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插曲过后，刚刚有些紧张的气氛，反而变得轻松起来。

麦肯院长重新凑近话筒，还是笑眯眯：“大家都来认识一下，那位就是见习一班的杰瑞同学，很可爱，对不对？”

“对！”异口同声，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偷笑声。

可爱……可爱……可爱……

杰瑞胸口有无数匹草泥马狂奔而过——一匹接一匹啊，不带断档的！于是乎，头扎得更低了，恨不得天上掉下个大导演，把刚刚那段剪掉——多么犯二的表演啊！绝对的烂梗！

“咳咳！今天，还有一位先生期待同学们的关注……”

麦肯院长故意顿了一下，吊足了学生们的胃口。下面已经在窃窃私语了，话题当然是围绕主席台上的神秘人。

“相信同学们都看到了，主席台坐了一位我们不熟悉的先生。”麦肯院长扫过主席台，露出惯常的狐狸笑，“同学们不妨猜一下这位先生的身份。”

有知道的学生大声喊出了他的身份：“大皇子殿下！”

杰瑞猛地抬头：大皇子？

“欢迎大皇子殿下的到来！”

随着麦肯院长的话音，一位带着无框眼镜，身材高挑瘦弱的男子走到演讲台，代替了麦肯院长。

大皇子唐纳德·金穿着便装，浑身散发着书卷气，脸色红润，与之前皮包骨的形象完全不同——杰瑞惊叹：原来大皇子不做干尸的时候长这样，怪不得刚开始没认出来！

“谢谢！”唐纳德俯身，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

“哇！”萨米尔星星眼，“好有磁性的声音。”

杰瑞撇撇嘴：“又不是没听过，做什么学小女生犯花痴。”

萨米尔撅嘴，圆溜溜的眼睛瞪起来就像大葡萄，葡萄里呈现的却是对杰瑞浓浓的鄙视：

“大皇子殿下可是我们的国民偶像，他是第一个提出小贵族、中等贵族、大贵族利益平均化的人，还在理事会上公开倡导平民享有更多权利，并且提出一系列富有新意的改革措施——如今，殿下还没有真正成为帝国皇帝就已经这样为民着想了，等到他掌握实权后一定能做得更好！你这么缺乏常识，哪里会知道这些！”

“切！”杰瑞翻白眼，“谁稀罕！”空头支票谁不会开？

布鲁不解地看着杰瑞，总觉得小少年今天的火气有点大——或者，是因为刚刚出丑了？

趁别人的视线都被大皇子吸引，布鲁偷偷拉过杰瑞的手，藏在宽大的法袍下，十指相扣，附带一个宠溺的笑。

杰瑞的心情，突然就好了那么点……好吧，他承认，是好了很多！

“今天，我能健康地站在这里，要特别感谢在场的某位同学。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已重新回到了光明神的怀抱……哦，或许会是黑暗之神。”

唐纳德的小玩笑，让现场发出一阵欢乐的笑声。国民偶像的地位转眼间又上升了一大截：他们的殿下，还是个幽默的人啊！

唐纳德的视线投向见习一班的方向，在场的学生甚至导师们也在纷纷猜测，这个能够让大皇子特别提起的幸运儿，到底是哪一位。

对上唐纳德的视线，布鲁略微僵硬地笑了一下。没别的意思，就是对着杰瑞以外的人，笑起来不习惯。

不过，这个不自然的笑，大大取悦唐纳德，因为他的眼神在那一刻愈加温柔。纯净的金色的瞳孔，就那样看着你的时候，没有人不会被它们吸引。

杰瑞用上狠劲儿，用力捏住相握的手。

布鲁扭过头，深邃的黑色眼睛，满满的都是杰瑞的倒影。

“哦，想起来还没有当面对你说声谢谢。”唐纳德一改平日温和俊雅的形象，有些慵懒地靠在吧台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莫名的带着股魅惑。

布鲁面不改色地转移视线：“殿下，您不必客气。”

唐纳德站直身子，周围的气场一瞬间发生改变：“尊贵的亡灵法师先生，请接受我唐纳德·金由衷的感谢！”说完，郑重地行了一个骑士礼。

饶是淡定的布鲁，也在这样的情境下愣住了。

唐纳德，称呼他为“尊贵的”亡灵法师先生——就连杰瑞也没有这么叫过——这是不是说明，终有一天，亡灵法师也会取得与魔法师同等的地位？！

是的，一定是的，自己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不是吗？杰瑞，他的杰瑞也一直这样说……

布鲁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唐纳德的脸，不由得红了眼眶。

唐纳德伸出右手，像是战争中的伙伴那样，拍拍布鲁的肩膀，重新露出温和的笑。

布鲁发现，唐纳德笑起来的时候是很好看的，与贾斯汀相似的长相，截然不同的气质。温和，睿智，高贵，又不仅仅是这些。布鲁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总之，布鲁并不讨厌。

第66章：面对诱惑

“什么？”

饶是淡定如布鲁，此刻也有些讶异。他不敢肯定，唐纳德说得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样。

唐纳德呷了一口果酒：“布鲁觉得，我又没有这个资格站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为亡灵法师争取权利，一起……”相伴到老……

布鲁挑挑眉，终于有些明白杰瑞为什么要离开了。唐纳德的话太明显，布鲁现在深刻地了解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对唐纳德求爱似的话语自然能够听懂。

但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布鲁关心的，只有一个杰瑞而已。突然有些担心，以杰瑞的个性刚刚必然是生气了。

哎，还不知道待会儿回去要怎么哄！布鲁想着杰瑞平时的小任性，嘴角无意识地挂上了宠溺的笑。

唐纳德没有抬头，自然也看不到布鲁的表情，或许，他是故意不去看。

久居高位的帝国继承人，什么时候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就连前一任王妃，也只是因为他多看了一眼，第二天皇帝约克就把求婚的帖子送到了女方家里。

唐纳德对那位温婉美丽的王妃是喜欢的，但却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当然，在遇到布鲁之前，唐纳德也根本不了解什么叫“怦然心动”。

唐纳德不自觉地陷入回忆，意识模糊时传入脑海的清冷声线，生命垂危时融入身体的丝丝暖流，疼痛难忍时不断安抚的温暖手掌，这一切综合起来就如同一道曙光，破开层层迷障，带着饱受摧残的身体和灵魂走向新生。

唐纳德死里逃生，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青年英俊的脸庞——那眉，那眼，那下巴，那鼻梁，每一处都像是最优秀的工匠精心雕刻，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则少，俊美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唐纳德隔空描画着布鲁的眉眼，每一个细节都如同带着魔力，牵动着他的心思。

唐纳德不知道这是不是爱，但他对这个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青年很在意，无疑。

越在意，越胆怯。他不知道要怎样设计好步骤，去俘获青年的心；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去俘获这颗明显已有所属的心。

端起酒杯，饮下一口微凉的酒液，压下躁动的心情。

白皙修长握惯了笔杆子的手拿着高脚杯的时候，依然优雅从容。红色的酒液随着手指的晃动，在透明的水晶杯中晕染出一片片痕迹，起起伏伏，一如唐纳德此时的心情。

不过，那张温和的脸上，一如既往笑意绵绵：“我虽然不是魔法师，也不是骑士，却也是正当供职的帝国官员，亡灵法师先生不会因为职业而拒绝我的追求吧？”

唐纳德说得谦虚，以他的地位，岂是普通的“帝国官员”能比？

这句话若是用在哪位淑女身上，必然能让对方感动涕零，继而死心塌地。然而，现在的表达对象是布鲁，皇子的求爱之路恐怕还要走上很远。

就这样，布鲁生平第一次被表白了。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依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唐纳德刚刚只是在说：你看，今天天气不错哦！

还是如此淡定啊……竟然丝毫不把自己的身份看在眼里！唐纳德轻轻叹了口气，不愧是自己看得上眼的人，不枉他惦念一场。

“即使是拒绝，也该有个回应吧？作为绅士，可不能伤害任何倾慕你的赤诚之心。”

“对不起。”

“这是拒绝了吗？”唐纳德语气低落，故意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布鲁却丝毫没有理会，视线直直地看向大厅门口，在那里，杰瑞正黑着脸和萨米尔拉拉扯扯，似乎是一个想进来，另一个不想进。

漂亮的少年像头小倔驴一样，扯着脖子蹬着蹄子拼命反抗，白皙的小脸皱成一团，那样子虽然在一群绅士和淑女面前失了礼仪，布鲁却觉得异常可爱——他的杰瑞就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顺着布鲁的视线，唐纳德也注意到了门口的杰瑞，更加让他在意的是，布鲁看向杰瑞时满心满眼的在乎——唐纳德不得不承认，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他没有任何胜算可言。

所以呢？就这样放弃么？

唐纳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布鲁，但至少，现在的自己想要亲近他，想要得到他的回应，想要他看着自己。就像，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少年一样。

青梅竹马的感情么？

唐纳德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到类似的情感体验，脑海中无防备地出现了希尔斯的脸，唐纳德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希尔斯一样的青梅竹马？还是算了！

唐纳德抬头，恰好看到别扭少年被同伴说服，正走两步退一步地往这边挪动。

唐纳德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于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突然上前两步，趁布鲁的注意力被少年吸引，猝不及防地张开双臂把人收到怀里。

实际上这个动作做得并不轻松。几乎发育成熟的布鲁身高与他不相上下，经常锻炼的身体甚至还要强壮一些。

“你做什么？！”布鲁一把推开放肆的人，管他什么身份，照样怒目而视。

刚刚还掺合着各种柔情各种期盼的脸，面对自己的时候却是满脸愤怒、责备，或许还带着些厌恶——唐纳德摊摊手……好吧，就这样败得彻底！

唐纳德压下所有的心绪，努力扯出一个从容的笑：“你不想试试吗？试试他对你的心意。”

说这话的时候，唐纳德脸上的表情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仿佛刚刚的动作没有一点私心，完全是为了帮助布鲁。

布鲁本坚定不移地想和这个人拉开距离，他家小杰瑞是个标准的醋坛子，这点在上一次已经得到了验证，刚刚的拥抱杰瑞肯定看在了眼里，布鲁不希望他误会什么。

布鲁想归想，无奈唐纳德的话太有诱惑力，他的表情又太过真诚，布鲁突然就犹豫了。

唐纳德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再接再厉：“你很喜欢那位小魔法师先生，不是吗？”

唐纳德用眼神示意杰瑞的方向，那个漂亮的小魔法师好像正在气鼓鼓地看着呢，真有意思！唐纳德突然觉得刚刚失恋的心情稍稍得到缓解。

“我没猜错的话，小魔法师先生似乎不像阁下这么坚定吧？”

“你不想知道他的心意吗？”

“不得不说……爱情，有时候需要适当的刺激。”

布鲁心思一动，视线转移到唐纳德身上：“怎么刺激？”

“比如说……这样。”唐纳德再次凑近布鲁，再次趁对方分神，重复了刚刚的动作。

布鲁条件反射地推拒。

“等等！别急着推开我！”唐纳德收紧手臂，稍稍低头，凑到布鲁耳边，带着微笑小声说着，“他在看哦……有时候，你需要让他知道，你不是非他不可。”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动作，自然亲昵得就像相处多年的情侣。

或许是太希望得到杰瑞了，在那一刻，布鲁真的没有动，就那样任由唐纳德抱着，就那样让杰瑞看清了两人的动作。

布鲁眼睁睁地看着杰瑞看好戏的表情转变为愤怒，看到他气冲冲地朝着自己走了几步，然后又突然顿住，转身跑掉。

布鲁的心情，有点复杂。

“如果想早点知道他的心意，就让误会持续下去。我不介意陪你演这场戏。”唐纳德端着一副无比善良的样子，游说迷茫中的小青年。

布鲁推开黏在身上的唐纳德，一言不发地转身，淡出唐纳德的视线。

“三天之后，告诉我答案。”唐纳德喝下最后一口酒，扔下一句话。

虽然走远了，感官异常灵敏的布鲁，还是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一句话，就是一场赌博。赌与不赌，总是难以选择。

想知道结果，却又害怕知道结果，揭开赌局的那一刻，会是惨败，还是获得？

就在唐纳德黯然神伤的时候，衣着华丽的青年，端着酒杯，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形单影只的大皇子身边，背着光的脸上，那明显鄙夷的表情绝对与优雅无关。

没错，这位衣着华丽，表象优雅，内里却各种不靠谱的俊美青年，就是大皇子殿下死党兼护卫的皇家骑士希尔斯。

“好玩吗？”

说实话，希尔斯对于唐纳德故意搅局的行为有些生气。两边都是他的朋友，虽然对杰瑞的感情不像对这个死党那么铁，但是，杰瑞是戴弗在乎的人，希尔斯不得不考虑到这一点。

“你觉得我是在玩？”唐纳德瞥了来人一眼，看到他花孔雀似的装扮，立马嫌弃地转移视线，“你对戴弗是玩吗？”

“我对戴弗？怎么可能！”触到逆鳞，希尔斯立马炸毛。

“那就不要认为我是在玩。”唐纳德极力掩去心头丝丝苦涩。

“你敢说你刚才不是故意的？”作为死党，希尔斯对待唐纳德，从来没有“尊敬”一说。

唐纳德扬起半边唇角，目光迷离，看着窗外的夜空，语调呢喃：“太顺利的感情……岂不是会失去很多乐趣？”

“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别这么、这么……”青年凝眉思索着，最终选了个中肯点的词，“别这么损人不利己。”

“损人不利己么？我不觉得。”唐纳德仰头喝干杯子里残余的红酒，唇角微微翘起——他绝对不会承认，此时此刻，他的心情的确是好多了。

越是冷静自持的人，越容易在某些方面存在硬伤。杰瑞之于布鲁，就是那块硬伤。在布鲁的心目中，杰瑞太过美好，他太想得到。

有时候，布鲁的头脑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些邪恶的想法，或者是抽走杰瑞的灵魂，把他做成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傀儡；或者洗去杰瑞的记忆，把他带到无人之处，让他满眼只能看到自己。

有时候看着手里的折纸，布鲁会突然发呆，想象着把他们变成杰瑞的样子，让心爱的人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

如果不是被尚存理智死死压制，布鲁恐怕真会做出这些事，作为亡灵法师的他绝对有这个能力。

要么世人都认为黑暗系修炼者都是邪恶的，功法修炼得越深，布鲁越无法压制灵魂深处的暴虐因子。

就像米亚导师在课上讲的那样，黑暗系修炼者都会遇到一个坎，跨过去了，就会得到灵魂的救赎，成为世间强者；一旦跨不过去，要么变得暴虐成性，要么把自己折磨致死。

越是内心有所执着的人，越容易遇到这个坎。布鲁很清楚，感情的事越晚解决，对自己的心性修炼越不利。

不得不说，唐纳德的提议让布鲁很是动心。如果和唐纳德假扮情侣能够让杰瑞看清自己的内心，是不是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