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现 下——韩歆
韩歆  发于:2014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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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六章:借宿

 夕阳西下,整片林子都沐浴在橘黄色的柔光之中。 赤雪手肘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双眼定定地望着远方,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天边那轮硕大的红日,正一点点向地平线移动,如同迟暮的老人一般缓缓隐藏起自己的身躯。 卢塞行歪着脖子,痴痴地看着赤雪的侧脸,眼中是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温柔。 最开始他只是悄悄的,假装若无其事的看着赤雪。 渐渐地,他发现赤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之中,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视线。 于是,他投注在对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肆无忌惮。 如今,注视已经变得直白赤裸,毫不遮掩。 赤雪一直在发呆,哪怕眼睛望向的是耀眼刺目的烈日,也无法在它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里留下任何倒影,仿佛它根本就没有看过去似的。 其实那双眼睛只是习惯性睁着,漫无目的地望向前方不知名的地方,仅此而已。 一开始,卢塞行还试图打破这种安静。 在努力尝试数次都未果后,他渐渐发现这难得的平静竟然也如此自在和随意。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沉浸其中,品味起久违的宁静和祥和。 结果,这一天的时间就在这一人一妖相依而坐中,随着不时拂过的微风飞向了远方。 红彤彤的太阳接触到了地平线,一点一点地向下沉去,片刻之后变成了半圆形。 赤雪那托着下巴的手动了动,空洞的眼睛缓慢地调整焦距。 下一刻,血红色的眸子突然绽放出绚丽的光彩。 赤雪回过神,看了看渐渐没入地平线下的太阳,直起身子,动了动腿,然后站了起来。 卢塞行早在赤雪回神之前就察觉到了它的动静,于是也跟着对方的节奏行动。 在对方站起的同时,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从来不知道,这样漫不经心地发呆竟然也能过得如此惬意! 卢塞行想着,忍不住抬起双臂伸了个大懒腰。 赤雪没再理会身边的人,而是自顾自地转身原路返回。 卢塞行赶紧跟上,时不时开口询问。 “阿雪,你要回家吗?” “……” “阿雪,你家在哪里啊?” “……” “你家离的远吗?家中还有别人吗?” “……” “阿雪……” 赤雪突然停下脚步,扭头望向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人。 卢塞行呆了呆,扯出一个略微局促的笑容,说道:“阿雪,时间不早了。眼看暮色渐深,这荒野树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一个人露宿野外实在是不安全。所以,我……” 赤雪定定地看着他,对他脸上的拘谨和不安视而不见,什么都没有说。 卢塞行顿了顿,咬牙说道:“阿雪,你能不能收留我?你放心,我不是想要探查你的老巢,更不会把你一窝端,我只是想要借宿。真的,只是借宿而已,我发誓除了睡觉之外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赤雪漠然地看着卢塞行,对他话里的祈求和紧张无动于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夕阳早已没入了地平线下,夜幕降临。 卢塞行执拗地看着赤雪冷漠的脸,近乎固执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虽然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握成拳的手却泄露了他的不安。 时间在悄悄的流逝,赤雪会拒绝自己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断浮现,让他霓虹灯一般闪闪发亮。 就在他思索该怎么开口劝说对方留下自己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对方平静无波的声音。 “跟上来吧。” 赤雪说完,就转身继续前进了。 而卢塞行则忡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同意了自己的请求,欣喜的笑容在脸上迅速一闪而过,如同昙花一现般消失了痕迹。 他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赶紧拔腿追了上去。 晚上的林子并不好走,白天还温和无害的绿草此时则变成了陷阱和危险的掩护者。 在它们娴熟的掩盖下,无论是坑坑洼洼的地表还是横七竖八地平铺在路面的藤蔓都成功地躲在了不为人知的暗处。 只要路过的人一不小心踩上了,轻者被绊得摔个狗吃屎,弄得一身狼狈;重者则造成脚踝、膝盖甚至是手腕的扭伤。 可惜的是,今晚这些小伎俩注定要失去它们的作用了。 赤雪身为这片林子的主人,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除去这点,那双在夜间闪着红光的兽瞳根本就不受黑暗的影响,无论是什么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至于卢塞行,就更不用说了。 身为除妖师,早就身怀各种绝技。 别说平时夜宿荒山野岭,就算他独自一人单挑狼妖群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区区密林又算到了什么!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来到了破屋。 赤雪没有理会卢塞行,径自走进了屋子。 可卢塞行却突然减慢了脚步,没有跟着一块进去。 他微微低头,发现藏在剑鞘里的斩妖剑竟然在微微颤抖。 卢塞行不解地挑起了眉头,抬手附上了剑柄。 这把斩妖剑和师兄带着的那把本是一对,他那把是雌剑,而自己这把则是雄剑。 据说,它们出自一位本领极高的除妖师之手。 那个人好像比除妖师创始人还要厉害,否则如何能冶炼出这两把神兵利器! 据传那人在铸造的过程中往剑里加入了非常厉害的神物,所以才能让这两把剑斩妖除魔无往不利。 之所以有雌雄之分是因为这两把剑的力量有强弱之分。 他手里这把剑,杀气极重。 无论对方的妖力如何深厚,只要对上了这把剑,它们都只有被杀死这一个结局。 而且此剑非常嗜血,要么不出鞘,一旦出鞘必要见血。 否则,它根本就回不了剑鞘。 而师兄手里的那把则要温和许多,既不嗜血也不渴望杀戮。 即使离鞘了,剑也不是见血封喉,即便见血了也不一定会要对方的命。 老实说如果不是他的天赋极高,在师傅的精心教导下修为又与日俱增如同拉砖盖楼一般势不可挡,当初师傅绝对不会把这把雄剑交给他用来作为下山游历的依凭。 毕竟他实在太年轻了,又不肯和师兄相伴同行,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几乎无法抵挡。 当然如果他没有相当深厚的修为,也绝对驾驭不了这把剑。 而更加重要的是,这两把剑彼此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牵制。 说是吸引也可以,其实意思也差不多。 这种奇异的反应具体表现在只要这两把剑同时出现在方圆百米之内,它们就会产生轻微的震动。 据说,这是独属于这两把剑之间的特殊感应。 所以在察觉到手里的剑出现反应之后,卢塞行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难道师兄也在那间破屋里?!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还进去吗? 卢塞行皱紧了眉头,两种选择在心底不断地挣扎着。 是去,还是留? 陪在阿雪身边的想法和不想见到师兄的念头在不停地打架,双方渐渐形成了焦灼状态。 怎么办? 是离开阿雪还是面对师兄?! 最终,想要陪在阿雪的意念终于战胜了另一个并将对方成功镇压。 卢塞行抬起头看着黑乎乎的破屋,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抬步上前。 赤雪在进去之后并没有关上门,而是任由它们敞开着。 虽然两扇门都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可仍然坚守在岗位上屹立不倒。 卢塞行硬着头皮走进屋子,扯了一个无比僵硬的笑脸抬起头,望向屋内。 “师……小猫?你怎么在这里?!” 卢塞行没看到那个莫名反感的人,忍不住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他又发现了另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于是震惊地喊了出来。 坐在稻草堆上的,不正是他白天才见过的那只虎妖吗? 而他所没有发现的是,腰际那把颤动的长剑在他进入屋子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龙魂浅笑着,对卢塞行点头示意,没有说话。 卢塞行心里一沉,赶紧寻找赤雪,目光所及之处却没有那个纤细的身影。 他焦急地上前两步,想要质问虎妖把赤雪抓到哪里去了。 目光下意识低转,他在看到虎妖怀里的雪白色绒毛后,更加震惊了! 要知道,动物都是有领地意识的。 任何闯入领地的妖怪要么被主人赶走,要么被杀死,绝少有共同掌权的现象发生。 之前他看到虎妖,还以为这片林子是她的领地;而后来遇到阿雪,他被对方所吸引一时忽视了这点。 等到想起的时候,他悄悄观察了片刻,发现她如此泰然自若地呆在林子里,还以为之前的想法是自己的错觉。 可如今亲眼看着一只狐妖依偎在虎妖怀里,卢塞行真的不知道该什么好了! 世间的法则从什么时候开始乱成这样了?! 这简直就是胡闹! 虎妖怎么可能允许一只狐狸靠在自己身边? 那不是它的食物吗? 而狐妖的胆子竟然也这么大,胆敢堂而皇之地靠近虎妖,甚至是心安理得地睡在对方怀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塞行纠结了半天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万分艰难地询问。 龙魂靠坐在墙边,左臂搂着雪白色绒毛。 察觉到小狐狸不安地动了动,她抬起右手示意对方不要说话。 卢塞行愣了愣,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他来到虎妖身边,小心翼翼地靠坐在墙边,眼睛专注地看着那团毛茸茸,轻声问道:“它睡着了?” “嗯。”龙魂抬手摸了摸绒毛,说道:“刚才差点被你吵醒了。你不知道,它的起床气可不轻呢!” “哦。” 卢塞行点了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团小毛球。 “你是来借宿的?” 龙魂扭头望向卢塞行,问道。 卢塞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怕吵醒赤雪。 “那你赶紧休息吧!” 卢塞行依依不舍地又看了两眼,然后翻身侧躺在干草堆的另一边,闭上了眼睛。 第七十七章:诡异的组合 龙魂抱着赤雪没有动,又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用灵力使卢塞行陷入深眠。 在他睡死过去之后,原本安安静静的赤雪突然动了动耳朵,抬起头望向龙魂。 “怎么了?” 赤雪仰着头,血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激动的流光。 它抬起前爪扒在龙魂锁骨附近,压低了声音说道:“龙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我的心啦!” 虽然声音很低,却掩盖不了里面蕴含的激动和欣喜。 龙魂加深了笑意,问道:“哦?是吗?在哪儿呢?” 小狐狸看了龙魂一眼,绚丽的光自瞳孔一闪而过。 它站在龙魂的左臂上,灵巧而又敏捷地跳到彭松柔软的干草堆,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卢塞行身上,最终在他的胸口处停了下来。 “在这!我的心,就在这里!” 小狐狸激动地不停在原地绕圈,血红色的眸子里满是欣喜。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我的心!那是我的心呢!龙魂,你替我高兴吗?” 龙魂笑着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被赤雪打断了。 赤雪歪着头,苦恼地凝望着爪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自言自语:“要怎么把它拿过来呢?龙魂,我试了好几次了都不行,我没法挖出它。可是不挖出来,它又怎么回到我身边呢?这是我的心啊,怎么能留在别人身上呢!” 龙魂迟疑了片刻,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而又不自然。 “……赤雪,你只是想要得到他的心吗?” “嗯。那是我的心。”小狐狸用力地点了点头。 龙魂忡愣了片刻,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赤雪,能答应我件事吗?” “什么事?”赤雪抬起头,看着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问道。 “无论你将来要做什么样的决定,在行动之前都仔细地想想好不好?”龙魂定定地看着赤雪血红色的眸子,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狐狸愣了愣,然后点头:“好,我答应你。” 得到了赤雪的保证后,龙魂重新露出清浅的笑容,“别忘了。一定要仔细想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然后再行动。” 阿魄,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 嗯,已经足够了。 希望它明白,心不止是心啊! 给它时间吧!只要时间充足,它应该能明白过来的。 但愿吧! 转天天刚蒙蒙亮,卢塞行就睁开了眼睛。 破败的屋顶和挂着蛛网的房梁出现在眼前,他起身想要坐起来却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胸口竟然有点重?而且还暖烘烘的?! 卢塞行微微抬起头目光下移,就看到一只雪白色的小毛球摆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只小绒毛竟然还在微微起伏。 情不自禁地,卢塞行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他深情地注视着这个小家伙,然后重新躺回干草堆。 这是阿雪在亲近他吗? 想到这里,卢塞行嘴角弯起的幅度更大了。 他定定地看着上方的房梁,眼睛在屋顶上游移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的意念。 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轻轻地抬起左手垫在头下,将目光重新挪到了那只小毛球身上。 阿雪…… 是阿雪呢…… 平放在身侧的右手五指合拢又松开,又合拢又松开,如此反复了好几遍,最后还是服从于主人的指示,轻轻地抬了起来。 卢塞行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右手一点一点地靠近,在即将触摸到绒毛地瞬间又停了下来。 伸出的食指和无名指带着细微的颤抖,想要前进却又迟疑着不敢动作。 在意念左右摇摆之际手掌停在了半空中,既不敢前进又不肯后退。 最终想要触碰的渴望战胜了心底的迟疑,食指和无名指缓慢却坚定地向最近的绒毛挪了过去。 最外层的粗毛有些坚硬,在指腹的摩擦下带来了细微的痒,而隐藏在粗毛里面的绒毛则要柔软地多。 渐渐地,两只手指带来的细密触感已经无法满足主人的心意,其它手指也纷纷靠近,如同发现了鲜花的蝴蝶一般热情地围了上来。 卢塞行把整只手掌都轻轻地附在了小毛球的上方,虽然碰到了绒毛却没有给躲藏在里面的身体造成任何负担和压迫。 雪白色的绒毛随着小身子的起伏而微微抖动,为掌心带来了阵阵痒意,而拨弄着浓密绒毛的手指则尽情地感受着指腹传来的柔软、舒适、还有下方传来的阵阵暖意。 近点! 再近点! 这样彼此间的距离就能不断缩短,这样就能靠得更近! 可惜,还是差一点。 就这一点点距离,偏偏就成了把他和阿雪阻隔开来的天堑鸿沟。 即使两人近在咫尺,却依旧无法触及对方分毫! 放弃吗? 退却吗? 不! 绝不! 好不容易才…… 才什么?! 到底是什么,让他对这只妖如此痴迷? 难道是它使的媚术?! 想到这里,卢塞行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在他没有意识到之前,那只轻抚地右手放在了小毛球上,压倒了大片雪白色的绒毛。 原本熟睡的赤雪突然感到身上无比沉重,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被人搬到了身上,压得她呼吸都有些困难。 它下意识动了动耳朵,缓缓抬起了头。 血红色的眸子表面覆盖了一层淡淡的水雾,竟然透出了几分惺忪和迷茫。 它愣了愣,扭头看向自己的脊背。 一只人类的手! 一只骨骼分明、拇指和虎口带着薄茧的大手! 赤雪看着罪魁祸首,眼中闪过一道狠厉。 她二话没说,直接张开嘴巴冲着虎口用力咬去! “嘶——” 一阵钻心的疼顺着神经传到脑海,把陷入沉思的卢塞行猛地拉回现实。 他低下头,发现小狐狸正凶狠地咬着自己的手。 血红色的眸子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就连那只毛茸茸的鼻梁都出现了些微褶皱。 ……它的起床气可不轻啊! 虎妖的话突然回响在耳边,卢塞行迅速冷静下来。 他不敢挣扎,忍着剧痛抬起手,免得小家伙再承担自己手掌的重量。 毕竟赤雪的身躯太娇小,太柔弱了。 就算只有一只手,可对她而言负担还是太重了。 过了一会儿,小家伙松开嘴巴,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上唇,然后又把自己团成一只小毛球,继续睡觉。 卢塞行一脸无奈地笑了,只是嘴角的苦涩那么明显。 他把遭遇不幸的右手伸到面前,看了看虎口处的两排细密的压印,轻轻摇了摇头。 会不会因为被咬的是他,所以她才格外的手下留情?! 虽然利齿陷入皮肤的痕迹非常明显,可一处破口都没有。 想到这里,嘴角的苦涩顿时消失不见了。 整张脸在笑容的渲染下,怎么看怎么泛着甜蜜和欢喜。 这想法实在太过美好,以至于身为当事人的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可能的吧?! 还是,它本性如此? 即使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她都在不自觉地把握着分寸? 阿雪,你怎么能这么善良呢! 再一次,卢塞行为自己当初没有对赤雪痛下杀手而感到庆幸! 还好没有冲动行事! 龙魂回到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馨和睦的场景: 一位身穿雪色衣服的年轻男子状似随意地仰卧在干草堆上,双手交叉垫于脑后,黄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胸膛上的雪白色小毛球。 那人眼中流露出的深情和温柔,几乎将人溺毙。 阿魄,是不是还有转机呢? 现在还说不好,以后的发展会如何?谁都说不好! 我希望他们能够和好如初,就像他们回忆里的那样。 但愿吧! 从那以后,卢塞行就留了下来,成了狐妖和虎妖的邻居。 说起来,这还真是一副相当诡异的场景! 一位捉妖师竟然和两只妖怪住在了一起! 而那两只妖怪也不是同类,而是食物链的关系! 本该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一人两妖,竟然也和睦相处了一段时间还相安无事! 更更诡异的是,狐妖竟然很亲近除妖师! 只要不是睡觉和发呆,它总是主动凑到除妖师的脚边,用自己那身雪白色的绒毛轻轻磨蹭对方的小腿。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媚术蛊惑的缘故,只要除妖师一看到对方如此就立刻丢盔弃甲,恨不得把小狐狸挂在身上永远都不分开。 那一脸陶醉幸福的表情,几乎让见者感动,闻者倾心。 即便是睡觉的时候,那只小狐狸也特别喜欢趴在除妖师的身体,确切的说是喜欢他的胸膛。 很多时候,它都团成一团依偎在除妖师胸口,美美地入睡。 而除妖师也乐得小家伙对他亲近,有时候甚至主动把小狐狸抱到自己身上,然后闭上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闭目养神。 第七十八章:消息 蟋蟀的鸣叫声在耳边响起,随着微风轻轻飘来,又悄悄远去。 头顶茂密的树冠上,啄木鸟正辛勤地劳动着,躲藏在树干里的虫子吓得肝胆欲裂却也已经无处可藏了。 在对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坚硬无比的树干也只能乖乖地剥落衣服,敞开肚皮,把隐藏在深处毒害自己的肉虫暴露出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卢塞行咬着一根野草,两只胳膊垫在脑后,悠闲地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 在他胸口,窝着一团雪白色的毛球。 微风拂过,那软绵绵的绒毛都忍不住随风拂动。 初夏时节,虽然隐隐有了炎热的迹象却在带着凉意的清风掩盖下犹如小家碧玉一般羞得见人,只有在午后时分才会小心翼翼地留下些许炎热的痕迹,却也无关痛痒。 卢塞行虽然闭着眼睛,可全部心思都已集中在小毛球上。 体味着对方在绵长呼吸下微微起伏的身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只除了这个嗜睡的小家伙。 这一刻,是那么平静而又美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下一秒,卢塞行猛地睁开眼睛,一道凛冽的精光自黄褐色的瞳孔一闪而过。 他缓缓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盘踞在身上的小家伙,轻轻地放到柔软的草地上,然后轻手轻脚地站了起来。 小家伙在接触到地面后,不满地挪动了几下身子,嘴里也轻轻地哼了几声。 赤雪翻了个身,又重新团成小毛球,不动了。 卢塞行静静地看着,一脸柔情。 在确定对方安静下来,不会再惊醒之后,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在他消失的瞬间,龙魂凭空出现在了赤雪的身边。 她轻轻坐下,小心翼翼地把睡得不是很踏实的赤雪抱在了怀里。 小家伙也不睁眼,伸出脑袋蹭了蹭,然后老老实实地趴在龙魂的左臂上,不动了。 阿魄,刚才我感觉到…… 没错,是有力量在波动。看这家伙如此心急火燎地离开,应该是去找它了吧! 嗯。看样子他应该很关心赤雪的安全,不然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地离开。其实,他完全可以留在原地等那力量抵达这里,让对方发现赤雪的。 没错。不过由此可见,他还是很忌惮那力量或者说是那力量的主人的。 嗯。赤雪会受到牵连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有咱们在,谁能动得了小雪球?!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两把剑。不说一把在你手上,就是全都被他们拿去了,也奈何不了咱们。别忘了,那剑的力量是从哪儿来的!哼! 呵呵!阿魄,看不出来你这么担心赤雪啊,我很高兴呢! 那是因为你关心它,否则我才懒得管呢! 赤雪会感激你的! 错,它应该感激的是你才对!别忘了,它可叫你‘母亲’呢! 阿魄…… 呵呵! 卢塞行在林间飞快地奔跑,两边的景色也在飞快地后退着。 心底的感应越来越强烈,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近,那是来自师傅的力量。 绝对不能让他察觉到赤雪的存在! 再远点! 要走得更远些! 至少出了这片林子! 只要离开了这里,赤雪的气味就会相应地淡些。 狂奔中的卢塞行抬头看了看前方鳞次栉比地树干,又仰头望了望茂密的枝叶。 下一刻,他猛地一跃。 跳到浓密的树冠后,他更加卖力地在枝叶间跳跃,犹如一只白色的巨鸟,不断地在枝叶间展翅飞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大片晴空终于落入眼前,卢塞行看着林子尽头,毫不迟疑地把速度提升到极限。 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东西就在前面。 再快点! 再快点! 绝对不能让它进林子! 最后一棵树的树冠终于被踩在了脚下,卢塞行看着前方半空中缓缓飞来的纸鹤,用尽全力向前跳去。 身体随着惯性向下坠落,卢塞行在空中抓住纸鹤,紧紧地攥在手里。 落地后他并没有立刻停下脚步,而是顺着惯性和奔跑的力道又前行了数十米,在彻底离开林子后停了下来。 纸鹤在落入卢塞行手中后就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任由卢塞行攥着。 如果不是看到了它在空中飞舞的景象,普通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么一个由浅黄色纸张折叠成的纸鹤竟然能够如此神奇! 卢塞行走到一块椭圆形的大石头前,把纸鹤放在石头上,神色恭敬地屈膝行礼。 “徒儿阿行拜见师傅!” 那只纸鹤非常诡异地直立在了不算光滑平整的石头表面,没有任何支撑和依凭。 紧接着,更加诡异的事情出现了。 “起来吧!” 一个洪亮有力的男声从纸鹤那里传来。 “是。” 卢塞行微低着头,神色恭敬地站了起来。 “你现在修行如何了?”男声问道。 “回禀师傅,徒儿最近没有什么收获。” “嗯。不要心急,经验是慢慢积累出来的。不过你要小心!有些妖非常擅长隐藏,不要被它们制造的假象所迷惑。” “是。” “对了!之前让你寻找你师兄,现在有线索了吗?” “徒儿无能,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哎!你尽力就好,只要把剑拿回来就行了。” 卢塞行脸色大变。 之前师傅心急火燎地召唤他让他寻找师兄,那迫切的语气和口吻就好像师兄正经历着生死劫难似的。 可如今他却突然改口,莫非…… “师傅,师兄他怎么了?” 卢塞行谨慎地开口询问。 纸鹤安静了片刻,继续传来声音。 “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 卢塞行震惊地大喊,“怎么可能?!师兄的修为不低,怎么会?!” “你师伯占卜出来的结果。” “……” 卢塞行苍白着脸,震惊地望着前方,睚眦欲裂。 “之前就是他突然来找的我,让我赶紧叫你去救他,也许还来得及帮他躲过一劫!当下我就赶紧联系了你,让你前去接应。之后我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却一个字都不肯说。结果就在当天晚上,他突然心灰意懒地告诉我:已经太迟了,他已经不在了。我忍不住又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结果他刚说了一句话就吐血昏倒了。当时情况危急我只顾着照顾你叔伯,一直都没来得及通知你。这几天他的情况才开始好转,我赶紧把情况告知给你。” “……师兄死了?!” 卢塞行茫然低语,实在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消息。 “阿行,为师知道你从小就跟你师兄不亲近,感情也不甚深厚。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你师兄,如今他枉死……算是天意吧。你师伯说这是他的命,他逃不开也躲不掉。所以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想开就好。你无须为此自责,你毕竟没有跟他在一起。就算当时收到为师的消息后你即刻动身,也不可能在半天之后赶到他身边实施救助。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而且那只妖物到底是什么,修为如何咱们也不清楚。你千万不要冲动,更不能轻举妄动。如果真的碰到了那妖物,一定要尽量避免正面冲突。可以的话,你找机会把你师兄身上那把剑带回来吧!实在不行,就算了。千万不要鲁莽行事,知道吗?” 声音顿了顿,继续道:“等你师伯好些了,我就过去。我发誓定要将这妖物碎尸万段,以解我心头之恨!” 卢塞行愣愣地看着脚下,眼前模糊一片也没有察觉,脑中浮现的只有从小到大师兄陪伴左右的画面。 小时候的师兄、长大后的师兄、笑着的师兄、皱眉的师兄、恼火的师兄、害羞的师兄,…… 最后画面停留在了下山分别时,背影渐渐缩小的师兄。 如果那时他听从师兄的劝说,跟他同行彼此照应,这场悲剧是不是就能避免,就不会发生? 如果不是心底那种莫名其妙的抵触和反感,他就能更加用心的赶路,那师兄是不是就能好好的活着?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卢塞行茫然回神,突然发现脸颊有些凉意。 抬手抚摸,他才发现那是泪水划过后留下的湿痕。 我,哭了?! 卢塞行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指尖,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师傅的呼唤。 “阿行,你自己只身在外一定要小心。千万注意安全!不行的话,你就离开吧!不要在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无论是为了什么。知道吗?如果为师没看错的话,你现在已经遇到妖物了!” 卢塞行脸色大变,全身都僵住了。 尽顾着伤心悲痛,他竟然忘了抹去身上沾染的味道了! 师傅已经察觉到了?! 怎么办?阿雪…… “师傅,我听您的话。回去就收拾细软离开这里,您放心吧!我会注意的,不会有事的。” “嗯。你从小就天赋异禀,聪明好学,为师其实不担心你会遇险。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啊!好了,就这样吧!你师伯醒了,我去看看。” 声音中止,纸鹤突然着火燃烧起来,眨眼间就化成了灰烬。 一阵微风拂来,灰烬随风消逝,最后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卢塞行慢慢地放松身体,可手脚却依旧有些僵硬。 后背早就被冷汗浸透,时不时拂过的风带来阵阵凉意,让他那颗有些昏沉的头渐渐清醒了过来。 阿雪—— 绝对不能让师傅知道阿雪的存在,否则它一定会被盛怒的师傅撕成碎片的! 至于那只害死师兄的妖,我卢塞行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突然,赤雪那片沉寂的胸膛浮现在卢塞行脑海。 下一秒,暴怒和狠厉浮现在那双黄褐色的眸子里,竟然比从地狱来的恶鬼还要骇人! 不管是谁,我、绝、对、不、会、放、过、它! 第七十九章:妖现 雪白色的小毛球突然动了动,两只小爪子露了出来。 小狐狸闭着眼睛把围着自己的大尾巴挪开,前爪和后爪分别靠在一起,身子也渐渐拉长。 它维持着侧躺的动作用力伸展,一时间就连尾巴都变得笔直,而脖子和脊背更是连成了一条直线。 那用力到小肉垫都挺直的爪子显得尤其可爱,让看到的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揉捏一番。 在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小家伙又张开嘴巴打了个大哈欠,然后才睁开眼睛,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血红色眸子。 不远处一双黄褐色的眸子正专注地看着,无声地流露出暖暖柔情。 小狐狸看了看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缓缓站起来,从眼睛的主人身上跳到了下来。 在落地的瞬间,小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神色淡然的女子。 赤雪侧坐在草地上,缓缓低下身子,把头靠在卢塞行的胸膛上。 扑通—— 扑通—— 有力的心跳声透过雪白色的布料传入耳中,震动着耳膜。 而下方的身子则缓缓起伏着,无声诉说着生命的活力。 卢塞行看着赤雪侧趴的脸,专注而又痴迷。 对方那微闭的眼睛上,睫毛正微微抖动着,仿佛欲飞的蝴蝶在震动着翅膀。 浅粉色地双唇微微张着,露出点点粉色的牙床和几颗洁白的牙齿。 卢塞行目不转睛地看着,低声问道:“阿雪,有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我一直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你能告诉我吗?” 赤雪闭着眼睛,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下方的布料,没有说话。 “阿雪,你的心呢?” 赤雪睁开眼睛,动了动头,用下巴抵着卢塞行的胸膛,眼睛低垂着。 “丢了。” “怎么丢的?是谁干的?” 卢塞行眼中闪过狠厉,可开口的语气却和之前一样温和。 “不知道。” “你不记得了?” “嗯。” 看着赤雪漠然却夹杂着哀愁的脸,卢塞行有些后悔提出这个话题了。 “别伤心,阿雪。我一定会帮你把丢掉的心找回来的,谁都别想偷走!” 一道精光从血红色的眸子里闪过,赤雪转脸看着卢塞行,认真地问道:“真的?” “千真万确!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的心找回来的!” 赤雪定定地看着,血红色的瞳孔里映现出卢塞行郑重的脸,清清楚楚。 “嗯。” “对了,阿雪。我……” 吼—— 突然一阵怒吼声从远处的山谷里传来,卢塞行猛地坐起身子,神色凛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赤雪一时不察,头一下子滑从对方胸口滑到了腿间。 它抬起头,微皱了眉,不解地望向卢塞行。 卢塞行目光不动,抬手扶起赤雪,自己则站了起来。 “阿雪,你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跑!我去看看,马上回来。” 说完,卢塞行纵身一跃跳上了树冠,三跳两跳之后消失了踪影。 赤雪没有理会对方,而是仰头躺在了草地上,望着上方的枝叶发呆。 “你不去看看吗?” 龙魂来到赤雪身边,不解地问道:“你知道我在附近?” “嗯。”赤雪点了点头,说道:“想去就去吧。” 龙魂点了点头,转身消失了踪影。 “怎么让我的心回来呢?” 喃喃低语在微风的吹拂下,缓缓飘向了远方。 吼—— 吼吼—— 吼吼吼—— 随着距离的缩短,猛兽的吼叫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刺耳。 卢塞行三两下跳出林子,拔腿向前方的山谷狂奔而去。 又一声怒吼传来,卢塞越过奔流的小溪、跑过崎岖的山路,拨开半人高的草丛,终于看到了发出声音的源头。 一只将近两米高的黑熊,正疯狂地撞击着一颗井口粗的巨松。 在松树周围,已经躺倒了好几个鲜血淋漓的人,有一个甚至是年纪轻轻的小女孩! 卢塞行睚眦欲裂地看着这一切,眼睛瞬间染上了血丝,狠厉源源不断地从眼睛里狂涌而来。 黑熊又用力地撞了一下,整颗巨松都跟着狠狠地晃了晃。 而跨坐在树杈上的人则吓得惊叫不已,只能徒劳地抱着树干,生怕自己会被震落到地上。 吼—— 黑熊又怒吼了一声。 突然它转过身子,眼睛定定地看着站在草丛里的卢塞行,下一刻怒吼着狂奔而来。 卢塞行不退反进,冲着黑熊就跑了过去。 在接近对方的瞬间,他猛地一跃跳到空中,同时拔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剑,在越过对方头顶的瞬间猛地转身用力砍去。 吼吼吼—— 又一声怒吼响起,整座山谷都跟着晃了晃! 在卢塞行落回地面的瞬间,一道血色瀑布从黑熊背部喷薄而出,猩红色的血瞬间染红了那身黑色的皮毛。 躲在树上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此时,他跨坐在一根大腿粗的树杈上,手脚并用地抱着井口粗的主干,全身瑟瑟发抖。 看到卢塞行和黑熊交战却不落下风,他立刻来了精神。 眼睛里的惊恐还未褪尽,凶狠已经显露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这一切,嘴里不停地怒吼:“杀了它!杀了它!杀!杀!杀了它!” 黑熊虽然身躯庞大,可行动却并不迟缓。 只是这一击着实伤到了它,狂怒和疼痛不停地刺激着它的神经,几乎把它逼疯。 它缓缓转过身子,黑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卢塞行。 那目光如此凶狠霸道,带着有如实质的杀意,仿佛利箭一般狠狠地射向对方。 可卢塞行,却视之为无物。 “人类,你为什么要攻击我?”黑熊张开嘴巴,竟然说出了人言。 虽然是黑熊先冲向了卢塞行,可实际上是卢塞行先散发出了骇人的杀意,毫不遮掩。 卢塞行冷笑,“果然是妖怪!杀了人还不知悔改,今日遇到我算你倒霉!妖孽,受死吧!” 说完,卢塞行再次冲了过去。 黑熊见状,张开沾满鲜血的大嘴怒吼一声,也冲了过去。 它突然站起了身子,抬起巨大的熊掌,冲着卢塞行的脑袋拍去。 卢塞行猛地弯下身子,双膝跪地,上半身向后倾斜,同时身体顺着惯性向前滑去。 在经过黑熊的瞬间,他双手握剑,狠狠地在黑熊的左腿上划了一下。 又一道血花溅起,有几滴甚至洒在了卢塞行的脸上。 吼吼吼—— 这一剑非常重,不但割开了黑熊厚重的皮毛,更划破了里面的血肉,就连惨白色的腿骨都隐约可见。 黑熊踉跄了几步后倒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层厚重的尘土和枯枝烂叶。 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腿上的伤也因为行动而变得更加严重。 它挣扎着爬起来,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法站起来。 从树上传来的怒吼还在继续,不停地咒骂咆哮着。 可卢塞行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径直走到黑熊面前,扬起握剑的右手,狠狠地刺进了黑熊的左掌。 吼吼吼—— 狂怒的黑熊在剧痛的折磨之下,抬起右掌猛拍过去,却被卢塞行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不但如此,他还拔出长剑,转身把黑熊的右掌钉在了地上。 吼吼吼—— 卢塞行暴戾地瞪着气喘吁吁的黑熊,几步来到对方面前。 他看着黑熊那硕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问你答。如果敢说谎,我就把你的爪子砍下来!” 黑熊颤抖着身子,没有说话,只是那双黑色的眼睛流露出赤裸裸的恨。 卢塞行退了两步,回到长剑旁边,问道:“地上躺着的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不全是。”黑熊咬着牙说道。 “说谎。”卢塞行说完,猛地拔出长剑。 顿时,猩红色的血从黑熊的掌心狂涌而出。 吼吼吼—— “再问一遍,是不是你杀的?!”卢塞行将剑放在黑熊的左掌上方,问道。 “不全是!” 吼吼吼—— 吼吼吼—— 黑熊抱着自己的左臂吼叫着,不停地在地上翻滚挣扎。 一边的地上,一只被刺了一个血洞的熊掌正静静地躺着。 卢塞行跳到空中猛地抬脚,一下子踩在了黑熊后背的伤口上。 黑熊抽搐着挣扎了很久也没能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力量和血液一起飞快地流出体外,很快黑熊就精疲力竭了。 它颓然地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着。 卢塞行一手抓住黑熊的耳朵,将长剑抵着,问道:“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的耳朵割下来。” “……你就算把我切成碎片,答案也不会变。” 卢塞行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说说,哪些人不是你杀的。” “……丫丫。” “丫丫是谁?” “……小女孩。” “我知道,你不想杀了她是因为她的肉最鲜嫩吧!你想生吃了她,对不对?!” 说完,卢塞行用力一割,一只血淋淋的熊耳朵落在了他手里。 黑熊疼得浑身抽搐,可声音却始终坚定。 “……不是。她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杀她。” “呵呵,熊妖竟然有人类的孩子,你当我是傻子吗?!” 第八十章:虐杀 卢塞行说完,举起长剑就要刺入黑熊的背部,却不想对方突然发难,一下子把半蹲的卢塞行甩了出去。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她就是我的孩子!我的!是我的孩子!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给她报仇!你阻止我,你也是帮凶!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们!” 说着,黑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冲向了卢塞行。 卢塞行扬起嘴角,黄褐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冲过来,突然向左侧垮了两大步,同时单膝跪地,将长剑放在了左侧。 黑熊躲闪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腿被划伤,鲜血直流。 这次黑熊没能顺着惯性再挪动半分,而是直接趴在了地上。 它的两只后腿在不停地抽搐着,为了那不断加重的伤势。 巨大的黑色身影迅速缩小,最终变成了一个裸着上身、身材魁梧的成年男子。 那人全身上下都浸满了鲜血和泥土,猩红色的液体还在继续流淌着。 在那肌肉结实的背部,一条泛着血肉的伤口从左肩胛开始斜跨整片脊背,而被伤口划过的脊椎甚至露出了惨白色的骨骼! 那男子的左手手腕被齐齐削去了手掌,只剩下不停滴着血的嫩肉和露出的骨膜,十分触目惊心。 而右手的掌心则破了一个扁平的洞,鲜血如同汩汩的泉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伤处涌出。 在双腿的大腿外侧则分别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粉红色的嫩肉外翻着,但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揪心的疼。 躲在树上的男子见妖怪大势已去,赶紧顺着树干爬下来,飞快地来到卢塞行身边。 他恨恨地瞪着倒在地上男子,想踹两脚又不敢,最终只是恨恨地啐了口唾沫。 黑熊恨恨地瞪着那个男子,挣扎了很久也只是动了动手脚。 重伤的它早已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此时只能眼睛表达自己的愤恨。 那人看着对方的目光,渐渐有些怕了,忍不住躲到了卢塞行身后寻求庇护。 他拽住卢塞行的胳膊,说道:“杀了它!赶紧杀了它!它是妖怪!妖怪啊!” 那人指着远处横七竖八的尸体,愤恨不已地说道:“那些人都是被它杀死的!都是它!它是吃人的妖怪!你赶紧杀了它啊!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只要你杀了它,多少我都给……” “闭嘴。”卢塞行不胜其扰,忍无可忍地说道。 那男子扭曲了脸,恼怒地看着卢塞行,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脑海里回想起之前他和黑熊精对战的场景,顿时闭上了嘴巴,不敢开口了。 卢塞行蹲下身子,抓着黑熊的头发,扯起它的脑袋,问道:“那女孩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男子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左耳猩红一片,看起来非常狼狈。 可此时对卢塞行的询问,他却异常地坚持:“她是我的孩子……” 站在旁边的男子立刻嚷嚷:“它骗人!它是妖怪,妖怪没有真话!骗子!骗人的!” “你闭嘴!” 卢塞行烦躁地瞪了那人一眼,凶神恶煞地说道:“你再胡乱插嘴,以后都不用再说话了。” 男人顿时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出。 “你倒是说说看,她是怎么变成你的孩子的。” 卢塞行冷冷地看着黑熊的眼睛,低声问道。 黑熊喘息了片刻,说道:“丫丫是孤儿,被父母抛弃在山上。我捡到了她,把她抚养长大。她叫我爹爹,说村里的孩子都这么叫养育自己的男人。我们一起相依为命,在山谷里生活地好好地,是他!” 说到这里,黑熊顿时狂怒地瞪着男子,抬起血淋淋的左臂指向尸体的方向,愤怒地呐喊道:“是他们,冲进了我和丫丫的山洞,劫持了丫丫。非要逼着我去找熊皮,如果找不到他们就要杀死丫丫!我不答应,他就把丫丫杀死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把丫丫还给我!!!” 黑熊精说着,又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哪怕伤口涌出的血越来越多也毫不在意。 卢塞行看了看捂着嘴巴脸色通红的男子,回过头继续问道:“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黑熊精恶狠狠地瞪着卢塞行,咬牙切齿道:“你也不是好东西,杀人帮凶!刽子手!不让我报仇的混蛋!” 卢塞行不理会对方,问道:“山谷旁边的林子里住着一只狐妖,你知道吗?” “哼!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你的右耳朵是不是也不想要了?嗯?!” 黑熊精咬了咬牙,最终屈服道:“知道。” “那你知道它经历过什么吗?为什么它的心不见了?” “哼!这你得去问它,问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偷了它的心,我怎么可能知道!” 卢塞行盯着黑熊精的脸,眼中是满满的审视,“你真的不知道?” “我又不是它爹,怎么可能知道?!我唯一的孩子,还被你们害死了!你们这群冷笑无情的家伙!” “好,”卢塞行点点头,说道:“那咱们换一个你知道的。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男子,服饰和我的相似,手里也拿着这么一柄长剑的?” 黑熊精忽然愣住了。 “你果然见过,快说他在哪里?” 卢塞行脸色大变,一手掐着黑熊精的喉咙急切地追问。 熊妖幻化的男子被憋得喘不上气,脸色通红眼睛突出。 他下意识地挣扎着,不停地挥舞手臂,企图搬开卢塞行卡在脖子上的手,却忘了自己的左手已经没有了,只能徒劳地用受伤的右手不停地拨弄。 “放手,它要被你憋死了!” 龙魂突然出现,伸手将卢塞行拽开。 “咳咳咳——” 空气一下子注入肺部,熊妖吸得过猛,被呛住了。 卢塞行顾不上其他,继续追问道:“他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你赶紧说啊!” 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熊妖已经虚弱到连说话都费力的程度。 龙魂想要帮它却担心被卢塞行察觉,而没敢有所行动。 “我看到他向狐妖居住的地方去了……” 卢塞行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喃喃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说的不是真的!骗人!不是真的。不是。” 龙魂扭头看着旁边瑟瑟发抖的男子,天蓝色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光。 就在她开口的瞬间,突然听到了卢塞行狂怒的大喊。 “你骗人!你这只卑劣的妖怪!你不但杀了这里的人,还编造谎言说是孩子的父亲!这样拙劣的谎言怎么可能骗得过我!不但如此,你还企图诬陷阿雪!你这只该死的妖怪,我一定要杀了你!!!” 说完,他举起长剑一下子刺进了黑熊精的心口! 不但如此,他还握住剑柄用力搅动,不停地转动剑柄。 卢塞行,竟然在熊妖的胸膛弄出了一只拳头大小的血洞,愣是把对方的心脏搅成了碎肉! 龙魂转过身,看到的就是这副可怕的场景! 而熊妖,则早在卢塞行挥剑刺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生命! 龙魂目瞪口呆地看着卢塞行满脸狠厉地搅动着长剑,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怒! 而玉镯里的细长身影也在不停地上下翻滚着,细密的鳞片不时浮现在玉镯的表面。 黑压压的乌云从四面八方翻涌而来,纷纷在头顶上方聚集着,不消片刻天色就暗了下来。 “你给我住手!!!” 同时一道惊雷突然响起,夹杂在龙魂愤怒的喊声中,竟然隐隐带着龙吟之声。 卢塞行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自从听到师傅传来的消息后,一直隐忍压抑的暴怒、愤恨和哀伤自责一下子爆发出来,变成了无法扼制的狂怒。 他缓缓抬起头,黄褐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赤红色,赤裸裸的杀意毫不掩盖地暴露出来。 可偏偏此时的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竟然能思考。 “你不是虎妖,你到底是什么?!” 第八十一章:对决 龙魂没有理会卢塞行的质问,天蓝色的眼睛里汹涌着澎湃的怒火,如同滔天巨浪一般向卢塞行席卷而去。 “为什么要杀了它?它已经告诉了你答案,为什么你不肯相信?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一个有着肮脏灵魂的同类也不肯相信一只兽灵的真心话?!为什么?!” 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带来了撕裂的巨响。 卢塞行死死地瞪着龙魂,眼白早已被血红色占满,目光里只剩下令人心惊的冷冽和赤裸裸的杀意。 此时的他已经化身为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只见他手腕翻转用力一抽,把长剑从熊妖的胸腔里拔了出来,一步一步地向龙魂走去。 刺啦—— 又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天际,撕裂了厚重的乌云后又消失踪迹,只有刺耳的声音仍在上空回荡着。 鲜红的血沿着剑身向下流淌,很快来到了剑柄,最终浸润了紧挨着彼此的四只手指,留下血红色的腥痕。 而剑刃上粘黏着的粉红色碎肉则在鲜血的冲洗下失去了黏着,随着卢塞行的移动而陆陆续续地掉落在地上。 “你到底是谁?待在阿雪身边到底有什么目的?!” 在距离龙魂两步的位置停下,卢塞行死死地盯着龙魂的脸,仔细查看着她的面部表情,想要找到任何细微的变化来判断她是否对赤雪有威胁。 可惜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右手轻抚左腕的玉镯,龙魂慢慢冷静下来,和对面的人无声对峙着。 “任何对阿雪不利的人或者物,我都不会放过!谁都别想打她的主意,更不能伤害她。你,也一样!” 说完,卢塞行猛地跳到空中,双手将长剑高举到头顶,冲着龙魂就劈了下去。 龙魂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下一秒消失在了原地。 而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却没那么幸运了。 躲闪不及的他,当下就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咣当—— 半颗脑袋带着滴落的血和脑浆,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最终砸在了干硬的泥土上。 而男子则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落回地面的卢塞行看也不看倒在身边的人,就这么目不斜视地从尚带余温的尸体上迈了过去。 在前方五米处的空地上,龙魂站在一颗松树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步一步靠近的卢塞行。 龙魂,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血腥味? 不是,是另外一种夹杂着恶臭的腥味,比血还要腥臭数倍。这味道有些熟悉,好像之前在哪里闻到过。 好像是有,而且越来越浓烈了。这味道是哪里传来的?还有,这种莫名的熟悉…… 难道是……?! 是什么? 龙魂你还记得吗?之前咱们确实闻到过,不但闻过还亲手解决掉了味道的主人。 是谁? 蜘蛛国师。 它?!没错,这恶臭确实和它当初传来的味道很相似,可是为什么?! 我也很好奇,这味道竟然会在一个人类身上出现,而且如此浓烈,简直和当初蜘蛛国师身上的不相上下。 可他是人啊!人身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 卢塞行看着出神的龙魂,缓缓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冷笑。 “在战场上魂不守舍可是大忌啊!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的!” 说完,卢塞行将长剑举到肩侧,拔腿就向龙魂冲了过来。 在距离对方一米左右的时候,卢塞行猛地刺了过去,目标就是龙魂的心脏! 说时迟那时快,千钧一发之际龙魂抬起左手轻轻一挥,竟然就这样把带着杀气的长剑拨到了一边。 不但如此,那长剑仿佛经受了巨大的冲击,竟然发出了悲鸣。 同时卢塞行感到握剑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整只手掌都在承受着刺穿的折磨。 剧痛渐渐不堪忍受,他情不自禁地松了松手劲儿。 就在这时,长剑竟然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极高地弧线后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卢塞行自己也受到冲击,被迫后退了将近两米才堪堪稳住身形,不至于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他面容一整,把所有表情都掩藏起来,只是保持着身体静止前的最后一个动作。 片刻之后,他缓缓低下头,发现握剑的右手手掌竟然又变成了鲜红色,湿濡粘腻。 这是,他自己的血。 一道嗜血的光从黄褐色的瞳孔里一闪而过。 卢塞行缓缓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神色漠然的龙魂,再次扬起了嘴角。 滴答—— 滴答—— 手掌的血不断汇集在指尖,然后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有一个鲜红色的圆,带着无数飞溅的红点。 红色的圆形越来越大,渐渐地汇集在一起,变成了一片不断重叠、交杂在一起的个性图案。 卢塞行抬起还在滴血的右手,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的液体,嗜血的光在黄褐色的眸子里不断闪烁。 突然,阿魄的声音在龙魂脑海里响起。 龙魂,他被控制住了心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罪魁祸首应该是这恶臭的源头。 此时此刻,龙魂终于动容,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睛也泛起涟漪。 “怎么办?”龙魂下意识问了出来。 就是这时,卢塞行突然将右手向身后探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那只躺在地上的长剑竟然开始微微颤动! 紧接着长剑竟然自己升到空中,自动向卢塞行飞去。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那把长剑就重新回到了卢塞行的手中! “妖孽!不管你是什么东西,我今天都要灭了你!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受死吧——!” 说完,卢塞行双手握住剑柄,向龙魂冲去,跑了几步后径直跳到了空中。 “锁魂咒!破!” 卢塞行刚刚说完,地面上竟然微微颤动,同时也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 龙魂低下头,发现平坦的空地竟然微微抖动起来。 很快她周围的土壤开始隆起外翻,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突然一条条泥土制成的链子从龙魂的前后左右钻了出来,不偏不倚地飞向龙魂,默契十足地把龙魂的手腕脚腕都死死地禁锢了起来。 顿时龙魂呈大字站在了中央,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时,卢塞行也已经到了龙魂跟前。 眼看那柄长剑越来越近在即将碰到龙魂头发的瞬间,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吟突然传来,响彻云霄。 卢塞行当下就被震到了百米开外,直接躺在了地上。 他挣扎了片刻,只感觉腹部一阵气血翻涌,紧接着就感到一股热流涌入喉咙。 卢塞行下意识偏了偏头,竟然吐出来一大口鲜血。 之后腹部感觉舒畅了许多,可力量却飞速流逝着。 卢塞行筋疲力尽地躺回地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视线渐渐模糊,嘴里的腥甜令人作呕。 卢塞行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再吐几口唾沫再死掉,这样总好过满嘴血腥味。 最终,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变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卢塞行失去意识的瞬间,束缚着龙魂的枷锁崩塌碎裂,重新变回了泥土,散落在地上。 龙魂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飞快地向卢塞行跑去。 她蹲在卢塞行身边,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虽然微弱,但是那人还活着。 直到此时,龙魂才松了口气。 “阿魄你刚才出手有点重了!幸亏没伤到他,不然他和赤雪的事要怎么办呢!” 停留在鼻子下方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转移目的地来到了卢塞行的胸口。 龙魂的手平放在对方的心口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 龙魂表情严肃地看着微微起伏的胸膛,缓缓点了点头。 “阿魄,你说的没错。源头果然在这里,我要把它清除掉。” 说完,龙魂双手交叠,左下右上,放在卢塞行的心口上方,凝神将灵力注入到卢塞行体内。 带着恶臭的煞气对灵力非常敏感,在对方注入的瞬间就开始疯狂的排斥。 龙魂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突破它的防线,最后决定把灵力化整为零,一点一点地渗透过去。 果然,成功了。 被分化了无数倍的灵力如同看不见的丝线,一点一点地穿过了煞气的防线,进入卢塞行体内。 渐渐地,被注入的灵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等到煞气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抵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灵力化成的丝线,把所有隐藏在卢塞行体内的煞气都包围了起来,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而此时,被灵力包裹起来的煞气如同困兽一般,尽管还在垂死挣扎却也逃不开灵力密网的束缚。 灵力越收越紧,最终在卢塞行的心里把所有煞气都压缩在了一起。 龙魂撤去右手,缓缓抬起放在心口的左手。 紧接着一只包裹着浅黄色密网的圆球从心口的位置浮现了出来,大概有婴儿拳头大小。 龙魂翻转左手,呈现出托起的动作。 在掌心上方,漂浮着那只浅黄色的圆球。 龙魂抬起右手轻轻拂过,将束缚的灵力收回。 顿时,鲜黄色的迷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核桃大小的乌黑色珠子。 “果然是它。” 龙魂说完,左手五指缓缓合拢。 漂浮在掌心上方的珠子也跟着变形,终于在左手握成拳的时候彻底碎裂,消散在空中。 第八十二章:清理 昏迷的卢塞行褪去了之前的狠厉和杀气,安静地仿佛陷入沉睡的孩子。 龙魂检查了他的身体,确定之前的事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这才放下心来。 她缓缓站起来,转身来到了熊妖的尸体旁。 厚重的云层褪去,夕阳重现在天边,带着红彤彤的的彩霞,显得风光无限。 龙魂看着双眼大睁却已经失去神采的熊妖,顿时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愧疚和歉意。 “对不起,我没能及时救你。” 说着,她抬起手将黑熊精的眼睛阖上。 “熊灵拜见宗主大人!” 半空中,人形熊妖双手抱拳,冲龙魂作揖。 “对不起。” 熊灵摇了摇头,薄如蝉翼的身影随着拂过的微风而动了动。 “这不是您的错,是熊灵注定要经历的劫难。请宗主大人不要自责!” 说完,熊灵又鞠了个躬。 “你不怪我吗?” 龙魂不解地看着熊灵,天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哀伤和不解。 熊灵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您当时出手阻止了,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的左手已经没有了,脊柱也被砍断了,双腿更是再也不能走路了。最重要的是,我的丫丫已经不在了。这样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我来的更快一些……” 熊灵打断了龙魂的自责,说道:“宗主大人,请不要把这些无关的事情都归咎到自己身上。这和你没有关系的,你根本就不必伤心难过。因为就算你和那个除妖师同时抵达也已经迟了,因为那个时候我的丫丫已经被杀死了。只要她不在了,我还是会发狂,还是会愤怒地杀人!而除妖师在看到地上的尸体后,还是会出手斩杀我!一切的一切还是会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谁都阻止不了!这是天命,也是天意。我不怪你,更不怪那个除妖师。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怪那些人,哪怕他们杀了丫丫,我唯一的孩子。我只是后悔,后悔和丫丫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是那么的短暂,如果能长点,再长点就好了!” 说到这里,熊灵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悲痛,翻涌在眼底的泪终于破闸而出。 “我的丫丫,就这么离开我了!我真是舍不得!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啊!呜呜!” “爹爹?” 一个怯懦的童声突然从熊灵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伤痛和迟疑。 熊灵顿了顿,然后转身望去。 一个穿着绒毛坎肩的小女孩,扎着两只小辫,站在熊灵身后两步的位置。 小女孩用力咬着下唇,即便眼眶已经泛起了盈盈水光却始终咬牙不肯落泪。 然而,在她看到转身的男子那满脸的泪痕时,两道小溪却划过脸颊。 奔流的泪水迅速在女孩的下巴汇集,顿时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纷纷落下。 明明滴落的泪留不下任何痕迹,也带不来任何声响,可在场的龙魂却仿佛听到了啪嗒、啪嗒的声音,一声一声砸在心上,带来阵阵钝痛。 “丫丫?!”熊灵迟疑地叫道。 “嗯呜呜,” 明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小女孩却坚持要用声音回应对方的呼唤。 不但如此她还用力的点着头,生怕对方没有听清似的。 “丫丫?!” 小女孩抬起左手胡乱地揉擦着眼睛,迫切地想要把模糊了视线的泪水擦干,却不想越是努力擦拭泪水狂涌地越厉害。 到后来她干脆不再擦拭,抬起胳膊向熊灵走去。 “我的丫丫?!” 熊灵看着这个熟悉的动作,不自觉地弯下了膝盖,也张开了双手。 然而,就在对方要扑入怀中的瞬间,熊灵却突然脸色大变。 他不但收回了张开的双臂,站直了身子,而且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小女孩没想到对方会拒绝自己,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脸上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爹爹?” 小女孩颤抖着声音,不确定地低唤。 熊灵低下了头,用自以为很绝情其实让人心疼的声音说道:“我不是你爹爹。” 小女孩瞬间瞪大了双眼。 熊灵怕自己的真实感情流露出来,索性转过身背对着小女孩,说道:“你应该看到了吧!我不是人,原形是可怕又凶残的黑熊。我不是你的爹爹,我是妖怪!” “爹爹!” “你的爹爹应该是人类,而不是一只长着尖牙满身绒毛的妖怪,我不是……” “爹爹——!”小女孩突然失控地大喊,声音带着刺耳的尖锐,更夹杂着沉重的绝望。 熊灵身影猛地一顿,再也无力继续开口。 “爹爹不要丫丫了吗?爹爹?!我是丫丫,你的孩子啊!” 小女孩缓缓地挪动脚步,抬起的左手颤抖而又迟疑地伸着,却始终不敢碰触前方的身影。 熊灵沉默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绝望,顿时出现在了小女孩的脸上。 “爹爹不要丫丫了。丫丫没有爹爹了。丫丫……” 小女孩喃喃自语了片刻,突然发狂。 “啊啊啊——!爹爹是坏人!爹爹不要丫丫了!爹爹是坏人!呜哇——!”小女孩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就跌到在地,再也没有起来。 龙魂皱紧了眉,看着两只灵魂承受着过分沉重的痛苦和绝望,却无法劝说半句。 也许是心灵感应,熊灵在小女孩跌到的瞬间就转过身来。 在看到对方半趴在地上抽泣了半天也不起来后,他立刻慌了神,两步跑到对方面前,将对方抱进了怀里轻声安慰。 “丫丫摔哪了?疼不疼?爹爹给吹吹!丫丫乖,不哭啊!丫丫不哭!” 小女孩则不停地挣扎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不是我爹……爹!你不……是我爹爹!你不要丫……丫了!丫丫没有爹爹!……” “丫丫乖,丫丫不哭!没事了!丫丫乖……” 熊灵不顾小女孩的拼命挣扎,只是用力搂紧怀里的小身影,即便对方不停冲自己拳打脚踢也不肯松开。 不但如此,他安慰劝说的声音是如此的让人心安和踏实。 渐渐地,小女孩挣扎地力度和幅度越来越小,最后死死地抱住熊灵,哇哇大哭。 夕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而月亮也渐渐升上夜空。 这对父女尽情发泄着彼此的悲痛,久久不能平静。 小女孩还在抽泣着,时不时还滴落几颗泪珠,只是那搂着熊灵脖子的小胳膊是如此的用力。 熊灵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拍在小女孩的背上,不停地安抚着对方的情绪。 过了片刻,小女孩迟疑的声音缓缓响起。 “爹爹还要丫丫吗?” “要!当然要!丫丫是我的宝贝呢!” 熊灵赶紧开口,不停地保证。 “爹爹,”小女孩靠在熊灵肩膀上,低声说道:“丫丫早就知道爹爹不是人了。” 熊灵听到对方话,顿时僵住了。 “丫丫去年冬天发烧,迷迷糊糊地看到爹爹慌慌张张地跑出洞,还以为爹爹不要我了。然而没过多久,丫丫就看到一只巨大的黑乎乎进来了。丫丫一开始很害怕,以为黑乎乎会吃掉丫丫,那样丫丫就见不到爹爹了。可是黑乎乎没有这么做。在它凑到丫丫身边,把丫丫搂进怀里的时候,丫丫突然不害怕了。丫丫知道,那是爹爹变的!爹爹最厉害了,可以变成黑乎乎保护丫丫!爹爹是最棒的!” 熊灵在听完小女孩的话后,缓缓放松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爹爹没用,没能保护好丫丫。爹爹把丫丫害死了!是爹爹太无能了!” 小女孩听到后,双手捧着熊灵的下巴,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这不是爹爹的错。丫丫不怪爹爹!那时候丫丫一点都不疼,真的!” “丫丫……?” “丫丫很庆幸有爹爹在,丫丫很开心!真的!” “我的丫丫!”熊灵说着,用力地搂紧了小女孩。 小女孩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熊灵那宽厚的肩膀,学着熊灵的语气笨拙地说道:“爹爹不哭!爹爹乖!爹爹不哭啊!” 熊灵用力地点点头,扯了个梨花带雨的笑容。 龙魂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对父女的互动,忽然发现心里的钝痛消失了。 龙魂,为什么他们也能接触到彼此? 是情之所至吧! 真神奇!情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呢! 熊灵冷静下来后,抱着小女孩来到龙魂面前。 “宗主大人,熊灵求您送丫丫去转生,行吗?只要你答应,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要!丫丫不要跟爹爹分开!” “丫丫乖!咱们都已经死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一起了。爹爹送你去转生,好好活下去知道吗?” 小女孩想了想,扭头对龙魂说道:“宗主大人,丫丫求你也送爹爹去转生吧!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丫丫?!” 龙魂笑了,说道:“你们都会去转生的,谁都不会被落下,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真的?”父女异口同声道。 “嗯。”龙魂点了点头。 小女孩扭头对抱着自己的熊灵说道:“爹爹,下辈子由丫丫来照顾你好不好?” 熊灵笑了,说道:“好啊!只要丫丫愿意,爹爹就让你照顾。” “嗯。”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拉钩!” “好。”熊灵伸出右手,小指和小女孩的勾了勾。 “那就去吧!” 龙魂说着,挥了挥手,周围其他人的灵魂也都脱离了身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天空。 在灵魂消散的瞬间,地上的尸体也都一个个消失不见。 空地上,只剩下卢塞行一个人静静地躺着,胸膛微微起伏着,仿佛沉浸在睡梦中。 第八十三章:真相 阿行,你一定要回来! 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会等着你,就在这里等着! 你一定要回来! …… 朦胧间,这道声音在不停地回响着,带着殷切的期盼和万分的不舍! 是谁? 是谁在说话? 到底是谁? 思绪正在飘荡着,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袭来—— 卢塞行抬起手挡在上方,缓缓睁开了眼睛。 柔和的阳光透过指缝洒在了他的脸上,带来了阵阵暖意。 他缓缓坐起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平坦的空地上。 短暂的空白之后,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昏迷前的景象。 遍地的尸体、疯狂撞树的熊妖、斩杀、决斗…… “你醒了。” 听到声音后,卢塞行愣了愣,扭头看向左侧。 不远处的空地边缘,龙魂靠坐在一棵树旁,天蓝色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卢塞行点了点头,抬起左手撑着额头,皱眉凝思。 昨天,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之后的景象就像走马观花一样飞速掠过,场景很清楚可画面却十分陌生。 他回想了半天也无法把自己代入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个陌生的、冷酷的、杀人不眨眼的自己。会不会只是他的幻觉?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更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可记忆却是如此的真实清晰,让他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幻想哪个是现实。 “昨天,我怎么了?” 他迟疑了片刻开口,却发现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你发狂了。” 卢塞行愣了愣,抬眼望向面容平静的龙魂,继续开口:“熊妖呢?” “被你杀了。” “躲在树上的那个人呢?” “死了。” “我是不是,”卢塞行迟疑了片刻,问道:“攻击你了?” “是。”龙魂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昨天好像失控了。” 卢塞行说着,目光低垂,刚好看到了斜放在自己身边的长剑。 他皱了皱眉,伸手拿起长剑,随手就要插进腰侧的剑鞘。 突然他愣了愣,目光竟然有片刻的迷茫。 紧接着他赶紧抬手,把已经插进大半剑身的长剑又重新拔了出来,放在面前仔细查看起来。 在剑身中间的位置,一侧的剑刃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裂痕! 如果不是刚才目光凑巧扫了一遍剑身,他根本就不会察觉到斩妖剑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卢塞行瞪大了眼睛,又仔细端详了片刻,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 剑真的,裂了! 这柄从问世以来斩杀无数大妖的斩妖剑,除妖师的镇山之宝,竟然突然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裂的? 谁弄裂的?! 卢塞行皱紧了眉头,苦苦思索着当时的情景,却始终无法确定斩妖剑出现裂痕的原因和罪魁祸首。 他真是大逆不道,竟然把师傅亲手交给他防身的镇派之宝就这么毁了! 真是罪该万死,也难辞其咎! 这样一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师傅和师伯?! 不但没有找回雌剑,他还弄坏了雄剑! 卢塞行一下子悔恨地不能自已。 龙魂看到卢塞行满脸悲痛地捧着长剑,屈膝跪趴在地上,不解地皱了皱眉。 她缓缓站起来,走了过去。 “师傅,徒儿该死!徒儿罪该万死啊!” 龙魂低头看了看长剑上那个小指指甲盖大小的裂痕,伸手一点一点掰开卢塞行那攥在剑柄处用力到指尖发白的手,举起长剑放在面前。 龙魂右手持剑,左手缓缓抬起来,从剑柄开始沿着一边的剑刃轻轻抚摸如镜子般透亮的剑身。 在手指接触到冰凉剑刃的瞬间,玉镯表面突然浮现出大片的鳞片,眨眼即逝,快得仿佛人的错觉似的。 龙魂轻轻扬起了嘴角,左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微微合拢,缓缓向上移动着。 同时她的目光也一寸一寸地挪动着,紧随左手的动作。 在手指抵达剑尖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左手沿着长剑另一侧的剑刃缓缓下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被龙魂手指擦拭过的那侧剑刃变得更亮了! 很快,手指来到了裂缝附近。 龙魂没有犹豫,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速度移动手指。 眼看食指和无名指一点一点地靠近裂痕,在指腹依次触摸到裂缝的纹路后又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然而,神奇的事情却发生了! 在龙魂手指离开之后,那道细小却让人无法忽视的裂痕竟然凭空消失了! 在手指回到剑柄的瞬间,‘嗡’地一声,斩妖剑竟然震动了一下。 卢塞行抬起头,却震惊地发现斩妖剑的剑身竟然完好如初! 不但如此,这把剑还散发出一种强硬的气势,震慑力十足。 而那片被龙魂擦拭过的剑身,则变得更加明亮。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照射的缘故,剑身看上去竟然散发出一层浅黄色的光晕。 龙魂笑了笑,把长剑交还到卢塞行手里,说道:“这把剑很厉害呢!我当时差点就被它伤到了。” 卢塞行面容激动地接过斩妖剑,眼睛不停地在长剑上反复流连。 再确定裂痕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长剑放回了剑鞘里。 至于龙魂说了些什么,他根本就无暇顾及。 松了一口气后,卢塞行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龙魂,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龙魂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和卢塞行一起离开。 回来的路上很安静,他们低着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过。 一时间,除了枝叶摩擦产生的飒飒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 就连平时特别活跃的啄木鸟和布谷鸟都格外安静,没有制造任何声响刷存在感。 卢塞行低着头,纵身跃过小河,抬头就看到了坐在岸边的小狐狸,顿时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他几步走到小狐狸面前,弯腰将小家伙抱进怀里。 小家伙在卢塞行的胸口蹭了蹭,然后抬起头,血红色的眸子看着卢塞行的脸,淡淡开口:“你把小黑杀了。” 迈进林子的脚步顿了顿,卢塞行张了张嘴,低头继续前行。 “是。” “理由呢?” “他杀了人,很多人!其中,还包括一个孩子!” 小狐狸顿了顿,问道:“小女孩?” 卢塞行愣了愣,低头看了小狐狸一眼,点头说道:“是。” “不可能,那是它女儿丫丫。” 卢塞行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诧异地看着趴在手臂上的小狐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是我亲手交给它的。” 卢塞行震惊地看了小狐狸一眼,重新迈出步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黑熊精执着的话。 “……她就是我的孩子!我的!是我的孩子!他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给她报仇!你阻止我,你也是帮凶!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们!” “……丫丫是孤儿,被父母抛弃在山上。我捡到了她,将她抚养长大。她叫我爹爹,说村里的孩子都这么叫养育自己的男人。我们一起相依为命,在山谷里生活地好好地,是他!是他们,冲进了我和丫丫的山洞,劫持了丫丫。逼着我去找熊皮,如果找不到他们就要杀死丫丫!我不答应,他就把丫丫杀死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把丫丫还给我!!!” 小狐狸自顾自说着,没有理会抱着自己的人。 如果它抬起头,就会发现卢塞行的脸已经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挺久了吧!那天我正在睡觉,突然被一阵啼哭声吵醒,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将声音从脑海里除去。忍无可忍之下,我爬起来冲了过去。结果发现,那是个裹着棉被的婴儿。那时的我对它的心没什么兴趣,想咬死它又懒得动手。想了很久之后,我决定把它弄到别的地方,再也不能吵我睡觉。于是,我叼起棉被就向林子的另一边跑去。小家伙一直哭,不停地哭,吵得我很烦。有好几次我都想直接把它扔在地上咬破喉咙算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付之行动。好在没过多久我就来到了林子边际,然后看到了在河里抓鱼的小黑。那时它刚刚修炼出人形,非常害羞,突然看到我钻出林子吓得立刻潜进了水里。” 小狐狸舔了舔鼻子,继续说道:“虽然我们比邻而居了数百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彼此。当时我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满脑子想的是赶紧把麻烦丢掉。我把小棉被放在河边,转身离开的时候,被钻出水面的小黑叫住了。” …… “哎,你怎么走了?这个小东西你不要了?” 雪白色的小狐狸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仍然对着林子的方向。 “它不是我的。” 哗啦—— 小狐狸下意识绷紧了身子,雪白色的绒毛微微竖起。 “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上岸看看这个小东西。” 黑熊精上岸之后变成了一个粗犷却憨厚的男子,来到小棉被旁边探头探脑地看。 神奇的是,哭哑了嗓子的婴儿突然安静了下来。 她睁开紧闭的眼睛,看着上方的大脑袋,竟然笑了。 “哎?!它笑了?它笑了是不是?狐狸你赶紧过来看看,它是不是笑了?!” 男子没想到那张皱成一团的小脸会对着自己笑,忍不住欣喜地招呼小狐狸过来观赏。 小狐狸顿了顿,扭头走了回来。 果然,小家伙正咧着小嘴,露出粉嫩的牙床,无声地笑着。 小狐狸探过头去,想要就近观察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小家伙突然扯开嗓子又开始哭,眼泪哗哗的就跟不要钱似的。 男子一下子慌了神,赶紧把小棉被抱起来,笨拙地左右摇晃,嘴里还不停地安慰。 “乖啊,不要哭!听话,不哭不哭!乖!” 然后,小家伙竟然真的就不哭了! 男子和小狐狸对视了一下,满脸不解。 明明是小狐狸长得更可爱,模样也更讨喜,可为什么小家伙不喜欢小狐狸,却偏偏对粗犷的男子情有独钟?! 经过一路颠簸,捆绑小棉被的布条早就松了。 躺在里面的婴儿动了动,伸出了肉嘟嘟的小手,想要抓男子的下巴却因为胳膊太短而够不到。 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小家伙怒了。 她张开嘴巴就‘呀呀呀呀’地叫了起来,惹得男子一通大笑。 小家伙非但不害怕,反而喊得更欢实了。 男子止住笑声,三下两下就拆开了小棉被,发现小家伙圆滚滚肉嘟嘟的,顿时开心地说道:“小娃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了!我小黑竟然有孩子了!嘿,狐狸,看到没?这是我的孩子!我的!只属于我的孩子呢!” 小狐狸不冷不淡地看着男子把小家伙举到空中不停地晃动,而小家伙也在咧着嘴笑,冷漠地开口问道:“你是熊,她可是人,你们根本就不是同类。更何况,你知道她的性别吗?” 男子愣了愣,问道:“性别是什么?” “切!”狐狸瞥了男子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动物有雌雄之分,人则有男女之别。你知道她是男是女吗?” 男子看了看小家伙,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是女孩,你一个雄性怎么照顾她?” 男子沮丧地低下了头,将小家伙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脊背。 小家伙仿佛感应到了男子的伤心,努力地抬起小胳膊想要够到男子地脸却终究没能实现。 她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抬起头看着男子的脸叫了起来。 “呀呀呀呀” “呀呀呀” 男子看着小家伙,温柔地笑了。 片刻之后他面容一整,严肃地说道:“我不管,反正从现在开始她是我的孩子,这就够了。其他的,我都不知道。嗯,我要叫她丫丫,她是我的孩子!” …… 第八十四章:事实 说完故事以后,赤雪就趴在卢塞行怀里睡着了。 卢塞行低着头,默默地回到破屋,靠坐在了门口。 竟然是真的?! 熊妖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那小女孩真的是被那些人杀死的? 熊妖是为了给小女孩报仇才杀掉了他们?! 而那个躲在树上被他救下的人才是罪魁祸首?! 之前他到底做了什么?! 都做了些什么呀?! 卢塞行不敢惊动熟睡中的赤雪,只是抬起另一只胳膊,不停地用手抓起自己的头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心底的罪恶感。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混沌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卢塞行停止了对自己的折磨和惩罚,开始努力回忆。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跟他擦肩而过了。 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卢塞行想了很久也想不起来,只是感觉阵阵不安浮现在心底。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 而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阻止! 这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挫败,实在太煎熬! 想了一路也无法理清混沌不堪的思路,卢塞行索性放弃。 回到屋里,他小心翼翼地把赤雪放在草堆上,确定对方没有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惊醒后,转身向外走去。 龙魂坐在河边,脱掉鞋子,撸起裤腿,把洁白的小腿伸进了沁凉的水里,时不时拍打出几朵水花。 上午的阳光并不刺眼,洒在身上暖烘烘的,让置身其中的人透着几分慵懒,带着几分惬意。 龙魂眯着眼睛,两只胳膊撑在柔软的草地上,身子微微后仰,显得尤为洒脱自在。 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咱们遗留下来的东西,我还以为只剩下咱们俩了! 不过是些毫不起眼的小东西罢了,遗留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许是当时的环境和气候比较特殊,才能残留下这点东西,哼!不自量力,竟然妄想伤你!就那把小刀,还不如我的指甲结实呢!那时如果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将它震得稀碎了。 阿魄,不要这样!也许对咱们来说,那把剑不值一提,可对除妖师来说那应该是非常珍贵的宝贝吧!你看当时卢塞行那悔不当初的样子,好像那点裂痕不是出现在了剑身,而是要了他的命似的。由此可见,他们对这剑必定是十分看重的。 那又怎么样?谁让他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攻击?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阿魄!你知道他的,他被控制住心神了呀! 我不管!反正想要伤害你的家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阿魄! 哼! 生气了? 没。 哎! 为什么叹气,我又没说生气。 我只是在想,这剑锻造出来一定很不容易吧!他们费尽心血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两把,一把被咱们藏起来了,而另一把则被咱们毁了,他们知道后要多心痛啊!阿魄,咱们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你说如果你是他们,你不会伤心难过吗? ……好啦,我不怪你擅自把剑修好了。 阿魄果然最体贴了。 你呀,哼!不但修复了剑身上的裂痕,还把剑上沾染的煞气和血腥除了个彻底。这剑又不是咱们的,你干嘛这么用心! 就算不是咱们的,也不是跟咱们毫无关系啊!对不对? 就为了……有人来了。 龙魂扭过头,就看到白色身影在林子间飞快穿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面前。 “你怎么来了?不陪着赤雪吗?” 龙魂看着卢塞行在自己身边站了一会儿,也跟着在岸边坐了下来。 卢塞行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清晰可见的水底还是在看缓缓流淌着的河水,片刻之后才开口。 “龙魂你不是虎妖。” 龙魂愣了愣,垂眸看着被河水冲刷地有些发白的脚背,没有说话。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我相信你本性不坏。” 卢塞行动作不变,自顾自地诉说着,也不在乎龙魂听不听。 “你知道吗?我身上这把剑,叫斩妖剑,是除妖师的镇派之宝。任何妖物,无论是从未沾血的还是靠杀戮来提升修为的,都不敢靠近它。只要一接触到,它们立刻就会魂飞魄散。可是你,不但在它的攻击下逃过一劫,而且还亲自触摸过锋利的剑刃而毫发无损。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龙魂看着一条细长的小鱼飞快地从远处游过来,试探性地碰触着自己的脚背,在确定没有危险后就开始围着自己的小腿游来游去。 “更重要的是,你竟然还修复了剑刃上的裂痕,让斩妖剑变得更加锋利的同时却不失正气。所有的这一切,都只能说明一点。你绝对不是虎妖那么简单!更有甚者,你可能和这把剑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卢塞行看了看龙魂,发现对方浅笑着望向水面,忍不住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 他发现她正用泡在水里的脚和游鱼玩耍,仿佛根本就没留意到自己的话是有多么的令人震惊。 也是! 除了除妖师以外,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明白其中包含的是怎样令人震惊的道理。 卢塞行调回目光,继续说道:“既然斩妖剑并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龙魂动了动脚趾,成功地吓跑了小鱼。 看着对方飞快逃离的狼狈,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卢塞行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想请你帮我保管这把剑。” 顿时,潜入水中的脚突然定在了原地。 躲在一边观望的小鱼迟疑了片刻,忍不住靠近再靠近。 很快它忘记了之前的惊吓,又开始明目张胆的凑过来。 “为什么?”龙魂扭头问道。 卢塞行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地相信起一个妖怪,但我就是想要这么做。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替我把它交给我师傅。至少这把剑不会流落在此,被人遗失掉。” 卢塞行伸手在怀里掏了掏,翻出了一张方方正正的浅黄色薄纸。 他把纸张铺平,开始折叠起来。 两只手灵活地翻转,飞快地移动,很快一只活灵活现的纸鹤就出现在了掌心。 卢塞行左手托着纸鹤,右手竖起食指和中指放在嘴边,低声默念着什么。 片刻之后,纸鹤竟然动了动。 卢塞行停下动作,把纸鹤交给龙魂,说道:“放心吧!这只纸鹤会带你找到我师傅的,而且他看到纸鹤之后就不会伤害你了。这把剑,” 卢塞行解下拴在腰际的剑鞘,把插在鞘中的斩妖剑一起放在了龙魂手边,说道:“就先放在你那里吧!”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龙魂接过了纸鹤,却没有理会放在手边的长剑,天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卢塞行平静的脸,问道。 “没有,我只是……” 卢塞行突然笑了笑,说道:“也许用不到呢!你放心,如果我顺利找回师兄的佩剑,还会回头问你要回来的。毕竟,这可是除妖师的宝贝啊!” 龙魂将纸鹤放进了怀里,说道:“那好,既然如此。你还是自己拿着这剑吧!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替你把剑交给你师傅的。” 卢塞行也不坚持,又将剑收了回去,说道:“也好。到时候就拜托你了!” 龙魂皱起了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奈之下只能望着河水沉默不语。 时间,如同轻轻拂过的微风一般,悄悄地流逝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塞行的声音缓缓传来。 “龙魂!我和阿雪的事,你可以不插手吗?” 龙魂一愣,震惊地望向卢塞行,却也只能他的侧脸,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涟漪。 “我想你应该是没有恶意的,可这毕竟是我和她的事情。让我们自己去解决,可以吗?你,就继续坚持旁观者的立场,为我们见证这一切。好吗?” 龙魂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巴蠕动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任何话语,最终只能颓然地点点头。 “谢谢你,龙魂。”卢塞行说完,又不动了。 龙魂低垂着头,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 “如果你们不能善终呢?也要我在旁边见证吗?” “嗯。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人插入我们之间,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是我和她的事,只有我和她才能解决。” “好,我答应你。” 第八十五章:梦靥 阿行,你在哪里? 已经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最近来我家提亲的人越来越多了,你不在我身边,我一个人根本就抵挡不了这么多压力。 就算有表哥在旁边帮我找借口开脱也没用,他毕竟不是你。 而且我们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接下来我要如何抵挡这些压力,坚守和你的承诺?! 你到底在哪儿啊?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已经等了你这么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这见到你? …… 卢塞行猛地睁开眼睛,脑海里还盘旋着那个凄美的女声,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不安和迟疑。 那个声音好熟悉,简直和阿雪的一模一样。 可是,他就在阿雪身边,日夜相对,朝夕相伴。 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卢塞行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赤雪是个如何冷漠的人了。 她已经把‘沉默是金’彻底贯彻到了自己的人生之中,对周围的一切更是漠不关心。 连续多日闭口不言,对她而言更是家常便饭。 冷漠如斯,她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个梦,美好的让人心疼…… 卢塞行皱紧了眉,用力闭了闭眼。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用力地揉着额角,却还是无法立即从梦靥里脱离出来。 时间一晃又过了半个月。 生活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惬意和悠然,只除了…… 胸口传来了微微的瘙痒,卢塞行垂眸。 看着盘成一只小毛球的赤雪,他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还好有它在身边,否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最近,卢塞行越来越迷惑了。 因为每到夜晚时分,他进入梦乡后都会听到那个声音,时而诉说思念,时而发些牢骚和抱怨。 更多的,却是重复独属于声音主人的过去,和那个名叫‘阿行’的人共同经历的过去。 可每次醒来之后,却又什么痕迹都留不下。 卢塞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片清晰可闻的记忆和回荡在耳边的话语一点点模糊,越来越朦胧,最终变成一片混沌。 有几次卢塞行强迫自己清醒,硬要睁着眼睛不肯睡觉,为的是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梦靥。 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努力抵挡睡意,最后都会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更为诡异的是,他的这些变化和遭遇都没有惊动旁人。 无论是虎妖龙魂还是狐妖赤雪,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这个梦靥,只把他一个人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他到底是,怎么了?! 小毛球突然动了动尾巴。 过了一会,一颗小脑袋从毛球里钻了出来。 小家伙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望向卢塞行。 “你醒了?” 卢塞行说着,伸手抱起小家伙,缓缓坐了起来。 “嗯。” 小狐狸点了点头,侧耳在卢塞行的胸口靠了靠,然后抬头说道。 “你精神不好,气色很差。” 卢塞行愣了愣,扬着的嘴角越发明显。 “没事,最近总做梦。可能是太闲了,才让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小狐狸看了卢塞行一眼,从温暖的怀里站起来,挣扎着跳到地上。 “想什么了?” 卢塞行愣了愣,不解地望向小狐狸。 平时,阿雪可不会关心这些的,今天是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问起? 小狐狸走到卢塞行对面坐下,淡淡地说道:“你的心跳得很快,这不正常。” 卢塞行想了想,渐渐皱起了眉。 “其实,我也不记得梦里遇到了什么。每次醒过来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隐约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话。那声音和你的很相似,可它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这样啊。” 小狐狸站起来,慢慢悠悠地向屋外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说道:“出去走走吧。” 卢塞行看着消失在门口的雪白,赶紧起身追了过去。 盛夏时节,林子里虽然很燥热却又带着几分凉意。 轻柔的微风时不时扫过,灵巧地把茂盛的青草堆变成绿色的海洋,一层又一层的波浪此起彼伏,带着沙沙的声响。 赤雪化成人形,不紧不慢地走在林间。 韧性十足的叶子和肥沃的土壤堆叠在一起,既蓬松又柔软。 鞋子踩过去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因为周围散落的枝叶总是迫不及待地把泥土掩盖起来。 那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和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好像它们已经化身为贪财的小财主似的,生怕动作慢了会被别人抢走原本可以属于自己的宝藏。 卢塞行跟在赤雪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就连迈出的脚步和频率都完全一致。 很快,他们来到了林子的中央——赤雪经常打瞌睡的地方。 这里的草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叶子特别长而且非常柔软,一丛一丛地生长在一起把整片空地都覆盖了起来,彼此之间却还带着细微却明显的距离,远远望去就像是盛开的花簇。 唯一不同的是,它的颜色是翠绿色,而不是更加鲜艳靓丽的赤橙黄蓝。 赤雪来到自己的位置,弯腰坐下,双手垫头,摊开身子平躺开来。 卢塞行看着赤雪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也跟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只是,他却睁着眼睛,定定地望着茂密到一丝阳光都无法透过的树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里,没事的。” 赤雪冷漠的声音传来,卢塞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赤雪动了动身子。 她抬起胳膊,用手遮住卢塞行的眼睛,淡淡地说道:“睡吧,我在这里。” 卢塞行执着地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黑暗和围绕在附近的点点光亮。 没过多久,长时间以来堆积的困乏和倦意再次席卷而来,把他拖入梦乡。 身边那人的呼吸渐渐变得缓慢而又绵长,赤雪知道对方已经睡着了。 已经阖上的眼睑却缓缓睁开,露出了躲在里面的血红色眸子。 最近,她也受到了梦靥的纠缠。 和卢塞行不同的是,她记得梦里发生的一切,更知道里面的每一个细节。 虽然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睡觉,可实际上她的神智却时刻保持着清醒。 哪怕置身梦中,她也时刻明白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一个原本应该在屏幕外的旁观者,突然进入了电影的世界,身临其境的感受着剧中人物的悲喜,见证着整个故事的发展和终结。 在悲剧发生的时候,即便旁观者想要出手阻止却已经无能为力,因为只能见证无力更改,所以唯有能做的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按照既定的轨道发生发展。 梦里的人,是个将军。 即使每天和同僚出生入死,浴血杀敌,可他的心却始终保持着纯净,丝毫没有因为双手沾染的鲜血而变得肮脏污秽,因为在那里藏着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他不惜离开双亲,孤身一人来到千里之外的边境,背井离乡。 每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却从不叫苦,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和那个人再次重逢,再也不分开。 无数个夜晚,他都在梦里描绘着那个人的音容相貌,回忆着两人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 他在努力,在坚持,即便身陷险境也毫不退缩。 因为他笃定了那个人会遵守承诺,会等他回来,就在那个地方,寸步不离,遥遥守望。 等他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凯旋而归,那人一定会带着幸福的泪,欣喜地扑到自己怀里,谁也拉不开。 真好! 真好! 就这样好下去吧! 每次这样想的时候,赤雪的脑海里就会响起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冷酷、无情而又决绝地把她心底的想法否定。 那不容反驳的语气仿佛在陈述着即将发生的真实,不停地嘲笑着她的幼稚和无知。 ——别做白日梦了!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不可能的! ——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 第八十六章:绝 这是卢塞行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心的一觉。 意识在混沌中漂浮着,漫无目的,自由自在。 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既看不到脚下的平坦,也望不到前方的道路,可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真舒服! 就这样睡下去吧,永远都不要醒来! 不必再艰难面对,不必再痛苦抉择,更不必再辛苦承担。 彻底的轻松,彻底的放松,以这样的方式,永远地…… 突然,前方传来了属于女子的哭泣,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话语,带着灭顶的绝望和无边的哀伤。 卢塞行情不自禁地前行,想要了解却又害怕了解前方的真实。 心底突然涌现出了一股浓浓的不安,随着距离的缩短,随着声音的变大而越来越明显。 有什么无力阻止的事情,发生了! 画面突然清晰,周围的环境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卢塞行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型客厅里,朴素的装饰,简单的布置,无不彰显着设计者的别具匠心。 可此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这间屋子了。 因为不远处的人,已经吸引他的全部心神。 一名身穿长袍的男子震惊地跌坐在地上,衣衫大开,神色狼狈而又惊恐;在他旁边正蜷缩着一个泣不成声的女子。 衣衫破烂的她惊恐地抱着肩膀,双手紧紧地攥着胳膊,用力到指尖发白。 男子迟疑着想要靠近,却换来了女子疯狂的挣扎和拒绝。 此时她绝望而又愤恨地瞪着男子,任凭泪水以后化作洪流,源源不断地冲刷着脸颊。 断断续续的话语随着她的抽泣而变得磕磕巴巴,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女子表达怨恨和痛苦的心境。 “……恨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你这……个畜生!” 女子说着,突然双目失神,仿佛回忆起了之前经历的可怕场景。 顿时,她的整个身子都害怕地瑟瑟发抖,而双手更是攥紧了裹在身上的衣物,连指甲嵌入皮肤都没有察觉。 听到女子的话,男子渐渐冷静下来,张开嘴巴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卢塞行却没有听到那人嘴里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看到那人的嘴唇空洞地蠕动着,苍白而又无力。 结果,女子变得更加激动,当下更是扯着嗓子尖叫, “你做梦!我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休想!我死也不要!” 紧接着,男子又张合了数次嘴唇。 不知道那人说了什么,女子突然僵住了,仿佛一只活动的木偶突然被撤掉了控制行动的丝线,再也无法动弹,只能无助地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 绝望,再次显现在女子脸上,连带着围绕在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萧瑟异常。 女子终于彻底崩溃,无力地趴在地上泣不成声,时不时伴随着绝望的嘶吼! 男子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缓缓走近,伸出手想要扶起女子,却被对方狠狠推开。 “别碰我!你这个畜生!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 突然女子愣了愣,重新抬起头,狠狠地瞪着男子,咬牙切齿。 “你别做梦了!这辈子你都休想再靠近我!即便你今天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我爱他!此生此世我只爱他一个!” 听到女子的话,男子发狂了,瞬间由一个文弱书生化身为一只嗜血的猛兽,一下把女子扑到在地。 卢塞行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心急地冲上去想拉开男子,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拦在一边。 无论他如何拳打脚踢,嘶吼咒骂,都无法跨越这层阻碍。 男子仿佛陷入了癫狂,穷凶极恶地把女子压在身下,左手抓着对方的双手摁在头顶,而腾出的右手竟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人赤红着眼睛,满脸决绝的神色,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却被女子毅然决然地摇头否定掉了。 那人突然狂笑起来,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下一刻竟然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女子的胸膛! 刹那间鲜血迸流,有几滴甚至溅到了男子脸上。 那人就跟疯了一样,一脸癫狂的笑容,两眼死死地盯着女子的眼睛。 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那人竟然用力划开了女子的皮肤! 叮当—— 金属撞击地面的脆响传来,那带血的匕首被随意地丢到一边,在地上滚落数圈后安静了下来。 卢塞行死死地抵在看不见的墙上,眼如铜铃,连眨眼都忘了! 那个人竟然把手伸进了女子的胸腔,搅动片刻后又退了出来,只是掌心里却多了一个东西。 他,竟然从女子体内掏出了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沾满鲜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还在跳动的器官,仿佛这颗心脏是世间最最珍贵的宝贝! 男子俯下身,凑到女子面前,癫狂地蠕动着嘴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女子,则大睁着眼睛,早已没有了呼吸。 卢塞行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画面渐渐远离,最终消失不见。 很快,周围又重新陷入混沌之中。 卢塞行跌坐着,无神的双眼浸满了泪水,茫然地望着前方。 心,突然很痛! 痛得他攥紧胸口的衣襟,全身都缩成了一团,却仍然没有缓解。 就好像有一只手硬生生地伸进胸腔,攥紧了他的心脏,正在硬生生地往外拽! 好疼! 好疼啊! 不要! 不要! 突然,一道冷漠的女声响起,带来了阵阵回音。 ……那时的我对它的心没什么兴趣,想咬死它又懒得动手…… 卢塞行突然睁开了眼睛,黄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令人心惊胆战后怕不已的寒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飞快跳到的心脏平静下来,也让急促的喘息趋于平缓。 那个梦…… 卢塞行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抬起左手扶住额头。 闭上眼睛,脑海里还能浮现出之前的情景。 血淋淋的手、跳动着的心脏、歇斯底里的哭喊、还有那具冰冷的尸体…… 卢塞行皱紧了眉,嘴唇微动泄露的却是几不可闻的呻吟。 突然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师兄的身影,紧接着耳边响起了憨厚的男音。 卢塞行仔细分辨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熊妖的话! ……我看到他向狐妖居住的地方去了…… 那声音刚刚消失,紧接着师傅的话又凭空响起! ……你尽力就好,只要把剑拿回来就行了……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然而师傅的话还没说完,赤雪的话又钻入耳中! ……那时的我对它的心没什么兴趣,…… 三个声音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越来越乱,越来越烦。 渐渐地,卢塞行受不了这些声音不停在脑海里炸响,忍不住抬用力捂住耳朵。 可这,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痛苦,更不能把声音从脑海里驱除。 嘈杂纷乱的声音不断地侵扰着灵台,卢塞行快被逼疯了! 忍无可忍之际,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一个方向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无视身边飞速后退的景色,就算脚下被绊得踉踉跄跄也无动于衷。 卢塞行只知道跑,不停地跑!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脑海里那混乱的思绪得到片刻的宁静。 渐渐地,回响在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声和震动耳膜的心跳。 呼—— 呼—— 呼—— 扑通—— 扑通—— 扑通—— 双腿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不停地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 渐渐地,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小,最终被消耗殆尽。 卢塞行停下脚步,无力地跪在了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汗水不停地从体内冒出来,浸湿了里衣,浸染了额头。 卢塞行双手扶膝,黄褐色的眸子流露出茫然和无助,仿佛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彷徨。 微风扫过,为卢塞行带来了阵阵凉意,也让那颗混沌的大脑冷静了下来。 呼吸渐渐平缓,卢塞行抬起左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抬头望去却发现他竟然回到了破屋。 休息了片刻,他重新站了起来。 纷乱的思绪已经平静下来,纠结迟疑的心已经做出了决定。 卢塞行用力呼出一口浊气,抬起脚步向破屋走去。 一场不知是针对谁的试炼,缓缓拉开了序幕。 第八十七章: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到哪儿去了?到底跑哪儿去了?……” 赤雪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人面红耳赤地喃喃自语着,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黄褐色的眼睛不停地四处查看着,仿佛在搜寻什么至关重要的宝贝。 ……宝贝?! 还在脑袋里蠕动的瞌睡虫一下子被扫得一干二净,赤雪猛地坐了起来。 血红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胸膛,复杂的光如同湖面上那粼粼波光一般不停地闪烁着。 “你怎么了?” 卢塞行顿了顿,扭头望向赤雪,黄褐色的瞳孔周围布满了血丝。 突然,他两步来到赤雪面前,蹲下身子,迫不及待地说道:“阿雪!这里是你的领地,你一定能帮我的。对不对?” 赤雪定定地看着卢塞行的心口,倾身凑近,双手搂住对方的腰,侧头靠在对方的胸膛上。 她细心倾听了片刻,确定躲在里面的心脏安然无恙才缓缓退开,因而也错过了卢塞行那闪烁的目光。 “出了什么事?” “我随身携带的宝剑不见了,之前明明带在身边的。可是现在,它却不知道哪里去了。我从来没有离过身的宝剑,怎么会?阿雪,我找不到它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丢了它,师傅会杀了我的!” 阿雪看着满脸慌乱的卢塞行,忍不住皱了皱眉。 黄褐色的眸子闪着粼粼水光,里面充满了懊悔和自责,让看的人忍不住软下心肠。 “之前我好像看到你腰侧挂着一把剑,可是” 赤雪垂眸,看了看卢塞行空空如也的腰侧,轻声说道:“现在没有了。” 一瞬间,卢塞行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了。 “……” 赤雪看着卢塞行泫然欲泣却又强忍着不肯落泪的样子,眉皱得更紧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傅!我……我……” 赤雪迟疑了片刻,不确定地说道:“要不我和你一起找找?毕竟这里是我的领地,我比较熟悉这里的一切。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也瞒不了我的眼睛……” “好!阿雪,我全靠你了!咱们再仔细找找,也许真的能找到呢!” 卢塞行忙不迭地点头,自己也开始仔细回想。 “也许是我之前忘在了什么地方也不一定,不见得真的丢了,是吧?咱们仔细认真地找一遍,一定能找到的!是不是,阿雪?” 赤雪看着那双黄褐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里面闪烁着希冀和渴望肯定的光,迟疑着点了点头。 顿时,那张满是慌乱的脸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当下两人毫不迟疑,立刻开始了寻找和排查。 于是,一场异常细密的搜查展开了。 卢塞行和赤雪翻遍了林子里的各个角落,下到覆盖了青草和灌木的土壤,上到密不透风的树冠枝叶间。 尽管如此,还是一无所获。 时近傍晚,夕阳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之下。 周围的景色渐渐模糊起来,偶尔会有点点荧光从空中闪烁而过——那是萤火虫在夜空中翩翩飞舞。 可惜,两道身影都沉浸在查找之中,对此时此刻的梦幻美景视而不见,无心流连。 除了破屋之外,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依然没有长剑的踪影。 卢塞行失魂落魄地跟着赤雪回到破屋,一副默哀大于心死的模样。 悔恨夹杂着伤心和自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淌出来,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痛苦。 赤雪在进屋之后就变回了狐狸的模样,一蹦一跳地踏进了屋子。 小狐狸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仰望卢塞行,血红色的眸子里闪过迟疑。 卢塞行垂头丧气地踏过门槛,根本就没留意到小家伙已经停止了前进。 “你……不要太难过。虽然林子查遍了,不过破屋还没有。你休息一会儿,我再找找看,是不是在这里。” 卢塞行看了小狐狸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干草堆,靠墙坐了下来。 赤雪眼看着对方孤零零地呆在那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思索了片刻开始在屋子里搜寻起来。 她垂着头,在地上东闻闻西嗅嗅,缓缓地在屋子里排查。 可爱的雪色小狐狸,就跟认真尽职的小狗似的,竟然仔仔细细地把厅里的所有角落都查找了一遍。 有的地方堆着破破烂烂的物品,表面还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可小家伙却一点也不嫌弃,依旧尽职尽责地搜查。 为了找的仔细全面,她只用鼻子还不够,还用小爪子抓抓刨刨。 有的地方,她甚至所起身子钻到里面去寻找,就算身上沾满了灰尘木屑也毫不在乎。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无所获。 小家伙不死心,转身又往自己居住的里间走去。 背对着卢塞行,所以小狐狸没有发现卢塞行下意识攥紧到指尖发白的拳头。 一步,又一步。 小狐狸闻闻嗅嗅,终于踏进了里间,缓慢却坚定地向墙角挪去。 卢塞行微微侧头,不动声色地看着小狐狸认真查找的样子,双手攥成的拳头竟然用力到微微发抖。 “嗯?!” 突然,小狐狸顿了顿。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向窗户正下方的地面。 “阿雪,有什么发现吗?” 卢塞行顿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小狐狸的背影,表情沉着镇定,和话语中夹杂的期待和欣喜没有丝毫联系。 他目光微动,悄悄松开了右手,不动声色地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飞快地在空中描绘着什么。 赤雪愣了愣,扭头看了看满脸希冀的卢塞行,没有说话。 就在赤雪扭头望向卢塞行的这段时间里,卢塞行迅速调整面部表情,表现出小心翼翼的模样,同时停止了右手的动作,状似自然而又急切地抓住了手边的干草。 赤雪回过头,径直走向窗户下方的地面,用湿润的黑色小鼻头仔仔细细地闻了一阵,最终摇了摇头。 顿时卢塞行失落地低下了头,而攥着干草的右手也松了开来。 微张的手掌里,四只并排的月牙形伤口被血丝洇成了红色。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卢塞行叹了口气,把归来的小狐狸抱在怀里。 他心疼地看着雪白色的茸毛变成了灰色,抬起手轻柔地拨去挂在上面的灰尘和木屑。 弄完这一切,他紧紧搂住小家伙,左手轻抚茸毛。 “谢谢你,阿雪。”说完,他躺回干草堆上,闭上眼睛休息。 小狐狸趴在卢塞行胸膛上,血红色的眸子却定定地望着里间窗台方向。 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感觉酸涩发疼才合上了眼睑。 天刚蒙蒙亮,小狐狸竟然没有睡懒觉,而是破天荒叫醒了卢塞行,二话不说径直跑了出去。 卢塞行揉了揉眼睛,不解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洁白,起身追了出去。 小狐狸就像一只雪白色的小精灵,在滴着露珠的草地间飞奔着,时而越过茂密的灌木,时而钻进丛生的草堆。 卢塞行紧紧地跟在后面,目光追随着那片白色的绒毛,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却不敢上前揭开那层遮住了真相的薄纱。 景色不断后退着,前方的光亮已经近在眼前。 卢塞行紧随小狐狸的脚步,飞快地钻出林子,看到了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河。 而小狐狸正坐在岸边,眼睛定定地看着河面。 卢塞行停住身子,来到小狐狸身边,蹲下身子,顺着小狐狸的目光看了过去。 太阳已经升起,细碎的光亮洒在淋淋水面,像金子一样耀眼。 “你在看什么?” 卢塞行发现小狐狸注视的竟然是那片金色的水面,而他自己观察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异常,忍不住开口询问。 小狐狸没有说话,而是站了起来,退了两步后猛地向前跃起—— 她竟然——跳进了河里。 林子另一边,正在闭目养神的龙魂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闪过异样的光。 阿魄,结界被打破了! 龙魂,这是不可避免的!他们迟早会发现的。别忘了,你答应卢塞行的事。 ……我知道了。 卢塞行吓了一跳,接跟着也跳了进去。 小河其实并不深,也就到卢塞行胸口的位置。 可这对于一只小狐狸而言,却相当于鬼门关的入口。 心系赤雪安危的卢塞行显然忘了,面前的这只不是扑通的狐狸,而是一只狐妖。 小狐狸一猛子钻进了水里,挥舞着小爪子向水底游去。 “阿雪!” 卢塞行见状,深吸一口气也跟着钻了下去。 河水虽然清澈,可惜的是卢塞行的双脚踩在水底时撩起了无数淤泥和沉积物,于是水面变得浑浊起来。 卢塞行费力地在水里寻找赤雪的踪影,却看到小狐狸在水底不停刨动。 他直起身子,把头探出水面,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潜入水底。 他抓在了小狐狸,想把它举出水面,却在离开时发现一个剑柄伫立在了小狐狸抓刨的地方。 卢塞行突然顿在了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那只剑柄非常熟悉,因为他手里的那把长剑的剑柄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龙形图案。 虽然在水里只能看到大概,但是他坚信自己没有认错。 小狐狸不停地挣扎着,想要挣脱禁锢自己的手。 爪子抓挠手背带来的疼痛令卢塞行回过神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攥住了剑柄,提气用力。 顿时,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钻出了水面。 回到岸上,卢塞行顾不上处理身上湿透的衣服,更忽视了身上传来的不适,就这样呆愣地坐在岸边看着长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狐狸用力抖了抖身子,把身上的水珠都甩了出去。 “……我师兄是你杀的。” 低沉暗哑的声音用平缓的语序诉说着主人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红色一点一点覆盖了卢塞行的眼睛,黄褐色的眸子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长剑,仿佛对方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赤雪幻化成人形,来到卢塞行身边坐下。 她看着那把滴着水的长剑,轻声说道:“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 平静的话语中暗含着被压抑到了极致即将爆发的复杂情感和心绪。 第八十八章:摊牌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呢? 赤雪是狐妖,和其他普通的妖怪一样。 她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人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因为他们有能力杀掉身为妖怪的自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赤雪看到那人踏进自己林子的瞬间就把想要逃开的想法压到了心底最深处,哪怕对方身上带着一把令自己闻风丧胆的长剑,哪怕对方身上带着那种只有妖才能感受到的煞气和狠厉。 那个人很特别,不是说他的身份很特别,也不是指他的样子很特别,而是那人给赤雪的感觉。这种介乎于熟悉和陌生的感觉,让赤雪刻意忽略了对方身份,超乎寻常地记住了他的服饰和佩剑。 而对方也很奇怪。 他并没有出手击杀自己,而是像那些普通人类一样,痴迷地看着自己的脸,沉醉地描绘着自己的轮廓,甚至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去了破屋,最后被自己的利爪刺破胸膛。 其实那个人并没有被媚术迷惑,赤雪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从那人看到自己直到胸膛被刺破,在这过程中他有无数机会对赤雪出手。 而且,对方随便出手都能把这只没有心却活蹦乱跳的小狐狸诛杀掉,但是他没有。 即使胸膛被赤雪刺了五个指洞,那人也有足够的余力反击。 只要他抽出长剑,就能斩杀赤雪。 他的剑很厉害,只要出鞘就能把妖震慑在原地。 妖力高深一些的,尚有能力勉强一搏;可赤雪的妖力实在太浅了,正面对上的话就只有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白等着被对方砍掉脑袋的结局。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人没有这么做。 从始至终他都定定地看着赤雪,即使自己身上已经血流如注,即使赤雪后来妖容显现变得阴森可怖。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了,必定会被赤雪的模样吓得四肢抽搐肝胆俱裂。 可身为除妖师的那人,却自始至终都面容平静,就连流连在赤雪脸上的目光都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不是身体遭受着剧痛的折磨,那人甚至不会瞪大双眼。 而那时,那把剑就在那人身边,触手可及。 只要他动动手指,就能把剑柄攥进手里;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剑抽离剑鞘。 “为什么要杀了我师兄?” 卢塞行的话,把赤雪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赤雪看了看那双充血的黄褐色眸子,用一如既往的冷漠声音回答:“我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我的。” “……你说什么?” 卢塞行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赤雪的嘴巴。 “我要找回我的心,他来了。我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我的。” “……所以你就挖出了他的心,杀了他?!” 卢塞行的话中掺杂着震惊、愤怒和痛苦,以至于连声音都夹杂了些微的颤抖。 “我没挖他的心,” 赤雪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我只是杀了他。” 话音一落,氛围骤然紧绷,仿佛一只被拉到了极致的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危险。 “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就是那个吃心的恶魔。” 卢塞行总结一般的话语,却带着令人心惊的死寂和绝望。 赤雪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吃,只是挖出来而已。”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杀了我师兄,却没有杀掉我?” 赤雪摇了摇头,说道:“杀不了。” “什么?” 卢塞行顿了顿,不解地望向赤雪的眼睛。 “我试过了,挖不出来。你的心,是我的。可是我挖不出来。” 顿时,卢塞行颓然地软掉了绷直的脊背,脸上一片惨白。 往日两人相处的时光飞快地掠过他的脑海,痴痴望着自己胸膛的赤雪、靠在自己肩头的赤雪、变成狐狸趴在自己心口的赤雪、趴在自己怀里把头往心口钻的赤雪、侧头靠在心口一动不动的赤雪…… “……原来你让我留在身边,就是为了我的心?!” 卢塞行震惊地低语着,全身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是。” 赤雪点头,说道:“你胸膛里的那颗心,是我的。” 汹涌的泪水在卢塞行的眼眶里波涛澎湃,却迟迟不肯落下。 哗啦——,长剑掉在地上的声响。 “……如果你能做到,是不是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动手了?” “我动手了,只是失败了而已。”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卢塞行脑海里最坚韧的那根神经彻底砍断。 他不堪重负之下,终于被彻底压垮。 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化作两条细流在脸上飞流而下。 曾经的幻想和心底仅存的那点侥幸,终于在此时此刻被彻底打破。 赤雪的坦白就像一只离了弦的锋利长箭,瞬间把卢塞行为自己苦心构建的心理城墙彻底摧毁。轰地一声,原本坚不可摧的防线,竟然就这么坍塌了,全部变成了断壁残垣。 事实就是那么残酷,命运的齿轮终于把两人带到了最后的结点。 啪嗒—— 啪嗒—— 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你推我搡地砸向地面,很快就洇湿了干爽的地面,飞溅起数不清的水点洒落在四周。 杀害师兄的妖找到了,残害人命的妖也找到了,可卢塞行却宁愿自己没找到! 在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 只有他和这只迷糊可爱的小狐狸结伴生活在这片鸟语花香的林子里,过着幸福平静的生活! 多好! 如果真的可以那样,该有多好?! 可惜的是,自己的使命、身上的责任还有哪些被残杀掉的生命一起构建出了一条隔离彼此的鸿沟! 而他们,也早就没有了退路! 前行,是万丈深渊;后退,是地狱火海! 两人又能何去何从?! 杀了它? 那不可能! 卢塞行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可是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师傅和师伯?! 如何面对惨死的师兄?! 又该如何面对它呢?! 赤雪看着对方痛哭流涕却咬牙不肯发出任何声音,突然涌起了阵阵钝痛。 这痛,不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而是从自己那空荡荡的胸膛里传来的。 赤雪皱着眉,迟疑地抬起手,放在心口的位置,血红色的眸子闪过疑惑的光。 为什么? 这里明明是空的,没有任何动静的,为什么会疼?! 虽然藉着布料的遮掩,可凹凸不平的疤痕依旧在指腹的摸索下显露出真形。 就算闭上眼睛,赤雪的脑海里依旧能浮现出伤疤的样子,清晰的可恨。 就是这里! 她的心,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如果它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该有多好,她就能像其他妖一样拥有完整的身体,拥有自己的心了! 心没了,她就变得残破不堪,就连过去也跟着一起丢掉了! 赤雪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样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着的? 没有了过去、披着残破的身躯,迷茫不解的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存活在这世间的?!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第八十九章:交心 “阿雪,你是不是想要我的心?” 卢塞行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重新抬起头望向赤雪。 一丝不安从脑海里浮现出去,赤雪却查找不到源头。 听到对方的话,它没有深思,而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 卢塞行点了点头,红肿着眼睛,笑了。 赤雪看着卢塞行缓缓站了起来,自己也跟着起身。 徘徊在她脑海的不安越来越明显,让她惊慌失措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雪,你离我远一点。”卢塞行轻声说道。 眼中的血丝褪尽,黄褐色的眸子流露出温柔的光。 赤雪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只好听从对方的吩咐往后退了退。 “再远一点。” 赤雪皱起了眉,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又退了退。 “阿雪听话,再远点。” 赤雪向后退着,突然感觉脚底传来了凹凸不平质感。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林子边缘。 不安引来了恐惧,赤雪惊慌间赶紧抬头,望向站在河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卢塞行。 “……你要做什么?” 卢塞行笑了笑,说道:“阿雪,既然你觉得我的心是你的,那么它就是你的。你想要,那我就给你好不好?” 不等赤雪想明白字里行间的含义,就看到卢塞行突然伸出左手五指张开,而躺在地上的长剑竟然飞到了卢塞行面前,被他攥进了手里。 赤雪刚要抬步靠近,就被一阵莫名的力量压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卢塞行竟然把长剑抽离了剑鞘! 嗡地一声,斩妖剑雌剑出鞘了! 铺天盖地的力量席卷而来,几乎把赤雪压得趴在地上。 它咬牙顶住这股压力,艰难地抬头望向卢塞行,却被对方的动作惊呆了。 卢塞行竟然手握剑刃,把剑尖抵在了胸口! “阿雪,我把心交给你!” 说着,卢塞行双手突然用力,竟然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顿时布料切割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传来了血肉撕裂的钝响,而长剑更是颤栗着发出阵阵呜咽,仿佛在痛苦地呻吟。 “……” 赤雪瞪大了血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殷红的鲜血从对方的指间缓缓流下,顺着剑刃钻进了白色的衣服里,有的甚至直接滴落在地上,砸出一片鲜红的痕迹。 卢塞行面容不变地攥紧长剑,狠狠地划开了自己的心口。 尖锐的痛,顺着皮肤、血管和神经飞快地传达到脑海,不断地控诉着他对自己的暴行,更尖声警告着自己的身体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伤害。 可他下手的动作却毫不犹豫,仿佛被刺破划伤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身体! 呜咽声消失了,明亮闪光的长剑顿时变得暗淡了许多,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浅色的膜。 而剑身上,所有接触到鲜红的地方都失去了光泽。 整把长剑,竟然显得锈迹斑斑! 咣当—— 长剑坠落在地上,就像被抛弃的孩子一样无依无靠。 殷红色的血迹粘在剑刃上,渐渐干涸。 斩妖剑蕴含着的巨大的力量,在卢塞行刺破胸膛的瞬间冲入了体内。 也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在遭受了如此重创之后还保持着心智的清醒。 然而,过分流失的血液却让他的力量迅速消逝。 渐渐地,他体力不支,只能屈膝跪坐在地上。 “卢塞行——!” 龙魂凭空出现在河边,瞪大了眼睛看着卢塞行,满脸震惊的神色。 卢塞行猛地抬起手,制止了龙魂的靠近,吃力地说道:“小猫,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龙魂的身形一顿,双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地上,寸步难行。 卢塞行喘息着望向远处惊呆的赤雪,喘息着低唤:“阿雪,你过来……” 其实,早在长剑停止呜咽之后,那股压制赤雪的力量就已经消失了。 可是,它却绷紧了身子,迈不开脚步,挪动不了分毫。 那个人,竟然自己刨开了自己的胸膛! 直到听到对方的呼唤,赤雪才重新掌握身体的控制权,可身子却忍不住发软。 它跌跌撞撞地来到卢塞行面前,跪坐在地上。 卢塞行看着赤雪忡愣的脸,抬起手一点一点地探进胸腔,蠕动了片刻,猛地抽出来。 一颗沾着鲜血、有力跳动的心脏出现在了染满腥红的手上。 赤雪看着卢塞行那比纸还要苍白的不满虚汗,缓缓挪动目光,望向那颗散发着热气的心脏。 “……阿……雪,给……你我的……心……” 赤雪颤抖着双手,接过这颗正在跳动的心脏,抬头望向卢塞行那双黄褐色的眼睛。 “你……的……” 说着,卢塞行终于力竭,眼看着就要倒下。 赤雪猛地腾出左手,抬臂把对方仰倒的身躯揽住,让对方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透明的液体,渐渐地汇聚在眼底,带着阵阵涟漪。 “你这是何苦呢?” 赤雪眼中含泪,明明脸上痛不欲生,可发生的声音却冷漠如故。 卢塞行吃力地摇了摇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的……” 赤雪用力地点了点头,泪花随着它的动作被甩到空中,在阳光的映射下带着点点粼光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卢塞行扭头看着龙魂,张了张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看了看那把被自己丢在地上,已经锈迹斑斑,失去光泽的长剑。 龙魂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剑不会有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点点感激的笑意,从卢塞行黄褐色的眸子里流露出来。 然后那双眼睛轻轻合上,再也没有睁开。 赤雪愣愣地看着对方安详的面容,仿佛那人只是陷入沉睡似的。 她轻肉地把腿上的头颅放到地上,扭头望向手里尚在跳动的心脏。 泪,开始在眼底汹涌。 “我的心,回来了!” 赤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过的笑容,然后用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 在心口的位置,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疤痕显露了出来。 这个伤疤成圆形,周围凸起而里侧则微微下陷,而且皮肤比周围的要粉嫩的多。 赤雪抬起空闲的手,顿时锋利的尖甲出现在了五指的指尖。 她伸出食指,用力划开自己的伤疤。 顿时,鲜红色的液体沿着伤口奔流而下,浸湿了下方堆积的雪白色衣襟。 伤口划开后,赤雪将握着心脏的手缓缓前移,另一只手撑开表面的皮肉,把心脏放进自己体内。 随着双手的退开,那道留着鲜血的伤痕竟然神奇地愈合了! 扑通—— 扑通—— 赤雪闭上眼睛,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嘴角终于轻轻扬起。 突然,它猛地睁开眼睛! 令人心惊的沉痛,竟然从那双血红色眸子里倾流而下! 赤雪扭头定定地望着卢塞行,忽然绝望地嘶吼了起来。 “啊啊啊啊——!” 在眼底澎湃许久的泪,终于在此时决堤。 “不——!” 赤雪扑到卢塞行身上,撕心裂肺地抱头痛哭,绝望地让人心碎。 “不——!” “不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绝望的呐喊中竟然隐约浮现出阵阵男声,夹杂在女声中显得异常突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为什么——!!!” “阿雪——,我的阿雪!” 赤雪颤抖着身子,抱起卢塞行的尸体,用力把头埋在对方身上。 直到此刻,龙魂的脸上才流露出了沉重的痛,几乎让看到的人喘不上气来。 嘶吼过后,赤雪剧烈的反应渐渐平息下来。 她抬起头,用干净的手抚摸着卢塞行的脸,低声问道:“你都知道是不是?” 她说出的话,竟然是男子的声音! 龙魂点了点头,说道:“是,但是他不让我插手你们之间的事。” 赤雪点了点头,腥红色的液体不断地滴落在卢塞行的衣服上,形成一个圆形的血花。 那是,赤雪的血泪! “龙魂,阿行交给你的事拜托了!”赤雪说完,身形猛地一顿。 血肉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赤雪喘息了片刻,缓缓直起身子。 已经放进胸膛的心脏,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了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上。 “阿雪,你的心我收下了!这是咱们俩的心,我不会独吞的!上次我没能追上你,这次咱们一起走好不好?” 说完,赤雪侧头趴在了卢塞行的身上,嘴角轻扬,满脸血红色的泪痕。 而那颗跳动的心脏,则在赤雪的手落在地上的瞬间从掌心滚落在了地上,最终停止了跳动。 咔嚓—— 命运的齿轮转到了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逝去。 第九十章:遥望当年(一) 葱翠的林间,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飞快地奔跑着,如同一只飞舞的蝴蝶一般绚丽夺目。 她头上扎着俏皮可爱的发髻,身上穿着浅粉色的长裙,灵动而又调皮。 “呵呵……” “哈哈哈……” “呵呵呵呵……” 在小女孩身后,一个身穿米色衣衫的男孩不紧不慢地跟着,嘴里不停地劝说。 “阿雪!阿雪小心点,别绊倒了!阿雪,别跑那么快!会摔倒的!” 跑在前面的小女孩突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对方神色慌乱地想要减速却仍然控制不住身子前移的狼狈模样,顽皮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又继续跑了起来。 “阿行,你来追我啊!你追上了我就不跑了!来啊!来啊你来追啊!呵呵……哈哈……” “阿雪,你等等我!” 男孩眼看着女孩的背影越来越远,赶紧又追了上去。 “呵呵……” “哈哈……” 终于跑得筋疲力尽,两个小家伙都力竭地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阿雪,下次不要这样调皮了。” 男孩喘匀了气,明知对方听不进去却还是忍不住对告诫。 小女孩侧躺在草地上,藏在身后的手悄悄地抓了一把草叶。 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她突然扬手,把草屑全扔到对方身上。 “嗷——” 小女孩欢快地大喊一声,坐起来扑向男孩。 两个小家伙再次倒在地上翻滚起来,欢快的笑声如同黄莺的啼鸣一般迅速传遍山野,带来阵阵灵动的回声。 画面一转,之前还玩耍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小家伙出现在一间宽敞的屋子里。 他们双手抓着耳朵,并排跪在客厅里,面前是一双不停走来走去的成年男鞋。 “太不像话了!夏瑢雪!你到底是不是女孩子,每天就知道往外跑,比男孩子还野还疯!你这个样子,长大了还怎么嫁人?!” 小女孩闻言撇了撇嘴,对怒发冲冠的男子不理不睬,更没有把对方的训斥听进去。 单看她头上沾着的片片青叶,就让人忍俊不禁。 真是难为那男子,对着如此可爱的孩子爆发雷霆之怒。 “还有你!陆远行,你是怎么搞的?阿雪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呢?!身为兄长,你不但不劝着她,还由着她?你是想毁了她吗?!” “爹,孩儿知错。” 小男孩低着头,呈忏悔状。 见状,小女孩立刻开口:“陆伯伯,你不要怪阿行。是阿雪任性!阿行劝说过的,是我不听。你不要为难阿行,要罚就罚我好了!” “呵呵!陆兄还是算了吧!小孩子顽皮而已,不用太放在心上。要知道,我家的小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一会儿她急了可是谁都哄不了啊!” 一直坐在厅中客位上的男子轻笑着摇了摇头,忍不住开口劝解。 “哎!夏兄,万一你家千金被我家这个混小子给带坏了,那我可就罪该万死了!” 踱步的男子见状,头疼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主位坐下。 “呵呵!” 夏姓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开口了。 “我娶她!”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陷入了沉寂。 两位男子都定定地望着一直呈认错悔过状的小男孩,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只见小男孩缓缓抬起头,看了看身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小女孩,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掷地有声地说道:“如果阿雪学坏了,我愿意娶她!” “好!” 夏姓男子第一个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大声称赞。 而坐在主位上的陆姓男子,则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可眼中却流露出了欣慰之意。 没人留意到在小男孩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小女孩的眼睛迸发出的绚丽光彩,比撒在水面的粼粼金光还要夺目。 …… 数年之后的冬天—— 鹅毛大雪,漫天纷飞。 “阿雪,回屋里去吧!外面太冷了,别冻伤了你的手。看!都红了!” 十一岁的陆远行皱着眉拉起身边的女孩,把对方那指尖已经发红的手凑到嘴边哈气完轻轻地揉搓着。 而双手的主人,则沉浸在冬日的美景中,此时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院子里的鹅毛大雪。 “阿行,咱们堆雪人吧!” 夏瑢雪扭头,黑亮的大眼睛注视着陆远行,流露出祈求的光。 陆远行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直到看到对方欢呼着跳进覆盖了厚雪的情景,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答应了对方的无理请求。 想到之后父亲会露出的脸色,陆远行忍不住苦笑。 置身于雪景里的夏瑢雪纵情地跑着,跳着,就像一只调皮的精灵挥动着隐形的翅膀,不停地在宽敞的院子里玩耍着。 陆远行看着看着,渐渐入迷了。 “阿行,来呀!过来玩呀!” 熟悉的呼唤把陆远行拉回现实。 他看着对方的脸上洋溢的欢快笑意,还有不停挥舞的手…… 陆远行扬起嘴角,也扑进院子。 外出归来的两位父亲,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了孩子们的欢笑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而在夏父身后,跟着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子。 他愣愣地站着,耳朵不自觉地倾听院子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那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好奇和向往,却在下一秒消失了踪迹,快得仿佛是人的错觉。 两位父亲走进院子后,打闹成一团的两个小家伙立刻安静了下来。 只是他们身上和头上都沾满了白色的雪花,而那双湿漉漉的小手更是冻得通红。 陆父铁青着脸,又把儿子臭骂了一顿,连带着夏瑢雪都没能幸免。 夏瑢雪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眼睛不停地瞄向身边那人。 陆远行低着头,独揽了一切责罚,此刻正满脸懊悔地聆听训斥。 她看的认真而又投入,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视线正停留在自己身上,专注而又痴迷。 夏父神色淡然地坐在客位上,不紧不慢地喝着热乎乎的茶水,对女儿眼流露出的祈求视而不见。 直到陆父骂地口干舌燥气喘吁吁,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劝解:“算了,孩子们年幼无知。陆兄不要跟他们计较。来人,赶紧给小姐少爷换身暖和的衣裳,再把姜汤端上来给小姐和少爷暖暖身子。” 趁着下人七手八脚地带着自己离开的间隙,夏瑢雪眼尖地看到了站在一边的男孩。 她好奇地发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于是拉住身边的陆远行努努嘴。 陆远行抬头,看到对方正盯着自己的方向。 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来,他看到了自己和阿雪握在一起的手。 来不及深思,他就和夏瑢雪一起被带出了屋子。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后,两个小家伙被包得像粽子一样,坐在客厅里的圆桌上。 一人捧着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喝得不亦乐乎。 夏父清了清喉咙,说道:“阿雪,这是你远方姑姑家的孩子,赵行之。从今以后,他就在咱家住下了。你和阿行要跟他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了。爹爹,我能继续住在阿行家里吗?表哥和我一起。” 夏瑢雪担心父亲拒绝,赶紧拽上了赵行之。 夏父看了看女儿,心里明白对方的小算盘却没有点破。 “这你得问你陆伯伯,他同意了才行。” 夏瑢雪立刻面容一整,黑亮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可怜兮兮的望向陆父。 湿漉漉的大眼睛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顿时融化了陆父那颗本来就不怎么硬的心。 “好了好了!鬼灵精,你要住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住吧住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夏瑢雪顿时欢呼起来,伸手攥住陆远行的胳膊,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没有人发现,那个年纪略长的男孩在听到夏瑢雪说出‘阿行’时脸上露出的忡愣表情,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不可自拔。 有关他们三人命运的齿轮,在那一刻,开始咔嚓咔嚓地转动起来。 第九十一章:遥望当年(二) 从那以后,结伴玩耍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只是有的好动,有的喜静。 夏瑢雪还是和往常一样,跟陆远行追逐打闹。 无论走到哪里,嬉笑声不绝于耳。 由她带动起来的欢快氛围无声地感染着周围的一切,就连忙碌的下人都会忍俊不禁。 而略微年长的赵行之则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追逐打闹喜笑颜开,自己默默地品味着从他们那里借来的快乐。 时光匆匆流逝,一眨眼三人都长大了。 他们一起嬉闹玩耍,一块上私塾,一起分享自己不经意间发现的小秘密,乐此不疲地放纵着各自年幼的心性。 调皮捣蛋的夏瑢雪还是不停地闯祸,怎么说都不听;而陆远行也一如既往地默默承担着所有来自长辈的责罚和训斥,心甘情愿;而赵行之则悄无声息地帮助夏瑢雪逃离责难,不动声色地把罪魁祸首从惩罚中脱离出来。 三个人一如既往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尽心尽力地过完每一天。 如果那件事没有发生,他们是不是就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没有离别之痛,没有相思之苦,没有心牢的束缚,最后的结局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命运,从来都是开玩笑的好手,乐此不疲地玩弄着世人,从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 那年,夏瑢雪十四岁,陆远行十五,而赵行之则十七。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个夏天开始的。 事后,三人都曾不约而同地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如果那天没有外出,如果那天自己没有冲动行事,那么之后的事是不是就能避免? 可惜的是,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出他们心底期待的那个答案。 能吗? 不能吗? …… 午后时分,烈日炎炎。 在这个时间,恐怕也只有知了还能如此神采奕奕地鸣叫了。 即便如此,它们也不敢轻易直面酷热的暑气和暴晒的阳光,只能躲在树荫下虚张声势。 一辆马车奔驰在土黄色的羊肠小道上,由远而近。 狂奔的马蹄和飞速转动的车轮带起了阵阵尘土,为酷暑增加了几分活力。 林间的鸟儿躲在枝叶间,好奇地看着奔腾的马车,时不时啼鸣几声,仿佛在讨论着什么。 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马车奔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在一座木屋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供路人休憩的驿站。 枣红色骏马烦躁地踢了踢干硬的路面,大张着的鼻孔呼哧呼哧的喷出带着浅雾的热气。 车夫利落地跳下马车,转身掀开车厢的软帘。 夏瑢雪第一个钻了出来,也不等车夫搀扶就跳到了地上,嘴里还不停地嘟囔。 “这天气真是热死人了!真受不了!阿行、表哥!你们快出来透透气吧!” 说完,夏瑢雪抬起手,胡乱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转身向驿站走去,也不等正在下车的两人。 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后追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呢! 陆远行跳下马车,并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等赵行之也下来之后才急火火地追去。 赵行之对车夫吩咐了几句,扭头看了看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不过他什么都没说,而是不紧不慢地抬脚走去。 这座驿站是由陆家出资建造的,为的就是让路过的行人有个歇脚休息的场所。 驿站坐落在林间的小路边,搭建得简单而又结实。 木屋周围覆盖着茂密的枝叶,遮挡住了头顶上方的大片艳阳。 而林间的绿树也非常豪爽,就像个老大哥似的,直接把驿站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让刺目的阳光产生任何威胁。 打开驿站的木门,进去就是客厅。 厅里摆着一张简单的圆形木桌,桌面有一套竹子制成的茶具。 客厅左侧还有一间内室,是用来招待随行女眷休息之用的。 内室南侧的窗户可以撑开,用来通风。 而窗户下面,则摆放在一只方桌和一套茶具,还有几只圆形木凳。 赵行之迈过门槛,就看到夏瑢雪豪爽地坐在厅里的木桌边,举着茶壶嘴对嘴地牛饮。 坐在右侧的陆远行轻笑着摇了摇头,端起面前摆好的竹杯,不紧不慢地啜饮着。 “啊——”夏瑢雪感慨着,用力把茶壶扔回桌面,抬起手背抹了抹嘴,恣意地喊道:“爽!” “呵呵!” 陆远行放下茶杯,抬手用袖口帮夏瑢雪擦净脸颊溢出的薄汗,温柔地说道:“你啊!连脸都不擦!你刚才喝着是什么味道?咸吗?是不是连汗水一起喝下去了?” “才没有呢!我喝着可甜了,凉凉的特别舒服!林子后面的溪水果然是最好喝的!” 夏瑢雪抬头看到了进门的赵行之,赶紧招呼对方过来。 “表哥你快过来!喝点水凉快凉快!” 赵行之微笑着点了点头,抬步来到夏瑢雪的左侧,坐了下来。 “表哥,你看我对你好吧!提前就把你的水倒出来了,就等着你过来直接喝呢!” 夏瑢雪故意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笑嘻嘻地说道。 赵行之低头,看着摆放在面前的一杯清水,微微点了点头。 “有劳表妹。” 赵行之看着微波粼粼的水面,小心翼翼地捧起竹杯。 即使此刻喉咙已经干地冒火了,他也不忍心把里面的液体喝掉。 这是,表妹亲手倒的…… 陆远行瞄了夏瑢雪一眼,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是啊!阿雪最体贴了!她不但辛辛苦苦地替咱们倒满了水,还体贴地放在桌边摆好!更有甚者,她还义不容辞地把剩下的水都喝光了!阿雪,真是为难你了!这么多水呢,肚子都撑起来了吧?!” “喂!陆远行,你有完没完?!本小姐今天心情好,慷慨大方地赏你口水喝,你还敢有意见不成?!” 夏瑢雪皱起弯弯的柳叶眉,怒视身边那个老神在在的家伙。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夏大小姐如此慷慨善良,在这烈日炎炎的三伏天赏小人一口水喝,小人感激涕零尚且不够,哪里敢有什么意见?!您折煞小人了!” 陆远行挤眉弄眼地说着,还抱拳讨饶起来。 那副滑稽的模样愣是把绷着脸的夏瑢雪逗得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夏瑢雪咳嗽一声,面容一整,装模作样地用眼角瞄了陆远行一眼,说道:“那还差不多!本小姐的水喝完了,你!赶紧再给我打一壶来!” “小人遵命。”陆远行说着,起身向内室走去。 赵行之悄悄地看着夏瑢雪,察觉到对方的眼睛跟着陆远行的身影移动,嘴角牵强地扯了扯,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陆远行的声音从里间传来。 “启禀小姐,没有水了。能否稍等片刻,容小人去打一桶回来?” 夏瑢雪看着从里间出来的陆远行,眼珠转了转,扬着下巴说道:“准了。不过,本小姐要监工,省得你偷懒!” “遵命!” 说完,陆远行几步来到门口,把放在门后的木桶拎出来,跟在夏瑢雪身后走了出去。 突然他转过身,看了看赵行之,不解地问道:“行之表哥,你怎么不喝水?难道不渴吗?别担心,我马上就把水打回来。你放心喝吧!阿雪管够,你的也是。” 说完,陆远行也不等赵行之回答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屋外,响起了夏瑢雪的抱怨。 随着他们的离开,碎碎念变得断断续续,最终消失在空中。 “……阿行!你干什么呢?……我都等你半天了,怎么这么慢!……” 赵行之低头看了看杯子里的水,苦笑着喝了一小口,心里忍不住感叹。 果然清凉甘甜,真好喝! 第九十二章:遥望当年(三) 夏瑢雪口口声声说要监督,不让陆远行偷懒,其实她就是想跟着对方出去玩罢了。 小河距离驿站并不太远,走一会儿就能到,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真正吸引她的,是林子里清爽的凉意和鸟语花香的美景。 任谁在狭小的空间里闷了大半个时辰,都会经受不住这林间漫步的诱惑。 夏瑢雪一蹦一跳地走在林间,身边是那个形影不离的青梅竹马。 就算对方手里拎着一只木桶,也不会影响她的愉悦心情。 木桶怎么了? 里面的水可是阿行为她打的呢! 再说了! 阿行长得这么帅气,别说拎着木桶,就算是扛着粪桶都英俊地让人无法直视呢! 想到这里,夏瑢雪更是自豪地连下巴都扬了起来,一副趾高气扬的表情尤其可爱。 陆远行看了看,轻笑着问道:“阿雪在想什么呢?怎么露出这副表情,就好像……” 夏瑢雪抬眼看着林荫的尽头越来越近,翘着嘴角问道:“像什么?” 陆远行特意左右看了看,生怕被人偷听到的模样。 他凑到夏瑢雪耳边,轻声说道:“就像一只尾巴翘到天上的猫!” “你——” 夏瑢雪立刻瞪圆了眼睛,抬手要打却被对方巧妙地避了开来。 见状,她抿紧了唇,再次扬起了手。 可惜的是,对方早已脚底抹油,跑到前面去了。 “哼!” 夏瑢雪愤懑地跺了跺脚,刚要追上去就听到了对方贴心的劝慰。 “阿雪不气,我逗着玩的。小河在林子外边,那里没有树荫,你就在这等我好了!我马上就回来。” 甜蜜的笑容顿时浮现在夏瑢雪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双颊竟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夏瑢雪不紧不慢地来到林边,靠在其中一棵树干上,看着不远处的人。 陆远行暴露在烈日下,异常稳健地来到河边,蹲下身子拿出桶里的胡乱瓢,一下一下地把清澈的河水舀进桶里,然后站起来,拎起水桶向自己走来。 “走吧!”陆远行说着,来到夏瑢雪身边并排而行。 夏瑢雪看着被烈日晒得通红的脸上溢满了汗水,心疼地皱起了形状姣好的眉。 她抬手用袖口替陆远行擦了擦,忍不住开始念叨。 “都晒成这样了,你盛那么多水干什么?咱们又喝不了那么多,看把你累得满头大汗的!” 陆远行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没事!我多拎点,你就能多喝点!就算咱们喝不了,也能方便其他路人不是。” “就你主意多!” 夏瑢雪撅着嘴,不满地嘟囔。 “呵呵,走吧!行之表哥还在等着咱们呢!” 陆远行说着,左手拉起夏瑢雪的手,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夏瑢雪那张晴转多云的脸顿时又露出了轻快的笑容,跟陆远行手拉手地走着。 轻松欢快的氛围再次以他们两人为中心,无声地向四周渲染开来。 赵行之站在里间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两人。 凛然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游移了片刻,最终停留在对方握紧的手上。 幽暗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流光,赵行之缓缓松开了攥紧到指尖都发白的手,不动声色地坐回到厅里,坐回桌旁,看着两人来到门口,一前一后进屋。 “我们回来了!” 陆远行说着,把水拎到里间放好。 而夏瑢雪则在进屋之后就拿着空壶尾随陆远行进去,叽叽喳喳地喊着让陆远行把水填满。 赵行之看着两人默契十足地分工合作,有条不紊地弄完一切后结伴回到桌边,扯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陆远行坐下后一把抢过夏瑢雪手里的茶壶,从桌上又拿出一只竹杯放在她面前,给她倒了一杯水。 “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不能总这样!在我们面前也就罢了,要是让外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说完,陆远行指着竹杯说道:“喝吧!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倒。” “真是啰嗦!” 夏瑢雪嘟囔着,不情不愿地拿起竹杯喝了一口。 陆远行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虽然她不满地耍着小性子,却依然按自己说的做了。 夏瑢雪不满地看着他,皱着鼻子吐了吐舌头。 这一下,赵行之和陆远行都情不自禁地笑了。 陆远行扭头看了看赵行之面前的杯子,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大半杯的水,想也不想就问:“行之表哥你还没喝完呢!我第三杯都填满了。” 说完,他一口气喝光了面前的水,又把空杯倒满。 “啊——!真舒服啊!” 赵行之看着面前的竹杯,拿起来又喝了一小口,说道:“我喝的比较慢而已。” “那行,行之表哥。我把茶壶放下了,你要喝就自己倒!” 陆远行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说道。 “嗯。” 赵行之捧着自己的茶杯,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要!我还喝!” 夏瑢雪不甘寂寞,又开始嚷嚷起来。 “好好好!我的大小姐,我这就给你倒!” 陆远行说着,抓起茶壶。 “满上满上,哎呀都没满上……” “怎么会,我都倒满了!……” “哪有啊!还差这么一块呢!你看这里……” “哎呀,那么一点点嘛,有什么关系!……” “不满!不满啊!我不管!你到给我倒满了……” “这样你还怎么拿啊,一动就洒了……” “你倒不倒,不倒我自己来……” “好好好,小祖宗。我给你倒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赵行之低着头,把竹杯端到嘴边,做出喝水的动作。 低垂的目光把心底的失落倾泻到桌子下面,而竹杯也适时地遮住了嘴角溢出的苦涩。 ……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三人正沉浸在各自营造的氛围当中,谁都没有察觉到外面传来的动静。 直到对方在下人的簇拥下走进屋子,他们才回过神来。 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子被三个下人如众星捧月一般护送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小厮皱着眉,看了看坐在桌旁的三人,发现他们正赤裸裸地盯着自家主子,忍不住开口轰人。 “喂,看什么呢?也不怕瞎了你们的狗眼!我家主子也是你们能看的吗?一点眼力都没有,还不赶紧起来给我们让座!” 夏瑢雪眼睛一瞪,开口就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本小姐你也敢骂!不过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瞎叫唤什么!” “你你你——”小厮憋红了脸,半天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放肆!哪里来的山野村姑,竟敢在这里叫嚣!成何体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夏瑢雪目光一冷,立刻把枪口对准了站在男子左侧的那个满口喷粪的下人。 “是!我是不知礼数,没有家教,毫无体统,哪里比得上你啊!你家主子还没发话呢,你就已经等不及了,这么着急忙慌地冲上来到处放屁,是嫌自己嘴巴不够臭吗?!” “你——” 又一个红脸猴子败在了夏大小姐的伶牙俐齿之下。 “阿雪!” 陆远行拉了拉夏瑢雪的手,无声制止。 “哼!” 夏瑢雪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索性扭头不再看对方。 陆远行站起来,拱了拱手,神色谦恭地说道:“这位公子请不要介意!她被我宠坏了,冲撞了你还望见谅。” 第三个下人刚要开口,却被男子抬手制止了。 男子看了看坐在桌边的三人,目光掠过赵行之,在夏瑢雪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到了陆远行身上。 “我为什么要见谅?” 那人说着,目光顿时犀利起来。 陆远行愣了愣,抬手按住了夏瑢雪的肩膀,阻止她继续火上浇油。 而他自己则沉声问道:“你想怎么样?” 男子看了看坐在中央的女子,目光充满了玩味。 夏瑢雪鼓着嘴巴,恶狠狠地瞪着那人,眼中闪着的怒火几乎能把人灼伤。 那人扯起嘴角笑了笑,言语轻佻地说道:“简单!把位子给小爷让出来,再让你身边那个女人跟我的下人磕头道歉。而你,只要从我胯下爬过去,我就见谅了。怎么样?” 对方说出这样的话,明显是在找茬! 就连默不作声的赵行之,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夏瑢雪气鼓鼓地听完对方的话,原本就一拱一拱的怒火顿时喷发。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里口出狂言?!你自己无能,不会TJ手下也就罢了!还放他们出来到处乱咬人,你这主子是怎么当的!我们好心帮你教训他们,你非但不领情还反咬一口!真是应了一句话:什么样的奴才跟着什么样的主人!看你这副目中无人张狂傲慢的德行,八成是仰仗着长辈权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纨绔子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披了一层光鲜亮丽的皮囊罢了!如果没有这个身份,脱了这层皮,你还剩下什么?!狗仗人势说的不只是你的奴才,还有你!” “小贱人,牙齿还挺锋利的!” 男子盯着夏瑢雪,眼中渐渐流露出复杂的光,看的夏陆远行心里发憷。 男子走近几步,陆远行立刻冲上前,挡在夏瑢雪前面。 男子盯着夏瑢雪,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邪笑着说道:“看不出来还挺有料的!这副泼辣的性子也挺讨人喜欢的!就是不知道在床上的反应如何!哈哈哈!” 一时间,男子身边的下人们都跟着起哄,几乎把房顶都掀起来。 “你——无耻!” 夏瑢雪红着脸,一把推开陆远行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 “你这种放浪好色之徒也配活在这世上?真是老天爷不开眼!我原以为你只是仗势欺人,想不到内里竟然如此猥琐!对付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家伙,就不能手下留情!” 说着,夏瑢雪猛地抬起右手,冲着对方的脸就扇了过去。 赵行之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阻止却没敢抬起手。 陆远行刚刚站稳身子,抬头就看到那人抓住了夏瑢雪的手腕,任凭她如何挣扎都不肯放开。 怒火瞬间冲破头顶,陆远行两步上前一把掰开了对方的手,把夏瑢雪护在身后。 “你竟敢欺负她?我饶不了你!”陆远行说着,冲上去把男子推倒在地。 下人们顿时慌了神,在听到了主子痛呼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冲上前去把坐在男子身上的陆远行拉开胖揍。 “阿行!” 夏瑢雪大惊,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赵行之拉到一边。 “你不能去!” 赵行之用力握住夏瑢雪的手腕,不让她凑上前去。 “你放开我!他们在打阿行!放手啊!表哥,你松手!” 夏瑢雪拼命拽赵行之攥着自己的手,抓咬掐挠都用上了,就是挣脱不开。 她看着被人围殴的陆远行,急得眼睛都红了。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片刻之后陆远行就被迫躺在地上,承受下人的拳打脚踢。 “你们放开他!放开他啊!不要打他……” 夏瑢雪哭着喊道,坚持挣扎着来自赵行之的桎梏。 男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他看都没看被群殴的陆远行,径直走向夏瑢雪。 赵行之察觉不对,赶紧挡在了夏瑢雪面前,想要保护对方。 男子嗤笑着,把赵行之推到了地上,一步一步地逼近夏瑢雪。 夏瑢雪泪眼婆娑地望着男子,忍不住后退。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和梨花带雨的脸庞,竟然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媚意。 再加上那副已经开始发育的身体,使得她整个人显得分外妖娆。 男子脚下不停,目不转睛地看着夏瑢雪,眼中渐渐流露出贪婪的光。 此时的他,就像一只盯住猎物的猛兽,不停地在周围徘徊逼近,试图寻找最佳时机把对方扑倒在地,拆吃入腹。 “……你要干什么?” 夏瑢雪看着对方那双冒着绿光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产出了惧意。 “呵呵!小美人,不要怕!小爷我马上就让你欲仙欲死!” 男子说着,不动声色地把夏瑢雪逼向里间。 下人察觉到了主人的意图,于是开始分工合作。 没有说过话的那个把赵行之按在了地上,令他动弹不得。 而另外两个则架起陆远行,强迫他正对着里间跪在地上。 鼻青脸肿的陆远行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顿时疯狂地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地大喊。 “畜生!你别动她!住手——” 夏瑢雪目光微转,不经意间看到了陆远行脸上的伤。 她心疼地皱紧了眉头,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抬脚就要冲过去,却被男子拽住胳膊拉了回来。 “放开他——!” 陆远行的喊声夹杂着愤怒、震惊和心疼,如同一只离弦的利箭猛地冲上了云霄。 第九十三章:遥望当年(四)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仿佛慢动作一般,一格一格地缓慢而又连续地进行着。 然而事后谁都说不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当事情发展地太过突然的时候,人的思维已经跟不上事态发展的节奏,所有的反应都是下意识的行为,来不及事先考虑更顾不上后果如何。 在夏瑢雪被男子摁倒在里间的方桌时,陆远行猛地挣脱了两个下人的桎梏,弯腰抓起桌边的方凳转身就砸了过去。 其中一个连躲都没来得及就直接被打倒在地,而另一个想要躲开却被身后紧追而来的陆远行用砸烂的半只凳子拍在了后背上,爬不起来。 赵行之趁着身上的下人惊愣之际,猛地推开了对方,用尽全身的力气踩断了对方的小腿。 男子刚扯开夏瑢雪的衣领,就听到身后传来的两声巨大撞击声,夹杂着刺耳的痛呼声。他不明所以地扭头还没看清身后的景象就感觉一阵劲风扫过,紧接着自己就被一股庞大的力道拽离,不停地后退着。 赵行之站起来,正好看到男子半侧着身子踉踉跄跄地后退到厅里,在对方即将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悄悄地伸出了左脚 “啊啊啊——”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突然响起,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愣在了原地。 陆远行将哭地满脸泪痕的夏瑢雪扶起来,用力地抱进怀里,不停地拍打着对方的后背,轻声安抚着。 身后传来了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大喊:“主子!” “主子你怎么了?!” “主子你受伤了!” “怎么办怎么办?!” 陆远行转身,看到下人们狼狈而又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惊恐地是那个意图侵犯夏瑢雪的男子。他此刻双手捂脸,不停地在地上打着滚,大声呼喊着。 殷红的血,随着对方滚动的轨迹而胡乱地洒在地面上,然后又被对方的衣服抹去,留下杂乱的痕迹。 陆远行带着夏瑢雪回到厅里,扭头发现赵行之失神地望着地上,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双唇微微地发着抖。 陆远行开口问道:“他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下人们这次反应过来,赶紧凑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打滚的男子扶了起来。 这时众人才发现男子是双手紧紧地捂着左边的半张脸,不停地挣扎扭动着。鲜血已经洇湿了指缝,留下若隐若现的红痕,更多的则顺着脸颊染红脖颈,浸透了衣衫。 “是他!是他干的!” 一个声音响起,其余两个声音也跟着叫嚣了起来。 “我看见了,是他推的!” “就是他!” 下人们七嘴八舌地指正着,那副仇恨的样子仿佛陆远行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男子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右侧完好的脸上露出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你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走!” 下人们搀扶着男子踉踉跄跄地骑马离开了,只剩下这三个人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过了片刻,夏瑢雪来到了已经被砸的破破烂烂、被陆远行随手丢在地上的半个凳子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陆远行也凑到了夏瑢雪身边,一手揽着夏瑢雪的肩。 方凳的三条腿已经不见了,而仅剩的那条凳腿的里侧凸出一截细长的钉子,长约一寸左右。 在钉子的尖端,还沾了半滴鲜血迟迟不肯落下。 “阿行,怎么办?”夏瑢雪扭头看着陆远行,脸上的慌乱是如此的明显而不加掩饰。 陆远行低头想了想,扭头望向站在一边的赵行之,问道:“行之表哥,你还记得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赵行之猛地回神,慌乱地看了看陆远行,目光闪烁着低下了头:“我也不知道。我就看到他踉踉跄跄地倒退着,然后不知怎么就趴到了地上。紧接着他就开始打滚,然后血流的到处都是,我” 陆远行点了点头,以为对方是被之前的打斗吓坏了,站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咱们马上回家,把事情的经过禀明父亲。看看这个事情要怎么处理!走吧!” 说完,陆远行拉着夏瑢雪向外走去,刚好碰上了饮马回来的车夫。 赵行之愣愣地看着地面的血迹,眼中不断闪烁着纠结的光,脸色竟然有些透明。突然想到了什么的他面色一沉,紧接着目光一冷,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渐渐地脸色开始好转,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残留的血迹,然后转身离开,毫不迟疑。 “什么?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夏父震惊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慌乱间碰倒了手边的茶杯,茶水浸湿了衣衫也顾不上擦拭。 相比较于夏父的惊慌失措,陆父的反应则冷静地多。他坐在椅子里和喝了一半的茶水放回桌边,转眸想了想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三个年轻人并排着站在客厅中央,低着的头颅不约而同地左右晃了晃。 陆远行想了想,说道:“看对方的衣着应该非富即贵,而且他的手下称呼他为‘主子’。至于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陆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夏父抢了先。 “夏瑢雪!你还不给我跪下!” 夏瑢雪缩了缩身子,听话地跪在了地上。 “这次捅出这么大的篓子,都是你的错!还害得侄儿错手伤了人,如果对方只是普通人还好!倘若对方身份显贵,非要追究,侄儿就该被你害死了!长这么大了,一点规矩都没有!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夏父越说火越大,到了后面甚至冲上前来想要打人。 陆远行赶紧冲上前去拦着,不停地替夏瑢雪开脱责罚。 “夏叔叔你别怪她,跟她没什么关系的。是对方目中无人、口出狂言在先,阿雪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相反,她还差点被对方欺负了!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你不要怪阿雪了。” 到底是年轻人力气比较大,夏父挣扎了半天也没能推开陆远行的双臂,最后只能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冲着女子的头颅吹胡子瞪眼。 陆父没有理会客厅里发生的争执,而是直接招呼来下人,吩咐他们赶紧去各个药店医馆蹲守,探明情况尽快将对方的身份查找出来。 “夏兄,事情还没有查明原委,对方的身份也尚未可知,不要先自乱了阵脚。”陆父说着,起身来到夏瑢雪面前,弯腰将对方扶了起来。 “不要怕,事情也许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你们不是说了吗?对方捂着左脸,应该是被划伤了。只要诊治及时,用药合理,可能连疤都留不下呢” 啪嗒—— 啪嗒—— 陆父低头看了看已经湿了一片的地面,又望向夏瑢雪低着的头,迟疑地说道:“你哭了?” “阿雪!”陆远行一听赶紧上前,弯下身子想要看看夏瑢雪的脸,嘴里不停地安慰道:“怎么了?是跪太长时间膝盖疼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你别哭啊!别哭,你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夏瑢雪一下扑进陆远行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着对方的腰,又无声落泪变成了泣不成声。 赵行之原本担忧的脸在看到对方相拥的身影后渐渐苍白,失落从眼里流露出来,最终变成一片死寂。他低着头,悄悄地转身走了出去。 “对不起,阿行!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 “阿雪,这跟你没关系。真的!你不要自责,人是我伤的,出了事情由我一人承担。你不要难过了!” 从小到大,夏瑢雪就哭过两次。一次是之前在驿站里眼睁睁地看着陆远行被人围着殴打,而另一次则是现在。 她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一天到晚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哪怕当年她母亲过世也没能让她泪流满面,当然绝大部分原因是她那时的年纪太小还不懂事。 可如今,她却为了陆远行哭到了全身发抖的地步,由此可见她是真的把他放在心上的。 “哎!”夏父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父点了点头,和夏父一起悄悄地离开了,将空间留给这两个孩子。 第九十四章:遥望当年(五) 下人很快就把对方的身份查了出来,连带着伤情也一块带回了陆府。 这下可真把两位父亲难住了! 对方还真的不是普通人! 他的爷爷曾经是朝中重臣,如今已经告老还乡居住在附近的镇上,背后拥有极为庞大的关系网。据说朝中有将近一半的文臣都是那位老人的学生,哪怕对方已经退出了朝堂可真要振臂高呼的话,恐怕也会有不少官员争先恐后的回应。 更何况,被陆远行伤到的人是那位老人唯一的孙儿! 据下人禀报,那人被利器划伤了眼角,恐怕左眼已经失明了。 发生如此大的变故,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对方能善罢甘休。如今还没动手恐怕是被伤情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可一旦对方回过神来必定不能轻饶陆远行。 两位父亲关上门在书房里商量了整整一晚,终于在转天清晨走了出来。 夏瑢雪一晚上都没有睡觉,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拉着陆远行的手在桌边坐了一晚上。 天刚蒙蒙亮,她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推开门,面容沉重地走了进来。 夏父也顾不上训斥自己女儿的无礼,两步上前拉起陆远行的手就往外走。夏瑢雪不明所以,赶紧跟了出去。 一路兜兜转转,等到停下脚步陆远行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陆府的后门。门口自己的父亲正牵着一匹黑色的马,望着自己。 陆远行不解地上前,看着父亲眼中的不舍,不解地问道:“父亲,这是干什么?” 夏父上前将手里提着的包袱交给陆父,看着对方将系在马鞍上,扭头看着夏瑢雪和陆远行说道:“孩子,委屈你了!这么多年,你为了我女儿背了这么多黑锅真是难为你了。可这次的事情,已经不是你仅以一人之力就能承担下来的。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晚上,才为你想出了一条出路。” 陆父走到陆远行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孩子,这次远行结果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运气了。父亲不求你能如何位高权重衣锦还乡,只要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就行。” 夏瑢雪震惊地望着两位父亲,手死死地拽着陆远行的手腕,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要阿行去哪里?” 夏父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受伤的人背景很深,在朝中有极高的威望。侄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面承担罪责,更加不能去官府自首,否则我们担心他根本就不会有命活着出来。所以,我们打算让他去边境从军。只要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应该就不会再有性命之虞。” 陆父将缰绳塞进陆远行的手里,说道:“儿子,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万事小心。知道吗?行李和盘缠我和你夏伯伯都已经备好来了,从今以后你能依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以后要是有机会,就托人给为父报个平安。” “阿行要去边疆?可是那里在打仗啊!万一被敌人伤到了,那阿行怎么办?不行!阿行不能去!”夏瑢雪说着,伸手就要抢陆远行手里的缰绳。 “女儿,你以为你父亲和陆伯伯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那里过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吗?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对方的权势实在太大了,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啊!更何况咱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哪里斗得过官呢!” “那”夏瑢雪噙着泪水,不舍地看着陆远行,咬着下唇说道:“那我跟他一起去!我不要跟阿行分开!我不要!不要!” 陆远行松开手里的缰绳,抬起胳膊温柔地将夏瑢雪眼角的泪花擦净,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说道:“阿雪!阿雪你听我说。我还会回来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好不好?” 泪水越来越多,夏瑢雪用力的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陆远行叹了口气,转身对夏父说道:“夏伯伯,阿雪送送我可以吗?您派人到驿站那里接她回来。” 夏父点了点头,和陆父一起退到了一边。 陆远行弯腰抱起夏瑢雪,扶着对方坐在马背上,自己又跨了上去坐在夏瑢雪身后,拉着缰绳调转方向。 “父亲,儿子不会永远背井离乡的!”陆远行低头定定地望着自己的父亲,郑重其事地说完,双脚用力地踢了踢马腹,带着夏瑢雪消失在了转角。 清晨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 陆远行骑着马飞快地前行着,很快就出了镇子。两边的街道和房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稠密的树林。 在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的时候,骏马‘嗖’地一声钻进了树林。 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夏瑢雪靠着身后那人,心里装满了离别的愁绪。 突然身下的骏马嘶鸣一声后猛地停了下来,夏瑢雪回过神才发现驿站已经近在眼前。 陆远行跳下马背,将夏瑢雪抱回地面,想要松手却发现对方紧拥着自己不肯放开。 “阿雪,咱们到屋里等好不好?”陆远行拍了拍夏瑢雪的背,轻声说道。 怀里的人用力地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陆远行叹了口气,将夏瑢雪打横抱了起来,放在里间的凳子上。 “不要走!”夏瑢雪将脸埋在陆远行的胸膛,闷声说道:“我舍不得你!” “阿雪!阿雪你看着我!”陆远行用力拉开夏瑢雪的胳膊,蹲下身子仰头望着对方红肿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道:“阿雪,我跟你保证!五年,不!三年以后,我一定回来,亲自来找你!你愿意等我吗?” 豆大的泪珠,再次夺眶而出,砸在地上溅起无数水花。 夏瑢雪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带着哭音说道:“我等你!你一定要回来!活着回来!” “嗯。我保证!”陆远行说着,站起来将夏瑢雪拥进怀里,用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的力道。 跳下马车飞奔而来的赵行之,走进驿站看到的就是两人靠在窗边深情相拥的景象。他暗了暗眼神,默不作声地退到门外,坐在门口等候。 陆远行透过窗户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拉着夏瑢雪走了出来,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赵行之。 “行之表哥,”陆远行看着赵行之站了起来,面对着自己,说道:“阿雪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赵行之看着对方将夏瑢雪的手放在自己面前,低垂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抬起手任由对方将那只洁白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 “远行,你如果方便传递书信的话,就托人交给我吧!这样的话,目标还相对隐蔽一些。”赵行之将夏瑢雪的手攥起来,小心翼翼地不敢太用力,抬头对陆远行说道。 “好。”陆远行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哭得满脸泪痕的夏瑢雪,转身向外走去。 “阿行——”夏瑢雪喊着就要追过去却被赵行之拉住胳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远离自己,骑上马背,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了踪影。 “阿行!你记着!我等你!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赵行之垂眸看着哭得发抖的肩膀,空闲的那只手尝试了数次后终于忍不住搭在了夏瑢雪的肩膀上。 “阿行!呜呜!你要回来啊!我会等你的” 第九十五章:遥望当年(六) 三年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够很多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个被伤到的男子最终还是落下了残疾,左眼彻底失明了。他的父母听完了下人的禀告后顿时怒不可挡当下就找到了陆家,吵着要个说法。 陆父出面了解情况后顿时怒火中,吩咐下人立刻将人找来却遍寻未果,即刻派人四处搜捕,承诺必定会给对方一个交代,同时赔偿了对方无数白银。 可惜的是,对方虽然收了银子却不肯罢休,转天就报了官,要求官府立刻派人缉拿人犯。 陆父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将儿子的画像张贴在城门旁边的看板上,悬赏缉拿。 从那以后,陆家的商铺便隔三差五地受到对方家仆的骚扰,接连下来导致生意一落千丈。 夏父看着难过,有心说情却力有不逮,无奈之下只好暗中出手,希望能帮陆家度过这个难关。 从始至终对方那位站在幕后的老人都没有出过一次面,更没有开过一次口,既不阻止下人的刻意刁难也不为陆家解围,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至于伤者的反应则相对平静地多。陆父曾经登门探望过几次,也见过对方复原后的模样。所有带去的药材都被对方的父母收下了,可是那孩子却毁了。他每天都躲在房间里轻易不肯见人,就算也见也非要带上一只黑色的眼罩将那只坏掉的眼睛遮起来。 陆父每次都忍不住唾骂自己的不孝子敢做不敢当,逃了这么久也不肯回来。可对方只是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愣愣地望着前方的不知名,对陆父的话充耳不闻,心里想了些什么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陆父观察了几次越来越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不知道儿子的下落有没有被对方查到,更不确定有朝一日他回来的话会不会被对方打击报复! 长久以来的殷勤探望总算是起了下作用,男子的父母不再对陆父严词厉色,渐渐地前去陆家店铺捣乱的家仆也越来越少了。 可尽管如此,陆父还是不敢放松警惕。只要对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不敢推辞,因为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会放过自己的儿子。 自从陆远行离开,夏瑢雪就被父亲接回了夏家,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自己暗中相助。 从那以后,夏瑢雪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之前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哀愁忧思则变成了常客。可尽管如此,这淡淡的忧郁却越发地衬托出了她身上独树一帜的别样美感,仿佛一只空谷幽兰一般惹人怜爱! 曾经圆润的小脸被岁月削瘦了脸颊,磨尖了下巴,变成了一张瓜子脸;洁白细嫩的皮肤犹如婴儿一般水嫩,透过阳光甚至能够看清那次覆盖在表面的细细绒毛;细长的柳叶眉下的那双乌黑的杏眼水润透亮,小巧玲珑的鼻子将下方那张樱桃小嘴衬得更加调皮可爱。 曾经可爱讨喜的疯丫头已经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妙龄女子,行为举止大方得体,俨然一位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只是那股蔓延在她周围的哀愁和思念,总是让人忍不住为之呼吸沉重。 而唯一能让她偶尔展露笑颜的,就只有他的表哥赵行之。每天早上,她都会迫不及待地抓住表哥的衣袖,神情迫切地追问着什么。如果对方点头,她的脸上顿时会展露出令人炫目的笑容;可大多数时候对方只是无力地摇头,而此时她那充满期盼的目光则会立刻颓废消散掉,仿佛昙花一般开完后迅速枯萎颓败。 每当此时,赵行之都会忍不住露出心疼的神色,抬手想要将对方拥进怀里安慰却被对方狠狠地推开。 看着她伤心欲绝地跑开直到孱弱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了解对方又把自己关进房里失声痛哭的赵行之总是愣愣地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双手握拳到指尖都发白了也浑然不觉。幽暗的眼神将主人的心思深深地隐藏起来,不让旁人发觉。 而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也只能颓然地看着滴着鲜血的手掌苦笑。 “阿行你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我写信呢!阿行”夏瑢雪扑倒在床上,将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哽咽着自言自语。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抬起头,伸手将床头的枕头搬开,小心翼翼地将放在下面的信封拿到面前。 夏瑢雪仔细地将眼泪擦干,仔细地数了数信封。 一、二、三、四、五。 快三年了,她就收到了五封书信。每封信都被她仔仔细细地读过,每一个字都能让她想起阿行。 每到半夜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夏瑢雪摸出这些信,靠在床边就着月光阅读,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底的恐惧和不安清除,仿佛阿行并没有去战乱的边境还呆在自己身边,哄自己开心逗自己笑。 看着看着,眼睛就开始模糊,不知道是泪水模糊了眼睛还是睡意朦胧了目光。只知道,接下来阿行会笑着跑过来,拉起自己的手,一起在碧绿的草地上奔跑,欢快的笑声不停地回荡着。 转天早上,夏瑢雪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上方的床帏,伸手摸到的也只有湿了半边的枕头。 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重新放回信封,夏瑢雪将信封藏回枕头下面,然后下床梳洗,等着日子一点一点地过去直到约定的那天到来。 “阿行,你要回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这儿等着你” 荒凉的边境此时战火缭乱,杀声震天。 城墙下的将士们骑着战马、拿着长剑正勇猛地冲向敌军阵营,疯狂地斩杀着敌人的生命。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穿银色铠甲、手持长枪、身皮红色战袍的男子。他骑着一匹黑色的战马,一马当先地冲进敌军的包围,一枪刺死了迎面而来的敌军将领。拔出长枪后,他大喊一声,就开始飞快地甩动长枪将周围的敌军诛杀掉。片刻之后,他胯下骏马的周围就堆起了一片尸体,各个鲜血直流,死状凄惨。 渐渐地,附近的敌军被他的气势所震,不敢再轻易靠近。可饶是如此,他们也躲不过被对方一枪刺穿胸膛的结果,因为那位将领在杀光了周围的敌人后竟然主动靠了过来! 在男子奋力击杀的鼓舞下,其他同行的将士们逐渐感到了热血沸腾的激动,纷纷呐喊着冲向敌军,更加卖力的砍杀起来 大战之后,士兵们开始清理战场,将双方将士的尸体抬走埋掉。 残阳如血,萧瑟的风将无数的生命带离这片浸满了鲜血和尸体的战场,送向不知名的远方。 之前冲在最前方的男子,一手持枪一手拉着缰绳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时不时对周围的士兵点头示意。 “上将军。” “上将军。” “上将军。” 他身上的银甲早已被鲜血染的面目全非,就连身后的战袍都还在滴着血。明明身处横尸遍地的战场之上,可他却恍然未觉一般步伐坚定地向前走着,藏在头盔里的眼睛坚毅、沉稳、毫不迟疑。 回到城内,男子将长枪和马交给守城士兵,自己则爬上了城墙。 “末将参见元帅!”男子来到城墙中央,摘下自己的头盔,单膝跪地,向站在面前身穿铠甲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行礼。 “起来吧!”中年男子眺望着前方的战场,动作不变。 “是。”男子抬起头,面容沉静地站了起来。 “你小子还真不含糊!竟然带着兵就冲进去了,不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吗?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不对,你连死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怕虎!”中年男子说着,突然扭头冲着对方咧嘴笑了起来,抬手就给对方胸口一拳。 男子受了对方一击,非但不恼反而笑了。 “元帅错怪末将了!”男子伸手揉了揉刚刚被打的地方,低声说道:“我就是太怕死了,所以才不能退缩。” “这是什么道理?”元帅不解地看着男子,问道:“哪有怕死的人上了战场反倒冲在最前面的?!你当老子是傻子吗?!” “呵呵,末将不敢!”男子笑了笑,说道:“我就是因为怕死,所以才不能临阵退缩;不想死就要冲在最前面,只有对方先死了自己才能有活路。人只有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才会了解求生的欲望有多么强烈。” 元帅听完对方的话,憨厚的笑容越来越淡最终归于平静。 “这就是传说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吧!”男子点了点头。 “呵呵!果然不愧是‘拼命陆郎’啊!你如此执着于生死,是放不下心里藏的那个人吗?”元帅轻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 “是。”男子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地平线上那点仅剩的余光上,喃喃低语道:“我们约定好了的。我要活着回去找她,而她会等着我的。” “陆远行,我一直觉得一个男人沉迷于儿女情长是件挺丢人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在你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可耻的痕迹。真是奇怪啊!”元帅看了对方一眼,仰头感叹:“哎,可惜我女儿才十岁,不然我一定把她许配给你!” 这个身穿银甲的男子竟然就是离家多年的陆远行! “呵呵!”陆远行笑了笑,说道:“元帅的情意末将心领了,不过我是不会背叛阿雪的。就算你女儿年纪相当,我也不会答应的。” “嗯?!兔崽子!老子是看好你才跟你拉亲戚的,你敢不识好歹?!”元帅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睛,如同盯住了猎物的野兽一般随时准备着扑上去撕咬。 陆远行面不改色地说道:“末将不敢!只是末将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元帅您忍心让自己的千金成为独守空房的可怜女子吗?” “你敢!” 陆远行望着渐渐朦胧的天边,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情不自禁地地扬起,说道:“就算我不敢,我的她也不会允许的。从小我们就只属于彼此!” 元帅抿紧了嘴巴恨恨地瞪了半天,突然泄了气,无精打采地说道:“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事,本元帅为何要纠结在这上面?!简直有损本元帅的颜面!” 陆远行收回目光,说道:“时候不早了,末将先行告退。” “你小子又要去写家书了?我说你都多大了!从你参军到现在也经历了大大小小不下百场的对战了吧!怎么每次战后都要写一堆唧唧歪歪的东西?!这要让外人知道了,本元帅的先锋上将军竟然是个每逢战后必写情书的家伙,那还不笑掉敌军的大牙?!”元帅不满地嚷嚷。 “要笑就笑好了!如果他们能笑掉自己的脑袋,末将会更开心!” 陆远行那不紧不慢的声音随着微风传到元帅的耳中,气得他不停地哼哼。 第九十六章:遥望当年(七) 夜幕的星星仿佛调皮的孩子,不时眨眨眼睛,看着下方围聚在火堆旁的人,好奇着对方的欢声笑语。 “哈哈哈,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喝酒了!” “你们没看见啊,老子今天斩杀了九十七个敌兵呢!” “切!才那么点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老子可是杀了一百一十七个呢!” “那算什么?想当初,老子” 陆远行靠坐在墙角一侧,对不远处正狂饮酒水的同僚们视而不见,丝毫没有被对方的豪言壮志所影响。 趁着墙边矗立着的火把带来的点点光亮,陆远行皱着眉头凝神思考着,曲起的膝盖上摆放着一小块木片,而木片的表面正平铺着一张空白的信纸,执笔的右手正举在半空中,迟迟不肯落下。 凝思苦想了许久,笔尖已经有些干涸的毛笔终于不再迟疑,想空空如也的信纸上方挪去。 啪—— 陆远行猛地抬头,发现肩膀上多了一只手,而手的主人则抱着一只酒壶坐到了自己身侧。 “元帅,您怎么不跟他们喝了?” 元帅没理会陆远行的询问,而是侧头看了看,满嘴不屑地哼哼:“你小子在这磨磨蹭蹭了将近一个时辰,怎么一个字都没写出来?!真是越来越回去了!要不要老在教教你怎么行家书?” 陆远行笑了笑,说道:“元帅,您喝多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去休息吧!” “嗯?你说什么?老子可没醉,才喝了一瓶怎么可能会醉?!”元帅瞪圆了眼睛,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 “哎我跟你说,家书不能这样吭哧瘪度半天也蹦不出来一个屁!我告诉你,信得这样写知道吗?什么春花秋月,那个什么” 陆远行头疼地皱着眉,将附件巡逻的士兵喊了过来。 “来人!元帅喝醉了,赶紧将元帅扶到营帐休息。” “是。”两个士兵答应着,将不停嚷嚷地元帅拽走了。 陆远行轻笑着摇了摇头,想要提笔却发现笔尖已经发干写不出字了。他随手将元帅落下的酒壶打开,喝了一小口后小心地吐出些洇湿了笔尖,然后开始在信纸上写了起来。 阿雪,我又打胜仗了,毫发无损哦! 最近我军连番大胜,已经撼动了敌军的根基,伤到了对方的元气。如果下一场也能大败敌军,元帅就能班师回朝了! 到时候我也能借机回去看你了。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咱们的三年之约就快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去找你的! 咱们谁都不能食言,好不好? 阿雪,我很想你! ——陆远行 陆远行仰起头,看着夜空中遍布的点点繁星,用力地眨了眨眼,将噙满的泪水逼了回去。片刻之后,他重新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叠好,放进信封里,扶着墙角站了起来,向军营走去。 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夏瑢雪和陆远行的三年之约已经近在眼前。 最近夏瑢雪很反常,每天魂不守舍地就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得消停。虽然她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收到陆远行的书信了,也不知道对方的情况如何,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踏实不下来。 这种感觉说不出是好还是坏,反正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夏瑢雪在心底坚信着,她的阿行一定会履行承诺按时回来的。 三年以来说不清的夜晚都已经熬过去了,那时的噩梦环绕、夜不安寝乃至于睁眼到天明仿佛已经变成了上辈子的事,遥远地不真实。 三天!只要再过三天,阿行就能回来了!真好! 夏瑢雪想着,嘴角不经意扬起,终于露出了三年来唯一的笑容,令急步赶来的赵行之失了神。 夏瑢雪抬头看到了赵行之,小跑着来到对方身边,欢快地如同重获自由的小鸟一般。 “表哥,我今天想要外出买件新衣裳。你跟爹爹说一声吧!” 赵行之回过神,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等等,我禀报完了就陪你去。” “嗯。你快点!”夏瑢雪点了点头,说道:“我在马车上等你。” 说完,也不等赵行之回答她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似的飞奔而去。 赵行之轻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夏父的书房走去。 在布坊浪费了将近三个时辰终于挑到满意的绸缎,夏瑢雪三令五申地强调了好几遍,要求对方一定要在今天之内将衣服赶制出来送到夏府。布坊地老板被她烦的耳朵都快磨出糨子了,再三保证一定会按时送到也不得清净,就差指天发誓了。在千说万说好不容易让夏瑢雪放下心来后,立刻脚底抹油跑到店铺后方去了,美其名曰‘督促裁缝抓紧时间赶工’。 从布坊出来已经将近中午了,夏瑢雪和赵行之商量着去了附近的客栈,打算用饭后休息片刻再回去。 酒足饭饱之后,夏瑢雪扶着窗户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说道:“以前都是咱们三个人一起出来的。” 赵行之愣了愣,扭头望向夏瑢雪,眼中流露出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深情,可惜对方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将这浓情厚意打散。 “就在这个包间,我、阿行,还有表哥。说起来,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能不能遵守约定。” 赵行之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淡淡地说道:“远行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我也这么觉得。”夏瑢雪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阿雪,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衣服了?”赵行之目光沉了沉,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松开,只是指尖还带着些微的白。 “明天,我要亲自去驿站接他!当然要穿新衣服了!”夏瑢雪说着,粉色的小嘴微微撅起,显得尤其可爱。 “是吗?”赵行之猛地低下头,脸上的嫉恨之色明显地让人心惊。他悄悄地深吸数口气,然后作势晃了晃茶壶,说道:“茶水都喝完了,阿雪你等等我去招呼小二再添些茶水。” 说完,赵行之就快步走了出去,那狼狈样子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可惜的是,从始至终夏瑢雪都没有察觉到,因为她的目光望着窗外,而心思早就飞到了数里之外的驿站。 关上房门的赵行之终于脱下了戴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凶狠的神色,眼睛透露出恶毒的光,模样如此可怕竟然将从旁路过的客人吓得不敢上前。 深吸一口气,赵行之平息了胸口的怒气,重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冲着脸上苍白的客人笑了笑,然后从对方身边走了过去,留下一脸后怕中带着莫名的客人不知所以。 ‘吱呀’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夏瑢雪回过神,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低声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等了片刻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夏瑢雪不解地扭头,却发现站在屋里的不是表哥而是一个用眼罩蒙住了左眼的年轻男子。 她皱了皱眉,说道:“阁下是不是走错了包间?” 男子冷哼一声,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来到了夏瑢雪的身边。 “你不记得我了?” 夏瑢雪的眼中闪过疑惑,问道:“我应该记得你吗?” 确实对方的身形和动作让夏瑢产生了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曾在何时何地见过对方。 “呵呵!你还真是健忘啊!在家里窝了三年,人都呆傻了吗?” “你什么意思?!” 男子凑到夏瑢雪面前,伸手捏住对方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回想一下?” 陌生的气息一下子扑来,反应不及的夏瑢雪愣愣地看着不断凑近并放大的脸庞,皱起的眉头越来越紧。 “阿雪——” “放开她!” “不要打了!” 三年前的事一下子浮现在眼前,夏瑢雪震惊地看着对方,双手猛地发力,推开了对方。 “竟然是你?!” 男子后退了一步,也没有计较对方的行为,扯了扯嘴角,不冷不热地说道:“想起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瑢雪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身子,悄悄地从窗边逃离。 “哼!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我要是存了动你的心思你以为你逃得掉吗?”男子冷笑着说完,坐在了夏瑢雪的对面。 夏瑢雪顿了顿,见对方如此索性也坐了下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陆伯伯已经道过欠了,该赔的也赔了,店铺也被你的人砸了好几次。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想怎么样?” “呵!如果我说我要我的眼睛,他能赔给我吗?” “你——”夏瑢雪气极。 “你以为我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安安静静地蛰伏了这么久就表示事情过去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 “呵呵!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啊!”男子笑了笑,突然面容一整,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是血债血偿了!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关心在意的一切化为乌有。” “你——”夏瑢雪恨恨地瞪着对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子看了夏瑢雪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之前不动手是因为他还没回来。当事人不在,我报复半天他也不知道。这样一来,我的惩罚又有什么乐趣可言?!” “如果他不回来呢?”夏瑢雪定定地看着对方,不动声色地说道。 “呵呵!不可能!离家再久的人也落叶归根的,只要你在,他爹在。我就不信他会不回来。只要他回来了,呵呵!” 夏瑢雪脸色一白,片刻之后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他要回来了?” “你告诉我的!”男子看了夏瑢雪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陆远行的青梅竹马足不出户了将近三年,突然开始外出。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夏瑢雪惨白着脸,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男子看着夏瑢雪的反应,得意地笑了。他凑近了夏瑢雪,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将你们拆散的。” “哈哈哈哈!”说完,男子大笑着起身离开了。 留下夏瑢雪一个人面无血色地呆坐在桌边,默默地失神。 陆远行在楼下等了很久也不见小二端热水上去,后来忍无可忍地自己将滚烫的开水端了上去。 “阿雪,楼下的人实在太多了小二忙不过来”他来到桌边看着面无血色的夏瑢雪,将水壶放在桌上,握起了对方手,担心地问道:“怎么了?阿雪,出了什么事?” 夏瑢雪猛地回神,看到身边的人是赵行之后有些慌乱地说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赵行之她就先行走出了包厢。 赵行之看着夏瑢雪慌乱的背影,眼神暗了暗,紧跟着走了出去。 第九十七章:遥望当年(八) 清风拂过,草长莺飞。 一队骑着骏马的人沿着羊肠小道飞快地前进着,眨眼之间就已经近在眼前。 细看就会发现,虽然他们都在策马奔腾,可动作和频率都保持着难得一见的一致。骑在马背上的人们虽然衣着普通,可个个身姿挺拔,面色沉静,哪怕头顶的太阳渐渐有些刺目也无法影响他们分毫。 如此整齐划一的队伍,哪怕人数已经超过了二十却依旧默契十足,仿佛是常年呆在营地、训练有素的军人一般。 为首的那人身穿月白色长袍,头戴白色方巾,小麦色的脸上平静如水,骑着黑色骏马,远远看去仿佛是一位俊逸潇洒的书生一般。 对方那光洁的额头上覆盖了一层细密的汗,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荧光,身边的疾风将黑色的长发掠向身后,如果不是那微微抿紧的唇和时不时掠过急光的眼睛泄露了对方迫切的心情,恐怕没人会发现他心底的煎熬。 “吁——” 男子突然用力拉住缰绳,目视前方的眼睛闪过一道冷光。 原本急速狂奔的骏马猝不及防之下猛地扬起前蹄,这才堪堪停下了脚步,不满地嘶鸣数声后还烦躁地踢了踢前蹄。 紧跟在那人身后的队伍见状也停了下来,纷纷向前方望去。 小道两旁的桦树后面人影耸动,衣服和草丛之间产生的摩擦断断续续的传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将军?” 为首的男子扬了扬头制止了身后人的话,冷凝的目光扫视过林木后,开口说道:“阁下三番五次阻拦在下的脚步不知所为何事?已经遮遮掩掩的将近半月有余,还不肯露出真面目吗?”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那人头戴眼罩,将左目隐藏起来,而另一只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开口的人,凶狠之色暴露无遗。 “陆远行,你还记得我吗?” 陆远行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早就料到你不会善罢甘休,果然这一路上的埋伏和刺杀都是你的杰作了。” “哼!”男子懒洋洋地靠在了树干上,扬着嘴角冷笑道:“这些还只是开胃小菜而已,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呢!陆远行,你如此急切地回来,不辞辛苦日夜兼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陆远行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男子却兴致昂扬起来,脸上的笑意加深,只是眼睛里的寒意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 “莫不是为了在某个特定的日子,赶到某个特定的地方,去见某个特定的人吗?” 陆远行脸色微变,目光瞬间夹杂了利箭。 “你什么意思?” 男子玩味地看着陆远行的脸,将对方的变化收入眼中,不紧不慢地说道:“陆远行,你害我变成了如今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所有你在乎的,我都要尽数毁掉。” 男子说着,抬起微张的左手一点一点握紧成拳。 “让你后悔当初遇到了我!” 话音未落,潜藏在林间的人渐渐地显露了出去,数目竟然是马队的两倍。那些人们个个目露凶光,手握长刀,缓缓地向陆远行等人围了过来。 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扬着的嘴角竟然带着嗜血的意味。 “你们就好好招待一下我这位故人吧!一定要让他不虚此行,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啊!” 陆远行看着对方,无视越来越小的包围圈,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和阿雪的约定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也能如此清楚?!难道阿雪出了什么事情 “将军?”陆远行的副将忍不住开口,将思绪飘远的陆远行拉回现实。 陆远行看了看面前越来越靠近的这些闪烁着杀意的脸庞,焦急和不安在眼中交替闪现。 “将军,这里交给末将等人就好。你先走吧,不然时间就来不及了!”副将说道:“将军放心,我们有分寸不会犯人命的。” 陆远行皱了皱眉,扭头望着副将说道:“你们也要保重!” “末将领命!”副将说着,手持缰绳双手抱拳。 陆远行点了点头,重新望向前方,双腿猛踢马腹。 靠在树干上的男子顿时大惊失色,眼看着对方的马扬起前蹄一个飞跳就跨过了自己手下的包围圈,然后马不停蹄地向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 “拦住他!你们给我拦住他!不能让他跑了!”男子气急败坏地大喊着,想要指挥自己的人堵截却发现他们已经被骑马的人围了起来。 而之前跟陆远行说话的那人,大声说了一句:“不要闹出人命!”之后,竟然策马向自己走来。 夏瑢雪早在天亮之前就将自己打扮妥当,本想独自一人赶到驿站,却不想在后面的马车旁看到了等候在一般的赵行之。 夏瑢雪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走到马车旁边手脚并用地爬进了车厢,在赵行之跳上马车的时候低声说道:“谢谢你。” 赵行之握着马鞭的手顿时一紧,然后挥鞭打在马背上,驱动马车前行。 赶到驿站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原本幽然静谧的林子渐渐开始热闹起来。 鸟雀们跳出巢穴,纷纷扬翅飞舞,四处寻找食物。 蜜蜂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在五颜六色的鲜花间忙碌着,将花浆蜜汁带回蜂巢。 夏瑢雪自从进了驿站就没有动过,她坐在里间靠窗的位置,眼睛不停地向外扫去,脸上的焦急之色毫不遮掩。 赵行之默默地坐在她对面,将带来的甜点放在桌上,时不时将夏瑢雪面前已经空掉的茶杯填满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火红的太阳已经从头顶缓缓移动到了西方。天际那片连接着地平线的薄薄云层渐渐被染成了橘红色,形成了一片绚丽的火烧云。 赵行之扭头看了看天色,又瞅了瞅桌上那盘纹丝未动的甜点,微微皱了皱眉。 “阿雪,你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夏瑢雪趴在桌上,双手垫着下巴,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这样下去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了?!”赵行之又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渐渐隐没在橘红色的云层之后。 “阿行怎么还不回来?我已经等了他一天了。”夏瑢雪痴痴地望着窗外的小径,泪水渐渐蓄满了眼眶,不停地翻涌着水花。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赵行之看着面前的夏瑢雪,迟疑地说道:“阿雪,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他!我答应过他的,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夏瑢雪说着,一道泪痕划过了脸颊,紧接着另一侧的泪珠直接砸在了手背上。 “表哥,阿行答应过我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说过的!” 赵行之面色沉重地看着她,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用力到微微颤抖,片刻之后他沉了声音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他” “不会的!他答应过的。”夏瑢雪用力地摇了摇头,仿佛非常害怕对方口中会说出什么残酷的话语,所以飞快地打断。 “我要在这等他,表哥你回去吧!”夏瑢雪抬起身子,左手托腮,眼睛望着天际的亮色渐渐消失,说道:“这里有我就够了。” 赵行之沉默了许久,苦笑道:“我怎么可能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别担心,我在外间守着。” 说完,赵行之站起来,转身走向外间。 周围的景色渐渐朦胧起来,布谷鸟和猫头鹰时不时会发出几声鸣叫,为被黑暗覆盖的驿站带来几分阴森恐怖的感觉。 夏瑢雪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眼睛茫然地望着窗外,思绪早已飘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第九十八章:遥望当年(九) 黑夜再怎么漫长,总会迎来曙光。 可夏瑢雪的世界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色,再也看不到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美景。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却依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难道,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阿雪,他不会回来了。跟我回去吧!” 在听到赵行之的话后,已经忍了许久的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夺眶而出。 “不!我不走!” “他不会回来了!你在这里等一辈子也没用的!” “我不信!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你骗我!”夏瑢雪双手用力地捂着头,不停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话变成现实。 “阿雪,”赵行之拽住夏瑢雪的胳膊,见对方不肯接受现实忍不住高声喊道:“夏瑢雪——” 夏瑢雪猛地一顿,抽泣着说道:“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的呀!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赵行之用力地将夏瑢雪颤抖的身子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折断她的骨头,低声说道:“忘了他吧!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不!”夏瑢雪摇着头,想要从对方的怀里退出来却换来更加用力的桎梏。 “你放开我!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我要等他!” “夏瑢雪你醒醒吧!”赵行之忍无可忍,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令一只手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回不来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从今以后能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了!你看着我,看着我!” 夏瑢雪艰难地摇头,泪眼婆娑的眼中满是拒绝,“我不信!他说过会活着来找我的。我不信!” “哼!”气急攻心的赵行之冷笑着说道:“是。他是活着从战场上回来了,可是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了。” 夏瑢雪愣了愣,震惊地望着赵行之痴狂的脸,理智渐渐回笼。 “你什么意思?” “呵呵!”撕下了伪装的赵行之终于露出了隐藏多年的真面目,嫉妒和憎恨赤裸裸地显露出来。 “我的意思是,他确实打了胜仗,确实衣锦还乡,可是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你怎么知道的?”夏瑢雪愣愣地看着对方丑陋的嘴里,问道。 “因为他写给你的每一封书信我都看过,包括那些被我私下毁掉的、向你倾诉衷肠的情书。我说你见不到他,是因为我早就将他的消息告诉给了他的仇家。”赵行之冷笑着说道,“对方可是准备了数不清的大礼在他回来的路上等着呢!保管他受用终身啊!” 赵行之的话如同一桶冰冷的水从夏瑢雪的头顶浇下,将她全身都浇透,冻得瑟瑟发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为什么?”赵行之抓着夏瑢雪的手猛地用力将对方拽到自己面前,充满了嫉恨的眼睛里射出冰冷的目光几乎将夏瑢雪忡愣的脸冻伤。 “你说我是为了什么?阿行、阿行,每天你口中喊的就只有这个名字。可你知不知道,在我小时候我母亲也曾经亲昵地如此称呼我?!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明明喊着我的名字,指的却是另一个人!” 夏瑢雪被赵行之的反应吓呆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反抗。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哼!意思很简单,我想让他消失,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赵行之说着,眼中流露出了浓浓深情,语气也轻柔起来。 “” “阿雪,你知不知道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可是,那个时候你身边竟然还有一个陆远行!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拉近和你的距离却都被他破坏了!如果没有他,和你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人就应该是我!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们俩一起打闹、玩笑,欢声笑语的追逐奔跑,站在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我是什么感觉?!明明我才应该是跟你更为亲近的人,凭什么他能在你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夏瑢雪看着对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的,我们以为你不喜欢太过放纵的玩耍”夏瑢雪下意识想要辩解却被对方打断。 “是吗?”赵行之冷冷地开口说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们又何尝问过我的感受?这些所谓的想法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每次我站在冰冷的角落,看着你们欢快的笑颜,卑微地分享着从你们身上借来的快乐,这对我而言是怎样的讽刺和嘲笑?!你们可曾想过!” “更可恨的是,为什么你的心里只有他?明明我也在,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的存在,感受不到我的付出?为了你,我付出了多少,做了什么你又知不知道?!” 赵行之看着对方忡愣的脸,扬起了嗜血的笑,说道:“呵呵!所有人都以为那个瞎子是被陆远行害得,就连他们双方都是如此认为的。其实” 夏瑢雪震惊地看着对方,眼睛越瞪越大。 赵行之享受着对方的震惊,不紧不慢地说出了当年的真相。 “如果不是我伸出的那一脚,他又怎么会那么巧就倒在了那里,被凳子上的长钉刺瞎了眼睛!当然,那时的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只是,任何想要靠近你伤害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所以,阿行是无辜的?” “呵呵!他又怎么可能无辜的了?如果不是他那一推,我又怎么可能拌得倒那人呢?” 夏瑢雪震惊地后退两步,苍白着脸喃喃道:“原来如此!当年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就连我都以为” 夏瑢雪猛地抬头,愤怒地瞪着赵行之,“你竟然就这样让阿行替你背黑锅?!你怎么能这样?!” “呵呵!”赵行之笑了笑,说道:“不这样,我又怎么能名正言顺地将这样碍眼的家伙从你身边赶走呢!亏我当初还以为他会被对方折磨致死呢!哪怕是后来得知他去边疆逃难,我也无时无刻不希望他能死在那里。可谁知道他竟然如此命大,不但没有死,还立下了战功,做了上将军。于是,我就将他即将归来的消息透露给了他的死敌,让对方在途中安排人手趁机将他击杀。看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可怕他的尸体已经冷透了吧!” “你!”夏瑢雪听完,脸上再无一丝血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给阿行报仇!” 夏瑢雪说着抬手拔下头上的银钗就冲向赵行之,却被对方攥住了双手,伸脚一拌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夏瑢雪呻吟了一声,脊背撞在地上后传来了钻心的疼痛。她恨恨地瞪着头顶上方的赵行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赵行之看着身下的人,十几年来日夜的思念幻化成的想象终于变成了现实,幽暗的眼睛渐渐涌现出一股复杂厚重的情欲。 “阿雪,你是我的。”说完,赵行之一手扣住夏瑢雪的双手按在头顶,另一只手竟然开始解对方的衣服。 夏瑢雪被对方的举动吓坏了,颤着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不要!不要!放开我!阿行,救我!” 痴迷的眼睛在听到那个名字后顿时变得疯狂去了,赵行之笑着应道:“好啊!我这就来救你!” 刺啦—— 第九十九章:遥望当年(十) 痛! 身上的痛伴随着心里的痛,在绝望的浇灌下化身为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残酷无情地将夏瑢雪拖到了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赵行之冷静下来后才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强暴了阿雪,一时间惊呆在了,慌乱地跌坐在了地上。 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无措地看着夏瑢雪颤抖着身子将丢在地上已经被自己扯坏的衣服胡乱地裹在身上,惊慌失措地退到一般缩成一团。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赵行之看着蜷缩着身子埋头痛哭的夏瑢雪,动了动身子,想要靠近对方却被对方狠狠地喝退。 “我恨你!赵行之!我恨你!”夏瑢雪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瞪着赵行之,恨不得将对方碎尸万段也难解心头之恨。断断续续的咒骂话语随着她的抽泣而变得磕磕巴巴,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女子表达怨恨和痛苦的心境。 赵行之猛地定住身形,全身僵硬着无法动弹。 这是第一次听到阿雪叫自己的名字,却夹杂着如此沉重的仇恨和绝望!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就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恨你!我恨你……” 赵行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对方的咒骂却不断地撕扯着自己的理智。 “你不是人!我恨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你这个畜生!” 夏瑢雪绝望而又愤恨地瞪着男子,哪怕泪水以后化作洪流源源不断地冲刷着她的脸颊也毫不在意。 “阿雪,我是爱你的。我是真心爱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别怕!”赵行之说着,半爬着向夏瑢雪靠近,僵硬的四肢如同木头一般连弯都不会转了,只能生硬地向前挪动。 “阿雪,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娶你,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夏瑢雪瞪大了眼睛,绝望浮现在脸上将最后一丝血色耗尽,之前的纠缠和撕扯再次浮现在脑海,将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击垮,双眼竟然蒙上了一层雾色使那双靓丽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变得黯淡许多。 被之前经历的可怕场景折磨的夏瑢雪,双手更是紧紧地攥着裹在身上的衣物,用力到指尖都泛起了白色,整个身子都害怕地不停发抖。 赵行之看着饱受折磨和痛苦的夏瑢雪,心疼地不能自已,伸出手想要将对方颤抖的身子纳入怀中。 微微发抖的指甲在即将接触到对方的刹那猛地被推开,赵行之眼神一凝,竟然拽着对方往自己这边挪动。 结果,这动作使夏瑢雪再次受惊,拼命地挣扎起来,竟然迫使赵行之无法靠近。而她也变得更加激动,情急之下更是尖叫了起来:“你做梦!我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休想!我死也不要!” 怒气再次充满了赵行之的胸膛,一下子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他不顾夏瑢雪的挣扎,抓着对方的手腕拖到自己面前,凶狠地质问道:“不愿意?你还想继续等他吗?不说他回不回得来,就算他侥幸回来了,你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如他的眼吗?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夏瑢雪突然僵住了,仿佛一只活动的木偶突然被撤掉了控制它行动的丝线,再也无法动弹,只能徒劳而又空洞地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然后声音,苍白而又无力。 绝望,再次从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如同看不见的黑雾将她周围的空气都渲染成了浓浓的灰。。 满脸泪痕的夏瑢雪终于承受不了地崩溃了,只能趴在地上绝望地嘶吼! “啊啊啊——” 赵行之冷眼看着夏瑢雪,残忍地掐断她心底那最后一丝的侥幸。 “如果他知道了你我之间的事情,你说他还会接受你吗?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看待你吗?你以为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别碰我!你这个畜生!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突然,夏瑢雪猛地顿住,紧接着抬起头,狠狠地瞪着赵行之,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阿行不要我了,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你别做梦了!这辈子你都休想再靠近我!即便你今天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我爱他!此生此世我只爱他一个!” “啊——!!”赵行之在听完她的话后终于发狂了。他一下子将夏瑢雪扑倒在地,仿佛瞬间化身成为一只嗜血的猛兽。 “我得不到你的心?我得不到你的心吗?你的心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赵行之声嘶力竭地喊着,将夏瑢雪固定在身形动弹不得,一手按住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伸进了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他赤红着眼睛,满脸决绝的神色,癫狂地重复着同样的话题,如同修罗一般令人恐惧。 此时的夏瑢雪早以失去了平日的聪慧和冷静,满脑子想的只有不停地打击对方,丝毫没有留意到对方手里的东西。 赵行之突然狂笑起来,低声质问道:“说!你的心是不是我的?是不是只属于我一个人?说啊!” “你休想!这辈子你都可能得到我的心,我心里只有阿行一个人!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你别做梦了!” “哈哈哈!”赵行之狂笑数声,下一刻竟然将锋利地匕首刺进了女子的胸膛! 刹那间,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夏瑢雪心口的位置鲜血迸流,有几滴甚至溅到了男子脸上。 赵行之仿佛疯了一般,用力地划开了夏瑢雪胸口的皮肤,将带血的匕首随手丢在一旁,然后—— 他竟然将手伸进了女子的胸腔,搅动片刻后才退了出来。只是,那沾满鲜血的手里,然后躺着一颗猩红色尚在蠕动的肉团! 他竟然将夏瑢雪的心脏活生生地掏了出来! 沾满鲜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攥着心脏,赵行之俯下身子凑到大睁着眼睛却已经没有呼吸的夏瑢雪面前,柔声说道:“阿雪,你看这就是你的心。它现在躺在我的手心了!它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你看啊!它还在跳动呢!” 一阵马蹄声飞快地传来,由远而近,眨眼间已经近在眼前! 陆远行一路策马前行了两日两夜,好不容易才赶到驿站。他猛地拉动缰绳,在坐骑尚未停稳之际就跳下马背,飞快地向驿站跑去。 “阿雪,我回来……” 第一百章:遥望当年(十一) 眼前的景象将陆远行钉在了门口,铺天盖地的绝望如同一只从天而降的巨大牢笼瞬间将陆远行禁锢了起来。 “啊啊啊——”陆远行赤红着眼睛,怒吼着冲上前去将赵行之从夏瑢雪的尸体上扯了下来。 啪嗒—— 猩红色的心脏掉在了地上。 赵行之慌乱地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凑上去,小心翼翼地将肉团捧回手心,嘴里不停地说道:“我的心!我的!我的!” 陆远行一步一步走到夏瑢雪的面前,看着对方胸口那只淌着鲜血的血洞,扭头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赵行之。 “是你杀了她?!” 赵行之恍然未觉陆远行朝自己射过来的凶狠目光,自顾自地陶醉于手心里的心脏。 脱离了母体,又暴露在空气中,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最终安静了下来。 陆远行抽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指着赵行之,一步一步地靠近,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杀了她?!” 赵行之抬起头冲着陆远行露出了一个呆傻的笑容,无比陶醉地说道:“你看,这是我的心哦!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是我的!呵呵!” 凶狠的杀意从陆远行那充血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他举起长剑一下子刺进了赵行之的胸口,比地狱爬来的修罗还要可怕。 噗嗤一声,长剑刺穿了赵行之的身体,紧接着传来一声钝响。 赵行之侧躺在了地上,可眼睛却始终看着滚落在一边的肉团,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陆远行转过身,来到夏瑢雪的身边,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冷却的身子抱进怀里,柔声说道:“阿雪,我回来了。你的阿行回来了,不要睡了。你看看我啊!我是阿行啊!你是不是怪我没有按时回来,晚了两天所以才不肯理我?我错了,阿雪你原谅我好不好?” 豆大的泪珠如同珠帘一般源源不断地从陆远行的眼眶里滑出,落在夏瑢雪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洇湿一片! “阿雪,你身上这么冰,是不是冷啊?”陆远行说着,用力地拥紧了渐渐有些僵硬的尸体,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在!我抱着你就不冷了!阿雪,你和我说说话啊!别不理我!你知道的,从小到大我最怕你不理我了!阿雪” 陆远行将头埋在怀里,不停地轻吻着夏瑢雪的额头,无声地哭泣了很久。 “阿雪,你一个人走是不是寂寞了?我来陪你好不好?”陆远行笑着说完,一只手拾起了不远处掉落的银钗,死死地攥在手里。 “阿雪不怕!我这就来陪你!”说完,陆远行一个用力,将银钗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不但如此,他还用力地向里按了按,断断续续地说道:“阿雪,等等我。我这就来找你了” 说完,力竭的陆远行支撑不住地趴在了夏瑢雪的身上。 一阵风吹过,林子里传来了沙沙的轻响,仿佛在叹息着什么。 在陆远行咽气的瞬间,一道浅色的影子从他身下飘了出来,带着一层浅灰色的雾气。 那是带着煞气的夏瑢雪的灵魂,由于死前带着极大的怨恨和痛苦,原本纯洁无暇的灵魂竟然被自己的绝望所污染。 她缓缓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飘到一边,低头看了看抱着自己的那个月白色背影,死寂的眼睛里平静无波。 被死前的痛苦和绝望所感染的她无动于衷地呆了一会儿,转身看到了那颗躺在地上的心脏。 挖心的痛苦重现在脑海,夏瑢雪的眼睛顿时闪过一道凛冽的光,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无法言明的恐惧。 疼! 好疼! 灵魂状态的夏瑢雪承受不住重现在脑海里的剧痛,竟然下意识地抓着心口蹲下了身子。 许久之后,她才重新抬起头,尝试着伸出手想要触摸自己的心脏,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从肉团里穿了过去。 刹那间,怨恨、绝望和痛苦闪现在了她的眼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围绕着她的那层薄雾竟然颜色加深了些许。 她重新站了起来,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何处。 而就在这时,一股突然出现的强大力量猛地吸住了她,竟然将她向外拽去。这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她根本就抵抗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飞快地离开屋子向外面飘去。 而这时,陆远行的灵魂也脱离了身体,正好看到了被拽离的夏瑢雪。为深灰色浓雾笼罩的他当下毫不迟疑赶紧追了过去。 两边的景色不断地倒退着,陆远行抬眼看到了前方的景象后顿时大惊失色。他赶紧加快速度追上夏瑢雪,渐渐地那股力量也开始拖拽陆远行。 眼看着情况以及非常危急,陆远行当机立断用力地将夏瑢雪往旁边一推,强大的力量扣住了夏瑢雪身上的灰色雾气同时也拽住了陆远行。 力量越来越强,陆远行只来得及扭头看一眼就夏瑢雪就被这股力量彻底吸走了。 夏瑢雪迷茫地留在原地,不解地望着周围的景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失去了薄雾的她也忘记了死前的执念,无论是绝望、痛苦还是怨恨都已经消失不见。 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她扭头望向不远处的木屋,缓缓地向那里飘去。 就在她快要抵达的时候,一位身穿白衣手执盲人手杖头戴斗笠的男子出现在了眼前。 那人停下了脚步,冲着夏瑢雪的方向停留了片刻,低声说道:“真神奇,竟然还有如此纯净的灵魂!” 夏瑢雪停了下来,看着对方,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可是对方身上那股淡雅的气质却在无形中吸引着她,让她情不自禁地驻足。 那人抬起右手掐指算了算,无奈地叹了口气。 “竟然是宿世痴缠吗?也罢!你我既然相遇即是缘分,我便带你们回去吧!”男子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两只乳白色的小瓶子。他用嘴咬出其中一个的瓶塞,将瓶口冲着夏瑢雪的方向。 夏瑢雪只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突然涌向自己,将自己向前拉去,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子将夏瑢雪的灵魂收进瓶子之后,重新盖好瓶塞;紧接着又打开了另一个瓶塞,将瓶口冲向南方。 赵行之的灵魂刚刚从驿站出来就感觉到一股吸力将自己牵引着前行,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男子将另一个瓶子也塞好后放回怀里,刚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了前方传来的惊恐叫声。 “死人了——!这里死人了——”男子恍然未觉一般,转身沿着小径缓缓离开。 第一百零一章:始末 簌簌—— 温柔的微风四处游荡着,在林子里、小河边流连忘返,不停地撩拨着翠绿色的生命,发出阵阵轻响。 龙魂用力地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后蔚蓝色的眸子重现清澈透亮。她抬起左手轻轻地拨了拨手指,只见卢塞行和赤雪上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两道薄如蝉翼的影子先后从靠在一起的身体里飘了出来,只是从卢塞行体内出来的灵魂竟然和赤雪人形时的模样完全一样;而赤雪体内出来的灵魂竟然是个男子! 在男子灵魂脱离身体之后,赤雪瞬间变回了狐狸的模样,静静地侧趴在地上,如果忽略它前爪之间的那个血洞的话,仿佛小家伙只是在眯着眼睛睡懒觉。 两个灵魂刚刚脱离各自的身体,脑海里暂时一片空白,谁也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存在,只是各种疑惑着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此处。 “卢塞行、赤雪,或者我应该叫你们陆远行、夏瑢雪?”灵魂看着这两道灵魂,轻声说道。 也许是被龙魂的声音惊到了,他们各自的脸色变了变,然后缓缓移动到了龙魂面前。 赤雪、不!是陆远行看了看龙魂,迟疑地问道:“你看得见我?” 此时,卢塞行,不!是夏瑢雪也来到了龙魂面前,定定地看着龙魂说道:“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妖。” 听到夏瑢雪的话,龙魂扬起了嘴角,没有说话。 陆远行扭头看了看,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全身都微微发着抖。 “阿雪,是你吗?” 夏瑢雪看了看陆远行,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才苦笑着说道:“是我。” 陆远行在对方开口的瞬间就扑了上去,将夏瑢雪紧紧地搂进怀里,豆大的眼里一串串地从眼眶里坠落。 “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的阿雪!我的阿雪!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夏瑢雪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任凭泪花由涓涓细流变为汹涌的洪水在眼眶里澎湃,双手用力地握紧成拳却不敢回应对方的深情。 过了很久夏瑢雪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抬起胳膊变拳为掌轻轻地推了推对方,轻声说道:“放开我吧!” “不!我不放!我等了这么久,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松开你的手!谁也别想再把你我分开!阿雪,难道你不想我吗?这么多年了,我时刻都在回想着咱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越是回想,我的心就越痛!越痛,我就越想。如此反复,声声不绝!” 两道清晰的泪痕瞬间划过夏瑢雪的脸颊,不停地在削尖的下巴处汇聚,将对方的肩膀洇湿一片。 “阿行,我也很想你!可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而你,也不再是以前的你了。咱们,已经回不去了!” “不!不会的!阿雪,你相信我!”陆远行猛地拉开双方的距离,定定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夏瑢雪,信誓旦旦地说道:“阿雪,我不在乎当初发生过什么!真的,只要是你就够了!我陆远行一直在寻找的、想要的只有你而已!我已经等了你太久了,我不在乎那些。你也不要在乎,好吗?” “阿行!”夏瑢雪用力地扑进陆远行的怀抱,双臂死死地搂着对方的脖子。 泪水更加汹涌,沉寂在心底许久的绝望和痛苦在听到对方的话后一股脑地全部爆发了出来,一直被这些情绪压抑着的夏瑢雪忍不住全身发抖,嘶吼着痛苦流涕。 “啊啊啊——阿行——!”夏瑢雪用力地攥着对方的衣服,哽咽着开口:“为什么你不早点回来?为什么要让我等那么久?如果我能等到你,该有多好” “对不起!阿雪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再快点,如果我再快点,如果我早点回来你就不会”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都没用了!”终于将心里的包袱彻底丢开,夏瑢雪借助着这次失声痛哭在陆远行的懊悔下毫无保留地全部发泄了出来,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往事如烟,事到如今也只能如烟了。 “阿雪,你别担心我已经杀了那个混蛋!而且,杀了他两次!我给你报仇了,所以你不要再伤心难过了,好不好?”陆远行轻拍着夏瑢雪的背,低声说道,嗜血和杀戮竟然在字里行间暴露无遗。 夏瑢雪愣了愣,抬头看着陆远行,说道:“你说什么?” 陆远行放开了夏瑢雪,扭头看着潺潺流动的河面,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暴露出来的凶残和冷酷。 “当年我来晚一步,抵达驿站的时候,你已经被他害死了。我一怒之下,拔刀杀了他为你报仇。看着你冰冷的尸体我再无求生之意,于是也自尽了。” “什么?!你竟然”夏瑢雪上前两步,震惊地望着陆远行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灵魂离体后,机缘巧合之下我竟然进入了一只狐狸的体内。凭借着它的力量和我自身携带的煞气和怨恨我竟然活了下来,而且还化身成了一只狐妖。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找你。可是我又不敢离开这里,担心有一天会和归来的你错过重逢的机会。于是,我就在这里等,一直等。想不到我没有等到你,竟然先遇到了他!于是,我就将他杀了!” “那个人,是我师兄吧?”夏瑢雪面露愁意,低声说道。 从小到大,自己就对师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和厌恶。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明明对自己很好却还是换不来自己的一丝亲近之意,原来他竟然就是前世害死自己的那个人! “是的,我在碰到他心脏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你惨死的样子,一时间仇恨和煞气狂涌我当时就想咬死他。虽然,不过他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 “阿行,你竟然为了我犯下杀孽?!” 龙魂不紧不慢地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说道:“就算他没有杀掉那个人,他身上的煞气也不少。” 夏瑢雪扭头望着龙魂,不解:“什么意思?” “他当年亲临战场和别人厮杀,死在他手上的人已经上千了。本身就已经沾染了浓浓的煞气,真正让他发狂的是你的死。” “那如今,他” 龙魂笑了笑,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悄悄地将他身上的煞气冲刷干净了。无论还是前世沾染的,还是今生新增的,都已经消失殆尽了。” “今生?是指我师兄吗?”夏瑢雪轻声问道。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不止。还有那些被他挖去心脏的人。” “阿行,你为什么?”夏瑢雪用力地将陆远行的身子扳过来,皱着眉问道。 陆远行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浑浑噩噩的,好像在找一个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夏瑢雪想了想,突然震惊地说道:“你说的是你的心?!” “好像是吧!”陆远行迟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时我就想着要找,不停地找,一定要找到。” 夏瑢雪皱着眉想了想,扭头望向龙魂迟疑了片刻,然后竟然跪在了龙魂面前。 “阿雪你这是干什么?”陆远行震惊地喊道,伸手想拉起对方却被对方拉着也跪了下去。 夏瑢雪定定地看着龙魂,郑重地说道:“龙魂,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身上强大的力量。你能帮帮我们吗?” 龙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渐渐安静下来的陆远行,说道:“如果你指的是煞气对陆远行转生后的影响,那么你不用说了。他的灵魂已经没有任何污点了,转生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真的吗?”夏瑢雪听完顿时激动地笑了起来,扭头望着陆远行说道:“真是太好了!阿行,你听到了吗?你不会受到影响,还能继续转生,真是太好了!” 陆远行想了想,迟疑地开口:“龙魂,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龙魂不解地望向陆远行。 陆远行察觉到身边的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脸颊竟然微微泛红。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和阿雪转生后,还能在一起吗?” 夏瑢雪愣了愣,眼睛微微泛起了水色。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能净化你身上的煞气。你们转生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这要靠你们自己。” 陆远行顿时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两个人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呢。 “我明白了!谢谢你。”说完,他拉起了夏瑢雪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阿雪,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用最快的速度!” “嗯。”夏瑢雪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龙魂看着他们握紧的手,轻轻扬起了嘴角,说道:“去吧!” 两道灵魂站了起来,轻轻地飘向了天际,最终消失不见。 第一百零二章:赤目雪狐 龙魂仰着头,看着灵魂彻底消失后,低下头望着前方到底的一人一狐,抬脚向前走去。 就在她打算挥手让他们回归的时候,一声细小的呻吟传了过来。 龙魂愣了愣,转眸望向发生声音的源头,那只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小狐狸。 前爪之间的血洞已经停止流血了,腥红色的液体将雪白色的绒毛粘成了一撮一撮的,狼狈而又悲惨。 龙魂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番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魄,它竟然没死! 死了还怎么用身体发生声音?! 阿魄,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它的灵魂竟然还留在体内?在躯体被其他灵魂占据了之后,自己的灵魂竟然还能潜藏在体内?!这怎么可能?! 按说确实是不可能的,可是你看它在没有心的情况下不也在苟延残喘着吗? 这是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也许,是超强的求生意念? 是这样吗,阿魄? 谁知道呢,也许吧! 龙魂伸出手将小狐狸软绵绵的身体抱进怀里,想了想,伸出左手的食指咬破。 顿时,一滴透明的液体从被咬开的伤处涌了出来。 龙魂翻转手指,将那滴液体滴落在小狐狸的血洞处,仔细观察。 只见那些黏着在绒毛上渐渐干涸的血竟然有了生命似的纷纷向那滴液体汇集过来,为它染上颜色。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黄豆大的液体就由浅粉变成了鲜红;不但如此,液体也在血液的汇集下越来越大,等到所有的血都融入后,这液体竟然变成了桃核大小。 紧接着更加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这团液体竟然迅速发生变化,生成鲜肉,最终变成了一颗心脏。 一系列变化消失之后,心脏躺在雪白的绒毛下竟然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仿佛是一颗刚刚离体、尚未坏死的心。 只见这颗心脏扑通扑通地动着,一点一点地挪动了小狐狸前爪之间的血洞处,然后一点一点地隐没在血洞之内。在心脏消失踪影之后,那道狰狞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愈合了! 龙魂看着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完毕,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之前还是血洞的位置。 竟然连疤痕都没有! “母亲。” 龙魂抬眼,发现那双血红色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察觉到龙魂的视线,清冽的水波迅速在小狐狸的眼中汇集,将血红色的眸子浸泡地更加清澈透亮。 “母亲!母亲!”小狐狸挣扎着翻转身子爬起来,两只前爪扑在龙魂的衣领处,毛茸茸的小脑壳死命地蹭了蹭去,片刻就浸湿了龙魂的衣领。 龙魂叹了口气,一手扶着对方的脊背,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不哭了,已经没事了。不要怕!” 小狐狸前爪紧紧地扒着龙魂的衣服,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当年的场景。 呼哧—— 呼哧—— 两边的景色在飞快的后退着,耳边传来自己那粗重中夹杂着颤抖的喘息,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 快跑—— 赶紧跑—— 到处都是危险,哪里都不安全,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刚刚学会吸收灵力的小雪狐惊慌失措地在林间飞奔,时不时急转弯逃跑,偶尔敏捷地钻进矮丛。身后时不时传来破空的声音,一只又一只头部锋利且闪着亮光、尾部带着羽毛的树枝飞快地钉入身后的土地,仿佛死神的镰刀一样阴森可怖。 小雪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身后那个紧追着自己的人类已经越来越近了,更糟糕的是毫不间歇的长途跋涉已经将自己身上的力量消耗殆尽了。 没有力气了,怎么办? 跑不动了,怎么办? 哪里有藏身之地?谁来救救我?! 小狐狸想着,冷不丁被一棵细长的藤蔓拌了一下,筋疲力尽的小腿来不及撑住而雪白色的身子还在随着惯性而前倾。一阵天旋地转,小狐狸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后才堪堪停了下来。 仰躺在草地上的小狐狸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类离自己越来越近,微微发抖的四肢却已经没有半点力气。 大脑的警报不停地响起,危险的信号不断地徘徊在脑海,可是自己已经跑不动了! 小狐狸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皱着鼻子露出了新长出来的尖牙,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般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那个人类竟然停下了脚步。 小狐狸还没来得及庆幸,就看到对方从身后又拿出一根树枝,正对着自己,搭在了什么东西上。 只听‘嗖’地一声,那跟树枝瞬间来到了小狐狸的面前,狠狠地刺进了两爪之间。 巨大地力量迫使小狐狸跟着后退了一段距离,直到脊背撞在一块坚硬的东西上才停下来。 顿时小狐狸感觉到了钻心的疼,从前爪之间的位置传到了大脑。紧接着一片温热的液体顺着疼痛传来的位置缓缓流淌着,经过的绒毛传来一阵似痒非痒的怪异感觉。 淡淡的腥味钻进了小狐狸的鼻子,它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那个人类裂开嘴巴,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然后飞快地走了过来。 小狐狸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低下身子,攥着刺进自己体内的那截树枝,连带着自己也被提了起来。 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方,小狐狸徒劳地挣扎着却始终无法逃离对方那宽厚巨大的手掌。 绝望,渐渐浮现在黑葡萄上,带着深深的悲哀。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猛地加剧,小狐狸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攥住树枝的另一头一点一点地用力,将树枝从自己体内拔出。 在树枝离体的瞬间,鲜血猛地喷涌而出,有的甚至洒在了小狐狸脸上!鲜红的血一点一点涌进了小狐狸的眼眶,将黑葡萄一样的眼珠渲染冲了血红色。 因剧痛而睁大的眼睛在最后一刻看到了树枝尖端挂着的那颗还在蠕动的肉团和沾了血的白色绒毛,一时间强烈的恨意充斥了小狐狸的大脑。 原本应该咽气的它猛地一口咬在了人类的手上,同时死命挣扎。不知道是人类吃痛松了手还是它挣扎地太过厉害,小狐狸竟然真的从对方手上逃脱了。掉落在地上的小狐狸顾不上身体的剧痛,拼命地扑腾着四只爪子,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灌木丛里。 不知道跑了多久,小狐狸终于力竭地扑倒在地。 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而被钩挂住的那颗小心脏却突然浮现在了自己的脑海! 强烈的怨恨源源不断地从小狐狸体内翻涌而出,紧接着又呈铺天盖地之势将它包裹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要挖出我的心?! 为什么?! 为什么?!!! 强烈的怨气沾着它自己的血腥化成了灰色的雾气,缓缓扩散开来。 同时,不远处驿站的悲剧也刚刚结束。 小狐狸狰狞地瞪大了自己血红色的眼睛,将体内不断翻涌的怨恨发挥到了极致。只见一缕灰雾从它身上分离出来,仿佛一条有生命的细绳一般缓缓地向驿站飘去。 那缕灰色的雾气被不远处刚刚诞生的灵魂所夹带的怨恨吸引着,非常准确地抓住了这个的灵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小狐狸这里飞来。 距离在不断地缩短着,就在这个灵魂抵达小狐狸所在的灌木上方时,另一个煞气更重的灵魂猛地推开了它,不过没关系。 这并不会对小狐狸造成任何影响;相反,这个灵魂比之前那个夹带的怨恨更浓更重,而且还沾染了强烈的煞气! 在灵魂被吸进小狐狸体内之后,笼罩在周围的灰色雾气纷纷也涌进了小狐狸的体内。 在一切变故结束之后,大睁着眼睛的血红色眸子突然动了动。 小狐狸竟然复活了! 它动了动爪子,缓慢地爬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前爪之间的位置。 之前的那个血洞竟然愈合了,留下了一个核桃大小的椭圆形伤疤。周围的绒毛还被血黏着着,失去了绒毛的掩护,那伤疤的丑陋和狰狞更是显露无疑。 小狐狸盯着那个伤疤,血红色的眸子闪过一道冷光,许久之后它缓缓低下头一点一点地将周围的血迹舔舐干净。 做完这一切后,它努力地将头凑了凑,突然定住了。 “为什么没有声音?我的心呢?我的心哪里去了?!为什么我的心不见了?” ——第三卷·宿世痴缠·完—— 第四卷:命定的羁绊 第一百零三章:启程 龙魂将小狐狸放回地上,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家伙,我不是你母亲。能够活下来,你很幸运。现在,离开这里吧!” 说完她不再理会对方,任凭小狐狸湿漉漉的血红色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犹如被狠心抛弃的幼兽一般低声呜咽着,径自挥手将那具尸体回归。 处理完后她伸出右手将沾满血渍失去光泽的斩妖剑提到面前,抬起左手,拇指向掌心处微拢,从剑柄开始一点一点移动,经过剑身最终抚过剑尖。 在这过程中,所有被抚过的地方,尤其是剑身处,不但血渍消失地一干二净,浮现的斑斑锈没了踪影,就连迹暗淡的剑刃都重现了光泽。 在龙魂的左手虎口离开剑尖的瞬间,只听‘嗡’地一声斩妖剑雌剑竟然恢复地完好如初,光可鉴人的剑刃闪过了一道细微却耀眼的光芒。 龙魂看了看斩妖剑,弯腰将剑鞘拾起来将斩妖剑放回了剑鞘之中。她看了看从自己拿起斩妖剑时就飞快地躲到一边林边的小狐狸,扬了扬嘴角,转身向林子里走去。 小狐狸远远地跟在后面,不敢靠龙魂太近却又不想离开,只好不远不近地追随着龙魂的脚步。 很快,破屋就出现在了眼前。 龙魂停在门前,望着这间破败的屋子,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这里,其实就是他们故事的转折点——当年的驿站。 龙魂微微摇了摇头,抬脚迈进屋里,径直来到了里间。 小狐狸悄悄地跳过门槛,来到龙魂身后,仰头望了望龙魂,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 窗户正下方的地面上,竟然散落着稀稀落落的土壤,更有甚者有的地方竟然对起了一个小土堆。而在土堆的旁边,一个直径约一寸的土洞赫然在列。 一把沾满了泥土的斩妖剑正歪歪斜斜地矗立在洞口之上,由于大部分剑鞘都暴露在外面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剑鞘还留在洞内,以至于整把长剑都倾斜了到了一定角度,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支撑不住而翻出来倒在地上。 小狐狸抖了抖,迟疑着向后退了退。 这把剑,比母亲手里攥着的还要可怕 龙魂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径直上前将长剑从土洞里拔了出来。 就在这时,龙魂胸口的衣襟动了动,一只纸鹤从她怀里飞了出来。 纸鹤挥动着翅膀绕着龙魂飞了两圈,然后来到了她面前。 龙魂看着这只轻盈飞舞的纸鹤,点了点头,说道:“可以走了。带我过去吧!” 小狐狸猛地一惊,血红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虽然不明白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可它心里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的去意。 她要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小狐狸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扑到龙魂的脚边,两只前爪死死地抱住了龙魂的脚踝,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磨蹭着,属于野兽的低鸣断断续续地从嘴里传来。 龙魂低下头看了看,叹了口气。她蹲下身子将两把斩妖剑放在身边,伸出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不要离开母亲不要抛弃我,求求你” 龙魂看着那双不断地被泪水冲刷的血红色眼睛,不知不觉心都变得柔软了。 “小家伙,我并不是你的母亲啊!你交错了,知道吗?” 小狐狸两只前爪小心地收起了锋利的指甲,用软软的肉垫紧紧地扒着龙魂的手,一颗小脑袋摇得仿佛拨浪鼓一般。 “不是的,我知道我和你并不是同宗,可是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那种母亲的感觉。我知道你是的母亲,和生下我的母亲不一样的。母亲,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我好害怕!母亲!” 龙魂听着对方的话,渐渐皱起了眉,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这个小家伙也很可怜,曾经简单快乐的生活在遇到那个想要杀掉它的人类后一去不返,数百年来一直被唯一的执念所驱使着。 为了找回自己的心脏,它不惜杀害了那么多人,可自己却始终保持着以前的纯真。 说起来,其实是陆远行的灵魂和煞气被这只小家伙吸收到了体内。数百年来,是他们两个一起在支配着这具身体。 只是小狐狸寻找心脏的执念实在太深了,以至于将在无形中压制住了陆远行身上所携带的血腥和煞气。也就是说,两个灵魂之中小狐狸的支配权更多一些。 然而,陆远行的控制权虽然少,却并不是没有,小家伙化为人形后的模样和夏瑢雪的一模一样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如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小家伙也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了,可是它却不肯离开龙魂了。 就在龙魂一筹莫展之际,阿魄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龙魂,你在犹豫什么? 小狐狸顿时畏惧地塌下了耳朵,整个身子都开始瑟瑟发抖,可小肉垫却任性地不肯松开。 龙魂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无奈开口:“阿魄,你吓到它了。” 阿魄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响起,小狐狸颤着声音的呼唤就传到了龙魂耳边。 “父亲。” 龙魂愣了愣,震惊地望向小狐狸,平淡无波的声音里竟然掺杂了几许惊讶。 “你能感受到阿魄?” 小狐狸明显地抖了抖,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阿魄的声音穿过空气响了起来。 “嗯。乖!” 小狐狸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鼓舞,顿时激动起来,虽然身子还在忍不住发抖,可声音却不再那么恐惧。 “父亲,你劝劝母亲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龙魂忡愣了片刻,不解地开口:“阿魄,你竟然承认它?!” “有什么关系,它说的并没有错啊!龙魂,你忘了吗?这世间万物,只要是有生命的都能算是咱们的孩子。所以它叫你母亲并没有错,我确实是它的‘父亲’啊!” 龙魂皱眉想了想,说道:“可是,它” “有什么关系,既然能够在没有心的情况下活下来。它求生的欲望已经战胜了死亡,不是吗?而且,龙魂你的血已经为它重造了一颗新的心脏。它已经重获新生了,不再受过去所限。” 龙魂迟疑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没有,你只是修改了它的命数,让它不再被自己的寿命所束缚。这不算错!” “可是,我当初答应过帝星的” “龙魂,既然做了就不要再后悔,否则会伤到更多无辜。” 龙魂愣了愣,扭头望向小狐狸。 只见那双噙满泪水的血红色眸子正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里面闪烁着希冀、不安、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恐惧。 想通之后,龙魂放柔了目光,笑了。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还叫你赤雪,可以吗?” 小狐狸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了龙魂很久才意识到对方终于接受了自己,顿时豆大的泪珠连成串从眼眶里滚落。 “母亲!”小狐狸挣扎着跳到了地上,两下蹦到了龙魂的怀里,拼命地用头蹭着,连带着声音都变得断断续续。 “好了,不哭了。”龙魂轻抚着赤雪的脊背,温柔地安抚下对方的情绪后将小家伙放回地上。 “赤雪,我答应过曾经居住在你体内的另一个灵魂要将这两把斩妖剑送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那里可能对你而言很危险,你要跟我一起吗?” 小狐狸仰起头,血红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龙魂,片刻之后用力地点头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不管是哪里。” 龙魂迟疑着开口,问道:“你不怕吗?其实,你可以在这等我的。” “不要。我更怕和你分开!我不要自己留在这里。” “那好吧!”龙魂点了点头,说道:“答应我,在人前不要开口说话。不要让人发现你的力量!” “嗯。”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启程吧!”龙魂笑着站起来,将两把长剑绑在身后。 从始至终,纸鹤都挥动着翅膀在龙魂上方盘旋着,等待她的指示。 系好后,龙魂低头对站在脚边的小狐狸说道:“出发。” 纸鹤立刻挥动着翅膀飞出了屋子,一人一狐踏上了旅程。 阿魄,其实你是为了听到那声‘父亲’所以才开口让我留下它的吧? 既然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阿魄, 第一百零四章:连云山 连云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并不是单单指一座山而是指这方圆数百里大大小小不下百座山峰的统称。 这片山峦彼此相依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远远望去就好像天边的云层一般跌宕起伏无穷无尽。 普通人如果进去了,每个三年五载别想出来,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也只能将连云山的一角游览过来;如果想要将连云山脉全部走一遍,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完。 一方面是因为这片山脉实在太大,另一方面是因为山里的林木高耸入云野草遍地极易使人迷失方向。 如果是普通人闯入,往往走了数个时辰之后就会惊讶地发现自己又转回了原地,无论如何努力和尝试都无法进入山中腹地。 渐渐地,前去挑战的人越来越少,可连云山的名气却越来越响亮。 不止是因为它宏伟壮丽的地理结构和让人头晕目眩眼的道路,更是因为在这片山脉深处隐藏着一群世外高人。他们各个身怀绝技,有的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大到能够预测一朝的走向和发展,小到能够看透人的命理定数;有的则手持长剑,能够和吃人血啖人肉的妖怪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将之诛杀。 如果谁能有幸遇到他们,那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倘若能被看中进而被收为徒弟,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福气。连带着家人都能跟着挺胸抬头,荣耀万分。 然而可惜的是,这些奇人义士们大多数时间都躲在深山之中,极少外出游历。 这可急坏了那些渴望一睹高人风采和想要拜师学艺的世人们。哪怕他们急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也没有办法。奈何人家就是深居简出,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山中腹地,任凭外界刮起了狂风暴雨也无法影响里面的人。 尽管如此,人们还是不愿意死心。每年开春还是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天天站着连云山山脚下,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就想找到一个在林间穿梭的人影。 龙魂和赤雪小狐狸在纸鹤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连云山的背面,直接从及腰高的草丛里进了山。野草实在太高了,小狐狸钻进去马上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可它不好意思开口呼救,只能凭借绝佳的听力捕捉龙魂产生的动静,勉强跟着对方的足迹万分艰难地前行。 相比较而言,龙魂则轻松地多,哪怕在这片茂密的草丛里前行也感觉不到任何压力。只要她愿意,龙魂甚至可以直接瞬移过去,而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过,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好好浏览一下这周边的美景呢! 赤雪越过一根鼓起的树根正打算继续前进,突然发现前方竟然安静了下来。 怎么没声音了?!母亲呢?难道跟丢了?! 小狐狸心里一沉,还没来得及呼喊就看到一只白色的鞋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下一秒,小狐狸感觉身子一轻,一双柔软的手已经将它从地上托了起来。 小狐狸用柔软的肉垫紧紧地抱住这双手,明知道对方不会让自己掉下去却还是忍不住想要抓牢,却不敢伸出锋利的指甲面对抓伤了对方。 龙魂轻笑着将小狐狸抱进了怀里,左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脊背,顺便将毛上粘住的草屑和枯枝剥下来。 “累了吧?我带你走。”龙魂说完,看了看在前方飞舞的纸鹤,抬脚继续前进。 山里的夜要比其他地方来的早得多,不是因为这里的太阳落的早而是因为在密林的遮掩下光亮散得更快。 龙魂抱着小狐狸挑了一处干爽的地方坐下,将小狐狸放在了地上。 “你自己去找吃的吧,记得回来这里就行。” 小狐狸点了点头,转身钻进林子很快就没了踪影。 越过那片草丛之后,龙魂跟着纸鹤直行往上又走了多半天,这才选了此处落脚。如果没猜错,这里应该位于那座小山丘的半山腰吧!以这样的速度,要何年何月才能抵达? 龙魂扭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想了想问道:“这里距离你要带我去的地方还有多远?” 回答她的是一片熙熙攘攘的虫鸣声,那只引路的纸鹤在龙魂坐下后就附着在了一丛灌木上,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陷入了休眠之中。 龙魂轻笑着摇了摇头,为自己错将对方有生命而感慨。 那只是一个被注入灵力的纸鹤罢了,根本就不可能有思维,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这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龙魂扬起嘴角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果然,小狐狸叼着一只深色的东西一蹦一跳地来到了龙魂面前。停下脚步后,它将东西放在地上,那是一只巨大的叶子。随着小狐狸的松嘴,拢在一起的叶子立刻松散开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果实。 小狐狸用爪子拨出一只最大的果子,用鼻子蹭到龙魂面前,讨好地说道:“给母亲。” 龙魂伸手将散发着清香的果子拿起来,说道:“给我的吗?” 小狐狸凑到龙魂腿边,用身子蹭了蹭,软绵绵地撒娇,“母亲吃。” 龙魂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轻笑着说道:“赤雪,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你母亲,以后不要再这样叫我了,知道吗?” 小狐狸用力地扬着脑袋不停地在龙魂掌心里蹭来蹭去,轻声呢喃道:“吃,母亲。” 龙魂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果实,说道:“赤雪,我不用吃东西的。这个给你吧!” 说着,她将果实递到了赤雪面前。结果小家伙竟然湿了眼睛,怯怯地后退到自己叼过来的叶子旁边,伏下了身子。 说来也是,自从这个小家伙和龙魂一起上路之后,每次它都会将找来的最好、最大的果子留给龙魂,而自己则捧着那些个头和样子要差些的果实吃得香甜。 而且,从它醒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沾染过血腥了,哪怕龙魂并没有言辞制止它食用生肉。于是,各种各样的果实变成了它的食物,而它自己也乐在其中,每天都会跑出去在沿途找出美味的果子。 每次将果实送到龙魂面前时都是那么小心翼翼,每次被龙魂拒绝后的它都会噙着泪水将送回来的果实一点一点地吃掉,仿佛自己是替龙魂吃的似的。 就连那个称呼也被它执拗地坚持了下来,哪怕每次龙魂都会开口否认自己并非它的母亲,可它却认定了这一点,而且始终如一地贯彻下去。 看着对方湿漉漉的血红色眸子,龙魂没再忍心开口而是将果子拿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甜美的汁水顿时随着果肉涌进了嘴里,松软的果肉入口即化根本就无须咀嚼,鲜香的果肉在舌尖打了个转后划过喉咙进入了食道,首次品尝到食物的龙魂被果子的美味所陶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小狐狸见状,也抓过一颗果子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 夜色渐深,吃完果子的小狐狸舔湿了爪子将自己的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就兴冲冲地钻进龙魂的怀里,美美地睡觉。 龙魂看着小家伙非常自觉地在自己怀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趴好,轻笑着摇了摇头。她靠在树干上,感受着小狐狸绵长的呼吸,自己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零五章:物归原主 在荒无人烟的山里翻来转去地走了三个月之后,龙魂终于在纸鹤的带领下来到了连云山腹地。 站在山脚下仰望着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石阶,龙魂跟着纸鹤飞去的方向向上攀爬起来。 真难以想象,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深山里竟然会有人搭建出如此大规模的台阶,从山脚一直蜿蜒而上,延伸到不知何处。 龙魂走了一会儿,感觉周围的景色都千篇一律不禁有些无趣。她弯下腰将赤雪抱进怀里,运用灵力使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然后紧追纸鹤而去。而此时的纸鹤仿佛变得有灵性似的,察觉了龙魂的动作纸鹤,猛地加快了速度,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踪迹。 龙魂也不着急,从容地追了上去。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开始西移了。 耳边的风声呼呼地响着,龙魂随着面前的石阶时而左转时而右移,视线紧紧地跟在空中飞舞的那只小小身影。 她移动地实在太快,以至于一节节台阶看起来仿佛变成了一体,竟然模糊了台阶与台阶之间的缝隙! 渐渐地,终点终于显露了出来。哪怕只有黄豆大小,也能更大地激起行人前行的动力。龙魂下意识地再次提高了速度,几乎和纸鹤并行前进。 随着距离的缩短,终点处的样子变得越来越清晰。一座巨大的牌匾伫立在了台阶的尽头。 龙魂渐渐减慢了速度,在靠近牌匾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时,一个身穿黑夜的人从牌匾左侧的石柱后方走了出来。 龙魂看着对方,不解地皱起了眉。 那个人的年龄 那人目若星辰,却带着几分嗜血的冷意,刚毅冷硬的脸上双唇紧紧地抿在一起,修长挺拔的身躯站在那里就仿佛一把尽染鲜血的剑,毫不掩饰其锋芒,让靠近的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呼吸困难的错觉。 明明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可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已经积攒了上百年的威压,那股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压迫感竟然将周围的气温连降了好几度。 纸鹤在抵达牌匾下方后就开始绕着男子飞舞,忽上忽下的仿佛要传递什么信息。可惜的是男子根本就没有理会,直接伸出左手食指和无名指并拢着夹住了纸鹤,然后直接放进了怀里。 龙魂站在台阶上,仰头望着对方,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男子锐利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挪到龙魂身上,看似平淡的目光却仿佛淬了毒似的刀似的悄无声息地剐在被注视的人身上。 龙魂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仿佛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对方目光中的凶狠。 男子将目光从龙魂的脸上挪开,在发现了背在身后的剑后目光顿时一凝。 他伸出双手,五指微拢,做出了个在空中握住的动作。 只听‘唰’地一声,两把长剑竟然同时离开了自己的剑鞘一左一右地飞向男子的双手。 才一眨眼的功夫,两把斩妖剑就被男子攥在了手里。 男子看了看剑身,随即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真的是本门的镇派之宝吗?为什么上面的血煞之气竟然一点都没有了,不但如此,斩妖剑竟然变得如此至真至纯,闪着光的剑刃比之前更加锋利,而从剑身上散发出来的浓厚剑更是气浑然天成,仿佛它们本来就应该如此! 这,怎么可能?! 这时,男子耳边传来了龙魂淡淡的话语。 “受人所托,完璧归赵。” 男子震惊之下,下意识地望向龙魂,目光在看到藏在怀里的小狐狸后立刻凶狠了起来。 “就是你害死了我的两个徒儿?!”低沉话语夹杂着死亡的气息,竟然比地狱传来的哀嚎还要阴森可怕。 龙魂察觉到了赤雪的恐惧,抬手摸了摸恨不得钻到自己体内、尚在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安抚下它的情绪后,开口说道:“他们的死确实和赤雪有关,可是这并不是它的错。” 男子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一片,眼睛死死地瞪着龙魂,片刻之后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一只虎妖,竟然也敢到这里来送死!既然你坚持要护着它,那我就连你也铲除了免得将来为祸一方!” 说完,他竟然手握长剑飞跃而起,向龙魂袭来。 龙魂皱了皱眉,在对方持剑即将刺到自己的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男子一击不成,反身将左手的斩妖剑雌剑甩向身后,方向正是龙魂瞬移后停留的地方。 长剑划破长空,带着呼呼的风声一下子就飞到了龙魂面前,直指龙魂的心口。 龙魂目光一凝,猛地向后仰去,同时伸出左手撑住地面,右手则仍然抱着小狐狸。从侧面望去,龙魂的身子俨然呈现出一个倒U形。 而斩妖剑则在她身子上方直接冲了过去,在空中转了个弯后再次回到了男子手中。 男子再次向龙魂冲来,双剑一高一低,想要在龙魂身上刺出两个窟窿。 而龙魂则借着惯性,先后扬起双腿,借着左手的支撑猛地一翻,重新稳住身子的同时刚好躲开了男子的第二波攻击。 男子双目圆睁,瞪着龙魂眼睛里闪过一道狠厉的光。下一刻,他竟然站在原地微低了头,将持剑的双手垂落在了身侧。 龙魂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不明白对方打算做什么。 只听一声类似于低喃的声音响起,龙魂前后左右四个方位的土壤松动起来,渐渐地埋在底下的土壤竟然开始向外翻涌。 见过卢塞行的招式,龙魂脸色一变,身子立刻腾空向上方飞去。 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四条土壤形成的链子已经先后向龙魂飞来,目标俨然是她的手腕脚腕。 数个翻转躲闪之后,龙魂惊奇地发现抱着小狐狸的右手竟然被锁住了。 而赤雪则不顾自己的恐惧,无视可能会掉在地上的危险直接从手臂里钻了出来不停地用爪子和牙齿攻击着链子,企图将被缚住的手腕解救出来。 为了防止小狐狸掉到地上,龙魂只好回到地面,时不时躲避其他三根链子的攻击。 这时男子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龙魂躲闪的身影,扬起嘴角冷笑。 “不错吗?竟然能够避开我的锁魂咒,你这只妖的能耐还不小!不过,到此为止了!封魂咒!” 顿时,龙魂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不断地拖累着身体使得自己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僵硬。 面前的景象渐渐模糊,龙魂不解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凭空出现的气流飞快地移动气流,呈螺旋状飞舞着,越来越急、风速越来越强,渐渐地被席卷的狂风紧紧包围起来呈的龙魂已经看不清身形。 男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缓缓抬起了双臂将斩妖剑举至身体一侧,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住手——!” 男子的动作一顿,扭头望向身后的山路。 只见一个身穿白衣头戴斗笠的男子在徒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有几次甚至差点被台阶绊倒。 “掌门师兄,快住手!” 男子不解地皱起了眉,恼怒地看着对方风风火火地跑到自己身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趁着男子迟疑的间隙,龙魂身形一动,瞬移出了龙卷风的中心。她惊奇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团将自己包围起来的龙卷风,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没了男子的指挥和灵力的注入,龙卷风变得越来越弱,最后消失了。 男子扶住了几乎站不起来的白衣男子,不满地说道:“师弟,你怎么出来了!你的身子这么弱,还一路狂奔下来,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你知道我看着你摇摇晃晃地从台阶上跑下来,有多担心吗?万一不小心摔倒了,那可怎么办?!” 平复下来急促呼吸的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必须得来,不然就糟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要你亲自过来!”黑衣男子嘟囔着,却还是小心地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而那个扶着白衣男子过来的年轻人则非常自觉地退到一边,神色恭敬地低着头。 龙卷风消失后,龙魂就扭头望向了那对相互扶持的男子。虽然他们身上的颜色鲜明且反差巨大,却丝毫不让人感觉突兀,相反看到的人还会产生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白衣男子站直了身子,扭头望向龙魂的,被斗笠上的白纱蒙住的脸庞显得朦胧而又神秘。 他收回了被黑衣男子握住的胳膊,冲着龙魂的方向伸出双手在空中摸索着,同时双脚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不是黑衣男子震惊的呼喊,来到龙魂面前,郑重其事地撩起长袍的前摆,弯跪在了龙魂面前。 第一百零六章:和解 咣当—— 两把长剑同时从黑衣男子手里脱落,径直摔在了青石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师弟——!”黑衣男子两步冲上前去,伸手想要将跪在地上的男子拉起来却被对方推开了。 白衣男子微低着头,万分郑重地说道:“请您不要怪罪我师兄的无礼和唐突,我替他跟您道歉。” “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给一只虎妖道歉?你没看到它身上的妖气吗?!” “你闭嘴!”白衣男子扭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过身子继续对龙魂说道,“请您不要跟我师兄一般见识,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才会如此冲动,请您不要怪他!” 龙魂看了看跪在面前的白衣男子,又看了看怒发冲冠的黑衣男子,刚要开口就听到黑衣男子怒不可谒地话语。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它们!” 只见两把斩妖剑缓缓浮到空中,再次回到了黑衣男子的手中。 黑衣男子不顾白衣男子的劝阻,手持斩妖剑,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龙魂,如果不是顾忌挡在中间的白衣男子,他早就冲过来了。 龙魂皱起了眉,天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火。 “这个人太冲动了,如此暴躁易怒的性格实在不适合拥有这两把剑。”龙魂说着,抬起了双手。 赤雪在龙魂开口的瞬间就从对方的右臂上跳到了地面,紧挨着龙魂的脚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两只手微微合拢,龙魂淡淡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再保管一会儿。” 黑衣男子猛地变了脸色,双手都忍不住微微发抖起来。 就在对方伸出手的瞬间,他竟然感觉到了两股强大的无形力量在不停地拉扯着自己手中的斩妖剑! 怎么会这样?!对方是妖啊!怎么可能对斩妖剑的力量毫不畏惧!突然想起了之前两把斩妖剑背在对方身后时的景象,难道它竟然克服了斩妖剑的力量进而掌控了它们?! 不可能!这世上没有任何妖物能够抵抗斩妖剑的威力,更不可能在斩妖剑下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他用力攥紧了剑柄,咬牙抵抗起来。 然而,这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渐渐地他的手心竟然泛起了红色。 白衣男子焦急地站起来,想要劝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不停地扭头望着双方,希望他们能够停止对抗握手言和。 最终,黑衣男子实在坚持不住,松开了手。 下一秒,两把长剑竟然直接从白衣男子身边擦过,停在了龙魂的手里。 黑衣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被染红的手掌,颓然地退了两步,苦笑不已。 在龙魂握住剑柄的瞬间,沾染在剑柄上的腥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了。 白衣男子转身对龙魂说道:“真是抱歉!我师兄其实并不是如此鲁莽行事的人,只是恰逢他的两位得意弟子离世他收到了刺激才会如此暴躁易怒。希望您不要怪他。” 龙魂看着白衣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白衣男子转身摸索着向黑衣男子走去,刚迈了一步双手就被握紧了。 饶是被打击地如此惨重黑衣男子也没有忽略白衣男子的动静,在对方转身的瞬间就上前想要扶住对方。 白衣男子没有推开这双熟悉的手,而是叹了口气,说道:“师兄,你既然已经收到了阿行的纸鹤,为何不先听听他给你留的话呢!这么急着动手,万一误伤了无辜可怎么办呢?!” 黑衣男子立刻反驳,“怎么可能误伤?!这两个都是妖,哪里会存在误伤的可能!你看看,这个已经能变出人形了,而且身上的血腥味弄得能呛死人;再说这个小的,虽然不能化形却沾染了我徒儿的味道!我的两个爱徒分明就是死在它手上的!” 白衣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冲着龙魂的方向说道:“冒昧问一下,您能不能把身上的兽皮脱下来?” 顿时,在场的除了开口的白衣男子和龙魂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小狐狸都顿了顿,才扭头仰望龙魂。 龙魂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和不解,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这是来自一个生命的馈赠,它的用心良苦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辜负。” “这样啊!是我冒昧了。”白衣男子顿了顿,扭头对身边的黑衣男子说道:“师兄,你还是先冷静下来听听阿行的话吧!” 黑衣男子看了白衣男子一眼,伸手将怀里的纸鹤掏了出来。 纸鹤立刻飞了起来,绕着两人欢快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才在两人面前停住。 只见这只纸鹤仿佛突然失去了生命似的,整张纸竟然一点一点地打开,最后变成了一张摊开的纸浮在空中。下一秒,一个个鲜活的文字竟然浮现在了空白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占据了整张纸面。 在最后一个字显现出来后,浮在半空中的纸仿佛失去了最后的依托,开始缓缓落下。 黑衣男子及时伸出手,将纸拿到面前阅读起来。渐渐地,他的眉越皱越紧,到后来眉峰竟然出现了个‘川’字。 将最后一个字读完后,黑衣男子转过身子背对着白衣男子,默默地发起呆。 龙魂注视着这个苍劲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产生了一种淡淡的哀愁,仿佛一下子那个挺直的脊背变得佝偻了许多。 片刻之后,黑衣男子转过身,面色平静地走到龙魂面前,恭敬地抱拳说道:“对不起,我师弟说的对,我刚才太鲁莽了差点误伤了你!” 龙魂摇了摇头,将长剑归还到对方手中。 男子接过斩妖剑,继续说道:“另外我还要谢谢你!是你将这两把斩妖剑变得更加完美无瑕,不但修好了剑身上的瑕疵,更将斩妖剑上沾染的血煞清除干净!承蒙您如此大的恩情,在下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说完,黑衣男子恭敬地鞠了个躬。 龙魂叹了口气,弯腰将小狐狸抱起来,说道:“这没什么。你们不用放在心上。如今我已将长剑物归原主,就不打扰你们了。告辞!” “且慢!”白衣男子猛地上前,胡乱摸索的双手拽住了龙魂的胳膊,拦住了她想要转身离开的动作。 “想来天色已晚,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再上路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要知道这里地处深山野林,要离开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露宿荒野的话,不说附近野兽频繁出没,就算运气好没遇到,可怕身子也受不住风餐露宿的折磨吧!” 白衣男子迫不及待地说着,劝留的意图如此明显,以至于忘了对方的身份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又如何会在乎风餐露宿! 至于猛兽侵袭,到底是谁侵袭谁还说不准呢!可怕所有猛兽见了他们都要绕道走吧,哪个不长眼的干随便往前凑呢! 黑衣男子虽然不明白师弟的意图,却还是顺着他说道:“师弟说的对,既然您不辞辛劳,长途跋涉来为我们送斩妖剑,如论如何我们都该好好招待一番以作酬谢。断断不能让您就这么离开了!如今天色已晚,您还是随我们回去,休息一番再说吧!” 龙魂没有理会黑衣男子的话,而是定定地看着白衣男子那张被蒙住到了脸,似笑非笑地脸上最终露出了妥协的轻笑。 “既然如此,那就打扰了!” “不会不会!请随我们来!”白衣男子激动地说完,扶着黑衣男子走在前方领路。 龙魂摸了摸赤雪那颗的毛茸茸的脑袋,不紧不慢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不知该如何称呼呢?”白衣男子一边走着,一边回头询问。 龙魂微微加快脚步,来到对方的另一侧,说道:“龙魂。” 白衣男子愣了愣,下意识地呢喃道:“龙!竟然是龙” 黑衣男子拽了拽师弟的衣袖,将对方的理智回笼,然后扶着对方继续前进。 虽然不解师弟为什么对这只虎妖如此另眼相看,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师弟,毕竟这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哪怕现在不清楚也没关系。他相信师弟! 毕竟,他的师弟可不是普通人啊! 第一百零七章:暂住 龙魂睁开眼睛,望着上方的洁白床帏,缓缓坐了起来。 躺在枕边缩成一团的小狐狸睁开眼睛看了看,翻了个身身又睡了。 龙魂伸出手将窗帘分开挂好后,翻身下床来到窗边。 许是夜间风急,竟然将关好的窗户拉开了一条缝隙。清晨的阳光刚好透过窗子,将点点光亮照在了地板上,形成了一条倾斜的光柱。 龙魂推开窗户,顿时外面的声音清晰了许多。远处竹林间的鸟雀啼鸣,近处草地间传来的虫萤歌唱,好一个生机盎然活力非凡的早上! 龙魂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那团小毛球,想了想没有叫醒对方而是直接走到了门口,推开房门。 白衣男子刚好站在门口,左手甚至还举着,看样子好像是打算敲门。 龙魂看了看对方顿时绷紧的身子,笑了。 白衣男子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说道:“龙魂姑娘,早啊!” 龙魂走到男子身边,将房门关好,取笑道:“不如你早啊!在这等很久了吗?” 男子拘谨地笑了笑,说道:“没有,刚来而已。我有很多话想跟龙魂姑娘说,所以才会一大早就急着过来。抱歉!不知昨夜休息的可好?” 龙魂笑了笑,扶着对方的左臂,迈下台阶,说道:“不用如此拘谨,你叫我龙魂就行了。昨晚睡的很好,谢谢你的招待!” “既然如此,何不多住几日?这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景色十分宜人,你可以好好游览一番。” 龙魂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对方,微微点点头,“也好。” 男子点了点头,跟着龙魂的脚步,右手拄着盲人手杖,说道:“真是失礼,昨天太过匆忙了。我还没介绍自己吧!我是慕白,昨天那个黑衣男子是我的掌门师兄,名叫墨夜。” 龙魂点点头,顺着慕白移动的方向前进。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先去吃点东西吧!”慕白说着,在龙魂的搀扶下向不远处的凉亭走去。 这里的地面都被修整地非常平坦,看不到任何坑坑洼洼的痕迹,而两侧的竹林周围则建起了一层及膝高的围栏,所有植物都被圈在了里面。 如此仔细体贴的设计,想必修建这里的人花费了不少心思吧! 两人来到凉亭落座,一个下人提着食盒走来,将里面的食物摆放在石桌上。 清淡的白粥冒着热气,圆滚滚的包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还有几只圆润饱满的水果,如此丰盛的食物摆在面前实在是令人食指大开,忍不住大快朵颐。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用吃东西的,你自己就食用就好了。” 慕白伸出手在桌面上小心翼翼地摸索了片刻,将盛放着水果的盘坐推到了龙魂的面前,说道:“那尝尝山里盛产的水果吧!味道很香甜的。” 龙魂看着这盘和昨天赤雪叼来的一模一样的水果,伸手拿了一颗,放到嘴边轻咬。 咔嚓—— 慕白点了点头,伸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下来放在脚边。 一张有些苍白、被雪巾遮住了眼睛的脸露了出来。由于雪巾很宽,不但遮住了男子的眼睛连带眉毛也被挡在了后面。饶是如此,也丝毫无法影响男子脸部的柔美。 是的,柔美! 并不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子,还有浅粉色的薄唇配在这张削尖的脸上显得非常柔美,而那条蒙住眼睛的雪巾更是带来几分神秘和诱惑,令看到的人忍不住好奇那双眼睛会是如何的邪魅才会被无情的隐藏起来,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将它摘下好一睹整副容颜的风采。 龙魂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慕白小口小口地将手里的素包子解决掉,听到龙魂的叹息扭头望向她的方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为什么叹气?!” 龙魂将嘴里的果肉咽下,说道:“我有点明白你将脸遮起来的缘由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白的脸颊竟然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润。他有些拘谨地低下了头,伸出手捧起面前的白粥做出要喝的样子,刚要张嘴就听龙魂说道。 “如此一张绝世容颜,恐怕世人见到了都要惊为天人吧!” 这下子,红霞真的飞上双颊了。慕白窘地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就连扬起嘴角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生涩而僵硬。 “龙魂” 龙魂看着对方祈求的神色,轻轻地笑了。 “不逗你了。说真的,作为人类能够生出这样一副姣好的容貌也是非常难得的呢!” 慕白叹了口气,将粥放回桌上,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知道,因为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而小时候的模样” 慕白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慨着说道:“我早就模糊了记忆,已经记不清了。” 龙魂抬眼看着慕白脸上淡淡的,明明看不见手却能准确无比地摸到白粥,递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下,任何一个动作都不像是一个盲人能够轻易做到的。 慕白喝完粥,将碗放回桌上后就陷入了沉默,再也没有主动开口。 一时间,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耳边除了枝叶间的傻傻声外,就剩下龙魂咬果子时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龙魂吃完果子后,将核儿放回桌上,抬头开始端详慕白的脸。 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无论是容貌、外形还是身份都不可能找到一丁点的相似之处,可不知道为什么龙魂就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 哪怕明知道对面的男子是人类,名叫慕白,可龙魂在看着对方的时候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青芒的身影。 慕白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宁静祥和的感觉,真的和青芒好像!淡淡的,柔和而又温暖,仿佛水一般包容了一切,让身边的人感到久违的平静和安宁,情不自禁地放松了全部身心。 龙魂就这样默默地发着呆,眼睛望着慕白的方向,心思却在无声地翻涌着,不知不觉竟然过了很久也不觉得疲倦。 “慕白,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慕白动了动,说道:“什么?” 龙魂皱了皱眉,迟疑地说道:“为什么你和普通人类不一样?我是说你的寿命,好像要比普通人长得多。” 慕白愣了愣,嘴角轻扬,刹那间整张脸竟然焕发出绚丽的光彩,就仿佛一只粘着露珠的百合花蕾突然打开花瓣绽放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在说这个之前,我先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龙魂点了点头,说道:“好。这和我的问题有关对吗?” “是。”慕白点了点头,侧头示意守在一旁的下人将石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那个下人就是昨天扶着慕白阻拦龙魂和墨夜的那人,此时悄无声息地上前在没有弄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将所有物品都收拾干净不说,还贴心地送来了温热的茶水。 在为桌边两人都倒满茶水,放在各自面前后,那人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如果不是察觉到了那人的呼吸和明显挺直的身影,龙魂可能会忽视那人的存在,因为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 慕白伸出手将茶杯攥在手里,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淡淡暖意,开始讲述。 第一百零八章:故事(上) 从前有一个男孩,生在铁匠之家。他从小就表现的和普通孩子不太一样,特别爱哭。看到熟悉的人哭,遇到陌生人也哭,就好像他的眼泪不要钱似的,从早哭到晚。哪怕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经常哭醒,吵得大人无法入睡。 渐渐地,他长大了,也懂事了。可是他的表现也越发的诡异起来。有时候,他会定定地望着某个空无一人的地方很长时间,然后转身就跑回家,藏在屋子里任凭父母如何呼唤都不肯出来;有时,他会拉着父亲的手指着一个陌生人说对方身后跟着一只不知道叫什么的动物,惹的那人和他父亲纷纷感到莫名其妙。 渐渐地,他不再指着别人说有什么跟在人家身后,只是偶尔会瑟瑟发抖,而他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内向。每天都呆在父亲的铁匠铺里,或者望着烧得发红的铁器发呆或者盯着火炉里红彤彤的炭火入神。 起先他的父母还担心孩子是不是得了什么奇怪的病而四处求医问药,然而时间长了他们发现孩子除了不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于是就没再放在心上,随他去了。 有一天,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路过此地在他家借宿时见到了这个孩子。那人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就开始打听这个孩子的一切。 察觉到对方如此过度地关注自己的孩子,那对父母先是不解后来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几分担忧和不安,渐渐地开始避讳对方的询问和打探。 那人察觉后,只好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打探的初衷。 原来那孩子天生命薄福浅,能够看到一些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而这,恰恰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天赋! 那个男子是一名能力非凡的除妖师,在四处游历铲除恶妖的同时也在搜寻着有天赋的孩子收做徒弟。 而幸运的是,他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这户铁匠,进而认识了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在普通人眼里,小男孩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孤僻、不合群、不爱说话、不会撒娇、更不讨人喜欢。 而在这名除妖师眼中,他却变成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少年。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那孩子天生就是当除妖师的命’!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继续做个普通人,这项特别的力量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灾难,更有甚者会连累他的家人也惨遭毒手!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能力会越来越强,而妖怪也会越容易发现并找上他。因为在那些凶狠的大妖眼中,他就是一颗会走路的活灵丹,只要吃掉他就能平白增加数百年的力量。 只有当了除妖师,具备了铲除恶妖的本领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躲在屋里的小男孩听完了除妖师的话后,竟然亲自打开门从藏身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亲口宣布要跟除妖师走。 铁匠夫妇数次劝阻无效后,只好任由除妖师将自己的孩子带走。那个孩子从除妖师身上学会了所有本事后,跟着师傅一路斩妖除魔,最终回到他师傅的家。 到了那里他才发现原来除妖师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没有名字的门派,里面的同宗师兄弟竟然不下千人。在那里,他认识了很多师兄。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跟他们钻研符纸咒术,偶尔还会一同分享除妖经验,探讨除妖技巧。 渐渐地,他了解到除了除妖师以外,门派里还有另外一个分支。他们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精通五行八卦之术,擅长命理推算和占卜。然而由于那些人大多深居简出,生活在后山深处,负责看守收藏着除妖师镇派之宝的重地,没什么机会出来所以很少有人见到。 至于那个所谓的镇派之宝,更是神秘异常,因为所有师兄弟之中竟然没有一人能够说出那东西具体长成什么模样,是圆是扁,是长还是短。 只是在所有弟子的心里,都隐约存有这么一个念头,可对于那个宝物的认识却也只是一个看似清晰实则模糊的概念而已。据说那是从上古神兽身上遗留下来的珍贵宝物,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小男孩已经渐渐长大变成翩翩少年,然而自身的天赋和成就让他眼高于顶,对这些事情无甚关心,心底也非常不以为然。 既然没人见过,那又有谁能证明那东西是真的存在的?既然连东西存在与否都无迹可寻,那么也只能当个故事听听了。 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异变,少年可以会一辈子都持着这样的想法度过一生吧! 那天和平常一样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少年晨练过后正要去给师傅请安,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安,顿时抬头望天。 只见东南方向竟然飘来了大片乌压压的云层,带着泰山压顶的磅礴气势滚滚而来,片刻的功夫竟然已经堪堪到了头顶上方。 少年顿时感觉心底一沉,当下毫不迟疑地向师傅的卧房跑去。 远远地,就看到自己的师傅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狂奔而来,手持长剑,目露凶光。 少年看着师傅从自己身边跑过,一个低沉的命令传进自己耳中。 “跟我走!” 少年立刻转身紧跟着师傅的背影,狂奔而去。 渐渐地周围的景色变得陌生了起来,少年回过神才发现师父带着自己行走的竟然是去后山的路。少年虽然不解,却还是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蜿蜒的小路实在太过费时费力,少年眼见师父直接无视掉这条幽径而是径直跳过了挡在面前的绿植和花圃,于是也跟着纵身跃过。 在数个翻越过后,少年看到师父跳过了最后一道屏障,于是自己也跟着飞了过去。 落回地面后,少年只来得及捕捉到师父那一闪而过的背影。而面前的景象竟然令他大吃一惊。 那是一座高约两米的山洞,坐落在自己面前。而师父刚刚才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邪风渐起,而且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少年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口,没时间犹豫也赶紧钻了进去。来到里面,他才发现洞里并不是真的漆黑一片。 两侧的石墙上竟然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两只火把,看看将山洞照亮。 少年当下顺着山洞飞快地向里跑去,师傅已经进去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追上。 他独自一人在忽明忽暗的山洞里匆匆地狂奔着,两侧的火把飞快地向后退去,渐渐地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少年心里一动,那是师傅的声音! 当下他毫不迟疑,卯足了劲冲了过去。 走出山洞的瞬间,少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果然是师傅! 他停下脚步,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边茫然四顾。 这里,竟然是一座巨大的溶洞! 然而令他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出现在这里的人。 所有的师兄们竟然都出现在了这个溶洞里!他们此刻正冲着自己的方向,手持长剑,严阵以待,仿佛有一场大战即将展开。 而自己的师傅正背对着自己,站在溶洞终于,急切地说着话。 “师弟,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死守宝物,不让那些妖孽抢走的!” 少年疑惑于师傅在跟谁说话,于是抬脚不解地走上前来。这才发现了师傅劝说的对象。那人身穿白衣,坐在木质的轮椅上,由于高度的差距,所以才会被师傅挡住了身形。此刻那人正低垂着眼睛,微微地摇了摇头。 昏黄色的火光将男子的侧脸仔细的描绘了出来,带着一层淡淡的模糊的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就觉得那个人长得很漂亮。 “师兄,你该知道我们身上的责任是什么。现在我不能离开。”男子说着,挥了挥手。 只见站在轮椅后面的两个和轮椅一般高的孩子,伸出小手推着轮椅转弯,看样子是要向洞里走去。 少年不解地开口说道:“师傅” “慢着!”白衣男子突然开口,两个小孩立刻将移动起来的轮椅拉住。 第一百零九章:故事(中) 那张轮椅竟然非常诡异的自己转了过来,原来是白衣男子自己伸手转送车轮所致,而那两个孩子在察觉到男子的意图后立刻推动轮椅,帮男子把方向转回来。 白衣男子定定地望着少年,目光热切地让他浑身不自在。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后退两步的时候,听到了男子的话。 “你就是师兄新收的关门弟子?” 少年愣了愣,点了点头,“是。” 白衣男子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眼睛更是绽放出了靓丽的光彩。 “好!好!真是太好了!”男子说着,抬手示意道:“你过来,凑近点让我仔细看看。” 少年看了看师傅,在得到师傅首肯后走到了白衣男子面前,蹲下了身子。 就是这时,一阵夹着沙石尘土的旋风猛地从山洞里席卷而来。 除妖师当机立断,大声喊道:“除妖师弟子听命!” “弟子在!” “立刻布阵,无论如何都要拦住这些妖物,坚决不能让它们在前进一步!!” “是!” 震耳的吼声不断地在溶洞里回响着,很快就被厮杀和怒吼所替代。 所有除妖师都毫不迟疑地冲了上去,和涌进溶洞的妖怪们厮杀到了一起。 少年见状,也要跟着冲上去,却在站起身子的刹那被拽住了手腕。 少年扭头看了看,发现拉住自己的竟然就是那个坐在轮椅里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仰头看着少年摇了摇头,用空闲的另一只手转动车轮。而一直待命的两个孩子赶紧伸手将轮椅转了一百八十度,缓缓向溶洞里侧移动。 少年被迫跟在轮椅旁边,扭头看了看身后杀声震天的战场,满脸都是担忧和焦急的神色。 “我也要去帮忙” 白衣男子淡淡地打断了少年的话,说道:“那些不用你管!你跟我过来,我有事情要交代你。这件事,关系到在场所有人的生死,而且只有你能做到。来吧!” 少年踉踉跄跄地跟上轮椅,又看了看身后鲜血飞溅的战场,也不知道那是自己人的血还是妖怪的,深吸一口气后定定地跟上。 来到溶洞里侧,少年才震惊地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幽深的通道。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和那条从外界延伸过来的通道呈一条直线。 少年和白衣男子并没有走向那条通道,而是转到了通道的左侧。走到石壁跟前,少年惊奇地发现面前的石壁和周围其他的不太一样,表面要平整地多。 这时轮椅停下了。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孩分别走到了这块石壁的两侧,系着黑色腰带的孩子抚上了石壁旁的一颗凸起,而系着白色腰带的孩子则抚上了另一侧同样位置的凸起。 两个孩子同时转动手腕,只听咔嚓一声,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这片光滑的石壁竟然缓缓升起起来,露出了一个不到两米宽的洞口。 “跟我进来吧!”白衣男子说完,任由那两名小童推着自己的轮椅向洞里走去。 少年迟疑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看被同门师兄们死死拦在溶洞另一侧的战场,咬牙跟了上去。 在他刚刚跨进洞口身后就再次传来了轰隆隆的巨响,最终以重物砸地的闷响而告终。 白衣男子并没有转身,而是招呼两名小童到一边休息,自己转动轮子继续前行。 少年观察了片刻,发现这个石洞里的布置竟然和外面所有的卧房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没有能够带来光亮的窗户。 他看了看渐行渐远的轮椅,抬脚跟了过去,主动承担起了推车的责任。 白衣男子也没推辞,将手放回了扶手处。 “说起来,你应该叫我一声师伯才对,不过”男子顿了顿,转口说道:“我叫你过来并不是让你当缩头乌龟逃离战场。相反地,我要把最最贵重的东西交给你保管。” 少年想起了石壁外面的血雨腥风,下意识皱紧了眉,问道:“那些妖怪为什么要过来找死?” “呵呵!你又怎么知道它们是来送死的?”白衣男子顿了顿,说道:“也许死的是我们也不一定呢!” “怎么可能?!”少年下意识反驳道:“咱们可不是那些任由它们宰割的普通人!这里随便一个弟子都是身经百战的除妖师,那些妖怪怎么可能是咱们的对手!”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问道:“蚁多咬死象的道理你明白吧?” 少年愣了愣,刚要开口就听到对方说道。 “你知道为什么它们哪怕拼死也要来这里一搏吗?” 少年摇了摇头,突然想到对方看不见站在身后的自己,于是开口说道:“不知道。” “因为它们想要抢夺咱们的宝贝。” “真的有这个东西?!” 白衣男子扭头看了少年一样,重新回过头去。 “你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 “”少年羞赧地挠了挠头,没好意思开口。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也难怪你会这么想。恐怕不只是你,如今在外面浴血奋战的大部分除妖师都有这个想法。毕竟见过它的人实在太少了,又有谁会随便相信一个空口无凭的传说呢!” “对不起,师伯”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所以你不必自责。”白衣男子抬起手示意停下,说道:“我叫你过来,就是要将这个宝物交由你暂时保管。一会儿,你带着它离开这里,我会告诉你一条能够避开妖怪追击的捷径。千万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落到妖怪手里!” “嗯。”少年点了点头。 “过来,你把前方这块石板掀开!” 少年按照吩咐将地面上一块长约两米的正方形石板掀开,看到下方的摆放着一只黑色的椭圆形,模样看起来像个锻造失败了的铁锅盖,直径越有一米左右,不知道是什么。 白衣男子说道:“这个就是咱们的宝物,是从上古神兽身上遗留下来的鳞甲。” 那只黑色的东西呈方形,却没有棱角,四条边里只有一条颜色略微浅些,其余的都是纯净的、带着光泽的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 少年看着看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却惊奇地发现这东西的表面非常细腻光滑。他用力地摁了摁,随即发现这只看似菲薄的东西竟然十分地坚硬。 白衣男子任由少年对这片鳞甲又摸又锤的,自己转动轮椅将旁边叠放整齐的布和绳索拿过来递给少年。 “用这个,把它绑在你身后,然后就离开这里吧!” 少年看了看白衣男子,接过绳索和薄料仔仔细细地将整片鳞片都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在两名小童的帮助下绑在了背上。 “师伯,你放心。只要我活着,这东西就绝对不会落入妖怪的手里。”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说道:“记住!就算你死了也要把它抢回来。” 少年愣了愣,郑重其事地保证:“是!”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转动轮椅来到石壁边,抓起墙上的一只绳结,轻轻一拉。 少年身后的石壁,竟然自动退到一边,露出了一条通道。 少年转身就钻了进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很快消失在了尽头。 白衣男子望着那条通道,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了浓浓的哀愁。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目光渐渐放空,心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第一百一十章:故事(下) 溶洞里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双方焦灼在一起,形势渐渐不利于除妖师这一方。 这次前来的大妖一共有三个,一只是雕,一只是熊还有一只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对方的身份。 由于雕擅长高空飞行,所以陆地上的五行八卦阵法根本就没对它产生任何影响。在它的带领下,这些道行低浅的小妖们才能如此迅速地找到这里。 不得不说,这次的攻击妖怪们准备地相当充分,分别占据了陆空两项优势;而且他们带来的小妖们也数量惊人。 在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作战之下,已经有不少除妖师力竭倒下了。尽管他们在咽气之前依旧尽力斩杀了很多妖物,可饶是如此仍然有数不尽的小妖在源源不断地冲进溶洞,加入战场。 逼于无奈之下,除妖师们不得不连连后退,如今原本维持在溶洞入口的战场已经渐渐蔓延到了溶洞中央,而且还有向后延展的趋势。 少年的师傅也就是除妖师的掌门跳到空中,双手持剑用力刺进黑熊的右肩后猛地回退。 顿时,一道血泉从妖怪的伤处喷薄而出。 熊妖疼得大吼着,抬起熊掌就向他拍去却被对方巧妙地躲了过去,气得几乎跳脚。 他在后退的过程中突然察觉到身后悄然移动的气流,顿时反手执剑刺向身后。阵风扫过的同时,大雕嘶鸣的声音响起。 原来那雕妖想要趁着他后退的时候偷袭却不想被对方察觉,偷鸡不成蚀把米差点被伤到了自己。如果不是翻转及时,恐怕一只爪子就要离开自己的身体了。 躲到远处安全地方后,它才有时间回忆刚才的危机,在后怕的同时又不可抑止地翻涌出了怒火,那雕妖在溶洞上空盘旋了数圈还不解气,趁着下方的人忙于战斗而无暇顾及时俯身急冲而下将一个躲闪不及的除妖师抓住后拍动翅膀回到空中盘旋着将那人丢到妖怪的阵营里。 果然在那人落地的瞬间,周围数不清的妖怪立刻举着武器一哄而上。那名除妖师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转眼就被砍成了碎肉。 不但如此,那雕妖还在不断鸣叫着,声音凄厉而又刺耳,在下方妖怪的齐声应和下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战绩一般。 除妖师们斩杀完退到一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门惨死在妖物手下,个个都凶神恶煞地瞪着对面的妖怪,恨不得将它们剁成碎片。 掌门仰起头,睚眦欲裂地瞪着那只不停盘旋的雕,恨声说道:“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的徒儿们报仇!”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连带着地面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顿时空中的雕妖和满身鲜血的熊妖哈哈大笑起来。 “小长虫,你可算来了!” “你再不来,我们可就独吞宝物了!” 片刻之后,地面的颤动竟然越来越明显,一条裂缝突然从溶洞中央平整的地面上露了出来,连带着周围山洞顶部的石块纷纷下坠。 一时间,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慌乱了起来,狼狈不堪地抱着头四散开来,躲避不断坠落的石块。 熊精目标太大,无论如何躲闪都逃不开掉在身上的石头,忍无可忍之际大声喊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不该叫你小长虫行了吧!” 而雕妖也变得狼狈万分,不停地拍动着翅膀四处躲避,见熊妖开口也忍不住求饶:“哎呀,我就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独吞的!话说,我们在这打了半天也没看到宝物。老兄你还是赶紧去找宝物吧!” 顿时,地面竟然停止了震动。 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透过泥土在空中响起。 “长点记性吧,蠢货们!” 只见地面上的龟裂竟然自动合拢在了一起,最后连个裂纹都没剩下。 除妖师们见状,纷纷嘶喊着再次冲向了战场,为逝去的同门师兄弟们报仇。而掌门则脸色阴沉地站在了原地,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 这,就是藏在暗处的那个妖物! 那负责收藏宝物的师弟 想到这里,他立刻扭头望向身后的石壁。 少年背着巨大的包袱飞快地奔跑着,身后的鳞片看似沉重其实轻得很,一点都不会对他的行动造成影响。 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只在飞速移动的乌龟,身上正顶着自己的硕大龟壳。 刚才地下的震动也影响了这条通道,虽然不严重却依然让人心惊不已。 师傅和师兄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虽然担心他们的安危,可少年心里明白他们如此奋不顾身的抗战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背上的这片鳞甲。 想到自己的保证,少年沉了目光。 果然实在不行,自己就和这片鳞甲同归于尽。这样,妖怪们就没法得到它了。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愣愣地看着前方。 面前竟然出了岔路!两个路口一模一样,而且没有任何标识! 怎么办?要往哪个方向走才好?! 少年皱紧了眉,迟疑了片刻也无法决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脚下的地面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少年大吃一惊,赶紧望向昏暗的角落,果然有不少砂石从石壁上散落下来。 赌一赌! 想到这里,他咬牙选择了右边的通道,拔腿就跑。 在他钻进通道不久之后,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竟然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平整的地面缓缓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纹。石头地表最终承受不住裂成了碎片向外翻涌,石头之后是泥土,随着翻涌地不断加剧,一个圆形的洞口缓缓出现并越来越大,渐渐的竟然有水桶大小。 在震动停止之后,外翻的砂石泥土也安静了下来。 突然一颗沾着泥土的巨大头颅从土洞里钻了出来,两只眼睛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光。那可头颅顿了顿,看了看面前的两条通道,从紧闭的嘴里伸出了一跟细长的东西飞快地收缩起来。 片刻之后,那颗头颅裂开了嘴角发出了森冷的笑声。 “呵呵!找到你了!” 说完,它用力前伸,一头钻进了右侧的通道里。粗长的身子灵活地从洞里滑了出来,飞快地移动着,最终消失在了通道的尽头。 如果有人在的话,趁着火把的光亮就会发现,那竟然是一条水桶粗的黑色巨蟒! 第一百一十一章:故事(完) 激战正酣! 终于没有新的小妖再涌入溶洞,可是此时双方的人数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 太多的除妖师牺牲在了这里,剩下的不是筋疲力尽就是伤兵残将;能够再次冲入战场的已经不到百人了。 而放眼对面,那一颗颗毛茸茸形态各异的头颅仍然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双方对峙在堆满了尸体的溶洞两侧,谁也不敢随便再拉开战斗的序幕。 雕妖还在上空盘旋着,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嘶鸣,显得有些烦躁。 掌门死死地盯着那只飞禽,不给它任何突破这边的机会。 突然,雕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猛地大声嘶鸣了起来,就连拍动的翅膀都变得积极有力。 而下方坐下休息的黑熊则猛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地大喊道:“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 雕妖雀跃不已的声音也从上空传来,顿时令所有除妖师都大惊失色。 “黑瞎子,这里交给你了。我先过去帮忙了!” 掌门立刻大喊:“除妖师听命!死守这里!” “是!” 说完,掌门立刻转身向后跑去。而在他上方,那只巨大的雕妖正滑翔着向前方的洞口飞去。 而黑熊也指挥着小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作战,迎面冲向除妖师们。 眼看雕妖就要飞过头顶,掌门边跑边喊道:“锁魂咒!” 顿时地面上飞起了数条黑色的链子,争先恐后地向雕妖冲去。然而对方实在太过狡猾和刁钻,竟然在数个翻转徘徊之后躲开了链子的抓捕。 随即雕妖缩小了身形,一下子钻进了洞口! “该死的!”掌门低声咒骂了一句,紧跟着追了过去。 少年还在狭窄的洞口里飞奔着,也不知道这条通道的终点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竟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死死地黏在了自己身上。而且,身后竟然时不时会响起一阵丝丝的声音,伴随着若有若无的摩擦和石屑滚动的声响。 少年又仔细听了片刻,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产生幻觉,而是真的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难道是妖怪追来了吗?! 想到这里,少年不敢迟疑,更是拼了命地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前方的通道好像变宽敞了。 少年的心思活络了片刻,在心底生成一计的他渐渐慢了下来。 在跑出这片通道的瞬间,他猛地转身大声喊道:“锁魂咒!” 顿时数不清的链子从少年面前的地面上拔地而起,猛地钉入了通道的上方,一条又一条,渐渐地整个通道的入口都被链子封死了。 少年松了口气,立刻转身离开,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了更加宽敞的通道里。 黑蟒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方法拦截自己,惊怒之下用头不断地撞了起来。 然而,在尝试了很久之后也不见这片堵住洞口的链子有任何松动破损的迹象,反倒是它自己的脑袋被撞的一阵阵发晕。 通道太狭窄,根本就没有让它活动的空间,硕大超长的身子只能摊平伸直,连晃晃脑袋这样的动作都没办法进行。 巨蟒气得趴在地上不停地喘粗气,黑色的鳞甲在昏黄的火光下不停地起伏着。等了片刻,终黑蟒从头晕目眩眼冒金星中缓了过来,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缓。突然想到了什么,黑蟒裂开嘴巴发出了瘆人的冷笑,说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呵呵!别做梦了!” 说完,黑蟒蠕动着身子后退了几米,竟然直接将头倾斜了一点,顶破了面前的地面,缓缓地将头钻了进去,紧接着是肥硕的身子,最后连尾巴也消失了。 被封住了出口的通道里,只剩下一个水桶粗的黑洞,幽深望不到底。 少年跑了不知道多久,发现尽头竟然透进来了橘黄色的光,顿时感觉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赶紧向前跑去。 然而就在这时,脚下却开始传来震动,紧接着石砾滚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少年不敢回头,只能咬着牙拼命往前跑。 只要出去了,就能逃掉! 只要离开这里,就能找地方藏起来! 绝对不能让它们得到! 出口越来越近,少年奋力跨出脚,整个身子都腾到空中,一个大步跃出了通道。 面前竟然不是出口,而是一片空地。干燥的热气充满了这里,硫磺的味道不断地刺激着鼻子。 少年顾不上喘息,飞快地走到平地的边缘,震惊地发现下面竟然是不断翻涌流动着的岩浆! “你跑不掉了!老老实实把东西交出来,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的。” 少年回头,终于看清了一直在自己身后紧追不舍的罪魁祸首。 早已做好最坏打算的少年此刻竟然出人意料的平静,说出的话没有一丝波澜却成功地激怒了对面的黑蟒。 “有本事你就来拿,没本事就别废话!” “口出狂言!看我不把你拧成麻花!”说完,黑蟒就冲了过来。 少年站在空地边缘,平静得看着黑蟒弓起脖颈后突然压缩到极致后松开的弹簧,猛地冲向自己,有条不紊地说道:“锁魂咒。” 顿时,说不清的链子从空地的四面八方拔地而起,心有灵犀地向黑蟒飞来。只一眨眼的功夫,链子就将黑蟒捆成了一只粽子。 黑蟒挣扎了片刻,发现链子丝毫没有松动,于是扭头盯着少年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困死我?!哼!你能坚持多久呢?” 果然,少年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可是,他却满不在乎地说道:“能困多久算多久吧!就算耗尽心力我也不会让你把东西抢走的。” 所有除妖师的咒术都是极耗费心力的,每次使用咒术都会对除妖师造成极大的身体负担。一般情况下,普通除妖师使用锁魂咒,也就能制成两只泥链;而功力高深的,则可以制成四条;哪怕是少年的师傅,顶多也只能制成六条。 可这个少年,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制成他师傅的数量。而如今,为了对付面前这只大妖他竟然制成了十二条。 别看这些链子是由泥土制成,却是压制妖怪的不二法宝,因为它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且材料丰富遍地都是。 只要有泥土,哪怕被石头压在了地下也没关系,只要除妖师启动咒术,链子就能形成,钻破石块,为除妖师所用。 而且,只要除妖师活着,被链子束缚住的妖怪就休想逃脱,除非除妖师死了,否则它能被困到死。不过,没有几个除妖师会傻到用这个来束缚妖怪,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妖怪还没被逼疯,除妖师自己反倒会因力竭而亡。 少年在缚住黑蟒后就没再管它,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查看周围,想要寻找任何可以离开的通道。 黑蟒死死地盯着少年的身后,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趁着少年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将尾巴伸长探入地底。 无功而返的少年,站在空地边缘,背对着黑蟒望向下方不断涌动的岩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从原路返回?那只能重回战场,万一不小心被其他妖怪偷袭得手了怎么办? 可不返回这里又没有路了,更何况旁边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妖怪呢! 就在少年苦苦思索的时候,变故突生! 一节细长的鳞尾竟然空地下方突然出现,而且直接从侧面向少年偷袭而来。 少年一时不觉,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翻身跳到了后方,却不想竟然被黑蟒钻了空子。在他吃惊后退的时候,链子松动了些许。顿时黑蟒猛地翻滚挣扎起来,竟然真的脱离了链子的桎梏。 少年心里一惊,想要在启动锁魂咒却为时已晚。 重获自由的黑蟒直接冲到了少年面前,想要将他吞进肚子。无奈之下,少年之后跳到空中躲开这致命一击,以至于没有时间和精力再次施咒。 黑蟒缩回的鳞尾,不断地用头和尾巴对少年发动攻击和偷袭。一时之间,少年被黑蟒围成一团,竟然无法脱困。 就在这时猛禽的嘶鸣从空中响起,巨大的气流带起了无数的飞沙走石。 而被黑蟒巨大的身躯团团围住的少年竟然听到了师傅的声音。 “谁在里面!” 察觉到雕妖竟然引来了一个强敌,黑蟒愤怒地大吼道:“你这只该死的臭鸟,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说完,它就扬起脖子向掌门攻去,外翻的毒牙泛着冰冷的光。 掌门跳到空中,躲过黑蟒攻击的同时也看到了被困的徒弟和他身后的包袱,赶紧说道:“快点钻出来!” 少年来不及回应,只是飞快地借力跳出黑蟒用身子做成的牢笼,回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强劲的气流突然从身后袭来,少年猛地蹲下身子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猛冲而来的雕妖。 偷袭不成的雕妖愤怒的拍动着翅膀,不停地嘶鸣着,盘旋在空中。 少年重新站起来,看着上方不断盘旋嘶鸣的雕妖,又看了看正奋力和黑蟒拼杀的师傅,渐渐地耳边竟然突然安静了下来,眼前的景象也变成了一格一格的慢动作。 师傅赤红着眼睛,奋力跳到空中,扭曲着脸,高举着长剑想要刺穿黑蟒。 结果那把斩杀了无数妖物的斩妖剑竟然敌不过黑蟒那身坚硬的黑鳞,一下子断成了三截。 黑蟒用力的甩动尾巴,将师傅扫到通道的墙壁上。 整个人都飞到空中的师傅后背撞在了石壁上,之后又重重地摔回地面,还没来得及支起身子就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用锁魂咒攻击对方。 少年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说完,他竟然翻身跳了下去! 雕妖震惊地大声嘶鸣了一声,猛地俯冲下去。 黑蟒则停止了攻击,转身将巨大的尾巴伸了下去。 掌门虽然不安却更明白要先拦住黑蟒的行动,于是抓起身边的断刃用力地刺进了黑蟒的下腹。 黑蟒疼得嘶吼了一声,顿时将尾巴收了回来。 少年在下坠的过程中,翻过身子看到了紧追而来的雕妖。他看着雕妖眼中的慌乱和懊恼,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风魂咒。” 顿时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竟然将雕妖的动作定住了。它惊恐地瞪着少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保持着俯冲的动作,笔直地向下坠去。 少年挪动目光望向乌压压的溶洞顶部,思绪渐渐飘远。身下的热浪飞扑而来,不断地冲刷着少年的身体,仿佛要将他融化掉似的。 可他却浑然不觉,脑海里渐渐浮现起了幼时的景象。那时的他不敢外出,整天都躲在父亲的铁匠铺里,靠坐在烧着木炭的火炉旁,无论父亲如何劝说都不肯离开。那时的自己天真而又任性地相信,只有暖烘烘的火炉旁边才是安全的,那些可怕的东西才不敢靠近。 而自己则疯狂地爱上了这种暖烘烘的感觉,比阳光还温暖,比母亲的怀抱还要吸引人。 尤其是火炉里被烧得红彤彤的炭火,带着浅色的火苗是那么的迷人! 而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父亲将烧成橘红色的铁器夹出来,不停地锤击敲打磨砺,将一根丑陋的铁柱琢磨成铮亮而又锋利的长剑。 少年脑海里浮现的那根粗长的铁棍渐渐模糊,而一把光可照人的锋利长剑则缓缓显露出了细致的轮廓,最终成型。 少年露出了满足的微笑,然后整个身子一下子掉进了岩浆之中,溅起的几滴黄色的汁水也迅速回到了岩浆之中再也没有任何踪迹。 第一百一十二章:龙鳞 “然后呢?”龙魂望着慕白,见对方许久也没再开口,于是问道。 “然后?”慕白浅浅地笑了笑,说道:“然后神兵天降,除妖师铲除妖孽,令天下恢复了太平。” 龙魂缓缓低下了头,眼睛看着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杯,没有说话。 慕白望向龙魂的方向,问道:“你不好奇那少年带着的宝物是什么吗?”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那是什么。” 慕白冲着龙魂的方向,没有说话。 龙魂抬起头,问道:“能告诉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慕白点了点头,说道:“可以,只要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好,我答应你。” 坐在轮椅上发呆的白衣男子突然双手死死地抓住扶手,竟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是由于双腿无力,他刚刚直起身子就又跌回了轮椅上。 两个小童被他的反应吓得一呆,全都愣住了。最先回神的是系着白色腰带的孩子,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男子面前,轻声问道:“师傅,你怎么了?” 只见白衣男子愣愣地望着前方,嘴唇微微抖动着,不知道在呢喃着什么,而眼睛里却迅速汇集了泪水。 “师傅你怎么哭了?”小童震惊地大喊,将同伴也引了过来。 他们站在男子面前,看着对方失魂落魄地流着泪,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 “成了!终于成了!” 两个小童对视了一眼,不明白男子说的‘成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少年坠入岩浆的瞬间,束缚着雕妖的力量消失了。眼看它距离岩浆已经越来越近,超高的热度已经点燃了他翅膀上的翎毛,恢复自由的它赶紧猛拍翅膀,企图减缓自己坠落的速度。 终于在爪子即将碰触到岩浆的瞬间,它的努力产生了作用,已经迈进鬼门关的自己又重新逃了回来。 大难不死的它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两只巨大的翅膀不紧不慢地挥动着,一点一点地远离岩浆。 就在这时,地下突然传来了巨大的震动。 紧接着一道金色的光募得从橘黄色的岩浆里钻了出来,一下子穿过了雕妖巨大的身体。可怜它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胸口一凉,然后就重重地落了下去,径直掉进了岩浆里。 金色光束冲上溶洞的顶部后,停在了空中,紧接着竟然一分为二。渐渐地,光亮越来越弱,最终消失不见了。在光亮消失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两把长剑! 黑蟒在被刺伤下腹后,就疼得蜷缩起了身体。好不容易才缓过疼痛后,它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除妖师,在心底发誓一定要将对方撕成碎片。 突然,它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仿佛在它身后的不远处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准备对自己发出攻击。 这感觉如此可怕竟然把它吓得将全身鳞片都倒立了起来,而自己却没有意识到。 听到对面的除妖师发出了震惊的低呼,黑蟒抬头望去,发现对方正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身后。 它好奇身后发生了什么,于是转动略微有些僵硬的脖子扭过头望去。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破空的声音。黑蟒感到七寸一凉,低头望去却发现一截光亮的剑尖竟然在自己浅色的肚皮下露了出来,带着点点鲜红。 紧接着巨大的疼痛席卷而来,黑蟒猛地缩起全身开始疯狂地打滚翻转了起来。 剧痛席卷了黑蟒的全身,将自己的理智击成了碎片。它不停地翻转着巨大的身体想要挣脱这种折磨却不小心碰到了之前的伤口而遭受更多的痛苦。 掌门震惊地看着巨大的黑蟒翻滚着,蜷缩着,还有那时不时会从黑蟒身上闪过一点刺目的光,那是剑刃折射出来的冷光。 又一道破空的声音响起,掌门下意识抬头发现一只锋利铮亮的长剑竟然漂浮在自己面前。他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将剑握住,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长剑的剑柄席卷而来,顺着自己的手,经过左臂,缓缓注满了全身。顿时,使用咒术和长时间作战造成的身体疲劳消失了。不断如此,他还感到自己的体内充满了力量。 就在这时,他听到‘噌’地一声从黑蟒身上传来。他看过去,发现那把刺穿了黑蟒七寸的长剑,也飞到了自己面前。 这次他没再迟疑,直接伸出右手握紧了长剑。 身受重伤的黑蟒停止了翻滚,蜷缩着身子盘成一团不断地喘息着。显然,刚才那一剑已经伤到了它的根基使得它如今连逃离的力气都没有了。 掌门顿时飞身而起跳到空中,双手持剑,大声喝道:“锁魂咒!” 顿时,六条链子拔地而起,将缩成一团的黑蟒死死地捆住,并拉直了它那硕大的身躯。 黑蟒挣扎了片刻,最终被迫直挺挺地趴在地上。猩红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流出,很快就洇湿了它身下的地面,汇成了一条红色小河。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充斥在灼热干燥的空气里,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掌门在空中猛地后甩左手,然后双手握紧右手的长剑狠狠地刺进了黑蟒那颗巨大的头颅;同时,被甩到空中的另一把长剑则在空中翻转数圈后,径直地插在了黑蟒的尾巴上,齐根没入。 巨大的身体终于彻底的安静了,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掌门跌坐在黑蟒的头顶上喘息了片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徒弟,也顾不上将长剑拔出就迫不及待地跳回地面,踉踉跄跄地跑到空地边缘向下张望,想要找到少年的影子。 “徒儿,你在哪儿?!” “回答为师啊!你在哪里?!” “你到底在哪儿啊?!” 雕妖不见了,徒儿不见了,宝物更是没了踪影,自己这个掌门是怎么当的?! 掌门颓然地跌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了起来。 渐渐地,重物碾压石屑的声响传来。白衣男子坐着轮椅被小童推出了通道,绕过黑蟒巨大的身体来到了掌门的面前。 在看到这些血腥而又残忍的景象后,系着白色腰带的孩子立刻低下了头;而另一个系着黑色腰带的孩子则对这些景象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仿佛旁边并没有成河的血水,也没有巨大的尸体。 白衣男子在轮椅移动的过程中,抬起了双手。两只长剑仿佛听到了召唤似的,立刻从黑蟒的尸体上脱离出来,不带任何血腥的痕迹,缓缓地飞到了白衣男子的手中。 白衣男子将两把长剑放在腿上,将轮椅停在了放声大哭的掌门面前。 “师兄,不要难过了。一切都结束了。” 掌门突然伸出手攥住了白衣男子的手腕,用力一拽。 哐啷,两把长剑从白衣男子的腿上掉到了地面。 而白衣男子则被掌门拽到面前,狼狈地跪坐在地上。 “师弟,你知道是不是?”掌门满脸泪痕,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衣男子,一字一句地问道。 “是。”白衣男子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你早就预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掌门咬牙切齿。 “是。”白衣男子点头,说道:“我不但预测到了,还亲手促成了这一切。” 看到掌门瞪大的眼睛,白衣男子咧了咧嘴,垂下眼睛说道:“我早就知道咱们会经历这一灭门之劫,也知道破解之法。所以,我才会让你外出游历把那个命定的孩子带回来。” 钝痛猛地从手腕处传来,白衣男子却仿佛感受不到似的,自顾自地说道:“是我示意你传授他除妖师的法术,激发出隐藏在他体内的力量;是我坚持不肯撤退,眼睁睁地看着众多除妖师弟子战死在溶洞之中;是我亲手将宝物交到了他手上,让他带着逃到这里;是我亲口跟他说,就算死也不能让宝物被妖物夺走;是我,亲手促成了他的牺牲,成功地用地底的熔岩和他的性命炼成了这一对举世无双的除妖宝剑。是我,都是我!” 掌门睚眦欲裂地瞪着白衣男子,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越发地愤恨于自己的无能和对方的残忍,任凭怒火不断地撞击着胸膛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发泄在对方身上。 他咬着牙勉强压制住怒火,用力地将白衣男子甩到一边,自己站了起来,背对着白衣男子冷酷地说道:“我不想再看见你。”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泪水迅速汇集在白衣男子的眼底。豆大的泪珠,如同珠帘一般成串地滑落,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无数细小的水点。 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后,白衣男子终于坚持不住地瘫倒了身子,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两个小童彼此对视了一眼,默默地守在了一边,谁都没有去打扰白衣男子。 “原来斩妖剑是这么来的。”龙魂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慕白笑了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斩妖剑?” 龙魂笑着扬起了嘴角,调皮地说道:“因为它们是兽灵的克星啊!” “兽灵?”慕白低喃着咀嚼完这两个字的含义,开口问道:“你还没告诉我那宝物是什么,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龙魂笑着开口,说道:“我以为你更关心我是谁。” 慕白点了点头,说道:“我都想知道。” 龙魂顿了顿,说道:“你们的宝物,是上古神兽的鳞甲。这是真的。” “哦。”慕白点点头,不置可否。 “那头上古神兽是一条黑色的巨龙,而你们的宝物就是它身上的龙鳞。” 直到此时,慕白那平淡无波的脸上才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学习 “龙鳞?!”慕白立刻追问,“为什么你会知道?你和神龙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能够将斩妖剑修复,还纯化它们的力量?你到底是什么?!” 龙魂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回答你。” 慕白顿了顿,问道:“好,那我就不再追问这个问题。下面的问题,你只要回答是还是不是就行了,能做到吗?” 龙魂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斩妖剑的裂纹是你修复的?” “是。” “剑身沾染的煞气也是你清除的?” “是。” “你了解上古神龙的事情,是不是见过它?” “是。” “你是不是和上古神龙有了某种关系?” “是吧!” “好了。”慕白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的问题问完了。” 龙魂点了点头,问道“你在之前那个故事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慕白闻言,忍不住加深了脸上的笑意,说道:“推轮椅的小童,系着白色腰带的那个就是我。” “那另一个呢?” 慕白笑而不语。 龙魂想了想,迟疑地说道:“是你的师兄,墨夜?” “你果然聪慧。”慕白浅笑着点了点头。 龙魂眼眸微转,天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嘟囔着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寿命比普通人长呢!” 慕白叹了口气,说道:“当年大战之后,师傅就病倒了。有一天,他将我和墨夜叫到床边” “墨夜,你去将我师兄叫来。我有话要跟他说。”白衣男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神色倦怠。 “阿白,为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了,所以打算将占卜师传授给你。你天资聪颖,而且能力极强,是最适合接为师衣钵的人了。” “师傅”年幼的慕白噙着泪水,小声祈求道。 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阿白你知道吗?为师已经活了将近七百年了,背着这个单子扛了这么久,早就筋疲力尽了。” 看着慕白震惊的表情,白衣男子说道:“阿白,你不用吃惊。超出普通人数倍的寿命是证明一个人成为占卜师的最基本的条件。一个合格的占卜师,不但能够识别星宿命理的轨迹,还要明白五行八卦之术,各种阵法的运用和实施。但这些还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够看到未来事态的发展轨迹。” 白衣男子顿了顿,说道:“阿白,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试图改变命理的发展轨迹,哪怕明知道那注定会是个悲剧也不能随便更改任何东西,否则不但你自己要受到擅改命理的反噬,就连被改动的命理也会受到不可预估的损害。” “徒儿知道了。” “知道还不够,你一定要把为师的话记在心里,无论何时都不能忘。” “是,慕白明白。” 白衣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还记得为师书房里面的那间暗室吗?从今天开始,你就到里面去学习堆放在那里的书籍吧!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尽管过来问我就是。” “徒儿明白。”慕白点了点头。 “阿白,有件事为师要跟你说明。继承了为师的衣钵之后,你和除妖师掌门的命理就会并联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作为能够看到未来的代价,你要付出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慕白不解地问道。 “就以为师为例。为师成为了占卜师之后,选择了放弃行走的能力作为看到未来的代价,所以为师终身都坐在了轮椅上。而你,在成为占卜师的时候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你想好了要放弃什么了吗?” 慕白皱着眉想了想,摇了摇头。 “没关系,现在开始想也来得及。随时时间有限,但并不是没有机会了。你还可以再想想。” “哦。”慕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下去吧!记得晚些时候去书房学习,知道吗?” “是。弟子告退。”慕白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关上房门的他正好看到除妖师掌门在墨夜的带领下急匆匆地赶来,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推开门跑了进去。 墨夜看了看失落的慕白,想跟出来却又被叫进了屋子。 慕白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人马地来到师傅的书房,打开暗室的机关,拿起里面书架上的书籍开始翻阅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慕白将手里看完的书放在一边,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出了书房。 院子里,墨夜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白在旁边坐下,碰了碰对方,问道:“你怎么了?” “阿白,先生要死了。” 是的,墨夜并不是白衣男子的徒弟,所以一直都称对方为先生。 “嗯。”慕白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说道:“我知道。” “先生让我拜掌门为师,说我是未来除妖师的继承人,让我跟掌门学习咒术。” “哦。”慕白点了点头。 “我看到我师傅哭了,抱着你师傅,嘴里不停地说话。” “说什么?” “说他没有怪他,也没有恨他,这么久不来看他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哦。” “我师傅还说” “说什么?” “说命运不公,说自己对不起他。说自己只想着自己的苦却忘了他的痛。说自己对不起他。” “哦。” “阿白!” 慕白感觉左手一紧,低头发现墨夜攥住了自己的手腕。 “什么?” “阿白,以后咱们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那么伤心,那么难过,却又无力阻止一切发生呢?” “我不知道。” “阿白,我要保护你!从现在开始,我会努力学习咒术和剑法。我要守着咱们的幸福,不让快乐从身边溜走。” “好。”慕白点了点头,笑了。 夕阳西下,两个小小的身影依靠着彼此,仿佛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幼兽一般,整个世界都属于对方,容不下旁人的插入。 “半年之后,我师傅就辞世了。掌门师伯抱着我师傅哭了一天,在当天晚上自杀在了他棺樽旁。然后我继承了师傅的衣钵,放弃了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你付出的代价吗?”龙魂说着,抬起手想要抚摸却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慕白笑了笑,说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想要一样东西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拥有了预测未来的力量,相应地就要放弃见证现在的资格。这是我的选择,我并不后悔。” 龙魂点了点头,片刻之后开口问道:“你真的精通五行八卦和星运命理?” 慕白笑着点了点头,问道:“你想学吗?” “可以吗?”龙魂惊喜地问道:“这不是你们的秘术吗?” “普通人当然不能随便教,不过你例外。” 至于为什么是例外,他却没有说。 “太好了,我想学。”龙魂欣喜地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教我吗?” 慕白说道:“我可以让你去书房里的暗室,随便阅读你感兴趣的书籍。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现在还不能说,等你看完了所有书籍之后我再告诉你。你可以选择答应或者不答应,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答应你。” “好。”慕白点了点头,说道:“已经聊了这么久,咱们去书房看书吧!” “好啊!”龙魂笑着站了起来,主动承担了搀扶慕白的责任,按照对方的指引向远处走去。 客房里,小狐狸正急得团团转。 找不到母亲了,怎么办? 这里到处都是危险,小狐狸不敢随便外出,可又担心母亲的安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母亲,你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羁绊 当天夜里月上高头的时候,龙魂才跟慕白一起离开暗室,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推开门就看到朦胧的屋子里有白影闪过,感觉到怀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龙魂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笼在身前。 手指所到之处是一片温柔的柔软触感,她低下头,歉意地笑了。 “对不起,赤雪。把你丢在屋子里呆了一天,是不是闷坏了?” “母亲”小狐狸拼命地让龙魂的话里钻,暗哑的呼唤里夹杂了焦虑和不安,可想而知小家伙在屋子里是如何的度日如年。 龙魂走进屋里,腾出一只手关上房门,来到桌边坐下,将小狐狸放在桌上。 “是不是饿坏了?我给你带了水果,吃吧!” 小狐狸看都不看放在面前散发着清香的果子,仍然要往龙魂怀里钻,带着鼻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母亲,不要丢下赤雪。” “以后不会了,明天我带你一起去。不过赤雪,你不要再叫我母亲了,知道吗?” “” 片刻之后,小狐狸停止了身体的蠕动,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湿漉漉的血红色眸子定定地看了龙魂一会儿,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好,赤雪已经不叫你母亲了。可是,我要叫你什么呢?” 龙魂拿过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赤雪面前,说道:“就叫我的名字吧!龙魂就可以了,不过人前还是不能发生人声哦!” “嗯。”小狐狸两只前爪抓着桌面,用力地点了点头,片刻之后问道:“你以后都会带着我的,对吗?” “嗯。” “不管去哪里,都不能丢下我一个!” “好。我答应你!” 顿时,小狐狸的嘴巴向两侧裂开,嘴角扬起,竟然露出了个开心的笑容。 得到了龙魂的保证,小狐狸饿了一天的肚子再也承受不住食物的诱惑,赶紧把果子巴拉到面前,两只前爪摁住后埋头大吃了起来。 在龙魂分手后,慕白独自一人拄着盲人手杖,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在推开房门的瞬间察觉到了屋子里浅浅的呼吸。 “怎么还不休息?”慕白说着,跨过门槛迈进屋里,随手关上了门。 “师弟,我找了你一天了,却连你的影子都没抓到。如果不在这里等,我哪里见得到你。” 墨夜坐在厅里的桌边,说着站起来几步来到慕白身边,扶着他的手臂来到桌边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 “掌门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吗?”慕白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问道。 “师弟,那个妖怪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会对它如此另眼相看?还有那只狐狸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身上会有我那两个徒弟气息?” 慕白叹了口气,说道:“那个龙魂确实是个不得了的存在,师兄你以后也要将她奉为座上宾。至于那个狐狸,你的怀疑是真的。” “什么?!”墨夜震惊地望着慕白,忍不住高声喊道:“他们果真是被它杀了?!” “”慕白沉默了片刻,说道:“师兄你怪我吗?” “怪你?为什么要怪你?难道” 慕白低下了头,左手轻轻地摸索着茶杯的表面,没有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僵硬,屋子里的温度也降低了很多。 “为什么?!” 慕白感觉到眼眶有些湿热,抬手想要擦拭却碰到了蒙着眼睛的雪巾,这才想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暴露在外面,旁人无法察觉到自己的心里波动。 将温热的液体逼回眼底,慕白重新抬起头,定定地对着墨夜的方向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当年是我预测到了你那两个徒儿和狐狸的羁绊,也没有跟你打招呼就私自下山将他们的灵魂带了回来;是我瞒着你用古籍上的方法偷偷地将他们的灵魂藏了一百多年,在找到合适的容器后放他们去转生的;是我告诉了你他们的所在,让你去将他们收入门下;是我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劝说你派他们下山外出历练,并随身携带斩妖剑;我明知道他们外出后会遇到自己前世的宿命并有可能因此丧命,却还是隐瞒不说” 慕白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他们的辞世、龙魂的到来、斩妖剑的修复和纯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墨夜震惊地望着慕白,眼睛都染上了血色。 慕白说完,就垂下了目光,满嘴都是苦涩。 当年的师傅在向师叔坦白时,是不是也这么痛苦?所以在师伯丢下他离开后,他才会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当年的自己年少无知,无法理解师傅的痛苦。而如今,剧情再次上演,只是主角变成了自己和掌门师兄,这算是宿命的轮回吗? 想到这里慕白垂着头,嗓音暗哑地说道:“我要说的已经都说明白了。天色已晚,掌门师兄请回吧!”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对方有所动作,就在慕白忍不住想要开口下逐客令的时候,突然两条气流从身侧袭来,下一刻慕白的后背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得自己的身子不自觉地前倾,紧接着他的额头撞上了一片温暖却坚实的胸膛。 温热的呼吸一暖一暖地吹着发顶,紧接着从头顶上方传来了掌门师兄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以为我会像师傅当年将你师傅丢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不管不顾一样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黯然失色吗?!你忘了,我说过会保护你的呀!我保证过不会让快乐从你身边溜走的呀!怎么可能,把人丢在冷冰冰的房间里独自一人承受痛苦呢?!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和你一起扛下来的呀?!为什么要瞒着我独自承受?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慕白愣愣地听着墨夜说完,垂在身侧的手终于忍不住搂住了对方的腰,忍耐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倾闸而出,浸透了雪巾,染湿了没有的衣襟。 咣当—— 失去了支撑和依靠的手杖颓然地倒在了地上,仿佛在痛诉着主人的无情和残忍,又好像在羡慕着主人来之不易的幸福和快乐。 “呜呜呜呜”多年来隐藏在心底的懊悔、自责、和痛苦在听完墨夜的话后,突破了心底的闸门一股脑地爆发了出来。有多少个夜晚,备受良心谴责的慕白被噩梦惊醒后无法入睡,只能蜷缩在床脚忍受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墨夜用自己的双臂将慕白护着怀里,痛苦地低语,不知道是在责问自己还是质问旁人。 “阿白明明是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逼着他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能替他承受这一切的苦痛折磨?!为什么偏偏是阿白?!为什么!不公平啊!” 在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坐在床边,怀里抱着那个最最亲近却饱受痛和苦折磨奄奄一息的人,泣不成声地自责咒骂着天意的不公和命运的不平。可饶是如此,依然无法将那个在轮椅上度过了大半生时间的人从死神手里抢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变得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最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而暂时选择了逃避,我不知道自己的懦弱会让你变得如此痛苦。我不知道那时的愤然离去会害得你生不如死,早知今日会如此,当初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你一个人丢下,一定会陪在你身边。深知你本性如何的我怎么就被仇恨和愤怒蒙住眼睛了呢!做出这样的决定哈选择对你而言是多么的艰难,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是我!都是我把你生生逼上了绝路啊!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留给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是混蛋!我罪该万死!” 当日带着掌门去看望先生的墨夜,亲眼看到了除妖师掌门老泪纵横地趴在先生床边抱头痛哭,抽噎着责骂自己,恨不得替先生承受一切的责难和折磨。可惜,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先生的身体已经被心底苦苦压抑的巨大情感折磨垮了,哪怕是华佗在世恐怕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从那时起,墨夜就暗自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阿白经历先生的痛苦。接下来他按照先生的指示,拜了掌门为师,明白了自己和阿白日后的羁绊和牵连。而这,更加坚定了自己守护阿白的信念。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阿白是那么的善良,要他下定决心亲手将人送上死路是多么的残忍!更何况那两个人,还是他照顾并熟悉的人! 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良心的谴责和悔恨必定会啃噬着他的心,恐惧必定会化为噩梦让他无法安然入睡。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都心安理得的过着平静的日子。要不是有了前车之鉴,墨夜几乎就会像他师傅当年做的那样,毫不留情地将阿白推入黑暗的深渊,万劫不复。 幸亏,自己识破了阿白的伎俩,及时将他拉了回来。早就该记得,除妖师掌门和占卜师之间的羁绊,哪里是命理相连那么简单?!他们更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和支撑,谁都离不开谁。 第一百一十五章:选择 那一晚,慕白靠在那个熟悉的人怀里,感受着身边的暖意和头顶传来的浅浅呼吸,睡了这么多年以来的头一个安稳觉,什么梦都没有做。 真不敢相信,掌门师兄竟然没有怪他,还陪在他身边为他驱除寒冷和恐惧。 这不是梦吧!天知道,在他打算坦白一切时心里承受着怎样的恐惧和绝望!虽然嘴里依然有条不紊地诉说着一切,可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当年师父颓然地趴在地上失声痛哭的情景。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在问着自己:果然还是逃不脱这个结局吗? 结果,竟然 听着屋外传来的鸟雀啼鸣,慕白缓缓睁开了眼睛,微微扬起了嘴角。 被自己枕在头下的温热微微起伏着,强劲有力的心跳透过耳膜传到心里,非常神奇地和自己的心脏保持了一致的步调,揽着自己的左臂强硬而不失温柔地让自己倚靠在对方身上。 从来都不知道,掌门师兄竟然如此在乎着自己的一切,就像自己把他看做自己的全部一样。 “醒了,阿白?” 听到头顶传来的暗哑询问,慕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片温暖的胸膛,缓缓坐了起来。 “掌门师兄,你今天不用早起练武吗?” 尚未坐直的身子突然感觉到一股力量袭来,慕白下意识前倾却发现自己撞上的还是那片温热,一时间羞赧的润红了双颊。 “我如果早起了,阿白你醒来后找不到我一定会以为昨晚的相拥而眠只是一场梦吧!” “掌门师兄” “好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孤寂的黑夜。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嗯。” 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慕白摸索着下床却听到了去而复返的声音,忍不住问道:“掌门师兄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小笨蛋!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下独自离开?!”墨夜的声音顿了顿,说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会有人抬来木桶。昨夜咱们和衣而睡没来得及洗漱,我这出了一身臭汗的衣服一定熏坏你了吧!估计你身上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我的臭味,所以待会儿沐浴一下吧!” “嗯。多谢掌门师兄。”慕白说着,在对方的帮助下穿好鞋子站了起来。 “阿白,以后没有外人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掌门” “阿白,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墨夜。” “嗯。” 两人沐浴过后又一起吃过早饭,才各自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慕白拄着盲人手杖来到了龙魂的门前,刚刚停下脚步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慕白你来了。”龙魂抱着赤雪出现在门口,言笑晏晏地说道。 “抱歉,我今天起得有点晚。早饭你已经吃过了吧?” “嗯。”龙魂点了点头,说道:“送到我房间里来的,我和赤雪已经吃完了。” “赤雪?”慕白微微侧了侧头,蒙住的眼睛冲着龙魂的怀里。 龙魂感觉到赤雪的僵硬,轻笑着抬手摸了摸它的绒毛,说道:“没错,就是这只雪狐。” 慕白点了点头,转身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好。”龙魂说完,跟着慕白向外走去。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悄无声息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龙魂翻完最后一页,将书又放回柜子,转身来到慕白身边。 看到慕白扬起的嘴角和保持了两个时辰都没变化的身子,龙魂轻笑着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慕白愣了愣,回过神来,望向龙魂的方向,来不及收回的嘴角又扬起。 “没什么。怎么样,都看懂了吗?” “嗯。”龙魂点了点头,说道:“很有趣,每一本都很好看。” 慕白点了点头,说道:“有不明白的地方吗?我可以为你解答。” “没有,我都看懂了。” 慕白问道:“是吗?那我考考你,赤雪现在何处?” 龙魂笑了笑,说道:“它已经找完果子,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一落,门口立刻传来了动静。 赤雪叼着一只叶子包成的球,费劲地爬过门槛,飞快地跑到龙魂脚边。 龙魂弯下腰,将小狐狸嘴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摊开,然后将小狐狸抱进了怀里。 “辛苦你了,赤雪。”龙魂说着,跳了一颗红润的果子放在赤雪嘴边。 赤雪也不推辞,张嘴就咬了一口。顿时汁水喷溅了出来,有几滴溅在了龙魂的衣襟上,煊染出了几个粉色的点点。小狐狸飞快地将香甜的果肉嚼碎咽下,然后歉意地呜咽了几声,伸出舌头将龙魂衣襟上的点点舔舐干净。 龙魂笑了笑,将小狐狸放在桌上,又拿了几颗放在慕白手里。 慕白顿了顿,将果子吃掉后开口:“龙魂,你是看到的还是感觉到的?” 他忘了龙魂不是人而是妖,就算不用占卜师的力量也能探查到赤雪的所在,更何况彼此熟悉的妖对对方的气息也更敏感,距离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 龙魂笑了笑,说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再问啊!” “好。”慕白想了想,迟疑道:“你知道我将你留在这里的用意吗?” 龙魂淡了笑容,低垂了目光,说道:“知道,不过我帮不了你什么。抱歉。” 慕白一下子愣住了。 “我知道你和墨夜最近要历一个劫,可是我无力插手,也没办法帮你们避开。对不起。” “你竟然知道了。你已经能看到了?!” “是的。”龙魂点了点头,说道:“慕白,我不能帮你们躲开,也没办法保证你们顺利渡过这个难关,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什么?你什么意思?”慕白愣愣地问道。 “我知道你以前过得非常苦,心里承受了太多太多。慕白,你后悔吗?后悔选择自己现在的身份吗?后悔承担的这些责任吗?如果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 “选择什么?” 龙魂抬起手,摸了摸遮住慕白眼睛的白巾,问道:“如果我能让你的眼睛重见天日,而代价就是你所拥有的看见未来的力量,你愿意接受吗?” “……” 第一百一十六章:占卜师 已经读完了暗室里所有书籍的龙魂回到客房后,坐在桌边喝茶,时不时望向窗外。 阿魄,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问?你在迟疑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发生。 你不是已经看到未来了吗?你只是按照未来的轨迹来促成事件的发生而已啊! 可是,结局 没关系的。就算因为涉及到了你自身而无法看透也没什么,毕竟知道了结局的故事会失去它本身应有的神秘感啊。 我不是担心这个,慕白不是坏人,我不希望他出任何意外。 龙魂,你要知道。如果是以前,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是随心而定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我已经具备了看到未来的能力,这样就更不能随意更改什么了。你不会这么快就把帝星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我没有。可是阿魄 既然看不到结局,那咱们就可以尽最大的可能来提醒和保护他们,就像当初你对青芒所做的。 阿魄,你不怪我那时的自作主张吗? 我永远都不会怪你什么,毕竟你就是我,而我也就是你啊!说起来,墨夜和慕白跟咱们很像呢。可惜的是,他们不能像咱们一样心意相通。所以,他们要面对的困难和阻力也要多得多。 阿魄 去吧!我支持你! 嗯。 咚咚咚—— 龙魂回神,抬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墨夜,目光在对方停留在门上的手扫了扫,说道:“慕白决定好了吗?” “还没有。”墨夜摇了摇头,走进屋,在龙魂对面坐下。 龙魂倒了杯茶水放在对方面前,问道:“有话要对我说。” “是。”墨夜喝了口,将杯子放回桌上,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知道为什么除妖师这么多,可占卜师却只有阿白一个吗?” 龙魂摇了摇头。 “想要成为一名除妖师很简单,只要愿意吃苦,肯下功夫努力学习就能成为一名不错的除妖师。可是,占卜师不一样。这个职业所包含的丰富学识和特异的能力是如此的广泛,也因此对入门弟子的资质要求严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一目十行,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对星运走向和发展规律的敏感也是必不可少的;对阴阳五行,八卦阵势的研究和运用更要精通,而且要做到举一反三、灵活掌握的程度。本来世间能够做到这些的人也不在少数,并不是真的百年难得一遇的。可为什么最后却依然只有一人能够成为占卜师呢?你知道原因吗?” 龙魂想了想,迟疑地问道:“因为代价吗?” “是的。”墨夜点了点头,说道:“因为代价。一名合格的占卜师会具有通天的本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阴阳之术,擅长五行八卦阵法,获得延长数倍的寿命,。在普通人眼中,这些是多么耀眼的光环!可实际上又有几人真正了解占卜师这个称谓下隐藏起来的责任和压力,谁又能了解背着这个光环的人要承受的痛苦和折磨呢!更何况,在承担起这个称谓的同时那个人就要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来作为拥有这一切的代价?!” 听到这里,龙魂脑海里浮现出了被雪巾蒙着眼睛的慕白的脸,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墨夜陷入了回忆之中,脑海里飞快闪过的是那个坐在轮椅上从来没有笑过的人所经历的一切,后来脑海里画面翻转,双眼迷蒙的慕白摸索着双手,神色激动地从屋子里出来,欣喜地告诉自己他能看见未来了 “你怎么哭了?” 墨夜回过神来,迷蒙地看到龙魂脸上的担忧,赶紧抬手擦了擦眼睛。 “这世上,没几个人愿意用自己的健康为代价换取这种特异的能力,所以很多人在了解了真相之后都选择了退出。因为这种力量对占卜师本人而言其实没有任何好处,他只能看到未来的走向却无力更改任何事物的发展轨迹。如果结局是好的,那么皆大欢喜;如果结局是坏的,那么他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由预见变为现实,无能为力。很多占卜师,也正是因为承受不了压力和内心的折磨而离开了人世。阿白的师傅,就是被自己逼死的。因为他心里承受了太多无法承受的东西,而那时我师傅又选择了逃避,非但没有对他伸出援手反而把他推进了黑暗的深渊。可是他忘了,自己的命数和对方的是连在一起的。对方死了,他又如何能够独活于世呢!虽然那时我还小,可不知道为什么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我和阿白的未来。所以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再步他们的后尘。” 龙魂看着墨夜刚毅的脸上闪烁的坚定目光,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如果阿白答应了,会怎么样?” 龙魂说道:“他的眼睛能够重见光明,但是他再也不能使用预见的力量。” 墨夜敏感地抓住了龙魂话语中的重点,重复道:“不能?不是不会?!” 龙魂摇了摇头,“你也说了占卜师各个天资聪颖,学过的东西怎么可能不会!是不能。” 墨夜沉吟道:“如果用了会怎样?” “这样说吧。我并不是除去了他身上的力量,而是屏蔽罢了,而且是还是单方面的。如果他还要用,我也阻止不了。可他一旦用了,就会遭受力量的反噬。严重的话,” 龙魂顿了顿,艰难地说道:“有可能会死。” 墨夜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也渐渐苍白起来。 “也就是说,阿白身上的宿命还是没办法改变?” “只要不再用这个力量,他就不会有事。相应地,没有了这个力量,他就不再是占卜师了。而且,你们相连的命数也不会因为我的干预而受到任何影响。你们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墨夜凝神思考了很久,低声说道:“竟然是这样!我还以为他答应了就能彻底摆脱占卜师的宿命,不用再承受这一切的悲苦。可为什么是这样?” “如果他答应了,就相当于摆脱了宿命不是吗?” “可是,万一哪天他因为什么原因而使用了这份力量的话,他会死的。不,我不能让他死!我不能没有他!” 说完,墨夜站了起来,神色慌乱地跑了出去。 赤雪从墨夜进来就躲在床上软绵绵的被子里,结果时间一长竟然睡了过去。 沉寂渐渐填满了整间屋子,就连钻进来的气流都缓慢了许多。 龙魂默默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没有说话。 阿魄,他们的劫好残忍!为什么要让我来促使这一切呢! 这恐怕也是慕白预见的吧!想让咱们帮忙,却不想咱们才是促使他们劫难开始的诱因。 阿魄,我后悔了。早知道,我就不去看那些书了。如果没有得到这个力量,是不是 不可能的!你知道的,就算没有得到这个力量你也会从其他方面促成这一切的。 我该怎么办呢?阿魄,帮帮我! 旁敲侧击吧!尽量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劫难是什么。虽然无法明白的告诉他们,但是咱们可以采取迂回的战术,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来提醒他们。当初慕白不就是这样来确认你身份的吗? 要怎么做才啊? 哎,没什么。反正我会帮你的。 嗯。 第一百一十七章:决定 墨夜前脚刚离开,慕白拄着盲人手杖后脚就出现了。 龙魂叹了口气,将慕白扶进屋里坐下,问道:“你决定了?” “是的。”慕白冲着龙魂的方向点了点头,说道:“掌门师兄不明白,可是我清楚。其实,从我看到他那两个徒弟的过往后就知道大劫将近了。本来我对劫难也没有任何把握,可是你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线生机。所以,我才会费尽心思筹划这一切,把你引到这里来。我” “我明白。”龙魂点了点头,说道。 “对不起,龙魂。是我把你牵扯进来的。” “我并没有怪你,慕白你不用内疚的。”龙魂顿了顿,说道:“我只是遗憾没办法帮你更多。” “谢谢你。” “墨夜知道你的决定吗?” “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阻止我的。”慕白苦笑道,“他以为只要安于现状就能避免一切,其实根本就不是的。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根本就避无可避。” 龙魂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呢!虽然我不知道劫难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但是我不想再有遗憾了。”慕白低声说道:“龙魂你知道吗?我已经见证和经历了太多遗憾了。” “遗憾?是你师傅的悲剧吗?”龙魂看着慕白脸色渐渐苍白,心疼地皱了皱眉,想要安慰对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慕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开口:“龙魂,你知道吗?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不是亲身经历过悲剧,而是明知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亲近的人身上而自己却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变成现实,将那个人折磨地生不如死。而见证了这一切的自己则只能任由心里的自责、懊悔和愤怒化为烈焰一寸一寸地将理智吞噬干净,就连身体都无法幸免,最终连飞灰都剩不下。而这,才是占卜师要承受的真正的试炼。” 龙魂没有说话,而是越过慕白望向他身后的门口。 慕白没有理会龙魂的沉默,继续说道:“龙魂你知道吗?我的心一直在哭,一直在哭。这里,好疼啊。反正到最坏的结局也不过一个死字罢了,我不想再遗憾了。龙魂,帮我!” 龙魂望着站在门口背光的人影,说道:“慕白,你一定要记住。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用了就没有了。而且你不能再使用这个力量,否则反噬会非常非常的严重。你一定要记在心里,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慕白点了点头。 龙魂又看了那人一眼,迟疑了片刻问道:“慕白,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想看看他如今长什么样子了,一直以来支撑我走过来的都是他。他的音容笑貌,是我唯一的依靠和支撑。如果没能成功渡过这次的难关,我宁愿选择看到他的样子之后再没有遗憾地死去。我不想活着这么多年,竟然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阿白!” 慕白愣了愣,刚要回头就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紧紧地束缚住,背后支撑着那片熟悉而又温柔的胸膛。 “墨夜。” “对不起,我还是不够懂你。” 慕白摇了摇头,说道:“你会阻止我吗?” 墨夜看了看龙魂,说道:“不会了。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慕白拉开了环住自己的胳膊,扭头望向墨夜的方向,问道:“什么要求?” 墨夜看着龙魂点了点头,说道:“一定要答应龙魂,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使用预见的能力,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以!” “好。我答应你。” “不够!我要你发誓。”墨夜打断了慕白将要出口的话,迫切地说道:“以我为代价,发誓!” 慕白顿时愣住了,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阿白,你发誓。你此生此世再也不会使用预见的能力,如违此誓我墨夜就会遭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的惩罚。” “墨夜!”慕白震惊地喊道,双手紧紧地攥着墨夜的胳膊。 “你发誓吧!”墨夜没有理会胳膊上的疼痛,而是淡淡开口。 不消片刻,两条细流便浸透了蒙在慕白眼睛上的雪巾,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墨夜也不催促,就这样环着慕白等着对方的答复。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白咬破了嘴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慕白在此……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使用预见的力量,……如违此誓……” 殷红的液体染红了慕白的贝齿,遮盖住了下唇的苍白,缓缓汇集在下巴处,泫然欲滴。 “如违此誓,……就让墨夜……遭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的……惩罚!” 墨夜微微笑了,两步走到慕白面前蹲下身子,说道:“阿白,我等着你重见光明。” “嗯。”慕白无声地落着泪,用力地点头。 枝繁叶茂的丛林间,一条雪色的影子飞快地在草地和灌木间穿梭着,如同幽灵一般灵活。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确定到了什么地方,那道雪色的影子突然停了下来。此时,它的身影才完全显露了出来——那竟然是一条雪狐。 小家伙停在铺满青草和落叶的地面上,毛茸茸的小脑袋四处张望了片刻,仰起了头,然后开始耸动着湿漉漉的小鼻子四处查找。 只见那颗黑莓一般的小鼻头微微蠕动着,连带着两侧的胡须都跟着晃动了起来,血红色的眸子四处张望着,渐渐地兴奋和激动显露了出来,而搜寻的迫切和些微的迷茫则越来越淡,最终被彻底取代。 找到了! 小狐狸在一棵井口粗的大树下停住了脚步,后退弯曲前腿伸直,毛茸茸的小脑袋高高扬起,血红色的眸子努力地望向高耸而又茂密的枝叶间。 这颗树上的果子比之前那颗的还要香甜!太好了!摘下来给母亲,不对是龙魂吃! 对于小狐狸而言,这颗树实在太高了,以至于它扬起了一会儿就感到脖子酸痛,前腿发麻,不到片刻就支撑不住地仰面摔倒在了地上。 由于自身绒毛的保护,再加上地面上覆盖着柔软的青草和叶子,它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仰面躺了片刻,小狐狸瞪大了血红色的眸子在茂密的枝叶间搜寻地眼睛都酸涩了才隐隐约约看到了果子的踪影。 好大!虽然被枝叶遮住了大部分,可显露出来的那点侧影已经足以证明这里的果子长得更加饱满成熟!而隐隐散发出来的果香,则随着微风轻轻地飘到了小狐狸的鼻子里,香喷喷的让它情不自禁地口水泛滥。 第一百一十八章:治愈 慕白仰面平躺在床上,遮着眼睛的雪巾已经被摘下放在一边。 墨夜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尾,眼睛紧紧地盯着龙魂的一举一动,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早已握成了青筋毕露的拳头。 龙魂坐在床边,看着眼睛微闭的慕白,说道:“把眼睛睁开让我看看。” 微微发抖的眼睑泄露了主人的紧张和不安,可饶是如此在听到龙魂的话后,慕白还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了躲在后面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终年不见天日的缘故,那双眸子竟然是灰色的!而且一层迷蒙的薄雾如同透明的纱布将这双眼睛包裹了起来,密不透风的同时又增添了几分暗淡。 这是慕白在成为占卜师之后第一次将自己的眼睛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人前,就连墨夜都没有见过。 身后传来了一声吸气的声音,不过正被拘谨和无措缠绕的慕白并没有留意到。 龙魂没有理会墨夜的震惊,而是凑近看了看慕白的瞳孔,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食指,放在嘴里用力一咬。 “你干什么?!” 墨夜的话骤然响起,惊得慕白身子一抖。 “既然支持他的决定,你就不要中途插手。我不会害他的。”龙魂说着,用拇指挤了挤被咬破的食指。 顿时,透明的液体从伤处涌出,如同一颗黄豆大小的水晶珠子已经晶莹剔透。 “睁着眼睛,不要动。”龙魂说着,将手指移动到了慕白的左眼上方,翻转食指。 随着她的动作,水晶珠子颤颤巍巍地脱离了指腹,笔直地坠落到了慕白的左眼眼球上。 慕白没想到会有东西掉进自己的眼睛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睑,紧接着就听到了龙魂的声音。 “不要揉,也不要动。就这样闭着眼睛等一会儿!” 慕白愣了愣,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龙魂给自己治愈眼睛的灵药,于是没有再动。 那应该是某种药水吧!在闭上眼睛的瞬间,瞳孔感觉到了一阵清透的凉意。渐渐地,随着液体的渗入,凉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暖意,一点一点地将眼睛包裹了起来,很舒服。 “现在,再睁开眼睛。” 慕白在听到龙魂的话时突然感觉左脸一重,他抬手摸了摸发现是一块丝巾,质感和自己平时遮住眼睛的雪巾一模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睁开眼睛之后,竟然感觉左眼出现了点点红色的斑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龙魂又在伤处咬了咬,顿时透明的液体溢了出来,又形成了一个和之前大小相近的水晶珠子。将手挪到慕白的右眼上方,她依葫芦画瓢地将液体也滴落到了慕白的右眼。 这次,不用龙魂提醒慕白就闭上了眼睛,没伸手揉也没再睁开眼睑。 不知道过了多久,蒙着左脸的丝巾就被挪走了。慕白没有动,继续闭着眼睛,感觉有身边有气流移动,一双宽厚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阿白,不要睁开眼睛。来,我扶您坐起来。” 墨夜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慕白顺着那双手的力道缓缓坐直了身子,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睛。 “很好。慕白,我现在要把你的眼睛遮起来。虽然现在你就可以看到东西了,但今天晴空万里,对于许久未见光的你来说还是太过强烈了,会刺伤你的眼睛的。所以,再等等好吗?晚上,你就可以试着睁开眼睛了。” 慕白激动地攥紧了袖口,用力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头上缠绕了几圈后被固定住。 慕白微微后仰身子,靠坐在那片熟悉的胸膛,激动地声音都发抖起来。 “墨夜,我很快就能看到了!你知道吗?刚才我的左眼竟然出现了红色的光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斑块,我很快就能看到了!我很快就能看到你的脸了!真是太好了!” “嗯。我会陪在你身边的。相信我,你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会是我!” “嗯。”慕白用力地点了点头,深吸了数口气后冲着龙魂所在的方向郑重其事地道谢。 “龙魂,谢谢你!我” 龙魂摇了摇头,说道:“别忘了你的承诺!既然立下了誓言就一定要做到。” “嗯。我知道。”慕白努力的平复自己的欣喜,点头答应。 墨夜伸手掰开了慕白攥紧的左手,和对方五指交叉着握在一起,眼睛看着龙魂说道:“龙魂!我墨夜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任何需要,开口即可。我绝对不会推辞!” 龙魂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向屋外走去。 “你们的日子会很长很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躺在草丛里的小狐狸胡乱地爬起来,几下跳到大树的根部,直起身子两只前爪扒着遍布裂痕的树皮,说道:“我想要最大的果子,给我好不好?” 沙沙—— 沙沙—— 不知道是不是又一阵风吹过,枝叶间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摩擦声。 噗通—— 一只成人拳头大小的果子掉在了铺满了落叶和杂草的地上,滚了几下后停住了。 小狐狸扭头看了看,又回过头继续说道:“我想要最甜的果子,给我好不好?” 片刻之后,又一声‘噗通’从小狐狸身后传来。 “我想要最漂亮的那个果子,给我好不好?” 噗通—— 噗通—— “给我最成熟的果子好不好?” 噗通—— 噗通—— 噗通—— 小狐狸激动地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挠了挠干硬的树皮,说道:“给我一片能把果子包起来的叶子好不好?谢谢你。” 说完,小狐狸将爪子挪回地面,欢快地向散落的果子们跑了过去。 “太好了,这次的果子又打又漂亮,肯定很好吃!龙魂一定会高兴的!”小狐狸一边说一边用爪子将散在各处的果子堆到一处。 在所有果子都收集完毕的时候,一只和荷叶一般大小的树叶缓缓飘落,最终躺在了小狐狸身边柔软的草地上。 小狐狸笑弯了眼睛,转身冲着这片巨大的绿叶,问道:“能帮我把果子包起来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片叶子竟然动了动。 然后令人震惊的事情出现了! 那堆果子竟然自己动了起来,一个个仿佛有了意识似的滚到了叶子里面并且自动堆在了一起。而叶子则在果子安静下来的瞬间自动地合起,将所有的果子都包了起来,边边角角汇集在上方后自动地皱成了一团。 小狐狸两步来到叶包子面前,张开嘴用力地将和它齐高的叶包子咬住,然后一摇一晃地离开,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间。 在它消失踪影之后,两只褐色的兽瞳突然出现在了枝繁叶茂的树枝间,带着贪婪和恶毒一动不动地盯着小狐狸消失的方向。 沙沙—— 有一阵风吹过,几片枯黄的叶子缓缓飘落了下来。 林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而那对兽瞳则消失了踪影,仿佛之前的景象只是幻觉似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连环劫(上)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着,屋外明亮的光渐渐暗淡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头顶的蓝天被厚重的云层覆盖住了,就连空气都有些压抑和沉闷。 风雨欲来。 明明还没到落日时分,可周围的景致却开始朦胧起来,仿佛所有事物都被盖上了一层浅色的薄纱。 慕白靠坐在墨夜胸前,第三十九次开口询问:“墨夜,现在什么时候了?” 墨夜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却是夹杂了几分雀跃和欣喜:“天还亮着呢,你不要心急。再等等。” “嗯。”慕白点了点头,抬起右手轻轻抚摸着脸上的雪巾,感慨万千。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还能重见天日。墨夜你知道吗?在我选择做占卜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眼盲一生的准备。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能看见,真好!” “对不起,阿白。为了我,你付出了太多了。难为你了!”墨夜说着,将慕白那和自己手指交握的左手放在嘴边轻吻。 “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内疚。”慕白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柔软触感,轻声说道。 突然,慕白感到身后的胸膛猛地一挺,不解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有妖气。”墨夜攥紧了慕白的手,低声说道。 慕白愣了愣,心里顿时一沉。 “阿白,你等我一下。”墨夜说完,将靠在身上的人扶好倚在床边,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还没到门口就又急火火地折了回来。 “怎么了?”慕白不解地问道:“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墨夜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看我这脑子,一着急就忘了斩妖剑根本就不用我亲自去拿的。” 说完,他伸出双手五指分开,低声喝道:“斩妖剑,来!” 顿时,两道细长的影子飞快地从门口闪过,最终停在了墨夜的手心。 墨夜将两把锋利的长剑放在床上,弯腰替慕白把鞋子穿好,伸手将斩妖剑雄剑送到慕白的手里,半蹲着身子说道:“阿白,我出去看看。你好好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慕白用力地攥紧了剑柄,抿紧的嘴巴竟然有些透明。他迟疑了片刻,说道:“你要小心。如果不敌,就离开逃走,知道吗?” 墨夜知道慕白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并非不信任自己,于是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知道,放心吧!等我回来再摘下雪巾,好吗?” “好。”慕白嘴里答应着,可左手却死死地攥着墨夜的衣袖,不肯松开。 明白慕白不能失去了预见的力量,心里不安却不敢表现出来,墨夜叹了口气,将面前这个僵硬的身子搂进怀里。 “墨夜,我有点怕。” “不要怕,万事有我。”墨夜拍了拍慕白的背,突然想起了龙魂临走前的话。 “别忘了你的承诺!既然立下了誓言就一定要做到!” 墨夜虽然疑惑,却还是忍不住提醒慕白。 “阿白,你还记得自己发过的誓言吧?” “嗯。”慕白点了点头。 “别忘了,不能再用那个力量了,知道吗?”墨夜说着,伸手将攥着慕白那攥着剑柄的右手包了起来,郑重地说道:“咱们两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答应我,不会你违背誓言。” “我,答应你。” “嗯。”墨夜点了点头,起身离开,在跨出门口之后又看了慕白一眼,然后消失在了墨色里。 慕白定定地望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不动地仿佛一座雕像似的。 龙魂穿过竹林,正好看到咬着绿叶艰难前行的赤雪,立刻走过去将小家伙抱进怀里,一手提起绿色的小包裹,向旁边的凉亭走去。 “龙魂,这是我找的果子。可好吃了!”小狐狸老老实实地趴在龙魂怀里,嘴巴却迫不及待地邀功。 龙魂微微皱了皱眉,脚步略微停顿后继续前行,进入凉亭把小狐狸和叶包放在桌面上,自己落座。 小狐狸灵活地在桌面上跳了几下,伸出爪子将叶子拨开,露出了里面的果子。 “龙魂你尝尝看!”小狐狸说着,将一颗最大最圆润的果子顶到龙魂面前。 龙魂笑了笑,伸手将果子拿起来放到嘴边。 ‘咔嚓’—— “好吃吗?” 看着小狐狸血红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的期待,龙魂点了点头,伸手轻轻抚摸赤雪的额头。 “又甜又软,很好吃!” “那就好!”小狐狸眯着眼睛,用额头蹭了蹭龙魂的掌心,然后一蹦一跳地来到那堆果子旁边,随便拨过来一个开啃。 “赤雪,你在外面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龙魂吃着果子,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小狐狸抬起头,粉嫩的小舌头飞快地舔了舔鼻子下方的绒毛,把沾了汁水清理干净。它凝神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什么都没遇到。” “这样啊!”龙魂笑了笑,说道:“你找了这么多果子,恐怕一天都吃不完呢!” “不会!”小狐狸飞快地将爪子下面的果子吃成一颗果核,抬抓又拨过来一颗按住,埋头大吃的同时还不忘说话。 “龙魂你多吃点,剩下的我一会儿就能解决掉。等晚点我再去摘来就行,龙魂不要担心。” 龙魂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果然,十来个圆润饱满的果子很快就被吃光了。一颗颗沾了果肉的红褐色果核胡乱地散落在桌面上,旁边是一只吃得肚子都鼓起来的小狐狸。 龙魂左手把玩着一颗果核,眼睛柔和地看着那只吃得爬不起来的小狐狸,无奈地摇了摇头。 打了个饱嗝儿,小狐狸艰难地翻过身子,颤颤悠悠地爬到龙魂面前,一个用力跳进了龙魂的怀里。 龙魂抬起胳膊接住小家伙搂紧,左手轻轻摸了摸那只圆滚滚的小肚子。 嗯!还挺硬的。 龙魂站起来,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慕白和墨夜应该正呆在那里,于是转身拐进了附近的一个房间。 吃饱喝足的小狐狸在龙魂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拱了拱,然后就不动了。 龙魂来到床边,将小狐狸放在柔软的棉被里,自己也翻身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抚摸着小狐狸毛茸茸的脊背。 阿魄,我闻到了一股味道。 我也闻到了,是带着血腥味的恶臭。 应该是赤雪在外出时不小心沾上的,而且它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气息,不知道是对方藏得太后还是怎么回事。 龙魂,赤雪已经不是以前的它的。拥有了用你的血做成的心脏,它应该已经具备了超然的力量了。 我知道,我看到了。它的劫也开始了。 哦?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等等,慕白的劫也开始了。难道他们的是连环劫?! 是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两个劫难同时发生,而且看不出来谁先开始。你只能选择一个,顾此就会失彼。 阿魄,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只要是你决定的,我都无条件支持。 阿魄,我相信赤雪有自保的能力。所以,我决定留在慕白身边。 啊!龙魂你终于学会放手了!说真的,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留在小家伙身边呢! 是因为它叫你父亲,所以你才格外偏爱它吧! 呵呵!你既然明白还说出来干什么! 呵呵!阿魄,幸亏有你。 那是! 天边的云层缓缓汇集,变得越来越厚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云层好像在移动着,渐渐地将头顶的蓝天都包围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章:连环劫(中) 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重,已经将整片天空都捂得严严实实,一点亮光都透不过来。 明明才到落入时分,可周围已经朦胧一片,竟然比无月之夜还要伸手不见五指。 沉闷的空气里带着几分大战在即的烦躁和压抑,就连鸣虫都不敢随意发出声音。一切都陷入了一片死寂,没有生气,只有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压迫。 小狐狸打了个滚,缓缓睁开了眼睛。 咦?天这么快就黑了! 对了,还没找果子呢!晚饭可不能不吃啊,自己饿一顿没关系,可龙魂却不能受任何委屈。 想到这里,小狐狸赶紧爬起来。 “赤雪,你要出去吗?” 闭着眼睛侧躺在床边的龙魂突然开口,将一心摘果子的小狐狸吓得缩了缩爪子。 “龙魂,我去找果子。很快就回来,你不要担心。”小狐狸凑到龙魂的手边蹭了蹭,轻声说道。 “好。你自己小心点,知道吗?”龙魂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嗯。我知道了。”小狐狸说完,几下越过龙魂来到床沿,跳到地上后飞快地跑到门口,用爪子扒开门后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龙魂保持着侧躺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从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墨夜握着斩妖剑雌剑在黑暗中狂奔,离开慕白所在的院落后飞快地跳上屋顶,高声大喊:“除妖师弟子听命——!” 顿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回应。 “弟子在!” “随我去铲除妖物!跟我来——!”喊完,墨夜跳下屋顶,率先冲进了黑暗里。 夜幕下,说不清的人影紧随而上,跟着墨夜身后亦步亦趋地前进。 很快,前方传来了野兽的嘶吼,低沉、暗哑,夹带着粗重的呼吸,时近时远。 墨夜脚下不停,黑亮的眼睛不断地在朦胧的黑暗中搜寻,很快就看到了前方飞快跑得的身影。 如果没看错,那应该是狼群,大概有三十多头。 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从前方传来,那是野兽身体穿过草丛和灌木时产生的摩擦。 渐渐地,墨夜产生到了一阵莫名的怪异。他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景致,又细细思索着自己追逐的方向,终于恍然大悟。 自己走的,正是通往后山的那条路! 饶过面前的树丛,出现在前方的黑洞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墨夜停在洞口附近,心思微转,心里隐隐明白了妖孽的首领是何方神圣。 “掌门,要进去吗?”紧跟着墨夜的一名除妖师开口问道。 在墨色的黑暗中,这座巨大的溶洞,如同一只凶狠的猛兽一般张牙舞爪,仿佛随时都会跳起来将闯入者撕成碎片。 难怪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它的踪影,竟然藏在了自己的眼皮底下这么多年! 墨夜冷哼,说道:“当年的灭门之仇、屠戮同门之恨,我一定要在今日报仇雪恨!” 声音明明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所有除妖师的耳中! 顿时,所有人都激动起来,澎湃的战意不断地在心里汹涌着,就连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开始高声呐喊的,紧接着一个有一个声音加入,渐渐地所有人都振臂高呼起来。 “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怒吼声一阵高过一阵,竟然有些震耳欲聋,守在洞口附近的小妖们受不了这汹涌澎湃的战意,纷纷抱头鼠窜,一个个连滚带爬地逃到了洞里。 墨夜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高声说道:“大家跟我走!今天一定要杀个痛快!洞里遇到的所有妖孽,一个不留!” “是——!” 墨夜眼神一凛,身先士卒地冲了进去。 雪白色的影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飞快地跳跃着,如同一团鬼火一般时隐时现,忽高忽低,就连压抑的空气都被带动了起来。 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团白色的鬼火里时不时会有一双红色的珠子会闪烁着骇人的光,如同恶魔的眼睛。 虽然疑惑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黑了,不过兽类的视力并不会因为天黑光线暗淡而受到影响。所以对于赤雪来说,晴天白日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并没有什么区别。 白天见过的那颗巨树越来越近,小狐狸欢快地呜咽了一声,更是卯足了劲狂奔过去。 对于空气中传来的那点若有似无的奇怪味道,小狐狸并没有多想,而是一门心思考虑着这次要摘多少果子走,分多少给龙魂,留多少给自己。 在树根附近停下脚步的小狐狸一边考虑着一边像上一次那样重复白天的对话,专心致志地冲着树干‘自言自语’。 所以,当隐藏在茂密的树冠里的那双闪烁着贪婪和恶毒的眼睛睁开并瞄向下方的时候,一门心思想着晚饭的它并没有发现。 在物体坠地而产生的沉闷声响此起彼伏过后,黑乎乎的草地上已经胡乱地摆放了八九颗果子。 小狐狸欢快地抓起身边刚刚坠落的叶子向果子所在的草地跑去,背对着树干的它没看到那双凶狠的眼睛在树冠上消失了之后又出现在了树杈上,沿着树干缓缓向下移动,不消片刻就来到了草地上。 正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的小狐狸恍然未觉,还在自顾自地将果子巴拉到叶子里,准备包好。 置身于小狐狸后方、和它等高的那双眼睛悄悄地靠近着,随着距离的缩短那双眼睛竟然和婴儿的拳头一般大小,渐渐地眼睛主人的身影也显露了出来。 在离小狐狸半米左右的地方,那个黑乎乎的家伙停了下来,缓缓地抬起了头颅,而眼睛下方有什么东西在一动一动地,仿佛在死神的镰刀带着森然的寒意。 隐约中,那双眼睛好像往后稍微退了退,就仿佛一只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随时准备着将积聚的力量爆发出来。 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小狐狸,躲在后面的那个家伙瞅准时机猛地弹出头,发动了攻击。 说来凑巧,好不容易把果子包好的小狐狸一抬头发现前方竟然还有一颗漏网之鱼。不忍心浪费的它叹了口气,纵身一跃跳向果子,却刚好躲过了来自后方的偷袭。 瞄准的目标突然不见,可发出的攻击却已经来不及收手,于是对方就这样大张着嘴巴,暴露着锋利的毒牙,一口将堆成一堆的果子吞了下去。 听到动静的小狐狸扭头,刚好看到对方把自己辛辛苦苦堆好的果子吞进肚子里。 ——! 血红色的眸子滤过黑暗,清晰地倒映出了对方的身影。 那竟然是一条脸盆粗的黑色巨蟒! “我的果子——!”小狐狸回过神,又惊又怒地大喊起来。 黑蟒一时不察把果子吞进了肚子,嘴巴里还沾着青草和泥土,抬起头呸呸呸地吐了半天,然后重新将目光转移到了小狐狸的身上。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狐狸没见过蟒蛇所以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强大的存在,此时它只想着自己那些香甜的果子被对方吃了,一时间气得毛都立了起来。 “你竟然偷吃我的果子!太可恶了!你赔给我——!” “斯斯——你的果子?斯斯——”黑蟒看着这只雪白色的小毛球,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冷笑着说道:“行啊!我赔你一模一样的好不好?” 小狐狸愣了愣,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每棵树上能结出的果子虽然多,然而圆润饱满味道极佳的就那么几颗而已。而如今,这些已经到了对方的肚子里。小狐狸恼怒之余听到对方这么说,忍不住动心了。 “当然,”黑蟒说着,舌头发出嘶嘶的声音,整颗脑袋都向后退去,脖子更是缩成了S形。 “只要你到我肚子里,它们就是你的了!” 话音一落,黑蟒猛地蹿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连环劫(下) 在一座巨大的溶洞里,汇集了数不清的妖怪。其中最为显眼的就属那头雄壮高大的黑熊了。 不过,它身上的伤痕还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先不说那柱子一样粗的四肢上横七竖八地各种疤痕,就连脸上都横跨了一道长约五寸的伤疤,从左耳一直延伸到右侧的嘴角。而最最引人注目的,要数它右肩上的那个秃了一片毛的伤处了。 不知道是被什么利器刺了个对穿,无论是正面的伤疤还是背面的竟然都光秃秃了一片,一根毛都没有生长在疤痕上。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里的皮应该是被绞掉了吧! 此时从前方的山洞里窜出来几只小妖,一个个连滚带爬的狼狈万分,刚刚跑出来就惊慌失措地大喊:“杀进来了!杀进来了!大王,怎么办!他们杀进来了!” 以熊妖为中心围成一团的妖怪们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通道给逃过来的小妖。 “来就来了,你们这群胆子跟黄豆一样大的废物,跑什么跑!”熊妖抓起冲在最前方的一只小妖,大骂着丢到了一边。 其他小妖见状,纷纷停下脚步,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了。 “哼!真是一群废物!”熊妖恨恨地咒骂着,扭头问身边的一只狼妖。 “小黑呢!跑哪儿去了!都这个时候来,还东躲西藏地不敢见人?!” 狼妖嚅嚅诺诺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再挨了熊妖一脚之后立刻躲到了一边。 “哼!老子不顶用,小的也指望不上!不愧是一窝小长虫!” 山洞里传来的砍杀声越来越大,在这片安静的溶洞里显得有些突兀。 熊妖吐了口吐沫,骂骂咧咧地说道:“哼!反正已经派人去联系那只更厉害的了!没有小崽子长虫,老子我一样能灭掉这群家伙们!小的们!他们进来了,准备动手!” 混乱地脚步声、痛呼声、尸体倒地的钝响此起彼伏着,不停地撩拨着山洞里妖怪们绷紧的心弦。 镇守洞口的妖怪们已经守不住战场,越战越退,终于将对手们迎进了溶洞之中。 墨夜砍掉最后一只守在洞口的小妖,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妖怪中间那只鹤立鸡群的熊妖。 “果然是你!你竟然还活着!” 熊妖本来得意洋洋的,在听到墨夜的话后顿时怒气冲冲,瞪圆了眼睛跳脚怒骂:“你们这群该死的人类!你黑熊大王今天就要把你们杀的一个不留!我身上的这些伤疤,会十倍地还到你们身上!等着受死吧!哼!小妖们,给我杀!” 墨夜冷笑一声,身先士卒地跳进战场,直奔熊妖而去。 其他除妖师也纷纷跳进战场,和冲过来的小妖们杀成一片。 墨夜手握斩妖剑非常轻松地将面前的妖怪们砍杀干净,见没有不怕死地再冲过来,于是纵身一跃跳到空中,双手握剑冲着熊妖就刺了过去。 看着熊妖不慌不忙地避开了自己的攻击,墨夜也没有生气,而是冷笑着开口。 “想不到你这只黑瞎子胆子还挺大的,竟然躲在了这里。怎么样?暗无天日的感觉还不错吧!” 原本有些得意的熊妖再次冒火,一边挥舞着巨大的熊掌一边骂道:“哼!要不是当初伤势严重,我又怎么会躲在这乌漆墨黑的破洞里苟且偷生吗?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我今天一定要报仇!受死吧!” 墨夜轻轻松松地躲开了熊妖拍过来的爪子,手掌一翻,斩妖剑就划破了想要的手臂。 “吼——!”熊妖怒吼着后退一步,看到自己的前爪涌出一股鲜红,顿时狂怒不已。 墨夜转身飞快地挥剑,将左侧的数只小妖斩杀后,再次冲向了熊妖。 熊妖气得几乎跳脚,明明恨不得将这个人类碎尸万段,奈何自己的身体太过庞大而笨重,攻击数次都没能伤到对方半分,反倒是自己身上又多了好几道伤口。 又一轮攻击下来,熊妖感觉自己的左爪已经被鲜血染透了,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 它狂怒地大喊了数声,一向不怎么聪明的脑袋里突然想起了小长虫的话。 攻心—— 攻心?! 怎么攻心?!老子已经攻了这么多次,非但没伤到他的心,反倒是自己伤的够呛! 突然熊妖停下了动作,转了转眼珠,终于明白了小长虫的意识。 攻心啊—— 熊妖冷笑了数声,眼睛仿佛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恶毒地盯着墨夜,一边伺机进攻一边开口说道:“你是这一代的除妖师大王吧!” 妖并不明白人类负责的等级划分,只能用自己的理解来诠释除妖师的身份。 墨夜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跟你同生共死的那个人类还好吧?”熊妖说着,突然冲上前抬起伤痕累累的前爪向墨夜的脑袋拍去。 墨夜堪堪躲开,眼中闪过狠厉的光,低声质问:“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真是太好了!你不明白没关系,我会实际行动告诉你的!”熊妖说着,甩了甩爪子上的血。 墨夜心里一突,顿时乱了进攻的节奏。 “你还不知道吧!那个被你们抓来的虎妖,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同盟。就在刚才,我已经派妖前去营救它了。”熊妖说着,再次向墨夜冲了过去,嘴里不停:“只要它重获自由,就会遵从我的要求,杀掉那个和你命数相系的占卜师!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墨夜慌乱地躲开了熊妖的攻击后退到一边,心底暗暗思索着熊妖口中的虎妖到底是谁? 渐渐地,龙魂的身影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难道 “真不知道你们人类是真蠢还是伪善,竟然将这么好的同盟给我送上门来。我不收都对不起你们自寻死路的决心啊!哈哈哈!”熊妖大笑着,四肢着地,飞快地向墨夜冲了过去! 墨夜脸色苍白地后退了两步,心里担心着慕白安危,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躲开! 龙魂侧躺在床边,闭目养神着。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响了很久了,可徘徊在门外的兽灵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进来。 兽灵甲:是这吧?应该就是这吧? 兽灵乙:你问我?我问谁去! 兽灵丙:我觉得就是这!只有这里有妖气,可是咱们怎么进去呢?! 兽灵甲:你去!你皮比较厚! 兽灵乙:什么?!你竟然让我去送死!万一里面有什么咒符啊陷阱的,那我不就没命了! 兽灵丙:吵什么吵什么? 兽灵甲乙异口同声:你去吧! 兽灵丙: 龙魂叹了口气,起身来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门外站在一只红眼兔子(兽灵甲)、一只灰鼠(兽灵丙)还有一只刺猬(兽灵乙)。此时它们正目瞪口呆地望着龙魂,张着嘴巴,一副见鬼的模样。 看着它们可爱的反应,龙魂忍不住笑出了声。 三只兽灵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股脑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虎妖大王饶命啊!” “虎妖大王饶命,小的不是故意在这里耽搁时间,不救您的!” “大王息怒,小妖的衷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龙魂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红眼兔子胆子最小,立刻把所有信息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启禀大王,小妖们是奉了黑熊大王的命令前来营救您的!” 灰鼠不敢落后,赶紧把熊妖的打算也说了出来:“黑熊大王说了,救了您之后就让您去把那个占卜师杀掉,然后尽快去和他回合。一起将这些该死的除妖师们赶尽杀绝!” 刺猬见它们两个把所有有价值的信息都说了出来,担心自己没信息可说而收到惩罚,一时间急得眼睛都红了。 龙魂笑了笑,问道:“你们也要杀掉所有除妖师吗?” 三只小妖愣了愣,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龙魂蹲下身子摸了摸它们的额头,说道:“我想听真话。” 小妖们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在察觉到头顶那片温热消失后心里竟然涌起了片片失落。 它们看了看对方,迟疑了片刻。 红眼兔子最新开口说道:“其实,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妖,和除妖师们没什么深仇大恨。” “是的是的!”刺猬怕自己又落后,赶紧开口说道:“我们其实是被抓来凑数的。根本就不想伤人性命。” “嗯嗯嗯!我也是。”灰鼠也用力地点了点头。 龙魂露出了笑容,轻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离开这里吧!” “可是”红眼兔子迟疑道:“万一黑熊大王知道了,我们就死定了。” 龙魂笑了笑,说道:“它不会知道的。它已经没机会知道了。你们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迟了会有性命之忧哦!” “啊——” “好可怕!” “我想离开这里了!” 三只小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逃命去了。 龙魂站起身子,看着它们消失了踪影后,面容一整,向屋外走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连环劫(终) 慕白维持着墨夜离开时的姿势坐在床边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心里的不安和恐慌却越来越明显。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被无限制延长了,每一份每一秒都过得如此缓慢。慕白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慌乱过,就连悄悄流逝的时间都压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墨夜,怎么样了? 现在的他还安全吗?会不会受伤,有没有支援他? 慕白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和心里不断翻涌的混乱情感做斗争。 好想去帮他!如果能使用预见的力量就好了!哪怕只看一眼,让自己心安也好! 渐渐地,从心底冒出了一个声音,不停地低声劝说着。 用吧!这个力量你已经拥有了数百年了,根本就不存在会不会忘记的可能!只要你想,这层不堪一击的屏蔽就能轻易突破。 使用吧!这力量本来就是你的,你用起来也十分的得心应手不是吗?只要你静下心来,按照之前无数次使用时的方法就可以了。 来吧!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吗?不是害怕他会受伤吗?只要用了这个力量,你就能知道他此时正经历着什么。 不要再迟疑了,只要你轻轻地伸出手指就能把那道屏蔽打破了!来吧,不要犹豫了 “不!不要!我不能——!”慕白攥着斩妖剑,神色痛苦地双手抱头,将身子都缩成了一团,低声呻吟着,艰难地和心底的那个声音斗争着。 “不能用!我答应过墨夜的!绝对不能用那个力量!不能!“ 你不担心他了吗?如果受伤了,甚至死了,你又该怎么办? 慕白愣住了,眼前虽然还是一片黑暗,可随着那句话而涌现的恐惧却不断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不行,我不能!龙魂说过,会遭到反噬” 到底是你重要,还是他的安危重要?!你忘了自己选择做占卜师的初衷了吗? “我”慕白僵住了身子,半晌之后松开了双手。 突然,墨夜的话浮现在了脑海里。 “阿白,你发誓。你此生此世再也不会使用预见的能力,如违此誓我墨夜就会遭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的惩罚咱们两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答应我,不会你违背誓言。” 慕白猛地回过神来,忍受不了折磨地倒在床上,万分痛苦地翻滚起来。 “啊——!”慕白突然大喊一声,万分狼狈地爬了起来,一手抓着斩妖剑的剑柄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子。 赤雪慌乱地侧身翻滚了数圈,堪堪躲开了黑蟒的攻击。刚刚爬起来的它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似的。它抬头一看,顿时瞪大了血红色的眸子! 那颗仅剩的果子,此时此刻正被对方咬在嘴里,随时都有可能被吞进肚子里! “啊——!你还我果子——!”小狐狸气得全身的毛都倒立了起来,乳白色的尖牙随着上唇的的扬起而若隐若现。 黑蟒缓缓抬起头,冲着赤雪的方向,褐色的眼睛带着恶意和戏谑。它缓缓扬起了头,嘴巴一张,那颗果子顿时滚进了它的喉咙。 “想找回来吗?到我肚子里去找啊!呵呵!” 赤雪死死地盯着黑蟒脖子下方的浅色肚皮,血红色的眸子湿漉漉的仿佛能挤出血来,汹涌澎湃的怒火燃烬了它的理智和冷静。 “你吃了我的果子,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咬牙切齿的话语从小狐狸嘴里一字一句地传来,却无法影响黑蟒一丝一毫。 “是吗?我等着!” 小狐狸一眨不眨地盯着黑蟒的下腹,心里不停地默念着。 把果子还给我! 把最圆润的果子还给我! 把最香甜的果子还给我! 把最漂亮的果子还给我! 把所有的果子都还给我——! 突然,黑蟒感觉肚子里一阵翻涌胀痛,紧接着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 它低下头,发现自己那平坦的下腹正诡异地膨胀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地生长着,随时都有可能撑破自己的肚皮! 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黑蟒立刻张大了嘴巴开始干呕,迫不及待地要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然而疼痛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尖锐,随着下腹地不断鼓起,不堪忍受地它情不自禁地在原地翻滚起来。 “啊啊啊啊——!” 然而剧痛并没有减弱,膨胀也在继续,很快它的下腹就被撑到了极限。顿时,血肉撕裂的声音响起,血腥味开始四处散开,空气中蔓延起了令人作呕的恶臭。 原本一条活生生的黑色巨蟒顿时变成了一团被开膛破肚的烂肉,而在破口处一颗沾满了鲜血的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生长着,树干在不断地拔高变粗变壮,枝叶在不断地展开伸展着,树根则飞快地刺穿血肉不断的钻进松软的土壤,片刻之后竟然变成了一颗参天大树,竟然比赤雪摘果子的那颗长得还要粗壮高大,枝繁叶茂。 在巨树停止生长之后,赤雪那红得滴血的眸子恢复了神采。它站起来,惊奇地绕着巨树转了两圈,顺便也看到了沾满血肉、被黑蟒吞进肚子里的那些果子。 它叹息地摇了摇头,沾了这些恶心东西的果子别说龙魂,就连它自己都吃不下去了。 它灵活地避开地上散落的血肉,几下跳到巨树旁边,抬起前爪放在树干上,开口:“能把最成熟的果子给我吗?不要沾上脏东西哦!”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 小狐狸飞快地回头,发现五六颗圆润的果子避开了地上的血肉落在了远处的草地上。 小狐狸匆忙道谢后,飞快地跑过去,随便抓起一颗尝了尝。 “还好,没有沾上恶心的味道。”小狐狸点了点头,找了片叶子将果子包好后,一蹦一跳地离开那里。 蒙住眼睛的雪巾有些松动了,慕白紧闭着眼睛,连滚带爬地从院子里摸索着出来,嘴里大声呼喊着龙魂的名字。 “龙魂——!” “龙魂你在哪儿?!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龙魂远远地听到了慕白的呼喊,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慕白,你怎么了?!”龙魂大惊失色地看着慕白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下摆和袖口甚至被划破了好几处。 “救救我!龙魂,救救我!”慕白一边喊着,一边颤抖着伸出沾满了泥土和鲜红的手。 龙魂赶紧攥住他的手腕,小心地避开了掌心的伤口,将他扶到旁边的凉亭里坐下。 饶是如此,慕白的右手还在紧紧地攥着斩妖剑,一点也不肯放松。 龙魂皱着眉查看了一下,还好身上没有受伤,只是左手的手掌被划破了,伤口也不是特别深。 “慕白,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龙魂一边倒出桌上茶壶里的水帮慕白清洗伤口,一边开口询问。 慕白低着头,任由对方将湿凉的水倒在自己手写,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我不想一个人呆着,我怕自己会忍不住使用那个力量。” 龙魂愣了愣,挥手将慕白手上的水除去,看着慕白低垂的头,问道:“是心魔吗?” 慕白抖了抖身子,许久之后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陪在你身边的,直到他回来。”龙魂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龙魂,你告诉我,他还能平安回来吗?” 龙魂看了慕白一眼,说道:“只要你没事,他就一定能回来。” “那就好!那就好!”慕白说着,缓缓抬起头,脸上的雪巾歪歪斜斜地挂着,后面那双紧闭的眼睛若隐若现。 “龙魂,你帮我重新包扎一下眼睛好吗?”慕白低声说道:“我答应过他的,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一定要是他才行。” “好。”龙魂笑了笑,起身来到慕白身后,将雪巾拆下来重新包扎。 慕白松了一口气,一直攥着斩妖剑的右手缓缓松开。 “去吧!去帮他,我会等他回来的。” 慕白说完,垂直依靠在他身边的斩妖剑雄剑竟然缓缓扬起,水平着飘到了慕白面前,然后嗖的一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墨夜面无血色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巨大熊掌,身子仿佛钉在了原地似的无法动弹,脑海里却飞快地闪过着自己和慕白相处的快乐时光。 一幅幅温馨的画面飞快地滑动着,渐渐唤醒了埋藏在心底的甜蜜,墨夜轻扬着嘴角,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白,对不起!我要食言了,不能活着回去成为你重见光明后的第一个人了! 阿白,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亲口对你说——我爱你! 噗嗤——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可切割血肉的声音却清晰地钻入了墨夜的耳中。 他不解地睁开了眼睛,发现熊妖的爪子正停在自己的头顶上方,一动不动。 目光转到前方,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熊妖的心口正插着一小截锋利的剑身,那不是自己留给慕白的斩妖剑雄剑吗?! 一时间,不止墨夜,就连其他正在酣战的除妖师和妖怪们也都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熊妖扭曲着脸,凸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墨夜,可瞳孔却已经失去了神采。 墨夜后退了几步,就看到熊妖那庞大的身躯突然坍塌的小山一般轰然倒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阴谋诡计 墨夜走上前,把斩妖剑雄剑拔了出来。 顿时,强大的气场注满了溶洞的各个角落,里面所有的妖物都压制地动弹不得,有些妖力浅的甚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连起都起不来。 不知道是哪个妖怪最先开口的,紧接着所有的妖物们都开始跪在地上,拼命求饶起来。一时间,讨饶声此起彼伏,堪比喧嚣的闹市。 这次的交战,双方都有损失。不过比之妖物们的死伤大半、伤亡惨重,除妖师们要好得多了,只有少数的除妖师受了轻伤,而且不影响战斗力。 熊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这些道行低浅的小妖,一个个弱的可怜,根本就不堪一击。唯一能算得上棘手的,就数它自己了。 战斗结束,除妖师们立刻投身到战场的清理中去。墨夜安排其他除妖师将尸体们清除干净,至于那些活着的小妖们则被统一驱赶到了溶洞一角,由数名除妖师看守。 血腥味蔓延在空气里,夹杂着死亡的味道,一阵阵让人作呕。 所有小妖的尸体都被除妖师们搬到了溶洞的另一侧,直接丢进了岩浆里。半个时辰以后,堆放在溶洞里的尸体都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一滩滩猩红色的血迹渐渐干涸在地上,形成一片深色的暗影,如同一幅胡乱泼洒颜料形成的抽象派作品,无声地证明着之前的战斗是如何的惨烈。 在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墨夜走到溶洞的角落里,看着缩成一团紧、挨着彼此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的小妖们。 负责看守小妖们的除妖师问道:“掌门,该如何处置它们?” 听到声音,小妖们纷纷颤抖着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墨夜,生怕对方一开口就要杀掉它们。 就在这时,通向外界的通道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什么人?!竟敢擅闯”守在通道的除妖师突然没了声音,在看清了来人后立刻惊喜地大喊。 “师叔,你怎么来了?” 墨夜愣了愣,立刻扭头望向洞口。 慕白带着雪巾,在龙魂的搀扶下缓缓走出通道,来到溶洞里。 “阿白!你怎么来了?!”墨夜说着,赶紧跑了过去。 “你有没有事?”一把抓住慕白的胳膊,墨夜边问边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在确认慕白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 “我没事,有龙魂在。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呢!”慕白浅笑着开口,任由墨夜搀扶着自己缓步前行。 龙魂环顾四周,看到了地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被圈在角落的小妖们。她皱了皱眉,跟着墨夜和慕白一起走过去。 坐在外围的狼妖眼角余光看到了龙魂,顿时激动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生的希望似的大喊:“虎妖大王!虎妖大王救救我!” 其他小妖们听到呼唤也望了过去,顿时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拼命的呼喊求救,有的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甚至扬起爪子用力地挥舞起来。 负责看守的除妖师顿时大怒,“安静!都给我安静!不许乱吼乱叫!” 慕白感觉到扶着自己左臂的手微微用力,于是停了下来,扭头问身边的墨夜:“怎么了?” 墨夜顿了顿,开口:“没事。只是一些残兵败将而已,已经不足为虑了。” 龙魂抬起左手示意小妖们安静下来,望着墨夜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它们?” 墨夜刚要开口,就被龙魂打断。 “可以不要杀掉它们吗?” “凭什么?它们都是熊妖的爪牙,助纣为虐,死不足惜。” 龙魂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兽灵都是心肠狠毒的。就连在场的这些,也有很多没有沾染过血腥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谁让它们跑到熊妖的麾下,与我们为敌?这是它们自作自受!” 龙魂看着狼妖那双热切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你该知道,在兽灵的世界里,强者为尊,弱肉强食是天性也是本能。如果它们足够强大,当然没必要屈居于黑熊的背后,为它跑腿做事。” “是的是的!我是被逼的,”狼妖用力地点着头,泪花四溅。 其他小妖们也纷纷附和,有情绪激动地甚至当场就抱头痛哭起来。 “安静——!” “都安静!” 在除妖师的奋力镇压后,小妖们才渐渐停在了哭喊和倾诉。 狼妖抽泣了片刻,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本来只是一只普通的狼灵,每天和自己的狼群一起生活。是黑熊大王和小黑大王找到了我,一开始说除妖师会杀尽我的同伴,后来见我不为所动就干脆威胁我说如果不加入它们就吃了我的孩子。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它们。呜呜” 渐渐地,呜咽声、抽泣声,还有断断续续的低语再次响起,带着说不清的凄凉和悲哀。真是听者心惊,闻者落泪。 狼妖又抽泣了片刻,说道:“虎妖大王,你救救我吧!我愿意把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不敢有半点隐瞒。” 龙魂皱紧了眉头,扭头望向墨夜,等着他的决定。 慕白静静地听着,到后来也有些于心不忍,情不自禁地伸手攥住了墨夜胳膊,为它们无声地求情。 墨夜低头看了看,扭头看着狼妖说道:“如果有丝毫隐瞒,我就派人毁了你的内丹!” “是是是!”狼妖用力地点着头,开始讲述。 “黑熊大王和小黑大王的计划是要毁掉斩妖剑,顺便彻底铲除除妖师。” “哦?”墨夜目光一凛。 狼妖打了个寒颤,低声说道:“它们感觉到了虎妖大王的气息,又打听到了除妖师大王和占卜师之间的关系,于是打算双管齐下。一方面派小妖把虎妖大王解救出来,想必被困的虎妖一定会除妖师们恨之入骨,只要告诉它我们要灭掉除妖师的计划就一定能得到虎妖大王的支持。只要想方设法和虎妖大王结盟,让虎妖大王亲自动手把占卜师杀掉,那么除妖师大王就死定了。” 墨夜冷峻了脸色,目光如同毒箭一般瘆人,吓得狼妖闭上了嘴巴。 “继续说。” “是。”狼妖颤抖着声音继续讲述:“只要除妖师大王死了,剩下的除妖师在黑熊大王、虎妖大王和小黑大王的联手攻击下根本就不堪一击,我们轻而易举地就能将除妖师灭门。所以根本就不足为患。至于斩妖剑要毁掉也非常简单,小黑大王说剑是由地底的岩浆炼成的。只要把它们再丢进岩浆,应该就能把剑炼化。” 慕白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你们妖物不是惧怕斩妖剑吗?怎么扔到岩浆里去呢?” 狼妖看了看墨夜那堪比锅底的脸色,颤颤巍巍地说道:“小黑大王说,只要随便抓个有气的除妖师,让他拿着剑,到时候连人带剑一起丢下去就行了。” “果然好计谋,竟然将所有环节都算进去了!”墨夜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些该死的妖物,想要杀他也就罢了,竟然连慕白都不放过,真是罪该万死! 慕白点了点头,忍不住感慨:“真是聪明,竟然谋划地如此周到!如果不是因为龙魂,恐怕咱们真的” “不要说了!”墨夜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慕白的话,心里极度抵触着那个想法。 龙魂笑了笑,说道:“实际情况是事情并没有像它料想的那样发展不是吗?别说你们不会有事,就连斩妖剑也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为什么?”慕白和墨夜异口同声地问道。 “因为我已经把斩妖剑净化了?”龙魂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如今的斩妖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斩妖剑了。经过我的净化,这世上已经没有东西能够炼化它们了!毕竟是用一条鲜活的生命换来的,现在的它们已经是真真正正的绝世神兵了!说是无坚不摧一点也不为过呢!” “真的?”慕白激动地攥紧了墨夜的胳膊,连声音都微微发抖。 “嗯。” 墨夜拍了拍慕白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可脸色的欣喜却瞒不了人。 龙魂轻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微微思索了片刻,开口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小黑大王想出来的吗?” “是的。”狼妖点了点头,说道:“所有计划都是小黑大王想出来的,黑熊大王脑袋不太聪明很多事情都是依仗着小黑大王。不过” 狼妖四处看了看,抖了抖肩膀说道:“刚才的大战并没有看到小黑大王的影子,不知道它去哪里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重见 “什么东西——?!” “是妖?!” “抓住它!” 突然通道一阵喧哗响起,众人下意识望了过去。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飞快地蹿了出来,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冲向龙魂脚边。 龙魂轻笑着弯下腰,把叼着叶包的小狐狸抱进怀里,还没开口就听到狼妖的惊呼。 “小黑大王的味道!你怎么会沾染了小黑大王的味道?!难道你被它吃掉了——?!” 狼妖喊完后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目光是它理解不了的复杂和纠结。它思考了片刻发现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就是自己说的话,于是开始暗自回忆起来,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话里的问题,同时也发现了一个更加震惊的真相。 “难道是你把它吃了?!”狼妖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龙魂怀里正摇着尾巴的小狐狸,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黑色巨蟒和小狐狸对峙的画面。 想象着这只雪白的小毛球张开嘴巴把比它巨大上百倍的黑蟒吞进肚子,狼妖顿时感觉自己的脑容量有点小,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会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赤雪才不理那只狼妖的胡言乱语,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给予对方。它趴在龙魂怀里,把叶包放进龙魂的左手,不停地扬起下巴示意。 龙魂接过叶包,看着合拢起来的叶子缓缓打开,露出了五六颗颜色鲜艳的果子。这次的果子比之前的要小好几倍,可表皮的却鲜红如血,非常漂亮。 龙魂凑近手掌,咬了一颗进嘴里。牙齿轻轻一压,顿时香甜的果汁喷涌而出,刺进着舌头和味蕾,令人回味无穷。 “很好吃,赤雪摘来的果子是最好吃的。”龙魂说着,将果子送到赤雪嘴边。 小狐狸眯了眯眼睛,随便咬了一颗就开始吃起来。 龙魂笑了笑,将果子递给墨夜。 “吃吧,赤雪摘来的,味道很好。” 墨夜挑了两颗,将比较大的塞进慕白嘴里,另一颗则丢进了自己嘴里。 味道确实比下人采摘的要更鲜美甘甜。 小狐狸吃完后,飞快地清理自己的嘴巴,趴在龙魂怀里打算睡上一觉,突然听到狼妖战战兢兢地询问。 “你是不是把小黑大王吃掉了?” 赤雪本不想理,奈何对方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目光热切地让它有些毛骨悚然。它仰头看了看龙魂,在得到对方同意后缓缓地张开了嘴巴。 “我不知道你的小黑大王是谁,我不认识它。” 顿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赤雪身上。 听到小狐狸的声音,狼妖激动地爪子都缩了起来。它就知道,这只狐狸不是普通的兽灵! 不过,它身上既然沾着小黑大王的气味,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小黑大王呢? 想到这里,狼妖忍不住开口说道:“小黑大王是一条巨蟒” “竟然是它!哼!我最讨厌它了!”赤雪顿时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恶的家伙,竟然把我辛辛苦苦要来的果子全都抢走吃掉了!不要脸!卑鄙无耻!” 狼妖再次愣住了,它说的那个妖和自己认识的那个阴险贪婪的是同一个吗?怎么违和感这么强呢! 可是味道是骗不了人的呀! 狼妖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问道:“那个不要脸的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呜呜呜,小黑大王最阴险了,如果知道自己在背后说它坏话会不会咬死自己?!狼妖此时由衷地希望小黑大王已经被这只狐狸吃掉了,虽然无论怎么看都感觉不可能的样子。 “它死了!”小狐狸干脆的说道。 “哦死了。什么?!”狼妖反应过来后更加震惊地喊了起来。 “你说它死了?!怎么死的?!难道你身上的血腥味,是它的?” “是啊!”小狐狸不明白这只狼妖为什么要一惊一乍的大惊小怪,非常爽快地肯定回答。 “” 一边希冀着小黑大王能够突然出现解救自己,一边纠结于对方会不会因为自己背地里嚼舌根说坏话而杀掉自己的狼妖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认识到此时的险地已无脱困可能的它,终于认命。狼妖没精打采地叹了口气,就连立着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了,说道:“我知道的全说了,你们要杀就杀吧!” 墨夜思索着说道:“也就是说,所有妖物都已经被一网打尽了?” 小狐狸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龙魂,耷拉着脑袋低声说道:“龙魂,我错了。” 龙魂轻声问道:“哪里错了?” “我杀了其它兽灵,对不起。” 龙魂笑了,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如果你不杀了它就会被它吃掉,所有不用内疚。” “你不生气吗?”小狐狸猛地抬起头,血红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水晶一样剔透。 “不会。这是你的试炼,只有经历了才能成长。不过,以后不能滥杀无辜哦!” “嗯。”小狐狸用力地点了点头,趴在龙魂怀里拼命地磨蹭、撒娇。 龙魂笑着摸了摸小狐狸的脊背,扭头对慕白说道:“你们的劫已经平安过去了。这些兽灵本性不坏,能不杀它们吗?” 最终那些兽灵还是被放走了,当然除妖师们不可能毫无缘由地放任它们离开。在走之前,它们非常‘勤快’地把整座溶洞都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无论是血迹还是尘土都被它们清理地一干二净。如果不是因为溶洞里的光线太过暗淡,恐怕地面上都能倒映出人影来。 在走之前,它们每一只都指天发誓绝对不会轻易沾染血腥,然后就一个个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 乌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退去,整片大地陷入了往日的平静。朦胧的夜色渐渐退去,晨曦的光明渐渐扩散开来。 这场暴风骤雨已经彻底卸下了帷幕。 墨夜站在慕白面前,一圈一圈地解开蒙住眼睛的雪巾,双手紧张地有些发抖。 解开最后一圈,墨夜将雪巾随手丢在桌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慕白那双睫毛微动的眼睑。 “阿白,睁开眼睛看看我!”墨夜无意识地放轻的声音,仿佛稍微大一点就会破坏眼前的美好。 慕白动了动眼睑,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红色的光斑在眼睑分开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墨色退去朦胧显现。渐渐地朦胧的一片消褪殆尽,事物的轮廓渐渐显露出来。光线越来越明亮,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终于,所有的景致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眼前。 慕白缓慢地转动眼球适应光线,在看到面前的俊脸后将目光停留在了上面,再也没有移开。 光洁的额头、斜飞入鬓的横眉,闪烁着光亮的墨色黑眸,高挺的鼻梁、微微张合的鼻翼、紧张地用力抿着的浅色薄唇、削尖的下巴。 情不自禁地,脑海里浮现出了墨夜幼年时的圆润小脸,慕白默默地对比着两者间的差异。渐渐地小圆脸缓缓拉长,肉嘟嘟的脸颊变得削瘦,下巴变细,最终变成了眼前这张脸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永远都那么明亮,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泪水缓缓汇集在眼睛,慕白一点一点地扬起嘴角,抬起双手虔诚地捧起这张脸,身子前倾,将自己的唇送到了对方的嘴边,轻轻地碰了碰。 “墨夜,你长得真好看!” 话音未落,一股强硬却不失温柔的力量将慕白狠狠地带到了对方的怀里。在下巴触及对方肩膀的刹那,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 慕白激动地搂住了对方的背,感受着对方的身子因激动和欣喜而微微地发着抖,自己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阿白……我爱你!”墨夜用力地抱着慕白,恨不得将对方嵌进自己体内,呼唤出来的声音却温柔地让人心疼。 龙魂轻轻地笑了笑,抱着睡得人事不知的赤雪缓缓转身,悄悄地离开。 第一百二十五章:离开 龙魂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轻轻地把流着口水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的小狐狸放在柔软的被子里,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非常柔和温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龙魂走到凉亭里坐下,刚倒好茶水就看到慕白和墨夜结伴走了过来。 龙魂扬起嘴角,又倒了两杯茶分别放在了他们面前。 看着他们放在桌上手指交握的手,龙魂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挪走,望向不远处的竹丛。 慕白看了看龙魂,说道:“谢谢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 “其实你没必要谢我,因为你的劫完全是我一手促成的。”龙魂喝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放回桌上。 “我知道,但是一直以来你的陪伴还有劝诫都是为了帮我们安然渡劫不是吗?”慕白说着,看了墨夜一眼。 “嗯。”龙魂点了点头。 慕白迟疑了片刻,问道:“龙魂,你能告诉我这次我们经历的劫数到底是什么吗?” “是你的心魔!”龙魂无视慕白震惊的表情,自顾自地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墨夜的劫是你,而你的则是自己的心魔。因为我自己也涉及其中了,所以那时对于你们的结局我并没有看明白。其实,这完全是一个试炼,针对慕白你的试炼。最初是看你会如何选择,要力量还是要眼睛;而之后则是试炼的开始,关键就在于你能不能经受住心底的诱惑,战胜自己。其实,这一切还要归结于你自己的真实想法。哪怕我在旁边再怎么规劝告诫,明示暗示,如果你不能战胜自己的欲望也都无济于事。” 慕白点了点头,问道:“你那时候滴到我眼睛里的是什么?” 龙魂看了墨夜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没告诉他吗?” 墨夜喝了一口茶水,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觉得还是你自己跟他说比较好。” 龙魂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是我的血。” 慕白和墨夜都愣住了。 虽然这样怀疑了很久,但真听到对方承认的时候墨夜还是感到非常震惊。 慕白不解地问道:“不可能吧?那时候我没有闻到任何血腥味啊!虽然我看不见,可是我的听觉和嗅觉都非常灵敏的。怎么会?” “因为我的血没有味道啊!”龙魂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右手无意识地抚上了左腕的玉镯。 在指腹抚过的镯面,一片细密的鳞片一闪而过,清晰得能够描绘出鳞片的形状。随着指腹的离开,一条细长的影子浮现在镯子里,下一刻又消失了踪影。 “为什么你的血无色无味?”墨夜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龙魂将液体滴入慕白眼睛时的景象,忍不住开口询问。 “因为我的血是水啊!”龙魂轻笑着说道:“你们谁见过水是有颜色有味道的?” 慕白凝眉思索了片刻后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瞪大了眼睛,和墨夜交握的手忍不住用力地攥紧。 墨夜察觉到慕白的变化,忍不住扭头,发现慕白竟然激动地双唇都微微发抖。 “你”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龙魂冲着慕白笑了笑,点头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竟然真的”慕白忡愣地喃喃自语着,时而欣喜时而紧张。 “阿白,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墨夜不解的目光在慕白和龙魂的脸上徘徊了许久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忍不住开口询问。 慕白回过神,神色恭敬地看了龙魂一眼,拉着墨夜站了起来。 他拽着墨夜的胳膊饶过桌子走到龙魂面前,跪在了地上。 “阿白!你干什么?”墨夜震惊地大喊。 “墨夜,跪下。”慕白面容平静得仰头看着墨夜,眼神坚定而又执着。 墨夜瞪了慕白片刻,也跟着跪了下来。 “请您接受我们的跪拜!”慕白说着,拉着墨夜规规矩矩地嗑了三个头。 龙魂浅笑着,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墨夜脸色差到了极点,仿佛吞了一只癞蛤蟆似的。 慕白看了看墨夜,轻笑着拍了拍交握的手以示安抚。 果然,墨夜的脸色好了许多,不再绷着一张死人脸了。 两人再次回到桌边坐下。 慕白看着龙魂,斟酌了片刻开口:“您用自己的血医好我的眼睛,这对我和墨夜会有什么影响吗?” 龙魂点了点头,说道:“有的。你们的寿命被无限延长了,而且你们的身体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一刻。” “什么意思?”墨夜不解的问道。 “意思就是说,你们拥有了比普通除妖师更加漫长的寿命。而且以后,你们的身体也不会再衰老了,永远地保持着现在的模样。” “墨夜也会这样吗?”慕白迟疑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跟龙魂开口确认。 他不敢想象,数百年后自己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样子而墨夜却已经白发斑斑。那时的自己一定会疯掉的! 龙魂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吗?你们的命数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你都永葆青春了,他又怎么可能独自老去呢!” “那就好!”慕白顿时松了口气,看着墨夜的眼睛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样一来,就算你没有了预见的力量,也不用因为找不到继承人而担心了。”龙魂眨了眨眼睛,说道:“毕竟以后你们会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慢慢找。不过,你们还是人类,还是会受伤,还是感觉到疼痛,会因伤势过重而死掉。所以照顾好彼此,不要让对方受伤害。” “嗯。”两人异口同声。 龙魂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您请吩咐。”慕白赶紧说道。 “赤雪,就是那只小狐狸。我不忍心它跟我四处奔波,所以想拜托你们收留它可以吗?” “你要把它留在这里?”墨夜皱了皱眉,问。 “是的。”龙魂点了点头,说道:“我的旅行还没有结束,它跟着我就务必会过上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日子。我不想它跟我受苦。” 慕白愣了愣,说道:“您要离开了吗?” “嗯。”龙魂点点头,说道:“斩妖剑已经物归原主,你们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我也该离开了。你们能帮我照顾赤雪吗?” “好。我不会让人伤害它的,墨夜也会保护它的。”慕白说着,拽了拽墨夜的胳膊。 “好吧。”墨夜看了慕白一眼,点头。 “那就谢谢你们了。”龙魂说着,站了起来。 “希望以后还能再见。”龙魂说完,转身走出凉亭,离开。 慕白和墨夜一起,看着龙魂的背影消失在了曲径的尽头。 “阿白,刚才为什么要拉着我给它磕头?”墨夜扭头问道。 “你知道它是谁吗?”慕白没有回答,而是转移话题反问。 “它不就是只虎妖吗?” 慕白摇了摇头,说道:“你见过哪只虎妖的血是无色无味,还能医病救人的?” “那它是什么?”墨夜更疑惑了。 “它呀,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呢!就连咱们镇守了数百年的宝物,也出自它的身上呢!” “那怎么可能?那可是上古神兽身上的鳞甲” “明白了?”慕白扬着嘴角,轻笑。 “我在做梦吧!” “呵呵!” “母亲——!!!”一道凄厉的嘶吼突然传来,紧接着一条白色的影子嗖地一声掠过了林边曲径。 “那是?”慕白看着空空荡荡的小路,迟疑道。 “哼!咱们倒是愿意收留,问题是人家想不想住啊!这个,还是让它们自己去烦恼吧!” 慕白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墨夜,我以后都不再是占卜师了。对于未来,我没办法再给你任何提示了” “没关系,就由我来做你的眼睛。我会把我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你!” 阿魄,你觉得我把赤雪留在这好吗? 这里确实不错,四面环山、风景秀丽,很适合它生活。 它的力量已经被激发出来了,以后也不用再惧怕其它兽灵的攻击和偷袭了。它已经有自保能力了,,可以独自生存下去了。真好! 是啊!真想不到,它的力量竟然会是那个。 挺好的呀!毕竟当初就是那股求生的执念才让它存活下来的。像操控植物的生长这样的力量,也并不是特别出人意料。 它毕竟是兽灵,我以为它的力量会更趋向于自身的属性。 生命的力量也算是属性的一种啊! 呵呵!也对! “母亲——!!!” 赤雪凄厉绝望的喊声穿透林子钻进了龙魂的耳中,将她的动作定在了原地。 龙魂叹了口气,转身望向曲径。 一眨眼的功夫,小狐狸就飞快地蹿了过来,在距离龙魂半米的地方猛地跳到空中。 龙魂伸出双手接住,把小狐狸抱进怀里。 小家伙浑身都散发着热气,雪白色的绒毛被汗水浸湿了纷纷打着卷,身子则剧烈地起伏着,夹杂着明显的颤抖。 “赤雪,” “母亲,赤雪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不要赤雪了?”小狐狸两只前爪死死地扒着龙魂胸前的衣襟,声音颤抖而又无助。 “我很听话的。你不让我叫你母亲,我就叫你龙魂!你喜欢吃果子,我就去给你摘最甜的果子!为什么不要赤雪了不要丢下我一个” 龙魂抚摸着湿漉漉的绒毛,轻声说道:“赤雪,我” “你答应过我不会扔下我的!母亲好坏,不要赤雪了!呜呜——!你说过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我的!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呜呜——” “你在这里会生活的很好的,这里” “可是这里没有母亲!我不要自己留下来,如果你一定要走,就带着我吧!母亲!不对,龙魂,你带着我一起走好不好?求求你!不要抛弃我!不要丢下我一个!我害怕!呜呜——” “”龙魂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我以为这样对你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跟着我。”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那就走吧!”龙魂说着,抱着小狐狸踏上了前行的路。 旅行,继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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