对他的武功也就心里有数了。 季淳羽口中溢出的血,终于变回了正常的红色。虞清岚才收了功。他抱着对方软倒的身子,在梦中的季淳羽,神情像是全然放松了一般,除了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水外,并无太过痛苦的神色。 他俯下头,不轻不重地在季淳羽的额上咬了一口。你恨我,而我又何尝不怨恨着你的存在……真是让我牵肠挂肚的家伙。还要我为你背叛门主。 季淳羽着实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虞清岚也不想丢下他自己先跃出去,便在林子里打起了野食。睡觉的人可以饿着昏迷,但是他不可以。 他摸着柔软的兔子毛,那红红的眼睛很是无辜地瞪着自己,像是在控诉着它的耳朵不是被用来提的。而它仿佛根本就不知道下一刻就会成为这条毒蛇的盘中餐。 虞清岚笑起,阳光和煦的洒在身上,温暖而舒适。这样轻松悠闲的猎食仿佛令他回想起当年在红叶谷的日子。 他回到了安置季淳羽的地方,只见对方茫然的立在那里,手里又握回了那把流光剑。虞清岚的脚踩着了断枝发出一声脆响,对方像是惊弓之鸟,警惕地转过了身。 那双无神的眼睛显然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虽然憔悴但满满警戒的模样简直就跟受了伤的野兽一样,虞清岚静静地伫立在远处,不再发出任何的声响。 季淳羽以为刚才的声响只是错觉,没一会,又转过了头。戒备松懈了下来,但一片漆黑的世界仍旧带给他恐惧感和压迫感。 瞎了吗?自己的眼睛是瞎了吗?他不断地问着自己,那么他还怎么报仇……这样想着,不知道是不甘多一些,还是自暴自弃更多。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真的看不见了,明明掉到了水里,但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想必是有人救了自己,而他现在只是瞎了,却并没有中毒而死。那么救了自己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会是虞清岚。 既然都要我陪你去死,干嘛还要救? 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从以前起就是,任意随性的要死。说的话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要不就口是心非,或者他说的每句也可能是真的,但实际只是在当下说出来的那刻他是真心实意的。下一刻他心情一变就马上给转了性子。 虞清岚自然是不知道对方心底的想法和挣扎,只是看见季淳羽脸上的神色一阵阵千变万换。当年这个人的英姿飒爽,桀骜不羁的气势全然失了踪影。 不断的逼迫着自己,走向复仇。徒留下的尽是疲惫、隐忍和沧桑,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变了多少吧。 失神的过程中,手中的剑就被暗器打落在地。他顿时醒悟,愕然地张大眼睛,震惊得如同倒竖起毛的动物。 紧接着喷息迎面的呼吸他相当熟悉,混合着林木清新之气的味道。 在一片黑暗中,他被吻了。 31、正邪 在一片黑暗中,他被吻了 他这一刻竟忘记了用武功,只是用蛮力在挣扎!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知道是气愤还是什么,他们本是比肩一般高,自己的腰身却被虞清岚扣住,被对方牢牢地抱在怀里吻个昏天黑地。不对,他都已经瞎了,所以够黑了—— 季淳羽干脆就想咬下去,虞清岚显然也注意到了,立马撤退。 “淳羽,我们徇情过了……” 他不知死活地依旧不肯放手,额头抵着对方的,但为了防止对方动武,钳制的力道可不轻。 “是你把我拖下来的!!”他叫道,几乎又要气血攻心。 谁来告诉他这个究竟是什么情况?!之前明明还是不共戴天的两人。现在这个人却抱着自己接吻?!嗯?这算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脑海里不断地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这才想起要从丹田提气运功,抬起一掌毫不客气地就击于对方。虞清岚这次没有躲避,硬生生地挨了季淳羽一掌,嘴里溢出了鲜血。 “你还是恨得无法原谅我吗?” 唇边挂着殷红,衬着失去血色的面庞,像朵沾血的白莲,美丽不可方物。 也许知道对方看不见,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苦涩与脆弱的神情。 “你灭了霄月山庄,杀了我父亲。”这么多人因你而死,我没有办法停止这样的想法。 季淳羽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漠然地回答道。 “可你自己不也杀了那么多的人?” 对于这样的回答,虞清岚勾起嘴角,冷笑着反驳。像是在嘲笑一个孩子的任性思想。近日来门下损失的势力,不少就出自季淳羽之手。 “我……”季淳羽张口结舌,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极力要看清什么抓住什么,但他的世界依旧是漆黑一片。 成天在刀口上舔血度日,仿佛是习惯了麻木了,暗示着自己不杀则被杀,逼迫自己去面对弱肉强食的江湖。 可是这样的自己,和水天门的行为又有什么两样?当日在凤凰楼要杀死自己的男人,不也是因为他灭掉了火焰堂吗?那么那个死去的男人不就跟自己是一样的吗? 究竟何为正义,何又为邪恶?还是说只能归结为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没有办法停止那种对方是仇人的想法,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去原谅对方。 季淳羽摇了摇头,他糊涂了。就像在眼前的世界一样,除了迷茫的黑暗,他一无所有。 放不下仇恨,也放不下这段感情,所以当虞清岚抓着自己跳崖的时候,他没有一刻的犹豫和逃避,甚至是感到了欢慰。原来真正的自己竟是这般软弱和无能的人。 “若我死了,你就能放下仇恨原谅我了?” 看着抿唇不语的季淳羽,虞清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当日自己为他挡了无音的一剑,对方紧张惊怕得要死。分明也是如此在乎着自己的人。——怎么可能真舍得让我去死? 而虞清岚本来也是有放弃对方的觉悟的,在他那次放他下山,后又灭了霄月山庄之后。既然无法挽回就将关系彻底破灭好了。他是不该动情的,一步错,步步错。既然给不起,何必爱。 但是自己却低估了对季淳羽的感情,终究还是无法割舍的存在啊。他想着的都是在如何去杀他的时候又能让对方活下来。 “我真的……可以原谅你吗?” 季淳羽的声音充满着不确信的茫然。这样就可以破镜重圆、冰释前嫌了吗?可以吗?他真的做得到吗?而之后呢?这相对的立场,他们又该怎么办,何去何从?季淳羽不断地询问着自己,面上露出了极为挣扎的矛盾。 其实有没有理由去原谅,无非也只是一个借口,实际根本是因为不想原谅吧。他不认为自己的心有多宽阔,但是就因为这又爱又恨的心情,将彼此都弄得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像是看透和理解了对方的烦恼,虞清岚凑前又一次吻住了对方的唇,这一次,季淳羽并没有拒绝。带着血腥味的吻,温柔而冗长。 “你要杀水御华,我帮你。” 直到四唇分离,彼此在暧昧之间喘息片刻。虞清岚像是下定了决心,神色微微敛起。 季淳羽闻言一惊,脸上是满满不可置信。不待对方询问,虞清岚接着说道: “反正水天门的虞清岚已经死了。” “你想说什么?” “淳羽,我想过了,如果老天没有让我死,那么我就要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包括杀你的门主大人?”他又想玩什么了? 季淳羽忍不住地讽刺道。虞清岚则眉目一挑,自己都为他舍弃到这个份上了竟然不识抬举,对于他的不领情暗压下怒火。虽然他也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放下。 “怎么?你不相信我?我有欺骗过你什么吗?”他尽量缓和口吻,装无辜。 “除了隐瞒以外的东西,你的确没有骗过人。”但是出尔反尔你也没少做过! 年少的时候太天真,把这个人说的话都能当真。可一个回头,就立马给转了性子。摸不着对方的想法,也只能任由着他。如果只是相安无事的话,其实这样倒也好,他不介意,甚至与此人侃侃而谈相当轻松愉快。 只是有的时候觉得这人表面气定神闲,而满肚子坏水,好吧,那些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弄弄陷阱发发暗器藏藏秘密这些都不重要。重点是这家伙有的时候隐瞒起来的事情,真的让人觉得很可恶。——偏偏那些事情都是为了对方好。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啊。” 虞清岚伸手捏住对方的鼻子,他的鼻子挺直又漂亮。心里则是恨得牙痒痒,如果季淳羽眼睛没瞎掉,定能看见此刻满脸怨恨和委屈的美人脸。绝对百年难得一见,没齿难忘。 “你对我做过什么?包括中了你的毒。” 他哼哼鼻子,被捏的难受了,丝毫忘记了之前的尴尬和反目的立场,现在林中的二人看起来更像是在斗嘴。 不可能感受不到的,体内只剩下纯阳的功力。那化不开的阴寒和毒估计已经被原来的主人带走。在崖上与慕容傲雪共同击退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毒分明是散到全身的经脉。他不该能活下来的。 “放心吧,又不是对你下蛊。毒素都抽出来了,只是你的眼睛暂时会看不见,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需要多久……?”他迫不及待地问,心里不知是高兴还是什么。原来当日他给自己的功力,也是为此埋下的。但失明的感觉还是会带给自己不安与慌乱。 “哼,我怎么知道。如果你知难而退,寒莲香这种毒江湖上也不是没解药。”毒得死别人,但体内有我内力的你一时半刻是毒不死的。 真是越想越气,当他狼心狗肺不说,还跟别人合伙一起杀自己。正在气头上的虞清岚完全忘记了造就今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32、沉溺 阴郁在虞清岚的脸上一瞬逝过,他轻轻地勾着对方的脖子,凑到他的颈项边,耳鬓厮磨: “淳羽,兔子跑了……” 带着诱惑而故意压低的的嗓音,季淳羽不知为何打了个激灵。 “关我什么事?!”他没好奇地回答。 下意识地就想推开几乎都要挂在他身上的虞清岚,这种时候再笨也知道对方想干什么了。但是他一点心情都没有。 人没有推开,反而是他自己被抵在了身后的树上。季淳羽颦眉,神情愠怒。刚才自己打伤了他不敢用太大的用力挣扎,但是眼前的家伙显然知道自己的顾忌便开始得寸进尺。他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怎么受伤。他想起第一次的时候对方也是用这种手法盯住自己的软档。 “你放开……”错失动手良机的他最后连脉门都被扣住了,习武之人只要是双手上的脉门被扣住,即使知道对方无意伤害,但反射性地都会降低反抗的力度。 虞清岚不答,扯下对方的腰带,手探了进去。季淳羽是被彻底惊骇到了,在一片漆黑的世界,其他的感官就会敏感,那微凉的手掌触及之处,皮肤上都能泛起微微的疙瘩。 “清岚!”他局促地叫起,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脱口叫出对方的名字,但他是要对方停止这种挑 逗行为。 除了手的位移,对方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回应。虞清岚的膝盖插入他的双腿之间,季淳羽本能地一怔再一退,这次后背死死贴上了树杆,一点空隙都没有了。背部摩擦着生硬的树杆和前方无所遁逃的封锁,肩胛骨竟在无形中生生疼痛了起来。 被自己的流光剑刺穿,被另个男人霸道的侵犯与凌 辱。那些像噩梦一样的回忆再次进驻到了这个身体里,而他因为黑暗,渴望着能获悉外界的身体本能地亢奋起。尊严与骄傲,血淋淋地被剥离而出,接踵而来的是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不要——!!” 他再也无法遏抑地失声惊叫,像只惊慌失措拼死抵抗的困兽,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怒吼咆哮。 “淳羽!!冷静一点!”虞清岚吭声咬牙,他没想到对方的反映会这么激烈。 但是却并不打算松手,用肩膀顶住他乱动的身体,获住那淡色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将一切的恐慌与呻吟,封缄在口中。 熟悉的吻,熟悉的味道,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而鲜明的感觉。那清俊惨白的脸上,在片刻缓和之后,季淳羽微微挣扎着喘息道:“……让我做。” 年轻的身体哪里经得起安抚和挑 逗,他感到胯 下的欲望,包括隔着布料之间对方抵近的异常火热。 对于季淳羽的要求,虞清岚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些许力道,但是在他试图摆脱桎梏的同时,却更大力地将身体插入对方的两腿之间。然后就是预料之内的感到了季淳羽的愤怒。 “耍我很好玩吗?”他瞠视着无神的瞳孔,还有那磨牙狠狠的样子。就是特别让人不想顺从他。 “淳羽……”唇移到了对方的脖颈,虞清岚吻着那因扬起而显得异常优美的颈线,那里沾了几缕披散下的长发,“你以为让你做了,就可以摆脱掉过去的阴影吗?” 当日看见被水御华折磨过的季淳羽,他又怎能不愤怒不心痛?不知道对方现在心理的想法呢? 他攀在对方的颈项上微微吐息,声音低哑,像故意散发着催情剂一般。带着诱惑的安抚,却是不断逼迫着眼前的人去面对那惨痛的现实。 论阴谋诡计,季淳羽根本就不是虞清岚的对手,当小辫子被揪住的时候,往往妥协的都是自己。反抗的力量渐渐弱了下来,他必须去面对水御华带给自己的伤害。因为只要一想起对方进入自己身体之时,那张脸都会变成自己最痛恨之人的脸。 虞清岚的嘴角勾起一个绝伦的弧度,探入衣襟的手又滑了下去,一寸一寸地抚摩过那韧性十足的肌肤,从锁骨一路延向腰侧。季淳羽的身体不可遏抑地轻颤了起来。 被打开的衣衫只是松松垮垮地搭着,背部摩擦着粗糙的树皮,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身体敏感的程度到了一定界限,黑暗中的自己本能而迫切地渴望能够抓住什么,接触到什么东西。 “……清岚……”他低唤,像是为了确定对方的存在。并试图全然放松着自己。 这次是换做吻落在了季淳羽的胸前,在位于他心脏的那个位置,时而用舌尖打着圈,又施加轻微的啃咬。抱着他的一只手,顺着脊椎骨滑到腰迹。 “唔……” 听见对方的呻吟,虞清岚抬起头盈盈笑起。 “原来你真受不住这样的碰触啊。” 上一次就意外地发现,沿着脊梁骨的路线挑 逗淳羽。他会忍不住地像个惊颤的动物。只可惜那次没多久二人就分别了,这具身体自己再也没有品尝过。 知道对方看不见,不过季淳羽嗔怒的样子明显是在瞪眼。他什么都不说,摸索着勾下对方的脖子,察觉对方意图的虞清岚会意地亲吻对方。气息与味道,都与彼此融合在了一起。 滑到股缝间的手缓慢地探入,异物侵入的感觉,让季淳羽反射性地紧缩起身体。他抓着对方,像是要极力寻求着支点。身体与身体的接触,让两人渐渐温热了起来。手指缓慢的抽 插刺激着前端的欲望,顶端已经溢出浊液。 “清、清岚……”他憋涨着面容,仿佛愉悦又痛苦。 “……淳羽……” 如同是忘记了言语,只是互相叫着彼此的名字,亲切地几乎不真实。 手抽了出来,接踵而来的是坚硬的灼热抵了上来。像是一把利器,一点点地割开他的身体。 季淳羽无法遏抑地呻吟出声,血流了出来,却不由自主地贴合收紧。很痛,可是也很充实。 不想再分开了…… 心底的最深处浮现出这样的声音,所以仇恨也好,痛苦也好,挣扎也好,在这个瞬间,仿佛都暂时放下了…… 当攻是身体的满足,当受,原来是心理上的满足。所以今天这一次,他甘愿去被对方抱。 他感到对方的吻又落了下来,然后像是咬破了什么东西,唇齿间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味道。 “你让我吃了什么?”季淳羽扬起头,痛苦扭曲的脸上挤出一丝狐疑。 “止痛药……效果立竿见影。” 听着这回答,总觉得相当有问题。停在自己身体里的灼热并没有律动,想必也是对方怕伤了自己。而没过一会,身体的反映更加亢奋了起来。随着怀抱里的摩擦,情 欲烧起的程度很不自然。 “混蛋……你给我吃的是媚 药……” 他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他想动,但是站着的姿势本来就相当辛苦,而且那药效果然是立竿见影。因为难耐的欢愉,身体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痛……” 虞清岚凑到对方的耳边,灼热的呼吸刺激着那脆弱的耳膜。以及那埋在体内的坚 挺一点一点地动了起来,都在叫嚣享受着莫大的快感,疼痛被瞬间淹没。 “呜、啊……”季淳羽瞠着空洞的眸子,本能地发出更大的呻吟。 没有对方的力量,他已经根本站不住了。脑内闪过无数空白的场景,最后跃入的是冷月下一浪一浪的潮汐,汹涌无比。 他沉溺其中,尖叫着释放,终于耐不住将银逸的浊液喷溅。虞清岚也跟着射入。他攀附在对方的身上,底下的人已经软倒。他托着对方的腰,却不肯抽出身。 “淳羽……已经都过去了……” 虞清岚的声音温柔而低哑,充满着无限安定人心的力量。 “……嗯……”怀里的人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闭上了眼。 33、交谈 山清水秀,烟波浩淼。 眼前的世界,春涧鸟鸣,清灵悦耳,仿若桃园。虞清岚甚至感到不可思议,岳霞峰下怎会有如此仙境。即使身在门中许久,熟悉地形阵法,却也不知道竟有这块地方。 他翻着手上的烤鱼,香味四溢,见熟得差不多了,虞清岚递到了季淳羽的面前。人总不能饿死在这里吧,兔子跑了,只能抓鱼,不禁想起很多年前红叶谷中一模一样的场景。 “你真的要帮我杀水御华吗?”没想到对方没有接过食物,无神的黑眸定着前方,像是直直要看到他心底。 啧,这话什么意思?还是不相信他吗?虞清岚的脸上露出了不悦。 “你不可能会跟我回武林盟的。”季淳羽接着说道。 武林同盟的人有那么多想杀虞清岚,而真要背叛水御华又怎么可能放得过他?他这不是将自己逼入绝地吗。 “季少主,你一点都不笨嘛。” “霄月山庄已经没有了,你也不必这么再叫我了。” 季淳羽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他相当疲惫,无心再去猜测对方的想法了。其实都猜不到了吧,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人,——独立的两个人而已。 如果清岚真的要帮自己,那么虞清岚会不会因为自己不理解他而感到怨恨?但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当人的年纪越来越大,接触的事情越来越多,也变得越来越不会那么轻易地去相信别人。——这个就是成长吧。 当理解越来越困难的时候,他只能选择最原始的方式,直接去面对和询问。 “没错,我不会跟你回去。” 听见虞清岚的回答,季淳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说不定武林同盟的人现在都死光了。” “你说什么!?” 他遽然站起,伸出手就去揪住眼前的人。一种无法遏抑的愤怒油然升起。难道他到现在都是在耍他吗?! 虞清岚有些惋惜地看着掉在地上的烤鱼,说起来今天抓到的鱼并不多啊。 不理解,不明白,所以产生误会。 他任对方抓着自己,直到那张愤怒的脸上越来越悲伤。虞清岚叹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原来季淳羽实际是个爱钻牛角的人啊。 为了抚平对方的情绪,他不急不缓地道: “武林同盟里有我们的人,伪装成衡山派的人刺探消息。” “衡山派?难道是凤吟歌?” 季淳羽惊骇道。衡山派的幸存者只有凤吟歌,水天门屠杀各大门派几乎不留活口。真正的凤吟歌早就死了吗?他曾经只见过这个女子一次,所以对她的事并无太过留心。 “对,而且就是‘邪影’,你该记得他……”虞清岚预料之内的看见季淳羽的神情再次变得相当困惑和惊讶,而他也只是继续说着,就像自己已经是个局外人似的平静。 “你们的进攻计划我们也早就清楚,由我阻挡你和慕容傲雪,另外再引导第二队的人进入总坛,各自歼灭。……不过我这边算失败了,但如果空浩老和尚和慕容傲雪再跟后方会合一起进总坛的话,估计里面的陷阱也够他们受的了。” 原来他们这次的攻击,竟是瓮中之鳖,自寻死路。只是远在谷底的二人也并不知道,无音的身份已被慕容傲雪揭破。 “那么水御华也在总坛?” 他急问,如果真是如此,傲雪他们企不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得到了天下,就想要更强的武功。所以闭关修炼了。” 虞清岚略带讽刺的说道,邪恶霸道专制刚愎己固,这个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忠于的主人。以前从未想过背叛,但如今一想到要弑主,血液就开始沸腾起来,他觉得这似乎也颇有趣。也许人死过一次,胆子就真的会变得大起来以至于不顾一切了吧。 “那一次,邪影要来杀我的那次,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季淳羽松了手,面上神色极为复杂,喃喃问道。 半年前,那个刺客没有刺杀自己成功,全赖虞清岚。原来这个人,一边隐瞒着真相,一边也在保护着自己吗。 “……你是不是也一样恨着我……?清岚……”恨我不明白你的付出,怨我的存在让你痛苦挣扎。原来彼此都是一样的啊。爱着对方,恨着对方;怨着对方,念着对方……纠结百转,心思成潮,挣扎矛盾,无法释怀。 在黑暗中,他摸索着对方,直碰到那张熟悉温热的脸,因为看不见,所以用双手去感受。 “我当然也恨过你。”虞清岚坦言的话里竟也透出一丝凄苦的笑意。 恨你的不领情,恨你和慕容傲雪一起来杀我。即使知道当初在决定要去面对这样会仇恨我的你以后,却终究发现没有办法真正的放弃你。 “别再摸我的脸了。” 他扯过季淳羽的手,抚摩过虎口剑茧的痕迹。然后彼此都像是顺应了对方,伸出双臂,紧紧拥抱。 “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 因为你的样子太过像是山中之岚,缥缈不定。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去全心信赖你,但是却还是期望着能用以前的模式能与你相处。 “现在你知道了一切,都满意了吧……” 虞清岚抵在对方的脖颈上,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温暖的气息。他知道对方实际上还是没有办法真正放下的吧,有的时候,即使痛苦消失了,但伤痕却永远地留了下来。 不同与身体的缠绵与交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它可以亲密无间,有时也会隔着千山万水。这不仅仅只是相爱就能联系着的东西了,它更是建立在两个人的理解与沟通之上。人始终是无法脱离他人而存在的,总是会被他人所影响着。相对的,也没有办法单纯地只为一个人而存在。咫尺天涯也好,伤痕隔阂也罢。——即使互相伤害过,但只要依然爱着,那份想与对方在一起的心情,就从未改变过。 “淳羽,我必须留在水天门。”略微扳开对方,虞清岚正色道,“水御华是药人,现在我的毒对他没什么用。当然我是不指望传说中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药王能帮上忙,提供给我们抑制药人体内药性抵抗的东西。但是,万物轮回,一物总会有被降的一物。” “难道以我现在的武功还杀不死他吗?!”季淳羽对于虞清岚的推测骇然而不甘。 “你以为只有你的武功在进步吗?……何况现在上面的情形怎么样了都还不知道,万一真的全死了你该怎么办?” “不会的……傲雪他们……” 对虞清岚的话,他不禁相当担忧起来,神情随即黯然。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都一天过去了。该死该活的也成定局了。”虞清岚说着又拿起旁边的一串烤鱼塞到季淳羽的手里,“呵,我鱼鳞可没你剔得干净……凑合着吃吧,不然都要焦了。” 季淳羽不禁怔了一下,想起以前二人常这样在谷中烧烤野味。但现在,他只是默然地把食物送到嘴边。虞清岚见对方肯进食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却是松了口气。这家伙,掉下来后再加上昏迷的时间,基本就没吃过东西了。 34、攻受 即使是温暖的春季,可一旦进入夜晚,天气还是异常寒冷的。虞清岚寻了一处山洞,在确认了地理位置与水源都相当充沛的情况下,他回到季淳羽的身边,拽着对方的手,将他领了过来。 “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好……”季淳羽问的自然是自己的眼睛。即使是被对方牵着走,但还是少不了磕磕碰碰。 虞清岚停了下来,转过身,那张熟悉的脸上眉宇微微蹙起,满是焦虑与不安。原本黑耀石般的眼睛,只能空洞地张着,没有任何的光彩。 “不知道。”他回答。其实根据药效发作的时间推断,现在理应该是快好了。但是看着对方神情紧张的样子,不知为何,骨子里爱捉弄人的劣根性又兴起。他一答完,果然就看见季淳羽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虞清岚紧了紧对方的手,他想着其实这样在这崖底与世无争的日子也不错。但是对方肯定无法抛弃上面的世界吧,正邪之战,家门仇恨,这仇恨甚至还包括针对自己的。一想至此,不免就期望着能在这里多待上两天也无疑是件好事。他是答应帮季淳羽杀水御华,但是,至于慕容傲雪他们的生死,就跟他无关了。 月色迷离,已是深夜。山林的石洞中,柴火不知何时已经燃尽,因为石洞并非很深,可以看见洞口微弱的月光。 季淳羽是被冻醒的,他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的视力恢复了。借着月光,努力地想看清周围的样子。虞清岚就躺在自己的身边,依旧在沉睡着。对方侧身躺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垂落的发半遮着那张脸,侧显出下巴完美的弧度。 这一刻,仿佛时间与空间都产生了位移,不断地在记忆中游走。 从岳霞峰的交战,再到半年多前的火烧霄月山庄,还有武林大会那些时日的种种,那张模糊不清的脸逐渐变得年轻,最后空落下满世界都是飘红的枫叶。 ——令他又爱又恨的情人。 他低下头,俯身吻住那睡梦中之人微启的唇。对方并没有睁开双眸,只在一瞬的异感之后,虞清岚张开口,便全数承接了季淳羽略带侵略性的吻,双臂也顺势环抱了上去。 唇齿间流淌下情 欲的银丝,季淳羽离开他的唇,便沿着脖颈向下吻去,下腹已经骚动不按。虞清岚感觉到那靠过来的身体某处,顿时变得坚硬。 “想当攻?”在夜色中,他不悦地挑挑眉。 很早以前东方英曾用奇怪的称呼,管他们的关系又叫攻与受,他觉得有趣便记下了这词的意思。而季淳羽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作为接受的一方。 “一人一次。”季淳羽的动作没有停下来,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虞清岚的衣裳半敞,对于他热情地投怀送抱本该高兴,可是这接受的一方换成了自己,他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淳羽……”他唤了对方的名字,脑内则盘算着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地扭转形势。 “不准找借口推脱。”今天他是攻定了。 季淳羽抬起了头,恢复清明的眼里散发出不容抗拒的气势。知道对方八成是想要软硬兼施地让自己妥协。 软的不行,来硬的?虞清岚想了片刻,最后还是打消了用武力解决的念头。权衡了一下,毕竟季淳羽的武功也不弱。何况在情事这方面,还是不要用武功大动干戈以至太煞气氛。 一人一次吗?他危险的眯起眼睛,身体则放松了下来。摆出一副大大方方的姿态。 “好,就让你上。” 啧,天底下有谁能把这句话如此坦率地说出口?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镇定自若到恬不知耻的地步。想他虞清岚一世风流,却是第一次做受!不要提他外表,那是用来骗人的。 虞清岚从退下的衣服里摸出个瓶子,丢给季淳羽,虽然不是专门用来做情事润滑的膏药,但好比没有要强。他半撑着身任由对方取悦着自己,被挑起的欲火让他非常地想打破约定直接反压对方。 伴随着被撕裂的疼痛,他可以感到对方正一点点地进入身体中,异样的不适感让他还是皱起了眉,腹中则已经开始策划着过后怎么整治对方。 “清岚,你不专心了……”那张靠近的英俊脸孔足以慑人心魄,若是女子,定会甘心被这样的男人征服吧。可是对于虞清岚来说,他更喜欢这张脸在自己身下喘息的模样。 季淳羽再次亲吻对方的唇,像是要拉回对方的神。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都埋入那人的最深处,虞清岚虽说不是个真正能屈能伸的人,但好歹是过遍风花之地懂得享受情事的。他闷哼了一声,尽量展开着身体,将呻吟全数释放在对方的口中。 两具成熟男子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直到他抽退而出,还依旧不肯松开紧抱的双臂。在这之后,两人又必须分开一段时间了吧,更要假装着敌对的关系。 清岚清岚清岚……在心中一次次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就像罂粟一般充满了至毒的诱惑。 “淳羽……” 他听见虞清岚带着情 欲未散的低哑嗓音,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硬生生地抵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现在该我了对吗?” 虞清岚笑了起来,他已经攀在了对方的身上。季淳羽刚才的热情像是瞬间退去了一般,在他的眼里,那笑容看起来竟是莫明的诡异。 “等、……啊——”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身体就被攀折成两断,前戏全部都省了,虞清岚托起他的腰迫不及待地就撞了进去。只有痛感的结合,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大睁着的瞳孔急遽地收缩。 其实虞清岚也比不得他好到哪里去,前端禁锢的痛,以及自己体内残留的疼。让他也显得难以忍受起来。 “刚才……我可比你、……温柔得多了……” 季淳羽断断续续地抱怨道,整张脸都痛得扭曲起来。已经射过一次的他,力气也降低了几分。 说起来,虞清岚可不是那种大度的一个人。这点季淳羽早就知道,但没想到对方竟会在这方面也要报复于他。活生生的鸡肠子的男人啊…… “够了,停下……清岚……、痛啊……” 底下的人因为耐不住疼开始抗拒,该死的,他竟然还就这样动了起来,试图要撞进他的最里面,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跟着搅了起来。 “不是你说‘一人一次’的吗?一会就好……一会就好……” 虞清岚勾起嘴角,带着几分邪佞的笑容,却充满了无比的魅惑。真是美人如蛇蝎!美人如蛇蝎!美人如蛇蝎啊!! 那假装安慰的话听起来特别让人想冲上去揍他一顿,但他被压着,只要一不安分,对方埋在身体里的东西就会毫不留情地惩戒自己。 疼痛地驰骋也逐渐带起了快感,先前垂软下的前端跟着再次挺了起来。对方那低温的手包裹了上来,季淳羽禁不住地低喘了一声。身体本能地亢奋起。 他的脖颈后仰,喉咙里发出沉湎的喘息与呻吟,虞清岚忍不住就啃上那声音的来源。底下的动作更是没有停下。感受着手里膨胀的欲望,他知道对方已经到了极限。 “快放手……” 季淳羽难耐地恳求道,先前亮着爪子踩在对方身上,强硬地要吃他的气势全收了去。他睁大了眼控诉着对方恶劣的行为,显得很是无辜。但欲望的出口却被虞清岚抓着给堵住。 “下次还想当攻吗?” “……” 微笑着逼迫与威胁,分明是美绝人寰的一张脸,说出的话语却犹如毒蛇吐信。 “啊——!”他又狠狠地被撞了一下,抵达了他的最深处,灼热顶着内壁的敏感点,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顷刻就溃不成军,季淳羽呻吟的声音已经有了一丝哭腔,当脸上滑落的不仅仅只是汗水后,他彻底妥协了,“……啊,清岚……饶、饶了我吧……我再也不要了……”他再也不敢跟他提当攻的念头了。 “可是我觉得你很想要啊。” 故意曲解着对方的话,虞清岚握着他的欲望,一松一紧,恶意挑 逗着他。 “不是的……你住手啊……” 他挣扎着继续求饶,颜面完全扫地。胸膛起伏,他不住地喘息着。被对方完全掌控的身体,让他只是本能地委曲求全。 “算了,不欺负你了。” 虞清岚低头亲吻着他的眉梢眼角,舔去那流淌下的液体。他一松开,就沾了满手的浊液。底下的人一抽搐身体又一紧,他便在他的体内埋入欲望的热液。 季淳羽软了身,只能像滩泥一样地躺在地上。眼神涣散,还未从刚才的潮涌中恢复过来。身体被翻了过去,隔着底下的布帛,他感到脸挤压到了地面。还不及细想,腿又被拉了开一侧,熟悉的灼热又顶了进来。 “……为、为什么……你还能要……?” 他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嘶哑着喉咙问道。 “我只是吃了‘止痛药’的关系。” “……” 季淳羽险些就要翻白眼,他已经彻底无话可说,心里自然是明白虞清岚话里的‘止痛药’是什么。这家伙竟然自己吃了媚 药就为了充分能上他?!你就等着精尽而亡吧!! “啊——!”像是被对方读取了诅咒的心思,惩罚性地又被拉起,仿佛桩子一样的凶器再次深刻地打入。只是没有先前那么疼痛了。 头被扭了过去,虞清岚抓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季淳羽,与之纠缠深吻。厮磨噬咬,肆意蹂躏着那薄唇。他空茫地回应,全凭一介本能。这再一折腾,又是半夜的不宁过去了。 好不容易眼睛恢复了,但是季淳羽却因为纵欲过多,导致隔日根本登不了山。他瞪着不远处的虞清岚,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要说什么好?都是他的错吗?就因为是他先一时色起的?就因为是他提了那个什么‘一人一次’,但事后不知道对方做了几次的要求吗?? “淳羽,下次我们再这样‘一人一次’也可以啊。” 虞清岚站在树下,一副颇为大度的模样,笑意盈盈地说道。然后,不无意外地就看见季淳羽的神色,瞬间惨白一片。 狮子是什么?万兽之王不是吗?万受之王啊万受之王…… 虞清岚一想至此,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想在我身上当攻?嗯?下辈子也没门。若是别人敢跟他提起,早被他毒个半死。至于季淳羽,也算让了他一次了。不过狮子还是做好万受之王的本分就可以了。 水流清澈,草木苍翠,阳光和煦而温暖,更有美人相伴。但季淳羽觉得,世界凉透了…… 35、溟夜 “要上去吗?”虞清岚对着面前的人询问道,他们已经留在谷底三日了。季淳羽点了点头,他的伤也好些了,逐渐恢复的功力足够令他攀爬上山了。二人施展轻功,纵身跃起。 虽说季淳羽和虞清岚都是武林高手,但从山崖底到山上还是花了不少时辰。季淳羽毕竟受过伤中过毒,没一会便面色惨白,好在虞清岚也不急,劝他稍作停顿。然这厮全惦记着坠崖之前的情势,一刻也不愿歇,强又提气登上。花了半天功夫,二人终于又抵达了半山处。 目光触及之处,虽谈不上尸横遍野,也必是经过一场恶战。季淳羽四下打量片刻,未见慕容傲雪他们的尸身,心底便松了一口气。而身后的虞清岚却突然杀气逼现,让他一阵警觉。 “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三日不见的虞清岚。”一身鸦色长衫的男子信步而来,碧眸掠过虞清岚,投递到季淳羽的身上,“想必二位在谷底倒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你就是五毒教的教主——玉溟夜?!” “正是本座。” 季淳羽对着来人骇然道,来人有两个,一个穿着金红刺目,不是凤玖又是谁?而走在前面的绿眸之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五毒教的教主玉溟夜了。 季淳羽见过凤玖,那也是很多年前他第一次跟虞清岚擅闯五毒教的事情了。但好在凤玖似乎并未忆起当年那等荒唐事,故而见着了季淳羽,也只是随意瞟了两眼。反正血凰今天没跟来,他凤玖喜欢男色多看几眼也不为过。当年血凰见过虞清岚,后又得知他为水天门中人一事,过了多年后才得以知晓。 “玉教主兴致真好,不会是亲自来这里验尸的吧?” 虞清岚嘴上如此调侃道,心底早就七上八下了。该死的,他究竟是跑来干什么的!?难道是水御华派他来的? “呵,错了,本座却是来这里等你的。”玉溟夜似笑非笑地望着二人,随即又缓缓道,“本座从血凰那里听说了当年的一点事。” 凤玖闻言狐疑的望向自家教主,再看看对面的两个人。目光在季淳羽的脸上停了又停,顿时惊道:“哎呀,这不是当初的那个……!”我吃到嘴边又跑掉的男宠吗! “闭嘴,凤玖。”玉溟夜适时出声喝道。凤玖闻令只能偃旗息鼓,忍气吞声地龟缩到一边去了。 “清岚真是不敢当,竟要玉教主亲候在下。” 虞清岚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更是忐忑,脑内迅速找寻着脱身之计。玉溟夜好歹也是一教之主,再加上一个凤玖,自己和季淳羽全身而退的胜算并不大。 “本座来此只是有点私事想跟你谈,至于旁人不便在此驻留。” 玉溟夜看着对面二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便不再卖关。他望了眼季淳羽,又把目光投掷于虞清岚。 虞清岚心思慎密,何等聪明。玉溟夜未见杀意取其性命,那言下之意就是要放了季淳羽离开。至于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和季淳羽的关系,想必血凰定是把当年的来龙去脉,在如今的事情上整合过后透露给了玉溟夜。 “淳羽,你先行下山。” “可是……”季淳羽欲言又止,虽说很想查看双方战果,但也清楚目前形势的确不宜久留在敌方之地。 “我看玉教主安然无恙,想必总坛未经什么大战。说不定慕容他们早已撤离了。” 听了虞清岚的话,季淳羽心想不无道理,此时风平浪静,只余下这点损伤,莫非他们坠崖事后真有变故? “好,我先下山,那你多加小心。” 他最后看了眼那青衫人影和五毒教的二人,看那架势目前的确不会对清岚不利。便收了剑,随后返身折下山去。 直到季淳羽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面,虞清岚这才老神在在地打开扇子,踱步走向玉溟夜这边。 “那么玉教主,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我们究竟能有何‘私事’可谈?” 现在小辫子被人揪在手里,这滋味虽然不好受,却只能佯装镇定。他和季淳羽的这段私情足够令他在水御华的面前万劫不复。 “除去水御华。” 虞清岚挑了挑眉,闻言本是泰然脸上也不禁掠过转瞬即逝的变化,不确定地问道。 “你……再说一次。” “虞清岚,我要你帮我,除掉水御华。” “呵,玉教主,我想门主似乎待你的五毒教不薄?”当年他想擅自对五毒教出手也是因为同盟关系而心存顾忌。 玉溟夜对于虞清岚的问题也不甘示弱,他微微笑了笑,淡然道:“虞清岚,就凭你和季淳羽的反应,我可不认为你是什么衷心的护主犬。” 啧,果然有小辫子在别人手里,就什么都会被算计。玉溟夜此人当真不简单。 “哈哈哈!真是让玉教主见笑了。”虞清岚朗声大笑,也不再作矫情掩饰,只是不解地询问,“只是在下不明白,玉教主能与门主有何恩怨?” “本座向来是不喜欢受人指使的。”玉溟夜说到此处不禁嗤之以鼻,看来他对水御华的不满竟是积存已久。 但凭玉溟夜的本事,也并非是不能摆脱掉水御华,想必定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五毒教向来是以自己的利益优先,固见风使舵不分敌我。虞清岚在心底打起了小算盘,目前的情势联手与玉溟夜必然是好处大于坏处。 “好!那我便助玉教主一臂之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先前还犹疑五毒教会碍于水天门的盟友绊住自己,没想到对方竟也有吞噬之心。 季淳羽这厢迅速赶回城中,他推开一处宅院,正是武林盟先前聚集之地。足尖轻点,没过片刻便已跃入大堂。 “季公子!” “小羽毛!” 两声急促的呼声惊起,一个是杨枫的,而另一个迎面扑来,几乎一头就要撞进他怀里的人不是东方英还能是谁?! “我以为你真的挂了啊,小羽毛!”东方英死拽着季淳羽的衣裳,竟是泪水溃堤。笑话他雏鸟反应也好,他是他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最先亲近之人。 “什么是挂不挂的啊?又不是绞刑,是以为我死了吗?……不会那么容易的。” 他又好笑又好气,知道这家话又在说些奇怪的方言了。伸手原本想推开他哭鼻子的脸擦在衣服上,却在触及之后,缓缓地安抚上东方英的脑袋。 “没事了,我还活着。还活着……”他喃喃地劝说着,宛如温和的兄长一般。 “季公子,你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杨枫对于季淳羽再次能劫后余生而不禁感叹道。 季淳羽对此也只能苦笑,说起来自己三番两次的死里逃生,也都多亏了虞清岚的帮助。若不是自己和虞清岚的关系,想必早已命丧黄泉了吧。他先前在崖下思前想后,命里无法抗拒的东西太多,遇见虞清岚真不知是他的贵人还是霉人。 “前辈,你们都没有事吗?空浩大师,周掌门,还有慕容傲雪他们都怎么样了!?” 季淳羽这才想起此等要事,急切的向杨枫问道。他在岳霞峰的半山就折回了,并未上去总坛查看。 看着季淳羽焦急的容颜,杨枫不禁伸出双手道安:“季公子,你放心!当日慕容公子拆穿了那奸细的伪装,我们便知计划败露,故而在慕容公子的意见之下,暂且鸣金收兵,打道回府。想不到那江湖上的邪影,竟也是水天门之人!” “是吗。邪影啊……”季淳羽闻言也不多语,若是表现出提前知晓的模样,那岂不是要被他人怀疑当时不在场的自己是如何得知的? “季淳羽!”这时又一声熟悉的呼唤在堂内响起,正是因听见了大堂的喧哗,特赶来一探究竟的慕容傲雪。 “傲雪!”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究竟有几条命啊!” “怎么,你想我死?” “诶!此言差矣。”慕容傲雪本想调侃调侃他,结果反被对方将了一军。这家伙,真不知自己多让人提心吊胆。 “小羽毛,你住嘴,不准再说死啊死的。你要知道他们回来说你跟虞清岚跳崖了,我才是吓得要死!” 东方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就往季淳羽身上抹,分明就是故意不安好心的报复,想他担心了足足三日之久,不断地欺骗自己他归西的事实是假的。 见此情形,季淳羽也觉自己玩笑开过了头,赶忙收敛了些,安抚道:“是、是……我再也不提那一个死字。” 杨枫见季淳羽归来也特别激动,趁他和东方英他们喜极重逢之际,折身就要去请空浩和周掌门等人一起过来。 “我们的确是该好好商议一下步的行动了。”慕容傲雪如是说道。 36、盟主 很快,在杨枫的大嗓门和快脚之下,各未受伤的武林人士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聚集一堂。 “如今我们的行动已然曝露,水天门必然有所提防,如若再要出击想必更是一场苦战啊。” 华山派的周正掌门当日是反对在发现无音的身份后,让众人退下山去的。兵贵神速,理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深入敌腹的兵士本可拼死一搏,或许能取得一线胜机。而如今退而后防,错过此次机会,又打草惊蛇,士气锐减不说,更有可能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哼……邪影一直监视我方动静,若冒然前行,说不定总坛早设有埋伏,我们岂非瓮中之鳖?!被对方一网打尽才是真!” 慕容傲雪对于周掌门当日在岳霞峰的争执不下而心存芥蒂,那日之后,意见被左右为两派,众人望着季淳羽坠入山崖,愤慨万分,欲就要杀上山顶去。他极力制止这些人的冲动,好在颇有威望的空浩大师也同意他的见解。虽然失去了一次军争的主动权,但好歹总比全军覆没要强。 将者贵勇,却更贵智。若有勇无谋,只是一届武林莽夫。慕容毕竟深入官宦之家,多少有些城府,若他也当朝为官,凭其本领将来说不定能大有成就。 “我也比较同意慕容傲雪的看法。”季淳羽适时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争执,只是他此言一出,不免惹得华山掌门甩了一个脸色。他向对方双手拱了拱,做了一个谦逊的姿势,周正这才摆了摆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周掌门的话虽然不无道理,只是当日我们进攻岳霞峰时,只留下虞清岚一人阻挡我们的道路。而他……逼我一起跳崖……虽然现在更是生死未卜。” 说道这里他不免有些尴尬,毕竟众目睽睽之下竟拉着他一起跳崖,外人看在眼里大概只是想他虞清岚仅是被逼得无路可退想找个垫背的而已,但作为当事人本人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家伙绝对是要一个‘殉情’的!好在众人并不知情,也自然不会刨根问底。而他更是把谷底跟虞清岚冰释前嫌的事情一概略过。 “虞清岚只是水天门的诱敌术。兵以诈立,他更像是用来削减和试探我方实力的。配合邪影的卧底,他们的确有将我们处之而后快的谋略。何况我刚才从傲雪那里得知,邪影在绝魂阵中刺杀失败后,并非真正的参战。看来他用不着在那边牵制我们,其目的只是想吸引我们前往总坛追杀他,就为了把我们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他一说完,全场都了无声音,各自都在心底捏了把冷汗。只有慕容傲雪了然,他的见解基本上和季淳羽是一致的。 “季公子那日虽不在场,却所言甚是。”空浩大师同样点了点头,赞许之情溢于表。 “可是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这战是打还是不打?难不成真的要我们坐以待毙?”杨枫站了出来,满脸犹疑地出声质问。 空浩大师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即抬头望了四周众人一圈,语重心长地缓言:“也许当务之急,为了避免下次意见分歧的矛盾,我们应该需要一个新的武林盟主。以此号令,共同进退。” “如今我们群龙无首,的确需要一个能统帅众人的盟主。”接话的是泰山派的天一道长,“盟主之位空缺至此,……只是,何人能担当如此大任?别说是欧阳盟主,就如当年的季盟主,以及衡山派掌门白毅也死于水天门之手。” 当日五岳剑派中有两派被灭门,虽说曾经他们五派表面为正派人士,却也是相互竞争。天一道长念起嵩山和衡山两派的惨状,不免也有兔死狐悲之心。盟主之位,人人都想争取之。可如今这宝座却是一个烫手山芋,水御华屡屡做得就是擒贼擒王,杀鸡儆猴。若是当了这盟主吧,说不定立刻就被身首异处了。欧阳盟主和前季盟主不就是这么死的吗?他们的武功还不够高吗?一世功名竟得了个这么惨死的下场。 “盟主令目前该是在空浩大师之手吧?”周正适时发言,当初他们共同协商过,在新盟主选取之前,将令牌交与空浩妥善保管。 空浩点了点头道:“盟主令的确在老衲手中,如今是安然无恙。” “我们这里最有资格担当盟主之位的,当属少林的空浩大师。大师,不如就由您来领导我们众人吧。”周正顺水推舟,意图空浩既然如此保管着盟主令,干脆就挑了这个担子吧。 “哈哈哈哈,老衲乃一介出家人,对争名夺利之事一向是无欲无求。”但空浩显然是拒绝了。 华山也好,泰山也罢,甚至是武当和峨眉等各大门派,曾经每届的盟主选举哪个不是垂涎三尺。如今各个都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想不到这几个武林巨头也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季淳羽冷眼看着,不禁内心一阵嘲讽。 “我倒是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不知各位会如何看待?”慕容傲雪向前跨了一步,朗声说道。 “哦?慕容公子不妨说来。”天一说。 慕容傲雪的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众人,随即停留在了季淳羽的身上。眼里三分笑意,三分赞许,剩余的便是全然的肯定。 “此人便是霄月山庄的季淳羽。”慕容傲雪一字一顿地缓缓道,目光依旧坚定的望着季淳羽,似这盟主之位非他不可。 季淳羽微一愕然,刚看见慕容传递过来的眼神便有所预感,但这突如其来的推荐还是令他万分惊讶。心中的斗志似星星点火逐渐烧了起来,当日水御华在擂台上那蔑视的眼神他依旧记忆犹新。他竟不是他的对手,那是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而后那个男人甚至连尊严都不屑于留给他,甚至灭了他家门。季淳羽对水御华恨之入骨,早想与之再战。 “若是各位愿意,季淳羽当仁不让。愿担此大任!”季淳羽也不推脱,气宇轩昂地走到了众人的中间毛遂自荐。 如今武林一盘散沙,估计在水御华的眼里就是乌合之众,想他们也成不了多大气候,干脆闭关修炼去了。等到真正出关才是要真正的一统武林。他对他们自己的薄弱,痛心疾首。 “论武功和才智,季公子自是不在话下。”空浩捏了捏手中的佛珠想起那日岳霞峰一战,他的武功精进之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暗中诧异。 但只有季淳羽心知肚明,这浑厚的几十年的功力并非是他一朝一夕练成的,而是父亲临死前传授于他的。加上他后天被打通的任脉,他的功力才更上一层楼。即使空浩和天一合力,都不一定是季淳羽的对手。 只见空浩专注地看着季淳羽,噙着笑意,继续说道:“季公子,霄月山庄与水天门之间虽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只是这盟主之位不是空有一腔仇恨和抱负就能担当的。更需要整个武林的认可。”他不是故意刁难他,他知道他的能力。只是季淳羽在他们那些年长的掌门中,却是资历尚轻。他不期望这次劫难过后,这盟主之位又引起武林各派新的勾心斗角,暗潮汹涌。 “这有何难?”慕容傲雪笑道,先不说和季淳羽的交情,排除这之外,他也是认定了季淳羽的实力,“我代表武林四大家族之首的慕容世家,荐霄月山庄季淳羽为盟主!”说着他就跨步站到了季淳羽的身边,同他并肩而立。 “好!季盟主!”不知是谁呼了一声,季淳羽寻声望去,竟是天下第一帮的丐帮帮主胡七,“那天你和慕容公子一起杀那虞清岚之时,俺就在心底佩服你的本事!” “盟主!” “小羽毛你当盟主了啊!” “季盟主!”众人见丐帮帮主响应,呼声竟是此起彼伏。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有生之年,竟能将盟主令再交付于你?季庄主在天有灵,季公子,当年这块盟主令也是由老衲交付于你父亲的。”空浩从袈裟中摸出盟主令,随即交付于季淳羽之手。 他慎重的接过那块玄色的令牌,手指划过古旧却依旧坚硬的触感,边沿处还有斑驳的点点污迹,像是历经了多少的血雨腥风。而今,这块令牌到了他的手上,由他带领武林展开一场新的厮杀。……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他不能再只是背负着自己的血海深仇,他更必须亲手为武林做个了结。季淳羽抚摸着那刻纹,似不断地坚定自己的信念。 新的武林盟主吗……季淳羽在散会后遣走了东方英,他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自从跟虞清岚跌入悬崖之后到现在,他没有一天是真的好好休息的。何况刚才为盟主一事也是劳心费神,如今他需要理一下头绪,然后再休息一下。可是天不从人愿,他刚坐下拿着壶就要倒水喝,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进来。”他重新打起精神应道。 门开了,来人则是慕容傲雪。 “傲雪?”季淳羽抬起头,又拿出一个杯子,倒上两杯水,笑道,“你怎么来了?……先坐吧。” 慕容傲雪径直就搬个凳子坐了下来,也不客气地就端起他递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再道: “我来只是跟你确认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 “你是不是见过虞清岚了?他是否也跟你一样安然无恙?” 季淳羽一楞,没料到慕容傲雪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竟是此事。 “你身上的毒解了。这么短的时间,哪里找的解药?除了虞清岚在崖下帮你解了,我想不出别的。” “没错……我身上的毒,的确是虞清岚帮我解的。” 他见对方都已料中,便也不再隐瞒,虽有顾忌,但还是将崖下与虞清岚的一席谈话告知了慕容傲雪。 “原来你们果真关系匪浅。他竟是要背叛师门去。” 慕容傲雪盯着季淳羽促狭的笑,看得季淳羽老脸都不知往哪搁了。原来对方早在岳霞峰上察觉出了点端倪。 “傲雪,你信虞清岚吗?” “信不信他与我何干,我信你便可了。” 季淳羽闻言脸上同样露出了笑意,那是一股支撑力量的源泉。俗话说,高处不胜寒,如今坐上这位,也是压力如山。而能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37、破镜 坐在大堂高椅上的水御华手里捏着一封信,睨视着不远处的虞清岚,讪笑道:“看样子,我真是小瞧了他。” 他闭关一出来,就收到武林盟传来的挑战书。水御华对虞清岚的问话,意有所指的人自然就是季淳羽。信上只有寥寥两行字,「下月初五,初云山,决一死战。武林盟主,季淳羽。」 “清岚,你怎么看?”水御华盯着虞清岚,神情顷刻变得肃然。 “上次武林盟闯山一战,未杀死他,属下失职。” “哼,这次你也不用操心了。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水御华随后把信一丢,弹指间,那封信已连灰都不剩地在空中化为虚无。 ****** “喂,小羽毛,我们也算朋友一场,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帮兄弟一个忙吧。” 季淳羽正在房内看书,抬眼看了看东方英,狐疑地盯在他可谓真挚的脸上看了一会,道:“说吧。我尽力而为。” “帮我找一本武功秘籍。” “你想练武?我教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过东西你还是得帮我找。” “什么秘籍?” “葵.花.宝.典!”东方英鼓足了勇气,怕季淳羽听岔了,特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 “那是什么?没听说过。”季淳羽低下头继续看书。 “不会吧?要不你帮我问问那个姓慕容的,他势力那么大,总知道的更多些……就是一种关于男女逆转的武功!” “逆天而行,你练了也长不出——”说到此处,季淳羽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和东方英讨论的话题太过愚蠢。他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没听说过这等秘籍,你若真要变回男身,不如送你上昆仑求道。” “啧,你不会真信这天地有神仙吧?” “我本来不信,可是你自己的事情又从何能解释?” “我不去昆仑!” “华山派也可以,她本就是道教一脉。气宗紫霞内功倒是和阴阳有关。”季淳羽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天下武功本就包罗万象,你不妨去华山试试。若是愿意,周正掌门至少还能卖我一个面子收你为徒。” “我……再想想好了!”东方英犹疑了半响才道。 季淳羽目送着东方英离开,刚才静下来看书的心思全都没有了。合上手里的书,叹了一口气。 东方英跑出去没多久,对刚才季淳羽的建议左思右想,其实华山派也挺好,他不信道家的那套东西,但是若能学武也无非是件好事。可是小羽毛要他去昆仑也好,华山也罢,总觉得哪里不对了。他平时看护他那么紧,怎么突然就要让他离开呢。边走边思忖的东方英,想到此处,突然止步。那家伙,该不是会……他心中一紧,转身迅速又折了回去。 “小羽毛!!” 东方英人还没跑到门口,就气喘吁吁地冲院子里大呼。季淳羽前脚刚踏出房门,差点就要被刹不住脚的对方给撞上。 “吵死了。”他没好气地冲这个冒冒失失的小鬼骂道。 “我不要去华山!” “武功你不要练了?” “你不是答应你会教我吗?!”他直接把刚才季淳羽的承诺搬出来用了。 “我只能教你一时。何况你不是要找那个什么宝典吗?” “葵花宝典和紫霞神功我都不要了。我就拜你为师!好你个小羽毛,竟然诓我,把我送走的话,就想了无牵挂的去死吗?!”东方英对着季淳羽怒目而视,他给水御华下了战书,但是没想到对方还要留下如此后招,“总之,师父,你别想把我甩了。” “咳,我拜师茶都还没喝过……” 季淳羽别过头止不住地露出尴尬之色,没想到当面被东方英给拆穿,面子上多少些有点挂不住。他的确是想把东方英送走,他这般不安分,定是不愿在东方家久住的。剩下的武林门派都懂明哲保身之理,华山派还不至于成为水天门的众矢之的。若能去昆仑就更好,昆仑派一向潜心修道,远离中原,很少真正涉入江湖纷争。 其实当季淳羽决定找水御华决战的时候,慕容傲雪也露出了无奈而怆然的神情:“季淳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季淳羽慎重地点头,他面对着众人,缓缓道,“水御华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们已经失去过一次契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背水一战,创造一个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已经到了关键时刻,胜败就在此一举了。好不容易重振起来的武林士气和凝聚力,不能白白的浪费,一旦被对方抢了先机,必然会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所以先争为利这点在双方的形势上依旧尤为重要。 醉花居。也是城内有名的青楼之一。季淳羽在一厢房内正独自小酌。透过糊纸的大门,不时的有莺莺燕燕捧着男人从门前经过。他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按捺住拼命压抑的暴躁之气。虞清岚真是死性不改,又是选这种地方!从刚才开始他就已在肚子里面把虞清岚腹诽了千万遍。 即从上次岳霞峰离别还不到半月,他便收到了虞清岚的传信。想也知道,自己给水御华的战书,他也必然得知了。 门被推了开,姑娘甜腻清脆的声音传入耳迹,循声望去,一女子贴着虞清岚伴门而入。季淳羽的脸更黑了。 “公子,我们走错房了吗?这里有人了诶!” “不,没错,是这间。” “啊?不是吧?公子,那你们二位可要对奴家温柔点……”那姑娘一挥绮罗手帕,偷偷望了眼房内的季淳羽,娇羞道。 然而,季淳羽很成功的在他们面前上演了黑脸顷刻变白脸的戏码。 “我想你误会了。”虞清岚将胳膊从那姑娘搂着的双手中抽出,转身温柔的呵护道,“其实……我家相公是来捉奸的。” “诶——?!公、公子……” 房门啪的一声又关上了,那被推出去的女子在门外应了片刻不见里面的人回应,便无趣的走了。 虞清岚刚要坐定,季淳羽只是托着剑鞘微一出力,一道流光划了出来横在虞清岚的胸前。 “相公,你这是……?” “自然是要执行家法了!”季淳羽磨牙霍霍,不似切碎他,更似想扑上去咬碎他。 “你怎么舍得伤我?” 虞清岚笑得一脸谄媚,季淳羽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正无处发泄,见他轻佻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但若要在这里大动干戈的确又不妥当,只好气急败坏地收了剑。 “你干嘛要约我到这里来?!”季淳羽一屁股坐了下来质问道。敢情是存心来触他逆鳞的。他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因为我想你了。” “你……!”如此直接的表白简直是让季淳羽一时语塞。 而此刻虞清岚已经开始摸上他的身开始扯他的衣服,将言语化作行动。 “等、等一下……” “又不是没做过,干什么这么别扭!”将身子又压了下去,整个人已经欺上了季淳羽的身。 “你不会专程跑来就为了干这等事的吧?!上次你和玉溟夜究竟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我的盟主啊,你都跑去给水御华送挑战书了。不想要命的行动也太快了吧!” “这事,总得有个人去做。”季淳羽已经停止了挣扎的动作,眸底透出精亮的光,冷嘲地笑道,“哼,何况我一直想杀水御华。我当然也不是……自不、量力……我……” 虞清岚迫不及待地吻上他一启一合的唇,堵上那人的音。其实在做此等事情之时,还在念念他人之事让他颇觉失了情趣。 二人的衣衫已全数褪尽,他轻轻抚上季淳羽的身,那里有着不少浅浅的白痕,其中肩胛处将身体整个透穿的剑伤最为显眼。望着那伤疤,虞清岚微眯起双眸,情不自禁地来回抚摸着。然后底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季淳羽抬起了眼,正好对上虞清岚的。无需多言,虞清岚就知道了对方的心思。 “你会如愿的。”虞清岚轻轻地说道,他重新吻上那优美的唇。将那人的双腿打开,缓缓压了进去。 因为不适的疼痛,季淳羽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勾下虞清岚的脖子,同样细细地吻着他。 其实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的……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次。 一次一次地眷恋,一次一次地不舍。 是啊,他始终都无法对他放手。哪怕相互残杀过,彼此不共戴天过,但还是无法放弃无法离开无法割舍。即使驻扎在心底对他的恨也未曾真的湮灭—— “你不是要帮我吗?那么你的计划是什么?”季淳羽手臂撑着床爬起,扬起头看向虞清岚。 “到了那天你就知道了。” “现在就告诉我。”他的目光坚定,直视虞清岚。再也不想被他算计着走了,他心底长久的不安便一直是这个人的隐瞒。 虞清岚怔了怔,对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在情事的难耐中竟透着隐隐的不安与怒意。他笑了,再次轻轻地压倒对方,身体重新覆了上去,亲密地肌肤相贴,有着炙热而真实的存在感。真是让他舍不得放手的人啊……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的爱人,不再去管那武林纷争血雨腥风。 “五毒教之蛊腐冰,已经种在了水御华的身上,这是世上唯一不畏药人血的蛊毒,玉溟夜早就想除掉水御华了……这次还有他的帮忙。腐冰乃是五毒教传说中的蛊毒,可在江湖早就绝迹已久,我没想到玉溟夜竟然真的会有。这种蛊的奇妙之处就是只有对方用尽全力之后,会立刻反噬种蛊者全身的内力,让他形如废人。水御华平时根本就不会出尽全力,所以他不会察觉自己被种了蛊。只是唯一的缺点是蛊毒发作的时间无法确定,毕竟是传说之物,无人见过其真正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逼他用尽全力,还要撑到他毒发?”季淳羽了然地反问。 “以你目前的武功和地位来说,他定会视你为对手,全力击杀你。” 说到此处,该说的事实也已全盘托出,手开始又不听地游走在对方的身上,身下依旧缓缓进出着,直到满足地听到底下的人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清岚……你说,……我有几成胜算?”他喘息着,吐出心底的不安。 虞清岚闻言微微蹙眉,他本想春宵一刻值千金好好享受此番的。心底也清楚对方的顾虑是什么,但只是简洁道: “五成。”要赌一把时间。 “是吗,竟有五成。”季淳羽的脸上露出了一瞬的释然,看样子人总有要搏一搏性命的时候。而他身上负担的也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 “反正即使盟主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正道人士最不耻的就是用毒。 “呵,兵不厌诈。” “淳羽,你怎么不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你,不就是因为跟我太久,都习以为毒了。”虞清岚噙着笑意,一手温柔地摸上他的发,忍不住地调侃。 “只此一次,因为我必须杀了水御华……”决心已定,即使不择手段,他都必须要那个人死! “如果我们走过了这一劫。淳羽,我们重新开始可好?” 事后他依旧抱着季淳羽,轻轻地念道,像是一场誓言,但却带着不确定的小心翼翼的声音。没有憎恨可不可以……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际,虞清岚依依不舍地抚上那熟悉的眉眼棱梢。他们都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双手都沾满血腥,而他更亏欠对方一个杀父之仇。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见过破镜重圆的镜子吗……? 虞清岚脸上闪过一瞬而逝的凄笑,对方半搁着眸,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只是紧紧地拥抱住季淳羽的身子,十指紧扣,好像这样就再也不用分离了。 “好……我们重新开始,我陪你去你喜欢的云南,你这只毒精……但不准……再拿我试毒……”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虞清岚压在他身上许久,即使现在已经从他的身体里面退出来,但依旧让他感觉有些发麻。 “谁说我去那里都是为了毒和蛊,我们可以去看那的玉龙雪山,碧空万里,白雪皑皑,一定很美……” “……好吧。那就去雪山。” 季淳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放松之后的疲倦铺天盖地地接踵而来。他侧了侧头,抵在虞清岚的颈处,心底仿佛真的掠过一片蔚蓝的苍穹下,银装素裹的雪山。 闭上眼,他笑了。接着,是熟悉的吻,又落了下来。凉凉的,竟也似雪。 38、终焉 四月末,天气依旧凉爽,未见炎热。而下月初五正恰逢端午,也就是季淳羽约定水御华决战之日。 东方英弃了手里的剑,他现在根本静不下心思学习季淳羽的剑术。平时看着季淳羽出剑的架势倒是羡慕无比,但自己拿起剑来依样照着他画葫芦的比划,就顿感失了方寸。上午吐纳练气扎马步的,下午习剑学招。日日夜夜,没想到学武功如此劳神费力。 “习武之人应视剑如友,你怎能如此对待你的剑!” 站在一旁授教的季淳羽见东方英刚才随手弃剑而地,脸上不禁露出了愠怒的神情。他一向很爱惜自己的剑,见不得人如此对待剑,尤其现在这个人已是他的弟子。 “小羽毛,我……” “叫我师父。” 平时被这小子目无尊长惯了,以前是碍着他得了疯病让他养成习惯,如今逮到机会纠正,季淳羽自是不能放过。他自幼也是出身名门谨守礼教,该端的架子还是会保持。 “是,师父……” 东方英跟着季淳羽这么久,多多少少是收了点骨头,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鲁莽不知轻重。说到底,终于有点入乡随俗。 “既然无心练剑,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季淳羽对东方英这几天的心神不宁心知肚明,他自己何尝也不是如此?初五临近,生死一战。想谁的心态都不能保持平静吧,就连他自己也都是半夜睡不着而起舞习剑。 “师父,我也想去初云山。”东方英拾起剑,握紧了剑柄,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不行!”他断然,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那日难免要有一场恶战,怎能让东方英平白无故地去送死,何况他根本无心照顾他。即使他自己真的一去不回,他也已经传讯东方世家,会让他们及时带走东方英。 “我绝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担心你!我怕……” 他说道这里,声音忍不住透出一丝颤抖,东方英看着季淳羽,焦急的脸上是满满的不舍和惧怕。 “别乱想了,我可不会输。我答应过你,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上初云山!” 对季淳羽这样胜券在握的回答,东方英死都不相信,凭什么这次他就不让他跟着去! “因为我是你师父,我说的话你必须要听!” “……!!” 得!这次他连理由都懒得给了。直接拿身份来压人,东方英对于拜师这件事情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五月初五,端午。 季淳羽率领着慕容傲雪一行人重登初云山,想起上次和虞清岚一同在初云山的点点滴滴不免感慨万千。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武林大会上同水御华比武,接踵而来的是邪影的攻击,然后他跟虞清岚终于表露心意,共赴云雨。却意料不到自己之后竟会被水御华俘去。而今天,终于到了了结一切的时候了。 “盟主,我们将抵达初云山顶,但四周并未发现水天门的人!”探子来报,恭谨地向季淳羽一揖。 “继续探查,魔道中人诡计多端,小心他们使诈。” 季淳羽不禁蹙眉,对此风平浪静的气氛不免心有余悸,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伸手示意后面让大队人马立即也停止前进。 “盟主为何要停下?”众人诧异,有人忍不住上前问道。 “接下来空浩大师和天一道长一起随我上山顶便可。周掌门,慕容傲雪,你们和众人在此等候。三个时辰之后见我们不下来,请周掌门迅速带众人撤离初云山。若水御华不停止这场武林喋血,我想朝廷也不会再袖手旁观了吧。” 季淳羽话已至此,他的目光直直看向慕容傲雪。慕容世家的地位不仅仅是在江湖上举足轻重,其妹为当朝皇妃,父是官拜三品。若能打通朝廷,出动军队的话,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这也是迫不得已之举,因为朝廷和武林人士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若让朝廷插手此事,今后中原武林人士可能会受制朝廷,必然无法再独立一方。但这样,总比他们被杀光要强…… 慕容傲雪闻言,立马就对季淳羽所设想的后路了然,但是他并没有听从对方的命令,而是说道:“请让慕容随盟主一同前往山顶。” “傲雪,你根本就不必——”季淳羽急道,他想说他根本就不必跟着他们再去送死。 “慕容傲雪心意已决,望盟主成全。” 对方毫不畏惧,持剑于胸前示意自己的意志坚定。慕容傲雪看着季淳羽,眼里是不容妥协的决然。他怎能弃这个朋友于不顾? “不愧是慕容世家的公子。”天一道长对慕容傲雪的赞佩之情也是一览无遗。 “好!就一起去!” 季淳羽一掌拍上慕容傲雪的肩膀,对这个重情重义的朋友内心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接下来若是有什么意外,就交于周掌门处理了。”季淳羽回头慎重地托付于周正,这一辈剩下的人里,就五岳剑派之首的华山最有统帅之力了。 “我相信盟主,只望你们早日归来。今后武林不能没有你们这些年轻一辈。”周正看着一干众人,字字有力地如是道。眼里透出的讯息则传达出要他们必胜的决心!无论生死与否,临阵士气不可退。 “一定!” 季淳羽和慕容傲雪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转身便毫不犹豫地向山顶走去。身后则跟着传来震天忽低的呐喊。 “我等恭送盟主击杀魔头!为武林除害!” “为武林除害!” ****** 山崖之巅,万里长空,只有薄薄的几片云漂浮在那一片蔚蓝里。一袭红衣黑绸的男人傲立于此,浓黑和血色交织的衣衫,让他在这天地之间显得异常突兀。但在他们上来之前,他只是负手而立望着对面的山峰。比起一个沾满血腥的魔头,今日的水御华更像是一个孤傲的王者。 “水御华。”季淳羽几乎是艰涩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上来的武林同盟的人只有他们四个人,而这里却除了水御华没有其他任何水天门的人。就连虞清岚也不在这里—— “季淳羽,万事小心。”慕容傲雪环顾四周,低声说道。这太奇怪,他们浩浩荡荡一干人等杀上来,而这里,却只有水御华一人! 季淳羽闻言点了点头,留下身后三人向前迈出了步伐,只听他边走边轻声道:“若我失败你们三人便全力击杀,绝对不要迟疑。”胜之不武也罢,只要不杀此人一切都不会结束! 他边走边缓缓抽出手里的剑,锋利无比的流光从雪鞘中现出。全身绷紧了神经,季淳羽扬起手中的剑,蓄势待发。水御华从刚才起就一言未发,只是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一如既往的傲慢、睥睨的目光。左手同样抽出了一把三尺青锋。 季淳羽一向喜欢先发制人,既然拔剑就会立即出刃速攻而上,势如破竹。他要杀了他!心里只剩下这个念头,坚不可摧的决心。对方的剑同样快狠准,步步惊心,每一招都是直刺他罩门。弹指之间,二人已过数招。季淳羽从一开始就运用了十成的功力,他记得虞清岚的话,必须逼对方同样使出全部的功力。 慕容傲雪等人已在一边看得冷汗直冒,这是一场殊死搏斗,成败就在此一举。 反观今日的水御华依旧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目光紧紧锁在季淳羽的身上,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个人才有足够的资格进入他的眼底,专注地似乎不容错过他每一个动作。 一剑落月回天的绝招,倒映在水御华的眼里,如同流光飞舞。瞬间的迟疑,那熟悉的身影已逼入眼前,再扬起剑反击的时候,那道流光已经穿胸而过……浓稠的血,顷刻喷涌而出。季淳羽根本就没有想到水御华竟未避开这一剑,当剑刺入胸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而不远处旁观的三人更是了无反应。 “唔……”水御华手中的剑脱力的掉在了地上,他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呻吟。 但就因这一声呻吟,让季淳羽当场惊愕失色,呆若木鸡。不会错的,他绝对不会听错那个人的声音的! “……清、岚……”他几乎是颤抖着不可置信地道出了这个名字,抱住他欲要倒地的身体。 水御华的眼神变了,不,那根本就不是水御华!会用这种沉静而专注的目光看着他的人,只有虞清岚。可是谁能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眼前之人不是水御华而会是虞清岚?!他不由自主地想抽剑,虞清岚痛苦地又溢出一丝呻吟。若现在拔剑,对方必死无疑。季淳羽持剑的手丝毫都不敢动了。 “怎么会是你……”全身的经脉像是凝集了冰渣,一阵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恐惧沿着背脊攀爬了上来。他亲手要杀的人,怎么变成了虞清岚…… 虞清岚咬了咬牙,忍着剧痛,撕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失去血色的容颜压抑着疼痛,惨白一片,却昭示着眼前之人的的确确就是虞清岚没错。 “水御华呢?”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慕容等人冲上来急问。 “死了。” 虞清岚苦涩地笑,嘲笑这些正派人士的担心。其实一切早就在很早之前就结束了。因为水御华,就是他虞清岚亲手杀死的! ****** 水御华收到季淳羽挑战书的那日,信在他的手上灰飞烟灭。玉溟夜恰巧走入总坛大堂,他就这样直直地走到了水御华的面前,从容地站定。虞清岚站在水御华的身边则没有丝毫的动作,仿佛玉溟夜的到来一切都是意料之中。 “玉溟夜,你来此何事?”水御华挑眉笑道,目光咄咄逼人。 “来看你死。”薄唇轻扬,那绿眸里射出的光同样阴毒无比,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哈哈哈哈哈哈!” 水御华忍不住的仰天大笑,仿佛是听见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站起来,随后一撑扶手,那椅子同样顷刻就化为这天地间的粉末。 “玉溟夜,本座神功已成,倒是要看看你今日有何本事!正好拿你开刀来试!”他说完,抬手就欲要攻上玉溟夜。不料半路碧绿铁扇横出截断,挡下他的手腕,“吃里扒外!虞清岚,你果然叛徒!” 虞清岚此刻面目表情也不反驳他,返身一跃退到玉溟夜一旁同他并肩而立。水御华的眼里此刻终于射出愤怒的凶光,狠狠地盯着虞清岚。兴许是他头一次尝到背叛的滋味,没料到竟是养虎为患。 三人的打斗已发出不小的动静,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护卫冲进总坛,那么只能说明他们的行动早就蓄谋已久!水御华对此更是急怒攻心。他运功而发,提至顶峰,彻底是要击杀叛徒。玉溟夜和虞清岚见此对望一眼,他们就在等此刻他运功引发蛊毒。五毒教的腐冰已种下,水御华定是料不到江湖上能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虞清岚,会大胆地将蛊种在他这个主子身上。 水御华的掌风擦了过来,正袭上玉溟夜的左臂。他猛得发现被击到的手臂正逐渐发黑经脉鼓起。糟糕!常年都是与毒为伴的玉溟夜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右手成钩状,竟毫不留情地徒手狠狠撕扯掉了自己的左臂。断臂的缺口立刻血沫喷溅,而掉在地上的左臂很快同先前的座椅一样化为了尘埃。 水御华正待兴起,不料脸色遽然一变,刚才一击正引蛊毒发作,顷刻感到全身内力如迅潮般退去。他诧异不及,虞清岚疾攻而来,他想挡下那人的攻击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半分力道。电光火石之间,扇骨上的利刃已经破开了他的喉咙,顿时血流涌注。 “你……”他欲开口,咽喉被切开已令他无法言语,只是怒目而视着虞清岚。虞清岚知道他想问什么,为什么会背叛?!他从小就开始培养他,好歹也有个养育之恩。可是…… “水御华,你只是不该动属于我的东西。”虞清岚狠绝地说道,话中所指的正是水御华那次迫害季淳羽所做的事情!咎由自取,这恨意也是水御华自己在他心里种下的。 玉溟夜喘息了片刻,及时点穴止住了左臂上的血。他苍白着脸,刚才险些就丢了性命。看见虞清岚一击杀死水御华,朝着地上的尸体,他忍不住扯出得意的笑容。 “啊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他蹒跚着脚步,移到水御华的身边,弯下腰在他身上摸索了片刻。没一会就拿出一本卷轴,上头赫然印着玄极神功四个字。 “呵,玉溟夜,我就知道你别有用心。”虞清岚看见玉溟夜从水御华腰间取出的东西鄙夷道。 “你我各取所需,这样的结果有何不好?”玉溟夜冷笑回道,也不提防虞清岚是否会突然反咬一口,抢走他的秘籍。他不同水御华种了腐冰,即使断去一臂,他跟虞清岚同样是使毒之人,只要对方不是药人,彼此都会相互忌惮三分。 “蓝魔花已被水御华用去练了玄极神功,你又如何找这替代魔物。” 原来刚才水御华用的便是吸食蓝魔花之毒的玄极神功,才让玉溟夜中毒,不得已断去左臂。 “这点本座自会想办法。”玉溟夜已经把卷轴揣入怀中收好,面向虞清岚笑道,“水御华已死,这水天门便是你囊中之物,噬主夺权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哈!” “我对江湖上的权力地位没有任何兴趣。” “哦?那你想要什么?”玉溟夜微眯起双眼,看向虞清岚。他搞不懂,这人大仇已报,难道竟对权力地位毫无要求? “接下来,需要请玉教主帮一个忙,我想这对五毒教也是有莫大的好处,您一定不会拒绝的。”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正挥刃砍下水御华的人头。那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依旧是睁着骇人的双眼,死不瞑目。 ****** 慕容傲雪等人几乎都不相信水御华这魔头竟然就如此死了,不免怀疑虞清岚是否另有居心。但像是为了昭示他所说的都是事实似的,凭空出现了一颗人头砸到了他们的面前,正是水御华残破的头颅!过了数日,那头颅逐渐开始腐烂,但的确就是水御华本人的。 “当日我们五毒教也是受水天门所迫不得已才从之魔道。如今这也算是将功补过吧。” 玉溟夜适时走了过来,只剩下一臂的他,裹在鸦色的绸缎里,身形看起来更加的单薄了。他的身后此刻还跟着左右护法,血凰和凤玖。 “玉溟夜!?你们没对周掌门他们如何吧?” 季淳羽骤然想起等候原地的那些人,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水御华已死的事实。比如会对五毒教等人群起而攻之。 “放心,我们什么都没干,只是让他们暂时都睡下了而已。” 凤玖耸耸肩,向季淳羽解释道。既然他们打算将功补过,自然就不会再对武林同盟的人出手。只是他恶习不改地又多看了对方两眼,直到注意到旁边血凰森冷的目光才尴尬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假装无辜。 现下最要紧的问题是为什么虞清岚要假扮水御华前来赴约,季淳羽不明白,他看向虞清岚,却在一片惊讶中望着那人竟不要命的抽出了胸口的剑。 “我虞清岚、再不欠这武林任何……”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竟是以此谢罪,甘愿死在他的手上。 剑拔了出来,鲜血染尽了那一层层的红衫黑绸,让那身上的颜色更妖异地绽放开。 “可笑,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吗?”他悲愤地说道,但脸上竟是泫然泪下。季淳羽没想到,到头来,他还是被这个人骗了个彻底!虞清岚步步为营,竟设计了一个如此的结局。 虞清岚翕合着唇,却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像是要对季淳羽诉说着什么。只是无论是什么对季淳羽来说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么他会觉得自己会再次陷进地狱,而且永无天日。武林的正义,彼此之间不共戴天的仇恨,所有的伤害所有的爱恋,那些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变得那么的轻如鸿毛。 “不……”季淳羽终于还是放下了那故作坚强的伪装,几乎是万分惧怕地叫道。徒劳地用手试图堵上那喷出的鲜血。 不料,这时突如其来被人隔空打了一掌,毫无防备的一击,沉浸悲怆之中的他未运功防御直接就被震飞倒在远处。 “邪影!” 他听见慕容傲雪的惊呼,季淳羽艰难地从地上撑起,看见另外有人抱起那被血染尽的身子迅速就要离去。清岚清岚清岚……他想声嘶力竭地呐喊,只是邪影的那一掌伤他太重,他几欲吐血。伸出的手像是极力地在虚空中抓住什么,却只有苍凉的山风从指缝中穿透而过。 初云山一战,以武林盟获胜为最终结果。 大魔头水御华已死。毒公子虞清岚也死于季淳羽的剑下。 只是事情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当时的武林盟主季淳羽却留下盟主令,突然失去了踪迹。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39、后续 若干年后,京城—— “让开!都让开!”城门的兵士正卖力地驱赶着快步进城的平民。帝都城门大开,今日正是镇压西塞敌军的大将军凯旋之日,皇帝同邀全城百姓普天欢庆。 年轻的主帅有着异常英俊的脸,骑着枣红色的战马,身披银白甲胄。太阳直晒了下来,刺目的阳光令他忍不住眯起双眼,兴许这两年都在塞外打战,今日终于能够班师回朝,让他原本坚韧的目光里难免流露出一丝柔和。 “恭迎慕容将军得胜凯旋!扬我天朝雄威!”有领队骑马从主道上迎面而来,向那主帅恭敬地一揖,他便是前来接应慕容傲雪的京卫指挥使。 “客气!今日是要有劳秦明指挥使了。” 慕容傲雪向来人爽朗一笑,迎着指挥使的方向,双腿轻夹马腹微微策马加速向前,身后他的副将也随之紧跟了上来。 “听闻将军这次是以少胜多,敌我双方实力相距四万大军,竟能一举击败敌军!在下实在佩服!” “将置兵于死地,断其路,才得以后生。这也是我一个朋友曾用过的战略。”慕容傲雪的脸上像是充满怀念似的说道,他想起了曾经的季淳羽。 当初他在西北冒着冰寒雪天连夜行军,只带三日干粮,自断己方粮草,逼迫自己的军队陷入险峻。这才更深地激发出将士视死如归的气势,奋勇杀敌,才夺回被敌军占领的西塞城池。 “是吗?那不知将军的这位朋友身在何处?现在为何人效力?” “我也不知他如今是在何处啊。”慕容傲雪叹了一口气,对秦明的提问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季淳羽的消息了,“若是他上战场,也许能力并不在我之下吧!只是……罢了!不提他了!”自从季淳羽消失之后,他便回到了慕容世家,考取功名,后来更是得了金榜题名的武状元。数年金戈铁马,已为一方良将。 他骑着马随意地望向四周,不知是否为错觉,却感到一股熟悉的视线投递过来。他不经意地望去,白衣胜雪,带着斗笠的头微微扬起,正好对上慕容傲雪惊讶的容颜。 季、淳羽!慕容傲雪在心底惊呼,他下意识地就勒住马,惊得马儿扬蹄嘶鸣了一声。而身旁的副将和秦明也不免引起对他的注意。 只是当慕容傲雪重新架住了马,再一撇头,却不见了季淳羽。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就隐没在了人群中,哪里还有刚才的影子。 “将军!”他的副将忍不住地叫道,不知道为何慕容傲雪突然就要停下。 慕容傲雪骑在马上,紧紧勒着缰绳。他不甘心地四下又张望了下,的确不见季淳羽的身影,刚刚兴起的情绪顿感又有些失望。 “慕容将军,皇上和霜妃还在等您。我们还是速速回宫吧!”秦明跟了上来,在慕容傲雪的身边小声道。 “好……我们走。”他终于收起巡视的目光,无奈地掉转马头,踏着大道继续向远处的皇城前进。 或者这就是天意吧,虽然不知道从初云山那场对决之后,他为何要离去。作为他相交已久的朋友,他有一种感觉,季淳羽定是因为虞清岚而离开的。……但愿有生之年,他和季淳羽能再有重逢的一天。 将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很快就离开了道上,走进一座茶楼的季淳羽再次回到了大街上。虽然知道慕容傲雪后来当了武将,但是他今天的确没有想到,天子脚下偌大的京城,会就这样跟对方直接打了个照面。他走了没过多久,就抬脚踏入一家牌匾为清风医馆的地方。 “清岚,我回来了。”他取下斗笠,放下手中的包袱,然后随意地就向堂内走去。 被唤的那人眉目如画,笑容轻佻,很难将医者的风范与此人联系起来,这正是本该死去的虞清岚。他刚写下一副药方,递给面前的病者。便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安然离开了。 季淳羽坐到了刚才病人的位置上,望见他对待病人的模样依旧慵懒随意,对着虞清岚不免微微蹙眉道:“你就不能对病人的态度认真一点,和颜瑞色一点?亏你长着一张这样的脸。” “哎,我以前也从来没当过大夫啊!”他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在面前坐定的人假装一脸无辜地解释。手却不安分地抓起那人放在脉枕上的腕,调侃道,“要不你也让我诊一下?我一定会对你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诊断一遍。” “做梦!”季淳羽稍一使力,手就抽了回来。 “喂,淳羽,这些年你都不让我碰你!当初诈死是我不对,但这么久过去了,你气也该消了吧!” 想他当年故意让季淳羽刺他一剑,本是要化解一场仇恨,没想到弄巧成拙,自己弄个伤残半死不说,害得季淳羽因他的死大受打击几乎就要发疯。还有那个无音,想来灵仙凝魂露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东西,后来被无音全部都用回到他身上,对方竟借此勒索他一堆别的奇珍药物做补偿。为这一条命,无音拔得他这只铁公鸡半根毛都不剩。趁人之危!虞清岚当初忍不住地怨道。 虽然身上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但今时不同往日,这让他跟季淳羽的武功出现了明显的落差,强取肯定不行,用药一定会被事后暴打!那一剑穿胸还是让身体落下了病根,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先不说。去年好点了就跑到玉龙雪山结果又冻了一把,害得他旧伤发作,又把季淳羽吓得半死。 其实季淳羽事后仔细想来,怎么会不明白当初虞清岚的心意?他为了自己背叛师门,不愿再欠这武林任何血债!他是想给他一个纯粹的虞清岚,不是武林公敌的虞清岚。而他要的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季淳羽。只有彼此,他们将只是自己。 “我也没有一直在生你的气……”只是我不知道怎么去跟你妥协。他这么说的时候,静静地看着虞清岚。我总是习惯地妥协你,但是我也有骄傲的时候,也有不愿妥协的地方。像是钻入了一个死胡同,固执地不肯再出来。 “那么今晚……你若不反对,我就当是默认了。” 季淳羽也不反驳他,竟是主动地伸出手去,一点一点触摸着对方鲜明的轮廓。那么多年过去了,十六岁开始就认识了这个人,磕磕碰碰一路走到了现在。仇恨丢了,权力地位也不要了。原来这个世上,惟独这个人是特别的,无论如何都不想失去的啊。他闭上眼,听见自己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