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 寻诺——陆泽川
陆泽川  发于:2014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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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谎言时隔千年 交织的善意 欺骗,希望 拗不过命运的旋转 我想阻止,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 世间繁华眼前过,寻印证千年承诺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泊夏,沐陌漆 ┃ 配角:沐陌升,嫣语 ┃ 其它: 楔子 那是一个宁静的小村,碧蓝的天轻飘几丝白云,绿草接着那几块斑驳便是所在。地面偶尔起伏,村边一条小河悠悠通向远方。顺着小河望去,黑塔竟与这宁静有着说不出的和谐。每年年末,村里便会准备牛羊等祭品去祭拜黑塔,祈求来年平安。没有人被允许接近黑塔,那是一块禁地。 1.入塔 “你在看什么?”泊夏用手捅了捅发愣的泊苏“看得那么出神?”泊苏神情呆滞地转过头,直直盯了泊夏好一会,半晌才回过神来“我好想听见那塔在呼唤我,让我情不自禁的想靠近它,你看那塔漆黑得仿佛连光线都给它吞了去,吞了……”泊苏僵直起身,愣愣地迈下坑凹的草坡,朝着黑塔。泊夏见此景心中暗感不对,匆忙之中只抓得半片衣袖,脚下一个不稳跌到泊苏身上,两人一起滚下草坡。 “啊~~痛!哦不对,苏你怎么样?魂象突然没了似的,吓死我了。” “呃,我没事”泊苏感到泊夏的长发落脸上拂得他有些痒,便伸手撩开了些“我只是觉得那塔……”话未说完便被泊夏双手捂了去,泊夏索性直起身子将黑塔挡了去“别再看那塔了,你魂都要被它勾了。”风吹来,卷起草香,墨色长发随风而起。些许是因为黑塔勾魂之事太过诡异,泊夏僵硬地填了句“又不是漂亮姑娘,再怎么看也不能娶回家去” “对,又不是漂亮姑娘,泊苏你怎么一直盯着夏看?”被泊大牛突如其来的大嗓门一震,泊夏猛得往泊苏身上一撑站起。 “泊夏,你下手不会轻点!哎呦,老子的肋骨都快被你撑折了。”泊大牛伸手将躺在地上哀嚎的人拉起“你们两个打小就玩在一块儿,以后找媳妇不会也找一样的吧?哎,夏,村里有好些姑娘对你有意思,你有没有中意的啊。说说,哥哥帮你探探风。” “就他?”泊苏抓起泊夏的长发,放手任其从指间滑落“漂亮得跟娘们似的,怎么姑娘喜欢他”泊苏心里确实有些吃味,自小两人在一起人们总夸泊夏。说实话,泊夏长得也是好看,墨发如瀑,特别是那一双眸子,黝黑而深邃,像极了画里走出的人。再看看自己,其实长得也不赖,浓眉大眼的,虽然没有泊夏那般白皙,但长期晒太阳而有些黑的皮肤章示着它主人的健康,怎么就没有女孩子喜欢呢? “噢,对了,差点忘了,阿婆叫你们过去”泊大牛挠了挠头,“阿婆平时都不叫人的,这次好像是黑塔什么的,我也记不大清了,你们快去就好了。” 黑塔啊,总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们两先听我说,不要插话”泊苏和泊夏在小河便找到阿婆“上主显灵,说我们村有大难,需黑塔内一物方可镇压”河面很静,除水流之外找不出一点能动之物“你们此行的任务便是去到黑塔顶层,将正中的孩童带下”说着阿婆又拿出些瓶罐,小心护着不让它们碰出声响“这些瓶子你们带着,或许能保命用。好了,两个小子,去准备点东西早去早回,莫要让村里等上太久。” 阿婆是村里唯一一名巫师,村里大小祭祀全由她举行。她是上主选中的人,能与上主沟通,从村子建好她就住在这,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是恭敬称她声阿婆。阿婆人很好,帮村里逃过好多灾难,她说的话没人会有一丝质疑。 很快两人便收拾好行李,一番作别后朝黑塔迈进。 六月的天,闷热得透不过一丝气。泊夏和泊苏沿着死寂的小溪,离小村越来越远。 ****** “苏,你慢点”泊夏举着火把在泊苏身后追赶,不知为何,自从进了第一层,泊苏就想换了一个人似的不与泊夏说一句话,一个劲地走着。 七弯八拐的甬道,没有火把的照明显得幽黑一片但又随着泊夏的前行,火光摇曳映出长长的影子,晃动。泊夏只能看到泊苏的裤脚,根本看不清的道路泊苏却象行走在自家后院般自如,砖墙砌成的甬道泛着阵阵冷意,青石地面吸收着最后一丝光亮,火焰的温度冰凉如雪。 不知走了多久,泊夏机械地跟在泊苏后面,千篇一律的甬道看不出什么机关,真不知道怎么会列为村里的禁地。 正当泊夏胡思乱想之际,泊苏突然停下,冒出一句“到了”着实让泊夏一惊,本来这诡异至极的气氛被推到高朝。 泊苏伸出手,推开甬道右侧的一个石门,是个小屋,泊夏进门后发现。泊夏匆匆打量不料却看到了更让他头皮发麻的一幕——一个满脸是血的小女孩从门飘出,恐怖的一幕使泊夏不由地看向泊苏,忽视了小女孩眼中的不忍与渴求。泊苏依旧面无表情,走过去轻轻把门合上,转身进了内屋。淡定的样子让泊夏感觉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一定是我太紧张了,那是幻觉,泊夏心里暗道,也进了内屋。“苏,你以前来过?”还是经不住好奇,泊夏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甬道左右两个门要开右边?”泊苏冷冷瞥了泊夏一眼“直觉”终于不是沉默。 这一路上,泊夏不是被泊苏无视了几回,活像一个傻子在那唱独角戏。 泊夏将包放在墙角,掏包翻干粮却意外翻到阿婆给的瓶子,正要放回包去被泊苏一个不小心,扬手拍飞出去,各色液体碎满一地。“抱歉”冰冷的声音传来,罢了,随他去了。 这个房间空空荡荡,两人的包放在一旁,泊夏知道泊苏不打算走了,便在这屋休息一阵,本只想养养神,结果睡死过去。恍惚中听见焦急的呼唤,惊醒睁眼又什么都没有。半梦半醒过了一夜。等真正清醒,泊苏早在催促他上路。 他不知道,昨夜,泊苏并不在屋中…… 此后的每一夜,泊苏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到白天有安好地回来,这一切泊夏都不知道…… 2.惊斗 黑塔的每一层都很不同,越往上越是明亮。 一层漆黑甬道已经过去很久,想着那天上午被泊苏催促,走出内室,记得自己昨晚不曾见到有一条楼梯垂直通向上层。记忆中的泊苏看起来十分陌生,仿佛被欲望包裹。 来到二层,眼前豁然开朗。满地金铜堆积,贪婪欲,如今有谁抵得。 “放手,这些都是我的。”泊苏的眼睛被器皿染得金黄,此时的他就似猛虎,任何窥探他的财宝的人都会被他咬死,又似大蟒,阴冷的盘踞在他的地盘。 出于好奇,泊夏捡起一方印章细细端详,不料遭泊苏大喝。 好陌生,这真的是苏?泊夏不明白,自小的玩伴怎么会变成这样?泊家村的人大多淳朴,他们面对财富没有想法,毕竟不被允许出村,再多的财富也只能放在家里发霉,只需吃饱穿暖,他们就很满足。 “苏,还是你吗。”泊夏小心翼翼的问,像是想印证,又想推翻自己心中所想。 黄灿灿的二层衬得泊苏面如金纸,猛的,他转过身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看的泊夏一身哆嗦“我当然是我,不然还是谁,夏,你咒老子被鬼上身啊。” 听着熟悉的语气,泊夏松了那口紧紧堵在胸口的气“那你刚才……” “你小子果然上当了,哈哈~~~~”放肆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楼层…… 当天中午,他们就在二层中心找到垂直楼梯,依照经验,这是通向三层的。 入眼一片翠绿,直叫人心旷神怡。“蓝天白云绿草,苏,我们出来了吗?”泊夏疑惑道。 “我们应该还在塔里,只是这一层比较特别罢了。”泊苏客串导游,熟悉介绍道。 “我们快些找吧,早点到顶早回村。” “嗯。” 两人惬意行走在绿草间,放松连日来紧张的神经,为枯燥的寻找做一些调味,所有都与外界相同,只是没有风,压抑的空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黑塔,他们还在塔中。 突然,前方的草丛中钻出一只怪物,牛头人身蝎尾,蓝幽幽的身体,倒钩的巨刺泛着漆黑的光泽,两手各持一把大斧,斧身为某种不知名的玉石打造,光线透过玉石漏下碧绿的影子,挥舞中斧身若隐若现,斧柄为玄石,其上刻着血红的纹路,妖异的装饰着巨斧。暴起的青筋,隆起的肌肉,无不彰显着它主人的力量。 “不许再往前了,立刻转身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怪物大吼,强大的威压倾泻而下,直压两人。 切,还漏了一个。泊苏心想,怎么办? 两方僵持不下,牛头怪先沉不住气,挥舞着手中巨斧砍来,斧斧生风,甚是凌厉。转瞬间来到泊苏面前,提气,“开山”一声大喝,力拔山河。泊苏面若老井波澜不惊,只是微微一侧身便让过这次进攻。牛头怪收势不及,巨斧狠狠陷入土中,一时间拔不出来。泊夏见机,抄起包里的小钢刀往怪物颈间砍去。 “小心。”泊夏被泊苏一把推开,手中的钢刀也被泊苏夺了去。正要抱怨错失良机,猛地发现黑黝黝的蝎尾高悬空中,正准备朝他原先站的位置扎下。好险,差点失了性命。 “哼”牛头怪深吸口气,浑身肌肉暴涨,本就魁梧壮硕的体格此刻显得更加狰狞,仔细观察还能隐约发现皮下暗红的血液滑动。怪物轻易地拔出巨斧,面露凶光“游戏结束”。局面再次朝另一边倾斜,本来占据优势的泊苏和泊夏瞬间与怪物地位对调。 泊夏再次从包中抽出把刀,两人持刀与怪物对立。“夏,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先跑到楼下等我,我解决了他再去找你。” “你找死!你不用想了,我是不会逃的,你也不用费尽心思为我争取时间,要死一起死。”泊夏吼出这句话,直到这时,他才确信苏还是原来的苏…… 泊苏心里叹了口气,那个傻瓜,又一次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还有好几层,太不划算了。泊苏又在心里摇了摇头。 相比于泊苏的灵巧,泊夏就显得有些狼狈,几次都差点被砍中,白净的脸上也出现一条浅浅的细纹,血珠不断从细纹中涌出,染艳红唇。 “哐”泊夏险险架住大斧,手臂被震得发麻,牛头怪想趁胜追击,再加一斧,一边的泊苏看准它得意的那一刹那,如鬼魅般绕过蝎尾,手起刀落,漂亮地斩断怪物的头。 “砰”怪物身体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终于结束了,泊夏长舒口气,刚才的惊险现在想想都后怕,自己好几次看见死神在召唤,在鬼门关前进进出出。 “别看,走吧。”泊苏擦了擦泊夏脸上的血说道。 “好”泊夏乖巧应道。 跟在泊苏后面,泊夏发现泊苏身上没有一点血迹,真厉害,泊夏羡慕。 “就在这附近了,我们现在这歇会,明天再上去,不知道又会遇到什么。”泊苏自觉发布命令。 泊夏也表示同意,经过一下午的战斗,他早已精疲力尽,如今天色已晚,能休息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疲倦如潮水很快就将泊夏淹没,将其卷入黑甜的梦乡。今夜好眠无梦,昨夜的呼唤也无法打扰泊夏。直到第二天被泊苏拍醒,匆匆把早餐吞下,两人又登上了下一楼层。 泊苏昨夜小睡片刻,又不见了…… 一片猩红,泊夏看到的第一眼想到鲜血,鼻尖嗅到铁锈的味道几欲令他作呕。脚下踩着的也不是土地,而是粘稠的液体,周围也不再空旷,一堵堵血墙散发着腐烂的气味,说是墙体,可一点也不坚硬,反而有几分柔软,看的泊夏一阵恶心。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排斥,泊夏跟在泊苏身后,目不斜视,两人的动作仿佛重复着一层,漆黑甬道。泊夏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他不能允许自己腌臜邋遢,而如今,他也只能忍受,如果条件允许,他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洗个澡再换身干净衣服。 泊苏带着泊夏弯弯绕绕,没过多久便找到了楼梯。 泊夏迫不急待地冲上去。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3.生死 泊苏带着泊夏兜兜转转,几天下来倒也爬上了多层。 “苏,你看这石像,每层都有,就这样随意丢着,还买来作甚?”泊夏目光扫过石像,随意问道。也不是他奇怪,他总觉得着石像和之前遇见的牛头怪有些相似,虽然面怒狰狞的看不大出。 “嗯。”在泊夏看不到的地方,一抹冷意划过眼底。 ****** “先歇下吧,今天就到这了。”泊苏平淡的语气淡淡的夹杂着一丝渴望“就快要到了。”他小声嘟喃。 “好”刚一放松,“唔”一声闷哼,泊夏滑倒在石像边,手肘下意识往下一撑,蹭过石像时被尖针划出许多小口,血沿着手掌滴落减在石像上。血珠流转,并未从石像上滑落,反而慢慢渗了进去。 “如果我是你,我定不会在往上。”青灰色的皮肤下红光乍现,眼眸处渐渐浮现一抹妖蓝,周身青光环绕,一把大锤,金灿灿的握在手中。与巨灵神用的大锤不同,这把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随意舞动周遭的空间坍塌,撕裂黑色大口。 “夏,你别信他,我是苏啊,而且这不是阿婆叫我们来的吗?你记得我们小时候偷偷爬进阿婆家里,对着镜子又戳又点,结果被我娘抓着,臭骂了一顿,然后……” “哈哈哈,你这个恶魔也会紧张?愚蠢的人类,你身边的人早已不是原来,不然他怎么会连我问什么都不知就紧张开始解释?”石像缓步逼近,咧嘴大笑的样子昭示之他才是真正的恶魔,引诱人们反目成仇的恶魔。 “苏,你真的……”泊夏欲言又止,石像笃定的话与泊苏的反常令他生疑,然而泊苏在塔中一直和他在一起,是什么时候换的人? “夏,你别被他骗了,他就是挑拨离间,想叫我们自相残杀然后阻止我们上塔。他想毁了我们村。”泊苏拉了拉泊夏衣袖,神色凛然。 “哼,愚蠢的人类,你当然看不出有何不同,这幅皮囊还是你朋友的,内在早就换了。我现在就撕下他的面具让你看清楚,你的朋友已经死了。”话音未落,石像纵身朝泊苏方向扑来,巨大的铁锤交付给左手,右手指尖弹出五只利爪,长臂猛地向前一挠,在泊苏胸前抓出可怖的伤口,伤口皮肉外翻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白森森的伤口深可见骨“瞧见了吧,他根本不是人,正常人受这么重的伤哪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还能一滴血不流!” 泊夏诧异地盯着泊苏,想从他脸上找出证据证明他还是泊苏。泊苏也不辩解,毕竟已经如此明显了不是。 “找死!”想想也就剩最后一层,泊苏大大方方的承认“我确实不是他,不过那又能怎样?我杀你第一次,肯定能杀你第二次。”他不再隐瞒自己,抬手掀起一阵腥风,腥风过后,只余一堆青色粉末,又顺手将泊夏打晕,唇边扯出一丝嘲讽的笑。 风起沙土扬,金色巨锤被冷落在旁,散出阵阵忧伤证明它的主人曾经存在过。 ****** 泊夏感到后颈如蚁噬般疼痛,头昏昏沉沉的,动了动僵直的四肢,惊觉自己被绑在木桩上,粗重的铁链勒得他生疼,而一只手,游走在他的胸膛。 “年轻的身体啊,今天我将得到你,哈哈,哈哈哈……”“泊苏”癫狂地笑着“看看,我为你准备的,你的血液将在我的身体里沸腾,哈哈,哈哈哈……” 地上,血红妖异的法阵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像异兽在漆黑的夜里悄然张开大嘴,下一刻便会将中心的泊夏吞下。 最高层不是想象中的洁白,反而如此漆黑,漆黑的吞噬一切,地上法阵的红芒偏偏又不受压抑,硬生生在黑暗中开辟光亮,映红了惨白的人。 “你不是苏,你是谁?!”泊夏惊恐大叫。 “哼,你以为我是那个人类!”“泊苏”轻蔑地看了泊夏一眼,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刀,刀刃寒光连闪,刀柄暗金龙纹,龙身盘踞,龙首朝向刀口,龙口微张轻衔刀刃,不过此时泊夏可没心情欣赏这把好刀,冰冷的触刹那染上芳华,刀尖缓缓滑过前胸、后背,仔细刻画繁杂的图纹,最后将刀插入右胸的阵眼,血液没有喷涌,反而乖巧地聚成一股,流淌过法阵,“泊苏”站在另一个阵眼,血液一束一束汇入“泊苏”身体。 泊夏清晰感到身体还在忠实维持着机能,血液不断从身体了榨出,意识清晰毫无将死之态。“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泊夏恨恨咬牙。 “你问我为什么,当然是要出去了,不然我何苦设计将你们骗来。”“泊苏”一副理所当然。 “阿婆,是阿婆叫我们来的,阿婆是不会害我们的。”泊夏大吼,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阿婆”“泊苏”小声嘟囔,眉头微皱脑袋稍垂,像是在回忆“哦,你说那个女人?还多亏了她,这塔已经近千年没人来了,好不容易多了两个活物,一定要好好利用才行。”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泊夏心下大骇,听他的言语,这一切阿婆似乎都有参与,更有甚者,是阿婆一手策划也说不准。天哪,到底是怎样?泊夏觉得自己现在快疯了,“泊苏”不是泊苏,阿婆又将他推入虎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阿婆不会做这种事的。被逼的?不像,自愿?刚刚已经否定,然道和泊苏一样,换内心了? 泊夏挣扎地看着眼前人,在他心思千回百转之际,他血液飞速流光,而如今再也榨不出一丝,法阵的红芒也渐渐弱去,熄灭。泊夏的意识也如视野越来越黑,隐隐听见恶魔的声音。 “哥哥……我很快就能出去了,你等着我。……两只蝼蚁中一只竟然甘心把灵魂献出来,哈哈,真是太可笑了,还没见到我就迫不及待,他的血与灵绘成的法阵简直是艺术……” ……泊苏,你还好吗…… 4.祭天 昏黄的阳光透过小窗,静静洒在身上,好像温暖的毯子包裹。夕阳下,淳朴的村民晒红双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村人大多都歇息了。 “阿婆,你给瞅瞅我家娃儿怎样了?怎么进塔吗么多天都没个声啊”泊苏的母亲自他入塔以来,每日黄昏都到阿婆家报道。阿婆家有一面镜子,其名为“彻”镜身为青玉打造,其色淡青,而带黄色,入手温润。镜面水纹透碧,只要将手放在镜面上,就能出现思念的人的样子。据说是上主留下的宝贝,有了它,虽说不能看清前生往世,但要看这方圆百里内发生的事还是可以的。但三日前“彻”毫无预兆地破裂,阿婆也说不出为什么,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的预感,暗自寻思是否祭天卜卦求平安。 小村依旧按自己的节奏走着,村里的人也都安分,没谁寻思着出村做些什么,虽然这也是阿婆期望的。 简陋的土堆很快便被垒砌,用红绳围了一周,白色的符箓等顺服地垂着阿婆站在一盏黑色的小几前,孤灯长明红烛高烧,沐浴更衣,阿婆肃穆地站着,大红色的祭袍无风自动,如风中一只飞舞的血蝶,妖魅地燃烧自己的生命。 阿婆仅仅是站着,站在低矮的祭坛上,就这样还给人通彻天地之感。红绳周围系着青铜六角铃铛,没有铜舌,空荡的铜铃发出呜呜的叫声,千载巫蛊圣祭,六角铜铃都在其中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一切从简,没有多余的装饰,一切从奢,所有法器上古流传至今,集天地之灵气小心供养。凤翎织袍,龙筋作线,单纯的红,毫无杂质,如骄阳灼目,吸引人却使人不敢直视亵渎了它。 比起周围,祭坛顶更是简单。一人一几构成了它的全部。阿婆双手虔诚合十:“上主,你的仆人请求您降福与你虔诚的子民。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日月安属?列星安陈?……九州安错?川谷何洿?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东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顺堕,其衍几何?……何感天抑坠,夫谁畏惧?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念罢祭文,阿婆又将起祭原因细细道来“上主,自您下界以来,天地得开,日月轮息,百姓富足安康。七千年前,你离开我们,留下只字预言,四季不更如今已现,你的仆人苦苦支撑却终只能保这方寸土地。您赐予我能力,让我能在人间为佑苍生平安尽一份力。当我有不解之事时,也可向您询问。然而,我曾无数次的祈祷,您没有回应。七日前,您突然降下圣兆:寻二人入塔,携小童而出。我让泊夏和泊苏进塔,每日用“彻”观察,可是三日前,“彻”破碎,我得不到他们的消息,上主,是你的仆人冒犯了您?才使您愤怒将其打碎还是另有其他?吾主,仆人愚昧,请您明示。 四季不更,混沌将至,血色曙光,相伴而生。吾主,当年遗落的话语正慢慢实现,吾主,你的仆人愿献以精血,以命为媒,恳求您庇佑你的子民。” 金色的血液勾勒出通天之路,阿婆跪坐在黑色小几前,用自己的血液小心绘制符箓,并把它们放置于朱雀,玄武,白虎,青龙四个方位。再在地上画上相同的阵法,四方位各画一遍,交叠而上,繁复而不杂乱。四角尖尖,四兽衔之,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阿婆起身,双手呈托天之举,双目紧闭,想在祭天之前再次聆听上主的教导,上主许久没有回应。想必是生气了吧,上主平生最厌恶活人祭祀,而今却要在自己仆人身上实现,无视是应该的吧。阿婆心中苦涩,终于来到最后一步。 收起双手再次跪下,阿婆一手扶额一手抚胸,口中念叨开启法阵的咒语,心中默想祈愿之事。尚未凝结的血自主在额上勾画,法阵是相同的,只是地上的纹路在阿婆额上全部留白,地上的空白成了阿婆的图案。远远望去,象一条镂空金色丝带被系在额间,高贵而不庸俗。 阿婆一遍遍地向上主诉说祈愿,从晨光熹微到薄暮暝暝…… 阳乌西归,一天的劳作结束,村里的人纷纷聚到祭坛旁,盘腿坐下,与阿婆朝同一个方向。没有梳洗,一身泥泞的村人用最简单的方法帮助阿婆,献出信仰。 他们不知阿婆是在祭祀些什么,每年总有那么几次的祭祀,这次显然不是属于其中之一。村人隐约明白,这与泊苏和泊夏有关。之前阿婆召见他们,不能出村他们出了,还去了村里的禁地。再加上泊苏母亲的言语,阿婆这次应该与他两有关。 风吹麦涌,田间偶尔跑过几只田鼠,几只贪吃的狗在后边追着。 炊烟袅袅,茅草屋中飘出阵阵饭香,不懂事的孩童咬着唇边的手指。 信庭踱步,阡陌间数只母鸡交颈,浅塘鱼游鹤鸭戏水。 …… 天清云静,夕阳烧红了晚霞,小村笼罩在祥和的气氛之下。 绿腰舞,柳依依,思绪剪不断。苏母三日前心如刀绞,待她紧赶慢赶赶到阿婆家,“彻”上才浮现泊苏的相貌,结果碎成数瓣。阿婆没有责怪,叹息般的摇了摇头“注定如此,罢了。”这日以后,苏母再也没有心痛过,而今阿婆的祭祀让她担忧的心彻底放下。苏,我儿,你一定好好的…… “砰!”重物碰撞的声音,瓜果从祭坛上滚落,砸在最前的泊大牛身上。 怎么回事,村人不解。 “阿婆?阿婆!”泊大牛小心问道,瓜果砸到他瞬间,他心中闪现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担心阿婆。 “阿婆,你没事吧?”村人也担心。 “没事吧,阿婆?” …… “阿婆,你回个话啊。阿婆!阿婆!”叫了好几声,祭坛上的阿婆都没有回应,村人犹豫,该不该去看看? 祭坛边一片混乱,泊大牛咬牙,冲上祭坛。 5.归程 泊大牛冲上祭坛,阿婆扑倒在小几上,玄黑小几血蝶栖。鲜血从口鼻中涌出,金色流苏缠绕,金红散漫满地,这阵法毁了吧。没做多想,泊大牛想抱起阿婆,又怕令她再次受伤,小心俯下身子,听见阿婆喃喃自语:“错了,迟了……苏,泊苏……终究……”便没了气息。 村人大坳,阿婆就这样去了,没有留恋,不,是来不及留恋,不甘的闭上双眼。鹤发童颜留不住青丝,通天法力同样留不住生命…… 他们把阿婆葬在村东边的小丘上,说这样阿婆便可在太阳升起之时看他们劳作,夕阳落下之后歇息,每天抬起头看太阳石仿佛也就能感受到阿婆温暖的目光。 阿婆睡了,厚土掩埋棺椁,“阿婆你会凉不?”村人不知。只道将土堆高,盖得厚了,也就不冷了。死亡盗走欢乐,忧虑笼罩,村里一片愁云惨淡,麦田黄了,不是麦子熟了,而是渐渐枯死的黄…… 天还是天,地也还是地,一切都和过去一样,一切又似乎不同了。 黑色的不是沃土,弥漫死亡的气息。 ****** “泊苏”仰头望了望黑塔,朝村里走去。 “滚!这里不欢迎你。”沿着记忆回村,百里无生机,草木枯黄。 路没错,只是景色和记忆中的有些差池。 离了黑塔,缓步沿小路前行,渺小的身影如蝼蚁淹没在漫天黄沙之中。进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泊苏”望见隐隐有小村的影子。 木质栅栏柔弱地将小村合抱,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想来这便是小村抵御外敌的最后防线了。 栅栏上有惨白灯笼悬挂着,无风,不见烛影一丝晃动。村门紧闭,村外亦不见一人,“泊苏独自开门进村。许久未曾动用的木门发出吱吱的声响,抗议移动的命令,可惜身不由己,只能哀嚎。 没有相迎,赤红着眼,肆意辱骂,每个人都是,每个人都是这样。 阿婆死了,死前喃语刻着每个人心头。 阿婆死了,恶魔要出来了,苏还活着,苏就是那个恶魔,是苏害死阿婆的。某种程度上说,村人猜对了,误打误撞,捕风捉影,单纯无心机的村人命中了真相。 怨,村人看见“泊苏”的第一想法,怨他为什么还要回来。 恨,这是第二想法,恨他出来了带走了阿婆。 怨恨交织,世人望不见的黑气没入“泊苏”的身体。心中的黑暗愈胜,带给“泊苏”的力量就愈大。村人感到没来由的一股冷气侵入体内,六月飞雪,虽说还达不到这种程度,但周围的河水还是隐隐有冻结之势。 村人将“泊苏”围作一团,打猎用的长矛纷纷指向“泊苏”。“泊苏”冷眼旁观,无法控制的力量宣泄而出,他不想伤人,但密不通风的人群让他感到不快,心中气结,抑郁难当。 “滚。”单字威胁,“泊苏”低吼一声,可惜被怒火蒙蔽双眼的村人根本没有注意,不,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离开。 越来越多的人靠近,“泊苏”一掌推开上前推搡他的妇女。 “阿苏,你……我是你阿母……”苏母不愿相信眼前这个推开她的冷漠少年是他乖巧的儿子,她瞪大眼睛,仔细端详眼前这人的摸样,是和她儿子没有区别,那是为什么呢? “泊苏”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话音未歇,那淳朴的容颜便开始消融,肌肤迅速剥落腐蚀,很快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空洞的眼眶黑黝黝地镶在头骨上,流露出不解与不甘。 千年的囚困,黑塔吸收镇压的力量不可小瞧,而现找着宣泄点,自然一股脑的涌出,青丝白骨,不过须臾之间。 “卑微的人类,吾等岂是你碰得!”“泊苏”神色阴郁。 红云吞噬余晖,业火点燃天际。 阿婆的坟孤零零地埋在阴影里,注视着。 “恶,恶魔……真的是恶魔啊!”村人被眼前一幕吓傻,半晌才回过神来,喊叫着四散逃开。人们对未知事物天生有种恐惧,原先“泊苏”还没显现出恶魔原型,村人还敢上前,但现在眼前真出现一幕印证所想,村人惶恐不知所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气焰散去,气势自然落了一节,纷纷回去了。 “泊苏”满意看着逃开的众人,缓步向东边的小丘走去。 葬在那的女人,还得谢谢她呢要不是她,如今还得在黑塔里待着,哥哥,等着我。 布衣静立在山头,有谁见得眉眼似乎淡了些…… 斜阳拉下长长的影子,劲装随风猎猎作响。 一山青绿满枝头,千叶黄落无人会…… 一时间小村鸡飞狗跳,吠声不断。 不似清晨,几声鸡鸣唤醒生机,宁静的小村难得有如此闹腾的时刻,狗吠声充满哀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村人忆起族谱中的记载,族谱上记着,壬戌年,恶鬼进村,杀伤无数。待阿婆归村,见此景,立取狗血数碗,浇之,顷刻化作污泥消散。 村中的狗都难以幸免,杀狗取血更是常见。感情深一点的,不忍见狗在眼前死去,只是放去一半,将狗细心处理,小心养伤。 死去的狗是英雄,为救村而死命重比泰山。村人草草将死狗堆在空地,周围铺满柴火,一把火,红艳了半边村。不是不想让它们入土为安,恶魔未灭,谁也没心情慢慢挖坑,可等恶魔离开后埋葬也不是,死尸腐烂会引来瘟疫,到时候整个村都不保。这样处理反而是最佳,愿狗灵在天能谅解。若是村里能避过这次灾难,村人决定为狗修建祠堂以慰在天之灵。 炉灶没有燃起,锅里没有米饭,紧张气氛战胜饥饿。 “小圆,你好好在家陪着你娘,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听娘的话,爹爹出去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办完,你要好好孝敬你娘,啊听话。” “相公,你一定要好好的。”女子掩面而泣。 “爹,我也要去,我要去。” “混帐,说什么浑话,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想去就去,一不小心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不许去,就知道胡闹。”男子大怒,抬手打下,很快,小孩的脸上就多出了五道红红的巴掌印。 “我去了,你们在家等吧,实在没办法了你们就逃吧,活着就好。”一声重重的叹息,男人掩门离去。 6.往昔(上) 恍惚中,泊夏看到前方有朦朦胧胧的亮点,他摸索着向前走去,一个黑衣墨发的小人朝他扑来,边跑还便喊着:“哥哥,哥哥……” 泊夏不禁失笑,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他蹲下身想拦下粉嫩可爱的小人,逗逗他,这“哥哥”可不是可以乱叫的。 手就伸开在小人必经的路上,“怎么穿过去了?”泊夏小声嘟囔着,转过身去,发现小人买着小短腿穿过花园,扑到一金发男子的身上“最喜欢哥哥了,哥哥好温暖,像太阳一样。” 那位被唤作哥哥的男子宠溺地看着怀中的小人,纵容他扒在自己身上,把玩自己的长发。 泊夏这才观察四周,环顾八荒,白玉砖,琉璃瓦,水汽氤氤氲氲,一眼望不到天,前方若隐若现。四折长廊接小桥,曲径通幽现碧宫。小人跑过的花丛五彩斑斓,月季,雪梅,秋菊……百花齐放,煞是美丽,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等等,百花齐放,这是在哪?我不是在黑咕隆咚的塔里,怎么会在这?记忆缓慢回笼,我被杀了,死了,这里是极域?!阿婆说人死了有三种去出:大奸大恶之徒死后灵魂会去炼狱赎罪,一般人死后则是去黄泉,过了桥重新投胎,而生前积善之人,上苍怜悯,死后升入极域享永世之福。 这里真的是极域?去问问那的人吧。 “小漆,今天学了什么啊?” “嗯,小漆学了很多很多字,星官都夸小漆很聪明。”说着抬起头巴巴地望着金发男子,漆黑如墨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极了某种动物,摇着尾巴等奖励。 “小漆真厉害。”金发男子说着这句别人敷衍惯了的话,却让人听到其中说不出的真诚。 “那个,请问一下……”泊夏抬手想触碰男子,手却再次穿过,像似不小心拍进宁静的湖面,一时间水波荡漾,镜中景色模糊不清,整个空间都在摇晃,紧接着眼前便又是一黑…… 循着光亮,一回生二回熟,走出,还是那个花园,嗯~好像破败了些。 有人来了……又是那个粉嫩的小孩,叫小漆是吧? “哥哥,我今天在人间交了个朋友。”小短腿再次跑过盛开的花丛。 人间?这里是哪?泊夏敏感抓住。嗯?花谢了?泊夏觉得花丛有些不同,走进一看才发现小人跑过的地方花都谢了,像是给小人让出了一条道路。 “哥哥”小孩摇晃着金发男子的衣角,男子神游回笼,手抚雕栏,轻轻稳了下身子,摸了摸小孩的黑发,柔柔笑道“什么事?小漆。” 也不生气男子忽视他“我今天下界交了个朋友。”小孩一脸骄傲。 “嗯,我家弟弟就是厉害。”男子玩心大起,伸手捏着小孩肥嘟嘟的脸蹂躏着。 “痛,哥哥,放手。” “你今日可忘了去星官那?”闻言也觉得自己过分了,松手又揉了揉捏红的小脸,看着那张神采飞扬的小脸惨兮兮的垮了下了。 “对不起。”低着头,缴着手指。 “呵呵,罢了,近日星官身体不适,恐怕也没精力教你了,你玩去吧。” 听罢,小孩如临大赦,露出一口小白牙,童声脆脆“哥哥最好了。” 这孩子,男子摇了摇头。转身。 泊夏知道,若是再去触碰,这景象绝对会改变,镜花水月,纵使美丽却也触碰不得。可这次没等他反应,又是一阵天摇地动。 唉,怎么又更荒凉,不,是冷清了。一点人气也没有。这里绝对不是极域,如此冷清,对喜爱热闹的人来说待着绝对生不如死。泊夏心猛地一顿,莫非这里是炼狱?可我没做什么坏事啊,最多小时候捉弄捉弄人,偷偷别家的豆子,最后还还回去了啊,怎么会吧我扔到炼狱里来?往事如烟水如镜,思绪刹那透明。泊夏两眼放空,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假的,别乱想,可就是止不住。 偌大的宫殿,小孩一人坐在石阶前,可怜巴巴的眼神像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袭黑衣裹在身上。青石,黑衣,花骨,可爱的小人难道一直住在这等地方?他哥哥难道不管。他们两兄弟关系不该是很好的吗?泊夏不解,如果他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他一定舍不得将他放在这种地方。 远远地,一袭白衣飘然而至,男子眉宇紧锁,化不开的忧愁盘踞在额头,额角垂下几缕金发,浓浓的忧愁弥漫被硬生生的收起。 小人眉眼轻抬,勉强挤出一丝笑,又耷拉下“小漆的朋友死了。” 男子将小孩拥入怀中,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下巴蹭了蹭头顶,开口道:“别难过了,人难免会生老病死,小漆如果思念他的话,就把他放在心上,记着他的好,然后好好对待别人,让别人快乐,然后自己也就高兴了。恩,明白吗?” 小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泊夏觉得,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他感到自己愈来愈紧张,忍不住握紧双拳,大气都不敢出,直直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盯着那对兄弟。但具体要说什么事,他自己也不清楚,可能就是自己刚才的疑问吧,这么可爱的小人怎么忍心。泊夏又感到心中一顿,心脏不受控制地抽搐,不要,我不能死在这,近了,越来越近了,泊夏努力使自己放缓呼吸,努力往干瘪的肺里挤进空气。 别急,我着急也不能做什么。想想阿婆,大牛,阿母在做什么,现在好吗。 ****** 夏母呆坐在家中,怀中紧紧抱着泊夏的衣服,都这么多天了,夏儿你怎么还没回来?泊苏回来性情大变,竟然杀了他母亲,夏儿啊,你还好吧。你一定是被困在塔里了吧,没事,带了好几天的干粮,你先在塔里撑着,受苦了,我的娃儿。等你爹杀了那个恶魔,我们就去找你,接你回村,别急,夏儿,很快就能回家了。娃他爹,你一定要小心啊,夏儿还等着呢。 夏儿,阿母好想你,你要好好等我们,啊。 7.往昔(下) 男子抱起小孩,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别伤心了,小漆。”男子顿了一顿,眼中有闪过一丝不舍,“小漆……” “嗯?”小孩疑惑地转过头,哥哥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 没有风,仿佛四季都这样,浓郁的雾气永远散不开,季节是分不清了,四月天的莺飞草长,六月的映日红莲,十月的秋枫,一月的傲雪寒梅……在这都能见到,一直温暖的气候,没风也不显得闷热。 “哥哥想和你玩一个游戏,可好?”男子艰难的开口,平静的语调埋葬着挣扎。 小孩毫无察觉,听闻,立马忘记先前不快,最喜欢和哥哥玩了,哥哥每次都有事,现在终于能陪我玩了。 泊夏奇怪的是,明明感觉是在看戏,可为什么自己可以感觉到小孩的情绪,从一开始的影影绰绰,到现在可以清楚知道他心里所想。 但见小孩兴奋的猛点头,黑发一甩一甩的样子,心中那点疑惑选择性地被遗忘,真好,这两兄弟。 “小漆,天帝伯伯造了一座塔,我们去那玩好不好?” 塔?什么塔,泊夏不解,按照他的推测,那应该就是村里的禁地黑塔,可男子为什么要把他怎么可爱的弟弟关进去呢? “小漆啊,进到塔里后,你要凭自己的力量出来,然后去找我,找到我,哥哥就送你一个好玩的东西。” “是像捉迷藏一样的游戏吗?我在人间也有玩,很好玩呢。” “是的”男子温柔道。 ****** 之后的场景变化得很快,泊夏看不太清,整个脑袋昏昏沉沉涨涨的,只依稀辨得一黑一白,听得一些模糊的片段“哥哥,你,你会一直陪着我?” “当然,我会一直陪着小漆的……” …… ****** “看够了吧!”泊夏感到灵魂一阵战栗“吾的记忆好看吧!你怎么还存在?你这卑微的人类。”眼前一片漆黑,没有视觉,没有听觉,五感都被封闭,泊夏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活着,而且寄生在这个恶魔身上,整个光明都被夺走了呵。 夜凉如水,丝丝寒气沁入衣裳。 夜深如墨,遮盖漫天星光。 空气中弥漫开阵阵血腥,火把代替璀璨星辰,忽明忽暗地向东边小丘靠拢。 “你叫小漆?”泊夏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我的名讳岂是你们可唤得的?”沐陌漆皱眉,看来今天是不得善终了。 “哎呀,哎呀,真不可爱,哪有小时候的样子?”泊夏发现这种形态其实也挺好的,他可以肆意调笑他,而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 沐陌漆一时气结,尚未开口,话音又被泊夏劫了去,“你要找你哥。”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那又怎样?与你何干?” “我可以帮你。” “就你?一个连灵魂都要依附于我的家伙,一个世人看不见的存在,还能帮我?”沐陌漆的话中带有几分不屑,不放弃一丝机会讽刺。 “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泊夏话里带有几分真诚。 “凭什么,你凭什么要帮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沐陌漆在塔中也知道一些世间之事,自然不会单纯的以为泊夏就是因为想帮他而帮他的“什么条件?”沐陌漆冷声道。 “我想我现在住在你的身体里,就当借住的报酬好了。”泊夏沉默了一会。“你放过他们吧。” “哦,你知道。”沐陌漆挑了挑眉毛凝结如实质的杀气外放,很快,周围一圈的草木皆枯死,死寂,点点火光跳跃在夜空,越来越近了,火把无灵,只道执行,燃烧自己。 火光暗淡,村人感到寒气刺骨,几个胆大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火把挣扎着跳了几下,灭了。村人面面相觑,不敢再往前。漆唇角勾起嘲讽的笑,缓步走下。凝重的杀气熄灭所有火焰,身子止不住的发抖,还剩几个硬气的,挺直脖子大吼:“何方妖孽,快快束手就擒。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我饶你不死!”刚开始还挺有气势的,越讲到后面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小声的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跟他说怎么多干什么。”一个莽撞的大汉将手中的一盆狗血泼到沐陌漆身上,粘稠的血液抹红麻衣,这下更是浴血而出的恶魔了。 大汉袒胸露乳,无袖单衣掩不住他壮硕的身躯,“他奶奶的,啊呸。”大汉心虚,骂了句壮胆,刹时虎须倒竖,双目圆瞪,银牙紧咬,手指握得噼啪响,一副李逵再世,你敢拿老子怎么样。 “你看,不是我不放过他们,是他们来招惹我的。”沐陌漆沉声到,弯腰躲过拳头,伸手点在大汉额上。 “不要!”村人大叫,可惜来不及了,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如今只剩骨头,静静在滩黑水上。 “救,救命!……谁来救救我们!” “不要杀我,放过我们……求求你,放过我们。” 站在白骨前的沐陌漆此时化身真正的恶魔,所到之处生机全无。 “啊~~~~!”杀猪般的惨叫,一个离沐陌漆较近的村人惊恐的发现,他的脚,他的脚渐渐开始被腐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慢慢变成白骨,到死脸上还停留在惊恐的表情。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小村…… “住手吧,我求求你放过他们吧。”泊夏的哀求从脑海中传来。 “哈哈,你又是谁,你除了这一缕亡魂还剩下些什么,你求我,有什么是你给的起的?”沐陌漆不怒反笑,看得村人个个脊背发麻。 赌了,泊夏心想“你真的以为你哥是在和你玩游戏!” “你胡说什么!”沐陌漆一怔,借大吼来否定自己千年来的猜测。 “我说,你哥在骗你,他根本不喜欢你!”泊夏又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住嘴,别说了!”沐陌漆此时仿佛是只被踩着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恶魔,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你哥验证一下,这群人类就扔这了,怎样?” “好,你和我一起,要是发现有什么,你知道的……”沐陌漆扔下这句阴测测的话,转身离去,他没想要如何摆脱这个灵魂,如今他又来激怒自己,要帮忙?那就帮去吧,倒要看看这灵魂有什么能耐。“你叫我漆。” “漆,我叫夏。” “我知道。”说着,泊夏发现自己可以看见和听见了。 8.决心 在夜色的惊慌中,沐陌漆离开了泊村。 那个恶魔终于走了,泊村村长长舒了口气,太可怕了,可是村里……这日子到底要怎么过下去啊。田间种的作物都发黄没生气的垂在一旁,好好的几个壮汉,怎么回来就染上了可怕的瘟疫,整日咳嗽不止,整个人都消瘦下去,田地无人耕,该怎么是好啊。全家上山采药,结果根本找不到,死寂死寂的山上什么都没有,都是那个恶魔,他来了我们村就乱套了“咳咳”村长拄着拐杖站在村口,风吹衣袂扬,排骨般的身躯不知还能撑到什么地方。 在泊村附近的小河中,沐陌漆将浑身黏糊的血衣脱下,纵身跃入水中,清澈的河水诚实的倒影出沐陌漆的模样,泊夏透过沐陌漆的瞳孔,仔细端详着这占据泊苏身体的人。“漆,你的身体不是泊苏的,怎么有点不一样。”看了就许久,泊夏忍不住问道,完全忘了之前招惹这位恶魔的事实。 “哼。”沐陌漆不做理会,自顾自得洗着。 别月天悬,滟滟随波去。今晚的天格外的亮,月洒清辉,一切都看得清楚。风吹树影摇,夜深了,夜虫没有出来歌唱(好吧,小学课本看多了),溪水中亦没有鱼虾打搅,泊村附近格外的静。沐陌漆从水里爬出,单手揽下月光,“哥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他再心里暗暗说道。 脸上满满是坚定的神情。 泊夏注意到沐陌漆的身体在月光下渐渐变得莹白透亮“漆,到底怎么回事?你的样子……”泊夏就是缺根筋,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刚刚下雨马上就晴天。沐陌漆则不然,他只会对他认可的人敞开心胸,在他画的圈子里,走进才有可能真的了解他,这个别扭的小孩。所以,当下他回了句,“我的事不用你管。” 随手将衣服洗了晾了,毕竟只有这一件,沐陌漆可没开放到当众裸奔毫不脸红。躺在草地上,其实只要沐陌漆稍微收敛一下情绪,周围还是可以有活物的,只是会渐渐虚弱罢了。沐陌漆不解,难道哥哥真的是因为不喜欢自己才把自己关进黑塔,然后几千年都不来见一面?可是不会吧,以前在玉华宫,哥哥住的地方,他可是说,他说“和小漆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间了。” “手要这样握着,知道了?”大手包裹着小手,高大的身躯圈这小小的人儿,研墨,平宣,提笔,稳稳的一划,力透字背,煞是好看。沐陌漆坐在哥哥的怀里,咯咯地笑着,只要回头,定能看到哥哥浅浅的笑,风淡云轻般的笑。这难道都是假的吗?那时的他是如此的开心,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就是为了得到哥哥的表扬,小小的手掌握不紧毛笔,写出的字歪歪扭扭的,活脱脱像是虫子爬过,难看极了。 青玉桌,博香炉,静心茗,檀木柜,哥哥的书房,阳光透过窗棱,切成小块小块的图案,日转星移,拉开长长的影子。 “难看死了,怎么都写不出哥哥的样子。”沐陌漆抱怨道,罢笔“哼!不写了,不写了,反正都写不好。” “呵呵,小漆写得已经很好了,哥哥第一次写的比你还难看。” “不写了就是不写了。”沐陌漆嘟起嘴,开始耍无赖,称男子还没注意,偷偷在墨上抹一把,回身拍在脸上,挽住哥哥的手臂撒娇道“哥哥,我们出去玩。”还甜甜一笑。 “小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哥哥笑眯眯的威胁到“你的手……” “哥哥,我错了。”原先笑得比狐狸还精的人泄气了,哥哥还是不能捉弄的。 这也是假的吗,哥哥给的温暖,很小的时候被哥哥抱着,走在白玉长廊,古径通幽,拜访一个个老神仙。哥哥总是淡淡笑着,用宠溺的口吻说着:“这是我弟弟,小漆,沐陌漆。”而那些老神仙则会说:“升啊,怎么会是你弟弟呢,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这是哥哥就会回说:“这确实是我弟弟,我可是看着他出生的,不会错的,多可爱。”那种语气,怎么听都是欣喜…… 这些我可是都记着呢,哥哥,你也记得吗,这怎么会是假的…… 泪,滑落。 温润的液体在月光下闪的透亮,缓缓,缓缓描画脸部的轮廓,沐陌漆伸手一抹,手上湿漉漉的一片,他将手遮在眼睛上,努力按压着,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它滑落。软软都的草,围抱着脆弱的躯体,无声在安慰。 哥哥,其实黑塔了好寂寞,一个人在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别的活的东西。日夜都一样,感觉不到时间走动。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的,怎么不见了。你在惧怕些什么?我知道刚开始,你有偷偷来看我,就站在角落,隐没在黑影里,虽然我看不见你,但熟悉的目光是骗不了人的。突然的出现再突然离开,给了我希望却又收回。我想叫你,结束这个游戏,可又怕那感觉只是我的幻影,一出声就消失不见,你好像在确定我会不会乖乖呆在塔里,默默来到离去,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有个人在记挂着。可是后来,你再也没有来过,是已经确定,所以放心离去? 哥哥,这不是个游戏吗?怎么我在塔里待了怎么久,你不担心?不会真的和夏说的一样,你根本就是讨厌我了,所以才把我关塔里去的?沐陌漆的心从出塔的兴奋渐渐冰冷。 好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好痛,血液前行像在破冰一般,撕开通道。 “小漆,哥哥会一直陪着你的……”哥哥沉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不会。哥哥是疼我的,不会不要我的。一撮小小的火焰点燃,“哥哥,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游戏很快就要结束了,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然后,问个明白…… 9.衣食 在宜州附近城门前的蓬草中,望着这座日渐腐朽的建筑,又感到生命的无常。 大地干涸,土地龟裂,走在路上,脚下不时传来“啪嗒”的声响。快到并州是,更是一片凄凉的惨景。桑树上光秃秃的,草莽中野鼠绝迹,附近的树皮被扒光,剩下干燥的躯干,杂草拔尽,就这么孤单地立在那里,消耗生命。偶尔几只乌鸦飞过,小黑眼滴溜溜的盯着地上将死的动物,等一断气便一拥而上,分而食之。经常能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周围黑压压的一片。是夜,寒冷的月光照着死者的白骨,破旧的衣物覆盖着腐臭的身体…… 偶尔经过一处水潭,水都差不多干涸了,有些微湿的河泥淤积在塘底,几个农人带着草帽,卷着裤腿,弯着腰在谭底摸索着什么。烈日炎炎,在水潭里的几个农人用毛巾擦了擦汗,小心将水挤到随身的瓶子中,转头看了看岸上树荫下歇息的妇人,嘿嘿一笑。那妇人也是饿的面黄肌瘦,然而她就这么恬静得坐在那,坐在没有树叶底树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目光柔柔望向水潭中的人。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估计是哭累了,倦倦的趴在妇人怀里睡着了,小小的嘴干裂脱皮,微微一抿便会有殷红的血珠渗出,蜡黄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 “有了。”一个农人发出惊喜的叫声,周围的人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只泥鳅,不大,仅仅丰年时的一半,人们失望的走开。如果他们抓到的鱼是比较大条的,在这水潭附近的两三家人的晚餐都有着落,可惜是这么一小条,自家人吃都不够,更别提会分给别人了。 四季刚出现异常时,没人会注意,几年之中,总有那么一两年气候会不正常,干旱,洪涝,挺过那么一年什么都过去了,可这次明显的不正常,先前的几年还时不时会下点雨,现在连滴水都不见,以前挖的井水都要满上井口了,现在就在最底下有那么一点,还有可能连底下那一点都没有。 抓到鱼的农人惊喜万分,他们已经好些天没吃东西了,赶忙把鱼交给妻子代为烹饪。说是烹饪,其实也很简单,没水清洗,随便在衣服上擦擦,折根树枝就这么串起,找块安全的地方生活,烤着吃。不要说这样会更让人口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水不够,经不起煮汤这么一折腾,烤着还能省下些。 其余的人则继续摸着,希望能摸到些什么,就算是水草也好,总得有个吃的吧,这天,要什么没什么的,几日前看到田里黑压压的一片,赶过去一看,好多乌鸦围着一只田鼠的尸体,想抓几只充饥,那乌鸦扑棱几下翅膀飞走了,连毛都没摸着。 远处的几块破墙想必便是他们的家了,揭不开锅的家。 沐陌漆走上前去,想从他们口中打听些什么。“请问,你们这有一个人是金发的吗?”这块大陆的人头发大多是黑色的,如果有金发,那必是鹤立鸡群,显眼非凡。 “小伙子,没有啊。我家在这住了几代,都没见过什么金色头发的人,对不住了。”一个农人抬起黝黑的脸,快速说着,手里还不停摸索。 “哦,那好吧。”沐陌漆没有多说,掉头便走。这一路上问过了许多人,结果都是一样,从一开始的不开心到现在平静的接受,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才达到现在这样古井无波。他也不想停下吃饭,反正他不吃也不会死,就是难受点罢了,况且这些人连自己都顾不上,更不会顾及他这个外乡来的人了。 沐陌漆现在的样子和泊苏已经很不像了,不是非常熟悉泊苏的人站在沐陌漆面前根本看不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谁,沐陌漆的性子也从原先的暴虐改变了很多,他发现,如果自己发怒,周围很快便是什么也不剩,而他根本不想这样,一个人的孤独他已经在黑塔里体验了上千年,他不想再作尝试。沐陌漆隐约猜到哥哥把他关进黑塔里的原因,绝不是一起玩怎么简单。也好现在,有一个人在脑海里叽叽喳喳,赶不走,死不了,一直陪着。只是他看到这等荒凉之景,唠叨不停,真想把他嘴给捂上。 “漆,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不行。”泊夏在沐陌漆的脑海中传来关切的声音。 “我的事不用你管。”沐陌漆没好气的回道,想想不对,又补了句“我不吃也饿不死的,我是神仙。” “哦,这样啊,可是我饿。”泊夏不屈不挠。 “滚~!你一个灵魂要吃什么。” “可是我看着你没吃我就感觉到饿。”泊夏耐心解释。 “你要我吃什么,连树皮都扒光了,你要我去吃土啊。”想想自己以前在天上可是锦衣玉食,要什么没有,怎么可能沦落到更这等凡人抢食的地步,沐陌漆心中不岔,泊夏,你把我当什么了。 类似的对话每天都会上演,给枯燥的旅途增加几番乐趣。 “漆,你是神仙?” “是,怎么?” “那你怎么怎么脏,神仙不都很爱干净,而且会变干净的衣服吗?” “这样才不会被人怀疑,笨死了。”沐陌漆也很不解,为什么这些哥哥都会,哥哥永远都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而自己出去玩一下回来准是一个大花猫。这些东西星官不是没有教过,这是最基本的,可他怎么都学不会。星官常常看着他摇头“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学不会呢?又不是不勤奋。”曾经星官以为沐陌漆偷懒才学不会这些初级法术的,可有一天,他看见沐陌漆偷偷一人跑到后山的竹林了去,便好奇地跟了去,那时星官才发现,沐陌漆是跑到这来练习的,咒语,符纸,手势……只要是教过的他都一丝不苟的练习,这等勤奋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奇怪的是,其他书写画背,沐陌漆都完成的很好,就是法术一个也使不出来,而他身上的力量波动也很强大,真是太令人奇怪了。这些简单的法术,一点技巧也没有,只要有力量都能使出,星官不解。但那日以后,星官再也没有为难沐陌漆,这个勤奋可爱的小孩,之是替他感到惋惜罢了。 寻找哥哥的旅途还在继续,沐陌漆恨不得马上见到他日思夜想的人…… 10.传说(上) 听见几声鸟雀的喧噪,沐陌漆来到了柳家村。这柳家村之所以得名,还有个传说。 相传天地初开之时,柳家村还是一片荒地,黄土贫瘠,砂石遍地,豺狼着窝,荆棘丛生。每每有犯下重罪的犯人,都被朝廷流放到此地。犯人不思进取,虚度年华。这块地更不是一般的乱,久而久之兵爷们也无法管制这帮人,最多限制他们活动范围,在流放地外派重兵把守。押送犯人时,他们便把犯人押至兵营与柳家村之间,让犯人自己进去,至于之后犯人的死活他们就管不着了,也不想管。犯人们本并不满足现在的生活,想要离去,无奈没人有足够的凝聚力,逃跑的犯人像一盘盘散沙,轻易便被官兵拿下。日之久了,离开的念头也渐渐淡了,这种畸形的关系便持续下去。 有一日,一位貌美的女子来到了柳家村。流放的犯人都像见到肉的饿狼,眼里泛着绿光朝女子扑去。他们被欲望支配,没有想这女子是怎么进来的,在重兵把守之下。 这女子好生水灵秀气,一头金发挽入小山云鬓,素色衣裳纤尘不染,当是一大家闺秀,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看得那些大汉恨不得把眼睛挖下黏到她身上。此时又见她莲步微移朝他们走来,一个个伸手朝下巴抹去,口水流下来了。 “小美人,来这找爷爷玩啊。”一个痞里痞气的青年伸出一只肮脏的手,细看手指还少了两根。这个青年叫张正,可惜名字和人一点都对不上号。原先还有些家底,父母是做生意的,发了点小财,可惜他什么不学,偏偏去学别人赌。在赌桌上一掷千金,家里的钱很快就输光了。他还不死心想赢回来,又把家里的传家宝当了,把房子也偷偷当了。结果欠下巨额赌债,他爹娘一听,竟气得背过气去,再也没救回来,他的手指也就是那个时候被砍去两根的。可是他就是不吸取教训,去偷去抢,想尽一切办法凑齐赌资去赌。最后一次到一个富贵人家去,被主人发现,他连日输钱凶性大发,杀了他们一家,如今被抓来流放至此。 女子微微侧头避开手指,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说:“我有个办法让你们出去,只要你们按我说的去做。” “小美人,你不是怕了吧。这事我们早就死心了。不如,就让你陪爷快活快活,哈哈……”张正再次伸出手。 “放肆!我有本事进来就有本事让你们出去。”女子拍开脏手。 张正色眯眯的盯着女子,手不断抚摸着原先接触的部位,“小美人,你就从了大爷我吧。”那滑溜的手感让张正恨不得扑上去摸一把。 “张正,不得无礼。”出来说话的是一斯文大汉,大汉名叫李光。李光本是镖局的镖头,安分守己过着日子。一次,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到镖局,给了一大笔钱叫走镖。局里看到钱没注意就接下了,让李光护送。当时天热,厚重的大木箱行走又十分缓慢,两天过去,箱内传出腐臭的味道,不过,依据规矩,客人的东西死动不得的。无奈上天偏偏要让人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平地里一声虎啸惊马,马跑了箱倒了,厚重的木箱居然锁头被摔开,箱内的东西露了出来,所有人都惊呆了,里面居然是一具尸体,整个身子都烂掉了。随后的事想必大家都猜到了,无非就是护镖的几人把这件事报告给镖局,不料途中被客人得知了。客人恶人先告状,告说是李光杀的人,然后吞了他的钱财,现在想栽赃给他。之后,客人又偷偷买通同行的几个镖师做假证,给了官府一大笔钱,李光便顺理成章的成了杀人犯,与他交好的几个镖师成了共犯,都被流放到这。几人仗着一身武功,倒也成为这的头目,李光做人厚道,做事公正,人们也服从他的管教,流放区的大小事务几乎由他们接手,找茬不服的,拳头是老大,所以他这一开口,周围都静了。 “小姐,你何出此言?”李光礼貌问道。 女子微微一笑当作还礼,说道:“我本是朝中之人,看不惯此处乌烟瘴气便私自来了,希望能帮着改善些。” “小姐,不要开玩笑了。我们这都是粗人,犯人,不兴这套,还请你如实相告。”李光看着憨憨的,其实心里通透着,如今朝廷黑暗,不可能放过这一美丽女子不收入帝王后宫的。再说,这里的情况他最清楚,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呵呵,大哥是明白人,不过我真的是想改变这里的情况,没有别的意思,还希望大家配合。”女子认真道,不过还是不想说出原因。 “配合,嘿嘿,你要怎么配合……”张正阴阳怪气道,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小女子单字名晨,以后便生活在这,还望多多指教。”没有理会张正的话语,女子说道。 “诶,姑娘,你怎么不听劝,这种地方你怎么能待的。”李光还想劝女子放弃这想法,可惜周围一群雄性动物不同意了,纷纷捏起拳头,此刻倒是一致的统一。 “大哥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小女子下定决心要把这的天改了,所以大哥不必再劝了。”女子朝李光欠身表示谢意,李光长叹一口气,“唉~,罢了。你……你自求多福吧。”摆了摆手,走了。既然人家女子不领情,自己何必再做好人。 见头头走了,这群汉子更嚣张了,很多朝女子吹起口哨,说着下流的话,“晨娘子,你就从了为夫吧……”,“小美女,到哥哥怀里,哥哥来好好疼爱你……” 各种下流的话充斥耳膜,晨等周围稍静后,开口道:“各位好汉,小女子也不是说欺负就能欺负得了的,更不是巴巴来这给你们玩的。” “找皇帝去诶,我们这有谁怕他!谁不是犯了大罪的,日子没盼头还不如来点刺激。”不知是谁的声音传来。 11.传说(下) “唉”晨叹了口气,望了望身后肮脏的水塘,无奈道:“你们不相信小女子的能力,小女子要带你们出去之事陛下并不知晓,这一切都是小女子自己的决定。” 水塘中烂草漂,熏起漫天恶臭,黑色的水中不知潜藏多少危机。泥沼冒泡有鱼,那这个水塘冒泡让人不得不想起毒气了,在如此环境中生存的生物,凶残毒辣远近闻名,与犯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曾经有人站在水塘边将腐肉扔下,诱起水下生物血性,结果失去了一条腿。自此,若是柳家村中决定不留之人,通通投入塘中。 “美人,口说无凭,你有什么让我们信服的。”张正力排人群,奋身朝晨身边挤去,“哎呦,是谁?”感到脚下一个踉跄,张正竟飞身向水塘扑去,“啊啊啊,救命啊,救命……”不是说他们这些亡命之徒不怕死,其实他们这些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看重生命,不然也不会窝在这荒村守日子。 正当这危急之时,张正没有感到落入水中之感,睁眼瞧见条白绫缠在腰间,而自己的脸,鼻尖险险悬在水面上,真是再往下一分不保,“女,女侠,救,救,救我……”死亡就在眼前,张正惊得话都结巴,什么尊严,面子问题都不顾了,小命要紧,况且尊严,名字有没有还是另一回事。 晨双手微微用力,也不见什么动作,下一秒张正便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余韵未消。“罢了,你们不相信小女子,小女子便在此证明。”晨说的是一脸决绝,“小女子曾在一老道处习得些许法术皮毛,老道教我们要悲悯世人,小女子此次下山,老道长嘱咐不要暴露身份,小女子在此便不自报山门,但小女子想帮助你们确确实实是一颗真心。我见此地乌烟瘴气,这水塘是一大弊病,除去后不失为一方灵池,我这便施法,若是成功,你们便听小女子一句劝,好好做人,小女子定能保你们除去。”晨第一次开口说了这么长一段,有些不适应。 “小美人,说这么多废话干嘛,你要是做到了,我王虎给你做牛做马都行,更别说做人了。”关到这里的人各有各的罪证,王虎好像是强抢民女被送进来的,他在这个雄性动物组成的群体了垂怜美色多时,见到这一美人哪会放过“嘿嘿,要是不成功,你可要……”一双眼色眯眯盯着晨,眼神忽上忽下不知扫视哪里。 柳家村里的众人纷纷许下类似的诺言,虽然,诺言在他们眼中连屁都算不上,举头三尺有神明,必要时做做样子谁不会,回头毁了便是。个个算盘打得噼啪响。 晨挽起一头金发,挥剑斩下一撮,做了个驱邪平安结,口中振振有词:“四方古神,祈佑安康,南方水神,清理一方,速显神明”。短短的咒语念罢,晨将手中金发投入水中。咒语不伦不类,一听就知道是胡诌乱扯的,可偏偏金发入水后水面像是蒙上一层薄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视线被金粉所阻隔。待迷雾散尽,再看那湖,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此番人间美态。 “神迹,这是神迹!”张正大叫,先前晨救了他,总算还有点良心未泯,或是被浊湖换清给吓着,对晨兴不起半点反抗念头。 其他人则不然,心里各自打着小九九,一个胆大的上前说道:“美人,你怎么确定是你做的,不定是谁在帮你。”他色心不改,事到如今还想着怎么占便宜。只见晴日里一声炸雷,好准不准地劈在他脚边,飞溅的泥块砸像他的面门“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惨叫声不绝于耳。只见他右边眼睛是个血窟窿,碎石镶在里面,好生可怖。 “自作孽啊。”晨轻声叹道,“过来,我看看。”伸手朝那男子招去。 小心剔除碎石,稍稍施法止血“你的眼睛看来是保不住了,从现在起你好好养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众人看像晨的眼神都变了,崇拜还有些许敬畏夹杂在里头。再也没有人窥探她的美貌,至少明面上是不敢的,窥探她的下场是清楚的,刚刚那个人就是例子。 “现在还有人不服小女子的吗?”晨微笑看着众人。没有人回答“既然没有,各位便遵循誓言听小女子的劝好好做人吧。”说着环视一周,烟波浩渺的水塘岸上沙石堆积,连野草都少的可怜“我看,还是从这水塘开始吧,你们去搬些土来,种些草,在种几棵柳树,这树好养活。” 纵使众人不愿,但惧怕上天的惩罚,因为刚才又有一人毁约被雷劈,他们还是照晨说的做了。不消几天,水塘周围种满草,晨又不知从哪拿出几棵柳树枝苗,交给众人。 很快的,晨又让众人挖水塘淤泥种地,她决定让他们自力更生,彻底摆脱惰性,做了这么多,又有人不干了,人性使然。原先就是因为懒才作奸犯科被流放至此,现在要他勤奋起来,可是比登天还难。怎办?再一道天雷劈下来?不,晨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愣是说得他甘心下地干活,可具体说了什么,除了他们两人,没人知道。这件事被李光听了,对晨大大叫好。李光说:“我这辈子没有佩服几个人,你是唯一一个女子。”对此晨只是淡然一笑,并不加以评说。 秋风吹走夏月,冬雪掩埋春花。日子就在这一天天过去,柳家村也在这一年年中走上正轨,一群犯人的治安竟比一般小村好上几分。十几个年头走过,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嚣张跋扈的人甘心听从晨的话语,年轮爬满脸庞,晨似乎一点都没有变化,水塘边上种满了柳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新来的犯人都要种上一棵柳树表示进驻柳家村,晨最初的许诺还没实现,不过没有人在意了…… 冬至时节,白雪皑皑,世界干净如初生。陛下下令撤去重兵,柳家村不再作为流放之地,以条件太好,不适合为理由,自此柳家村成为一处和谐的小村落。 所有人都认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的时候,一日,晨来向大伙告别:“我本是修行之人,平生最重承诺,如今完成,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晨望着碧蓝的天空,像不舍的众人告别,几十年的相处,犯人改变秉性重新做人,对于她,是神圣的,不可亵玩的,晨在他们心中早以成神。 是时候回去了,晨的身体在晨雾中化作光点散去。 12.找到 从此,柳家村年年风调雨顺,还有人曲解柳家村为留家村,就是为了纪念那位女子而改名的。 “好了,柳家村到了,”沐陌漆说道。一路上风餐露宿,风尘仆仆,看见的还都是哀鸿遍野,便是再良好的心境也消磨殆尽。 相比于之前,柳家村可以和泊村有得一拼。同样都是小村庄,柳家村周围没有栅栏,首先入眼的是一塘波光粼粼的大湖,这湖丝毫不受干旱影响,柳村人平日里喝水,灌溉所用之水多数取用自这里。外头不下雨,这里也完全不见雨点,日子说不上好,但也勉勉强强,湖边的一排柳树,多得可成林,俨然一世外桃源。 黄发垂髫,怡然自得。 “漆,你懂得的真多。”泊夏赞叹同时腹诽:你都关了几千年了,这些是怎么知道的,看你关进去的时候还小屁孩一个,我都不知道,不会是编的吧? 看到此等美景,沐陌漆心下大好,也不吝啬词语,当下给泊夏解释:“哥哥在我小时候经常讲这种故事给我听,他希望我能多为他人着想,这些故事都是他下界经历的或者是听说的。”漆顿了顿,露出悠然神往的样子“好像再回到那个时候,莲花湖畔,桃花树下,哥哥抱着我,讲故事给我听……” “好了好了”泊夏担心沐陌漆想起黑塔再次发狂,赶紧转移话题“漆,你看柳家村就快到了,我们快点。” 两个人的旅途是无聊的,不,一人一魂的旅途是更加无趣的,沐陌漆便说些故事来调剂调剂。 走在一条小土路上,越是接近村庄沐陌漆心情越好,他感到村里有哥哥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绝对没错,哥哥,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等等,你们是何人?”因为天灾,逃荒的人越来越多,柳家村成为他们的首选,可一座小小的村庄根本不能容纳那么多人,逃荒而来的人还带有疾病,刚开始心软放他们进来,疾病传染死了不少人,之后柳家村便严格控制进入人口,基本上是只进不出,如今,沐陌漆他们也遇到盘查。 “我们是前来找人的,我感到我哥哥在你们村子里。”沐陌漆面无表情,他的脾气是收敛了很多,但还不能做到满脸堆笑。 “我们替你去找你哥哥,你在这里等着。”之前有人怡找人为借口进入柳家村,之后再也不出来,害怕出现这种情况,他们一开始便把沐陌漆拒之门外。“你哥哥长什么样?” “我哥哥的头发是金色的,比我高。” “金色头发?我们这里没有。”守卫毫不犹豫,一口回答。 “你再想想,我能感觉他在这,或者这里有没有金色头发的人来过?”沐陌漆一脸急切,这是他感受到哥哥气息最近的一次,微弱的气息就在他不远处。 “没有。不过有个传说,说我们村供奉的仙女是金色头发的,她为了改变那滩死水,剪下一缕金发投入湖中。其它真的没有什么金发的人。小兄弟,你快走吧,我们村是不可能收留你的,你也别白费心机把晨仙人都搬出来,没用的。”守门人劝说沐陌漆快点离开。 “可以让我到湖边吗?”得知哥哥不在,沐陌漆想离开,泊夏告诉他到湖边看看。可能会有什么线索,沐陌漆听从了。 “不行,小兄弟,不是我不让你们看湖。实在是我怕你们进村后赖着不出来。你要是真的想看湖,你可以绕到村子东边,那里可以到湖边。”守门人提了个主意,反正湖很大,从东边村外湖边游进来是不可能的,不如顺手做个人情。 没有说谢谢,沐陌漆朝东边走去。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礼貌,别人帮你了要说谢谢,你哥哥没教过你吗?”泊夏又开始唠叨,老妈模式全开,他就是看不惯沐陌漆的处事,他知道沐陌漆并不坏,但他就看不惯,没办法不说说。 “你闭嘴,别以为你提个建议我就得听你的,一缕孤魂的存在没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一句话,噎得泊夏哑口无言。 …… “好美,好美的柳塘。”到达湖边,泊夏又开始念叨,不过这回沐陌漆没有理会他 “哥哥,哥哥我知道你在这,快点出来啊。”沐陌漆焦急地朝湖中大喊,等了许久还是没有回应,他纵身一跃跳入水中,水花飞溅。 “你这个死孩子,干什么啊!”泊夏被沐陌漆的突然动作吓到条件反射就是一句“你你你你要自杀我不想陪你。” “住口!”沐陌漆和泊夏在一起后最常说的便是这两个字“我感到哥哥就在下面,你给我安静一点。” “你不是要自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直找不到你哥伤心想死……”、 “我想死也死不了。”沐陌漆幽幽回了句。 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交流。 水底的世界比水面上的差很多,水很深,湖底暗摸摸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过这是对一般人来说,沐陌漆不是普通人,水下看东西和岸上一样清楚。白色的沙子遍布湖底,水草从中长出,湖底不再是刚改变时黑泥堆积的样子。巨大的河蚌卧在水草中,张合间吐出阵阵气泡。周围的水草不是很密集,沐陌漆凭感觉摸索着。 近了吧,水草越来越密,河蚌越来越大,也不辨别方向,沐陌漆朝着密集的地方游去。 远远的,望见一片绿意中闪现一丝金芒,那会是吗?之前也有几次看到,结果都令他失望,水上阳光投下染金水草飘动,靠近什么也没有。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沐陌漆还是游向那点金芒。近了,还在。太好了,总算不是空欢喜一场,“哥哥,出来吧!我看到你了!”沐陌漆兴奋喊道,声音除了惊走几条小鱼其它什么变化都没有,他不觉有些失望,都找到家门口了哥哥怎么还是不肯来见他? 拽着水草,沐陌漆把自己拉到那一缕金芒所在,伸手抓向…… 13.    陨诺 陨诺 曲:琴师 改编:燎垣 长夜里你与我紧紧相依 体温驱散千年孤寂 看着你纯真信赖的眼睛 戳破谎言怎么忍心 你说我是和煦阳光温暖着你 天真相信捉迷藏只是游戏 幽锁囚困昔日情血色染凄清 北风过黑塔是否在哭泣 琴声深长幽远泣如缕 倾诉不尽离愁别绪 闭上眼梦境里回忆过去 就让我静静地陪着你 四季不更混沌至阴风起 巫女布阵祈寻天意 曙光将现缘与劫看不清 灵魄为媒血溶骨里 星移斗转地覆天翻乌云蔽 一朝梦醒故人心远去 顺应天命到如今可曾有悔意 你身旁已有他相随不弃 年少时我予你曾许诺永不离 你牢记执着地追寻 玉华宫青玉案覆手握笔 甜蜜的笑闹不曾忘记 潮起潮落几番劫命里预言拟 你我终究踏入定数无可替 纵使你剑指苍天宁抛却本性 我却只愿你眉眼带笑意 琴声深长幽远泣如缕 倾诉不尽离愁别绪 尘世间几多情无法言明 月又圆照尽河山万里 琴声深长幽远泣如缕 倾诉不尽离愁别绪 原谅我再一次离你而去 从开始就注定的结局 请替我幸福地走下去 14.希望 澄澈的湖水荡漾轻柔,沐陌漆伸手触向那一缕金黄,虽然他隐约猜到不是,但人有时就很奇怪,明知不好的事物,会忍不住前去戳破假象。 很轻,一个头发绑的平安结被提上来。毫无意外的。沐陌漆露出失望的神情,还残留些许婴儿肥的笑脸皱在一起,手用力在水里挥动,像是要摆脱这种绝望无力的状况。“哥,为什么,为什么!”他大吼,在空旷的水塘中,猛地将手中的头发扔出,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忙乱寻找,将金发紧贴胸口。泊夏这时十分识相一言不发,惹怒小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在水中待了好长时间,看白云卷又舒,来了去又走,看阳乌西归,看弯月上头,沐陌漆终于爬上岸,手中还握着金发。泊夏看他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便放下心说道:“漆,这不会是……” “闭嘴!”沐陌漆再次暴怒 “你想把这个带走?”泊夏不理会沐陌漆的暴怒,执意说道。 “那又怎样?”沐陌漆疯狂的挥着手中的金发,像是要把泊夏甩出他的脑海,他从来没有觉得泊夏如此烦人,以前只能算上有些聒噪罢了。 “我知道这头发对这个村子很重要,柳家村能安好,我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这里,所以你不能带走。” “这本来就是我哥哥的东西,我只是拿回有什么不行。”话音未落,手中的金发在流动的气流中化作金沙洒落,穿过指尖,滑过水天相接的平面,淹没在淡白色的湖沙之中。 “你看,你哥哥也想呆在这里,我们便随他去吧。”虽然很想说什么来安慰这个小人,但泊夏想不出言语,话到口边,说出的却是这句。 那缕金发虽说是神的东西,但毕竟上万年了,每日每夜用它的灵气修补这里的不足,特别是近几年,更是掏空了一切,好好的放在水塘里还好,一拿出来,还如此剧烈挥动,自然尸骨无存。不过,或许是开了灵智,这点金沙还懂得要回到水塘中去;也或许这是升的想法罢了。 沐陌漆颓然呈大字型仰面朝天“哥哥,你说我们都是天上的星星,你是哪一颗?我想你了,你在看着我吗?”眼角有些湿润,以为被关了那么久什么都不在意了,原来自己这么脆弱“呵呵……”沐陌漆自嘲得笑笑。 “别再笑了,难受就哭出来吧。”泊夏看着这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心一揪一揪地疼,此时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灵魂,除了无力的话语什么都不能给他。为什么要让我这样活着,看着却不能改变。渺沧海之一粟,呵,如此渺小罢了。 一人一魂便这样,静静地,相对无言地坐着。 夜半时分,乌云蔽目,闷热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耳畔的风熄灭,抚平涟漪。过了一会,噼啪声传来,下雨了,竟是一场罕见的暴雨。 雨点敲打在茅草屋,泥地,水塘,敲打在柳村人用来接收雨水的干涸的器皿上,敲醒了熟睡的众人。“下雨了,下雨了!”的欢呼声层出不穷,锅碗瓢盆全上阵。风雨交加的夜里柳家村格外喜庆。 “下雨了啊。” “是啊,下雨了。” “这是我们出来第一次碰到下雨吧。” “是啊,第一次。” 泊夏和沐陌漆你一言我一语地感慨着,被村里喜庆的气氛感染着心里的阴郁散去不少。 “这个就是希望吗?”沐陌漆闭上双眼,任冰冷的雨水冲刷他的身体,这个是哥哥吧?没感到寒冷,反倒有一丝丝温暖,沐陌漆想在这熟悉的怀抱中睡去…… “死小鬼,起来啦……”是谁扰人清梦,不得好死,沐陌漆没有理会,翻个身继续“到树下去睡,衣服脱了,湿湿的会感冒。”那个声音还在不依不挠“漆,漆,乖。到树下去睡。”好温柔的声音,沐陌漆不由地睁开眼四下搜寻,没人啊,周围凹凸不平的地面被水填平,一个个小水凹跃然眼前“漆,想睡的话到没雨的地方去睡”又传来了,那个温柔的声音,该死,我怎么会觉得泊夏的声音温柔呢?一定是我太想哥哥了,还有个人挂念着真好。 雨下了一夜,沐陌漆亦是熟睡了一夜…… 他这一觉睡得很死,直到阳光晒干他的衣服才悠悠转醒。下雨过后又是一个艳阳天,小水坳在阳光下透亮,像是小碗里装着的美玉。 柳家村人举办了一次小型的祭神活动,感谢神的眷念。没有多大排场,没花太多时间,毕竟村里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但是是绝对的虔诚,村里人那时不论是做什么都停下手中的工作,加入祭神的队伍。当晚,星河浩瀚,兴奋的村人举办了热情的篝火晚会,虽无琼觞美酒之乐,一歌一舞亦足以畅叙热情。 沐陌漆没有参加,篝火晚会并不对外,而且他对这种热闹并不大感兴趣,只是留在湖边隔岸观火。看着人群又唱又跳,有时他也会痴痴地笑起来,不知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漆。”泊夏唤了声。 “何事?”沐陌漆看来是心情不错,泊夏又想去触他的眉头。“那缕头发是你哥的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容易升起的愉悦情绪还没来得及散开便被硬生生的打压下去“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沐陌漆冷冷回答。 “没想到你哥还真可爱,居然装女人去感化犯人。”泊夏笑道“以他的能力,何苦装作女子委屈自己?” “你懂甚?我哥是用最小的力气办最好的事。”沐陌漆开始后悔路上为何无聊给他讲故事听,现在尴尬了。怎么昨晚会觉得他温柔呢?一定是我昨晚抽抽了。 “你哥哥还真是厉害,人心难测,人心是最难改变的。”泊夏感叹道,他真的有些佩服漆的哥哥,将一个犯人集中营改造成柳园仙境。 “那是,也不看看我哥哥是谁。”沐陌漆忘记方才敏感的话题,骄傲的说,好像夸奖的是自己似的。 “哥哥,如果这是你给世人的希望,那我一定会紧紧抓住,我的希望我再也不放手。” 15.稍明 天灰蒙蒙的,阳光蒸干雨下的痕迹。没有告别,迎着日头,折向东边。转眼秋风吹走夏月,渐渐凉了气候。 "漆,走了。"泊夏轻描淡写一句,"转凉了天,你多少添件衣服。" "嗯,走吧。"沐陌漆亦觉喜庆不适合自己,当下便应允。 鸿雁飞,秋叶洒小径;黄金路,枯枝干铺地。嘎吱,嘎吱踩满碎。 "这种地方要我去哪里去找衣服,枯骨上的碎布条要我去找来?衣服这种东西蔽体就行,要那么多作甚?" "是是,我知道你寒暑不侵,穿件应景也好。你不吃饭现在饥荒没人看出你奇怪,可等你出了这山,便是入冬。到时人人穿棉戴帽,就算偶尔有穿的少的也是冻手冻脚,身如打糠。哪像你,生龙活虎,满面红光,别说打探你哥哥消息,你自己还不先被当异类被赶了出去。" "我说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情况,我们已经在这里转了一个多月,怎么出去?"沐陌漆懊恼道。 "嗯。"泊夏做沉思状,虽然沐陌漆看不到,"我也不知道。" 沐陌漆脚下一个踉跄,"你小心点,小心脚下!看路!"泊夏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造成。 吱嘎,又踩断一枝树枝,自从那晚下雨后便再也没又一滴,整个树林干燥得火星足以燎林。草鞋穿破,怎生还在林子里晃荡。 "漆,你哥哥到底是谁?他对你很好吗,你一直在找他?"没有事做,泊夏随口几句打发时间,他是一缕魂,无需睡眠,夜夜笙箫无人陪,无聊得紧,白天抓住沐陌漆,更加唠叨了。 "我哥哥,他很厉害的。他叫沐陌升,就是你们说的上主,你居然不知道?这么说来我还真占了我哥哥好大便宜。我被哥哥关进塔里,没有一天不想着怎么出来,总算出来了可怎么就找不到哥哥呢?” 沐陌漆的世界很枯燥,三句不离哥哥,活了上千年,纯洁像张白纸,阅历还不及泊夏这个刚及弱冠的少年。 泊夏心中疑惑稍解,就是,阿婆一心为小村着想,怎么会叫他和苏一起去送死?话说,漆的模样已经摆脱苏的影子,完完全全成为他自己的样子,娃娃脸上婴儿肥,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知道是个古灵精怪的讨喜小孩。可他那性子……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是你命令阿婆的?”泊夏试探性问道。 “是啊,我在塔里无趣,便试着将神识扩散开来观察人间情况,巧合之下连接上你们村阿婆的神识,发现她把我当成我哥哥,于是便将计就计让她找人进去把我放出来。”沐陌漆并没有觉得这个问题越界,十分爽快地给出答案。 原来是这样,我说怪不得,阿婆还是念着我们的,“既然你可以通过神识观察,那你为什么不通过神识去找你哥?” “别提了这,我也想啊,可我出了黑塔之后,我的神识便再也不能扩散开去,只能像你们人类一样凭五感感知世界,你以为我不想是?”沐陌漆烦躁地挥开前方挡路的树枝,啪嗒,树枝应声而断,这片树林的生机似乎也快没了呢。“我在塔里用神识仔细搜寻人间,只在几处隐约感觉到哥哥的气息,很淡很淡,像一缕烟,抓不住便先散了。或许哥哥在天上吧,坐在他的玉华宫前看着我吧。”他越说神色越没落。不过这次泊夏没有阻止,没有转移话题,有些事说出来会好受些。 很长一段时间,泊夏都只能听见沐陌漆的呼吸声和他走路的脚步声,天色渐沉,北风呼啸卷挟太阳往山的那边赶去,秋看似温和,到了晚间却又暴戾,冷刀子填满衣襟,将衣物撑的鼓鼓囊囊,饶是沐陌漆不是凡人,心冷了,也感到寒意。 “你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哥哥在天上看我们是什么样子的?”夜了,看不清前方道路,沐陌漆随意找棵树倚下,也不点火,凑合着过夜。 “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没体会过。你不是神仙吗?你没看过?” “我啊,以前在人界交了个朋友,和他玩真的很开心。”沐陌漆顿了下,“然后我天天都像镜灵询问他的情况,几乎每天一从星官那回来,练习法术,之后便是去找镜灵。镜灵每每看到我都会显现出画面让我自己看。我就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可我还是原来的样子。我忍不住下界去找他,可他根本不认识我了。后来想想也是,都几年没见了,忘了我也正常。我重新和他做了朋友,每天都下界找他玩,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变得成熟,看着他长出胡子,看着他娶妻生子,听他对我说‘小七,你怎么就不长大?一直像个小尾巴黏在我身边,每年就那么几天来找我,每年掐的时间还那么相同,我真怀疑你是小妖怪,每年趁父母不在的时候来找我玩。’‘那,你不怕我吗?都说妖怪会吃人。’我说。‘哈哈,我怕你做甚?要吃人你早把我吃了。我看你就像我弟弟,只想宠你,怎么会怕你呢?’他爽朗的说。‘可惜,我明年就要成亲了,而你通常是九月入秋了才来,赶不上啊。我入春便成亲了。’之后我向他告别,回了向我哥哥要了明天一天空闲,下凡陪了他一年,顺利赶上他成亲,真的很有趣。” “你自己不是明白嘛,通过镜灵看人间的样子。”泊夏在心中默默白了沐陌漆一眼,知道了还问,炫耀自己是神仙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没来由的对小人儿不舒服,好似他的过去空白似的。 “是啊,有时看着镜灵一个走神,回过神来他又是另一个样子,你说哥哥看我们会不会也这样?” “或许吧。”泊夏回答兴趣缺缺,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 瞌眼睡了,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哥哥如果你在天上看着,这些只不过是你一眨眼罢了,我该如何寻你…… “为何?为何不回天上去?”泊夏回想起昨日沐陌漆提到的信息,疑惑道。 “回不去的,我没办法回去……”沐陌漆长叹口气“以前都是别人来接我回去,我不知道回家的路……” 16.人间 走走停停,终于在某一天清晨,他们看到了森林的尽头。都说沙漠是枯燥的,森林是有趣的,可了无生机的森林比沙漠更加可怕。顽强的参天大树只剩下躯壳,张牙舞爪的立在那里,每吹过一阵风,便听得呜呜叫嚣。太阳还没睡醒,在他们走出森林的那一刻还不肯放开手中的白云被,朦朦胧胧的在云上镀了层金边。 小村庄,又是小村庄。沐陌漆此刻觉得他此生最恨的就是小村庄了,每到一处就被拒绝一次,可偏偏要入村庄去触眉头,现在他是看到村庄便头疼。 举人村?裸露的岩地上半躺着一块方石,陷入土里的部分依稀看见一个村字,想必这村先前是有人中了举人,才会弄出个这样名字,之后要是有人中个状元还不改名叫状元村?想想也是好笑。 这村旱情似乎没有别处严重,大抵是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湿气积压而至。入村并没有受到阻拦,走了这么久,泊夏离村的那一点落寞随着迢迢千里路走在脚下,发现自己没死时不是没有想过去见下父母,但依着沐陌漆的性格,怎么可能遂了泊夏的愿。最终还是没见成,泊夏只是这具身体了里意外寄住的一缕游魂罢了,能做什么呢……如今看到举人村环水,不禁又勾起对泊村的思念,村里似乎死了不少人…… ****** “老翁,你曾见一个金色头发的人没有?”千篇一律的问话,沐陌漆不报以太多希望。 “咳咳”老人捂住胸口,瘦骨嶙峋的胸腔剧烈震动,肺像破裂的鼓风机,吃力的“呵嗤,呵嗤”喘气,像离了水的鱼,下一秒便会缺氧死去。“没见过,小伙子,这荒岁饥年的,人快饿死了,逃荒的多了去,又有谁会注意呢。”岁末,老翁拄着一根破竹杖,穿件补了又补,订满灰白补丁的老旧夹袄,斜倚在门框边,半眯着眼,享受欲拒还迎的阳光,一整个冬天便这么熬着,熬过了便过去了,熬不过也活够本了。 “嗯”沐陌漆微微垂下眼脸,瞄见干瘦的老翁下半身只套件棉裤,宽大的裤筒不经意地随风前后晃荡,脚下踩双草鞋,破了个口,大脚趾漏出来,冻得红肿开裂,泛黄的指甲缝里还抠着些许沙土,边缘厚厚的黄色的老茧裂开几道。 “嘿嘿”老翁不好意思地蹭蹭脚,干裂的皮肤很快渗出血珠。 沐陌漆皱眉转过头去,“习惯了,老了,早习惯了。”老翁笑答道。 ****** “娘亲,我饿。”小孩趴在地上,抱住母亲的衣角,小脸脏兮兮的,冻得通红肿大的手指抓起块泥就往嘴里塞。 “三宝乖,睡着了就不饿了,睡吧。”一个穿着大红夹袄的妇女,脸蜡黄蜡黄的,干枯的手轻轻拍打小孩,深陷的颧骨把两眼睛趁得特大,任谁被这两眼珠子一扫,都感觉被狼盯上似的,还是匹饿疯了要哺育小狼崽的母狼。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沐陌漆顺着声源望去被女人的眼神唬得一怔。 “那也是可怜人啊,一家五口本来好好的,一场瘟疫男人死了。没东西吃啊,三个孩子饿死两个。现在就一个母亲拉扯孩子,这日子怎么过啊……”老翁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沐陌漆从没有想要了解别人的生活,尤其是这些他认为卑微的人类,如蝼蚁般的生命,轻易便被捏碎。如今听老翁唠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他一定要出来,世间便不会有如此多的祸端了吧,可是…… “漆,别多想了,巧合罢了,你没听之前人说,这情况都几年了,你才出来多久,怎么能怨你。再者说,就算是你弄的你又有什么方法?还是快些找着你哥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泊夏怕沐陌漆钻到牛角尖中出不来,适时开导他。 “谢谢你,夏,我没事。”沐陌漆脑海中回答说。 “漆,你没事吧,不会中邪了?你这个别扭的小孩怎么会和我说谢谢?”泊夏在脑海中惊呼。 “滚!!!”换来沐陌漆无情一句。 “……小伙子,要不要在村里住下?这里好歹还有些水流过,你一个人要活下来应该不成问题。”老翁善意道。 “不了,我还有事。谢你的好意。”谢绝老翁的好意,沐陌漆决定继续向东,老翁的问话沐陌漆还是很受用的,毕竟这一路上受人冷眼的多了,也是,乱世猜忌重,谁知道你图什么。所以老翁一句小小的问话,沐陌漆心中趟过一条暖流。 ****** “让你偷东西,让你偷……”正当沐陌漆要离开之际,他望见一个中年人追着一个青年人。 呵呵,这村子还真热闹,比起之前可有生气多了,这等活力也就只有柳家村比得上。 年轻人怀里揣着几卷包菜,双手护着,跑起路来左摇右晃,脚步虚浮,两眼无神,瞳孔涣散,即使让他这么逃开去也活不了多久。 很快,中年人便将他赶上,上手便是一拳,年轻的小贼痛苦的倒下,他是饿疯了才鼓足勇气出来偷东西的,刚偷了第一家,还没吃下口就被发现,体虚腿软根本跑不过人家,几步路便被追到,给按在地上死死地揍。 “小伙子,别看了,走吧。”老翁似乎不忍,转身进屋,只听他最后一句“又一个,白白便宜了野狗乌鸦了……”消散在空中。 沐陌漆没有离开,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没看过同类相残,只觉得新鲜。 “漆,走吧,我可能知道你哥哥在哪。”泊夏不愿让沐陌漆沾染污秽,这个小孩除了脾气古怪别扭点,心思还是单纯的。沐陌漆果然中计,立刻丢下眼前惨然的一幕,顺着泊夏给出的方向去了…… ****** 中年人走后,年轻的小贼腿最后蹬腾几下便再也不动弹。大红夹袄的妇女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看看死人,再看看孩子,终于深吸口气,回身寻刀…… 17.雪人 离开村庄,晴朗的午后开始下雪,初雪点点努力掩埋罪恶。小雪洒在肩上,接触即消融,在衣上印满梅花,点深点浅。细雪亲吻黑发,凉凉的在发上结晶,阳光下璀璨。走不多久,起风了,雪随风来刮在脸上,黏糊糊的糊了眼睛。路面湿漉漉的倒像是下了场小雨。 人们还在庆祝久旱逢甘霖,殊不知这会是另一场灾难…… 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被风一吹,抬起重重的身躯故作轻盈的画个圈才恋恋不舍落地。 “下雪了,下雪了!”脑海里传来泊夏惊喜的声音“漆,你快看,下雪了,好大的雪啊。”如果有身子,想必泊夏会激动得抱紧沐陌漆死命摇晃。 “雪有什么好看的。”沐陌漆不屑道,当年他下凡来可是从秋季待到初冬,几年中总有些日子冷得快,小雪大雪他都看过几次,“土包子,没看过?” “没,没。”下雪的兴奋让他忽略沐陌漆的嘴不饶人,“泊家村从来没有下过雪,一年到头气候都差不多,阿婆不让我们出去,所以我们都没看过雪。不过阿婆说了,雪是白色的,冰冰的,下雪的时候很冷,雪下得大的时候叫鹅毛大雪,下雪了可以堆雪人,打雪仗。这是下雪了吧,这叫大雪对吧……” “好了,好了,停!”泊夏兴奋说话语无伦次,弄得沐陌漆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转才明白他所要表达的。“这是大雪,但还不是鹅毛大雪。而且你这雪也不能打雪仗,堆雪人。雪太薄。” 脚踩在地上根本压不出脚印,还没有积雪,路面还硬邦邦…… ****** “小七,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暖暖的被窝外传来恶魔的声音,至少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沐陌漆听来,扰人清梦的都是恶魔。对了,小七是沐陌漆在人间的名字。 “还很早,天才亮,再让我睡会。”被子里透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沐陌漆再次往被窝里钻“讨厌。”他努力把自己埋进被子,借以抵挡冰凉凉的大手,秀气的眉毛皱起,红润的小嘴抿起“嗯。”再把被子往上提提。 “起床啦,起床啦~”又是那个讨厌的声音“再不起床我就掀被子咯。”恶魔的声音还在锲而不舍地调戏沐陌漆睡眠时脆落的听觉神经。 “唔,冷。”沐陌漆手脚并用在床上寻找被子,一番挣扎无果后不愿地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被子,他厚厚暖和的被子,然后是一张欠抽的灿烂笑脸“你个坏蛋!”软软的童声带着起床的鼻音,指责他人间的朋友。 “小七乖,快收拾一下,我带你出去堆雪人。”叫他起床的声音温柔地说。 “李久年,你不许骗人。”飞快地穿着衣服,不浪费一点时间。李久年是沐陌漆在人间的朋友,可以说是他的挚友。 “快点啊,不然我就没时间了。”十五岁的少年还要上私塾读书,今早见雪下得大,赶忙把沐陌漆从被窝里挖起,兑现许诺老久的游戏。 空地上,永远五岁的小孩和青涩十五岁的少年笑声交织一片。 一个大圆球,一个小圆球,堆好,插上两根小树杈,穿件大红小夹袄,戴顶小红帽,安上两块黑木炭,红红的辣椒嘴。完工,喜庆的大雪人。 “好玩吧,只有在怎么大的雪天才能玩的。”少年躺在雪地里,气息还有些不稳。 “嗯,嗯。”小孩也躺在雪地里,气喘吁吁。 “这叫瑞雪,瑞雪兆丰年你懂不?今年雪下得大,明年保准有个好收成。明年你再来的时候,我请你吃好吃的。我叫我爹多备些面粉,等你来了我叫我娘烙饼给你吃,可好吃了……” 即使是寒冷的雪天,两人还是出了一身汗,四只小爪子都冻得红彤彤的,和雪人交相辉映。 “你们两个死崽子,作死啊,躺在雪地里……”是李久年的娘“快起来吃早饭,吃了还要去先生那。” “好。”两人没力回答。 费些力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把还赖在地上的沐陌漆拉起,拍干净他身上的雪“走吧。” “嗯。”沐陌漆乖巧应道,脸冻得红扑扑的“李久年,明天我们还来玩。” “明天再说,你在家要乖乖的,我去先生那。你自己在家里玩,明天如果和今天一样,我就带你打雪仗,你不要赖床不起来哦。”说着勾了下格外红的鼻子,昂首阔步进屋去。 “不要动我。”沐陌漆别扭地甩头。 “别闹了,吃饭。不然一会娘又生气了。” “哼。” 李久年一家也是奇怪,居然没有怕沐陌漆。按照常理来说,看到一个怎么都不会长大的小孩,是人都会感到恐怖,更有甚者会找道士前来捉拿妖怪。可这一常理到了李久年一家偏偏行不通,李久年把沐陌漆当着自己长不大的弟弟来疼爱,他的父母把沐陌漆当另一个儿子来养,当成一个常年在外,每年回家一回的宝贝儿子,沐陌漆在这一家过的甚是惬意。 终于熬过一天,只等明天天气好便可痛痛快快打雪仗。 第二天是天气好,可惜沐陌漆感冒了,李母严令禁止沐陌漆出房门,只叫他好生养病,可惜了好天气。之后几天,直到沐陌漆要离开那天,天气都不允许,还是没玩成。 这成了沐陌漆一个很大的遗憾,之后的每一年,他都期待着人间有漫天飞雪,期待着那场没有打成的雪仗。可惜,他再也没有在初冬遇到那么大的雪了。 都怨那次感冒,要是没有感冒,他就可以玩了。沐陌漆的身体刚开始其实和凡人一样,会冷,会热,会疼,会生病,只是渐渐的,他不会感冒,他的感觉变得迟钝,他被关进黑塔……到他出来,他发现自己寒暑不侵,除了看,听,说,闻其它什么都感受不到…… ****** 又下雪了,不是鹅毛大雪,却让他想起了那场鹅毛大雪“夏,等雪再下大点我们堆雪人玩。”他轻轻向泊夏许诺道。 18.虎皮 真的能见到吗离开已经一个月了,漫天飞雪已如鹅毛般大小,落在肩头上白花花的一片。还是没有从死人身上扒衣服,沐陌漆走的地方不是荒山便是野岭的,哪能让他碰见人。便是碰见了也是尸骨,而且身着条条装,比他身上这件还不济。御寒应景的衣服是从一只花斑大虫身上扒下的,虎死威犹在,没有不长眼的饿极了的野兽破坏,一张完整的虎皮,也不知怎么裁剪,虎头帽,前爪手,后爪腿,肚子中央被割开的地方用草绳扎好。 “难得,还挺合身的,连修剪都免了。”泊夏调侃“你要是四肢着地,被人瞧了没准真把你当大虫给打了。” “你可以闭嘴了。”沐陌漆活动活动手脚,粗糙的虎皮不是很舒服,硬得扎人。 远远望去,一只用后肢行走的大虎憨态可掬的在林中摇晃,在厚实的雪地上留下一串爪印。 ****** “漆,漆,你趴下来跑两步。”刚消停没多久,泊夏又开始闹腾。 “你真把我当虎啊,还供你消遣。” “来吧,可爱的大虎,奔跑吧……”泊夏打趣道。 “哈哈”沐陌漆受不了泊夏的语气,很给面子的笑出声来“好,那我就陪你这一回。”说着将双手按在地上,卖力地奔跑起来。 厚厚的虎掌撑在地上,也没有多少不适,尝试用四肢行走的大虎身形有些摇晃,雪地里的虎掌印东一个西一个,像喝醉酒一般,一点都没有猫科动物应有的优雅。 “诶诶诶,小心前面。”沐陌漆十分笨拙的操作着这具身躯,可是还没学会走便想跑的后果可想而知,他险险地避开面前的一棵大树,看得泊夏一阵心惊肉跳。 “左边!左边!” 这次没那么好运,砰!重重的撞在树上,都说是虎躯一震,碰上这两祖宗,虎躯岿然不动,树躯一震,什么枯枝烂叶积雪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居然敢砸我,找死!”沐陌漆作势一拍,原本还顽强留在树上飘摇的各类物品,终于放手落下,当然毫不意外的砸在沐陌漆身上。 “漆,你这是堆雪人?你说如果雪够大我们就来堆雪人,原来是这样啊。”泊夏一脸恍然大悟,那语气要多真挚有多真挚。 “不是。”沐陌漆咬牙“堆雪人就是把雪堆成人形,怎么可能是这样……” “也对,如果是这样人还不冻死”泊夏点点头,虽然没人看得见。 “你是故意的吧。”再次咬牙,丢脸丢尽了。 “怎么可能,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堆雪人,我又没看过雪,怎么会了解。” “不和你贫,我心情好。”沐陌漆大度地扔下一句,抖落身上雪,跳出杂物堆。 “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动作真的很像一只真的老虎。” “既然你喜欢,我们便这样跑出树林好吧。” …… “左,左,快点往左边跳啊” “砰!” “都跟你说了往左边跳了,你怎么还傻傻的往上撞。” …… “右边,小心右边!” “砰!” “叫你小心了,你为何偏偏往上撞。” …… “右,右边……诶诶诶,前面!看路啊!” “砰!” “你怎么不躲啊?” “啊,喂,你回我话啊,不会是撞傻了吧?” “漆,漆?生气啦?” “乖,不要闹脾气,我们还要出去,不要埋在雪堆里不动啊。” “……” “走啦,我们走啦。” “你是故意的!”突然,沐陌漆吼道。 “不是。”泊夏坚定回绝,没有半分犹豫。 “算了,我们继续走吧。”说罢,沐陌漆迈开四肢,慢悠悠地向前爬……去。 小鬼今天吃错药啦,脾气那么好? 树林里留下一个个诡异的中间凹下去的雪堆…… “你怎么不站起来走。”泊夏看不下去。 “腿麻了,站不起来。” 这是什么理由!腿麻了不会歇息下再走啊!泊夏腹诽。 似乎是知道泊夏在想什么,沐陌漆接着说道“我想快点出去,再过不久天就黑了,到时候再休息也不迟。” 一点都不爱惜自己。泊夏继续腹诽,“什么声音?!” “啊!这是什么?”沐陌漆伸手朝自己腰部摸去,箭?居然是一支箭! “漆,你没事吧,没事吧?”泊夏焦急道,他不是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个灵魂,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伤,就算不能替他挡这一箭,替他看看伤口也好啊。可惜,自己只是一缕魂魄,还要依附他才能存在,什么都干不了。如果此刻沐陌漆能看到泊夏,一定会发现他脸色苍白,嘴唇哆哆嗦嗦,写满恐慌,那么他就会发现在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关心他的,他的性格也不会那么别扭。 “没事,只是穿过虎皮的下摆,离我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就算看不到,沐陌漆也能感到泊夏急切的关心,不就是怕我死了灵魂会消散,那么担心,真是“你放心,我不会死的,我还要找到哥哥向他问个明白。”还是向泊夏解释一句。 “要不今天就到这吧,你先歇歇,明天我们走着赶路,不要又被误伤,这样太危险。” “也好。”看了看要落下的日头,沐陌漆应许了,他也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既然目的地明确,那便不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努力掰直自己麻木的大腿,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要什么形象,那些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累人,麻烦。 “漆,你真的没事?” “都说了没事,你不要一直问,烦人。”沐陌漆气闷。 “找到了,找到了,是一只大虎。” “连续几个月打猎一点东西也没有,今天终于打到一只大的,家里媳妇老说我是吃白饭的,还吃特多,总算扬眉吐气一会。” “是啊,孩子都快瘦成人干了,听说虎肉大补,要让他吃吃。” “你看,我们这边有五个人,我就要一只后腿,其他你们看着办。” “那我要另一只!” “我们不应该带回村里,让村长分吗?” “好不容易打到一回,你舍得?喂,说好我的是后腿啊。” 这边还没有碰到大虎,猎户们就开始分脏大会“等等,我们再给它补上一箭,现在的猎物狡猾得很,说不定是在装死,等我们过去好杀了我们。”说着满弓射箭。 只见那箭带着嘶嘶风吼,笔直地射向大虎的心脏,偏偏也是沐陌漆的胸口…… 19.五感 利箭呼啸,箭破长空笔直地朝沐陌漆胸口射来,一丝也不受风雪的影响,箭尖闪着冰冷的白光,只见地风雪在它周围形成一个小型漩涡“快躲啊,你在想什么!”脑海里传来泊夏焦急的惊呼。 “我也想啊,可我身体麻了,动不了啊。”沐陌漆无奈道,“既然如此,你便不要看这一幕了罢。”再看一眼夺命而来的箭,磕上双眼。 “睁开啊,漆!不要放弃啊!你忘了你刚刚跟我说的,你忘了你还要去找你哥哥吗?!睁眼啊,快啊!”闭上双眼,泊夏也看不到,而且这样的话,他连沐陌漆是否受伤也不知道,当初说要帮助漆寻找哥哥,便共享了五感,实际上只有视觉,听觉和嗅觉,或许是沐陌漆觉得有用的才会施舍的吧,像触觉,味觉这些对他没有帮助的,他一点都不会给,泊夏凄然地想到,可偏偏自己却关心着这个小鬼,和他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凶险的情况,要不是自己捉弄他,也不会落得如此,其实细细想来这小鬼也不是如一开始般讨人厌,渐渐明白小鬼的遭遇后还有些同情他,这个渴望温暖的小鬼…… 实际上,沐陌漆并没有泊夏想的那么多,他确实和泊夏分享了五感,至于那两感,在黑塔的漫长岁月中消弭殆尽…… “动啊!!!”泊夏继续嘶吼。 “对,我不能放弃,啊啊啊。”沐陌漆努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借此逃脱。 “看吧,现在的畜生精明地很,要不是我那一箭,我们都得喂老虎。” “对对对,还是王贵想得周到。” “王贵,真是多亏你了。” 猎户们带着欣喜的口吻感谢王贵的救命之恩。 “噗。”利箭入肉的声音,刚刚抬起离地的身子重重地落回地上,殷红的血液以比常人慢许多的速度流出,隐隐有被冻结的趋势。 “你没事吧?” “漆,你没事吧?” “啊喂,你不要吓我。”泊夏的声音带着颤音,沐陌漆紧闭着眼,泊夏无法了解他此刻的情况,他只能感觉自己在向外涌去,对此,他只能拼命阻止,让血液流得慢些,他感到这血每涌出身体一丝,他就虚弱一些,可能等血流干,他也不复存在了罢,那小鬼会怎样。“呵呵。”他自嘲地笑笑,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小鬼,真是好心哼。自己是怎么会跟着小鬼的?小鬼用的是我的血,然后我就附在自己的血上,可是怎么会?自己当时好像没有强烈的欲望要留下,怎么会? “漆,你醒醒。”泊夏还在呼唤,这样下去不行,血会流光的,可自己是魂魄,能做什么,怎么老是这样,我受够了这种无力,死小鬼,要是你再不起来,估计你不会死,我就要留在这里了,亦或着魂飞魄散也说不定。 “死小鬼,起来处理伤口啦,再不起来我也要离你而去了,那你又是一个人了。” “小鬼,快起来……” “你来啦。”苍老和蔼的声音。 “哈哈,老不死的,我来找你了。” “你怎么还这样,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繁复的衣衫,但每件都是白色的,银色的祥云纹编织在袖口,简单的花式衬出人的脱俗。挺直的腰板,精壮的身躯,红润的脸色,要不是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怎么也看不出是个老人。 来者是一名灰袍老者,宽大的袍子罩在他身上,没有把他衬得高大反而是瘦,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透着精光,他毫无芥蒂地走到梨花树下的石桌旁,白袍老者对面坐下,探手拿起白袍老者面前的酒,“文德,你在这坐了多久?滋滋,好酒。”他摇晃着杯中黄金的酒液,青瓷做的酒杯透着光晕,他小心地将杯中淡白的花瓣挑出,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不放过一丝酒液,然后将花瓣炫宝似的在文德面前摇晃“你看,久得梨花都落了。” “益算,你怎么这般没规矩?”文德皱眉,不满益算星君的行为。 益算星君一把把杂乱的灰发抓到脑后“文德,我可是一做完事就回来找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他干脆把下巴搭在石桌上,瞪大眼睛,可怜地眨巴眨巴,望着文德。 “你怎么还那么……罢了,收起你那可怜巴巴的嘴脸,对我没用。”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一点意思都没有。”益算撇撇嘴,转过头不看文德。 “你还是这小孩脾气,哈哈,你这次去东南给万物增寿,累坏了是吧,一回来就来找我,我看看,怎么又瘦了,在这么下去真是一把老骨头了。” “你!”益算被文德噎了一会,“对,谁像你,一天到晚在天帝身边,现在天帝荒银无度,你当然没事养得肥肥的。哎,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啊。” “益算!”文德口气焦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天帝!”他似乎欲言又止,“你回来也饿了,清荷,拿些酒菜来。” “我就知道你好,来来,我们不管那什么劳什子天帝,我们喝酒吃饭。”益算笑眯眯地看着清荷布菜,反客为主招待文德。 “你怎么只喝酒,来吃啊。不会我说几句天帝不好你就不高兴吧。” “天帝不是你想的那样,吃饭,以后不许再说。”泄愤般地将酒杯扣在桌上。 “那不然天帝是怎样,看到事实如此。好好,我们不说天帝,我跟你讲讲我去东南的事。”益算赔笑道,这可是衣食父母,清荷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怎么能得罪。 “说。”文德冷淡的蹦出一个字。 “现在不是生灵涂炭,东南那块洪灾,一看便知各个命数不长,那个混蛋天帝,不不,我们英明的天帝偏偏叫我去给他们增寿,所有活物都要,哎呦,真是累死我了。天帝那个混蛋一点都不体恤我这一把老骨头,还布置那么大的工作量,想累死老头我啊,我跟你讲,我在东南那边……”看着文德的脸越来越黑,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算了,你也别说了,来陪我下棋,我给你讲个故事。” “好。”益算兴致缺缺,毕竟每次都输谁也不会提起兴趣。 “清荷,把桌收了。再将我的棋盘拿来,还要一壶好酒。” 20.天界 “我先走,我先走。”益算还在为自己争取最后一丝利益,夺得先机才有赢的可能。 “呵呵,随你,走吧你执黑。”文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将装有白子的棋盒拿到自己这边“开始吧。” “啪”黑子重重的拍在木质棋盘上,乌黑圆润的棋子夺走视线的焦点“你轻点,哎呦,我的黑玉石啊。这些可是我收集好久的。”文德心疼地看着棋子,语气竟有点悲怆“就不该拿这么好的棋和你下。”算了,以后估计没机会了。这句话,文德没说。 “不就是一枚棋子嘛,瞧你心疼的。还不如美酒来的痛快,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你这酒可真醇那。”益算双眼微眯望着杯中美酒,心思可不在这上面“你不是说要讲故事?” “哦,对对,不小心走神了。”文德收回放在益算身上的目光,抬眼看向往昔云雾缭绕,而今清晰可见的紫金大殿“那大概是两万年前,妖君涅华率领妖将大举进攻天界,他们突破了虚无界的保护,破开天界的结界…… “杀,破了这结界我们就进入天界的地盘了,妖界踏平天界,一统天下的日子指日可待!!!”涅华在阵营后呐喊,擂鼓助威“再加把劲,想想天界神仙的血洒在身上的感觉,想想他们在虚无界被我们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想想以后世界就是我们妖族的天下,哈哈,哈哈哈不热血沸腾吗,只要破了这结界,一切就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哈哈” 那时,虚无界血流成河,天帝派重兵把守的地方居然如此轻易被攻破,听说这一切都是把守的将领的问题,真是战士军前半生死,美人帐下犹歌舞。 妖君涅华在亘良附近破开结界,下令屠杀仙人,天帝震怒,决定御驾亲征。”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就是亘良之战,天帝大显神威,击退妖族,有什么好讲的。”转眼间,棋盘上落满了黑白两色棋子。 “你哪里知道,当时你们一群文神都躲到福禄山去,哪里会清楚。那是,亘良的天都是黑色的,白玉长廊透着血光,走一步都会不小心踢到尸体…… “涅华,你若就此收兵,退回妖界,你对我天界做过的是事我既往不咎。”天帝站在阵中,周围都是武将,听到这话个个双目圆瞪,怒发冲冠。 “天帝,不可!” “妖界如此对我,怎可这般委屈求全。” “天帝,让我上,我绝对杀的他们落花流水。” “都安静,文德侯,你意下如何?”天帝沐耀阳转头问身边的文德。 “天帝,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怎敢妄加评论。”文德低下头,微弓着背。 “但说无妨。” “我认为天帝这样做一定有理由,我们只要遵守就好。” “哈哈,收兵,沐耀阳,你凭什么叫我收兵,你有什么资格?”涅华狂笑道,对面的众妖将也纷纷起哄“那好,如果你,天帝,跪下来求我,并奉我为主,承认妖才是正道,神只是杂碎,永生永世服侍我,我就收兵,怎样?” “涅华,你不要太过分,给你台阶你不下。就算天界没有能力击退你,但底蕴摆在那里,要拼的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能力还是有的。”沐耀阳冷声道。 “话不多说,我们各凭本事,哼。”甩袖回到军中。 之后的日子都在杀戮中度过,赴死的人一批又一批,堆在长廊,百花园……流血漂橹,夜晚伴着血腥入睡,经常半夜被恐惧惊醒,神经紧张,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 “天帝为什么这么说?这不是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益算又下一子,边倒酒边问。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天帝为什么这么做。当时我想天帝是为了让妖君放松警惕才这么说的,后来我才知道是没有时间了,天帝不得不这么做。” “没有时间?怎么回事?” “战事持续了一年。”文德避开益算的问题,“亘良是得了又失,但始终都没有让妖君再前进一步。一年,人界一百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两军焦灼不下,最后天帝决定披挂上阵…… “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这般场景你们看得下去,打了这么久是该结束了。”天帝道,“文德侯,你留在营中。” 黄金甲,红缨穗,紫尖枪,战马吼,我最后望见陛下便是这幅模样,我在营帐中等啊等,终于听到前方传来胜利的消息,陛下果然神勇。之后,陛下浑身浴血地被抬进来,把我吓坏了。” “有什么好怕的,天帝现在不还好好的。”益算倾斜酒壶“怎么就没酒了?清荷,再拿一坛来。” “是,天帝当时是挺过来了,第二天他便再次上战场…… “涅华,如今你败给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收兵罢。”众将簇拥着天帝,警惕周围。 “妄想!给我杀!”涅华像是疯了般不接受退兵。 战争又持续了半年,天帝擒得妖界之主,妖君涅华。 “涅华,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交出你们妖界的墨孽珠,我放你回去,一万年不许来犯;要么我取你首级挂在虚无界示众。” 妖君涅华起初宁死不屈,后来还是屈服了,叫小妖拿来墨孽珠换他回去,我当时就在天帝旁边,替天帝接过妖珠,妖珠入手光滑,可是有一块地方却是凹陷下去的,偏偏气息是真的“天帝,是真的墨孽珠。” “好,放涅华回去。” “我涅华在此发誓,万年内绝不来犯,如若有悖誓言,愿万箭穿心而死。” 妖界这次大败,加上失了妖珠元气大伤,没有百年是养不回来的,而且,墨孽珠是妖界的根本,没了它,妖界难成气候。 天帝把墨孽珠和洁平珠放在一起,没想却起了反应。”文德顿了顿,似乎累了,又继续说道,“那两颗珠子中渐渐形成人形,吸收天地灵气孕育生命,奇怪的是两颗珠子的成长速度竟然不一样,等天界的洁平珠孵化出来,妖界的墨孽珠还是个胎儿的样子。 天帝看天界圣珠竟化身成人,大喜,赐名沐陌升,意他如太阳一样温暖阡陌。” “嗯,那后来呢?”益算听得入神。 “后来?后来你不是知道了,升化成人形那会你不是早从福禄山出来了?” “嘿嘿,我那时不是又被天帝派去给北冥添寿,错过了嘛。”不知不觉地上又多了三个空酒瓶,都是益算喝的,文德面前的一杯还没喝完。 “升小时候很聪明,很多东西一讲就会,法术也学得很快,还老爱往藏书阁钻,而且他和那颗妖珠似乎有特殊的感应,没次他靠近,妖珠都异常兴奋。 “天帝爹爹,可以让它作我弟弟吗?”沐陌升指着墨孽珠问。 “这个……可以告诉爹爹为什么吗?”天帝有些犹豫,他想要不要封印这颗珠子让它不在发育。 “我觉得和它在一起很开心。” 天帝犹豫了一会,“好吧,要好好带弟弟,不要教坏他哦。”小升出生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就和婴孩一样,这个应该也是这样吧,好好培养为天界效忠也是可以的,要是不能控制,就扼杀在萌芽里。 就这样,升那小子渐渐长大,每天都去藏书阁,然后和墨孽珠说话。” “既然天帝如此宠爱沐陌升,那为何还要罚他下界?” “这不天界有个流传,说藏书阁中有一本溯命册,任何人都不许翻看。而升却看了,结果被天帝罚下界去。” “不,我相信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事实却是如此,升对天帝说,他说‘我只看了我的和弟弟的,其它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发现了,请爹爹责罚。’所以,天帝下令命他到人间思过,直到他弟弟出世。” “还真是如此。”益算若有所思,“哦,我明白了。”他一拍脑门“溯命册中记载着每个人的命数,天帝肯定看过,知道他现在会如此荒银无道,所以不让人看。嗯,肯定是这样。” 文德的眼睛黯淡下来,过了许久才继续说,“升那小子,在人间每日积德行善,居然被称作上主,成为信仰,也是不简单那。 他在人间普度众生,直到天帝唤他:“小升,你弟弟快出生了,你的惩罚到此为止,回来吧,好好教导他。” 升回到天界,刚好赶上他弟弟出生,看他黑发黑瞳便取名为沐陌漆,十分溺爱他。但是沐陌漆空有一身灵力学不会一点法术,天帝看他没有威胁也就随他去了。 一天,天帝召见沐陌升“沐陌升,你可知沐陌漆是为何物?” “他是我弟弟。”沐陌升不知为何天帝突然变得如此有压迫感。 “他,不要说什么是你弟弟,他是个妖物,什么纯良无害都是装的,每天吸收灵气,破坏……”天帝自觉说过了,缓声道“小升,把他交给爹爹可以吗?” “天帝爹爹,我是不会把他交给你的,你肯定要杀了他对不对?” “你个孽子,到头来还护着那个妖孽,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我可以将他囚禁不与外界接触,保证他无害。他是我弟弟,这么多年了,我只想让他活着。”沐陌升苦声哀求。 “好,我给你一天时间,人间一年,如果我没感受到他的威胁,就按你说的做。” “谢天帝。” 就是这样,升把他弟弟关进黑塔里,而事实也确实如他所说,沐陌漆的力量再也没有泄露,一晃七千年过去了,升日日夜夜陪伴着他弟弟,起初几年还会来看我这一把老骨头,后来便再也没来了,还交代我说要帮他好好照顾他弟弟,唉。” “原来天界还有这样一段故事,我还觉得奇怪,沐陌升不像是那么狠心的人,怎么会做出那么狠心的事,呵呵。” “好了,你输了。故事也讲完了,你走吧。”文德摆摆手准备送客。 “你这么快就要赶我走,一点都不顾及老友的情面。”益算坐在石凳上不动。 “清荷,拿几坛酒来给益算星君带回封星台去。你封星台受七星庇护,利于修行,快些回去提升修为。” “修行,又是修行,你除了修行还有什么。”益算抱怨道但还是抱着酒美滋滋的回去了。 文德一改原先的红润,脸色变得惨白惨白,“咳咳”偷偷将手中的血迹抹在石桌的桌面下“清荷,扶我回屋。准备一下,我们下界去看看沐陌漆,他出来了。” 21.来人 “走,走去看看那只大虫现在怎样了。”王贵大手一挥招呼大伙上前。 “来了,今天赚大发了。” “哈哈,走着。” 猎户十分兴奋,纷纷收拾手头上的工具,心里各自盘算着小九九,温饱思银欲,嘿嘿,媳妇儿今晚肯定依了我。更有甚者,嘴角滑落可以的晶莹液体。 “小顺,二狗你们先去看看那只大虫现在怎样了。”王贵吩咐道,命令与他交恶的两人上前查看,他可不会傻傻的送上自己的性命。 “贵哥,让大伙一块上呗,难道你知道那家伙还没死,你叫我俩上去送死吗?”二狗的花花肠子比较多,稍微在心里绕几个弯便明白了王贵的险恶用心。 “二狗子,你怎么能这样想你贵哥,我哪舍得嘞,这鬼地方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你说是不是。这不是看你们两个东西收拾得快才让你们去看的嘛。要不这样,听你这么一说这去看也有一定危险,那我们分大虫的时候肉你们先挑,怎样?” 众人听见王贵这么说,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也放慢了收拾的动作,就算有收好的也偷偷拿出来。 “王贵哥,这可是你说的,我就要之前你挑的后腿。”小顺这人脑子不好使,但若有利益被他发现他是一定会占,这不,原来没抢得先机,得了个虎脑、虎鞭,现在有机会还不换回来。虎脑没肉吃不饱,而他还没讨媳妇,要虎鞭何用? “小顺,你……”二狗不料小顺竟在这时候掉链子,“你不知道……” 话未说完便被王贵打断,“二狗啊,既然小顺都答应了你就快去吧,大家收拾也快点,分完虎肉好回家。” “死,死人啦!”小顺脸色苍白,踉踉跄跄往回跑,脚下一软被石头一拌,摔了个狗吭泥,这等时候没有人会取笑他,都聚拢上前。 “死人了,怎么回事?” “王贵哥你杀人了。”小顺哆嗦着手指,指着沐陌漆“这是王贵哥你的箭吧你第一箭没射中他结果第二箭把他给杀了。”一紧张小顺说话便不带标点,一口气念下来脑子放空不知自己说什么。 “不,不是我杀的。”王贵的嘴开始泛白,沐陌漆的胸口插着箭,虎皮胸前的白襟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即使他行事凶狠,但杀人这档子事他想都没想过。 “他是被老虎咬死的,已经死很久了,在我们找到他之前就死绝了,记住了没有?!”深吸口气,王贵凶狠地说。 “我们要不要抬他回村,还喘气你看。” “都说了他已经死了,你耳朵聋了不是。”王贵气急败坏大叫“晦气,走。”说罢还狠狠踹了沐陌漆一脚。 沐陌漆的身体在雪地里翻滚,压低一片蓬松的雪面。 “漆,你听到了吗,有人来了,我们很快就要的得救了,你再坚持一下。”泊夏的声音愈来愈虚弱。 “哼,不要”突然,泊夏感到自己好不容易控制的伤势又要裂开,急忙收敛心神将全部精力放在伤口上。 走了么?怎么不救我们? 埋了吗?埋了就没人找得到我们了,不要再下了,雪一点都不好,不要……谁,快来救救我们…… 意识似乎要离开了呢泊夏没想到在这时他还能清晰的思考这些事情,可是好困,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人,快来…… 嘎吱,嘎吱…… 厚重的车轴从雪地里压过,马蹄踏过清脆的铃响。 叮当,叮当…… “老爷,夫人,出了这片深林就入了渠城,便是南方的地界了。” “好,你看着走吧,这一路上多亏你了。”车厢内传来沉稳的的声音,想必是个有钱人,才会选择雇车出行。 “老爷你可别这么说,小的可是领了银子的,自然要想得周全些。” 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厚厚的毡布严密包裹马车密不透风,车夫坐在嵌板上裹得像一个灰色的球,只露出一双眼睛,手里握着马鞭,时不时轻轻挥动催促马匹前进。 “老爷,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今晚是找不到客栈休息了,要不你和夫人再委屈一晚,在马车里凑合凑合。”马夫又冲着车内喊道。 “你决定就好。” 要说他们在马车里凑合也凑合了好几晚,自从入了这个深林,都走了好几天了还没走出去,当初车夫问是否绕路,结果听了夫人的走直线,快些到达南方安家,听说南方的气候还比北方好些,林家世代经商,不想这些年日子难过,祖业就要断在他手上,还寻思着到南边发展,这不,趁着日子艰难但还跑得动路,赶紧动身,等日后赚了钱光宗耀祖回去禀告列祖列宗。可是这个林子下了雪变得愈发难前行,几天了都不见头,要不是马夫说已经走了一半了,他们还真会放弃回去绕路。 “哇,哇,哇……”车厢里又传来小孩的哭声。 “小姐醒来啦,马上就好。” “乖,乖,不哭不哭。”夫人抱着三四个月的孩子轻声哄到,他们这次冒险南下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想给孩子找一个好环境。 “老爷,夫人就在这歇了吧。”车夫将马拴在树上,又把马车卡在树中间,安顿好了请下老爷“老爷,你在这先等等,我去找点树枝,你要是看得起小的,帮小的把这块的雪扫了,小的好生火。”说着又不好意思的像林德旺笑笑,哪有让老爷干活的。 “呵呵,无妨,去吧去吧。”回身上车找出扫把,细细扫起雪来。 “老爷,老爷,今晚我们有肉吃了。”车夫抱着柴火,稳稳地跑来,“我捡柴的时候看见有一只老虎被半埋在土里,我想这冰天雪地的肉应该还新鲜,等下我们就去把它抬回来。”马夫兴奋道。 “也好,嫣儿也该补补了,从出生到现在没吃过肉。”林德旺点头道。 “老爷,小姐怕是还吃不了肉吧。”车夫实话实说。 “瞧我这记性,真是吃馒头吃干粮吃傻了,是我该补补才对。” 22.黄泉 这里是哪里,花好红,漫长的道路上唯一的风景。……彼岸有花,生不见叶…… 什么声音?有人在唱歌……火照之路,指引眷恋…… 紫色的月,藏色的天。“小漆,世间分有三界——天界,人界,黄泉。”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哥哥,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我又为何在此地游荡? 周围好多人在哭泣“你们为何到此不离开。” “吾等阳寿未尽,不得入地府,只得在此地等待。你望前面便是鬼门关了。”一老翁说道,“主命司说老朽可活到九十六,今日便是老朽大限,老朽带你去看看。” 只见鬼门关前塑有“阴曹地府”门亭,右侧外树一碑,上书“此冥府也!”四个大字。鬼门关是一座古式楼亭,四角飞檐,漆黑的山门空阔如宇,古意苍茫。血锈般的横匾上,锲着骇人的“鬼门关”三个大字,引人注目。关前两旁排列着18个罚恶刑鬼,一个个花颜色绿,张牙舞爪,姿态各异,活灵活现。关侧古树荫蔽,雀鸦聒噪,凉星寒月,阴森恐怖。 “来者何人?”鬼司把三叉戟一横,挡在门前。 “老朽阳寿已尽,入地府来的。” “为何无人引荐,你的路引何在?” “老朽是黄泉路上的孤魂,游荡不得投胎,而今时间到了,特来受审。” “让我查下。”鬼司低头翻找生死簿,纸页翻动飞快,没见多久便见他合上,“杨善,非正常死亡,哦确实你阳寿尽了,进去吧。” 鬼门开,“你自己进去吧,黑白无常会在前面等你。”鬼司道。 “小鬼,前面便是望乡台了,不过我在黄泉路上徘徊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好思念的了,你要不上去和家人告个别什么的?”杨老汉望了一眼,没上去的打算。 不知为何,鬼司好像没看到沐陌漆一样,丝毫没有为难他就让他进去了,要知道过了鬼门关便是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再次转世轮回,阳寿未尽的人根本不允许入轮回,不然会乱了世道。 我?有什么怀念的? “小漆,黄泉是每个凡人都要去的地方,是起点也是终点。不过对于我们神仙,是入不了黄泉的,要是仙骨还在,若是死便是灰飞烟灭。”是哥哥,可是我怎么一直想到哥哥,我不是一直和哥哥在天界生活的吗?“黄泉与别处不同的是,它有一轮紫月,永不落下。” 这里是黄泉,我怎么可以到这里,我不是神仙吗?望乡台,有人在等我吗? 我在雪地上,怎么会流血,我不是在天上和哥哥一起吗?难道我去找李久年,不对,李久年已经死了,在冬雪还未消融的春日,我看着他的,嘴角还带着笑。可是我不是才八岁,那个雪地里的我好像很大的样子,等下,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杨善,走了,你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便可从回轮回,你等很久了不是。”黑白无常推着杨老汉,从高处往低处望去,忘川奔腾的河水清晰可见。 “再等等,等那小鬼下来。今日我投胎遇见了他便是和他有缘,我想和他一同走这一遭。”杨老汉挣扎道。 “不必等他,他是不会轮回的。”黑白无常冷声道。 “可是,他入了鬼门,不是死了么?” “这不是你该管的,到时候自然有人渡他。”黑白无常把索魂链套到杨老汉脖子上,“快走,生死簿上记着你今天投胎,不要误了时间。” “小鬼,老朽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话音未落便被拖走了。 好像有人叫我,是谁,声音怎么那么凄悲“……漆,小鬼,你别死啊……沐陌漆,你快醒来啊……”声音好熟悉,可是我怎么不认识他? “小鬼,老朽先走了……”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沐陌漆追上杨老汉,把脑子里的想法抛到一旁。 “再”为何我要说“再”…… “老人家,等等我。” …… “我们不再往前了,你上桥跟孟婆要碗汤喝完就没事了。”黑白无常似乎有些不耐烦,确切的说是焦躁,眼神不断地往沐陌漆身上飘,十分抗拒和他靠近。 “那个瘟……” “别说了,黄泉的帝王不是下令不让我们谈论。” “没事,知道的就我们这几个,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听得懂。” “请问,这是三生石?”杨老汉打断黑白无常的对话。 “都说了别说,旁边有人,都让他听去了。” “我说没事就没事,他不是要喝孟婆汤,喝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在这可以看到来生?”杨老汉又说道。 “你看了也没用,前世,今生,来世就算知道了有什么用,改变不了的。”黑白无常长叹口气,“你现在知道了,喝了孟婆汤也不记得了。” 忘川,黄泉之河,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布满,腥风扑面。 再次是奈何桥,险窄光滑,站在桥上往下看,提心吊胆。人界传说奈何桥气势雄伟,黑石砌成的桥体入一条黑色的巨龙横跨河面,下有黄泉奔腾,孟婆站在桥中,给过往的亡魂孟婆汤喝。 其实不然,奈何桥分上中下三条,分别给大善,凡,大恶人走,恶人的桥面最为破旧,通常都会被腥风吹入河中,被虫蛇分食。桥便有日游神,夜游神日夜把守。 最后看到的才是孟婆,她确实站在桥上,苍老的手拿着汤碗,交给每个亡魂,亡魂饮下便投胎去了。 孟婆汤分甘,苦,辛,酸,咸五种口味,似将人生所有滋味全部概括。投生前喝一碗,即使今世种种的全部终结,又指引来生不过如此。 如有不肯喝孟婆汤的鬼魂,他的脚底下立刻会出现钩刀绊住双脚,并有尖锐的钢管刺穿喉咙,强迫灌下,没有鬼魂可以幸免。 “杨善,生平善恶参半,中道。”日游神没有感情地念道。 杨老汉最后回望了一眼沐陌漆,他认定的有缘人“小鬼,我们今生有缘,愿来世我们互为知己,把酒言欢。我知道你并非凡人,我若不记得你,那你就来寻我。”他拿起孟婆汤一饮而尽,就不知他的话沐陌漆听进几分。 ……生前善恶终有定,忘却前尘往事非…… 怎么又传来了,这歌声…… 沐陌漆踏上最高一层奈何桥,日夜游神没有阻止他。 23.旧识 脚下还算结实的木板承载路过的魂魄,沐陌漆走在上道奈何桥上。……生死寿夭,幽冥吉凶……耳畔传来的歌声愈发清晰。 “小漆你看,奈何桥一共有三条,过了奈何桥便到了人界。人界与黄泉便是隔着这条冥河忘川……”为什么会一直想起哥哥?这些话语我都快忘了…… ……诸善奉行,诸恶莫作……苍老的声音有些嘶哑地在耳边回响。 “奈何桥上有孟婆会给亡魂孟婆汤喝,不过我们神仙是喝不了的。”对哥哥的记忆越来越清楚,我到底忘了什么?喝汤,喝了孟婆汤就可以到对岸的人世,回去了问问哥哥不就行了。 ……轮回重生,起始终结…… “老婆婆,你是孟婆吧?” “是的,靠边站点,你挡着亡魂的过道了。”孟婆停止歌唱,一手把沐陌漆往旁边拉,一手还将热气腾腾的汤碗交到下一个亡魂手中“喝吧,你今生乐善好施,来世会投胎到好地方的。” “你能给我碗汤喝么?我记得喝了孟婆汤就可以到人间去了。” “你不是亡魂,不需要喝。”孟婆手上工作不停,亡魂一个接一个过去。 “可是不喝汤我要怎么到人界去呢?”沐陌漆疑惑道,他似乎不明白喝了孟婆汤意味着什么。 “你不属于这里,直接离开便是。冥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那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孟婆没有理会,继续唱道:“司分善恶,部领山川……” “小漆,冥界独立于天界,有专门的帝王掌管,他手上握着所有人的性命,包括我们神仙的生死也记录在生死簿上,只不过冥主是个很神秘的人,只有天帝见过他。”对,哥哥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是由冥主掌管的,要知道什么问他就可以了。“不过听说冥主的性情奇特,时而欢喜时而暴怒,千万不可惹怒他。”沐陌升的这句话在他脑海里划过,不过他在为找到办法而兴奋,根本没有注意。 “孟婆,你知道冥主在哪吗,我想见他。” 孟婆还是未作理会,专心给过往的亡魂打汤。 “不用来找我了,沐陌漆,你对生死的执念太重,误入我冥界,速速回去吧。”冥主的声音在湛蓝的深空中回荡。 “我为何会对生死如此执着?” “哈哈,真是可笑。”威严的声音顿了顿,“你执念如此之重,到头来居然忘记自己的目的,我可以告诉你,你要寻的人尚在人世。知道了,走吧,不要再再此地逗留。” “我要找的人?是谁?” “……回去吧……回去吧……”没有回答,只有这三个字在空中久久不能化去。 沐陌漆颓然地向前走,奈何桥的尽头,黝黑的洞口,亡魂木讷地跳进洞里。往生池三个大字篆刻在洞口边缘,洞底透着豆大烛光,指引前进的方向。烛火是家人为亡魂点燃的道路,有了它就可以顺利到人界,轮回转世不过如此。 “站住!”守在往生池的两个赤鬼拦下沐陌漆“你不是走这边。” “不是这边?回去,除了奈何桥还有什么道路可以到人界去?” “大人说了,你直接回去便是。”亡魂一个接一个地经过“你看河上有一个船夫,你叫他渡你过去。” “沐陌漆?”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传来。 是幻觉还是真的?一路上各种记忆交替,沐陌漆有点分不清现实和环境,但本能让他转过身去。亡魂保留它死的时候的样子,上道之人大多年老善终,心宽体胖满目慈祥,猛地一看真看不出什么。果然是我的幻觉么? “真的是你,沐陌漆!”那个声音又传来,怎么幻觉还连续的?只见一个老人推过孟婆汤,“我等等再喝。” ……往生虚幻,过往无端……孟婆稍微点点头,默许。 “你是谁?你认识我?”沐陌漆确定他不认识这个老人,但他的眉眼有些熟悉。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水神雨淼。” “雨淼?”沐陌漆记得有雨淼这个人,那是他小时候的玩伴,两小无猜一起爬树,偷老神仙酒葫芦,拿石子吓唬天狗。可是怎么可能是眼前的这个老人? “呵呵,也对。我现在这个样子有谁还认得?”水淼自嘲地笑笑,“你怎么也会到这里?” “我?我也不知道。”沐陌漆疑惑“我想要过去。” “你也被贬为凡人,受世代轮回之苦?” “什么贬为凡人?我只是想要回去。” “你喝了孟婆汤?” “没有,孟婆说我不属于这里,没让我喝。” “那就奇怪了,你又没喝孟婆汤,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倒像是那些喝过汤的凡人般一心想要到人界去。” “雨淼,你怎么会在这?”沐陌漆有些相信这个奇怪的老人就是雨淼,“不是说神仙不能到冥界来?” “还不是你天帝爹爹,自从你被关到人间去,没过几年他就变得荒银无道,居然说我没有答应人间的求雨剔除我仙骨,把我贬为凡人,七情六欲,生离死别都要经历。人间每日求雨的成千上万,我怎么可能都答应,他居然因为这个原因责罚于我。”谈到这里,雨淼有些愤愤,都已经过去这么多世了,他还是不能介怀。“对了,既然孟婆说你不要喝孟婆汤你还是别喝了,那汤喝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雨淼,你怎么会记得我?你不是轮回好几世,按你的话说你应该喝了很多次孟婆汤才是。” “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有看到荒芜的道路边上开满了鲜红的彼岸花,彼岸花可以唤起人们的记忆,貌似我们神仙可以记起永生永世而凡人只能记得这一世。” 怪不得我一直想起哥哥,原来是彼岸花。可是,我到底忘了什么? “哎,我还以为你也被贬为凡人,我在这里已经遇到好几个神仙了,我都怀疑天上的神仙都被他贬尽了,这天得乱啊。” “碰到神仙,你们在这也都记得对方?” “对啊,只要在黄泉路上走一遭,什么记忆都回来了。我虽然记恨天帝,但他还是做了一件好事,我们被便的神仙都是在上道去轮回,都是投生在好命人家。” “那我要怎么离开?”既然雨淼说经过彼岸花记忆都会回来,可我怎么还是有不记得的,那个悲凄的声音是谁? “你看,在桥下有一个摆渡人,你去找他渡你过河去。” 24.转机 “你便是冥河上渡人过河的人?”黄泉上腥风扑面,蛇蝎密布,不少亡魂在河里挣扎,体无完肤。 “求求你,渡我过河!” “我要回去,我还有事没做,你让我过去。” 船夫身边围着许多亡魂,他们都不想喝孟婆汤,不想失去前世的记忆,想再续前生未了的眷念。 “思念终将终结,时间抹去记忆,渡客请回去吧。” “你是摆渡人?” “客人上船吧,我渡你过河去。”沐陌漆踏上小船,船身摇晃,摆渡人用船桨将想爬上船的亡魂打下。 小舟白衣,摆浆轻敲,面纱低垂,粗糙布满皱纹的大手尽责摇动。 “为何他可以上船?” “为何我们哀求这么久还不如他一句话?” 亡魂疯狂往船上挤去,靠近河岸,被水中恶鬼拉下,弱水三千,浮叶不能,就这么沉下,再也没有起来。 “客人还不记得了么?”苍老嘶哑的声音传来,伴着啪嗒的拨水声,沐陌漆疑惑得转过头,“前尘往事空尘渡,客人不必太过介意。” “可是,不是说经过彼岸花记忆便会回笼,我感觉我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沐陌漆懊恼道,“我的执念是什么?” “弹指生死,几轮朝暮,三途黄昏处。既然大人说客人要找的人尚在人世,客人安心便是。” 没过多久,小船以摆渡到江心,沐陌漆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头埋得低低的,哥哥,找人,声音,不要死……好混乱,脑子里好乱,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客人不必太过心急,时间到了自然会明白的,浮生若梦梦蹉跎。”摆渡人破开弱水,“莫叹人间魂暗淡,何知生死相离远。客人还需苦恼什么,和生离死别相比,没什么可叹的。” 奈何桥上,孟婆不舍昼夜的歌声,悠悠端起汤碗,来者形形色色,有木然,有平静,有狰狞,有恐惧……半推半就,颤颤巍巍…… “心静如镜,心沉如石……”摆渡人再摆次浆,啪嗒,溅起水花。 静心,我死了,现在要回去。对,这是现在的状况,对。 “不要死……回来啊,睁开眼!” “啊!”是谁,不要在我脑子里。 “客人,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回忆如潮水涌入脑海,“你要到人间的黑塔里去。”黑塔,那是什么?哥哥为什么要我去。“你哥哥不要你了,你哥哥讨厌你。”不!哥哥不会讨厌我的“不然他这么会把你关在塔里那么多年。” “滚!你闭嘴。”讨厌的声音,是要我别死的声音。 “客人,你,还好吧。”摆渡人担心得望了沐陌漆一眼。 “我,我没事。”沐陌漆稳定情绪。 “我们去找他,我帮你。”怎么还是他,他是谁?“漆,往左,往左边躲。”怎么有种开心的感觉“都叫你往左了你怎么还撞上去。”很温暖。 “快到了,客人。”摆渡人及时打断沐陌漆的回忆,“准备上岸吧。” “我叫泊夏,我们泊家村都姓泊,然后我是夏天出生的,直接母亲叫我泊夏。像泊苏,你还记得吧,就你的这具身体,他出生那天他家收到一卷流苏,结果叫泊苏,我们的名字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是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叫什么。” “好的,谢谢你。”沐陌漆觉得他把事情大致想清楚了,他要去寻找哥哥,有一个贪生怕死的魂魄跟着他,他不由的冷笑一声。 “客人,你心放宽些,还是有人记挂你的。在黄泉,不是真心是听不到呼唤的,我看你刚刚在船上的样子,在人间肯定有一个很担心你的人。”摆渡人语重心长说道,“上岸吧。客人。你直走便能寻到你的方向。” 记挂么,是真心啊,泊夏,这样真的好吗? “老爷,怎么办?”马夫看着地上尚有余温的人道。 “他活着是吧,不然你不会这么问吧。”林德旺皱了皱眉。 “老爷,他受伤了,还有气。” “唉,罢了,也是一条人命。”林德旺任命般叹口气“把他搬上车去放着吧。” “可是……”车夫想说什么,但是顾忌到自己的身份,又止住嘴。 两人合力抬起沐陌漆,小心避开他的伤口,细碎的雪花从身上落下,“嘿咻。”雪地上留下一个人印。脚印深深陷进雪里,虽然是隆冬,两人还是热得满头大汗。 “你,你你这是作甚?”林夫人一手抱着小嫣语,一手指着沐陌漆,尖声叫道“叫你们去找吃的,找柴火,怎么找个死人回来。” “夫人,这……这不是死人。”马夫悄悄向夫人使眼色。 “夫君,我们粮食不多了。”夫人嫌恶地望向沐陌漆“小嫣语还在长身体,我们不能让他饿着。” “别说了,就听我的,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算了算了,这么办吧,马福,把他搬到车上,给他包扎一下,喂点热水,其他就看他造化了。”林德旺妥协道。 “还是老爷宅心仁厚,小的这可学不来。”溜须拍马也是他们这些打工苦力之人要会的。 “是啊夫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么做真是太对了。”见不能改变林德旺的想法,林夫人立马改口,为留下一个贤惠妻子的好印象。 感觉血好像不流了,是冻住了还是得救了?泊夏不知道,他以将所有感官收回全力阻止流血,现在不流了,情况怎样他也不能改变,只是放任自己沉入暗黑的深渊。 现在的沐陌漆真的像是死人一样,什么感知也没有,如果有人要对他做什么他根本只能任人鱼肉,幸好现在得救了,就像哥哥在冥冥之中还保护着他。 “咳咳。”嫣语可爱的小脸皱成一团“咳咳咳。” “小语,你不要吓唬娘啊。”林夫人抱着咳嗽发烧到昏迷的小人,紧张道,看着通红的小脸,她又狠狠剜了沐陌漆一眼,自从沐陌漆上车,她的孩子就开始生病,连带着她自己也有点,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哪里去找药,眼看着这病一天重过一天,她恨不得把还在昏迷中的沐陌漆踢下车去。 25.山洞 “老爷,前方有个山洞,我们今晚就在那凑合一晚吧。”马福建议道。 “也好。”林德旺说,声音隔着厚厚的帘子,沉闷地传出,“山洞里比较宽敞,生火烤烤也暖和。” “好嘞。”马福挥动鞭子,指挥马匹往山洞方向走去,马儿争先恐后得挤向山洞,鼻孔里呼呼冒着白气,鼻头上结满小冰晶。 山洞里弥漫着腐臭的气味那是的尸体的味道,看来这山洞的主人死亡还没有很久,想必它生前肯定是一方霸主,这处干燥却没有别的动物来争抢,在它死亡这么久尸身还没有被饥饿的动物分食。山洞石壁光滑,洞内没有秽物,看来它主人十分爱惜。 “马福,你去捡点柴火来。”林德旺坐在马车里说道。 “是,老爷。”马福缩了缩脖子,把冻得通红的鼻头在大衣的毛皮上蹭蹭,又搓搓同样通红的双手,才朝洞外走去。 “夫人,你和嫣儿在车上坐着,等马福回来生火了在下来,地上冷,不要在着凉了。”林德旺回身朝车里交待,一只脚踏在车辕上,半掀起布帘,“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草药,真是这一车不是伤就是病的。” “老爷你自己要小心。”林夫人伸手替林德旺整了整帽子,又紧紧领子,“早点回来。” 林德旺放下帘子,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夫人踢了踢依旧昏迷的沐陌漆,“你这个死人,怎么还不死。自从你来了我就没安宁过,这个灾星,一来嫣儿就生病,现在快病死了你满意了吧。”见沐陌漆没有反应,又踢了他一脚,“真是死人,要不是老爷我早把你扔下去了,白白占这么多位置,你说你没吃没喝怎么就不死呢。”林夫人对于林德旺收留沐陌漆这件事还是颇有微词的,小小的马车再塞下一个人让她感到自己的领地受到侵犯,而且赶路还要顾忌到沐陌漆,让原本不快的行程更慢了,眼看着食物快不够了他们还没有到,而沐陌漆的脸色看着却越来越好,不久便会醒来,那食物必定要分给他一份,她更是巴不得沐陌漆立马断气,本来答应老爷就是看他没几口气,可没想到他的命怎么那么硬。 不能再这么下去,一定要说服老爷。林夫人在马车里暗自盘算。 “老爷,回来了。”马福抱着一堆柴跑进洞中,把柴火往地上一堆,搓手跺脚哈气,“老 爷,今天的柴够多,我们可以暖和一晚上了。” “马福,你回来啦。老爷呢,没和你在一起吗?”林夫人探出头来,疑惑道。 “老爷不是在车里吗?” “哎呀,你都回来了老爷怎么还不回来。”林夫人焦急道,如今人生地不熟的,林德旺是她唯一的依靠,特别是现在,她和另一个男的共处,分外危机,这让她逃命似的收回脖子放下帘子,“马福啊,你快去把老爷找回来,快去。” 马福其实是个很忠厚的人,最多算得上有些自私,对夫人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夫人,你别急,我现在就出去找老爷。” “别找了,我回来了。”林德旺拍拍衣上的白雪,“马福,把火生起来吧。烧壶水,夫人我给嫣儿找到一些草药,煮来给她喝下,你也喝一点。” ****** “哈哈,咯咯……” “嫣儿,什么事那么开心啊。” “咯咯咯……” “嫣儿小心点,别掉出去了。”林夫人把嫣语抱得紧了点,暖和了之后,嫣语显得有活力多了。 “哈哈……” “嫣儿,那个不能碰,会烫烫的。”林德旺发现嫣语似乎想去触碰燃起的火堆,急忙握住她的小手往里收。 火堆烧得噼啪响,红色的火舌吞吐着黑暗,火光映红人脸也为沐陌漆苍白的脸染上血色,众人脸上不由露出幸福的笑容,寒冷的夜晚温暖就知足。 “哈~”林德旺起身伸个懒腰驱散困意的侵袭,“好了吧。”小心将药汁倒出,用手指戳戳嫣语的小脸“嫣儿,起来吧,喝药药,凉了就苦了哦。” 可惜嫣语似乎并不买他的帐,在林夫人怀中翻个身,找个舒服的姿势避开罪恶的手指继续睡。林夫人看着女儿的可爱动作摇头一笑,空出一只手轻拍她的脸颊,“别睡了,起来喝药吧。” 嫣语很想无视,但还是被折磨醒,她嘟着如含朱丹的小嘴,皱着淡眉,还有些疑惑地看着将她吵醒的两人。 “乖,喝药。”林德旺把还热腾的药碗端到嫣语面前,嫣语很不客气的扭过头,虽然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但闻到味道她本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喝了就不会咳咳了。”林夫人说道,可是还没周岁的小孩听得懂吗? 最后当然是劝说无果,两人合力将药灌入嫣语的肚子里,剩下一点药渣林夫人吃了,不要浪费。 “宝贝贝,睡觉觉,乖乖睡,长高高……”轻轻摇晃,好不容易把因为喝药而哭泣的嫣语哄谁着,林夫人轻扯林德旺的袖子。 “什么事夫人?”林德旺把被子往火堆边挪挪,垫在地上。 “那个人你想怎么处理?”林夫人小心把嫣语放到被子上,在找来一床盖在上面,捏了捏被角,确定不会着凉,拉着林德旺到火堆另一边小声讲话。 “那个人?”林德旺还没反应过来。 “就是你救回来的那个啊,你想这样一直养着他啊,还不一定能活。” “你这是什么话,我救了他不是为了他活着来感谢我。” “老爷。”林夫人有些急,“你看他就剩一口气,指不定哪天就断了,与其让他死在车上,不如我们把他放在这,火给他烧旺来,他醒过来也好,不醒也好都不关我们事。” “这怎么行,他现在明显活着。” “是,老爷,他现在是活着,可他很快就要死了你看到没有,他身体不行了,我和嫣儿也因为他病了,你还想留着他来害死我和嫣儿吗?”林夫人一着急,口不择言。 “这个……”林德旺有些动摇,毕竟关乎他心爱的女儿。 “你没看见吗,自从他来了,嫣儿就病了,而且一天重过一天,以前赶那么久的路都没事,现在你怎么说。”林夫人干脆破罐破摔。 26.苏醒 “唉,好吧。”林德旺停了很久,双脚在地上来回蹭着,“我去多捡些柴火来,明天走的时候再留点食物给他,唉,算是我们对不起他的一点补偿吧。” “老爷,你……”林夫人想说什么,被林德旺抬手打断,“你不必说什么,我意已决,你睡吧。” 林德旺弯下腰,将火拨旺些,“老爷,食物已经不够了,再说把食物留给这个要死的人他也吃不了,还不如我们自己吃。” “夫人啊,本来将他丢在这里我就已经良心不安了,你还不让我做,你要我这辈子不得安眠吗?说不定他本来不会死的,就是因为我们自私而丢了性命,夫人,我去了。” “好吧,你要小心啊老爷。”林夫人担心地望着林德旺消逝在漫天风雪中,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被黑暗吞噬,她将目光转向火堆,听火烧得噼啪响,眼神渐渐放空,思绪飘向天边,老爷,你对我到底是怎样,是真心还是和对所有人一样带着儒雅的面具,为何我每次的提议你都不重视,是我真的错了么?为何我觉得你对一个外人都比对我好。 死人都是因为你,是不是你真的死了老爷就不会愧疚,老爷会把心全放到我身上,肯定是的,只要你死了什么就解决了。林夫人忽然狞笑,双眼由空洞变得疯狂,找东西,什么东西可以杀死他。 就在林夫人找凶器这会,林德旺又在附近一圈找到很多干柴,正当他抱着柴回去,“夫人,你在做什么!”他看到林夫人拿着一把刀要插向沐陌漆的胸口,丢下柴上步冲前,双手夺下刀子,“你疯了吗,啊!你知不知道你在杀人?” “我疯了,我是疯了。”林夫人仰天大笑,“哈哈哈,老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妻子,为什么你对任意一个外人都比对我好,你可以对马福嘘寒问暖,怎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个微笑,你可以去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怎么就是不肯好好关心我。”说着手还一直指着沐陌漆。 “夫人,你魔障了。”林德旺看林夫人还想去伤害沐陌漆,紧紧抱住她,“你醒醒!”他使劲摇晃林夫人。 “老爷,你说你有没有一点爱我。”林夫人被林德旺禁锢在怀里大喊道。 林德旺没有回答。 “你说啊,你到底有没有爱我。”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是不是你还是对我不满,你恨我拆散你和那个戏子,你还是爱着那个戏子是不是!我告诉你没有用的,就算那个戏子答应和你在一起你们还是没法一起的,你是逃不过联姻的。”林夫人癫狂笑到,“林德旺,我成全你,哈哈,我成全你,你去找你的戏子去吧。”林夫人的力气忽然增加数倍,“啊~”一头撞向石壁,身体慢慢沿着石壁滑落倒下,在石壁上留下一条殷红的血条,速度之快林德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芝芝!” 王芝倒在林德旺的怀里,“德旺,只有现在你才如此叫我,就像小时候一样。被你这样紧紧的抱着真好,你说,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一点爱?” “芝芝,你知道的,我……” “呵呵,直到现在你都无法说出吗,呵呵,我知道了。” “不,芝芝,不是的,其实我是爱你的,并不是因为联姻才迫不得已和你在一起的,你听我说,我一直以为是我配不上你,对你不敢稍逾约……”林德旺抱着王芝,拼命的述说着爱意,殊不知在王芝心死的那一刻她就再也听不到林德旺的声音,这些只能悔恨,随着林德旺的泪一起留着。 其实这一切还真是林德旺造成的,要是他没有隐瞒,要是他没有救沐陌漆,他的妻子就不会死。沐陌漆可以算是一个祸害,女人的直觉是准确的,嫣语的病确实是沐陌漆造成的,儿她自己本身的癫狂也是沐陌漆引起的,沐陌漆被关在黑塔里吸收了千年的怨气,戾气等一切暗黑的情绪,就算他不想任意释放,可是不要忘了沐陌漆一点控制都不会,这些在他昏迷的时候更是四处扩散,灾星降世。 “芝芝,我们上车,我带你去我们的新家……” 终于回来了,夏,我回来啦。夏?穿过火红的彼岸花,沐陌漆回到人界,他全部都想起来了,对于夏的芥蒂也因为摆渡人的一席话而消逝不少,而且此行的最大收获就是得知哥哥尚在人世,沐陌漆恨不得现在马上出发,可是夏呢,怎么不见了? 夏,夏你在吗?沐陌漆在脑中呼唤。 夏?你怎么也丢下我,我不要再一个人。夏!你说要帮我一起找哥哥的,怎么不受信用,夏,你快出来,不要吓我。 沐陌漆一遍遍呼唤夏的名字,空荡荡的没有回应。 夏~ “哟,死小鬼,你舍得回来啊,这么想我。”突然听见夏的声音。“检查一下身子怎样了。” “已经没事了,都好了。”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夏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确定真的没事后沐陌漆才回过神来观察“这是哪?” “我也不知道,你昏迷后我也看不见了,后来为了帮你止血我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看来我们是被人救了,然后他嫌我们累赘又把我们扔这了。”夏分析道。 “管他在哪,只要我能找到哥哥,在哪都行”沐陌漆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你知道你哥哥在哪?”夏惊喜道。 “不知道,不过冥主告诉我哥哥尚在人世,所以只要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冥主?你到了黄泉?快跟我讲讲黄泉到底长什么样?”泊夏的注意力完全被转移到黄泉上,“快给我讲讲黄泉会不会很恐怖,我以后可是要到那个地方的。” “黄泉分好几个部分,其中要到达冥界要经过长长的黄泉路,路上唯一的颜色和风景就是彼岸花,像火一样……”泊夏认真听着沐陌漆的叙述,却不知他没有机会到冥界…… 27.故游 “这也被雪覆盖了呢。” “是啊,自从那天下雪后就再也没有停过。” “我也没想到泊家村也会有被雪覆盖的一天。” 沐陌漆和泊夏走了一路,终于回到最初的地方——泊家村,前方就是禁地黑塔,他们的旅途便是从这里开始。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站在山顶上看到的小村便是这个样子,白茫茫中的黑点,房屋便是在那里,“别看了,走吧。”沐陌漆闭上眼睛,欲要转身。 “再一眼,再看一眼就好。”泊夏的声音在脑中哀求。 “我们已经在这够久了,够了。”沐陌漆站在雪中,肩头落满雪花,就像批了件白色的裘衣。 “不,等等,不要走。”泊夏的声音中带有几分哭腔,毕竟是生他养他的小村,在里边待了二十年,怎么会没有感情,如今回来,又怎会舍得。 “罢了,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反正我现在这个样子没人认得出来,我告诉你,我就在你家呆一天,然后我们必须离开。”沐陌漆睁开眼,迈步朝山下走去。 “不,不要。”这便是近乡情更怯么?泊夏突然大叫起来,“我们不要进去,走,我们这就去找你哥哥。” “夏,这样好吗?”沐陌漆想像泊夏就在他面前痛苦的样子,“你是怕我被认出来吗,放心,我现在是我原来的样子,没人认得出来的。” “呵呵,你这样是善解人意?哈哈哈,你知道这都是谁造成的,当初怎么没有想一想,啊!”泊夏突然癫狂,说话也变得刻薄。 “夏!我好心为你你却说成这样,我那天是失控,但后来我也像你道歉啦。”沐陌漆被这么说也有点火气,但他还是压下性子解释。 “你那叫道歉,随随便便一句‘抱歉’就完事了,在你手上可是几十条人命,你可别忘了,这具身体主人的母亲就是你杀的,一瞬间啊,一个活生生的人救变成一滩黑水,那么残忍,你还好意思回去?还为了我,别开玩笑了。”虽然来之前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但真正见到时还是情绪失控,之前建筑的大楼瞬间坍塌,好不容易以为愈合的伤口原来还在滴血,原来自己还能如此心痛,想要裂开一样,为什么我还活着,还要让我见证落魄,呵呵,当初提议的时候不就是抱着一丝希望,心理还有侥幸才会提议回来的吗,现在反而不敢面对了么? “那你到底想怎样。”经历了这么多,见了这么多,人间的惨象,温情无不在改变沐陌漆的性子,如今他以温和多了,别人说的意见他也能听进一二,但被如此挑衅,他也不耐烦,“你今天很不对劲诶,到底怎样?”其实沐陌漆已经猜中原因,但他不愿再次承认他的错误,高贵的他是不会对低贱的蝼蚁低头,一次就够了。 “到底想怎样,你说我想怎样!”泊夏发出绝望的吼声。 “闭嘴!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沉默在蔓延,许久,“抱歉,我过分了。” 积雪已能漫过膝盖,近处看泊家村没有山上看的安详静谧,反而透着破旧的失落,木质的栅栏被野兽撞破却没人去修理,阡陌小道没有人行走,静,像死一般的静,已是中午没有炊烟升起,除却白色便是黑色,没见一点绿色,生机在这里似乎不能存活,往年长青的树木而今被厚雪压断枝桠,破旧得立在那里。 “你确定不进去?”站在泊村的路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泊夏深深地望了泊村一眼,心里默默叹息“走吧,快些帮你找到哥哥,我也早些有个好归宿。”泊夏隐隐感到只要见到沐陌升,就会有什么改变,而他的猜测不仅仅是因为私心,还有他偷窥的一段记忆。 ……“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嗯,我会一直陪着小漆的。”…… 这句话在泊夏脑中回荡,承诺是不会食言的,何况是天神。 ****** “夏,你说真的?”听到泊夏给的解释,沐陌漆越想越觉得哥哥就在塔里陪他,想到哥哥这几千年来就离自己这么近,没有不要自己就觉得兴奋,“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那是才想到的。”离了泊村,泊夏的情绪也稳定多了。 “你说,哥哥离我这么近我怎么就没有发现他?” “你不是说这是像捉迷藏一样,让你发现了还捉什么捉。”泊夏没好气道,情绪稳定也有心情和沐陌漆贫嘴。 “那哥哥他一直不理我就是怕我知道他的位置找到他违反游戏规则吗?”沐陌漆自我欺骗想得到泊夏的肯定。 “那是当然。”泊夏没有让沐陌漆失望,给出他希望的答案。 两个人都知道,都心照不宣,避开敏感的话题。 “夏,你给我说说那日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吧。”沐陌漆转移话题。 “我不是都说了很多次了。”泊夏知道沐陌漆不想再提那个未知的伤口,“那天你昏迷后,我也什么都看不见,我就感到你的血一直往外流,我费尽全身力气帮你止血,还不容易快止住了,结果有人来了,我以为我们要获救,没想到他居然还踢了你一脚,伤口又裂开。之后我便把全部心神放在你伤口上,听天由命了……后来我们莫名其妙的获救,等你醒来,我们就发现你伤口被包扎过了,不过救我们的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估计是嫌我们累赘吧。” “夏,你是不是有呼唤我的名字?”沐陌漆问出一直藏在他心里的疑惑,他觉得那日在黄泉,呼唤他的声音,熟悉。 “我没事叫你名字干嘛,又不是心心惦记的小姑娘,叫名字还甜蜜啊。” “滚!我说是我昏迷的那几天。” “嗯,那几天啊。有!我叫你别死。”泊夏很大方的承认。 沐陌漆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客人,你心放宽些,还是有人记挂你的。在黄泉,不是真心是听不到呼唤的,我看你刚刚在船上的样子,在人间肯定有一个很担心你的人。”摆渡人语重心长说道,“上岸吧。客人。你直走便能寻到你的方向。”看来是真的呢。 28.再回 “又回到这里来了。” 望着漆黑的塔身,尘封的大门就要开启。一切从这里开始,那是否在这里结束?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回到这里。”泊夏淡淡道,这里是他和沐陌漆相遇的地方,一个糟糕恐怖的开头,一场生灵涂炭,一次无能为力的旅途,开头如此,那结尾会好吧? “漆,你对这里很熟悉?” “没有,虽然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千年,但是我从来没有下去过,我被困在顶层出不去,但是在塔内我可以感知塔里发生的事,所以也不能说是一点都不熟吧。”沐陌漆老实道,“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这座塔,太孤独了。” “走吧,都到门前了。” 在一片洁白中,黑塔显得刺目,而眼下,一个人消失在黑塔之下,就像是被镇压在下面一样,似乎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在泊苏刚入塔的瞬间,你就接管了他?” “什么叫接管,是之前我呼唤,结果他好像听到了。” “等等,你呼唤?” ……“我感觉那塔好像在呼唤我,让我情不自禁的想靠近它,你看那塔……”泊夏想到泊苏当时不大对劲的言语。 “是啊,我好寂寞,于是我试着看看能不能与外界联系,可是他听到了,但他不能回应我,后来你们来到塔里,泊苏受到黑塔中怨气的影响,心性越来越黑暗,也不知怎么地,他突然就能联系上我了…… “是你吧,当时呼唤我的人?” “什么?我没有啊?” 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呼唤可以传出去,只是太过寂寞,随意说两句,结果他突然说要认我为主…… “我,泊苏就在此认这位大人为主,誓死侍奉大人!” “大人?!我什么时候成了大人?你怎么这么莫名其妙,是不是抓到谁你都叫大人?” “我,我只效忠大人,请大人不要质疑我的忠心。” 我那时真的是慌了,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主人了,我将我神识扩散出去的时候,被你们村的阿婆误认为是哥哥,我只是想叫她放两个人进来陪我,还看看有没有办法让我出去。” “于是你就想出了如此恶毒的主意?用泊苏的灵魂作为媒介,再灌输新鲜的血液,出去?”泊夏厌恶的声音响起,沐陌漆听得有些心寒。 “我是这样的人吗?这个主意我怎么可能想到,是泊苏想的。”沐陌漆沿着上次泊夏走的道路前进。 “他想得到我的信任,可我根本不相信他,任谁也不会对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掏心掏肺,虽然你们是我叫来的…… “大人不是想要出去?我可以帮您。”泊苏的声音有些阴冷,“不过大人可以让我见到你吗?” “好,你来顶层找我。”我想反正也想见到你们,也不去纠结名称的问题,聊天解闷的凡人怎么也掀起不了多大的风雨,就把大致的路线告诉泊苏。” “你说的都是真的?”泊夏还是不相信,“泊苏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可能是他吸收的怨气中带有记忆吧,这些怨气,戾气大多是大奸大恶之人留下,有一些恶毒手段也不足为奇,刚开始他还会听我的绕过那些守卫,可是到了后来,他竟愈发血腥,每天夜里他都会去将上一层的守卫杀死,那些守卫原本都是天兵,被怨气污染才变成那般模样,而他们,和我一起被关了这么久,对我也十分不满,暗地里都叫我恶魔……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他们没有错,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三层都被血浸透了,而他们则变成永远的石像,冰封。” “大人,他们不尊敬您,叫您恶魔,我实在看不下去。” 沐陌漆站在漆黑空旷的大厅,犹豫自己叫人进来到底是对是错“大人,您不觉得这样快多了吗,您应该舍弃您的妇人之仁,这天下是杀出来的。” “我要天下做什么,我只要我哥哥。”……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果然没过多久,我就见到泊苏…… “大人,我将我的身子献给您,您很快就能出去了。”泊苏笑的谄媚。 昏黄的烛火在他手上摇晃看不清他的脸。 “我要怎么做?”我果然被他诱惑,一想到可以出去,可以去找我哥哥我就兴奋。 “大人只需将灵魂抽离注入我的身体即可。” 泊苏用到划开自己的手臂,趴在地上,手腕贴在地上用力划出斑驳的红印,好像那身体不是他的,皮肉模糊,深可见骨。” “之后你怎么解释,之后的事情是你做的了吧,杀人放血。”听着一年多前的事,泊夏怒气再次上涌,回到这不是自己找刺激吗。 “不,在我进入他身体后的一段时间,我的意识很混乱,应该是受他的影响,我就只有一个执念,找到哥哥,每每想到哥哥,我的意识都会空前清楚,我可以完全控制我的身体,但是之前在塔里,你还活着的时候,我真的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就像是有一个人控制我的身体,把你杀了,这个人和我有同样的目的,就是找到哥哥,只要他出现,我就会变得癫狂,情绪失控。你明白吗?” “嗯,就是说泊苏的灵魂想控制你,结果我在塔里的一段时间你都是两个灵魂在争夺着,然后你把他给吞噬了,但很长一段时间你还是会受他影响,情绪暴躁是么?” “应该是这样的,现在我不是很正常。” “是不是泊苏的灵魂彻底消散了,不能和我一样在你身体里活着?”泊夏突然问道,想到自己的情况,他觉得泊苏还活着的可能很大。 “不,是真的散了,在我把他吞噬的时候我还检查了下,连一点残魂都没剩下。” “不,等等,等等,你说泊苏想夺取你的身体,会不会之前他的身体就被怨灵给夺去了?” “也不是没可能,我也不太清楚他是怎样。”沐陌漆说。 29.机关 “等等,我见过她。”泊夏突然出声。 漆黑的甬道,记忆中的路线,明明灭灭的火把,右拐的门,门口飘过的女灵,灰色的袍子盖在身上,成为鬼魂后,没有特意,相貌是保留在死前一刻的,她生前家境肯定不是很好。眼角的血痕有被遮掩的痕迹,一张清秀的脸,大致可以看出是十七八的年龄。她的眼神并不空洞,反而带着几分渴求,这回,她没有离开,而是在楼梯口望着沐陌漆,却不敢伸手触碰,紧抿着嘴欲言又止。 “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泊夏开口。 “不用理她,我以前在塔里的时候就经常看她在这层晃荡,估计是生前有什么事未完成,想出去的执念太重了,才会表现成这样吧。”沐陌漆抬脚上楼,语气中带着焦急,“先上去找我哥哥。” ……“离开了啊……”女灵轻轻叹息,要怎样才能让那位大人帮忙呢…… ****** “泊夏……” “嗯?” “夏……” 地上零落金色的大锤,沙层漫天,变成石像之后,灵魂一直都在消耗,到如今残魂不在,轰然倒塌,都消失了。这样也好,千年痛苦终于结束,忍受黑塔怨气戾气的侵蚀……死亡,是他们的解脱。 “上去吧,快到了。”泊夏的语气有点黯淡。都不见了啊,都到哪去了,都变样了啊,天,地昏蒙蒙的分不清界限,真不敢相信这里也会改变…… “夏,我……” “走吧,虽然在这里我才知道你不是泊苏,我也见识到你的厉害,可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吧,小鬼。”泊夏故作轻松,“所以,上去吧。你不是很着急想找到你哥哥吗?这不,答案就在眼前。” …… “好吧。”沉默了好一会,沐陌漆终于憋出两个字,十分困难。站在楼梯前,越来越来黑的楼梯显得深不可测…… “原来这层楼梯是这个样子的啊。” 沿着楼梯向上,三十多节的楼梯,每上一步视野便暗一分,从亮到极暗,不过一盏茶时间不到。 “这塔还真是奇特,就这么一会感觉天就黑了,真是,我经过这两回,结果都没看到这奇景,太可惜了。” “这不是让你看到了么,你要想看,我再走几次让你看个够。”沐陌漆突然停下,欲转身往下。 “不用了,看一次就够了,看多会腻。”泊夏阻止道,“以前你不是着急见到你哥哥么,怎么,到了这还怕了?我可不是你拖延的理由。” “谁说我是怕见我哥哥啦,我,我这不是因为……” “快走吧,还有几步就到了。”泊夏抢白。 渐渐黑了,泊夏感到自己看不大清,“漆,你能看清吗?” “当然能,我这个神仙不是白当的。再说,我在这这么久,还看不清这不是太无趣了。”沐陌漆有些自豪,他也不知道为何自豪,就感觉在泊夏面前这么说很有面子。 上次到来的时候,掺杂泊苏灵魂的血液把顶层点亮,血红的异兽吞噬了三人,吞噬了神智,吞噬了安宁。 “夏,你看不到是吗?” “嗯,看不到,太黑了。” “不要看,也不要认真看,我们来找找你说的机关在哪。” “好。”泊夏很善解人意地答应。其实,适应了,共享的视野适应了黑暗,沐陌漆能看见的,泊夏也能看清。 沐陌漆刻意地避开中央的阵眼,弯腰在地上摸索起来。 “漆,你能感觉到地面上的凸起吗?那个应该就是开关。”泊夏提醒蹲在地上仔细拍这拍那的沐陌漆。 “啊?”沐陌漆并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拍个不停,“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感觉到地面上的凸起吗?那个应该是开关。”泊夏有些无奈,“像你这样乱拍乱拍是找不到的。” “夏,我,我除了视觉听觉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泊夏大惊,他一直以为沐陌漆是不信任他才只让他看和听的,结果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沐陌漆也无法做到,他对沐陌漆的同情又上升了,这个缺爱的小鬼。 “真的。”沐陌漆以为泊夏不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再三强调。 “我没有不相信你,漆,你……你还是继续拍吧。”泊夏语塞。 于是,空旷的顶层就只剩“啪,啪……”的拍地声。 清脆的声音在楼层中回响……一个同样黑乎乎的身影在这层晃动…… “我不行了,不行了,休息会。”沐陌漆试图直起就弯的腰,结果失败,啪嗒一声,光荣地倒在地上,左翻一下,右翻一下,没用……再左翻一下,右翻一下,还没用……再翻……再来……终于,正面朝上…… “呼呼呼呼,累死我了,终于翻过来了。”沐陌漆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没那么累吧,看你的样子,怎么比原来走路还累。” “又不是你在地上找,我都来来回回拍了这么多遍了,都拍遍了能不累么?”沐陌漆反唇相讥,“而且,这里又不知道时间,我说肯定不只一天。” “要是我能,我早帮你了。会看你这么笨的拍来拍去?” “我笨?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小鬼,看你累的跟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左翻翻,右翻翻,半天才翻个身,我就告诉你,你不是看得清么?你不会用眼睛看,看到可疑的再过去拍拍,转转。”泊夏有些幸灾乐祸声音响起,同情归同情,但泊夏认为的惩罚还是要有的,虽然不是沐陌漆能控制的。 “你!你怎么早不说?”沐陌漆气岔,“开始的时候你居然还说,你说‘你还是继续拍吧。’累死我了……” ****** “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云层之上,素白的天宫荒无人烟,一片惨淡,昔日的云海不见。清荷将白玉镯子交到文德侯手上。 文德侯观乎四荒,将天界的印象刻入脑子,“清荷,你跟了我多久了?” “我记不清了,很久了大人。”清荷恭敬地回答。 30.文德 “清荷,我的青碧戒指带了没?”文德侯盯着清荷,又好似透过他看后面的宫殿,仔细算算,清荷也跟了他很久了…… “神仙?你是神仙吧?”地上,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满脸污垢,消瘦的脸突出两只眼睛格外的大,“神仙大人,你救救我吧。”他趴在地上。 神仙?也是,他做神仙也有些年头了,向这种事他见多了,刚开始还会帮他们一把,随手赐些银两给他们,可是后来,他发现这些人得了他的银两后只会更加游手好闲,等钱花完后再伸手向他要钱,他是主管文德的神,怎么可以教化众人懒惰?文德侯转身欲走。 “神仙大人,神仙别走!”那个趴在地上脏兮兮的小孩伸出男士泥污的手,想去抓文德侯素白的衣摆,手伸到一半又想起什么,赶忙把手收回来在衣服上擦擦,虽然好像越擦越花…… “你这小子倒有意思,想抓我又不敢抓。”文德侯笑笑,蹲下身去。 “神仙大人,你会帮我吧。”小孩两眼放光,欣喜地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是神仙?”文德侯仔细看着小孩澄澈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这小子应该会不同吧,毕竟有这样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看您不像凡人……”小孩说话有些吱唔,羞涩地低下头,两手在胸前不停地绞着,“我猜您应该是个神仙吧。”小孩确实不知道文德侯是否真是神仙,但文德侯身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他猜测。 这时的人间还是安宁的,没有天灾,即使偶有战火,但大体还是安居乐业的。 大街上,没有人关心角落里一个乞丐的死活。 “死心吧,我是不会救你的。”文德侯并没有承认他是神仙,摆摆衣袖,潇洒离去,白点融入到人群中…… 他本只是到人间来看看,无心插手这些琐事,况且,他看到小孩脸上的死气,天行寿夭,就算是神仙也不能逆天改命…… ****** “诺,大爷我赏你的。”一个肮脏的馒头滚到小乞丐面前。 “谢谢,谢谢。”小乞丐卑微地说,小心翼翼地捧起馒头,视若珍宝。 “哟,还宝贝着呢。”一个衣着富贵的纨绔公子,手里还抛着一个馒头,“你要,那给你好了。”他把馒头扔到地上,用脚踩了两脚,鞋上未干的水渍渗到馒头里,黑了一片,“给你了。”他再抬脚一踢,馒头滚过水坑,吸足了水,缓缓停在小乞丐面前。 没有犹豫,他把馒头紧握在手中。 “人贱,果然怎么羞辱都犯贱。”说完,满意地看了小乞丐一眼,大笑而去。 小乞丐眼中的火光跳动了下,但很快就熄灭了,他慢慢剥开馒头肮脏的表皮,将里面白花花馒头肉交给旁边一对乞丐母子,“大娘,这个馒头就给小虎子吃吧,他病了,不能再饿着了……咳咳……咳……。” “唉,这,这怎么行呢?”小虎子的母亲嘴上一边说着,手却一边把馒头拿来,“我们吃了那你吃什么啊?” “我有这个吃。”小乞丐扬了扬手里的馒头皮,又拿起那个浸水了的馒头,大大啃了一口,“我有吃的了。”脏脏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 这一切,文德侯都在静静看着…… 清晨,第一缕晨光穿过雾气,照在水珠凝结的冰凉的青石板上,小乞丐瘦骨嶙峋地蜷缩在上面,没有向往常一样乞讨,就蜷缩在那,他动不了了,累了,也不想再动,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好舒服,好困……今天就多睡会…… ****** “你可愿做我的侍童?”…… ……那时,清荷便跟着我了吧,真是够久的…… “大人?”清荷见文德侯没有回应,又叫了声,“大人?” “嗯?什么?” “大人,青碧戒带了。”清荷恭敬地回答,在这天宫,他最尊敬的就是文德侯,话说,他的名字还是文德侯取的…… “你叫什么名字?”文德侯和蔼笑笑,皱纹都皱成一块了。 “我?大家都叫我小乞丐。”说着,他又低下头。 “没事的,以后你就叫清荷吧。”文德侯揉揉清荷乱糟糟的头发,反手不知从哪拿出一套白袍,“走,我带你去你房间,你沐浴后就换上吧。”…… 大人真的很温柔呢…… “清荷,这次到人间,你就不用回来了,走吧。做个凡人好好过日子吧。”仿佛又回到当年,文德侯轻轻摸着清荷的发顶“清荷,现在在天界,你就跟着我吧,留下。做个好神仙吧。” “大人!”清荷有些激动,跟着文德侯这么多年,他明白了很多…… “不要再说了。”文德侯衣袖一甩,严厉道。 “大人!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愿!大人!” “起风了。”这里居然有风,没时间了…… 淡白的花瓣飘落,覆盖来不及收起的棋盘和金黄的酒液……迷了文德的眼…… 走了啊,原来我还是会怀念的啊,天帝……文德来寻你了…… 遥远的天际,似乎有一条黑洞,吞噬着…… “大人,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清荷发现,文德侯的仙气正输入他的体内,封锁着他的仙根,“大人,不要,这样你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他焦急的语调带着哭腔,“大人,你执意要我安好做个凡人,清荷答应你,清荷这就自断仙根!” “别动。”文德大喝声,“你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你会伤了你自己的。” “可是,大人!”清荷想回头看看文德侯,但他不敢,眼角的余光只能看到文德侯素白的衣袖和繁复的云纹。“这样你会受不住的。” “清荷,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打算。”文德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可惜清荷看不到。“你好好到人间过日子吧,喝了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忘了这一切就好了。” 记得了哪有那么容易忘,就算是孟婆汤,那些刻入骨子里的东西又怎能忘?“我知道了,大人。” “好了,走吧。”文德侯招来一片稀薄的云雾。 31.寻得 “哥哥!”沐陌漆激动冲上去…… “是这了吧。”沐陌漆按下墙角的一个椭圆型的凸起,旋转。屋顶突然打开,上方亮得刺眼,乳白色的光像一条温和的龙,游走而下,与黑暗交缠,瓦解,几个呼吸的时间,极昼暗夜便都成了黄昏。 一张透明的案台,一个透明的棺椁,偌大的空间就只有这两样东西,相对而立。 案台上放着泛黄的纸页,虽然没有积灰,但给人一种已经很久没动过它的感觉。笔尖上的墨迹干涸结块。 通透的棺椁中躺着一位秀美的男子,金发白衣,殷红的唇,柔和的眉,消瘦单薄的身子仿佛轻轻一碰便会消散。 “哥哥!”沐陌漆一眼就看出躺在棺椁中的男子就是他朝思暮想,日夜寻找的哥哥。他疯狂地扑倒哥哥面前,双手紧紧抠着棺材壁,“哥哥,我找到你了,哥哥……”泪水滴落在沐陌升的眼上,再沿着脸庞滑落,看着像是沐陌升在流泪般。“哥哥,你说过,等我找到你,你就送我礼物,你怎么就这么睡了呢?那我的礼物怎么办……”他再也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颓然地坐在地上,满眼泪珠和雨洒,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哥哥,你起来啊,起来……” “唉,你这傻孩子,怎么还是寻来了?还哭成这样?”沐陌升的手轻拍哭得两眼发黑的沐陌漆,当然,沐陌漆肯定没有注意到沐陌升是怎么艰难地起身的。 “我,我哥哥死了……”沐陌漆下意识回答道。泪眼朦胧。 “我不是好好在这里么。”沐陌升揉了揉沐陌漆的发顶,柔柔地说。 “哥哥……”沐陌漆不确定道,伸手擦了擦眼睛,有掐了自己一下,确定不是在做梦,然后又蹭了蹭放在头上的手,确定不是幻觉,才破涕为笑,愉快地扑到哥哥怀里,像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哥哥瘦得厉害。“吓死我了,哥哥。” “呵呵。”沐陌升宠溺地笑笑,“小漆有到外面走走是吧?” “嗯。” “和我讲讲你在人界的是吧。” “好啊,哥哥你要仔细听。” “嗯,好。”沐陌升笑着点点头,一边用神识联系着泊夏,“你就是跟随小漆的灵魂?” “你,你看得见我?”泊夏很是吃惊,不过他的这声惊呼被沐陌升屏蔽,沐陌漆是听不到的。 “也不是看见,只是能感受到你。”沐陌升叹了口气,似乎下定很大的决心,“其实,小漆他很可怜,天生用不了法术,就和凡人一样,不,比凡人还不如,他现在应该没有五感了吧,这样还算什么神仙……” “上主,您想要说什么?”泊夏一面震惊他见到阿婆供奉一生的人,一面小心翼翼说道,“我是不会怪漆的。” “不,唉,这样做,这样做实在有些对不住你。”沐陌升顿了顿,对沐陌漆点了下头,表示他在认真听着,“你先听我说罢。九重阊阖开天阙,藏书阁在天界便是这么个恢弘的存在,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到藏书阁里转悠,直到一天,我在藏书阁的一个积满灰的角落,翻到了一本书…… “溯命册?这是什么?”沐陌升拂去封面上的灰,看到上面龙飞凤舞的三个字,“这么薄薄的一本,溯谁的命?不会是被谁给撕去了吧,不然哪会放在这里积灰尘?” 好,这就让我来看看溯的是谁的命。 怎么会是白纸?这,这是坏了吧,不对,天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书? 溯命册,溯命册,不应啊? 我到藏书阁怎么久,都没有遇到这样的书啊。正当沐陌升想把溯命册放回去之时,他猛然发现,上面浮现出了几行字: 双生初降命劫涌现 四季不更混沌将至 血色曙光相伴而生 灵魄为媒孤寂永生 这是我的命运?什么意思?那我弟弟的呢? 嗯,字怎么没有变化?古朴遒劲的字体在溯命册上没有丝毫变化,这册子,果然是假货,怪不得被天帝爹爹扔在这种地方。 奇怪,真是奇怪,为什么这字又变化了? 永年忙工责守尽,几世劳神 三生听劫宿命定,一朝成仙 坐拥帝位铁腕显,妖君争芒 为瞒灾祸以身祭,遣尽众仙 这又是什么,天帝爹爹的命运?怎么我都看不懂,前面说我的命运是什么混沌?血色的,都什么啊,再说,我怎么可能会孤寂永生,天界这么多神仙,又不是没有与我交好的,即便是我没娶妻生子,我也不可能沦落到孤寂永生的地步。天帝爹爹的就更奇怪了,前面的不说,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那后面的呢,爹爹怎么可能遣尽众仙,还有,爹爹是不会死的,这本书果然是骗人的吗,妖言惑众的书才会被天帝爹爹丢弃在角落。 不看了,不看了,都被这本书扫了兴致。时候也不早了,去玩会好了。 我把书放回去后,便像往常般离开了藏书阁,第二天,天帝便派人‘请’我去他那喝茶,其实不能叫喝茶,因为我面前根本没有茶水,天帝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神色严峻。 “沐陌升,你可知我跟你说过藏书阁中哪一处不能涉足?” “回爹爹,你说过是东南角不能涉足。” “那你昨天去哪了?” “昨天?那是……”沐陌升皱眉,“爹爹,我昨日没有没有注意,请天帝恕罪。” “你昨天看了那本?”天帝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 “溯命册。” “溯命册。”天帝耀阳抬起的手顿了一下,然后重重地落下,“你都看了谁的?”他紧张地问。 沐陌升敏感地察觉出天帝的异常,或许那本册子说的是真的?“我就看了我自己的和我那个未出生的弟弟的。”果断瞒下他看了天帝的那段,“天帝,那个册子真的是准的吗?为什么我和我未出生的弟弟的命言是一样的。” 一样的?天帝眼猛地一缩,但深居上位,还是表现得不动声色,“这不是你涉足的,这次,念在你是初犯,罚你下到人间,行百善,直到你弟弟出世。明日就下界,还有,你看了溯命册之事不可声张。” “是,谢天帝从轻发落。” 我想不通天帝为何生气,就因为一本假册子责罚于我,咬牙切齿说完那一句话就拂袖而去……”沐陌升的声音轻轻的,清晰地传到泊夏耳中,泊夏震惊于天界还有这个隐秘,而沐陌升居然如此轻易地就把它告诉了他。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我会告诉你这些,呵呵。”沐陌升自嘲般笑笑,“没事,你慢慢听,很快就会知道…… “陌升,你今晚到我殿里来找我。”在我踏出大殿后,文德侯追上我,对我说。 “何事?”或许我当时语气不好,可文德侯没有在意。 “我有些话想和你说。”文德侯的手在我手心写下‘私下’二字……” “于是你就去了?”泊夏还是忍不住开口。 “嗯,我去了。”沐陌升并没有责怪泊夏的无礼…… “陌升,你看了天帝的命是吧。”没有客套,文德侯一见到沐陌升便直奔主题。 本来还有些懒散的沐陌升立刻浑身警觉,“文德爷爷,您想说什么?为何你和天帝爹爹会为这一本假册子这么较真?” “不用这么紧张,如果我想告诉天帝,我也不会费如此大的周章。”文德侯了然。 “……没有。”沐陌升犹豫了会,还是选择撒谎。 “罢了,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强迫。”文德侯微抿茶水,“你即认为那书是假的便忘了它吧,以后遇见什么若是让你想起了它,对上了,也不要声张,自己知道就好。” “文德爷爷,您这是?”文德侯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沐陌升没有听懂。 “我能说的也就这些,你自己琢磨去吧。” ……说完,文德侯便对我下了逐客令,这场莫名的对话也就这样莫名地结束。文德侯的话让我思考了很久,可我始终没有参透其中的含义……”沐陌升似乎在组织他的语言,但又好像不是,毕竟,一段话组织个几年,怎么可能还要想,他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哥哥,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沐陌漆见他哥哥听见他身死还没有反应,就唤了两句。 “哦,有啊。小漆讲到……”沐陌升停顿了下,泊夏马上意识到,提示他,“讲到他差点死了。” “讲到你差点死了。” “什么叫差点死了,我那是已经死了,我都见到孟婆,见到摆渡人了。”沐陌漆对沐陌升的理解有些不满,可是想到刚刚哥哥没有走神,又隐隐有些开心。 “可是你现在还活着啊。” “是啦,是啦,我还好好在这,那我继续了?” “嗯,好。”沐陌升微笑着对沐陌漆点点头,鼓励他继续讲下去,“那我们也继续吧,泊夏?” “是。”泊夏恭敬回答道。 “我刚刚是讲到我思索那些话吧?嗯,直到后来我弟弟出生,我发现现实和预言渐渐吻合。‘双生’不就是指我和我弟弟么,命运被绑定在一起,在溯命册上能不一样么。 后来,天帝找到我,告诉我关于我弟弟的事,他居然想处死我弟弟,我费尽心思才让他留下我弟弟的性命,代价是沐陌漆不能离开黑塔,而这座黑塔是我亲手建造的……”沐陌升的声音显得沉重,但他没有停顿,而是直接继续,“这座黑塔,出去的条件就是——换命。把他的性命和一个无辜的人对换,借助那个人骗过黑塔出去,然后以神仙的体质,不消几年,凡人的命数便会再次被盖过。但是,我为了防止我弟弟出去,我还加了一个条件——善的灵魂,要有一个善的灵魂跟着他他才能出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方法的,但既然你跟在他身边,那么你们肯定是出去过。不然小漆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故事讲。呵呵。”沐陌升宠溺地往了沐陌漆一眼,“当然,这也是我对不起你的地方,虽然溯命册上写得很清楚,可我还是选择不信。” “上主,我现在已经不怪他了,是他太过于思念你了。”泊夏道。 “跟你讲这么多,我就是想叫你帮我个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沐陌升突然语气一转,郑重地说。 “上主请讲,要是我能做到,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不要说地那么快,你先听完我说的再做决定。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沐陌升道,如今这个情景,使他不得不相信溯命册,历史真的按照溯命册上所说的发展,一点都没有偏差,沐陌升曾经想要改变命运,可每次都失败了,对于沐陌漆,是他最后一个赌注,以后他再也不会赌了。结果证明,对于沐陌漆,他赌输了,沐陌漆还是采用残忍的方法出来了,那么现在,泊夏的选择是——?几千年了,他早就参透了溯命册中的几句预言,现在,泊夏的选择应该会按照预言来吧,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会紧张? 32.真相 黑塔的顶层,柔和的光线让两兄弟身上都镀上了一层乳白色的光,朦朦胧胧的只有沐陌漆的话语飘荡…… “哥哥,我真的没想到原来美丽的人间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又是大旱又是大雪的,夏说的宁静的小村我一点也没有看出来,积雪覆盖,就是一片死寂,我本来想去看看的,可是夏不让我去,然后我们就到这里找到你了。”沐陌漆讲得很简单,很多细节都一笔带过,可就是这样还是能让人听出其中的艰辛。 该说的都与泊夏交待了,现在就等泊夏的答复,沐陌升怜爱得抱住沐陌漆,下巴顶着沐陌漆的发顶,听见声音闷闷从下边传来,“我还以为哥哥不要我了,几千年,几千年了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黑塔里,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才会把我关在塔里,不让我出去!” “你个傻孩子,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了,哥哥最喜欢小漆了。我们不是说好这只是一个游戏,这不,你不是出来了吗?”沐陌漆感到胸腔一阵震动,接着温和的音色便倾泻入他耳中。 “哥哥,你知道我出去有多难吗,这个塔,这个游戏,我好辛苦……” 沐陌漆没有说完,可是沐陌升明白他的意思,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的,原谅我,小漆。自私地把你关在这,可不是这样,你又会被天帝杀死,唉~“小漆,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怎么出去的?”虽然已经听泊夏讲了一遍,可沐陌升还是不相信。 “我,我就是这么出去的啊。”沐陌漆语气含糊,目光闪烁。 “小漆,你是自己出去的吧?” 沉默…… “以后不要这样了,太狠毒了。” 还是沉默…… “算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快乐地活下去。还有,对你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好点……”看到沐陌漆的样子,沐陌升就猜到他和泊夏讲的都是谎话,只是不愿恨罢了。唉,这方法小漆是如何得知,如何下得去手……罢了,便叫泊夏误会去吧,算是我最后的一点私心。 沐陌漆还在被哥哥道破的震惊中,这时,泊夏给出了答案,“我愿意。” …… “泊夏,这算是我作为一个哥哥的请求,你可愿换天下苍生平安,以你灵魂为引,渡我的灵力消融黑暗?你也看到,这天下,如今这样,大部分是因为小漆……我也明白地告诉你,你现在拥有几近永恒的生命,你若不答应,只要小漆活着,你便可以和小漆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沐陌升抬眼望了望少年俊朗的弟弟,继续道,“这不是上主的命令,所以你答应也好,拒接也罢,都随你去了。”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样?”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守在小漆身旁。等到我生命终结,我想我体内的灵力和直接和小漆同归于尽吧,我也是不想如此才出此下策……” 许久,沐陌升听到泊夏的回答,“我愿意。” ****** “小漆,把你手给我。” 完全不知何事的沐陌漆愣愣的把手交到沐陌升手上,“不要看,小漆,睡吧……”在哥哥温和的声音下,沐陌漆的身体渐渐软倒在沐陌升的怀中,像小时候一样,沐陌升宠溺地抱着弟弟,目光柔和,唇在沐陌漆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好好活下去,我的弟弟,这天下,便是我与你的礼物……” ******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河水消融了积雪,绿杨烟外晓寒轻,沐陌漆缓缓转醒,痛,浑身都在痛。痛?我居然会痛?还有青草的味道,我闻得到了? “哥哥,哥哥,我的五感都回来了!”沐陌漆兴奋地说,第一时间要把这喜悦和哥哥分享,他在地上直蹦跶,“哥哥,哥哥,你在哪?我能感觉到痛了,哥哥,我闻到了哟!”环顾四周,发现没有找到哥哥的影子,沐陌漆感到奇怪,刚刚哥哥不就在旁边,怎么睡了一觉就不见了?睡?我怎么睡了? “漆,你哥哥就在……” 泊夏的声音刚传来,沐陌漆就把自己的疑惑抛到脑后,抢白道,“哥哥在哪?” “在你……”泊夏犹豫了会,不要好不容易开朗的小人又变回原来冷冰冰的样子,“在你脚下。” “啊!”刚才兴奋地一跳抖落身上披着的白色的衣裳,而后又蹦又跳的还在这踩了好几脚,沐陌漆不可置信地蹲下身,抓起团在地上的衣服,确实是哥哥的味道,“哥哥,你出来,小漆不玩了,小漆不要礼物了!”小心抱起那团衣服,穿在身上,感觉好像哥哥还抱着自己,“哥哥,你不要小漆了吗,怎么又丢下小漆一人……啊……”猛地,沐陌漆狠狠地砸向地板,好痛,哥哥,小漆好痛,你快出来安慰小漆,好痛啊……一下,两下,三下……不知砸了多少下,沐陌升都没有出现,地上留下一滩血印…… “小漆,你这是做什么,快停下!” “哥哥!”恍惚中好像听到哥哥焦急的声音,沐陌漆惊喜地抬头,什么都没有…… 更费力地砸向地板,手好痛,可是手上的痛会麻木,心怎么更痛了呢?哥哥,你真的那么讨厌小漆吗?才刚见到你就不要小漆了…… 砸累了,沐陌漆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扯这哥哥宽大的衣服把自己包得紧紧,“哥哥……小漆不要礼物了……小漆会乖乖听哥哥的话,哥哥你快出来啊……不要玩了,小漆不想玩了,你快出来啊……” “漆?”泊夏试探地叫道,“其实你哥哥一直都在你边上。” “哪!”仿佛又注入了能量,沐陌漆两眼放光。 “他就是这天下,他把他的灵力哪去滋润了世界,让其恢复生机,然后便化成烟尘散去了。这个天下,便是他送你的礼物,他说,要你好好活下去……” “天下,我不要,为什么哥哥要用自己去换?为什么,我不要礼物,我只要哥哥。” “因为舍不得,舍不得漆在孤寂的天下活着,所以让他充满生机。”因为舍不得,舍不得看自己的心爱弟弟死去,所以用自己去换。这句话,泊夏没有说。 33.天帝 “小漆?”在黑塔顶端找到失魂落魄的沐陌漆,文德侯唤道。他在赶来的路上就察觉到沐陌升的离去,天清云淡,山间姹紫嫣红开遍……文德侯的心没有轻松,这一切又能持续多久?用小升的命换来的?真的如小升所说…… “文德侯。”沐陌升对文德侯长长一揖,恭敬道。 “小升,你这是做什么,折煞老夫了。”文德侯赶忙把沐陌升扶起。 “文德侯,其实这次我来是有事想拜托您老人家的。”就势抬起身。 “有什么事你就说,别忘了你以前一直是怎么叫我的,爷爷怎么会拒绝孙子的要求呢?”文德侯笑得满面红光。 “文德爷爷,我想我是明白了溯命册中所说,但我还是想再赌一把,我将我弟弟关在塔里,若是他出来,那么我就赌输了,到时候文德爷爷要帮忙照看点小漆。” 本来与沐陌升并肩的文德侯愣了下,稍稍落后半步,“你的命,你参详了……” “是,我都明白了,上面说的那都是真的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假真的那么重要么?小升,你的命是什么?”文德侯喃喃自语。 “文德爷爷,您说什么?” “啊,没事。” “文德爷爷,您放心,这世界会平安的,日升月沉,新旧交替,一切都是这样,我们守候的是不会毁了的。” “沐陌升,你,你看了……”虽然以前猜到,但文德侯还是被惊了一跳。 “嗯,我看了,还请文德侯多多照看舍弟。” “好,好……”文德侯有些魂不守舍,他想起了刚刚在大殿中,天帝沐耀阳与他商量的事“文德,我打算逐渐剔除众仙家的仙骨,再在天界待下去,这日渐稀薄的仙气会让他们魂飞魄散的,不如让他们做回凡人,还可保命。” “天帝,您太看得起老臣了,这事您为何要告与我?”文德侯微弓下腰。 “那件事你也知道,我不想引起恐慌,需要你的帮忙。我要离开天界,这要你帮忙瞒着。”沐耀阳语重心长道。 “天帝,你是打算……” “这事你会帮我瞒着吧。” “是,下官文德听命。”文德侯坚定道,为此天帝大大松了口气,“文德,多亏你了,辛苦了。” “天帝,我情愿不知道这些,被贬到凡间轮回。这些太沉重了。”文德侯苦笑道。 “文德,你我相识多年,我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了,你回去吧,我累了,我明日就走。” 唉,走吧,都走吧,小升,爷爷也帮不了你多少,我也要走了啊。 ****** “小漆,起来吧。”一如既往地和蔼唤道。 “文德,爷爷?”沐陌漆抬头,文德侯发现他双眼死灰,“我哥哥是不是去你那了。” 文德侯心里一揪,小漆这孩子心心念的都是哥哥,如今沐陌升去了,他该如何是好,“小漆,你哥哥没有在我那,他变幻成了这万千世界,他一直在你身边。” “漆,那个老爷爷说得对,我们不能辜负了你哥哥一番好意,我们要踏遍每一寸土地,看看你哥哥到底变成什么样子。”泊夏及时补充道。 “小漆,我这有个青碧戒,你好好戴着。”文德侯见沐陌漆的眼睛转了下,认为他被自己说动了,“你叫你体内的灵魂戴上,这样可以滋养灵魂,他可以一直陪着你。”没等沐陌漆答应,文德侯就把东西强行塞到他手中。 “你看得见我?”泊夏疑惑。 “没有,只是能感受到,你要好好照看小漆……”文德侯像托孤般交待道,“你有了青碧戒,估计能陪小漆很长一段时间。”又向沐陌漆安慰了几句,感到他的情绪不再是崩溃边缘,文德侯便打算离开,情绪失落的沐陌漆没有发现,以往形影不离的清荷这次没有跟在文德侯身边。 小升,爷爷对不起你,爷爷只能把小漆交个一个我认为可以托付的灵魂,我想,有了青碧戒的守护,他会一直陪着小漆的吧,就是不知道天帝现在怎样了…… 天界的边境。一张金色的大网死死缠住一个黑洞,大网的中间,束缚着一个男子,男子面容憔悴,四肢干瘦,哪还有几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 黑洞似乎和网形成了平衡,除去周围细碎的黑痕,网,洞一般大小,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不就的将来,黑洞就会获胜,即使没有能量来源,黑洞也会保留它原有的大小。 “天帝!”远方,一个黑点逐渐变大变白,文德侯正爬云而来。 “谁!”天帝干哑的声音问道,睁开浑浊的眼,望着眼前人的面容想了许久“文德,你怎么来了。” 文德侯看见天帝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花白头发,不禁伸手抚向天帝的脸,潸然泪下,“天帝,老臣事办完了,这就来陪你。” “住手。”天帝见文德侯想将一身灵力都输入网中,愈合黑洞,“文德侯,我以天帝之名命令你马上住手,自封仙骨,重回轮回。”努力装出威严的样子。 “天帝,恕老臣不能从命。” 金网周围的黑痕渐渐消失,黑洞也有着变小的趋势,“够了,文德侯,我让你停下。”天帝想大吼,可他现在没有体力大吼。 “还不够,老夫还可以。”文德侯含泪看向人界,真好,能让我看到最后美丽的一眼,不带遗憾,“沐耀阳,此刻你不是天帝,我也不是文德侯,我只想帮你,你也说了,我们相识那么多年了,就让我以老友的身份帮你,不要拒绝……”话音渐渐淡了。 “你……”沐耀阳眼睁睁地见文德侯的身体一点点变淡,消失,而黑洞也只剩下一个人影大小,“你这是何必呢,文德侯。”使出全力,努力将仅剩的一点黑洞补齐,“文德,原来你真的来陪我了,我也只能到这了。” 黑洞和金网一起消失,刺眼的白充斥着一切,什么都没有。 34.终章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都付与这般断景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两年后。 “夏,你说,真的能到吗?”沐陌漆冷着张脸,一手拿着线轴,一手牵线,看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我也不知道,呵呵。”泊夏尴尬地说,“呵呵,你不是说你家以前在天上……”继续干笑。 沐陌漆没有言语,专心放风筝,眼眸深处藏着些许期待。 黑衣,碧草,绿树,百花,湛蓝的天,暮春时节,踏青时节,带着家人邻里出游,也选在沐陌漆放风筝的那片草地,席地而坐,唱歌弹琴,抬头看白色的风筝浮在蓝色的天里。 “你还是没有放开么?”泊夏看着沐陌漆的样子,皱眉道,“这样很对不起他为你所做的。” 沐陌漆的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我知道,那又能怎样?放不开,感觉被欺骗了,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到头来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是我太贪心了么?夏,就像你长得这么好看,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你不贪心?我就是太贪心,想要哥哥,想要礼物,结果哥哥没了,这礼物,我拿着还有什么意思?” 良久,泊夏才缓缓开口“这不一样,我本来就是该死之人,能附在你身上活着就很了不得了,后来又得了青碧戒,你看见了我,让我真真正正有了存在感,这一切不是我臆想的梦,虽然别人看不见我,但我也满足了,如果想要更多,那就是你说的贪心,我这样就好。而你不一样,你是沐陌漆,是那个人的弟弟,本来就应该放在手心上宠,怎么能称得上贪心呢?”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和我哥哥好像,什么事都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还总关心我,开导我。”沐陌漆复杂的看了泊夏一眼。 “哈哈,小鬼,知道我的好了吧,我可是在你身边任劳任怨地开导了你两年,关心你两年了啊。” 得,本性毕露,我就不该说你像我哥哥,哪里像了,哥哥才不会给根杆子就往上爬。沐陌漆在心里默默腹诽,顺带白了泊夏一眼。 “这样才有点活力的样子,那么沧桑做什么。”泊夏开心地扑上去蹂躏沐陌漆的头发,于是,众人看见诡异的一幕……沐陌漆静静站在那,手偶尔抖动风筝线,然后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向各个方向弯曲…… “好高啊,我以前都没有看到有人能把风筝线全部放完的。”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 两人说笑间,风筝线以收了大半,而风筝也缓缓落下。 “这位公子,可否把风筝借给小女玩会?”见沐陌漆收拾东西准备回去,林德旺忍不住开口,说罢还宠溺地拍了拍穿着一身花夹袄,抱着他大腿,只露出一双黑漉漉眼睛,而且还不住往风筝上瞟的三岁女儿,嫣语。自从妻子死后,林德旺便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女儿身上,要星星给月亮,不对,给错了,没事,再去摘颗星星。简直是爱到了极点。 “送你,不用还了。”沐陌漆想到哥哥以前也是这么宠自己的,不禁笑笑,刹那芳华。 “嫣语,还不谢谢哥哥。”接过风筝,林德旺喜上眉梢。 “谢谢哥哥。”糯糯的童声传来。 “飞呀飞,风筝飞,飞啊飞,飞高高……” “咯咯,咯咯咯……”一只小花蝴蝶放一只大蝴蝶在草地上奔跑,童真童趣。 “看吧,我就说你居然能把风筝放那么高,还不用挪位置,你看她,飞都飞不起来。”泊夏的眼里蓄满笑意。 “嫣语,过来,哥哥教你放。”沐陌漆朝嫣语招手,林德旺点了点头,嫣语欢快地拽着风筝投奔沐陌漆。 “你居然会有这等闲心。” 草地上,黑衣拥花袄,大手包小手,白色的风筝渐渐升上了天…… 十八年后……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索开……吉安城中处处张灯结彩。 “爹爹,我要那个。”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骑在他老爹的肩头,指着不远处一个龙形的花灯囔囔道。 “这个……”作为老爹的男子为难得看了花灯一眼,“乖宝啊,爹爹是个粗人,那个是猜灯谜的奖品……那个,爹爹猜不出来,乖宝要好好念书,以后自己来猜。” 男孩泄气地趴在爹爹的头上,没过多久再次生龙活虎,东张西望。 “猜灯谜嘞,猜对有奖!” “走走,我们去猜个。” “好漂亮的爆竹啊。” “想要?” 沐陌漆眉眼带笑,融入热闹的吉安城。 “客人不写上你想的人的名字?” “不了,就这么帮我放上去吧。”沐陌漆在江边买了个天灯,按照往年的惯例,写上“平安”两个大字,交给店家。 “客人确定,不写上你思念的人的名字她怎么会知道?” “他会知道的,店家点火吧。”哥哥,你看,小漆在这过得很好,每年小漆都有给你报平安,哥哥,你看到了么? 江面上星光点点,倒映的天都亮了,小小的天灯托着思念远去,闪动,素纸透出温暖的黄光。真好。 猛地,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你踩到我了,疼啊。” “推什么推,不要命啦。” “哇哇……我的糖人……” “贼啊,抓贼啊!” 骚动传到沐陌漆身边,下意识地,沐陌漆把贼抓了…… “小女子嫣语在此谢过恩公。”嫣语接过沐陌漆递来的钱袋,羞红了脸。好个俊朗的人,眉眼如炬,神色清冷,“恩公可否到府上一聚,嫣语让家父设宴……咳咳,额咳咳……设宴答谢公子……咳咳,咳咳咳……” “你没事?”沐陌漆想上前扶起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嫣语,但想起泊夏说的“漆,男女授受不亲”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恩公”嫣语作势扶在沐陌漆将收未收的手上,“公子你就好人做到底,送小女子回府吧。” “好吧。”既然人家女子都如此要求了,沐陌漆也不好在拒绝。 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与嫣语家丁疑惑的目光中,小姐平常不是这样的啊,沐陌漆与嫣语一同走了。 ****** “漆,我们回去吧?”酒过三巡,泊夏对微醺的沐陌漆说道。 “回去,回哪里去?” “我想看看我自己。” 许久,“好。” “公子,公子?”见沐陌漆久久没有动作,林德旺感到奇怪。 “林老爷,在下还有事,就此告辞。”沐陌漆起身欲走。 “公子多待一会,好让老夫尽地主之谊。” “不了,谢林老爷好意。” “恩公,如今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嫣语家借宿一晚可好?咳咳。”嫣语眼中冒出期待的光。 “嫣儿,你本来身体就不好,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今晚就不该让你出去,又着凉了。”林德旺故意板着张脸。 “爹爹~”嫣语扯着林德旺的衣袖摇摆,尽显小女子娇羞之态。 “在下先行一步,他日定登门拜访。” ******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黑塔的顶层已经不再漆黑,很清楚地就看见泊夏干枯的身体以及身上变黑的血痕。一个人毫无生气的绑在那里,好像在无声的控诉沐陌漆的罪行。 “我现在原来是这个样子啊。”泊夏走上前去,仔细端详自己的样子,“我都不知道我死的样子居然是这样。”他伸手,手却从自己身上穿过“原来我连我自己都触碰不了了吗?”话语中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夏”沐陌漆担心道,不知道下一秒泊夏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他突然想到,这种情绪,泊夏整整为他担心了十三年。 “我没事,漆。让我再多待会,我想好好看看我自己。”停顿了下,“漆,你可以站到我面前吗,我也想好好看看你。” “夏,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的,漆,我有点累了,走吧。” “对不起,让你又想起不开心的一幕,漆,原谅我的自私。”泊夏心里说道。 “对不起。”沐陌漆缓慢而坚定的吐出这三个字。 “走吧。” 出塔之后,泊夏,沐陌漆二人行又多了一个——女灵,因为先前误打误撞吸收了泊夏带的,被打翻在地上的阿婆给的药水,使她的灵智逐渐恢复,而后在这次被沐陌漆从黑塔中带出,决心跟着沐陌漆,报再生之恩。总之,三人打打闹闹,捏盘子,做糖人,玩的倒也开心。而后,沐陌漆想起与嫣语的约定,前去赴约,不幸遇到嫣语病重,三日后去世,林德旺痛失爱女,不久也随之而去。 “漆,你让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个女灵进到嫣语的身体里去。”泊夏建议道,从一出塔,他就像给女灵找个身体,“以后,她也叫嫣语好了。” “可是她要怎么进去,借尸还魂,她的灵魂和嫣语的身体还不一定契合。”沐陌漆有些不赞同,虽然对嫣语没有什么感觉,但自己看着她死了又活还是会怪怪的。 “你忘了我们有这个。”泊夏将手上的青碧戒脱下,交到沐陌漆手中,身体随着青碧戒的摘下而消失。 “夏,你这样做值得吗?” “不就是回到最初,习惯了只有你一人知道我的存在,没变的,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沐陌漆说不过泊夏,只得将青碧戒交给嫣语…… “沐陌漆,走吧。”嫣语步履阑珊地朝梨花树下的沐陌漆走来,花白了头发,满是皱纹的手上还提着一盏天灯。 “好。”沐陌漆扶着这个与他相伴近百年的人,朝江边走去…… 携手百年,孤寂永生…… “这位公子带着你奶奶来放天灯啊,真是孝顺。” 沐陌漆笑笑,“店家,帮我放上去吧。”平安,这是我和你的约定,夏,我遵守了…… ……“夏,你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累了,让我睡会。” 杨柳湖畔,小舟载美,天高云淡,两人一舟一浆,郎才女貌,一副看似恩爱的样子。 “恩公,这里真的很美。” “嫣语,不要叫我恩公,叫我名字,沐陌漆。”沐陌漆耐心纠正,和泊夏在一起好久了,原来的性子都被磨平了,对谁都能温润儒雅。“这是夏选的地方,当然美了。” 落霞染红湖面,拉出长长的影子。 “夏,你看看,好美。” “是美。”泊夏略带疲倦的声音传来。 “夏,你不会也离我而去吧。”沐陌漆瞬间感到有些不安。 “怎么会呢?”泊夏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我就是你的血,只要你不哪天主动把血放光,我就不会离你而去。” “我们说好了,你答应我了啊。” “嗯,我答应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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