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天生平 上——流水鱼
流水鱼  发于:2014年10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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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自以为不平凡的孙韶 为了能红,他丢掉梦想,丢掉节操,丢掉一切经纪人说是他负累的东西 将自己切割成四不像 只可惜,撞得头破血流后,他还是个可悲的跑场的三线小歌手 重生再来一次,孙韶恍然 平凡不代表平庸,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幸福 当他遇到顿顿用温馨的美食填补他空荡荡的胃囊的男人时 他知道,幸福其实 就像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备注:CP是孙韶VS易辉,主受文,微娱乐,有美食,跳坑很欢迎~ 内容标签: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孙韶 ┃ 配角:易辉等 ┃ 其它:温馨、美食、微金手指 第一章 孙韶抄起水池里的冷水泼到自己脸上,一遍又一遍,直到冷水浇透了他的脸和半个脑袋,他才停下了动作,抬起头,带着点不可置信和审视的意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让他模糊又熟悉,是他,但又不是他,确切的说,以他现在的记忆来看,镜子里的人应该是八年前的他。 是那个还没有在脸上动刀,没有整成不敢照镜子的四不像的他,是那个还有几分青涩和稚气,却远远不够有特色有魅力有星相的十九岁的孙韶。 这是怎么回事?孙韶在心里恐慌地问着自己,他忍着脑仁里那一阵又一阵的抽疼,强迫自己去回想。 他本来是准备度过他可悲又可笑的第二十七个生日,然后呢……然后呢…… 孙韶头疼地抱住脑袋,滑坐到地上,然后一堆人酒喝多了,恰巧又偶遇了和他同样出身同期出道,但现在已经红得如日中天的一个团体。被团体中的人奚落了几句,又在周围人的撺掇挑唆中,双方在酒吧里推搡了起来,一个不小心,不知道谁在背后撞了他一下,于是,孙韶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地上尖锐的啤酒瓶碎片上。 他这是……意外死亡了? 可既然他死了,那现在又该怎么解释? 孙韶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触感,也能感受到温度。 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好半晌,他心里才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这是死后灵魂溯回了时间,穿到了七八年前自己的身上去了? 孙韶越想越觉得好像只有这一点能说得通,想到这里,他立即站了起来,冲出了洗漱间,入目的还是刚刚醒来时看到的那间两人间的集体宿舍。 他没再顾得上惊讶,只凭着八年前的记忆到处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个磨损严重的手机,他翻开机盖一看时间——居然真的是八前的时间。 其实在找到他这个破旧手机的一刹那,孙韶混沌的大脑似乎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一件虽然十分不可思议,但确实发生了的事情——他回到了八年前的夏天——他刚刚参加地方海选进入了前十二的那一年夏天。 难道上天也终于看不过去他的糜烂和消沉,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孙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猜想着这发生的一切。 让他回到八年前,回到一切都还没开始前——他住进了集体宿舍的第一晚。 他和另外十一名男生因参加中国男声在H市海选出线,被集中到这里集体培训半个月。在这半个月中,主办方会找专人来给他们进行相关的培训,至于能学到多少,就各看本事。最后在电视直播中进行比拼决定最后的晋级名额。 这是一场针对男性的选秀活动,一个已经被各大卫视和娱乐圈用烂了的,吸引全国目光,创造收视率的,给各种公司打广告,选拔新人的招数;一个对十八九岁坚信自己与众不同的年轻男女们来说足以为之疯狂的活动。 孙韶浑浑噩噩地翻身上床,直挺挺地躺着,眼睛茫然地大睁着,朝向天花板。 他在心里一边自嘲,一边辗转反侧地想弄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梦境中还是现实中,亦或者,是在他的精神臆想世界里。 正在发生的事情太荒谬,却又荒谬得如此合乎他的心意。叫他怎么能忍住不信? 这难道真的是……美梦成真? 这一夜注定难眠,在各种乱七八糟牛鬼蛇神的想法中,孙韶觉得自己差不快疯了。直到天际将明时,才囫囵睡去。 只是这才刚闭眼,他便又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了。 “小勺儿,醒醒,醒醒嗨!第一天上课呢,迟到可不好!” 孙韶迷迷糊糊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那个他相交八年的“圈外”的朋友,他一个冷颤,忽地坐了起来,孙韶愣愣地看着这张年轻了一些的面孔,昨晚发生的事情慢慢地回笼,他眨了眨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对方,试探地叫道:“旭阳?” “小勺儿,你不会一觉睡糊涂了吧!可不就是我,我昨晚走的时候不是给你打过招呼了吗?我昨晚去赶个场了,谢谢你帮我打圆场哈。”看着孙韶眼底不可置信的迷糊样,不禁笑了,“不会才一夜不见,就不认识了吧?” 孙韶暗自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差点抽气,才放下了手掌,看着对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而正常,他一边下床一边故作不经意地接话:“记着呢,就是有点睡糊涂了,对了,我们,哦,今天我们要做什么?” “昨天许编导不是说了,今天上午学乐理下午练舞嘛,先这么着对付一周,一周后大家按照自己的专长各自选歌编舞,然后分开排练啊!”范旭阳看他终于醒转过来的样子,也就放心了,转身去柜子里翻衣服准备换上。 孙韶根据范旭阳的几句提示,从自己记忆里努力去扒拉这一段内容,一转眼就看到对方大大咧咧地一下脱了个精光,不由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甩甩脑袋,告诉自己,他突然回到八年前了,面前这个不是已经相交八年知道自己性取向的范旭阳,而是刚刚认识自己的范旭阳。 孙韶只得十分君子地转开了视线。 等到孙韶拾掇得差不多,跟着范旭阳走出宿舍门后,接二连三碰到从隔壁房间出来的人朝他们打招呼时,孙韶甚至还有着一股排除不掉的晕乎劲,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更混沌了,有些分不清真假和虚幻。 第一天培训,说白了,其实也就是大家互相认识和熟悉一番,学员与学员,老师与学员,工作人员与学员,认识是次要,互相摸底探实力才是真的。 出于对自身情况的不真实感,孙韶一直闷不吭声地跟在范旭阳身后,那副乖巧劲儿乐得范旭阳一个劲地在其他人面前冲孙韶的大哥。 直到忙碌了一天,坐在食堂里吃进第一口晚饭,胃囊中传来饱满的暖意时,他才真切地有了一种,他回来了,真的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一切都还未开始前的感觉。 这么多年下来,只有食物不会骗他。 孙韶捏着筷子吃得有些发怔,看得一旁的范旭阳不住偷瞄他。 晚上两人重新各自躺到自己的床上后,孙韶才轻声地跟范旭阳请求道:“旭阳,你帮我个忙儿,成吗?” “成啊!” “明早你一定要叫醒我!”一天的生活下来,一切都很真实,但在临近夜幕进入梦乡的这一刹那,孙韶又担心这其实不过是南柯一梦。 范旭阳失笑:“行了,不会让你迟到的,保证准时叫醒你。” 得了保证,孙韶才放任自己担忧烦躁了一天早就精疲力尽的心神,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又是在范旭阳“小勺儿,小勺儿”的叫声中醒来,看着窗外盛夏的天光,孙韶狠狠一咬唇,扑进洗漱间里,抱着马桶干呕了几声后,开始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直到哭得天昏地暗,外面范旭阳担心的把门板拍得震天响的时候,孙韶才狠狠一抹眼,跑到镜子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 脸还是那张稚嫩的脸,气质倒莫名变得沉静了些,眼睛里也没了少年人无知无畏的尖锐,慢慢收成了一种内敛的黑。孙韶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嚯!”范旭阳倒抽一口气,“怎么眼睛变成了兔子眼?” 孙韶掩饰性地低了头,“昨晚没睡好,眼睛就会发红发肿……所以我才一直不敢出来,这形象太磕碜人了。” 范旭阳呆立了一会,伸手揉了揉孙韶的脑袋,“我说呢,怎么这么久,只是你这形象一出去,别人肯定以为我们在屋子里干架了,你这眼就跟被谁给欺负了一样。” 孙韶含糊地安慰他,“不会不会……” 一众人在食堂集合,吃过了早餐后,三三两两的结伴,七弯八拐地穿过几栋建筑物后,来到他们的目的地——空旷的乐理教室。 孙韶四外看了看,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那些正热切讨论着的学员,找了个没人乐意坐的靠边的位置坐下,然后就和众人一起等着他们乐理的老师的到来。 看着前排靠近钢琴的位置处挤满了热切的学员的场面,孙韶转身看着周围那些选手,一个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让他心里生出一些惶恐,这一幕幕的熟悉感,给了他一种他再次走了同样一条路,等在终点迎接自己的还是那个破败难堪的自己的感觉。 孙韶皱了皱眉,甩甩脑袋,将脑海里的想法甩开,既然重来了,选择权在他手里,当然要选不一样的路。 “你怎么不坐前面?”范旭阳上了厕所回来,走到孙韶身边坐下,悄声道:“你没看精明的都知道往前凑,这样跟老师交流的机会才越多。” 孙韶好脾气地摇头,“太挤了。” 看着前面那些满眼星星一脸期待的学员,想了想自己。如果没有灵魂回溯到八年前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想,他大概会是这些学员中最热切的那一个。 孙韶不禁回想八年前的自己坐在这里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只有八年,却怎么像过了八百年一样,他几乎都想不起十九岁时自己坐在这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了。 他只记得十九岁的自己是只相信“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和“一份耕耘一份收获”的理想主义者。 而接下来的八年,生活和现实则教会他另外一句话,“是石头,到哪里都不会发光,石头要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躺在墙角或者茅坑里,那里自有石头的一番天地”。 在这十二个学员中,孙韶一直不是长相最出众的,也不是歌唱得最好或者舞跳得最好的,更不是十分具有人格魅力或者有身份背景的,综合来说,孙韶只是一个各方面都能拿到良好的学员。 但排除这些,孙韶却绝对是拥有最热忱的梦想,和最拼命不怕吃苦的那一个。 他凭借这些一步步走到全国大赛,最后获得第四名的成绩,虽然不若前三甲那么吃香,但是赛后依旧被国内一家一流公司签下,孙韶当时觉得这是那家公司有伯乐的慧眼,也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就要走向梦想的舞台了。 于是,他听从公司安排,立即回学校转了专业,认认真真地学起了音乐和舞蹈,学习之余从各种地方的小通告和小节目做起,一心相信,只要他够努力,有朝一日定能站在他心中舞台上,做一个一呼百应的巨星。 只可惜,这世界上,除了努力和汗水,还有一些东西叫天赋、特色和星相。 是的,天赋,特色,星相。 这个圈子,说透了,就是娱乐大众,在这样的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娱乐大众的艺人和方式层出不穷,没有天赋,起码要有长相,没有长相起码要有自己的特色,最不济,你有星相和星缘,经营得当也能一夜爆红。 但这些,恰恰都是孙韶所没有的,孙韶能够很努力地去学作曲学音乐学唱腔,但却永远都无法成为最突出或者独具特色的那一个;孙韶能拖着累到虚脱的身体去一遍遍地拉开早就板实了的韧带,去一遍一遍地排练各种舞蹈,但却永远缺了点自己独有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缺特色,长相也只是清秀,想走清新阳光范,眼睛不够大,笑容不够灿烂;想变叛逆堕落风,神情永远不够痞坏,即使勉强做了,也是东施效颦的效果;想要乖宝学生气,却终究不可能从十九岁走到三十岁。 可他开始也并不强求这些,他想,只要能继续唱歌就好,但现实是,好像没有这些,他连唱自己的歌的权利都没有了。 于是,起先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权利,但,慢慢地,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偏转了轨道,一刀一刀,一点一点,将自己切割成四不像。 当那张脸为了满足他人对他期望,不断地动刀切割整形,一会清新阳光范,一会死亡自由派,一会堕落叛逆风。 在不断地特色塑造中,一次次的失败和淹没,一次次无法回头的执拗,一次次媒体的嘲弄与奚落,终于让孙韶明白:他先前只是个平凡人,但至此,他却成了一个将梦想都捏碎了的可怜人。 他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没有好好地酝酿心情,去唱一首自己想唱的歌了。 他成不了巨星,当不了风云人物,舞台下没有成千上万为他欢呼的追随者,也无法给这一代人带来什么深远影响。他只是个小人物。 孙韶想,认清这些虽然像扯下他的一层皮一样让他痛彻心扉,但却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回头。 第二章 他认清了自己,却回不了头,因为他陪进了八年的时间和精力,走得太远,以至于即使他想重新再来,也找不到走回来的路了…… 他没有时间去重新规划自己的生计,他没有时间重新去学习一门生存的技艺,甚至……他没有足够的能重新开始的金钱。 而现在…… 简直就像是一种赐予,孙韶几乎只要一想到现在,就忍不住全身战栗,这是一种感激到极致以至于狂喜的战栗。 “哎,老师都到了,还发呆呢?”忽然,身旁坐着的人戳了戳孙韶,让他从记忆的漩涡里跳了出来。 他扭头看到身旁坐着的正是年轻了七八岁的范旭阳,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僵化,也没有变得面目全非,幸好,孙韶带着点恍惚勾起嘴角笑了,幸好,自己能重来一次。 范旭阳看着这样的孙韶,不由好奇地悄声自语:“好怪,越相处越觉得第一天看走了眼?” “什么?”孙韶问道,其实他听到了对方的话,他不知道自己第一眼给了范旭阳什么感觉,但多少能猜到一点,范旭阳第一眼看到的,是真正的十九岁的孙韶,而不是现在这个回溯了八年时光的孙韶。 时隔八年,孙韶隐约还能想起十九岁的自己,好像是一个一谈梦想谈音乐谈人生就一股股张扬肆意天真劲儿,一想到这里,孙韶就忍不住一阵牙酸。 一个两天前还对梦想对音乐对人生夸夸而谈,充满了欲望和追求的少年,却在第二天的乐理课上挑了这么个角落坐下,自然很奇怪。 但孙韶却没有去扮演十九岁的自己的欲望,他只觉得现在的种种只会让他想到未来的那些可怕的束缚和噩梦。 “没有没有。”范旭阳连忙摆手,“就是对自己昨天看走眼表示感慨,前天,我第一次见你,那时觉得你可是对音乐对人生充满大见解的人,想必对这次比赛的出线名额都是势在必得的,但现在却跑这小角落里歪着,哦,你是不是就是学音乐的啊?” 也只有这能解释得清为什么孙韶对乐理课那么不感兴趣了,人家学过最正统的,哪里会对这速成的有兴趣。 孙韶好笑地摇头,他是学过音乐,但却不是现在的他。但孙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坐在钢琴前的老师忽然咳了咳,孙韶拽了拽范旭阳,两人坐周整了,端正了态度看向前方,不再走神。 一上午两小时的乐理课倒是很快就过去了,每个学员都有机会得到老师的几句指点,从基础乐理知识到唱歌的发声和唱腔,各自凭本事,能学多少便是多少。 整节课中,最引人注目的只有两人,范旭阳和这里面最小的一个学员李瑞,这一点,孙韶倒是毫不意外。 范旭阳高中没毕业就和人玩音乐,一毕业,也没有继续升学,自己牵头,找朋友组了个乐队,一边跟人学调酒一边做乐队主唱。领着乐队流窜在H市的各大酒吧和地下广场,从当初的籍籍无名到今天小有名气,有几个固定的驻唱酒吧,偶尔也能被一些商家的小活动请去助助兴,一次出场费,约莫也能拿到五千多。 前世,自己和范旭阳就是因为对音乐的共同话语才成了朋友,而范旭阳也一直是这批学员中最具竞争力的一员。 但最后在和自己冲击进全国二十强时,以点末微差输给了自己。 落败之后,本市立即就有几个小娱乐公司要去签他,可他却全部笑着拒绝了,依旧带着自己的小乐队流转于各个夜场。 当孙韶学着正统音乐,做着三线小歌手时,范旭阳已经在H市开了两家自己的酒吧,娶了个稀罕得不得了的老婆,只有兴起时,才跟着乐队到自己酒吧的台上去唱两首。 开始时,孙韶一直不能理解范旭阳那种磨灭梦想的做法,直到在孙韶最落魄,整容花去自己所有积蓄,甚至连一些演出服的费用都凑不齐,范旭阳毫不犹豫拿了钱给他做赞助时,他才看明白。 范旭阳才是他们俩之间真正留下了梦想的那个人,而他的梦,早连带着节操碎成了渣。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除了学音乐出身的李瑞和范旭阳外,大部分人的表现都让人难以满意,所以,主办方立即根据情况对课程进行了调整,下午又加了两小时的声乐培训,舞蹈和肢体训练往后延迟了两小时。 毕竟,他们这是音乐类型的选拔比赛,一个个选出来的的男生,如果只有长相不错,歌唱得不够动听,显然要受人民大众批判的。这哪了得,人民大众的支持才是他们这一比赛能年复一年办下去的动力。于是,果断地,主办方那边一提出异议,这边的课程立即跟着改动。 中午在集体食堂吃饭时,接到通知的十二个人神色各异,有兴奋的,有沮丧的,也有脸色平静如水的。 “小勺儿,你真不是学音乐的啊?”听完通知后,面色平静的就有这一位,发放通知的助理刚走,这位便端着自己的饭盆子坐到了孙韶旁边。 孙韶摇摇头,想了会自己现在的专业,回道:“我学管理的,怎么了?” 范旭阳耸肩,一边吃饭一边说:“就感觉你早上发声的时候吧……嗯,很……正统还是什么的,说不上来。” 孙韶笑了笑,虽然依旧有些避讳谈音乐这些东西的意思,但重生后突然多出来的时间和选择权,让他收起了少年人急于求成的棱角和急躁,他不疾不徐地说:“老师都说我发声都不靠谱的啊,你怎么反而这么觉得?” 范旭阳:“就是一种感觉,昨天也给你说了,我自己组乐队玩了三四年了,我们老师那样的我不敢比,但是,听你一开口,就有种感觉吧。喏,就是跟他有点像的感觉,唉!说不好说不好。” 孙韶顺着范旭阳的眼神,将目光调到了李瑞身上,只是没想到李瑞倒是挺敏锐的,他刚一看过去,对方就蹙眉看了过来,孙韶只能故作淡定地移开了视线。 心说,范旭阳前世能把自己手里的小乐队经营到那模样也真的是凭本事的,虽然没从什么音乐学院里走一遭,但是胜在他有一双充满灵性的耳朵,他早上练习的时候,确实仿着没学过乐理的人开了腔,毕竟,现在的他本身确实是不懂这些的。 但再刻意,他也毕竟花了八年时间在这些东西上,多少养成的一些底子不好变的。 “不过也大概是我错觉吧,这里哪个不是挤破了头争个好表现啊,你要学过,肯定比我们强,总不会,你还跟我们玩什么藏一手吧?”范旭阳爽朗地大笑,“不过,我怎么感觉一碰上你,我这感觉接二连三地混乱啊!” 闻言,孙韶没脾气地抿了抿唇,心想,不是他遮遮掩掩,而是他前世死前,其实也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真正用心去唱过歌了,他最初的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只是这话,他却不能跟任何人说。 吃完午饭,乘着午休时间,孙韶摸到了编导办公室。 “怎么,生活上还是学习上出现难题了?”许若琳正捧着一杯浓咖啡帮助自己提神,看到孙韶进来,有些惊讶。 孙韶点头,看了眼对方手里的咖啡,低声温和地说道:“总喝咖啡没好处的。” 许若琳更显讶异,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重新正视地打量起孙韶,白T恤加水洗蓝的牛仔裤,五官平淡,仔细看,多少还能称得上是眉清目秀,唯一生的好的地方大概是鼻梁,秀挺挺的。 整个人融合在一起看,给人一种安静温和无害的感觉,大概是身上好学生气太重,也可能是因为家境原因,心里比较早熟。 但说不上为什么,许若琳觉得这个孩子今天看着好像有点不一样。 这个孩子她其实是有印象的,初选的时候,她也在场的。这个孩子不管是唱歌还是舞台表演都并不是顶尖的,但是对方那种提到梦想音乐和未来,眼睛都亮了的表情倒是能给人留下点印象。 但是,当时除了的他除了具备这种年轻人的热力和义无反顾的冲劲,也同时是具备了年轻人独有的傲气和些许自我为中心的特质。 可今天,再次见面,他居然会对她这不好的生活习惯发表关怀。不得不说,对这点,许若琳确实很诧异。 许若琳眼珠一转,终于看出来这孩子今天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是气质,今天的孙韶像突然磨圆了菱角一样,没有那天在海选现场那种自大了。许若琳摇头,这才进组里一天,大概就受到挫折了,一周前,他还像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牛犊子呢。 确定初赛名单时,她也曾玩笑似的和几位老师讨论过,他们这一赛区最后能脱颖而出的人到底会是谁,几位评委意见不一,各自说了几个他们看好的人,所猜测的人员里是有他一个的。 即便她不是专业人士,她也知道,在这十二个男选手中,这个孩子并不具备压倒性脱颖而出的条件。但是,同时,她也觉得,这个男孩身上那种饱满的对理想追求的热度和义无反顾往前冲的韧劲却是这一批选手中最叫人瞩目的。 大概,这种在他们身上消失已久的东西引起了众评委的一些感悟吧。有些东西,大概是她们这些人都希望看到的。 但是,希望归希望,现实却不会因为希望就完全转变。这个男孩其他方面并不突出,以她在这个圈子浸泡的十年来说,除非这个男孩以后有特殊机遇或者遇到贵人,不然在这个圈子里,大概也成不了李默那样的人物。 这选秀比赛一年年,虽然是他们公司先掀起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早不是他们一家公司在举办了,每年数之不尽的各种选秀比赛层出不穷,只有他们公司还坚持两年一次。 参选的人千千万都不止,选出来没有一千大概也快八百了,但李默这样的可只有一个。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一行饭的。但大部分人都是淹没在水下面的。 “许编,许编……”孙韶有些无奈地低声叫着走神的许若琳。 许若琳失笑,“不嫌弃叫声许姐吧,坐啊,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困难?” 孙韶找了个位置坐下,许若琳准备让人给他送水进来,被孙韶拦住,“许姐,不用了,我就两句话。” 许若琳笑了笑,还是让她的助手送茶水进来。 孙韶带着点苦笑看了看许若琳,“许姐,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退赛的事情……” “退赛?”许若琳惊道,恰逢助手推了门进来送茶水,许若琳立即收声,讳莫如深地摆手让助手退下,并将门锁上。 许若琳坐到孙韶正对面,盯着孙韶的眼睛,皱眉,“是不是学起来有点困难,你的资料我们都看过,确实,这些专业知识新手学起来是有点难度,但是,你要知道,这里面除了李瑞,大家都和你一样,都是没有接触过这些的,你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不要妄自菲薄……” 孙韶捧着杯子,安静地听着许若琳的劝解,许若琳说得这些,全部是他上辈子自己拿来开解自己的话。 正如许若琳说的,他唱歌一直都只是业余的爱好,虽然他将这当成一种梦想,也一边打工一边攒钱学了个吉他,但是,比起从小浸银此道,受到正统培训的人来说,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十二名选手中,确实只有李瑞一人是科班出声的,但是,又远不是像许若琳说得这样,虽然说不上是卧虎藏龙,但是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强项的。 所以上辈子,他用许若琳的这番话自己开解自己鼓励自己,然后挤出别人吃饭睡觉休息的时间,训练自己,提升自己。 只是,这辈子,孙韶却不想这么做了,孙韶知道,如果他想,再次赢得这次地区赛的晋升名额并不会太困难,毕竟,他这八年的摸爬滚打不是白费的。 可是,他不想。 “不是,许姐。”借着许若琳劝慰告一段落,孙韶开口:“我就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里,所以,想退赛,和其他的没关系。” 许若琳有些怔愣,“不适合?那你觉得你适合什么?” 孙韶被问得堵住了,他适合什么?他一时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迫切的有种想逃离这里的冲动,好似只要在这里多待一天,他就越接近上辈子的结局一样。 重新开始,他只想安于自己小人物的天分,做一个平凡人,而不是可怜人。而许若琳的一问,倒让孙韶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重新开始,他应该做些什么?他又适合什么? 许若琳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回答,打量了一下孙韶的表情,在心底估摸着对方现在的心理,再次开口:“怎么不适合了?你参选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第三章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实现我的梦想,我热爱音乐,我觉得我就是为音乐而生的,没有音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我知道自己还有不足,但是我不会放弃的,这是我的梦想,我做梦都能听到来自人群的欢呼声。”许若琳重复着孙韶海选时对评委说过的话。 孙韶满脸黑线的听着,若不是他足够了解八年前的自己,他一定会否认这中二病一样的言论是出自他的口,但即便他承认了,他现在也恨不得抽死说出这番话的自己,这是要多大的勇气和多无知的大脑才能说出这些啊。 等许若琳说完,孙韶抹了抹脸,正色道:“那时年少无知。” 许若琳脸上的笑终于绷不住,僵化了一下,脸颊抽了抽,年少无知?少爷诶,这是你一周前才说得话好吗? 许若琳有限的耐心即将告罄,她想她大概当时糊涂了,怎么会忘记了,这些年轻人另一个大的特性便是朝秦暮楚,毫无定性,他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想要什么。 “小孙,你要知道,你不是小孩儿了,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你前一周还信誓旦旦地说你一定会成为第二个李默,但现在,你又说你不玩了,是不是等我批准了,你过两天后悔了,又要跑过来说,你还是有梦想的,要继续比赛?”许若琳一边的眉毛狠狠压了下去,让她的脸色无端看上去差了很多。 她要失去耐性了,孙韶知道这是她失去耐性的前兆。 “许姐,我知道我这事儿做得有些不地道,只是,我是真的想清楚了。 “我真的不适合这里,我也就上大学学了一年多的吉他,歌曲翻来覆去也就会那几首练得好的,留在这里其实也浪费老师和你们大家的精力和心血。我今天来申请退赛,不是说现在就要走,会等你们安排好我再走的,我知道组里有规定,我们这十二位选手在开赛前如果发生什么不能参赛的以外,会联系其他选手来递补的。你看,递补选手中比我出色的也挺多的,说不定这个递补选手最后的出色表现反而能给节目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视率呢。这样一来,赞助商也开心,组里也开心。” 孙韶放缓了语气,一点点地将利益得失给许若琳展开了铺述,现在的他不知道什么合适自己,但是只要一想走上这条路,等着他的就是那样的结局,只让他从心底发颤,发寒,他知道,即使上天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没有天赋和星相的人,终究还是没有的。 看着孙韶摆出的异常乖顺的小模样,孙若琳头疼地摆摆手,“你还知道收视率不收视率呢?照你这么说,你这样一走,还给弄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孙韶嘿嘿笑了两声,不接话,他只是画了个看不到的大饼,没发生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他说的也不过是其中一种可能。只是这话大概糊弄不过许若琳。 最终,她无奈地道:“这样吧,小孙,其实组里的评委和老师也都还是看好你的,没有走到最后,你又怎么知道这里不适合你?这条路不适合你。你听许姐一句,先接着往下练习,起码把第一场比赛给比了,你们十二个人的海报和宣传语我都发到网站上去了,别增加组里的工作负担。等到最后,你成了第二个李默时,你会感谢许姐今天做的。” 问题是,路我已经走过了一遍,而李默只有一个。孙韶在心里微微叹息,脸上沉默起来,对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无法开口再拒绝,但是,他确实是真的不想再在这里面沉浮下去了,好像哪怕一点点的沾染,都能让他想起他重生前最后那段时间里的颓靡噩梦。 许若琳看出他犹豫,不得不出杀手锏:“小孙,许姐给你一天假,你今天下午就能离开组里,直到后天早上赶回来上课就行,你先回家看看你妈,我知道你放暑假以来一直忙着打工,连你妈都没见过,你回去看看家人,散散心,再想想,反正,第一场比赛你就当帮组里和许姐一个忙,之后,你要是还想走,姐不拦你。” 孙韶听到许若琳提到他妈,忽然就是一震——妈妈。 许若琳看着孙韶的表情,立即在心里对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孩子的资料显示是单亲,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是一家服装厂的老牌缝纫工,为了养育这个儿子长大成人,也真的是沥尽心血。 这个孩子之所以对成功,对舞台,对明星有这么大的渴望和冲劲,其中想反哺他母亲的心思也是很重的一部分因素。 若不是评委暗地里说过,这孩子凭着这种韧劲和拼劲有夺冠的可能,她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心血。 “那就这样说定了,孙韶,你回去呆一天,看看你母亲,后天一早记得回来上课就行,我一会跟组里打招呼。”许若琳说着,将还在愣神的孙韶拉起来,推出了办公室,“早去早回。” 看着在眼前合上的门板,孙韶眨了眨眼,露出苦涩的笑容,他知道对方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但是,在许若琳提及妈妈这个字眼时,他确实被一瞬间想到的事情给的冲击到了。 许若琳说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可实际上,许若琳却不知道,这个有段时间实际上已经超过两年了。 在重生前的最后几年,在他将自己切割的面目全非而大脑又异常清醒时,每一次的午夜梦回,让他最无法面对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母亲。 他不敢顶着那样一张脸去见她,尤其在他曾经发下的誓言历经八年都没有实现,而且看着将永远都实现不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更没有脸去看她。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直到最后他倒在混乱的酒吧中时,他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到她了。 妈妈……孙韶在心里低喃。 “嗨,小勺儿,可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别人该恼了啊,怎么这么不识趣呢!”远处范旭阳看孙韶一脸恍惚地在走廊上走着,上前一个熊趴,压在了孙韶背上。 孙韶回神,拨了拨被对方弄乱的头发,往前面看了一眼,见是李瑞和几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子在说话,自己离他们大概也就百八十歩的距离了。 对方现在已经住了口,略显不悦地看向他和范旭阳,他挠了挠脸颊,确实没注意到。 “走吧,跟哥一起赶紧消失,这几个可不是好惹的爷。”范旭阳揽着孙韶的脖子将他拉到到一旁的安全通道里,两人一起下楼梯。 “你认识他们?”刚刚那一眼,孙韶倒是只觉得那几个年轻人眼熟,听范旭阳口气,倒好像认识的样子。 范旭阳摸了摸下巴,“我哪有那福气认识他们,我就是一个卖唱的,我只知道那几个爷在咱们这市里是能横行的主,有幸在我卖唱的地方见识过几次人家那与众不同的风范。” “话说回来,你刚刚干嘛呢?这么失魂落魄的?人家老远就意味深长地瞅着你,暗示叫你滚蛋了,你怎么还往前凑?”话音刚落,又是一副懒骨头的样子趴在孙韶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走。 孙韶无奈地将对方从自己背上扒拉下来,觉得自从自己回来以后,好似更没有脾气了,也许是源自感激,感激上天的赐予,学会珍惜现有,也知道现有的一切的难能可贵。 “想事情呢。” “想啥?是不是想女朋友了?”范旭阳抱着膀子笑得不怀好意。 孙韶无奈地撇嘴,“不是,想我妈了。” 范旭阳闻言本想调笑两句乖宝宝什么的,但看孙韶的神色不对,眼珠一转,便绕开了话题,“我看你刚刚从编导办公室出来,咋了?不会是想调宿舍吧,我可跟你说,哥哥挺中意你的啊,跟别人睡我可不干。” 即便有了八年的相处经验,孙韶也受不住对方这跳跃性极大的思维和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哪儿呢?我找编导商量点事儿……退赛的事。” “不是吧?!”范旭阳一惊,脚下步子一停,“为什么?” 他们这十二个人从千八百的人群里海选出来,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都到了这里了,就是不想当个明星什么的,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去博一把啊。 孙韶伸手挠了挠脸颊,“就是觉得自己不是吃这行饭的料呗,十多亿人中,不也就只有一个李默嘛。” 自李默成了第一个因选秀而大红大紫的男星,这七八年来,多少人抱着不可言说的念头前赴后继往这上面扑,但是,就像孙韶说的,这七八年,选秀出来的男男女女都翻了几趟了,李默依旧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范旭阳眼神闪烁了几下,看着孙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惋惜,又像是遇知音,有点理解孙韶想法的样子,最后,他问:“编导同意啦?” 孙韶泄气地摇摇头,“她说等第一场比完了再说。” 范旭阳顿时松了口气,一把搂住了孙韶的脖子,狠狠蹂躏了一番他的脑袋,“吓死哥哥了,还以为你要当逃兵呢?你要现在走了,接下来小半个月还不得寂寞死哥啊!” 孙韶斜眼瞥他,“你这性子,狐朋狗友多着呢,能寂寞死你?” 范旭阳冲他以摊手,“你还真别说,不知道为什么,昨晚还不觉得,但今天这么一相处,哥就觉得和你挺对味儿,这是不是就叫臭味相投?” 孙韶无语应对:“……” 心里其实并不奇怪,范旭阳本来就是那种走到哪朋友交到哪的人,现在在加上他的八年记忆做基底,虽然在现在的范旭阳看来他们不过刚刚认识。 但是因为他够了解他,所以行为处事和习性上,他无意中表现出来的那种信任和无保留自然让范旭阳觉得他是个合他胃口的人。 下午,孙韶接了许若琳的电话,告诉他都安排好了,他现在想离开随时都行,只要记得按时赶回来就行。 对于许若琳三番两次强调的按时赶回来的暗示,孙韶只能以苦笑应对,但是能回家去见一见母亲,却也实实在在让他心头打颤,顿时有种近乡情更怯的味道。 出了培训基地的大门,孙韶并没有直奔家里去,即便他现在回去,他妈也没到下班的时间点,回去了也见不到。 他站在大门前想了一会,正想伸手拦一辆出租车时,远处两辆车突然对着他鸣了鸣笛,孙韶举目看去,见是刚刚在楼道里看到的那几个人,李瑞也在其中,他尴尬地收回打的的手,不明所以地看着对面那几辆车,但对面人却没说什么,只又鸣了鸣笛。 孙韶知道这是对方让他过去的意思,他踟蹰了一下,慢悠悠走到车前。 “小帅哥也出去啊?”对面车里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开口。 副驾驶上的李瑞脸色平静地看了看他。 孙韶点头,他想他出去是许若琳特地给的安抚假,就不知道李瑞出去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暗自瞟了眼面前的两辆车,倒都是会玩的主,车子虽贵,但并不显眼。 “看在小瑞份上,去哪,捎你一程?”驾驶座上的男人笑道,露出光洁雪白的牙齿。 孙韶愣了一下,自觉自己可没这魅力,能做到车见车载的份上,不由地,他又看了一眼李瑞,果然在李瑞的脸上看出了点探究,他想,应该是自己刚刚愣神时,不顾不管一直朝对方走去引了对方一些什么不好的猜测。 “不了,我家里出了点事,许编导特地给了我假让我回去,路比较偏,就麻烦你们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孙韶温和地解释着,同时以眼角的余光瞥向李瑞,果然在李瑞脸上看到释然。 驾驶座上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孙韶一眼,点头示意明白了,摇上了车窗,慢慢驶离了孙韶的视线。 看着两辆车在大路上慢慢变小直至变成了黑点再看不到时,孙韶才收回视线,心想,上辈子可没这一茬,不过,上辈子他一门心思扑在培训课程上,除了范旭阳,也很少和别人交流,他只隐约记得李瑞前期成绩其实非常好,但是在一次比赛中,莫名发挥很一般,然后就被删了下去,现在想想,倒觉得有些故意为之的意思。 看不懂,孙韶对自己耸肩。重新打了车,直奔市中心去了。 第四章 等到了市中心一家珠宝行前时,一掏口袋,他才想起,他现在只是个身无几文大钱的穷学生,不是那个即便困窘,兜里好歹能有个三五万的小歌手。 时间错乱的感觉,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虽然这种感觉很美妙,但八年时间说消失就消失,还是让他无法一下子完全调试过来。 孙韶讪讪地将钱包重新揣回兜里,想给他妈买珠宝做礼物的心思算是彻底歇了,他想,他大概想到重新开始,最迫在眉睫的事情是什么了——赚钱。 虽然庸俗了点,但是,却是最现实的东西,前世的他独立,而且也开始奉养自己的母亲了,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是省下自己的花费,每月固定给母亲打去一笔高额生活费的。 现在忽然就再次颠倒了形势,让他一个大男人被母亲养着,拥有二十七岁心理的孙韶做不到。 他收了钱包,一边在商场里闲逛一边思考着自己赚钱的多种可能性,打零工或者暑假工确实是一个办法,但却不是长久之计,而且进项太少,连他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都负担不起,更别说养他母亲了。 孙韶一边思索着他赚钱的出路,一边掏干了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票子,为他母亲买了双老布鞋。这不是孙韶第一次买东西给他母亲,但对现在的孙韶来说,却是个超过他负担的礼物了。 对他妈来说,他不过是两三个月没回家而已,但对他来说,却是两年没见了。 他早在这八年不能陪伴他妈的日子里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一回去,就掏空了口袋给他妈买东西回去孝顺他。明面上,像是表达他的反哺之心,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在弥补他常年不能在他妈面前照顾她的愧疚。 这一逛,便不知不觉到了下午四点,还是腹腔里传来的咕咕声让他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他正准备坐车回去的时候,却被一家新开张的面馆给引去了注意力,面馆装潢的十分独具特色,有点中西合璧的味道,红漆木的大靠椅和桌子,但是分隔各个桌位的屏障又是十分鲜明的西欧风格。 孙韶往招牌左下角一瞥,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标志——一只抽象画法的奔腾的野马的墨色投影。 看来这家店也是野腾马旗下的一家店,野腾马,一个当前还尚未红火的餐饮连锁品牌,不,也许,人家早就在蓄势了,只是不稀到处宣扬罢了。 毕竟,在野腾马宣告,凡是有奔腾野马投影图案的店都是野腾马旗下的餐饮连锁前,所有人都没有留意过这个标志。 这个标志有时候会放在显眼的地方,有时候则之间隐藏在了店面牌匾的文字中,不是留心去看,或者去联系起来思考,一般消费者也不会去关注这种东西。 等到野腾马突然宣告这个标志的所有权时,人们已经发现,带有这个标志的餐饮店从高级酒店到简易快餐店,面馆或者小点店,已经不知不觉遍布了整个H市和周边的三个省市,而且还有继续向外扩张的趋势。 孙韶站在店门前发了会呆,想起自己前世最后那两年时间,在不能回母亲身边,唯一能聊以慰藉的一样食物,就是出自有这个标志的一家面店,他站在门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像尝到了苦药一般,嘴里一股子苦涩味。 “小哥,想吃什么进来看啊,盯着大门又不会饱。”一个理着平头穿着西装的男人忽然走出来招呼着孙韶。 孙韶眨了眨眼,看着这个给人怪异感的男人,身材板厚魁梧,比孙韶高半个头。 对方此刻显然是想努力地从满脸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即使没有左脸颊那道狰狞的刀疤,这个笑容也不算成功,显然,对方并不是一个习惯送微笑给别人的人。 由这个男人,孙韶不由想到他曾经听到的关于这个野腾马的传闻——黑白两边都沾点,跟黑的那边关系匪浅,甚至有说,直接是帮黑道洗白用的。 “六哥,你别搁那寒碜人了,小心反而把人家给吓跑了。”就在孙韶要应声的时候,身后一个精瘦但十分灵活的黄毛蹿了出来,一连谄媚笑意地对孙韶说道:“看样子就是学生,来来来,咱们店新开张,别人都给八折优惠,给小帅哥你一个六折,里面什么面食都有,今天开业,看你这么帅,给你特殊招待,想吃什么你叫个号,都能给你做。” 被叫六哥的凶悍男人一巴掌拍开了精瘦的黄毛,“滚犊子,老子怎么磕碜人了,也不打听打听,我贺六那在道上……” “贺岩!”一道沉稳的男声从几人背后传来,似乎有点预警的意思。 贺六僵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脸上立即露出了点蛋疼的表情,带着点尴尬的收了声,不再炫耀什么。 孙韶好奇地往众人背后瞄去,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男人背光站在店里的一角,看不清样貌,但是能看出来,比他面前这个贺六还魁梧高大一些,身形是那种让一般男人看了都羞愧的虎背熊腰的身材。 “小星,把客人领进门好好招待。贺岩,你是老板,不用堵门口,场子上下盯着点就行。我去抽根烟,有事叫我。”说完,对方嘴上叼着烟绕到一旁的走廊中走远。 孙韶跟着黄毛走到了店铺里面,一走进去,孙韶心中便不由赞叹,这野腾马最令人津津乐道便是店里的装潢了,每一家店的装潢显然都是匠心独运的,不像其他连锁店,为了表示是连锁的,装潢都是一个调子一个模样的。 现在不是饭点,店里人很少,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桌人。 “这位小帅哥,想吃点什么?”现在在看,才发现,黄毛看着很痞的样子,但穿着其实也中规中矩,是店里服务员的制服,胸口附近还别了个名牌,是个小领班。 孙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菜单,前后翻了一遍,特色的面食除了面条外,倒是也还有不少,五色花卷、凤梨包、桂香糯米团等等,他映象中的那些常吃的一个都没少,但是,却独独没有那道面食。 孙韶不死心,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略有些失望。 “小帅哥,这么多特色面食没有一个喜欢的啊?”黄毛机灵地看出了孙韶的失落,立刻卖力地推荐,“这海鲜四拼面、酱汁叉烧面、青果四季面是我们今天上午卖得最好的几样了。” 孙韶摇摇头,还是决定问他:“有没有草头青丝面?” 黄毛显然愣了一下,他拿笔挠了挠后脑勺,显然是有些为难,“这……这是什么面?我还真没听过。” 孙韶看对方的样子,决议随便点一份,不为难对方了,却不想刚刚那位叫贺六的老板走了过来。 黄毛便说道:“六哥,这小帅哥要吃草头青丝面,咱单子上没有啊!” 贺六走近了,又是习惯性一巴掌拍到黄毛的脑袋上,“你之前在门口招待人家不是说人点什么你给人做什么吗?你那么能,现在人点了,你怎么就为难了?” 黄毛哭笑不得,“六哥,我那不是学着招呼客人嘛,再者说……”他也没想到这个看着乖乖巧巧的学生娃居然不按常理出牌,真点了个单子上没有的面食啊,若不是看他孤零零一个人,又是单薄的小身板,他差点以为是哪头派来踢场子的。 贺六沉吟了一下,孙韶立即便说:“就海鲜四拼面吧,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结果,孙韶才这么一说,贺六反而拧了眉头一股犟劲,拍着胸脯道:“我们朝闻面馆没其他好,就一条,说到做到,你等着,我找人给你做去……”说着,转身吩咐黄毛,“去,去后面看看辉哥烟抽完了没,抽完了,你去说一声,让辉哥帮忙做一道……一道什么来着?” 黄毛:“草头青丝面。” “对,就是这个面。”贺六一摆手,催促黄毛下去。 黄毛一抖手,挑眉嘀咕道:“得嘞,有困难找辉哥,幸好辉哥今天来店里坐镇。” 黄毛退下去后,只剩孙韶贺六,孙韶不禁有些尴尬,他本意只是来吃那一口面,却不想自己一进门就给人家出了难题,但是,孙韶想,自己前世确实经常在野腾马旗下的面馆中多次吃到那道草头青丝面,难道是现在还没有列上菜单。 不过,也难怪…… 草头青丝面其实是一道全素的面,并不算出名,草头用温泉水绰过,青丝则选用时令各种颜色蔬菜切丝,大部分情况是绿色蔬菜居多,一起清炒,然后平铺在高汤捞出的面里。 这其实是他母亲家乡的一种面食,小时候,家中经济拮据的时候,为了能让他吃好,他母亲也只能变着花样做,草头青丝面是最常见的一道既能填饱肚子,又很得他欢迎的面食,在年幼的他看来,世上最和乐的时间,便是每晚伴着母亲哼的小调,吃上一碗热烫烫的草头青丝面。 前世最后不敢回去见他妈的那两年,他几乎每周要找个野腾马的面食店吃一碗这草头青丝面,即使吃到口里的,很多时候和他记忆里的相差很远。 “来来来,小帅哥,你的草头青丝面。”正出神地想着时,黄毛已经十分迅速地端着一精致的大海碗上来了。 孙韶看着摆到了自己面前的这碗面。清可见底的汤水,净白的面条盘旋在碗底,上面飘着碧绿的草头和红黄绿紫四色的蔬菜丝,旁边还有一个温泉蛋,直面而来的香气让孙韶的肠胃十分配合地发出了一阵鸣响。 这道面食,比他前世吃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更接近他母亲年幼时给他做的。 “行了。”贺六和黄毛看着孙韶的反应,相互交换了个满意的眼神,“不打扰小帅哥用餐了。” 孙韶盯着面前的食物,熟悉的模样和熟悉的香气让他发了几秒的呆,随后他才伸手拿起筷子,抄底夹起一筷子面条,刚入嘴的刹那,眼眶就微微泛了红——找了这么久的东西,原来在一碗面里。 孙韶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的心态,将面前大大一海碗的面给塞进了肚子里,连最后的汤头都喝得一点不剩,最后走到台前结账时,黄毛居然冲他摆手,不收钱。 “我们大厨说了,这一碗面不收钱。”黄毛笑得孙韶有些莫名所以。 “为什么?” “我们大厨那心思我们猜不到,大厨说就当他请你的。”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带着点神秘和八卦的表情道:“你吃面的时候是不是差点哭了?我们大厨在远处一直看着你把面吃完,搞不好他觉得你是知音,所以特地不收你的钱。” “那也不行,我不给钱,你们不就得从大厨工资里扣啊?总不能吃了人家那么好的东西,还让别人扣工资啊!” “小帅哥,你这就不知道了,我们这碗饭还是人家大厨给的呢,哪里轮到我们扣人家工资呢?那不叫大厨,那简直就是我们的大神!” 孙韶被对方这神神叨叨地说法给逗乐了,两厢又争执了好一会,一方执意给钱,一方不肯收,最后以孙韶的败落收尾。 “行了,小帅哥以后常来照顾,你要满意啊,多介绍朋友过来就是给我们最好的饭钱。”黄毛挤眼对孙韶笑道。 孙韶走出面馆大门过了马路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面馆一眼,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个先前魁梧的男人正站在面馆中,抱着手臂眯眼往店外看,潜意识中,孙韶觉得,这应该就是那个请他吃面的大厨,于是,也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看到他,便回以感激的一笑。 第五章 易辉站在门前眯眼看着马路对面那个渐渐走远的孩子,眯了眯眼,不待他做其他动作,贺六已经从一旁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着挺乖一孩子啊,辉哥,你要是喜欢……”贺六做了个手势。 易辉无奈地瞥他,“贺岩,想想你大哥让你开面馆做老板的目的,别动不动就想用以前的那一套。” “就是啊,六哥,咱现在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了。”黄毛插嘴。 贺六搓了搓手,“这不是习惯嘛,我知道大哥心意,也知道辉哥你帮我们不容易,我也是看辉哥你好像挺喜欢那孩子的,随口说说,过过嘴瘾。” 易辉看了他一眼,“别乱猜,我没喜欢那孩子。” 贺六和黄毛不约而同交换了个我们懂的眼神——不喜欢,盯人家小帅哥看那么久? 易辉看着两人神情知道两人想岔了,但是这种事情又确实是越纠正越容易显得欲盖弥彰,便只能由他俩去。 这时,孙韶吃完的碗盘被一位服务员收走,经过易辉身边时,易辉扫了一眼,吃得干干净净。 看着干净的碗盘,易辉眼前好像又看到那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坐在位子上吃面的那个年轻人,眼眶莫名泛着红,单手举着筷子,一口一口,吃得很认真,也很……满足。 那副画面莫名让他有了一种喂了一只容易满足的兔子的感觉。 易辉手指动了动,嘴角带出一点笑意,对贺六说道:“把草头青丝面也加到菜单上,做法我交给后面人了。” 贺六和黄毛不禁笑了——辉哥还是很照顾他们的。 …… 孙韶辗转回到家的时候,恰巧在门前碰到了他的母亲, 孙母是个年近五十的女人,这个年纪的女人,长相基本就是前半生的积累了,也是最能看出生活和心境的,生活幸福,心境平和的,看着大多都是四十岁不到的样子,而孙母恰恰不在这个范围里。 年近五十的女人,头上已经见了白发,但是梳得非常齐整,没有一丝乱发。眼角的纹路很重,脸颊上还有一些斑,个子不高,大概因早年丧夫,到了这个年纪,穿着打扮上很朴素,乍一眼看着,显得比实际年龄老一些,但眼中看到孙韶时所展现的光能让人感觉到这是位母亲,脸上的笑靥也给人很慈和的感觉。 “小勺儿?”孙母显然很惊讶,她站在门前一边掏钥匙一边让孙韶赶紧进门,“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跑回来了?你不是去参加中国男声比赛了吗?” 孙韶看着笑靥如春的母亲,眼眶忍不住就是一阵红。 孙母立刻诧异了,“怎么啦?招欺负了?” 孙母想像哄小孩儿一样想搂他,但却因身高限制只能够到他的肩膀,孙韶连忙低头掩饰性地揉揉眼,“不是,最近眼睛过敏,一遇强光就见泪。” 孙母责备地看着他,一边领着他进门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是不是又熬夜了?说过多少次了,年轻人别仗着身体好就熬夜,熬着熬着,到了中年你就知道没好果子吃了……” “妈……”孙韶喊她。 孙母询问地回头看向他。 孙韶傻怔怔地和孙母对看了一会,终于露出了笑,摇头,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回来路上给你买了双鞋,你试试。” 孙母接过纸袋子,往里看了一眼,是双老布鞋,这种鞋她知道,她们楼上退休的郝会计穿得就是这种鞋,款式不花哨,但是十分养脚,相应的,价格,也并不便宜。 孙母这下是真的诧异了,她儿子她自然是了解的,一直以来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在撑着他们家的经济,所以,这孩子从小就早熟懂事,不该花的钱从来不会多花,上了大学后,更是自己跑去找了零工在做,为的就是减轻她的负担。 可是,这样花“大钱”给她买东西还是头一回,因为孩子觉得自己花的钱大部分还是她给的,用她的钱买东西给她,孩子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孙母盯着纸袋子看了一会,心里不禁一暖,孙韶这难得的举动,让孙母也无法像一般母亲一样责备孩子“破费”或者“浪费”的举动,生怕打击了孩子的孝心,于是,孙母也不吝啬表示自己的欢欣,当下便欢欢喜喜地掏出了鞋子准备试穿。 孙韶看着母亲难得像个孩子一样,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高兴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是一阵发酸,四目看了看他们住了多年的老公寓,简单的两室一厅和一个小厨房加卫生间,不过六十平米,里里外外连一件称得上半新的家具都没有。 母亲这些年,是真的很累。 “鞋子很贵吧?”孙母穿着鞋子起来走了几步,虽然还是高兴,可是嘴里终究还是忍不住嘀咕。 孙韶笑着摇头,“不贵,我就是路过看这家店门前贴着打折的标签,很便宜,才买的。” 孙母一听,果然又高兴起来,“穿着确实舒服,小勺儿果然会买东西,吃饭了没,妈给你做晚饭。” “哎呦!”孙母一拍大腿,“我今天都不知道你回来,家里根本没菜,小勺儿,你等着,我下楼去买菜。” 孙韶连忙拉住孙母,“我陪你一起。” 孙母眨眨眼,心说,孩子今天大概真的有什么心事,出门买菜这种事,是他最像他爸的地方,最不耐烦了,挑菜捡菜,他不知道按照什么标准;为了一毛两毛去讨价还价,他脸皮子薄也抹不开面子,所以,从小到大,这孩子最不乐意跟自己上菜市了,不想…… 孙母将心思收了起来,不去过多地探究孩子的底,孩子毕竟大了,要给他空间让他成长。于是,她拍拍孙韶的手臂,“行啊,今天你家小老太就带你去菜场见识见识,以后,指不定啊,你陪我儿媳逛菜场,两人还能有点共同语言。” “妈——”孙韶想到自己的性向,心里颤悠悠地晃了两下,哭笑不得地叫道。 母子两人难得温馨地相互挽着逛起了菜场,菜场刚好赶上晚市,都是刚下了班的中年妇女,或者刚接到放学的孙子孙女的小老太们在这里挤进挤出,偶尔也有老头和中年男人,但像孙韶这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几乎没有。 两人走在菜场,频频惹得相熟的人上来跟孙母打招呼,孙母也都很热情地要交谈上几句,但基本不离“我儿子回来看我,我儿子陪我逛菜场,我儿子参加了中国男声比赛,街坊邻居到时候多支持呀”这四个基本点。 弄得即使逆溯了时间后,一直觉得自己心态更平和了,脸皮也更厚了的孙韶,也只能红着脸在一旁拉着自己母亲,催促她赶紧买完菜回家。 孙母每买一样菜,孙韶便在一边接过来,两个人的晚饭,本不需要多少菜。但不知是出于炫耀自己儿子给自己买了新鞋,还是炫耀自己儿子孝顺陪自己出来买菜的心思,孙母几乎将自己常去的几个摊子都逛了一遍,不买也要拉着摊主扯上一会儿天,主题内容还是那四个基本点。 等到孙韶终于成功拉着意犹未尽的孙母回家时,天都黑了,母子两回了家,孙母便麻利地挽起袖子下了厨房,厨房里实在太小,一个人正好,两个人嫌挤,再者,厨事上,孙韶一向是白痴,于是他便只能靠在小厨房的门板旁边看母亲忙碌的背影。 当晚,老公寓三楼小客厅里的灯光是这段时间来,最为温暖的一次,夏夜的凉风透着壁虎攀爬过的铁窗,徐徐吹进了屋子里,孙韶捧着碗,一边认真地咀嚼着食物,一边侧脸听母亲的唠叨,心里是一阵阵暖意,眼底的神情更是是柔和到了极致。 第二天,孙母得知孙韶不用回基地,有一天假时,特地打了电话去工厂请了假。 母子两人在家里闲适地呆了一天,晚间时,孙母才试探地问起孙韶在培训基地的事情,看着孙母小心翼翼的样子,孙韶沉默了一会,才将自己的打算跟孙母说了。 “不参赛了也行啊,我其实早不想你去弄这些,咱好好读大学,出来找个好工作,年轻人有手有脚,好好把握,什么咱做不好啊。”孙母怔了一下,随后,拍了拍孙韶的手,开心地笑了。 孙韶听着孙母的话,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握了握拳,像是在抓住什么东西。 “我一早听楼上郝会计说过,这个圈子可乱了,不光那些小姑娘要被潜规则的,帅小伙好像也要的,小勺儿你自小长得就秀气,万一……” 孙母再次絮絮叨叨起来,一边发表自己为数不多的见解,一边宽慰孙韶。 孙韶听着孙母的这番言论,大脑一时没跟上趟。之前自己勤工俭学跑去音乐行学了吉他捣鼓音乐时,孙母从来都是笑眯眯地鼓励他,大小伙了,有点兴趣当然是好的。 后来,在暑假报名参加比赛,过了海选的时候,她是两眼放光地笑说,等着他成大明星后,给她长脸孝顺他。 而现在,孙母这陡然转变的风格和话语…… 沉静了一下,孙韶想通其中的关节,对一位母亲来说,孙母无疑在用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方式在肯定自己的儿子,无论孩子想做什么,孙母都很难对他说不或者否定他。 想明白了这些,孙韶心中带着愧疚,有些苦涩发酸地对孙母笑着,“妈,你放心,不管我以后做什么,都一定要赚足了钱来孝顺你,让你好好享福。” 孙母含笑与孙韶对视,一个劲地点头说好。 当夜,孙韶躺在床上又辗转了起来,那天许若琳问他的事情,重新蹿回了他的脑海,他适合干什么?如果,他不走老路,他要做什么才能实现今天自己对母亲的承诺呢? 想来想去无果,让孙韶气闷地觉得自己真的够没用的,即使多了八年时间,但除了唱歌跳舞这些娱乐大众的活计,他好像其实一无是处,没有任何赚钱的方式和技能。 就是想靠自己对未来八年的预见性,来一些未卜先知的投资或搭线,为以后埋下种子,现在的他也做不到。 一个十九岁,刚上大学,还身无特技,又无横财的学生,凭借什么去投资,又凭借什么让人看中呢? 一夜苦想的结果便是第二天孙韶不到五点就顶着一双黑眼圈晃了出来,匆匆吃了母亲准备的早饭,便准备走。 到了小区准备打车却想起囊中羞涩,便转身走向公交车站,上车前掏钱包拿零钱的时候,发现钱包里早被他花掉的几张百元红钞又重新躺了回来,他怔愣了一下,想起早上走前孙母那笑眯眯的表情,心底一阵难受,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要找到那条路的想法。 一条既不用走向八年后悲惨的自己,又能适合自己,达成对母亲承诺的路。 带着这种想法,挤在人群里的孙韶,赶在八点前回到了培训基地。 站在大门前,孙韶发现自己的心是真的静下了许多,虽然依旧无法喜欢起这里,这里总是会让有一种在向他不喜的地方走去的感觉,但却不若先前,是带着些许恐惧地想逃离。 大概是因为真的握住了选择的权利吧!孙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虚空握了握。 “嗨,小勺儿,怎么不进来,站那里发愣?”是范旭阳的声音。 孙韶抬头看对方,范旭阳正站在门前,手里还掐着手机,看样子是一边打电话一边晃到这边来的,恰巧看到孙韶站在门前发呆。 孙韶笑眯眯地跟门卫打招呼,走了进去,“没啊,就是想着又要进来‘坐牢’了,接下来半个月出不去啦,心里有点闷。” 范旭阳听着他这话,不由一顿步子,迟疑了一下,随后很“狐朋狗友”地勾起孙韶的脖子,“想出去还不好办啊?来来来,先跟哥哥说,咱俩是好兄弟不?” 熟知范旭阳德性的孙韶立即眯眼看他,不吱声。 范旭阳摸鼻子,“哎呦,小勺儿,别这副表情,哥怕啊,就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孙韶复又笑了起来,弯弯的嘴角,让他不出色的面庞带着点乖巧气,“有事直接说就是了,拐弯抹角,是不是男人啊!” 范旭阳一拍大腿,“好兄弟,是哥不地道,磨磨唧唧了。冲你这句话,走,哥今天中午请你吃食堂。” 孙韶无语地瞥他:“……” “别这么瞅哥,哥也想请你吃好的,可现在不是现实条件不允许吗?”范旭阳嬉皮笑脸地解释,“得嘞,我叫你哥,走吧,晚上请你出去吃大餐。” “晚上?晚上要出去?跟你说的帮忙有关?” 第六章 两人结伴走在前往乐理教室的路上,一路上,范旭阳三下五除二地将事情原原本本给孙韶说了一遍。 原来,范旭阳乐队里的一个吉他手昨天摔了一跤,倒霉催的,右腿小腿和两手的手臂直接骨裂性骨折,近期显然只能躺在家里挺尸,从而导致范旭阳乐队缺了个吉他手。 本来以范旭阳的交友圈,找一个替代者并不难,难就难在,这个吉他手不但负责吉他,还同时担任了歌曲副曲或者和声的部分。 一般情况下,出了这种事,乐队刚好能趁机休息一段时间,但坏就坏在,范旭阳的乐队和几个酒吧和地下广场都是签了长期合作的协议的,现在又是夏季,夜晚正是这些娱乐场所的最为旺热的时段,几乎每天都有场要赶。 再加上他现在参加中国男声出线进了前十二名,各个酒吧和地下广场早就把这当成了宣传噱头,基本他们乐队去的时段都是客人爆满的时段,酒吧和地下广场都恨不得他们能天天到场,更别说让范旭阳的乐队休息了。 如果是平常,乐队里真缺了个吉他手,随便找个人先顶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只是在演奏曲目上会有限制,表演的水准因缺少和声或者娴熟的吉他伴奏而略有下降,整体来说,并不会有太大妨碍。 但是现在,范旭阳却有了另一层顾虑,玩午夜场的人基本都是年轻男女的多,而现在,他们这个比赛,受众也基本也这个年龄层的观众,他们开赛在即,若果让那些男男女女慕名去了现场,结果看到的是有失水准的表演,不但影响范旭阳在比赛中的成绩,范旭阳自己大概也不太喜欢。 孙韶是知道他的,即便是八年后,范旭阳只偶尔性情来了上台唱两首,也一定会选在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对于音乐,范旭阳从来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随便。他可以随意,可以随性,但不会随便。 “小勺儿,你可不兴这样的啊,哥把事情都说了,你才说再想想,我们今晚去的场可推脱不掉啊,哥就指着你救命呢。”范旭阳一看孙韶想反悔的样子,立即撞死趴在孙韶背上让他拖着走。 孙韶把对方扒拉下来,头疼地对他说:“不是我不帮啊,要一早你跟我说是这事,我肯定不答应,我也就业余学了一年吉他,也从没给人伴奏过,我担心我一出场不是去救你的场,而是直接砸场子。” 孙韶说得有些无奈,虽然他那八年里,一些能发声的乐器也基本摸了个透,但是,他毕竟不是从小就浸银其中的,大部分乐器他只停留在认识,并且能演奏个两首经典曲目的阶段。 除了吉他是他所学的第一个乐器,因此怎么也割舍不了之外,也就只有钢琴是他抱着能创作的属于自己的音乐的希望而一路坚持去学的。 最后,也就只有这两样乐器算得上是小有所成外,其他倒真的并不十分出色,否则也不会在那末层的圈子里辗转多年无法出头也无法脱身了。 但即使是这样,前世,他也只在一开始走过一段时间边弹边唱的路子,之后的几年,他都在各种风格和特色里乱转去了,直到重生前,他都有两三年没有摸过吉他了。 再娴熟的技艺也经不住荒废,手早就生了,怎么去帮范旭阳的乐队伴奏?而且还是一支没有合作过的,双方都没有默契的乐队。 再者说,现在十九岁的他,档案上只有一年业余学习经验的他,哪有替人伴奏的本事? 范旭阳找上他的主要原因,应该是希望他能顶上他们乐队里那个跌断了手脚的霉孩子,去给他来个边弹边唱,或者边弹边帮他和声,但他自认,不管是现实原因还是心里的那个结,现如今的自己都做不到。 范旭阳依旧不管不顾地装死人,重新趴到孙韶的背上,让孙韶拖着走,“好兄弟,我相信你行的。” 孙韶抿了抿唇,不为所动,如果是其他,孙韶想自己一定会帮他,但只有这件事不行。 “我把我们乐队常唱的几首曲子挑出来给你,你熟悉哪首,我们上哪首。”范旭阳死皮赖脸接着求。 “离今晚上台还有十二个小时呢,您先熟悉熟悉,我给您当陪练啊,练到满意为止,最后,您要觉得还是不行,咱再撂挑子,行不行,我叫你声爷啦~”范旭阳使出杀手锏,一米八的大男人扭着小水桶腰在孙韶边上乱蹭。 孙韶被他蹭得一身鸡皮疙瘩,露出无奈的笑容:“怕了你了,中午回宿舍给你弹一遍你就死心了,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最好赶紧找好下家,千万别在我这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一松口的结果,就是一上午的乐理课两人都上得恍恍惚惚的,这本也没什么,孙韶原先也没准备上得多认真。 但是只要一想起自己答应了范旭阳的事情,想起中午回去要用自己随身带来的那把吉他去给他弹一首曲子,孙韶心里便跟揣了个天竺鼠似的,踩着个小轮子一直在里面转呀转。 让他总是无法集中了精神做其他事情,直到中午吃完饭,范旭阳便急吼吼地拖着孙韶回宿舍,亲手将孙韶立在床头的吉他给取了出来,装模作样地擦拭了一番,又亲自调了音,双手奉送到孙韶面前。 孙韶接过吉他,心里一瞬间掠过千头万绪,逆溯了时间后,即便这把吉他就在他的床头前,他也一次没有拿起来过,说不上具体为什么,也许就是忽视了,也许还有点恐惧的成分。 这是他的第一把吉他,曾经他觉得自己会将这把吉他保存终生,尤其在参加了中国男声的比赛,一步步和这把吉他伴着走向决赛时。 但最终,前世,这把吉他在他决赛的名次出来后,消失于混乱的后台,那时的孙韶已经被失足前三甲的失落,和等在后台要签他的几家公司带来的喜悦给冲昏了头,根本没想起过这把吉他。 也许,一切在那时就有了苗头。孙韶想着,同时静静抚平心里涌起的莫名的激动——因吉他再次回到他手里而产生的激动。 孙韶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范旭阳,他正满眼期待看着自己。手不知不觉就调整了姿势,手指搭在琴弦上,心中一动,手便滑了下去。 随着一声流水般的乐音滑过,孙韶忽然感觉到自己心里那片自重生后就很荒芜的土地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有要破土而出的苗头。 鬼使神差地,孙韶心里的所有念头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什么手感的生疏,什么重生的顾忌,什么前世磋磨下的痛苦,什么对未来老路的恐惧,统统随着盛夏里的蝉鸣,一起冲入了云霄,他抱住了自己怀里的“老伙计”,几乎不需要动任何念头,一首他前世曾经听过的歌便如印在他脑海里的信笺一样,缓缓地铺开了。 手指轻轻地穿梭在那六根弦上,乐音像溪水一般,随着手指的拨动,潺潺地流出。 这一刻的孙韶在他人眼中才像是真正重生了一样,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脸上那种淡愁和犹疑慢慢地消褪,只剩下一种像发泄一般的情绪。 前世种种伴着重生以来对原路的恐惧,对其他路途和选择的未知的迷茫,对现状的焦躁,对未来的猜测,一幕幕地随着孙韶疾速翻飞的手指倾泻出来。 音节与音节之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缝隙,紧凑地上下交错着,范旭阳跟着音乐的节奏几乎不能呼吸。 孙韶弹出第一个音节时,范旭阳脸上还没有什么变化,只在心里暗自点头,确实有点生涩的感觉,但等到孙韶进入状态时,范旭阳的眼便如点燃的焰火一样,节节增亮。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孙韶,盛夏的午后少风,坐在床边的孙韶,身上洗得泛白的条纹衬衫,因为汗水的原因,几乎是贴着他的身体的,将他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那种单薄的身形全部勾勒出来。 在范旭阳看来,孙韶那原本不出色的五官,在这一刻,像揉碎了时光,陡然增添了他这个年纪所没有的气质,莫名就变得有魅力起来。 随着音乐再次进入循环章节,孙韶脸上一开始那种他读不懂的愤懑开始消散,他的眼底就像忽然铺了一层细沙,将所有尖锐的棱角都藏于其下,展露出来的,只剩下了读懂和读透的了悟和淡然。 此刻的孙韶,心中除了他手里的吉他和他的音乐,范旭阳相信,里面已经没有其他。 此时的曲子也终于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如泣如诉里饱含的不是怒火与愤懑,而是一种放开和放过。 虽然范旭阳只和孙韶相处了不过短短两天,但孙韶的安静乖巧以及异常符合他脾胃的那种性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今天这样的孙韶是他没见过的。 不,或者说,在他第一次见面时是看到过的,但又有着本质的不同,虽然,第一次相见时,孙韶对音乐的那种赤忱和说到音乐时眼都亮了的那种神情,给他一种同类人里的小后辈的感觉。 但今天,孙韶这种沉醉和痴迷的神情,这种整个心神都沉浸到旋律中,使得流泄出来的乐音都带上的那种醇厚的情感的弹奏方式,让范旭阳惊讶到已经无法用表情来传达自己的心情了,这哪里是后辈,根本就是能甩他几条街的高手啊。 就在范旭阳心里震撼惊讶的同时,乐曲在孙韶的手下进入了高朝,而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孙韶,也像受到了乐曲的牵引一般,忍不住低声哼唱了起来: “……HI?你可还记得 那年阳光下微笑的侧脸 HI?你可忘记了 那夜转过身背后的眼泪 我忘记了梦想?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 我曾经的希望?曾经的梦想?曾经的温暖 …… 午后的阳光?如同当年一般 只是亲爱的你啊?在哪里? 我在路上?你在哪里? ……” 从孙韶开始哼唱歌词开始,范旭阳的脸上便只余一种严肃倾听的神态了,但因为孙韶哼唱的声音实在太低,大部分歌词范旭阳并没能听清,可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去倾听乐者想表达的东西。 我在路上,你在那里……越听,范旭阳便越忍不住惊叹,他倒并没有想过这首歌是因为太过贴切孙韶此时的心情,才被他演绎得如此勾动人心,能让范旭阳这个玩了几年音乐自觉老手的也不断赞叹,他只觉得这是孙韶的天赋。 却不知道,这是沉淀了八年时光和磋磨的孙韶,在重新拿起他曾经最纯粹的理想象征时,再次唤起了他碎成渣的梦,而时间太残酷,带给他的东西里饱含了太多痛苦。所以,一开始,孙韶在发泄,发泄他所有对现状和对未来的担忧和惧怕。 但,历经了最初的一阵痛后,再次联想起的逆溯时间的现状,他忽然就抹去了尖锐。 越唱,孙韶的神情越加平和,随着一阵清灵的尾乐,旋律和他低声的哼唱一起消失,孙韶的脸上留下一抹激动的红晕,像久未接过雨露的大地终于等来了春雨的滋润,随后,他带着一抹若有所思陷入了平静,他保持着抱着最后的姿势,像是还没缓和好自己的情绪。 范旭阳也呆坐了一会,才咳了咳,打破这种奇怪的静谧,“……小勺儿,你之前一直骗着哥玩呢吧?” 孙韶这两三次在乐理课上的表现和他课下曾经说过的话,让缓过神来的范旭阳心里微微憋闷了一把,就这还叫业余的? 孙韶动了动,抿唇,对上范旭阳微怒的脸,无奈而有安抚地笑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没想到今天突然就进了状态,其实我有段时间没碰吉他了,也没好好唱一首歌了……” 起码有两年了,他没有像今天这样,毫无目的的,只为了唱自己的心声而开口,孙韶在心中苦涩地回想。 “但,刚刚一摸到吉他,好像就……”孙韶试图找出个合适的词汇来向范旭阳表达。 “活了。” “啊?” “我说,你刚刚在弹唱的时候,就像活了,唔,也不是,不是说你之前是死的,就是,怎么说呢,刚刚的你,就像找到了一种东西,有这样东西,你才像……活了?”范旭阳词不达意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为自己贫瘠的语言一阵着急,最终只能苦恼地伸手挠头,。 孙韶被范旭阳这颠三倒四的话弄得也没了哀愁劲,只似笑非笑地睨他,范旭阳脸上也不复先前的薄怒了,孙韶知道这便是范旭阳的性格,对朋友,向来是直来直去,却从不会真的追根究底。 范旭阳一甩脑袋,抛开这些让他苦恼的问题,然后挂上猥琐的笑容,步步逼近孙韶,“来,来,来,小勺儿,我们可以谈一下晚上合作的事情了。对了,顺便问一下,你刚刚那首歌是谁的,我好像没听过,按理说,不应该啊,这种歌要是出来,就是唱不红,也该小热一下的……” 孙韶闻言,身子不由一僵,头低了下去。 这是他前世写的歌,只是,当时,因为他自己的处境,一张脸早已不适合出现在观众面前,唱了也唱不红,根本没有人愿意投资给他来录这首歌,但不管是曲子还是歌词,又确实受到一些认可。 最后被他的经纪人转手卖给一个初出道就一夜爆红的小乐团,做了人家专辑里一首不轻不重的单曲。 而他,只在整个躁动的M开场前五秒,变成一个屏幕上滑过模糊的可有可无的作词人。 范旭阳眼尖地发现孙韶神色里的不对劲,脑子一转,抓着孙韶的手,眼中光芒灼灼地问道:“这是你自己写的?!” 孙韶心中暗自衡量一番,虽然自己现在承认了也没什么,但终究,现在的他没有这个水平,于是,他便摇头,“不是,我哪有这水平,我也是偶然听到的。” 想了想,又担心对方问自己这歌的名字,或者按照歌词内容去网上搜索,便又舔了舔唇,接着道:“因为挺喜欢的,就有点印象,但是当时没记歌名,后来上网怎么也找不到了,便凭着自己的印象添添改改了一下。” 结果,孙韶话音一落,范旭阳的眼神更炽烈了,在他看来,孙韶说的添添改改,差不多也就是原创了,毕竟,孙韶刚刚那首歌,范旭阳确定自己从没有听过相似的。 “小勺儿,今天我可挖到宝了,你晚上一定得跟我去,有你在,我们乐队的出场费大概能再翻一层了。” 出场费?孙韶忽然愣了愣,随后,化为一种找到路的喜悦冲进他的胸膛。 第七章 范旭阳玩笑似的一句有关出场费的话,像在孙韶面前打开了一扇被他忽视已久的窗,摸索了两天都没有章法的孙韶,突然看到了一种可能。 他的心思飞快的运转着,以至于范旭阳什么时候出去了也不知道。 前世,范旭阳便是靠着自己玩乐队,唱夜场积攒下来的钱接二连三置办了自己的小产业,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成就,但起码比前世的他强,起码人家既保有了自己的爱好和梦想,又过上了不缺吃喝的小日子,时不时,还慷慨地接济一下他这个朋友,想办法帮他拉点赞助,联系几次活动。 依范旭阳曾经说过的行情,去酒吧驻唱或者地下广场唱夜场,总得来说还是依照歌手或者乐队受欢迎的程度来支付报酬。最高的,是按一首歌的算价钱,唱一支歌,那一份钱;最低的,是按两小时一个场的算,唱满两小时,就能拿到相应的酬劳。 有时候也会有商家或者中小型公司要举办一些活动,酒会年会一类的,到场的一般除了个别两个他前世那样的不入流的三线四线小歌手小演员,担起整个场的演出重任的,还是像范旭阳他们这样流窜在各个夜场和酒吧中小有名气的乐队或歌手。 毕竟,那些小歌手小演员,即便知名度不高,出场费还是足够顶三五个范旭阳他们这样的,整体策划下来,自然还是找范旭阳他们划算,小歌手小明星,意思意思找一两个也就行了。 现在,范旭阳手里的这只小乐队,在H市好歹积累了些名气,正常的酒吧驻唱每晚两小时,一个场地一周会轮两次,而孙韶模模糊糊的记得,这时范旭阳签下的长期驻唱酒吧并不多。 但等到范旭阳比赛结束后,基本每晚最少要跑三个场,多得时候甚至一个通宵都在赶场。算下来,就是现在,范旭阳个人每晚拿到手的报酬也有五百左右,这主要是因为他坚持乐队收入平分,从不因为自己占了主唱和队长的位子就多抽成。 等到中国男声在H市的赛事结束后,范旭阳那支乐队的身价也会相应飙升,到时一人一晚两千左右应该不是问题。 孙韶抱着吉他,比起他曾经唱一场或出席一次商演的出场费,一晚五百,即便是两千,也还是少得可怜。但是,胜在这些钱到手基本就是进他自己的腰包,不用被公司和经纪人抽成,也不用自费出场时相应的巨额服装费,出行费和助理费。 这样一来,日积月累,如果够幸运的话,不但能自力更生,三年后,在他大学毕业之际,可能连他创业的第一桶金也差不多积攒到了。 三年的时间,也足够他做缓冲了。时间往往会带来许多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人脉、资源或者信息。三年时间,只要是有意识地去经营,这些差不多都能有了。 就是到时他依旧没有能力像范旭阳那样设置自己的产业,账户里积累的金钱拿去投资也够了,其他的,他不敢说,但是就天朝现在畸形疯涨的房价,投资到房产那一块总归是没错的。 只这么一想,孙韶脑子里立即便蹿过了H市今后的发展规划图,往后八年中,H市今后哪些地区极具潜力,哪些地方又将走下坡路,模模糊糊都只有个大概印象,毕竟,他重生前那几年基本也不在H市活动了,但是,如果实地多走一走,刺激一下记忆,多少能想起来一些的。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门,有了一个头,那么之后的种种就会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周全,孙韶在脑海里一步步盘算自己今后的种种。 但……孙韶不禁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下巴,由刚刚摸到吉他升起的那种感觉,孙韶知道,自己现在去给人顶班基本不成问题,但顶班的话,终究有时限。 这次乐队里的那个吉他手实在是霉运撞头,手脚俱伤,伤筋动骨,想痊愈,差不多三个多月,也就是说,他这顶班吉他手最多也就顶三个月,而且,如果人家恢复的快,或者品性坚韧,差不多两个月多一点也就能回归了,那时,他又该怎么办? 在去找个乐队?亦或者,自己单唱? “小勺儿!”就在孙韶想得出神时,范旭阳一脚踹开了房门,一手夹着自己的电脑,一手拿着一叠A4打印纸,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孙韶惊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范旭阳无奈地看着孙韶,“我去给你打印曲谱了,走之前才跟你说的,你又发呆去了?” 孙韶理亏地摸了摸鼻子,伸手接过范旭阳递过来的一叠曲谱,上下随便翻了翻,就像范旭阳说的,大部分都是耳熟能详的曲目,而且风格也比较统一的,基本都是能很能煽动情绪调动气氛的流行电子乐或者轻摇滚。 “咦?”孙韶抽出一张曲谱。 范旭阳瞄了一眼,顿时笑得只见牙不见眼,“有眼光,这是我们乐队的灵魂曲目,自创的,怎么样,大手,给点评两句。” 孙韶好笑地摇头,“别磕碜我,我就是一眼看着,觉得这首歌和其他歌的风格差异比较大,而且,也比较生,没听过。” 这话说得其实半真半假,做了八年朋友,怎么会没听过对方一直引以为豪的一支歌,孙韶惊讶的是,对方居然舍得将这首歌也打印出来。 这首歌,说是灵魂曲目,倒也不假,只不过不是乐队的,而是单属于范旭阳的灵魂曲目。只不过范旭阳并不经常唱,每次唱的时候,也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边弹边唱的,从来不需要别人伴奏,虽然孙韶从没有问过,但是只要看范旭阳唱这首歌时的神情,也能猜到,这是一首有故事的歌。 而现在……孙韶以怀疑的神色上下扫了范旭阳一眼,将曲谱塞回给对方。 范旭阳立即又给塞了回来,“别啊,哥就指着你这两天把这首曲子给练熟了呢,这灵魂曲目哥都单唱了三年了,主歌副歌都靠我一个人,就连伴奏都是我自己,唱来唱去,总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孙韶失笑,同时心里也奇怪,上辈子可没听范旭阳这么提起过,这首歌就像是他联系某个人的媒介一样,不需要伴唱和伴奏,只凭他自己,也唱了那么多年。 “怎么说得这么可怜,你阳哥一出马,愿意给你伴唱伴奏的都能装满我们宿舍了,你这么多年都单唱怕不是找不到人,而是不愿意找人吧?”孙韶半玩笑半认真地调侃。 范旭阳伸手拿过那份曲谱,捏了捏,眼里浮现了些怀念和其他孙韶没看懂的东西,“这是我朋友在世时写给我的歌,是他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歌,没完成他就走了,后面三分之一是我自己摸索着补上的。不过,让我唱歌还行,写歌就……” 范旭阳捏着曲谱呆立了一会,赧然地笑了一下,随后将曲谱递给孙韶,“小勺儿,就当帮哥一个忙,这么多年,我也从来找人将他这最后一首歌给完完整整地唱出来过,今天听了你的歌,忽然就有了这个念头,他知道了,应该也会高兴。” 孙韶闻言,心里轻轻叹了一下,伸手将歌接了过来,“行了,我帮你伴奏,顺便唱副歌部分,不过,要给我几天时间熟悉一下。” 范旭阳立即高兴地拍打着孙韶的肩膀,“成啊,我就知道小勺儿你够哥们。这首歌不急,你先花个三五天熟悉,下周一能唱就行。” “还有特定时间要求?”孙韶诧异,“下周一怎么了?特地安排要唱这首歌?” 范旭阳像想起什么,阴测测地眯了眯眼,复又迅速恢复正常,安慰着孙韶,“没事,唱场子的,总有些人的想法你弄不懂,唱自己的歌呗,非得瞎折腾,你别有压力,只管安心练习,练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哥信你有实力。” 孙韶被范旭阳劝得苦笑不得,他这半遮半掩的话更让孙韶糊涂和倍感压力,听着,就不觉得是“没事”的样子。 但终究,自己已经答应下来,便只能尽心去做了,只希望到时别让他失望就好。 中午本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被孙韶和范旭阳这么一折腾,也就只剩下半个小时了,两人也不想着午休了,乘着休息时间还剩一点,当下便从那叠曲谱中抽了几首相对熟悉一点的,练起手来。 今晚他就得去顶班,怎么也得先熟悉几首歌,免得到时候频频出错。 半个小时在两人的练习中转眼便过去了,下午上肢体语言和舞蹈课时,孙韶因为惦念着晚上的演出,不知不觉把现在的身体当成八年后有雄厚舞蹈基础的身体,一个拉筋横劈腿,直接做到底,当场疼得抽气飙泪。 只是他这无意识中的一个举动,看得其他人刷刷为他感到疼得抽冷气的同时,也激起了好几个年轻学员争强好胜的心,看看,男人还是要对自己狠一点,那小子都能狠得下心,他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当天下午,在一片抽气声里,那节舞蹈课倒成了两天来效率最高的一次。连两个老师都啧啧称奇。 当晚,也不知道范旭阳跟许编导说了什么,或者行了什么贿,总之,没有发生孙韶臆测中翻墙头往外溜的事情,而是直接在晚饭时间,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范旭阳便打了车,带着孙韶往第一个场赶,其实今晚只有一场,而且还是九点到十一点的场,但范旭阳为了能让孙韶早一点见到自己乐队里的其他成员,培养一下合作的默契,便在下午的课程一结束,就带着孙韶出来了。 路上花了小半个钟头,到地方的时候,才刚刚七点,孙韶摸了摸肚子,看着急匆匆的范旭阳,暗自对着肚子说了声“委屈你”了,便不吱声地跟着范旭阳,从一处后门进了刚刚开始营业的一家酒吧。 两人直接摸到休息室,显然,范旭阳早已提前打过招呼,经过后面时,一连遇到几个后勤和服务员一样的人,全部都如常地跟范旭阳打招呼,顺便告诉他,他乐队里其他几人都已经到了。 “进来进来。”范旭阳打开休息室的门,招呼着一直安静跟在他身后的孙韶进休息室。 休息室很空旷,除了两套沙发和搭配的茶几,大部分地方都空荡荡的,看得出来是特地弄成这样,方便来驻唱的乐队和歌手存放乐器或临时排练的。 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看到孙韶他们进来时,其中三个二十出头的男人站了起来。 “阳哥。” “阿阳。” “阳阳。” 三个人齐声招呼着,只是这同一时间出口的三种称呼,让跟在范旭阳身后的孙韶不禁抿着唇卷起了嘴角,就是听了八年,还是觉得这几人每次都一起称呼范旭阳的场面很有喜感。 范旭阳笑着点头,拉过身后的孙韶,看到他嘴角促狭的笑意,一下就明白了缘由,他们乐队里成员也就这一个爱好,每每见外人,总会在称呼上让人笑一遭,今天还缺了一个,不然场面估计更喜感。 “这小哥眼熟啊!阳哥,你哪找的呀?” 范旭阳乘机给众人轮番介绍了一遍,“这是我在培训基地的室友,能弹能唱,我腆着脸专门求人家过来给小光顶班的。” “喏,这理着假光一脸痞相的是我们乐队的鼓手,阿船;那边那个不爱说话的,是键盘手,许晔;最后那个娃娃脸的,是我发小,赵卓负责贝司。” 范旭阳话音一落,三人便热情地向他招呼着。 “难怪眼熟啊,我那天守在电视机前看阳阳时,看到过你,不过……跟今天感觉差得比较多,所以一眼没认出来。”娃娃脸的赵卓一脸恍然。 “原来啊,难怪阳哥都说是高手。”阿船好爽地称赞。 孙韶微微红脸,虽然他上辈子和这几个队员并未深交,但终究也算得上是朋友,突然重新来认识,还被这么猛夸,一时半会还真不够皮厚,“旭阳随口说着玩的,别当真。” 范旭阳看了看时间,觉得众人也熟悉的差不多了,便让几人将自己的乐器给拿出来,趁着时间够,大家培养一下默契,练几首歌。 恰好屋内本来一直坐着的另外几人,也都到了演出的时间了,便全部走了,将空间留给范旭阳的乐队。 紧巴巴的一个多小时排练下来,也就稍稍练熟了五首歌,其实能练熟五首,早超过了众人的预期了。 孙韶拿起吉他一弹,几人心里原本还有的一些怀疑早撤得干干净净,但论技术本身,孙韶比他们队里那霉孩子显然要高出不少。 但是,今天终究是第一次合作,众人本觉得,即使技艺娴熟,真正配合好,肯定还是需要一个磨合期。他们已经做好今晚最差的打算,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孙韶不但技术好,就连配合度都这么高,除了开始的二十多分钟里还有点涩以外,之后的练习,那契合度,简直就像找了个十分熟悉他们乐队的老朋友一样。 甚至,在很多时候,还能适当地用吉他的声音去调动或引导乐队其他人的节奏,让乐队里原有的一些小问题得到了适当的掩饰,简直了!若不是他们只练熟了五首歌,众人几乎不觉得这是第一次和孙韶合作。 众人自然是猜不到,孙韶能做到这些,其实就是建立在对他们的高度熟悉的基础上的,。 直到九点的时候,乐队里所有人,包括范旭阳,都带着一种往日没有的微微亢奋,站上了舞台,灯光一黑再一亮。 舞池中已经挤满了人,看到范旭阳他们登台,立即高声欢呼嚎叫,然后嘈杂地叫着范旭阳的名字,显然是范旭阳参加了中国男声后,通过曝光率集聚起来的一些粉丝。 孙韶站在范旭阳身后左侧距他一个身位的地方,手里抱着吉他,高强光打在脸上,让站在这小小一方舞台上,作为一个配角的孙韶微微失神了一瞬间。 而后,急促的一阵鼓点响起,孙韶低敛了眼,台下的欢呼更甚,鼓点敲击的节奏像打在了孙韶的心上一样,一股发自内心的安宁和快乐让他露出了笑。 吉他声跟着响起。 第八章 乐符像入了水的蝌蚪一样,带着一种异常的灵活劲儿在酒吧内肆意徜徉,舞池里的人群在五彩轮转的灯光里,和着音乐疯了一般地蹦跳着,嚎叫着,笑闹着。 “老板今天来得比较晚啊。”酒保顺溜地从柜台下抽了杯子,倒了一杯白水,手一滑,就推到了吧台前刚刚就坐的一个魁梧男子面前。 易辉点点头,四外望了望周围,端起白水抿了一口,“今晚人好像又多了点。” 酒保一边抽过一旁服务员新送来的酒单,一边用嘴努了努舞池前方的舞台上,“喏,那里有个人形荷尔蒙机器呢,没发现最近几天多出来的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孩子么。” 易辉了然地扫了眼舞台中央正掐着立式麦克风唱得一脸投入的范旭阳,确实,自从范旭阳参加了那什么男声的比赛后,专为他而来消费的人确实增加了不少,易辉心底暗自点头,这个乐队价高是高了点,但物有所值。 他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搓了搓,视线微微一调,看到范旭阳身后左侧处的孙韶,顿了顿视线,随后不由地眯了眯眼,像是想透过昏暗五彩的光线看清楚孙韶的长相一样。 “那个孩子是谁?”易辉点了点孙韶。 酒保将调好的酒推到一旁,等服务员来拿,空隙里扫了一眼,“顶班的,是旭阳找来的,他们队里原先那个吉他手摔折了腿。” 易辉又盯着孙韶无声地看了会,才转开了视线,对着酒保交代,“这两天来得年轻人居多,留意点,别让人闹事。” 酒保轻松地咧嘴一笑,“老板多虑了,这爿儿谁不知道辉哥你的后台,谁吃饱了撑的来这儿闹事,不怕缺胳膊少腿啊。” 易辉眼神微微深邃几分,眉眼虽然并不见怒色,但其中些许不赞成,却让人一眼就看明白了,酒保立即想起到他这老板向来坚持的底线,呐呐地低了头。 男人终于颔首,喝尽了杯中的白水,放下杯子,“有些话说前过过脑子,我们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前面你盯着,有事找阿城,我去后面弄点吃的,今天事多,一直没顾上吃饭。” …… 舞台上,孙韶一手操控着手里的吉他,时不时地根据需要,走步到立式话筒前开口和声或者唱一节副歌。 舞台下全是迷醉在音乐中,肆意舞动的人群,孙韶眨眨眼,看着台下形形色色的观众,心想,无论这些观众,白天是什么身份做什么工作,此刻,他们都只是沉浸在音乐里狂乱而尽兴的,平等的人。 这就是音乐的魅力,它不偏袒或歧视任何人。孙韶不禁卷起嘴角,眼睛里微微闪着光,整个人沉浸在一种愉悦沉醉的氛围里。 他们练熟的五首歌很快轮了一番,场下的观众的情绪正达到顶点,不好直接再将五首歌循环一遍去浇观众冷水,范旭阳眼珠子一转,趁着走位的空档悄悄叮嘱孙韶,他们等会来两首没配合着练过的曲目。 孙韶本有些迟疑,但只看了一眼台下人群的兴奋神色便知道范旭阳的考量是什么,于是轻轻点头,只嘴里还是提前给对方打预防针,“我尽量跟上。” 范旭阳感激地对他点头。 于是又在他们唱熟了的五首歌曲中,穿插着唱了三四首没练熟的经典的轻摇滚曲目后,两个小时的场,便过了大半,寻了个空隙,范旭阳让孙韶现行去后台休息,孙韶微怔,一时有些不解范旭阳的意思。 但随即便猜到了范旭阳的好意——在范旭阳看来,这是孙韶第一次登台,以往从没有这样的经历,今天一下就让孙韶跟满两小时的场,怕他吃不消。 孙韶微微考虑了一下,又摸了摸肚子,离十一点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了,而他们已经将练熟的五首歌唱了两遍了,总不能再来第三遍。没练熟的,中间也穿插着唱了几首,效果确实一般,为了不留下太多漏洞和瑕疵,最好还是缓缓。 范旭阳自己是主唱,吉他倒也玩得熟,就是一边唱一边弹还要一边跟着情绪蹦,有点难驾驭,但多少他和整个乐队的默契在那里,后面半个小时的场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于是孙韶便点头,将吉他交给范旭阳。 范旭阳看着孙韶这种乖巧劲儿,心随意动,伸出大手搙了一把孙韶脑袋上的毛,“小勺真乖。” 孙韶无语地拨开对方的糙手,“赶紧唱你的场去。” 范旭阳得了便宜,嘿嘿一笑,“对了,小勺儿,你一来,我就拖着你训练,到现在晚饭都没让你吃上,一会你去后厨让里面的人给你做一点,菜单上有的都能点,这是咱们的福利之一。顺便给我们搜集点吃的,下了场就能吃上最好了。” 孙韶一边朝后面的休息室走,一边将手举过脑袋,随意地对后面还在喋喋不休的范旭阳摆了摆,示意自己都明白了。 捧着早空了的胃囊,孙韶一路摸到了后面的厨房中,厨房的大门才刚一推开,一股热浪就差点让他当场变成被烘干的尸体。 孙韶摸了摸额头,定睛看去,心说,这夏天的厨房真不是人呆的,能热死人。 走进里面,孙韶才发现,厨房顶上其实装了制冷,但是十数个灶台上燃着的火焰和锅子里不断翻滚的热气显然更甚一筹,比起外面的热闹劲,孙韶觉得这厨房里热气蒸腾里居然也给人一丝奇妙的人声鼎沸的感觉。 孙韶瞄了瞄,发现厨房里套着白色厨师服盯着高帽的人,大部分都在忙着手边正在烹饪的东西,三五个服务员和配菜等后勤人员在里面围着长长的条形桌走来走去,上菜下单,高声催促,顺便插科打诨,讲点带色的笑话,也确实不冷清。 “诶诶,厨房重地,客人不好随便进的。”一位服务员端着餐盘正准备从这火炉里撤退,叫住了往里闯的孙韶,出声提醒道。 孙韶歉意地笑笑,指着自己道:“我是五感乐队的,旭阳让我来这里拿点吃的。” 服务员眨眨眼,仔细看了看,笑了,“哦,你是旭阳今天找来顶班的吉他手,我刚刚在外面还看到你表演了,不过光线不好,一时没认出来,你表演得挺不错啊,一点不像今天才加入他们的。” 孙韶赧然,“谢谢,其实是旭阳的乐队本身出色,我们乐队的晚饭……” “喏,你先到那里翻翻单子,想吃什么就直接报给他们。”服务员指了指东北角。 孙韶这才看到,一片忙碌的厨房里有个既没穿厨师服,又没套服务员制服的魁梧男人悠闲地坐在那里吃着东西,从孙韶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人家刚毅的侧面。 只看侧脸,便觉得这脸型配他那身材是再合适不过了,剑眉深目,鼻梁高挺,脸上的线条像雕出来的一样,有棱有角,身形也很魁梧,虽然套着宽松的休闲服,但那身材,只一眼,孙韶就知道,正是他这小胳膊小腿羡慕一辈子也羡慕不来的那种充满力与美的体型。 孙韶朝那头走去,男人正一边趴着饭,一边时不时地抬头和他周围围着的几人笑谈几句,若有人讲了带色的笑话,他也跟着会心一笑。 才将将走近,孙韶肚子就咕噜噜一声长鸣,他不由尴尬地捂了捂肚子,眼角的光瞟向那坐着的男人正在吃着的东西——一盘杂烩炒饭,黄色的咖喱鸡肉丁,红色的胡萝卜,青涩的豌豆,并着粒粒分明的饭粒,铺撒在瓷白的盘子里,一股香气直直地往他鼻子里蹿。 正吃着饭的男人和他身边围着的几个人齐刷刷一起侧目看他。 孙韶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立即就有一个服务员说话了:“你是旭阳乐队的吧,来吃晚饭?” 孙韶松了一口气,点头。 服务员机灵地将他手边的一个点菜本递给他,显然是在厨房里常备着,专门给内部职工用的,“喏,店里的主食和副食都列在本子上了,你点了,我找大厨给你做。” 孙韶接过本子,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一遍结束后,嘴长点没张成O型——这么猎奇的食物单子是谁拟的? 单子其实很正常,食物的名称多半也很显高端洋气上档次的范儿,但是每道食物光看名称是绝对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所以,拟菜单的人特地在每道食物的后面都列出了大部分主菜和配菜的内容和主要做法。 孙韶说得猎奇就是在这些主菜配菜的搭配和做法上,什么奶油配柠檬汁配烘烤的猪肋骨,什么鲑鱼配榴莲配沙姜,什么大虾配迷迭香配苹果汁,再加之一道道看着就十分绕眼的烹饪工序,孙韶完全想不到,这些菜弄出来除了吃个猎奇的口味,还能吃出什么食物本身的味道。 孙韶缓缓呼出一口气,意外地看到对面递给他点菜本的服务员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你要不知道点什么,我给你推荐吧,我们这虽然主要卖酒,但这里的常客都知道,我们店里的主食和副食全部都是与国际接轨,驰名中外的。” 孙韶抽了抽嘴角,是,驰名中外,难怪一看就觉得不是给人吃的,是给那些美食“大神”吃的吧。 孙韶啪地一下合上了本子,再次看了看那个男人吃的杂烩炒饭,禁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哥,我就想吃个炒饭,就像这位先生吃的这种。” 服务员一怔,和旁边的几人面面相觑,男人拿着勺子的手也顿了顿,然后慢慢转头看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种惊奇和探究来。 服务员小哥很快转过神来,看了看孙韶,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的男人,尴尬地笑道:“呵呵,那啥,这个杂烩炒饭吧……” 男人忽而放下了勺子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黑影一下罩住了孙韶的小身板,让孙韶颇具压力地退后了几步,心说,这怎么想吃个正常饭,就突然变了氛围,糟,不会是这厨房里的人觉得自己瞧不上他们的菜单吧,虽然,他是有那么点意思…… 就在孙韶还胡思乱想的当口,男人已经走到最近的一处灶台前,拿了口炒锅,在手里颠了颠后,转身问孙韶:“炒饭里想加什么?” “啊?我不喜欢胡萝卜,鸡肉丁能换牛肉丁不?”孙韶下意识地答道。 周围的服务员和厨师们纷纷抽气,好似被孙韶的不识时务给吓到了一样——辉哥给做菜,居然还挑剔点菜换食材?! 就在一众人还限在自己的震惊里出不来时,易辉已经取了相应食材,快速地处理妥当,上锅浇油热锅,倒入食材翻炒了起来,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一盘热腾腾的杂烩炒饭便出炉摆到了孙韶面前。 “吃吧。”易辉淡淡地说道,随后径自坐下扒拉起自己没吃完的那份炒饭。 孙韶眼神充满琢磨意味地在自己的餐盘和男人的侧脸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忽然,就觉得男人站起来那一瞬间的身形看着十分眼熟。 他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立即想到那天在面馆时遇到的那位给自己做了份面的大厨,惊喜地叫道:“是你?!” 围着的众人也纷纷回神,眼里顿时一亮——哟,这峰回路转的,原来是熟人。 易辉嘴角微微扬起,对孙韶点点头,知道孙韶大概是认出来了,那天在面馆时,孙韶对着满本子的各类新奇的面食都不为所动,唯独要点一道草头青丝面的时候,他便注意到这个孩子了。 吃面的时候,这孩子两眼红通通的样子,和那种吃了一碗面,跟吃了一桌满汉全席一样的满足神情倒是让他印象深刻,刚刚在外面看到他在台上表演时,倒是有一瞬间的诧异,没想到看着这么乖的孩子,居然跟范旭阳那群音乐疯子玩一起。 但多看了两眼后,又觉得,在台上抱着吉他时的那个孩子,跟之前吃面时留下的印象,相去甚远。 结果,他这才猫到了厨房炒了饭正吃着,这孩子又跟兔子一样蹦跶了进来,那一叠的新奇食物不点,偏偏指着他面前的杂烩炒饭说想吃。 等易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颠着锅问那孩子想吃那些配菜了,易辉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说不清自己的心思,但这么多年,这孩子还真是第一个…… 看对方那副淡定的样子,孙韶估摸着,这男人肯定早认出了自己,而自己,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禁一阵尴尬,“那啥,上次的面也是你请我吃的……我还没说谢谢呢。” “不用,反正贺岩那天开张,一早上光他那帮兄弟就不知道送出去多少碗面,不在乎多一碗。”易辉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摆了摆,点了点桌子上的杂烩炒饭,“吃吧。” 孙韶点头,一边就近坐在对方对面,一边抄了个汤勺就准备吃饭,同时还不忘接着跟身旁的男人搭话,“我叫孙韶,大厨大哥,你呢?” “易辉。” “哦。”孙韶接着点头,扒拉了一口饭进嘴后,眼睛瞬间亮了,咀嚼咀嚼,口中米饭的香气混着豌豆和玉米的清甜,还有牛肉丁的酱香,几乎瞬间就安慰了他饿了一大晚上的胃囊,吞下去后,一种饱满的满足感遍布了孙韶全身。 易辉正好吃完盘中最后一口饭,一抬头,就看到了对方眯着眼那种满足的神情,眼底不禁飘过一阵笑意。 容易满足而不吃胡萝卜的兔子。易辉无意识地乱想,虽然这次孙韶没红眼,但他脑子里还是想起那天孙韶红着眼吃面的样子。 第九章 也许是杂烩炒饭特别合胃口,也许是孙韶确实饿狠了,满满一盘饭被他三下五除二就清扫得干干净净,当孙韶捧着饱满的小肚子瘫坐在位子上时,才想起还没有给范旭阳他们点吃的,立即翻了翻菜单,随意点了几道看着就充满“美感”的食物。 易辉早就吃完了饭,随意地倚在自己的椅子上,听着周围的几人反馈客人对菜单上食物的意见,孙韶也无聊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听着听着,他突然就发现,原来,这男人是这家店的老板,而那本猎奇的菜单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拟的。 他不光拟了菜单,连里面的菜式也大半都是他研制创发的,孙韶不禁抽了抽嘴角,远目看着正前方不到半米的墙壁,完全看不出来! 这男人一边研制着这些奇奇怪怪“接轨国际”的菜式,一边还能炒出那么原汁原味的家常炒饭,这南辕北辙式的风格差异,不是分裂就是自虐。 孙韶看着男人接过菜单本,翻到几位服务员和厨师一致反馈的意见比较多的那几样菜色,能修改的,便直接拿了油性笔在单子上将制作工序删减或增添几步,不能修改,直接画了个大叉,告诉众人这道菜撤掉,后续添补的菜色等他有了新的想法时再说。 其实来这里喝酒的人最多拿点副食或者冷拼,但好像因为这家店的食物在美食圈内确实有点名气,经常能吸引到一些老饕或者业余美食评论员,刚刚那些反馈意见多半也是出自这些人的口。 但是,令孙韶感到奇怪的是易辉的态度,因为那些老饕和美食评论员给出的意见并不算中肯,就是他这个外行人听着,也能感觉到有些人说的话,好似就是为了凸显自己老饕或者美食家的身份的,批驳得过于犀利。甚至,连咸淡和一锅熬上了五小时的汤汁,是应该再多熬多五分钟还是少五分钟都拿出来说事。 口感和咸淡本就是因人而异,正常人评论,最多提上一句,却不会将其作为批驳的主要点,而那五分钟的问题,就更让孙韶觉得蛋疼了,熬了五小时的汤,真能尝出来应该多五分钟还是少五分钟吗? 那些人的舌头果然不是人类的吧,不然正常人看到的应该是这些奇怪的菜色搭配起来是诡异的口感吧,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沙姜泥裹在榴莲上的滋味。 可是,易辉对这些却像毫不在意,不但不见他生气,甚至还带着几分轻率就修改了其中几道菜的菜式,更是将异议比较大直接从菜单里剔除了,这若不是胸襟真的已经宽阔到能撑船,就是他根本不在意。 孙韶自认,如果是他写的歌,被人毫不留情地批成那样,多少会有点不痛快,也许事后会反思,但是当场心里多少会排斥,不可能说改就改,或者如同男人那样,毫不介意地全盘否定。 这样看来,这个男人恐怕是真的不在意他研发的这些菜式。 唔,好像有点什么。孙韶托着下巴盯着易辉的侧脸胡乱猜测。 易辉处理好事情,合上菜单,一转脸就看到孙韶盯着他发呆的样子,微微怔了一下。 “吃好了?” 孙韶回神,见易辉正朝他笑呢,还真别说,虽然这男的面庞坚毅,但一笑,倒是把那些棱棱角角都柔和了,消减了一些威严感,平添了些亲和。 孙韶对着易辉胡乱地点头,搓了搓脸颊,心虚地挪开眼神,被抓包什么的,确实要不得。 恰好这时给范旭阳他们点的食物都已经装盘送了过来,孙韶抄起一个大托盘,将食物摆在上面,对众人道:“我给他们送去就行,那个,大厨哥,今天谢谢你请我吃炒饭,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易辉听着孙韶这不伦不类的称呼,不由失笑,“这是什么称呼?” 孙韶挠挠头,瞄了眼对方,看着约莫二十八九的样子,想了想,重新称呼道:“那……易哥?”反正比自己重生前的年龄还大一些,叫声哥总归不亏。 易辉摆摆手,并不在意,“一个称呼,随你。” 这话听到孙韶耳中,自动转换成“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大厨哥也行”,当即,便又高兴地眯了眼,“那大厨哥,我走了啊,下次我请你吃饭。” 易辉听着对方最后定下来的称呼,看着对方笑眯眯的样子,心里一阵无力,这孩子的理解能力,这称呼…… 孙韶托着一大盘子的食物,颠儿颠儿地出了厨房,一离开厨房的地界,就是一阵凉爽扑面而来,孙韶一摸自己的后背,衣服早湿得透透的,全粘在了后背上,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那个火炉一样的地方呆了半个多小时,还毫无所觉。 转而,心里对里面的厨师等人一阵膜拜,大夏天里,能在厨房里呆得住的人,才叫厉害。 孙韶一边自娱自乐地在心里给自己逗趣,一边带着食物往休息室走,半途上和范旭阳等人恰好相遇。 “小勺儿,你真深得哥哥们的心思,哥哥们就差没饿成干尸了,赶紧的,端进去。”阿船双手拿着鼓锤夸张地欢呼了一声。 四人先后走进休息室,休息室的角落里正做着一个红衣大波浪头的女人,看到众人进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懒散地道:“行了,午夜场开始了,我出去了。” 阿船和赵卓两眼发着红光地傻笑着,看着红衣女从他们身旁经过,逗留在孙韶面前,“咦,旭阳,你们队添人了?” 赵卓:“罗姐,这是我们家阳阳找来的顶班,孙韶,乖着呢,你别随便调戏人家。” “哦。”红衣女点头,妩媚地横了一眼赵卓,眼波流转,给众人抛了个媚眼,扭着水蛇腰出门去了。 孙韶这才眨眨眼——刚刚那是罗美玲吧? 没想到八年前,她原来真的是在酒吧里驻唱的歌手。 想着,孙韶心底既不是滋味,又有些庆幸。 他知道,再过一年左右,时龄二十九岁的罗美玲就会被乐界知名伯乐发现,开唱就是妖冶御姐风,为人又爽利强悍,伴随一路机缘,在她三十五岁之际,成为乐坛一姐。红到能顶下乐坛女歌手半边天的程度,不可谓不让当初的孙韶羡慕嫉妒恨。 同样做歌手,别人硬是比他神气千百倍。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他确实不适合走那条路。同人不同命,这点他早该看清楚。幸好,他有机会重来,早点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就不用再去浑浑噩噩地磋磨自己。 “小勺儿,你都点了些啥?”范旭阳垮着脸盯着面前的食物,伸手拨了几趟,实在不知道该挑哪样下手。 孙韶瞅了一眼,仰头想了想,“……不记得了,我翻着菜单随手点的。反正都是我没见过的,也不知道哪些好吃。” “噗!哈哈哈——”旁边的三个队员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阳哥,你真没品味,辉哥这里的菜色都是辉哥自己研发的,多少老饕偷着摸着都要过来装模作样品一番,后厨天天紧你换着花样吃,还不收钱,你还苦着脸,城哥知道的话,肯定得抽你。” 范旭阳撇嘴,随意端了一碟下来,走到沙发前坐下,“我这叫谨慎。” 三人对他耸肩,各自选了看得对眼的食物,围着沙发坐下吃喝起来,看来,对范旭阳四人来说,这几样食物应该是很合胃口的,四人吃着吃着,便开怀了,眉开眼笑,手里不停,嘴上也忙着。 “一个酒吧,整天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真不务正业。”阿船一边吃一边捏着自己腰上那圈小肥肉,“搞得我见天长膘。” “你别吃不就成了。”许晔凉凉地接话。 “你不废话呢吗?一天也就在这里吃点白食,还是这种让人差点吞了口水的白食,谁舍得不吃?” 孙韶很得趣味地看着几人你来我往的样子,眼角的光瞄着他们盘子里以光速在减少的食物——这么猎奇的食物,普通人还真能吃出个二三五来啊,下次试试。 “对了,小勺儿,你吃过了没?”范旭阳挤空问孙韶。 “吃了,一位大厨哥给我做的炒饭。”孙韶点头。 “炒饭?”四人都是一怔,“这里还有这么‘平凡’的食物?” “大厨哥是谁?”紧接着众人又问道,心里暗忖,是不是哪个配菜工看小勺面生,懒得理他,随手抄了饭给他。 当初他们乐队签协议的时候,白纸黑字可是写了,乐队里的成员在酒吧里的酒水和食物是免费的,凡是菜单上有的食物和酒水,他们都是能随意点的。 “易辉。”孙韶看众人神色,有些不解。 众人“啊”地张大了嘴,而后互视一眼,又沉默了。 孙韶:“怎么了?” 范旭阳三两下扒拉完自己的那份饭,用脚踢了踢其他的队员,说道:“我带小勺儿先回去,明早我们还有培训课,你们吃完,把我们的乐器给收带回去。” 三人一边吃一边点头。 走出了酒吧后,孙韶心里暗暗琢磨了一下,还是戳了戳范旭阳,问:“你们刚刚怎么了?这酒吧里是不是有什么忌讳,有,你最好提前跟我说了,省得我以后不小心触人家霉头,惹了一身腥。” 范旭阳挠挠头,停顿了一下,解释道:“其实不是什么忌讳,就是一些成年往事,但是刚刚在人家地盘上,总不好随便说人家闲话,辉哥人其实挺好。就是有时候做菜上有些……” “极端?”孙韶提供词汇给范旭阳。 范旭阳点点头,“我们跟辉哥也不熟,但是我们高中毕业出来唱场的时候,就一直在辉哥这家店里唱了,总得来说,辉哥还算挺照顾我们的。”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辉哥出身不太好,很小就去学厨了,一开始学的是杭帮菜,后来出去了几年,好像天南海北,国内国外跑了不少地方,学得也就越来越多了,好像还参加过一些大大小小的比赛,前期成绩都很不错,后来接连有两场国际间的盛大比赛都失利了,成绩不好不说,水平也受到业内人士的严重怀疑,当时批得也狠。” “为什么?” “因为他做得是家常菜,那些评论员说,太缺乏创意,而且不尊重比赛,菜式太简单,根本看不出厨师对各种食材之间口感的平衡和搭配一类的,反正肯定还说了些什么专业术语一类的吧,我也不知道。”范旭阳耸肩,表示隔行如隔山,自己其实挺“无知”的。 孙韶半垂着眼皮子沉默,一段从别处听来的往事,范旭阳只知道这种事多少是别人心里的梗,不好随便在别人的地盘上宣扬,但最终说出来的口气,也只是说别人的一段故事。 就像他自己,如果没有重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别人口里的一段故事。孙韶心里蓦然升起了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范旭阳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按着还在发呆的孙韶,将他塞入车内才接着说:“后来,辉哥就基本不做厨师了,开了几家店,有像这样的酒吧,也有一些饭店和餐馆。辉哥基本都是聘了人回来管理,他就一个劲地研发各种充满‘创新’的菜式,乱七八糟,各种人类想不到的搭配。 “你还真别说,这么一弄,辉哥反而又出名了,这三年,先后好多大赛特地发函邀请他出赛或者去做评委,他都从来不去。除了研发菜式,他平常就不做菜了,更别说给别人做菜做饭了,研发出来的菜式,基本都是交给他手里的厨师团队去做,他自己从来不上手。” 说到这里,范旭阳脸上才露出新奇的笑,“我在这里唱了三年了,都没尝过过辉哥的手艺,你倒好,一来就尝上了,只是可惜,就是一盘炒饭。什么时候,能吃上辉哥亲自研创的新菜式,也就不枉此生了。” 孙韶失笑,弯着嘴角看范旭阳脸上发癔症一样的梦幻神情,然后单手撑着下巴,扭头看车窗外疾速向后倒退的夜景。 也许正是因为他想吃的是炒饭,对方才愿意给他做,如果他想吃的是那些菜单上的奇怪菜式,做的人,大概就不是他了。孙韶脑子里蹿过这个念头后,又想起那天在面馆时,黄毛跟自己说的话,“我们大厨把你当知音了。” 无奈的人原来哪里都有。 不是我们不够好,而是时代变换的太迅速,孙韶想着小时候跟母亲在一起时的光景,那时候,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能吃上红烧肉,和母亲幻想未来的每一天幸福日子。家常菜确实没有大的心意和创新概念,但以孙韶这个没有什么超敏味觉或五感的,用带着农药残留和浸泡在各种毒物里的食物养大的普通人看来,家常菜能做到不分老少阶层都能说一声好吃,才是最考验厨师功底的。 但显然,现如今能称为老饕或者美食评论家的,大多不出自他们这个层级。 要么,你向世界妥协,要么,你回归自己,认清平凡。孙韶想,他选了后者,但好像,易辉选得并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 嗯,他把自己分裂了。孙韶点着头在心里下结论。 第十章 因为晚间多出来的活儿——跟着范旭阳辗转在各大酒吧去驻唱,孙韶发现自己突然就变得忙了起来,每天白天的课程培训不说,到晚上六点,必然准时跟着范旭阳消失去“上工”,而且,他们居然从未因这件事被编导找去谈话过。 孙韶禁不住猜想,是不是许若琳想借着范旭阳,让自己尝一尝“众人瞩目”的滋味,好舍不得退赛。 越想越觉得她大概是有这么点意思,可应该也不完全是这些。但到底是什么,孙韶也不想自找没趣去问许若琳。 他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平日里的各种培训课程基本都是囫囵着过,大半时间里连上面老师在说什么都没有听。 中午休息的时间就用来练歌,三两天一过,孙韶基本已经和乐队融合的差不多了,乐队里几首经典必唱曲目,大家也配合得天衣无缝了。另又练熟了二十来首传唱度很熟的曲目,基本应付唱夜场是没有问题的。 唯一让孙韶觉得有些滞涩的,反倒是范旭阳让他练的那首歌,范旭阳拿给他时就说了,这是一首未写完的歌,后面一小截是范旭阳自己补上的,而前面那一部分内容,只要弹一遍就能发现确实是初稿,原作者还没来得及修改,便离世了。 而范旭阳补上的尾章,虽然能看出来,是十分用心的,但是水平确实有限,就像他自己承认的,唱歌他在行,创作确实就…… 他添补的尾章,与前面的乐章无论是风格还是质感,都差很多,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这首歌之所以还能称为范旭阳他们乐队的灵魂曲目,一半是这首歌前面那部分质量确实很高,一半是因为范旭阳每次唱这首歌,都尽了十二万分的心神。 但一时半会,孙韶又理不出个二三五来,只能先行练着,只希望等到有机会了,找范旭阳先聊聊,看他什么意思,再找出问题所在,看能不能让他下手修改。 孙韶知道这首歌对范旭阳来说,意义颇重,也许即使是断章,范旭阳也乐意他就这样。 除此之外,另一件让孙韶有些惦念的事情,倒与唱歌没什么关系了。 在那晚第一次唱场之后,短短三天时间,孙韶便跟着范旭阳去了酒吧两次,这两次倒是都遇见了易辉,但都是他在台上,看到他远远地坐在吧台前,隐在昏暗的灯光里,下了场,在厨房中也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总之,是一次正面也没碰上。 不可置否地,孙韶有点失落,因为连续点了两次点菜本上的食物,差点没被那奇特的口感给“惊”死。 也不是不好吃,无论食材的平衡搭配,还是食物的口感调和,其实都值得孙韶点赞了。但,孙韶总觉得,这些食物只是一种调剂和尝鲜,只能满足一时的那种猎奇式的口腹之欲,并不能让孙韶对吃产生温暖胃囊的满足感。 虽然,对此,乐队其他人一致认定,这是孙韶这辈子没有吃高端大气上档次食物的福气。 孙韶蛋疼地跟着众人一起笑,心里却琢磨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大厨哥的手艺,自从吃到易辉弄得两次食物,让他现在对基地食堂里提供的饭菜简直深恶痛绝。每天也就指着能到这里蹭点能满足他口腹之欲的。 只可惜……孙韶在心里惋惜。 现在一回想,他深深觉得自己先后两次吃上易辉亲手弄得食物确实是奇迹。现在,他连对方的正面都见不着几回,总不能颠儿颠儿地跑到对方面前,厚着脸皮扯着人家袖子,让人给自己做饭吧? 非亲非故的不说,更何况那人对外早就是轻易不做饭给人吃的主了。 这么一想,孙韶更觉得自己手中的食物面目可憎的很。 “小勺儿,你再这么戳着,那馒头就该变马蜂窝了,你今天食欲又不好啊?”范旭阳嫌弃地看了对方餐盘里的食物一眼。 孙韶斜眼瞥他,拿起勺子,扒拉了两口五谷粥,顺手就将那块已经成了蜂窝煤的馒头,快速地丢进范旭阳的餐盘。 范旭阳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对了,今天周一了,那首《朋友》,你练的怎么样了?” 孙韶顿了顿,耸肩,“七八成了吧。” “才七八成啊?”范旭阳有些失望。 孙韶眨眨眼,想了想,还是老实地道:“不是我不尽力,我就是觉得,那首《朋友》弹起来,陪着歌词,总有些地方是有些涩的,一到那些地方,感觉就出不来。光说熟练度的话,倒是没问题的。” 范旭阳端碗的手势也顿了一下,“是不是我后面续的那段太狗屎了点?” 孙韶失笑,“不光是你续的尾的问题,还有前面原作里的一些问题,你那朋友,应该连稍稍回头修改的时间都……” 范旭阳情绪忽然就低落了,他有一勺没一勺地扒拉着餐盘里的食物,良久,才对孙韶说道:“嗯……小勺儿,我知道你既然能找到问题,肯定也能修改,但是……这首歌是……” 孙韶举手打住对方的话,心里透彻了然,十分尊重范旭阳的决定,“别别别,我可没说我能改,我水平还没到这一步,之前唱给你听的那首,只是瞎鼓捣的。” 范旭阳眨了眨眼,看了会孙韶,复又高兴起来,“那今晚,这首歌能登台了吧?” 孙韶点头,但还是疑惑,“今晚到底有什么事,非得上这首歌?” 范旭阳含糊了一下,“晚上去的时候告诉你,先吃饭,一会回宿舍,我们练几轮。” 上午,孙韶和范旭阳两人照旧挤到乐理教室的角落,一个睁着眼打瞌睡,一个望着窗外发呆。两人本以为一上午很快就能糊弄过去,结果不想望着窗外难得冲了一把忧郁文艺男青年的范旭阳却被培训老师给拉到前面钦赐的“御座”上去了。 范旭阳走的时候一脸郁闷地和孙韶对视——为什么你不用去。 孙韶一脸无辜,以口型无声地对范旭阳说道:“因为我是朽木,那个乐理老师一早就放弃我了,而你是帅才,整个节目组的收视率就在你和李瑞身上了。” 范旭阳一脸吞了翔的神色——他还是朽木?! 范旭阳心中难平,阴测测地看了孙韶一会儿,最终败在孙韶眼底清澈的平和里——孙韶说过,他现在不想走这条路,早晚要脱身出去的。 范旭阳坐到了前排最佳“御座”,孙韶依旧窝在他的角落里,迎着夏日清晨的风,昏昏欲睡。 上午一熬过,中午两人简单休息一下,相互配合着将那首《挚友》练了两遍,直到范旭阳唱着唱着,陷入了回忆又做起了他忧郁文艺男青年,才作罢。 下午的舞蹈课,范旭阳想忧郁也没了时间,但对孙韶来说,这是更好糊弄的课程,只要先跟着做一点热身操,调节一下肢体协调度,再将每天的十来个新动作做到标准,基本你爱干啥干啥。 只是这里面的十二个学员单从档案来看,都是一群“正常”的大老爷们,这意味着,没一个人有舞蹈基础,所以,就是这简简单单的要求,每天也足够折腾的这些老少爷们鬼哭狼嚎一番。 但,所有的人中,孙韶是个例外。 第一次舞蹈课那狠狠的一横劈腿,当场就已经让老少爷们傻了眼,随后几天,无论老师们教了什么动作,他基本跟着跳个两遍,就过关,而后,便在一众还在受煎熬的学员怨怼的眼神里坐到窗台前,拿着记事本写写画画。 孙韶的特殊,节目组自然看在眼里,几位编导拿着十二个学员的资料,几番一转,便想到了各种包装可能,唱歌不突出,舞蹈突出也未尝不可,现在活力唱跳风也非常盛行嘛。 于是,在孙韶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时,节目组里已经为他量身排了几支舞,只待周三,各学员选完各自要表演的歌曲后,集中训练他了。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两人立即马不停蹄地奔向今晚要去的场。 路上,范旭阳终于抽了空,为孙韶解了惑。 他们今晚要去的并不是酒吧,而是地下广场,地下广场并不代表一定开在地下,而是由人牵线搭桥,围了一处地方,有时候是旧工厂,有时候是露天广场,有时候是在旷野上临时搭建起了的舞台,然后将H市里比较出名的地下乐队和歌手聚合在一起,开一个类似小型演唱会似的聚会。 想来观看演出的人,只需支付少许的门票钱就行,几个乐队和歌手会轮番上场,唱自己乐队里的拿手曲目。 范旭阳一说,孙韶立即明白了这种地下广场的性质,其实就是为H市的男男女女提供一种娱乐方式,虽然台上的人不是什么明星歌手,但相应的,明星歌手不可能隔三差五就来这里开演唱会,再者,门票价格也并不高,在年轻人中,也确实是一种走俏的新娱乐方式。 而范旭阳之所以耿耿于怀地想将《朋友》唱得出彩,就是想在这里将其中一个乐队给比下去。 根据范旭阳说话的措辞和语气,孙韶稍一想,就理出了头绪,那个乐队是一个唱原创型歌曲的乐队,和范旭阳他们走得路子其实南辕北辙,但,无端地,那个乐队总以一种自视高端感来俯视范旭阳他们的五感乐队。 说老说去,对方依恃的其实就是五感乐队只能捡别人的歌唱,这样的乐队在这酒吧和地下广场这样地方,其实没什么所谓,但是如果想更进一步,自然要落了一成。 最重要的,据范旭阳说,对方乐队里有一个他熟人,而那熟人其实知道范旭阳《朋友》这首歌的由来,但每次只要范旭阳唱这首歌,他就以鄙夷地视线看他,好像范旭阳的这首《朋友》根本不值一提。 孙韶拍拍范旭阳的肩膀,“那今晚就是给对方去甩下马威的?” 范旭阳目光灼热,“对。” 孙韶点头,情绪莫名被范旭阳这神情染上了些热血沸腾的冲动。 两人一时无话,心里倒都默默攒着劲,要一击震喝对方。 出租车顺着国道绕到一处近郊的废弃工厂时停下,孙韶便知道,今晚的战场看来就在这里了。 两人穿过外围已经有提前到年轻男女们聚集在那里,半途中,有不少人认出了范旭阳,各个都哥哥哥哥地叫着,顺便表达自己的欢呼而后支持。 孙韶低着头,匆匆路过,却不想,就在挤进门的一刹那,有一对情侣出声叫了他的名字,孙韶惊讶了一下,看着带着雀跃的年轻男女,点了点头,对方立即高兴地想要冲到前面来,幸而范旭阳机灵地拉了他一把,拽着他进了门。 “小勺儿,你歌迷可真热情。”范旭阳调侃。 孙韶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谁的歌迷更热情啊? 两人没等多久,五感乐队的其余几位成员也都纷纷到场,当即,范旭阳将乐器分配到手,带着众人去了后台一处专僻出来给演员联系的空档处。 五人练了没一会儿,就与范旭阳口中那讨人嫌的乐队遇上了,对方也是来练习的。 显然,对方也很熟悉五感乐队了,只瞄了一眼,就看到孙韶是生面孔,当即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范旭阳,虽然没开口,那意思却很明白——连生手都用上了?你们乐队真的快散了? 阿船当场就有些冲动,甩了鼓锤就想上去抽掉对方脸上的笑。 范旭阳立即叫住了他。 孙韶也暗自在心里点头——果然很讨嫌,是需要打击一下。 对方看样子就是故意来甩眼神的,眼神甩完,看到成功激怒了五感乐队中的一员后,便立即施施然地相携走开了。 而无论对方乐队里的人一副自视甚高牛逼到天的样子,主办方都没有买对方的帐,他们被排在中间的位置出场,不前不后的,没有好也没有不好。 比之他们,五感乐队则被作为了今晚的压轴,主要原因还是范旭阳近来在H市里微微有些小名气的原因,孙韶甚至能猜到,等范旭阳第一场比赛结束后,差不多就该小红起来了。 范旭阳身上其实一直有能红的诸多元素,外形是那种带着点小坏的爽朗大男生的款,眉眼生得又好,整个人往那一站,基本没有说他不俊的,而且还是那种俊的比较有特色的型。 除此之外,范旭阳目标也明确,性子也利落,最重要的是,他歌确实唱得好,不管什么歌,到了他口中,都能唱出属于他自己的味道,这一点,从圈子里滚爬了一遭的孙韶知道,是非常难得的。 五感乐队因为是压轴,趁机在后台将自己熟悉的曲目又练了几遍,五人都觉得到了最佳状态时,才停下。而后一边从后台看前面的表演,一边说话逗孙韶。 “小勺儿,你一会上去了,可不兴紧张啊,咱状态都调好了的。” “就是,你把下面的人都当白菜帮子就行,哪棵好看,你就多看两眼。” 孙韶一个劲地抿着唇卷着嘴角笑,众人说什么,都好脾气地点头说好,看得众人忍不住就是夹住了脖子一阵蹂躏。 虽然孙韶一直小笑眯眯地毫无所觉的样子,但是众人心里还是会为孙韶的表现打鼓。 第十一章 即使孙韶已经一再强调自己并不紧张,也会照着众人教的办法去做,但没上台前,五感乐队的众人全都为孙韶提着心。 虽然孙韶已经跟在他们身后跑了四天的酒吧,唱了几次夜场,每次的表现都让他们惊奇和惊喜。但这种类似小型音乐会的场合,毕竟和前几天还是有差的,舞台、观众、灯光和得失都能影响一个人的情绪和心态。 直到五感乐队一登台,孙韶脸上那如常的笑容,和微微眯起的眼睛,才让众人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纳罕,跟自己当年的表现比起来,这小子根本不叫不紧张——他根本就是天生少一根筋吧?! “五感!五感!!五感!!!”台下经常看表演的一些观众,一看五感乐队登场,立即自动自发地整齐欢呼。 人群是具有感染力的,本来还稀稀落落的声音,渐渐便如水波一样,一圈圈荡开了后,就变成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叫着叫着,欢呼声又变成了:“范旭阳!范旭阳!范旭阳……” 范旭阳嘴角噙着笑,潇洒地对台下的歌迷挥手。顿时又引起下面一片尖叫。 孙韶在一旁抱着吉他静静看着,这时赵卓抱着贝司凑到孙韶面前,故作不屑地撇嘴,“看看他那荷尔蒙飞散的,啧啧……” 孙韶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嫉妒呀?” 赵卓一愣,仔细看了眼孙韶的表情,瘪瘪嘴,“得,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就咱小勺儿这胸襟,根本没把阳阳这点子小事儿放心上。” 孙韶笑着点头,眼里却是难得的认真,“旭阳也是我朋友。”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和旭阳一起参加了中国男声比赛,但他已经不是先前的他了,先前的他也许会不成熟的嫉妒,但现在的他,看到的范旭阳不是作为一个对手,更多时候,他是朋友。 赵卓愣愣地点头,忽而就听闻一阵急促的鼓点,他立即走位到自己的位置,演出要开始了。 两三首曲目一过,全场气氛果然到达了最高点,下面的男男女女全部都疯了一样交替喊着“无感”和“范旭阳”两个名字。 就连后台盯场的主办方的小负责人都不禁直点头——这压轴果然压对了。 唯一在脸上带着羡慕嫉妒恨神色也就只有先前和范旭阳他们挑衅的那个乐队了,没办法,即使五感乐队的人气比他们旺,他们也依旧端着捧着,觉得自己乐队要更高一筹。 范旭阳唱歌的同时,瞟到他们憋在幕帘后一脸强端着的鄙夷神色,走位到孙韶身旁,对他眨了眨眼,孙韶轻一颔首——准备好了。 最后一首歌唱完,范旭阳高高举起手,场上场下瞬间静默了一秒,而后爆出更高的尖叫声:“范旭阳——” 孙韶无语地和其他队员对视了一眼——人形荷尔蒙机器,果然妥妥的。 其他队员早已司空见惯,也明白范旭阳这手势的意思,各自收了乐器,双手抱胸站到了一旁,范旭阳要和孙韶一起唱那首《朋友》,这一点,范旭阳早和众人打过招呼了。 虽然心里多少有点介意,毕竟,孙韶插足他们乐队前后这才几天,范旭阳就把心里的白月光给了对方参与一脚的机会,这可是他们一起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的事情。 可是,范旭阳对他们那番话很诚恳,几天相处下来,小勺儿的性情他们也都喜欢,便也就两厢相抵,心里的埋怨倒也没那么深,大老爷们,总记着这点子屁事也难看。 此时,便让他们做一回观众吧。 舞台上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只在范旭阳身上打了一束柔和的白光,舞台的氛围陡然间就由热辣转为一种温情脉脉的静谧。 “叮、叮、叮。”三声琴弦的脆响突然响起,随后一阵石山清泉般的前奏响起,舞台下的众人只看到范旭阳握着话筒,轻轻摇摆的样子,他身前虽挂着吉他,但并没有弹动——这和他以前表演保留曲目时可不一样啊?难道他终于找了伴奏? “巷口的树长了新的枝桠 路边的灯突然就不再亮了 我们走过的小路 已经变成了公园 你爱的那家书店也已消失不见……” 温缓的歌声慢慢就想了起来,人群也不再猜测和异动,只轻轻沉入这难得的静谧中,一整晚的疯狂和歇斯底里在这一刻慢慢消散。 “我们一起哭泣就以为 会一起微笑 一起长大就以为 会一起死亡 时间带来了什么它带不走什么 如今我回想却忘记了你的脸庞……” 忽然,舞台上亮起另一道柔和的光,光柱下一个男孩的身影呈现,台下的人群惊讶地睁大了眼,想看清光柱里的人,只是那个显然是在给范旭阳伴奏的男孩一直认真地抱着吉他在弹,低着头,只看到个大概轮廓。 “朋友朋友是世间最长的情谊 你啊你啊 是世间最短的奇迹……” 舞台上的音效忽然就变成了双重合唱和吉重奏,舞台下的众人惊奇的发现,范旭阳不但破例让人给他伴奏了,居然还合唱了! 最初的一阵惊诧之后,观众们再次不自觉地轻轻随着音乐慢慢晃动身体,也不再计较一个人唱两个人唱的问题了。 静下心来后,才豁然觉得,虽然是同一首歌,但是台上的二人,一位唱得沉郁浓情,一位唱得轻缓淡然,但却十分奇特地融合在一起,让这首往日里他们听过无数遍的曲调,蓦然变得生疏而具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孙韶一边弹奏,一边在副歌或者处为范旭阳和声,这不是孙韶第一次听范旭阳唱这首歌,但每听一次,就会为他歌声里的情所动容,这首在他看来还是有些漏缺的歌,之所以能每一次演唱都打动人,能被众人奉为“灵魂曲目”,主要原因也就在范旭阳这情上了。 这首歌……孙韶神色透析地瞄了身侧幕帘后的那支乐队一眼,那些人一脸便秘的神色倒是确实能取悦人,但范旭阳坚持让他来合唱,这些人应该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大概只是范旭阳想让这首歌能尽量完美的呈现一次。 “我轻轻地开口说朋友好走 我慢慢地抬头 却忘了挥手 朋友朋友是时间最长的情谊 你啊你啊 却是我难忘的奇迹 朋友……朋友……朋友……” 孙韶和范旭阳最后一次合音,歌声从高朝处完美的落幕。 灯光又是一暗然后再一明,五感乐队的众人集体站在台前对着众人微笑挥手致谢。 台下一片尖叫声,即刻有人尖声问道:“刚刚和范旭阳合唱的小哥是谁?” 舞台上,除孙韶怔了怔外,其他人都露出了“果如所料”的神情,范旭阳拽过孙韶,用胳膊夹着他的脖子,朗声笑道:“这是我们家孙韶,大家可以到中国男声的宣传官网上去找。” “哇——”台下一片哗然,台上孙韶略有些诧异和无语地看了看笑得一脸璀璨的范旭阳,心里一声嗟叹——这熊孩子真多事。 范旭阳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带着乐队众人下场,途经那只集体脸色菜青的乐队时,五感乐队的众人故意顿了顿足,只各自以眼神表达自己的张扬和自信,一句话没说,对方正握紧了拳要冲他们说什么时,众人集体高端大度一笑,抱着自己的乐器走远了。 在那些人看不到的角落里,赵卓阿船他们才集体一握拳,那意思像是在说——爽! 当晚,孙韶和范旭阳难得没有一结束表演就往宿舍跑,五个人打车找了家比较近的馆子,满满当当点了一桌子菜,胡天海地喝了一通,喝到最后,也就孙韶心里记事,留了点心,没真喝高。从范旭阳等人的口袋掏了足够的钱,在附近弄了两间房,又找店里的服务员帮他把众人给抬到屋子里。 四个人四仰八叉地一觉到天明,凌晨五点时,孙韶才觉得自己身上的些微醉意散了些,从沙发上爬起来,进去将范旭阳踢醒了,准备和他赶回基地——也不知道彻夜不归和每天晚上跑出去赚外快对许编导他们来说,是不是一个概念。 结果,等孙韶拖着范旭阳跑到街上准备打车时,才发现,他们昨晚因为图路近,来的地界是一处离近郊不太远的比较宁静的住宅区,周边很清静,这直接导致凌晨的这个时间点,两人站在路边悠悠吹了一刻钟的晨风,也没等到一辆出租车。 这个时间点,路上来往的多半都是附近的私人用车,非亲非故,两人虽知道时间紧迫,但也只能面面相觑,尤其是范旭阳还迷糊着呢,只知道瞪大了眼,傻看着孙韶。一时半会,两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自由客靠边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是个熟面孔。 范旭阳酒还没醒透,孙韶虽有些诧异会在这里看到他,但对方这时出现,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大厨哥。”孙韶凑上去去,乖巧地称呼道。 易辉听着这称呼,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迎着小孩儿乖巧的表情,却也不好不应,便点了点头,手肘搭在车窗上问他们:“大清早的,你们站在这风口上做什么?是准备做环保雕像?还是弄什么行为艺术呢?” 孙韶笑眯眯地摇头,上前掰扯两句,就将事情说了。 易辉闻言也不多话,挑起大拇指,指了指后座,“上来。” 看易辉如此爽快仗义的样子,孙韶反而迟疑起来——这个时间点,没有急事的人大多应该还猫在家里才对,但易辉一大清早就起床路过这里,指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大事,我习惯早起,我手里有家早餐店,我没事的时候,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去转一圈。”易辉一眼看出了孙韶的顾忌,解释的同时,心里也暗自好笑,自己都陷入泥潭了,还会挂怀别人,倒确实是挺难得一孩子。 孙韶听了,重新笑眯了眼,拉过还迷糊着的范旭阳塞进车里。范旭阳人高马大,酒劲还没醒透,一早被拖起来,现在还晕乎着,一沾车后座,便迷迷瞪瞪对易辉打了声招呼,倒是很客气,也知道别人在帮自己,还嘟囔着谢谢。 但是下一刻,便又腻歪地在后座躺横了,看得孙韶直瞪眼——哥哥喂,你这五大三粗地,一躺下,哪还有我的座? 易辉失笑,“到前面来。” 孙韶对着范旭阳撇嘴,甩上后座的门,坐到了前面。 “你们那培训基地在哪?”易辉看孙韶坐好了后,发动车子前,问了句。 “池江路上,你开过去,看到一栋跟老厂房一样的建筑就是。”孙韶一边绑安全带,一边回答。 易辉点头,车子发动,一时间,除了后座的范旭阳不舒服地哼哧声,车里倒是很安静,半路上等红灯的当口,易辉看了看身旁的孙韶,用下巴点了点车前的储物箱,“里面有CD,无聊就挑一张听。” 孙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易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怎么,我就不能听歌?” 孙韶摇摇头,伸手拉开储物箱,嚯!里面的专辑其实还真多。孙韶又看了对方一眼,随意翻了一下,意外地看到一首自己的“真爱”——卡萨布兰卡。 将其抽出来,瞄了一眼,居然还是比较稀少的单曲碟,而且看磨损度,可见对方听这张单曲碟的几率还挺高,于是,他对着易辉扬了扬,“听这个?” 恰好红灯转绿灯,易辉重新驱动车子的瞬间,分神扫了一眼对方手里拿得CD,眼里微微飘过诧异,然后点头。 随即,车厢里响起了十分具有复古韵味的乐声,孙韶愉悦地眯起眼,手指轻巧地打着拍子,车中的氛围陡然间就变了一种调子。 易辉的心情好似也松快了几分,他一边开车一边搭话:“你也参加那什么中国男声的比赛了?” 孙韶无所谓地点头。 “想当明星?”易辉问完,随即笑了,现在这个年纪的孩子,玩音乐的多半都有这个心,这问题问得有些废。 “不。”孙韶摇头。 易辉又诧异了一次,随后失笑,“那就是去唱着玩的?” “也不是。”孙韶抿唇想了想,还是摇头,“唱歌我挺喜欢的,但是,当明星就算了。那条路不是人人都能走,也许走上去之后,连喜欢的事情都做不了了,慢慢连自己都丢了,有什么开心的?” 这是第一次,孙韶在旁人面前隐隐提及他历经了八年后的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觉得,也许是他觉得这男人能听懂,也许只是在这一刻,在这种音乐的背景下,这些话适合说出来。 易辉借着又一次红灯的机会,转过脸来,认真看了孙韶一眼,孙韶也不怵他的打量,只安安静静地和易辉短暂对视了一会,易辉先行移开了视线。 “……”易辉甩了甩脑袋,重新将注意力转到车前方,等红绿灯,“也是,其实喜欢和能做的,其实不是一回事。” 闻言,孙韶莫名从中感到一种悲怆,不由想起这男人做菜时的那种分裂极端,一头是猎奇的食物,一头是平凡的家常菜式,唔,男人说的这句话,不只是说给他听的。 孙韶顿了一会,低着头想了想,再次开口:“我倒是觉得,喜欢和能做的,一不一样,还是在人,也许……就一样了呢。” 在绿灯前最后几秒,易辉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孙韶低着的脑袋,只看到了上面的发漩,再次开动车子的时候,他状若无所谓地说道:“后厨菜色吃了那么久,能不能给我们店里提点意见,最喜欢哪道,最不喜欢哪道。” “炒饭。”想也没想,孙韶脱口而出。 第十二章 托易辉的福,范旭阳和孙韶赶到基地时,才刚刚六点半,车上多睡了一会的范旭阳也差不多清醒了过来,下了易辉的车子,立即客气地连声道谢,顺带压着孙韶的小身板给人致谢。 孙韶无语地被他按着头对易辉道谢,易辉看着孙韶的神情,露了一个笑,便摆摆手,开着车子离开了。 范旭阳大大伸了个懒腰,和孙韶进了基地,两人先回了趟宿舍,快速洗漱了一遍,再出来时,恰好和其他学员一起走出宿舍。 地下广场的那种表演不是天天有,基本也就是一个月一到两次,一般来说,演出人员其实不是固定的,但H市里地下乐队知名的一般有场就会到,尤其范旭阳又神通广大,跟这些地下广场的几个主办方居然也签了长期合作协议。所以,倒是次次都能参演。 这种地下广场的收入比之酒吧驻唱,自然客观的多,回报的速度也非常快,演出结束后,第三天就能取到钱。 这天恰好也是孙韶加入范旭阳乐队的整整一周时间,中午吃饭的时候,范旭阳拿了个信封给孙韶,里面足足有一万两千多。 孙韶也并不矫情,接了钱,对范旭阳道了声谢后,便说晚上请五感乐队众人吃饭,当是感谢大家对他的照顾。 范旭阳以直接帮孙韶联系五感乐队其他几人作为回答,不得不说,在天朝这片国土上,人与人之间的维系,大半都是从饭桌与酒桌上发展而来。 经由这两次饭局,孙韶倒无形中和五感乐队的几人熟稔了很多,先前因地下广场唱拿首《朋友》时遗留下来的些许微妙的气氛也消融的差不多了,几人甚至还挤时间,带着孙韶一起去看了那个被他顶班的倒霉催的孩子。 因为这种融洽,孙韶倒是在表演时和众人配合得越来越好,基本已经不用每次提前去练习了,时间一松散,手头上的经济一富裕,孙韶就觉得日子里的阳光都更璀璨了些。 只是,逍遥的时光消逝的实在太快,这才不到六小时,孙韶就接到节目组有请的通知,四下一打听,才知道,今天是敲定他们十二人在比赛上的表演曲目的日子。 孙韶顿时表示,这件事,他毫无压力,因为,有关曲目的事情,他从没有想过,到时,抓到那首是那首,上台能开口就行,这一次,他对自己的要求和期待,远没有上一世那么高。 但,等到了现场,一个个进去跟节目组的人敲定曲目时,孙韶便傻了眼。 “都是这么快节奏的曲子?”孙韶拿着手里的单子,脸上不复先前的轻松,他一进门看到旁边坐着的几位老师,心里还莫名心虚了一下,结果看到对方两大致的曲目都给他列好了,便是一阵轻松,但现在,孙韶可笑不出来了。 他将单子上的歌曲从上往下通通过了一遍,看到左方坐着的那位舞蹈培训师,眼珠一转,根据这两天的耳闻,他立即猜到节目组的意思。 他将单子放到桌面上,“我自己已经选好歌了。” 几位负责人不由相视了一眼,最后,还是许若琳将单子收了回来,扫了一眼,揉吧揉吧,给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随后,她脸上带笑地与孙韶对视了一会,问:“哪首歌?” “《光荣》。”孙韶有些惊讶地盯着她。 许若琳转了一下手里的笔,像是在权衡什么,最后,拍板道:“也行,就定这首吧,你先回去想想准备怎么表现,明天一早组里会帮你们联系相应的工作人员编排表演曲目。” 孙韶嘴角抽搐了两下,再次看了看那张已成了一个纸团的单子,那张单子上的曲目,显然都是精心选出来,结果,最后就……这么简单?! 孙韶带着困惑走了出去,他不知道的是,他这才一走,先前没有出声的其他几个负责人和评委老师立即问询地看向许若琳,而许若琳则什么话都没说,只点开了自己面前的一个网页,将电脑屏幕对着几人。 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用手机拍摄的视屏,画面很陡,里面的杂音也非常多,时间只有短短两分钟左右,但众人还是一眼就看出了拍摄的是什么内容——地下广场的一首双人合唱曲目。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有人正欲发表什么看法,却被大家一致的嘘声给打断,几个负责人和评委老师挤在电脑前,安安静静地将这段十分画质十分一般,拍摄工具和拍手手法更惨不可言的视屏给看完了。 “里面两个都是我们这一期的学员。”一个负责人若有所思。 “对,其中一个就是刚刚走出去的那个。”许若琳点头。 几位评委老师倒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许若琳察觉,看向他们。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居然一起看走眼了,范旭阳有实力,这我们心里有数,但这个孙韶居然也有这样的实力。”视频是从歌曲的中段开始录的,虽然隔得很远,人影并不清晰,但视频里的两个正主才刚刚从他们面前走出去,他们认不出来那两人是谁才怪。 就在孙韶拒绝节目组给他选的几首歌之前,所有人对孙韶的印象,已经淡化到了一定程度,本来,孙韶留给众人深刻印象的,也不是他的才华,只是他一瞬间那种态度感染了别人。 而当他真正进了基地,连前世那种热血拼搏和努力的态度也消失的时候,他留给别人的就只有孙韶这个名字代表的一个空壳子了。 听了几位评委老师的话,许若琳终于挑起嘴角,这视频也是她意外发现的,却没想到,还真给她挖到了个宝。 现在加上孙韶,连带原来的范旭阳、李瑞和另外两个实力异常强的学员,他们这一区的比赛显然变得更扑朔迷离了些,到时候节目的收视率,自然就升上去了。 门内的种种,孙韶自然不知,他虽困惑,但走到了门外后,一想组里既然已经同意了他选得歌,也就不需要再多做纠结。 接下来的一周,几乎所有学员都紧张地进入不输考试周的编排练习周,就是依旧没放弃去酒吧驻唱的范旭阳也不禁像打了鸡血一样,和平日里有些不同。但几乎,终究不是全部,所有学员和工作人员的忙碌,恰恰更加衬托了孙韶的悠闲。 孙韶实则并不比众学员的事情少,他的歌曲选定后,也需要编排,小到每一个走位,每一次镜头调整的方向,大到身后的道具、与伴舞之间的配合以及台上的灯光设计,他不需要全权参与设计,但是他要了解这些,好在相应的时候做出配合。 孙韶之所以比众人看着都轻松,主要还是得利于他此刻的心境,比之众人对初次登台和第一场比赛的重视程度,孙韶可以说,完全是抱着听天命,无所谓的心态。 所以,编导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练走位就走位,让练配合的舞蹈动作就练配合的舞蹈动作,让唱歌绝不跳舞,让跳舞绝不唱歌。 如此一来,倒显得他更加没心没肺,直接导致组里人对他的看法分为了两派,一派是跟在他身边帮着他编排的工作人员,配合度这么高而且学习进度这么快的学员实在少有,不管走位还是简单的配合舞蹈动作,基本一说就透,他自己轻松,大家也省了不少功夫。 再看看其他组的学员,个别自认有点实力的,总是对编排的这些那些都要提意见,好似他们这些专业人士的计划完全凸显不了他们独特的实力和气度。 而另一派,则就是那些学员,一个个恨得牙痒痒,但,不管怎么恨,见面还是要笑着问候天气好不好,同时,心里小人地暗忖:他这是在采取心理战术呢!一定肯定以及绝对是的!玩就玩,谁还不会啊。 时间在这种怪异的氛围里,急急往前走了四天,四天时间,十二位学员的基本编排已经完成,节目都已经有了雏形,后面的三天则每天彩排一次,再由专业人员提出改进意见,让众学员在比赛前争取能让表演更完美。 范旭阳也为了保证三天后的比赛发挥,决定今晚是赛前最后一次去酒吧表演,之后便要安心彩排和练习了。 孙韶听了,心里其实一阵可惜,但也知道,他和范旭阳的想法毕竟大相径庭,或者说,他其实和这里所有的学员的想法都是大相径庭的,所以,也不强求,范旭阳这么一提,他便同意了。 当天下午,彩排结束后,范旭阳因为急着修改自己的表演,当下便拉着专业人士开始修改,孙韶觉得,等着也是等着,便也拉了给自己编排节目的工作人员商量他们要改动的地方。 结果,等到孙韶这边已经敲定了修改计划后,范旭阳那边还在磨磨唧唧商量着哪里能改,哪里不能改,他又等了一会,不见他结束,便打了声招呼,准备先去食堂解决温饱问题。 走到一半,接到五感乐队里阿船打来的电话,众人兴致冲冲地告诉他,他们最近找了首新歌,觉得很有感觉,想让孙韶他们今天能提前过去,练练,如果能练熟,今晚就能搬上舞台。 孙韶探头进去,看到范旭阳那边还没有结束的趋势,想了想,发了个短信到对方的手机上,自己抄起包,先走了。 到酒吧的时候,只有许晔先到了,阿船和赵卓还在路上,孙韶走过去和许晔打招呼,顺便将范旭阳可能会迟一会到的事情说给他知道。 许晔只是安静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也不问缘由。 孙韶知道许晔一向不喜说话的性子,也不见怪,径自坐到一旁,随手抽了杂志来看,许晔不由扭头看了看孙韶,孙韶转脸过去和他对视,挑眉,那意思像是说——怎么了? 许晔略显尴尬地摇了摇头,又转过头去,低头做自己手边的事情,孙韶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随后无聊地翻起了杂志。 不一会,阿船和赵卓相继到来,两人眼睛扫了一圈,没看到范旭阳后,心里也就有数,但是,同样是参加比赛的人,一个到了一个却没有到,倒让两人若有所思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孙韶看人到齐了,再次将范旭阳会迟点来的事告诉他们,几人点点头,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先将乐器练熟了也不错,于是阿船便抽了一份曲谱递给孙韶。 孙韶瞟了一眼,便不禁笑了,阿船他们果然是有眼光,这首歌是前天才做单曲发布的,国外一个轻摇滚的年轻男歌手唱的,如果不是特别喜欢这个歌手,是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这首歌的。 但,孙韶知道,再过不到半个月时间,这首歌便红透了大江南北,这个男歌手也会因这一首歌,一跃成为一线的歌手。 经过短短一周时间,孙韶其实已经摸清了这一行的规律,如果说台前电视里的明星们,唱歌是为了引导潮流,那他们这些地下乐队,需要做的就是追随潮流。 毕竟,地下乐队,大多还是翻唱流行和知名曲目,能原创的自然好,但原创最大的局限就是,你没有顶级歌手的资本,便没有相应的资源和受众。 你原创的歌曲,没有大神和知名人士给你保驾护航,品质上自然不可能首首精品。再者,你的受众不够广,乐曲传唱度起不来,知名度上不去,你还每晚可着劲唱这些,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难堪吗? 所以,聪明的乐队,如果能将流行曲目翻唱出自己的味道的同时,在间或着唱原创歌曲,才会慢慢聚集一群支持者,接受一定认可,所以,对地下乐队和歌手们来说,谁能在第一时间把握风向,有敏锐的嗅觉,找准下一波要红的歌曲,唱出自己的感觉,便能在这一波浪潮里暂时冲到顶端。 “这首歌好,我看,顶多再半个月,估计就红遍大江南北了。”孙韶捏着曲谱,笑道,“到时候,我们这首歌差不多都唱了有一周了。” 其实,在H市里,这首歌是早半个月亦或者晚半个月被翻唱,对这首歌本身的流传广度几乎没有太大影响。 但是,对同行的那些地下乐队和歌手来说,则无形中展示了自己乐队追随潮流的眼光,奠定一定的地位。 第一个夸女人如花的人,被称为天才,第二个夸女人如花的人,被称为人才,第三个、第四个……,则再没有办法泛起涟漪。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随后笑着去揉孙韶的脑袋,“小勺儿这么肯定我们哥几个的眼光?” 孙韶点头,又翻了几遍曲谱在那里默记。 阿船三人看孙韶这股认真劲,心里不免带着些期许的猜测——小勺儿是真这么想的?! 第十三章 众人先熟悉了一会曲谱,然后一边盯着曲谱一边练习,三五轮一练,四人才刚刚熟了谱子摸到点感觉时,范旭阳便到了,四人也就停了。 阿船等三人围到范旭阳身前,一边将新歌拿给他看,一边集体讨伐他居然来得这么迟,再有不到一个小时,他们都要开唱了,看样子,今晚这首歌是登不了场了。 孙韶在一旁摸着有些空的肚子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聊不完的样子,便打了声招呼,决定去厨房里先弄点吃的垫垫肚子。 结果,刚走出休息室,就看到易辉叼着根烟倚在外面的走廊上,眉头蹙得死紧,似乎很烦什么。 看到孙韶出来,他眉头松了松,咬着烟蒂对孙韶说道:“刚刚练得是新歌?” 孙韶诧异了一下,点点头,看来他一早就站在这里了,“大厨哥,难得看你来后厨啊。” 至少,他只在第一天有幸在后厨看到过易辉,顺便蹭了顿饭,之后连着十来天都没在后面看到过他。 易辉将烟拿下来,随手在走廊上的一个垃圾桶上按灭了,“前面不识趣的人太多,空气都污浊了,还是后面自在点。” 孙韶听懂了潜台词,笑着点头,这头才点到一般,忽然,一阵咕噜噜的鸣响传来。 两人俱是一怔,随即,孙韶脸上浮现出尴尬的一片红,耳朵尖都要冒烟了。易辉则笑了,很自然地就伸手捋了对方头顶的发丝一把,“饿了,走吧,请你吃饭。” “……吃最顶饿的炒饭去。”易辉像是想起什么,先前的郁闷散去了很多,眼底带着难得浓郁的愉悦调侃道。 孙韶的脸不禁更红,想起那天自己没过脑子的话,恨不得立马抽飞了自己。 【“炒饭?”易辉一怔,眼里带着点探究看过去。 孙韶看他这神色,心里一顿,脑子里念头转了转,随后撇嘴,“顶饿呗。” 易辉当即愣了很久才回神,看对方平视着车前方,淡漠的不复先前轻松状的表情,失声大笑,笑完了,才顺手捋了一把孙韶的毛,“别介意,从小就心态不好,喜欢乱猜……嗯,炒饭确实顶饿。” 孙韶被对方捋毛的动作弄得有些光火,但听他话里那模模糊糊解释和道歉的意思,便也不好再翻脸,只撇撇嘴,不吱声。】 等孙韶回过神时,恰好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他撇嘴,转开视线。 “走吧,反正一时半会我也不想去前面,给你炒盘饭去,今天吃什么炒饭?杂烩炒饭还是什锦炒饭?”说完,易辉率先往前走去。 孙韶在原地迟疑半天,心里衡量了又衡量,直到肚子里又是一阵难熬的轰鸣声传出,他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拾步跟上,嘲笑都被嘲笑过了,还不吃,才叫真矫情。 厨房门一开,便是热烘烘一阵炽人的气,孙韶下意识地一闭眼,这感觉,真是人间炼狱。 易辉在旁边一看他这神色,步子一顿,便下意识地说道:“要不,你去休息室等吧,厨房里一向熬人,何况现在是夏天。” 孙韶当即反应过来对方的好意,心里踟蹰了一下,还是摇头,“我就在这里等吧,弄好我就吃了,省得拿到休息室里,嗯,给你……” 易辉现在基本不给人做饭做菜了,这点,孙韶听范旭阳提过了,虽然不太确定这到底是真是假,毕竟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给他弄了几次便饭,但,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在对方看来,这一连几次弄出来的饭菜,不过是他随手投喂的,称不上是正式的做饭做菜。 但不管怎么说,易辉这么做了不代表他就没有了那忌讳,他也不想因为一碗炒饭闹些不愉快,将饭端到休息室,人来人往,又都是比他跟易辉熟的人,磕绊起来,谁都不好看。 易辉闻言,嘴唇微抿,像是也有些自己的想法,便不再多说,领着孙韶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氛围,孙韶已经见识了数次,比温度更热的是里面的氛围,有扯着嗓子吼着让人处理食材的,有敲着锅让服务员赶紧去上菜的,也有一边说着荤笑话一边拿着大刀飞舞的,即使再见上几次,孙韶觉得自己也依旧会觉得惊奇。 易辉进来的时候,厨房里的人都在忙着,但易辉和孙韶那不同于白色厨师服和黑色服务员制服的服装颜色,还是一眼让人发现了。 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一阵打招呼声。 “辉哥来啦!” “辉哥!” “老板!” “……” 易辉笑着对众人点头,然后说道:“我来弄点吃的,你们自便,不用理我。” 众人似乎对此也是见惯了的,并没有人特地献殷勤跑来拍马屁打下手,但也没有因易辉的到来而变得紧张或者严肃。 易辉自己也是,进了厨房后,好似心情又更好了几分,孙韶低着头,想到自己唱歌或写歌时的心情,忽然觉得有点明白。 易辉可没管这么一会的功夫,他身后这孩子心思又飘到哪去了,只在放食材的地方前后翻捡了一番,突然看到前面的雪花牛肉,是今晚刚从另一个店调配过来的新鲜货,心思转了转,回头便看到孙韶正乖觉地坐在他身后不远处,将脑袋垫在桌子上,一副等着投喂的表情,当下,便也没多想,抽出了雪花牛肉,用刀削下一块。 快速地用宽背刀切成了片,顺手将一片的葱姜蒜末和着各种调料洒如牛肉上,借着刀背的韧度,拍打着牛肉片,让味道进去。随后,热火虑锅,上橄榄油,热锅后,拿过牛肉放到锅里小幅度翻炸起来,两分钟左右,从一旁弄了碗鸡肉高汤倒进去,老火焖煮起来。 同时,他又去食材区翻出了一把宽面条,找了个小型的平底锅,抄了素高汤,煮开后,下了面,煮熟之后,捞起来,放入冰水里凉了一下,再次捞出,摆在了平底锅里。 面好的同时,一旁的牛肉也收了汁,他将牛肉倒出,最后平铺在面条上,直接连锅端到孙韶面前。 孙韶眨眨眼,显然很惊讶——给我的?怎么不是炒饭?! 随后,又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肚中的咕噜声更响。 “吃吧。”易辉找了双筷子递给孙韶。 孙韶捏着筷子,看着面前的一小锅凉面,眼睛都亮了。 厨房里终于有人注意到这一角的不寻常,众人暗地里都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偷瞄——不是给自己做的? 易辉确实会经常进酒吧的后厨,实际上,易辉是经常会进他每家店的后厨,有时候是为了听一听最近客人对菜色的反馈和意见,有时候,是因为自己没吃晚饭,但又不想点单子上的那些食物,索性自己进厨房,就着有的材料随便弄点东西吃。 开始时,后厨里进进出出的人还会紧张,也会为易辉一个时时刻刻都在研发各种奇特菜式的大厨,居然只吃那么家常,甚至太过普通平凡的食物而惊讶。 但时间久了,众人便也摸清了他的脾性,虽然,前面的人整日介地到处宣扬易辉很严肃,可后厨里呆着的一众人,却一致觉得,易辉是个难得的好脾气的人。不管他们反馈客人的什么意见,有时是全部照直转述,也从不见他生气;老老少少的爷们在一起时,忍不住说点荤笑话,他也会跟着乐呵。 再后来,私下里隐隐约约多多少少听到个关于易辉往事的经历,除了一阵唏嘘外,便对他一边研发各种奇特菜式一边只自己弄最家常的东西吃的行为好像能看懂了一点。 可是,他们依旧为易辉可惜,老板不是没有这大才呀,只是自己想不通,别说那些评委,就是他们初赛,那种级别的大赛嘛,肯定还是怎么新意怎么来,谁不恨不得能一道菜就展现了自己十八般武艺啊! 而今天,倒确实叫他们再次惊讶了。 老板居然亲自给上次那个唱歌的小子弄面吃。众人眼中都在传递着这个消息。 虽然那面不稀奇,就是道普通的老火牛肉凉面,但刚刚好几个人都注意到了,用得食材并不“平常”,最最重要的是,这是老板特地给那小子弄的面,而不是像上次,看人出口点了炒饭,顺势给炒了的。 而那小子……众人回想一下上次孙韶吃炒饭的神情,基本就跟店里那些老饕来吃特色菜时一个表情,但,众人明白,那不过是炒饭,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老板炒的炒饭吧。 看来,真是伯牙遇子期,老板将他当知音了。——众人悄悄观望半天,在心里悄悄下结论,在易辉察觉什么扭头过来看时,一众人早就若无其事地忙碌了起来。 孙韶早捏着筷子捧着锅,西里呼噜吃了起来,厨房里气温很高,即使有冷气,也依旧比外面高出两到三度,孙韶额前鼻尖早就沁出了汗珠子,在厨房的灯光下莹莹亮着光。 易辉坐在孙韶对面,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在自己的腿上摩挲,后背倚着靠椅,一点不受厨房里的热度影响,脸上是很闲适的神色,似乎正在发生什么让他得趣的事情。 “咳咳……”突然,孙韶吃得太急,呛到了。 易辉赶紧从旁边的水壶中倒了杯凉茶给他,“慢点,一小锅都是你的,没人抢。” 孙韶灌进两口茶水,才颤悠悠一呼气,“你不懂,我们食堂里的饭菜那味儿,简直了……不过,再怎么不好受,好歹能吃个热的,这马上连着几天,估计我们连这个都不要奢望了。” 易辉有趣地看他,“为什么?” “后面几天都要彩排,彩排嘛,有时一上午,有时一下午,有时一整天,时间说不准,尤其最后那天比赛,现场直播呢,晚上九点才开始,但是我估计我们七点就得走场,几点要求全部到后台就位还不好说呢,正式开播前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个饱饭。”孙韶说着,撇了下嘴,好似十分厌恶的样子,随后继续抱起面前的锅子接着吃。 易辉看着他的表情,不禁笑了。 孙韶吃完后,一看时间,离他们开唱只有二十多分钟了,便也不接着乱侃了,道了声谢,和易辉打了招呼,便在对方的浅笑里出了厨房赶往休息室。 当夜的酒吧夜场结束后,范旭阳也顺势跟易辉打了招呼,接下来的四天因为要一心准备比赛的事情,五感乐队要集体请几天假。 易辉只点了点头,让他去跟梁城说一声。 这事,是早在预料之中的,酒吧的经理人梁城说了几句加油努力看好你的话后,便让他们离开了,转头去安排接下来几天酒吧九点到十一点的场次的表演人员。 第二天彩排时,果如孙韶料想的那样,因为是第一次正式彩排,问题出得比较多,每个学员的表演都是问题重重,也就孙韶好些,但也就是在走位和整体配合上没出问题,可整个节目的效果却让一群负责人眉头锁得死死的。 太平了! 孙韶确实够配合,正场走位以及和身边的舞蹈员的搭配基本都没出过错,但就是因为孙韶在这些问题上没有出差错,才让众人有心思挪出心神来看孙韶的表演。 这彩排中的节目效果虽说本来就要比正式演出逊色一些,但是,即使在孙韶刚刚的表演上再加几分,整个表演包括那首歌曲,唱得都太平了,与那天他们在视频里看到的差异太大。 众人推导来推导去,最后将原因定在临场感上,彩排还是差了点临场感,他们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临场发挥会好些的。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孙韶被寄予了厚望。 而此时的孙韶,则咬着筷子头,一脸愁苦地在吞盒饭。 范旭阳在一旁一边欣赏他的表情一边下饭,时不时还要再刺激两句:“你都天天吃食堂的主,什么时候嘴被养叼了?虽然晚了两小时的盒饭味道确实不好,不过,真饿了,草根都能吃进去才对啊……” 孙韶有气无力地抬眼瞥他——你现在是有了梦想做燃料,吃苦都不觉得苦,何况只是吃点冷盒饭,他前世比这还疯狂呢。 可是,现在,孙韶想,大概是他以前为了赶通告,上顿连着下顿的饿,在他心里饿出了阴影,再来一次后,一连多次,都是食物先温暖了他的胃,才让他有了真实感,不知不觉,对吃食就上了心。 其实,将生活掰碎了看,不也就是衣食住行的事吗?既然都自认平凡了,自然也就越发关注起这些生活里的碎事了,碎事都一点点理得尽心了,整个生活也就好了吧?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叹了一声,继续扒饭,心里则自我安慰——晚上早点结束,想办法去打打牙祭。 等到晚上再次推迟了三小时才吃上晚上的那份盒饭时,孙韶捂着自己的胃,只觉得嘴里差不多开始冒酸水了,现在想想,似乎昨晚也是这个时间点吃的晚饭,可是昨晚的面和今天的盒饭,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嘶——不能再想。再想,面前的饭更不想吃了。 正吃到一半时,一个工作人员忽然拎着一个保温桶进来,径直走到孙韶面前。 第十四章 “哎,孙韶,有人给你送吃的。” 孙韶耳朵一抖,接过来,“谁啊?” “说是你粉丝,喏,留了纸条给你。”工作人员将手里一张叠得很完整的纸条递过去。 孙韶嘀咕着打开,组里的学员确实都多少有些自己的支持者了,大部分人也都收到过粉丝送的东西,范旭阳还一连收到了两次,但,他自认他现在可完全没有范旭阳的魅力大,居然也有粉丝给他送东西…… 正想着,纸条便打开了,孙韶一怔,这是…… “吃好喝好,好好唱歌。易。” “哎哎,我说,小勺儿,谁给你开小灶啊?”远处范旭阳刚端上自己的盒饭,看到这头孙韶捧着个保温桶,便走了过来。 工作人员快孙韶一步说道:“是孙韶粉丝送来的。” “嚯!”范旭阳讶异,“你这粉丝够实在的哈,正经够了解你,看来是真爱粉,来给哥看看,都送了些什么?” 孙韶快速将纸条一叠,塞进自己的衬衣口袋里,抱着保温桶,“丑话说前头,看看可以,吃不行啊,这我粉丝送我第一份礼物呢。” 不知道为什么,孙韶就顺着范旭阳的话往下掰扯了,没有点名是易辉送来的东西,也借着粉丝的第一份礼物的头衔,不愿意将这一保温桶的食物分出去。 范旭阳没好气地翻白眼,“出息!不吃,给看看总行吧?” 孙韶当着范旭阳的面将保温桶给打开,上面叠着两个小碟子,第一层是个青汁凉拌冬笋丝,拌了点红红绿绿的丝在里面,看着就一阵凉爽劲儿,第二层是到酿田螺,田螺肉都被片成一片一片的,微微打着卷儿,里面有蒜泥肉末铺底,最下面的桶是一道扇贝乳鸽汤,汤头泛白,层上飘着星星点点的油脂,可见做菜的人一早就将上面的油脂撇了一次。 孙韶看着这十分平常的三样菜,因知道是出自谁的手,光看样子猜想一下味道,就忍不住吞口水。 “啧。”范旭阳颇为嫉妒地看了看孙韶手里的菜色,再看看自己端着的盒饭,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虽然看菜色也没好吃或者高级的天怒人怨的地步,但有对比就有上下。 “其实也没多好,我还以为是鲍鱼人参鱼翅呢……”也不知是出于吃不上的嫉妒,还是为了欺哄自己的胃,范旭阳低语道。 孙韶无语瞥了瞥他,“那正好,我刚还准备说,这些菜有些多了,准备和你分享呢……” 范旭阳眼一亮,一把抱住孙韶就乱蹭,“别介啊,就是家常菜,哥也不嫌弃啊!” 当下,两人便将自己盒饭里的菜全扒拉了出去,就着保温桶里的菜色吃得满嘴流油一脸幸福,范旭阳吃得眼都发绿光,恨不得吞了舌头。 孙韶没好气地用筷子头敲他的手背,“哎哎,慢点儿,这是我粉丝给送的,你要记着感恩,别吃得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下次自己记得在公众场合给你粉丝透点口风,让你粉丝给你送。” 孙韶一边嫌弃一边趁机将乳鸽里的好料全扒拉到自己碗里,其实邀请的话一出口,孙韶心里就有些后悔,但即使后悔,依仗范旭阳现在跟他的关系,怎么也不好收回,索性这一保温桶的食物确实有两个人的分量。 再者,孙韶只要一想,他若是在明知范旭阳想吃的情况下,还是想一个人守着保温桶吃,心里总有些别扭,显得他小气倒是其次,主要是,这样一来,总让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那感觉就好似想独占的不只是这一保温桶的食物。 范旭阳借着孙韶的光,憋在角落里吃饱喝足,顿时身心都愉悦了,重整了一下精神就又蹿到前面去跟编导们商量怎么修改他目前存在的问题。 孙韶则慢悠悠地将那一角收拾干净,绕到后面弄了点水,将保温桶洗刷干净,找了个布袋子装进去,放到自己的临时储物柜里,和自己的那把吉他放在一起。 关储物柜门的一瞬间,孙韶怔了怔,保温桶和他的吉他呆在这小小的格子里,像静物画一样,让人觉得异常和谐。 他甩甩脑袋,关上了门。走去前面和其他人一起听下午的彩排意见,然后做修改。 晚上,孙韶躺床上时,一边听着范旭阳哼哼唧唧地小声练歌,一边迷迷瞪瞪地想着,要不要给易辉发个道谢短信,但想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别人电话号码,也许范旭阳有……正想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孙韶再想起这茬时,正是中午再次吃上盒饭的时候,他心里尴尴尬尬地觉得自己不厚道,只有在吃的时候才想起这茬,如果现在发短信,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吃的不爽快了,这么一来,看着倒不像是道谢了,反倒是不知好歹催促对方再接着给自己送饭送菜似的。 在孙韶看来,昨晚那一顿“饱饭”之恩,也许是对方晚上自己弄吃的顺手就多做了点,然后想起他前一晚的抱怨,半是结交朋友有点遇知音的意思,半是看他年纪小,顺道给照料了的意思,然后就顺便送了过来的。 但如果自己不知好歹腆着脸让他再送,指不定这点细微的小情宜也就断了,想来想去,孙韶还是觉得等比赛结束后,哪天去店里,遇见了,就当面致谢,顺便将保温桶还给对方。 果然,后面连着两天彩排,孙韶再没有什么优待,顿顿苦着张脸跟着吃盒饭。 彩排三天,第四天正式比赛,比赛当天,下午五点不到,节目组就包了两辆大巴,将十二个参赛选手和一些工作人员拉到了演播厅后台,预备在正式比赛前,大家集体再走一遍场。 今天的比赛因为是地区赛,又是首赛,其实过程比较简单,也没什么复活不复活的环节,就是两两抽检对抗,胜者直接晋级,负者再比过一场,三个直接由评委挑选晋级,剩下三个再由评委和场外观众投票决定哪一个能留下,最后那两个则就无缘再晋级了。 最终的可看度,基本也就是最后三选一晋级的时候,估计也就是那时候,场外能参与,顺势让节目组从中捞一笔。再过几年,这些场外参与的形式又该增加了,现在还是短信,到时候微博微信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了。孙韶心想。 演播厅后台里,离开赛还有近两个小时,走场基本结束,表演节目中还有问题的选手,只能自求多福,看能不能靠一时的肾上激素爆发,一次性拉平了那些问题。 孙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等着节目组发盒饭,他周围都是走来走去的人,一众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尤其是十多个参赛选手,本就是开赛以来第一次这么正规的直播比赛,赛前规则都说了,这次是要删选掉两名选手的。 这么一来,大家基本都是间歇性亢奋,一会高昂一会忧郁的,看得一旁的孙韶叹为观止,同时暗自琢磨,上辈子,自己是不是也这么过来的,想了半天,才黑线地发现,病情大概比他们更严重。 等了不稍片刻,场务跑来通知,盒饭到了,选手先吃,吃完赶紧上妆,然后才是工作人员,孙韶跟着其他人往外走去领盒饭时,又一个工作人员跑来,塞给他一个保温桶后又急匆匆走开,嘴里同时嘀咕着:“这么忙的时候,还让帮着送粉丝的礼物,这一期的选手真是卧虎藏龙……” 孙韶怔了怔,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保温桶,和自己前几天锁在储物柜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拍在前面的范旭阳已经拿了两盒饭,往回走准备叫上还在排队的孙韶时,眼一瞥,看到他手里的保温桶,诧异了一下:“小勺儿。” 孙韶抬头,抱着保温桶和范旭阳往清静的地方走。 “又是粉丝送的?”范旭阳将手里的盒饭递过去,留意到保温桶好像跟上次的差不多,“还是同一个粉丝?” 孙韶神色复杂地点头,像是有点有点困惑,又有点高兴 。 在易辉第一次送了吃的后,连着两天都没有再送,孙韶当时还有些因为再吃不上和胃口的饭菜感到失望,但转瞬就被各种事情缠住了,连着两天,除了打开储物柜,看到那个靠在他吉他旁边的保温桶时,会想起这茬事。 然后不禁幻想大厨哥什么时候再上道一次,送点吃的来投喂一番,想归想,孙韶其实倒并没有太较真,人家也是分分钟几万上下的人,没道理给他一穷学生做饭,顺手的时候投喂两顿就得了。 却不想,今天居然卡着这个时间点送来了,最重要的是,还真给他送进来了,这也太给力了点。 范旭阳在一旁“嚯”了一声,“你这粉丝不一般啊,这个时间点里还能送上东西进来!” 范旭阳说完,看孙韶盯着保温桶发呆的样子,用手捣了捣他,“愣着干什么,打开了吃啊,这几天彩排,你饭就没好好吃过,顿顿都给喂鸡仔儿似的,吃两口米罢了,也就那天这粉丝第一次送菜过来时吃了顿饱的。” 孙韶回神,看了看保温桶,又看了看这次没闹着要和他分享的范旭阳,眨眨眼,手里摸到一张架在保温桶地下的纸条,怔了怔,抽出来,打开一看,没署名,但比上次多了一行字。 “吃好喝好,好好唱歌。保温桶就两个,下次送回来。” 孙韶眨眨眼,莫名就揣摩起对方写后面两句时的表情——无奈中带点好笑?同时脑子里窜过一个念头,该不会是因为保温桶不够,所以没再送了,今天因为要比赛,才再次给送了点吧? 他扭开了保温桶盖子,端起上面两个小碟,一旁状元乳鸡,鸡肉嫩滑,上面的状元红汁看着就一股食欲,一叠凉拌萝卜雪梨丝,雪白的细丝拌在一起,大夏天里一阵清爽,最下面是鲫鱼鲜奶汤,一揭开上层的小食碟,香气就往鼻间蹿。 孙韶拿起一旁的米饭盒子,将菜品摆到自己和范旭阳正中间,朝范旭阳努努嘴。 范旭阳怔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将自己盒饭里的菜往一旁拨了拨,“再次沾小勺儿的光了,瞧瞧这菜色的彩头,又是寓意夺冠,又是护嗓润喉的滋补,啧啧,你这粉丝还挺有心。” 孙韶拿筷子的手一顿,不是范旭阳这一提,他还没看出这一茬,他扫了一眼菜色,不禁在心里觉得好笑,真没看出来,大厨哥的想法,还挺旧式的,居然用菜品来博彩头。 两人美滋滋地窝在角落里吃饱喝足才回到后台,回去的时候发现,除了他们俩,其他学员早就到齐了,已经开始上妆了。两人不禁相视一眼——这群人到底吃饭了没有? 这毕竟是地区赛第一场,后面接连还有几场赛事,节目组也不好太铺张,化妆师是十二个学员共用四个,平均三个人一个化妆师,但美人有一个补妆助理,基本造型做好后,只要有补妆助理跟着随时补妆就行。 因为时间还充足,范旭阳和孙韶因为来得迟,两人也没往前凑,径自到后面先将演出服换上再说。 演出的服装其实也有讲究,节目组一般都会为每个学员提供相应的服装供挑选,但是毕竟是有资金预算的,所以,服装都不会太好,能将就的就将就,不能将就的,就自己想办法。 范旭阳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经验,组里让挑,他便去挑了,孙韶则是不在意,同时也根本不想将自己才赚到的钱投资在这上面。 而整个节目组,真正有这个意识,并且自己花钱弄了演出服的,也不过五个人,其中李瑞赫然在列。 其他人看到那五人的服装质感和时尚度时,都偷摸着去组里抗议过,结果组里一句:“别人自己筹办的。”便将他们堵了回来。 同时,这才让这些参赛选手意识到,原来还可以这么来。心里懊悔万分的同时,也知道时间来不及了,只能暗暗决定,只要晋级成功,下次一定要自己筹办。 孙韶和范旭阳换好衣服,在一旁闲侃了会,便空出了两个化妆师走到他们面前帮着上妆,弄头发定造型,小半个小时,两人便都弄好了装束。 孙韶妆前妆后差异感并不大,因为他本身五官条件摆在那里,而且今天的曲风也不知走博人眼球的那种,但范旭阳就差别大了去了。 范旭阳的歌选得是他一贯唱的轻摇滚,身上套着黑皮衣,肩头袖口都是铆钉,腿上一条紧身的黑皮裤,脚上一双黑靴子,头发全梳上去,露着额头,面上又特地打了古铜色的粉底,看着倒确实很有魅力。 不以孙韶八年后的舞台审美来说,妆容上还是可以在做些调整,衣服也好像有点怪,但以当下的眼光看来,今天的范旭阳确实是魅力顶天了。 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事,一个劲地在镜子前摆姿势,顺便臭屁地问孙韶:“小勺儿,哥今天帅不?” 孙韶正在自己的座位下翻找着,想将今天的保温桶放个安全的地方,免得到时候后台乱,给人错拿了。闻言,他眼都不抬一下,便道:“帅!” 第十五章 就在直播开始前的二十分钟,选手都被集中到舞台旁边的一个小休息室里,工作人员再次核对了一遍流程和各自的出场顺序后,叮嘱几句别乱跑,就把空间留给了这十二个选手。 本来因为紧张,而围在一起,想通过聊天来缓解的几名选手中,突然响起一阵强烈的抽气声,接而,是一位选手连声道歉声响起,然后是范旭阳闷声闷气的“算了算了”传来。 一直在人群外面,坐在自己椅子上的孙韶,惊愕了一下,拨开人群走到里面,看到了一个精彩的范旭阳——本来一身黑的劲酷装扮,此刻被泼上了颜料,还是那种绿里带着点荧光色的那种。 显然,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范旭阳根本没有防备,但好歹够灵活,伸手挡了一下,现下,两个胳膊上全是这种颜料的色彩,身上的皮衣也沾了点,说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孙韶下意识地看了范旭阳对面正一个劲道歉的选手,秦钟阳,范旭阳一会上台的对手,约莫二十四五岁,比范旭阳大一点,长得很有奶油小生的感觉,平常练习和彩排的时候,评委老师也夸过有天赋,但多少因为没从小就学起,有些耽误了,总得来说,是个很有实力的选手,但是,在这种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孙韶悄无声息地瞟了围着的众人一眼,有看着秦中阳面露不屑的,有悄悄飘过幸灾乐祸的,也有偷偷庆幸的。 范旭阳则都没有看到这些,只是一边苦恼一边不断地对秦钟阳摆手再摆手,“算啦算啦,你也是无心的。” 孙韶在心里悄悄叹气,走上前去拽过范旭阳,“还愣着干嘛,先去后面看看还有没有衣服可以换。” 范旭阳回神,周围的选手也微微移开视线,嘴里好声安慰着:“没事没事,后面常备的衣服其实挺多的,类似的夹克应该有的,赶紧去,换了就行。” 范旭阳一挠脑袋,笑了笑,对众人大度地道:“谢了,哥几个。那我去换衣服,一会场务过来,帮我说一声。” 转身,跟着孙韶出了休息室的门,出门后,脸就沉了下来。 孙韶在一旁看着也无奈,“都把你当劲敌呢,是秦钟阳干的吗?” 整个组里除了李瑞,其实也就范旭阳的势头最劲了。基本可以说,干掉一个范旭阳,不但空出一个晋级名额,还多几分夺得地区冠军的机会。 范旭阳憋闷地道:“人挺乱的,没看清,是他干的那也够蠢的,不是的话,被人利用了,也挺犯傻的。现在先算了,我去把衣服换了。” 孙韶一把拉住他,“还换什么换啊,你信不信道具组那边即使有你能换的衣服,现在也肯定没了。” 范旭阳愣在当场,虽然他猜得到刚刚的事情是人捣的鬼,但却终究没有孙韶看得透,孙韶看范旭阳的样子,心里微微叹息,拉着范旭阳去他们刚刚化妆的地方。 “小勺儿,你干嘛?”范旭阳本来很憋闷,都是老少爷们的,弄这些把戏本来就让人够憋火的了,现在居然还弄了这种后招,让他连救局的机会都没有。 孙韶摸到一把剪刀,让范旭阳将皮衣脱下来,“能干嘛,救局啊!” 说着,咔嚓两剪刀,将皮衣上面染色的袖子给去了,再将留下的一小半袖子给剪成了流苏状,然后放下袖子端详了一下,皮衣的身体部分也沾到了一些,不多,但是碍于颜色的鲜亮和怪异,显眼是一定的。 孙韶眼珠四处乱转,又找到了几灌其他颜色的颜料,找了把化妆刷,沾了颜料往皮衣上甩了几滴,渐渐的,原本那个怪异的颜料斑点便混在了一堆颜料里。而那一堆颜料又在皮衣的胸口处摆出了一个类似“勾”的形状,看着倒是很有个性。 摆弄好了这些后,孙韶又让范旭阳将身上的黑色T恤脱了,找件黑背心穿上,然后将皮衣套上。 套上后,范旭阳迫不及待地站到了镜子前,镜子里的人,里面一身紧酷的黑,微微勾勒着年轻人健硕的身材,而外罩的一件黑色夹克变成了马甲,肩膀上垂着流苏,衣襟半拉到胸口,一个各种颜料拼起的十分具有艺术感的图形横在正中间,既显眼,又合拍,整套装扮突然有了亮点。 范旭阳看着看着,不自禁地感叹:“行啊,小勺儿,这你都会。” “我妈做裁缝的,多少看过点。”孙韶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理所当然地接受他的赞美,心说,混了八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别的不说,做这行的审美起码先进几年。 范旭阳心情经此一变,倒没了那股紧张和焦躁了,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然后转过头来看孙韶:“小勺儿,我觉得,要是你有心,咱们些人就是再翻一倍都白搭。” 孙韶没好气地翻他白眼,正准备唤他回去的时候,看了看范旭阳的妆面,又看了他的衣服,忽然又有个想法,转身回去,将范旭阳按坐下了,“来,给你添几笔。” 范旭阳先是一呆,随即哇哇叫道:“你行不行啊?你别说你还有个姐什么的就是化妆师?” 孙韶撇嘴,“我妈就我一个,我没姐是化妆师,我也能给你弄好。” 说完,已经快速在他脸上瞄了几笔,加重了下眼线,又在脸颊到颈脖的那个地方随意摸了点油漆,和衣服上的色彩相呼应。 “好了。”孙韶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头。 范旭阳一下蹿到镜子前,不禁一愣,镜子里的自己,豁然间就带上了点邪魅诡异的色彩,再搭着自己身上的皮坎肩,整个人由先前单调的酷帅,变得有了点神秘和狂野的味道。 孙韶看范旭阳呆愣的样子,不由上前拖着他往回走,“行了行了,别自恋了,再自恋该成水仙花了,赶紧的,马上直播开始了。” 走半途,范旭阳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复杂地看了一眼孙韶,而后一个猛扑,挂在孙韶背后,让孙韶给半背半拖的走,“小勺儿,你太他娘的贤惠了,你对哥哥这么好,哥哥可怎么报答你啊?” 孙韶半眯着眼笑,心里则回想着上辈子范旭阳每每在自己沦落时伸出的那只手,“这好办,只要你以后红了,搂了大把的钱后,记得三不五时给我分点就成。”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先前那个休息室的门口,正准备开门进去时,里面的说话声却让两人相视了一眼。 “……大老爷们的,弄得跟小姑娘家一样,居然出这损招,要有真本事,就别弄这么蛾子。”声音里满是嘲讽,却也不点名指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有些惊讶,因为里面说这话的,居然是……两人异口同声地以嘴型说道:“李瑞?!” 而后,一个声音紧接其后,“你他妈指桑骂槐说谁呢?” “没说谁,自言自语呢。怎么,法律都说公民有言语自由权。” “我操……”随后一声踢翻椅子的声音。 范旭阳和孙韶推门而入,里面众人一怔,一部分人站在一旁,一部分人拉着秦钟阳,一部分人挡在李瑞身前试图阻拦有些激动的秦钟阳。 范旭阳和孙韶这一推门,像突然掐停了里面的时间一样,众人一时来不及反应统统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定在当场,扭头看着门口的范旭阳和孙韶,定了足足十多秒,才有李瑞一声讥嘲的笑声打断了这种怪异的氛围:“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然后,转向范旭阳,“你这一身捯饬的倒比先前有味道多了。” 其他众人也像重新活络过来一样,一边偷眼打量范旭阳的一身装扮,一边带着复杂的神色夸赞范旭阳这身造型确实好。 范旭阳也一边笑着接受赞美一边拍着孙韶的肩膀,“有个好兄弟,想过不好都难。”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挪向孙韶,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孙韶他们有印象,舞蹈上有点天赋,歌唱得好像也就那样,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太淡。 淡得像杯白开水,平常也就见他跟在范旭阳身后进进出出的,而范旭阳的光芒又太甚,几乎让人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也就后期排练和彩排的时候,众人注意到孙韶,还是因为他一直悠闲悠闲晃荡的样子,再加上前一两次彩排,他几乎不曾犯一些基本的错误,才开始多留意起来,但三两天一过,众选手基本都不再范基本的错误后,再看他的时候,也不觉得他出色,连评委老师看了他,都频频摇头,说:“不应该啊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他们不清楚,但是,那表情总归是说,孙韶不怎么样,这他们还是看得懂的,于是,孙韶又被他们撇了开。 但没想到…… “碰——”的一声,门突然再次被推开。 “第一组选手跟我来,第二组选手准备。”场务的声音通过麦克风,音质变得有些震耳朵,众人一惊,纷纷回神,比赛开始了。 第一组选手出去以后,第二组选手显然进入了赛前最焦灼的状态,两人站在一起,眼神相对时,都是笑笑便转开,其他人也无心在想其他,各自找了座位坐下,做一些能舒缓紧张的事情。 这时李瑞走到了孙韶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站到他旁边。 孙韶不解地抬眼看他:“?” 李瑞抽搐了一下嘴角,“我们是一组的,你别跟我说下午才抽的签,你就忘了这回事?” 孙韶尴尬地笑笑,心说,还真忘了。 至此,孙韶也不禁打量了一番李瑞,李瑞本身其实也是十分出色的那种人,长相是那种阳光大男孩的类型,身形没有范旭阳健硕,但比自己要好,并不是很瘦削的那种,家境应该也很不错,从小就浸在音乐里长大,通身的每个细胞大概都有一种叫气质的东西,用句时下流行的话,那就是整个人从骨子里就透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感觉。 今天,他身上的这套演出服,显然不是组里提供的,拼接色休闲西装,加休闲裤,里面是英伦格纹的衬衫,整个人充满了雅痞的风格。 再加上他选的那首外文曲目,这不用比了,看亮相就输一截。孙韶心中暗忖,而后失笑。 “你笑什么?你一点不紧张?”旁边一直留意着孙韶的李瑞顿时不乐意了,“还是你看不上我这个对手?” “……没。”孙韶收敛笑容,诧异一下之后,心里发苦,旁边这真是个祖宗,先前在门口,听到十个选手里,只有他一个对范旭阳的事情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孩子,倒是直率得很,也傲气的很,只是是蜜罐里泡大的,还不知道什么叫可做不可说。但总的来说,孙韶倒觉得对方算难能可贵。 而现在,看李瑞一点也不掩饰地对他发难,孙韶倒郁闷了起来。 一旁坐着的范旭阳看两人的样子不禁闷闷发笑,“李瑞,你别介意,小勺儿就这样,容易陷进自己的大脑里,想东想西便发笑或发呆。” 范旭阳一接话,李瑞倒懒得在跟孙韶搭话,立即和范旭阳你来我往聊起来,好似在李瑞心中,比起范旭阳这个劲敌,孙韶这样的,分分钟秒掉他是妥妥的,跟他较劲确实没意思,指不定这场结束,孙韶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孙韶眨眨眼,弄清楚了情况后,失笑,然后对背对着李瑞对范旭阳做了个手势,那意思是说——劲敌啊! 范旭阳也对孙韶眨眼——别寒碜人。 忽然,前台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传来,他们知道,两位选手已经唱罢,接下来便是评委点评和场外投票计数,谁的票数多,谁就直接晋级了。 休息室里众人都有些紧张,大家互相看了一眼,都有心想到场边去看看情况,但是又没人动。 孙韶卷着嘴角低头捏自己的手指,心里倒是一点紧张也提不起来,他想,唱歌如果不能是种享受,要背上这么多东西,才叫真的折磨。 第十六章 前面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一次比之前几次都要响亮的多,像是晋级的那位选手是众望所归似的。 站在幕帘后面的孙韶,笑眯眯的隐在黑色的幕影中,看着台上两人天差地别的表情——范旭阳那一脸灿烂的笑容,秦钟阳带着面具一脸便秘还飞挤出“我很为你高兴”的表情。 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些其实还算是有趣,就像见证一场荒诞剧诞生的整个过程一样,孙韶抿唇在心中偷乐。 范旭阳甩着头发,一脸笑容地从台前跑下来,停留在等着上场的孙韶面前,宣告一般地对孙韶说道: “小勺儿,哥晋级了!” 孙韶点头,“知道知道,我都看到了。” 范旭阳听了,笑得更欢,同时像想起来似的,“对了,你妈刚给你打电话说什么,是不是家里有事?” 孙韶失笑,“哪儿啊,老太太呼朋唤友,找了一堆街坊领居在我家电视机前面守着,结果都过半了,还没看到我,有些熬不住,问我什么时候出场。” 孙韶想到刚刚电话里母亲三令五申跟他说的要好好表现的话语,要不是知道母亲的真正想法,他定以为母亲是想让自己一路比下去继续夺冠呢。 “儿子,我跟你说啊,楼上郝会计也在咱家呢,那小老太,天天就绷着个脸,一天到晚钱钱钱的,儿子,你得给妈争口气,好歹我们是上过电视的人,要好好表现,虽然咱说好,唱完这场就退赛,但是,这得是咱自己退赛,可不是表现不好,人不要咱,知道不?表现好了,回来妈给你弄好吃的。”孙韶将母亲在话筒里的叮嘱悄声跟范旭阳学了一遍。 范旭阳哈哈大笑,“你家老太太够可爱的!” 孙韶也笑着点头,顺便努努嘴,示意他收敛点,他身后跟着的秦钟阳一下舞台,原先的笑都快绷不住了。 范旭阳眼珠一转,伸手拍了拍孙韶,也不说加油不加油一类的话,他知道孙韶不需要,随后,转身跟亲兄弟似的,搂上秦钟阳的脖子,“啊呀,钟阳,算起来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原本,我还一直忐忑呢,结果谁知道最后效果这么好,对了对了,我刚上台那一亮相,下面的尖叫声你听到了没?好家伙,差点震聋了我……” 孙韶看着两人走远的身影,不禁摇摇头,范旭阳这也够促狭的了。 “李瑞,舞台灯光一暗你就跟着舞团走上去,孙韶你备场,徐玲,最后一次检查孙韶的话筒。”场务在后台通过众人的耳麦吩咐了一句。 随后,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再清静时,就只剩孙韶一个人站在幕帘后,静静备场。舞台前的灯光暗了又明,李瑞坐在了钢琴前,他周围是身着芭蕾服饰的几个男女舞者,孙韶在后面看着眼睛微亮——首演就这么高难度的,边弹边唱啊! 钢琴声突然响起,先是一个个难成曲调的低音,像初学者的生嫩,慢慢的,音阶发生变化,汇成了起伏的曲调,本来僵硬着的舞者也想八音盒里的玩偶,一点点的动了起来。 随即,李瑞对着钢琴前的话筒轻声唱了起来。 “如果月亮明天不再发光 只要看到你笑,一切仍会如旧 这就是能使我快乐的 我的灵魂……” 居然是西班牙情歌王子的歌《A Gritos de Esperanza》的中文版! 孙韶眼里闪过诧异,他先前彩排时也听过李瑞的歌,那时候还是原文的版呢,这类歌,原文版肯定比中文版更能唱出滋味,但是论打动观众,当然是换成大家能听懂的语言更好。 孙韶诧异的是,李瑞居然在最后正式开唱中才唱中文歌词版的,可见,不是有极强的好胜心想出奇兵获胜,就是有绝对的信心。 孙韶微微挑起嘴角,听得很认真,上辈子他只顾着自己一个劲紧张去了,根本没有闲心关注过这些,现在想来,倒是挺傻。 听着听着,孙韶便眯起眼睛,不由地轻轻随着李瑞的钢琴声和歌声微微晃动身体,显然是沉迷在乐曲之中。 说来也巧,孙韶所站的地方其实很隐秘,从舞台下方看过去,不管哪个角度,是都不可能看到的,但恰恰舞台上李瑞所在的位置只要一抬眼,就能完全将孙韶整个人收入眼眶。 李瑞唱完一小截,微微呼出长气,调整情绪时,这一抬头,恰好看到了孙韶,当下心里微怔,随即,立即调回视线,专注于自己的表演,心里飞速地闪过一个疑问——那个孙韶,他刚刚的神情……他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对手喝彩?! 如果一首歌能连你的对手都露出这样沉迷的神色,其成功自然不言而喻。 由此衍生的一种自己的实力都折服了对手莫大的虚荣与满足感,让李瑞忽然觉得孙韶也并没有那么一无是处。 等李瑞唱完最后一节歌词,手上的钢琴声未停,眼神却不受控制迫不及待地去看孙韶的表情,孙韶也已经从李瑞的曲子里跳脱出来,正若有所思的样子,这让等着看孙韶完全迷醉在他乐曲里的李瑞不由大失所望。 正要挪开视线时,孙韶忽而抬眼,两人不期然地视线相撞,孙韶一愣,像是十分出乎预料,而李瑞则尴尬地眨眨眼,孙韶抿唇露出一个笑容,以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果、然、很、强。” 李瑞看了,眼底滑过复杂的神色,而后微微不屑地挪开了视线,手中的钢琴曲也到了尾声,一个收势,最后一个音节流泄,手指已停,余音不止,现场立时又是一阵欢呼声。 李瑞站到了台前,主持人上前去,接了两句话,将李瑞恰到好处地夸赞了一番后,请评委开始点评。 后台的孙韶则收回了视线,托着下巴感到好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最后表演结束会以那种眼神来看他——那种想获得若隐若现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撇开李瑞最后那个奇怪的表情,不得不承认的是,李瑞确实很有实力。 可,孙韶又陷入之前的思考去了,李瑞的歌声和钢琴都不差,但是两者放在一起,大概是李瑞今天最大的失策。 果然,外面传来一位评委的点评:“……如果你今天是找人给你伴奏的这首歌,那你今天的表演就无懈可击了,你知道吗?你错就错在你自己钢琴伴奏了,你弹钢琴的时候更像个钢琴家而不是歌手,你忘记了,你的嗓子才是你表演的命脉所在……” “……李老师说得有些绝对了,我倒还有些其他看法,这是我们选手多才多艺的表现所在,其实钢琴和歌声如果……”一旁另一个评委立即接话。 从孙韶的角度,只能看到李瑞和主持人的后背,看不到李瑞的表情,而李瑞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也不知道表情是什么样的。 点评结束后,主持人将李瑞请到后台稍作休息,然后串讲了一段词,便念道了孙韶的名字。 舞台灯光又暗了下来,孙韶的手下意识地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摸到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摩挲了两下,纸条上的字像是又浮现在眼前一样:“吃好喝好,好好唱歌。” 母亲的话也恍恍惚惚地回响:“唱就得唱得像样,咱是自己不想比了,可不是技不如人。” 孙韶无意识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盯着黑洞洞的舞台,想着这首歌之后,自己就要申请退赛了,但……这不是结束,这是开始。 他微微曲了曲手臂,这是他上辈子养成的上台前的习惯,像一个大气的动作。 李瑞走下来,孙韶走上去,两人在黑乎乎的幕帘间擦肩而过。 虽然看不到李瑞的表情,但是孙韶觉得,在那一瞬间,李瑞好像用黑漆漆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舞台正中央,孙韶站立,深吸一口气,一种熟悉的感觉豁然间充斥了孙韶全身的细胞。他在黑暗里睁眼四外扫去,周围漆黑一片,只有舞台下的荧光棒和电子板闪着光,在混杂的晃动着的电子板里,他还看到了几个“韶”字的板被举着微微晃动。 “咔嚓”!台上的高光唰地一下全部亮了起来,台下顺势一阵鼓掌声。 孙韶卷起嘴角,拿起话筒,双腿自然地分立站着,眼睛微微眯了点,在音乐响起的同时,他心里似乎也有歌曲在回旋,他张口: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我要对你深深的鞠躬 因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掌声雷动 心潮翻涌 这是开始不是最终……” 台下稍稍有一瞬间的静默,忽而爆成一瞬间的掌声与欢呼,舞台左前方三位评委也不由相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艳和顿悟——这孩子果然是临场型的! …… 与此同时,H市的各个角落里。 “诶,孙阿姨,你家小勺唱歌真有两把刷子,我觉得比先前那些都好听啊!”与孙母相熟的大婶高声笑着夸赞。 孙母谦虚地笑笑,“唉,小孩儿嘛,平常就有个这爱好,唱唱也好,见见世面。” 楼上郝会计似笑非笑地瞟孙母,“你们别给她灌迷魂汤,这个路子不好走,小孩儿年纪轻轻还是要靠双手创造财富。” 街坊领居里有点头的,有打岔的,有为孙韶的才华不平的。 “郝奶奶,我看小勺哥唱得就挺好听的,他要当歌星,我就天天买他专辑。”一个羊角辫的小姑娘摇头晃脑地说着。 “小姑娘家懂什么,中国多少亿人口,你看被人知道的明星有几个?一天到晚就做明星梦。” “但之前那个李默不就红了吗?你看人家现在多威风,上次还在国外开巡回演唱会了,年轻人不追求理想,那就是一种变相的死亡……”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就孙韶能不能红已经吵到了年轻人该不该有梦想有追求有抱负上去了。 孙母看众人争得面红耳赤的,连忙摆手,“大家说得都对,都对。不过我儿子说了,今天唱完就要去申请退赛了,唱歌比赛当明星还是有点像飘在天上的云,他就是去体验体验,暑假结束,还要去好好念书的。这场比赛很难得的,大家都别吵,就当给我小老太个面子,安安静静听完我儿子唱的歌,行不?” 众人这才悻悻作罢,各自坐在自己的小杌子上看电视。 “你养得儿子蛮好。”当屋子里只有电视在响的时候,郝会计忽然在孙母身畔低声说了一句。 孙母顿时笑得见眉不见眼,心说,今天就这句话最中听。 H市另一个角落里,一家正在打烊的面馆里,外面的大厅中,服务员和后勤人员正在收拾着桌椅,后面的休息室里则没这么安生。 “诶,六哥,别换台,调回去调回去。”黄毛指着挂在员工休息室墙上的宽屏电视哇啦哇啦地抗议。 贺六瞥他,“你不去外面看着,当着老板的面窝休息室里偷懒,你还指使老板?” “啊呀,六哥,都这个点了,外面都要打样了,我打过招呼的,他们收拾到尾了我去扫一遍不就成了嘛!快着点,六哥,调回去,刚刚那个台那个中国男声的比赛,我好像看到那天来我们店里吃面的小哥了。” “哪个小哥?”贺六纳闷,手上的遥控器已经开始往回调,“我们店里来吃面的,天天都有好几百呢!” “就那个,第一天开业时,下午来的,面还是辉哥给做的……诶,你看,真是他!”黄毛指着电视里的孙韶傻乐。 贺六一看,还真是,要不是这孩子那天一开业就给点了道他们单子上没有的面食,他也不一定能记住。 贺六甩了遥控器坐到沙发上,“哎呦,亏了,是个小歌星啊,早知道那天让他给我们拍个照签个名就好了。” “六哥你懂不懂啊?人家这比赛呢,什么歌星啊?”黄毛鄙夷地看了眼贺六。 贺六甩给黄毛一个眼刀子,“你还真别说,我就觉得这小哥的歌唱得正经不错,比那什么小宁小红的唱得好多了,指不定以后就是大歌星。” “什么小宁小红,那是宁晓宏,人家现在是偶像歌手,红透半边天了,小哥跟他比估计差的有点远,前两天隔壁街不是有家店预售宁晓宏最新的专辑吗?你没见到店里吃饭的那些小姑娘说么,天不亮就来排队,排到中午才买到,在店里一边吃面一边跟打了鸡血一样尖叫。”黄毛无语的睇着贺六。 贺六一巴掌拍过去,“小屁孩懂什么,我看那宁小红就一般,但这小哥的歌却不一样……” “嘿嘿……”黄毛傻笑两声,“六哥,你还懂音乐啊?” “去你妈的!”贺六笑骂一句,用脚踹了黄毛一下,不再说话,专心看起了电视,心说,我他妈是不懂音乐,但我懂人心,能弥久留韵的歌,不是用嘴唱唱就行的,吃面小哥这歌唱得,啧啧…… 第十七章 “老板,你还真别说,你这主意今晚算是光亮了一回。”酒保阿金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挑起嘴角看着座无虚席的酒吧,“范旭阳面子够大啊,看这群少年少女的亢奋劲儿,都赶得上看现场了。” 今晚的酒吧确实热闹,但这种热闹劲又不同于以往,来得人多是年轻人,年纪大的这两天反而不大往这里跑了,大约是有些受不住这些年轻人的折腾劲儿。 人群里氛围虽然都很高昂,但也并没有阿金说得那么夸张,大部分还是坐着的,往日里蹦跶得几位欢快的舞池,今天就显得比较空荡。 大家都守着挑高放的几台大电视,一会交流一会议论的,而尤其在刚刚范旭阳出场时,气氛陡然升到了顶点——一群人都是来酒吧看范旭阳的。 “确实,比前两天多了一倍人不止,范旭阳魅力确实不容小视,前两天我找的那几支小乐队,一上场,你没见下面那些小姑娘脸上那失望的神色哟!”酒吧经理梁城笑言。 “我还闹不明白现在年轻人想什么,你说前两天是为了来看范旭阳真人也就罢了,今天这种节目回家自己守着电视看不是更乐呵,一个个居然都往这里跑,听说我们这里摆开电视整晚都直播,居然还呼朋唤友的来。” 易辉也跟着笑了,“是想不明白,可见我们都老了。” “你才二十八,别见天说老,整得我忒有压力。”梁城捋了一把自己已经微微见秃的头顶,垮着一张脸苦叹。 “城哥,这跟老不老没关系,你想想你看世界杯那会的兴奋劲儿,就差不离能猜到这些人的心思了,好歹范旭阳每晚这个时间段都是在我们这唱歌的,这些人肯定抱着能更接近范旭阳的心思才来的。”阿金擦完桌子又抽了块白毛巾在擦杯子。 梁城眼珠子一转,摊手,表示自己想象无能,“那能一样吗?看世界杯那会儿我可忠诚着呢,哪像这些孩子,见天儿地换人喜欢,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的。” 阿金嘿嘿一笑,不再搭话,他可不说自己也是年轻人那拨的,年轻嘛,喜欢的东西翻来覆去总跟美好挂钩的,说来,他们也是忠诚着呢。 易辉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正准备到后面去抽一根时,电视里报了个名字,刚刚起身便又坐回去了。 梁城和阿金也怔了一下,“诶,这小子也是参加比赛的啊?” 说话间,电视里的舞台光线已经暗了,再亮起来的时候,孙韶已经站在了上面,酒吧里一些经常来看范旭阳他们演出的,陆陆续续有人认出了总是站在范旭阳身侧位置的孙韶,不由再次喧闹了起来。 “这不是范旭阳乐队里新来的那个新人吗?” “是啊,你没听说啊,那次地下广场的时候,他和范旭阳合唱那首《朋友》,唱完后,范旭阳不是说也是参赛选手吗?” “真的?那次我没去啊,长得没范旭阳帅啊,歌唱得怎么样……” 这话语还没落,说话人便已经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因为电视里的孙韶已经开唱。 “……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我要对你深深的鞠躬 因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这个少年曾经多普通 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巅峰 ……” “总感觉不对劲……”阿金趴在吧台上,盯着电视里的孙韶喃喃自语。 “不对劲?哪里不对劲?”易辉扭头看他,“唱得不好?” 阿金挥挥手,“不是,不是,唱得挺有感觉的,但是,这首歌,老板你听过原唱么?” 易辉仰脸想了会儿,摇摇头。 “唉,老板,这首歌刚出来的时候也是红极一时啊,街头巷尾都在放的。”阿金惊讶地睁大了眼。 易辉失笑地摇头,“那大概是我没留心。” 阿金点头,“老板你听歌词,这首歌原唱唱得是一种感念与欣悦一类的,总得来说,比较向上的感觉,但是孙韶唱得这感觉……你有没有觉得他唱的‘你’和‘光荣’,说得根本不是明面上的那回事?哎呀,说不好说不好,就是种感觉,我又不是评委,随便扯的。” 梁城笑了,“小孩儿心性,一首歌还诠释来诠释去,管他什么意思呢,我感觉这歌唱得不错。” 易辉扭头再看屏幕中的孙韶,不置可否端起了一旁的杯子抿了口酒,“……确实有深意。” 阿金眼睛一亮——老板这是再肯定他的想法啊?没想到老板居然也有在厨房之外的地方发表意见的时候。 “…… 这是属于我们的光荣 敢做敢想的人不平庸 我已经知道我该何去何从 这是送给你的欢乐颂 每一个你都是我最真的自我 ……” “诶,他把最后一句词改了?还是紧张唱错了?”阿金诧异。 易辉转过头挑眉看阿金,“?” “原句唱的是‘每一个你都是我伟大的英雄’,他唱成了‘最真的自我’。”阿金给易辉和梁城解释。 梁城耸耸肩,看完孙韶表演后,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这小子我看也不错,我要不要顺便找人再宣传宣传,这个比赛我看就这点地方不错,能顺道给我们酒吧打打免费广告,我去找人,把这小子的海报也贴贴,再给这热度加把火。” 阿金无语地看他。 易辉则在心里默念了两句“最真的自我”,若有所思,随后放下酒杯,夹着烟,走到后面去了。 曲终声落,孙韶也在自己心里再次呢喃道——每一个你都是我最真的自我,我不逃避也不否认,梦已经做到了巅峰,“光荣”与否,我们都该知足了。我已经知道该何去何从,这是送给你最后的欢乐颂。 舞者摆完最后的姿势,音乐也停止,孙韶微微抬首扫了一圈场下,台下人大部分正有些微微发怔,像是还没缓过神,忽然,一个高亮的声音喊出“孙韶”二字,场下像突然被点燃的焰火一样,舞动起荧光棒,纷纷为孙韶欢呼,“孙韶”两个字忽然就变成了音波,一群群地在舞台下荡漾。 这一刻,孙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来,过去的种种原先一直像层包裹蚕的茧子一样束缚在他身上,让他时时事事都想着要跳出这个圈,要远离这里,但就在他唱歌的那一刹那,孙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只茧子被破开了,直到此刻,孙韶不但感激起上天,也感激起前世的自己。 只有走过了,他才能不再奢望,否则,这些才是他永远的梦魇。每一个过去的自己,不应该是他的梦魇,而是造就现在的他的基石。 过去,现在,与未来,合起来,才是他,他已经比一般人幸运多得多了。想到这里,孙韶终于露出的不再是抿唇的微笑,而是一种豁然开朗的笑。 舞者纷纷散去,主持人走上来,站到了孙韶身旁,表情略显夸张地说道:“看来,我们孙韶自己也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 意指孙韶脸上灿烂的笑容,孙韶也不辩解,只微微一点头,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 “孙韶你唱得真好,我们在后面都红了眼眶了……比赛前,我们都看过海选时的录影,当时我们评委其实都不看好孙韶的,相信很多朋友都和我们一样,来现场的很多粉丝支持孙韶的也不多,但是这短短的半个月,就半个月啊,今天,孙韶站在舞台上向我们证明了自己。可想而知,孙韶在这半个月所洒下的汗水,孙韶,你此时有什么想说的?” 孙韶握着话筒,一边笑一边抽搐着眼角,瞥着身旁的主持人,心说,主持人你靠不靠谱啊?不实地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懂不懂啊?我都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洒了什么汗水,你让我怎么接话?抱着话筒边说边哭边感激节目组? “其实还好……”垂眸想了半天,孙韶实在说不出主持人想听到的话,便低声地敷衍。 主持人也机灵,将孙韶的这种不善言辞当成腼腆,立刻就接过话头,将孙韶给称赞了一遍,夸对方既努力又腼腆,是个勤学的好学生,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都能成功云云,而后,才将话题引到评委点评上。 几位评委相视了一眼,其中之一没有发评,倒是反问孙韶最后一句歌词为什么要改。 孙韶捧着话筒,垂下了眼皮,道:“……改了吗?我没注意,大概记错词了。” 几位评委脸上滑过显而易见的失望,转而,三人一一专业点评起来。 总得归结起来,分为两种意见,一种说孙韶临场感不错,发挥的比平时彩排好太多,但是,对歌曲和歌词的感觉没把握住,没有唱出一种善的感念,是对“你”的把握不到位导致的。另一种意见则说,孙韶唱出了这首歌的另一种感觉,唱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那首《光荣》,而最后一句词,其实恰恰有种对那个“你”的重新释读,不管怎样,孙韶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两方稍稍争持了一下,主持人便打断,进入李瑞和孙韶比拼晋级与否的时候了,李瑞走上台,两人分别站到一个升降机上,被升上去,票数多的,自然能留在上面,票数少的,就会落下来。 在两人站上去,并升上去之后,台下几台摄像机全方位运作着,在捕捉上面两人的神情。 主持人也在场上拼命煽动着紧张的氛围,让现场和电视机前的大家赶紧抓紧时间进行手机短信投票,你所支持的人的命运就握在你手上。 孙韶站在高台上,微微失笑——这句话真有煽动性,掌握另一个人的绝对命运。人有时连自己的都掌握不住。 忽然,他感觉到离自己两步距离的另一个升降台上传来的视线,不由回视过去,与一双神色异常复杂的眼睛对在了一起。 孙韶困惑了一下,“?” 李瑞抿唇挪开视线,但没一会儿,又悄悄挪回来,孙韶释然地笑笑,心想,李瑞大概觉得自己先前轻敌了,现在正在懊悔还是其他吧。 这么想着,孙韶便送过去一个安慰的笑容——没关系,你还是会直接晋级的。 结果,对方当即白了脸色,带着点愤懑移开了脑袋,闹得孙韶有些茫然。 孙韶记得上辈子这场对决的结局,虽然这次他知道自己因为很多原因的表现比上辈子好十倍不止,但是这种比赛,涉及方方面面,不是谁唱得好,就一定能赢的。 上一次,他们一起站在这个升降机上,他几乎紧张到胃痉挛,只在心里祈祷自己能直接晋级,但是结果还是他以少于对方一半的票数输给了他,成为待定的那一拨人。 原因也很清楚,他在海选时,表现本就很一般,长相家世才华各方面能宣传的点实在太少,组里能拿来做文章的事情几乎没有,就连一张宣传海报都拍得十分平平,一点特色和亮点都没有,又没有能让人一眼记住的长相,自然不可能在比赛时仅凭一首歌,就在短短的四五分钟里拉到一堆支持他的人。 相较而言,李瑞跟他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李瑞家世很好,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难得是,组里并没有直接拿他家世做文章,只说他算是个中国式小贵族的人物,然后各种自小各种音乐奖项,各项荣誉,再加上他那张很符合时下小姑娘们喜欢的奶油王子型长相。 在还没有比赛前,他的粉丝团都形成了,数量不在少数,连正式的组织名字都有了——叫李子糕,听着倒是很酸爽可口,跟李瑞的脾气倒有点异曲同工的意思。 最后升降机上,李瑞以高出他一倍的票数,将他秒杀的妥妥的。 孙韶想,这一世,从这一点上来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看看全场到的观众,一大半都是范旭阳和李瑞的粉丝,剩下的,不是节目组找人凑的,就是个别几个人拉拉杂杂很稀少的一些支持者。 “五四三二一,停。”主持人叫停,“好,现在我们一起来看大屏幕上的数据。” 场下一片哗然,孙韶依旧带着浅浅笑意,背对着大屏幕,好似这一切其实与他关系并不大,实际,在孙韶心里,这一切,现在看来,确实与他关系并不大,他已经将自己想做的都做了。 主持人咋舌感慨了一下,然后让升降台上的两人准备好,升降台将启动。 果然如此。孙韶带笑地在心里暗自感慨,他的台子慢慢降了下去,下去前,他抬头李瑞低头,两人再次相视,孙韶微微一笑,李瑞眼珠漆黑,孙韶看不懂其中的情绪。 下来后,孙韶往前走,随意朝后面的大屏幕瞟了一眼,却突然愣住——只差五票?! 主持人走过来,又是唏嘘又是安慰,一边感叹在如此大的投票基数中,五票的微差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的,又一边鼓励孙韶,别气馁,一会还有机会一定能晋级。 孙韶回神,笑着对主持人说没事,主持人让人将李瑞也降下来,对着两人又一起说了些场面话,便让两人先去后台稍作休息。 走到幕帘后的一刹那,李瑞突然伸手抓住了孙韶的胳膊肘,“你……” “怎么了?”孙韶奇怪地看他,心说,这个李瑞自上了舞台后,就好像一直怪怪的。 “小勺儿?”范旭阳在前面眯眼看着黑洞洞的幕帘小声呼唤。 “旭阳,我在这儿。”孙韶应了一声,李瑞也突然放手,快他一步走了进去。 孙韶原地挠挠头,走到前面,和范旭阳碰了个面,范旭阳垮着脸看他,孙韶被他的表情弄得失笑:“干嘛?我欠你钱啊?不就是输了吗?刚好,我去后面找许编导,说一下退赛的事情,一会我就不上去了。” “啊?”范旭阳张了嘴,不知作何反应,“你之前不是这么打算的……” “嗯,我现在想想,其实就算我这场比赛争取了晋级的名额,证明的东西也挺没有意思,还给别人带来麻烦,索性,现在去说了吧……”孙韶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道,“我觉得我已经得到我最想要的东西了。” 第十八章 “噗……咳咳咳……”许若琳一口水喷出来,呛得直咳嗽,孙韶赶紧从一旁抽出纸巾来递给她。 许若琳没好气地接过来,擦了擦,才阴测测地看向孙韶,正色道:“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孙韶点头,“许编导,我是认真的,你就让我退赛了吧,这样也正好给你们省了一个名额。” 许若琳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个笑容,力求让自己现在显得和颜悦色的,“孙韶,你看,你又对自己不自信了吧?” “你刚刚虽然没能直接晋级,但你只比李瑞少十票,你要知道,这在大基数的票数里,五票之差几乎可以说是没差别了,而且,评委老师的点评你也听了,显然评委老师也都很看好你。咱们现在别闹了,啊,快回去,一会后面两场结束,就该你们待定的上场了,我看刚刚的形式,你肯定在那三个由评委老师指定晋级的人里面。” 孙韶微微苦了一下脸,认真地看向许若琳,思量了一下,再次开口:“许姐,我叫你一声许姐,我知道你和组里对我很好,但是,我是真心实意来退赛的。我真的不适合这里,我知道我这样很不好,要给组里添很多麻烦,但是,我觉得我现在提出退赛,还比较好操作,说我放弃比赛还是一会别让我晋级都行,但是,如果我晋了级再来退赛,到时候肯定更让组里难做,然后,替补我名额上来的那个选手应该也会很艰难……” 许若琳一拍桌子,“孙韶,你知道难做,就不能不退赛吗?咱们这里几乎没有这样的先例。” 孙韶露出十分愧疚的表情,低着头,悄声道:“真对不起,许姐。” 许若琳冷着脸,丝毫不为孙韶的愧疚动容,她冷声道:“那今晚的比赛你也必须给我撑完,我没有权利允许选手退赛。这事必须要商量过后才行。” 孙韶抬头,抿了抿唇,低声道:“比赛制度我都看了,退赛找许姐你就行了的……” 许若琳看他这样,心里又来气又恼火,但是,刚刚的比赛她在后面也看了转进来的录制,评委那充满争议的点评,在她看来那都是炒作的卖点,有争议才有红火点,整个比赛到现在为止,也就范旭阳、李瑞和孙韶三个人的点评是有争议的,其他人,不是平平地夸几句,就是毫不客气地批一顿。 这好人才就跟好书一样,有争议的书多半都是能解读出一百个哈姆雷特的,而一面倒的书,则完全争议的必要。 但,这刚翻开有点好书苗头的人立即就要给她撂挑子了,这么想着,许若琳忽然觉出点不对味,这孙韶一开始对唱歌多狂热,她和那些评委也都看在眼里了。 整个培训期,明面上看着,孙韶好像一点也不用功的样子,甚至大半时候,跟个透明人一样,但是,刚刚比赛时表现出来的水准,可跟海选时是天差地别。说明,这个培训他还是花了很大心思认真去学了,只是平常故意藏着掖着,很低调的样子。 再者,如果真的无意于此,为什么范旭阳一邀请他去组乐队到处唱夜场,他就答应了,天天晚上跟着范旭阳往各个酒吧跑,难道不是为了多一点临场表演的经验? 许若琳眼珠子死死盯着孙韶,短短时间里,她心里已经转了九曲十八弯了,再开口时,嘴里的话就不自觉加重了问询的意味:“孙韶,你是不是对组里有什么要求,你提,能满足的,我尽量给你想办法。” 孙韶愣了一下,抬头去看许若琳的表情,心底当下就生出一种无奈,这种表情,他上辈子看了千千万万遍——是那种看不识趣的小人物的表情,好似他正无理取闹,拿乔做戏,种种所为,不过是为了争取更高的利益。 孙韶抹了一把脸,再抬头,脸上的笑也变得虚妄起来,对有些人,你说真话反而没人信,她想听的恰恰是假话。 “许姐,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能答应。” 许若琳高高挑起一边眉毛,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沉吟了一下,看孙韶那种神色,像是准备狮子大开口一般,她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无比,“孙韶,你要弄清楚自己的价值,你好好比赛,其实比什么都强,你家里的情况,大家都有数,李默只有一个,但是你,孙韶,我们却可以找到千千万万。” 孙韶虚虚地一笑,点头,“那我退赛。” “你……”许若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他。 “我说真的。”孙韶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认真地与许若琳对视。 半晌,许若琳败下阵来,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孙韶,蹙眉,“你是真的想退赛?” “不是,我其实是想威胁你们,让组里满足我狮子大开口的要求。”孙韶笑着,似真还假地说着。 许若琳也被他弄得有些糊涂,心里揣摩又揣摩,但不管孙韶说的是真是假,她能答应他的,还真除了退赛以外没有其他。 就像她刚刚说的,李默只有一个,孙韶,虽然现在看着好像有点东西,但终究还不够,这样的孙韶,她能找到千千万万。 这个比赛,开赛这么多届,她也不矫情,说什么绝对清汤寡水一样白,但是,灰色的地方,却不是给孙韶这样的人留出来的。 孙韶最好的出路,在她看来,就是拼尽了全力去比赛,既能为她们节目组带来收视率,又能为自己博一条出路。可惜,现在全被孙韶自己给毁了。 许若琳看了孙韶一会儿,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个二五六来,但最终还是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电话一通就说道:“赶紧通知下去,孙韶因为家中有意外,今晚比赛后半截出席不了。” “你管什么意外,反正往严重了说……不是,不用说那么清楚,就是暂时不能出席比赛,后面怎么进行?按我们当初拟的第二套方案进行……对,就是这么严重的意外。……嗯,你们看着圆,对,今晚只需要再删除一名选手就行,其他不变,留两个对决就行。……嗯,好,有事再往上报。” 摔下电话后,许若琳淡漠地看了眼孙韶,然后扭头看窗外,“你今晚回去想清楚了,我还是给你留了最后的后路,明天来我办公室,你自己跟其他负责人说你最后的决定,是走是留,你自己承担后果,我不再拦你。” 孙韶闻言,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虽然明天还有一场不好的排头要吃,但是,他知道,这是许若琳再能为他做的最好的打算了,当然,其中也不乏许若琳不想一个人顶起其他负责人责难的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孙韶还是感激许若琳,因为许若琳本可以咬死了,不搭理他。 “许姐,谢谢你。”孙韶真诚地道。 许若琳无奈地对他摆手。 孙韶站起来,走到门边时,许若琳突然幽幽地问他,“孙韶,你现在知道自己适合什么了?” 孙韶没有回头,只轻轻点头,“知道了。” “是什么?” “能让自己的心放得坦然的路。”孙韶回头对许若琳笑了一下,“小老百姓的小日子就很适合我。” 许若琳看着孙韶的笑,微微有些失神,等她回神时,办公室里只剩她一人,她幽幽叹口气:“傻……能懂这个的,多半不是小老百姓的命,看不透装懂的,就难过了……” 许若琳的叹息,孙韶自然没听到,他现在只觉得外面的空气清晰得让他恨不得能永远泡在里面,他转过长廊,心里有一股想找人说说话的冲动,掏出手机,翻开了电话簿,上下扫了一轮,除了家里,居然暂时没有一个人能打的。 而家里现在应该都是人,打过去,他妈接了,也说不到几句话, 正想着,电话忽然进来了,是他母亲的。 “喂,妈,你怎么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过来?” “儿子啊,你没事吧?”孙母很焦急。 “没事啊,怎么了?”孙韶纳闷。 “吓死我了,刚刚电视里那个不负责任的主持人说你出意外了,后面的比赛流程要改什么什么的,我一听就傻了,要不是郝会计提醒,我都想不起来给你打电话,儿子,你真没事啊?”孙母听了孙韶的话,还是不放心地再问了一遍。 孙韶失笑,“真没事,我刚刚去申请退赛了,节目组为了降低不良影响,只能这么说……”孙韶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他也不想再回后台,便顺着小长廊七拐八拐弯了出去,跑出了演播厅,找了个能看到天的阳台,就地盘腿坐在了那里。 “……那也不兴那么说啊,这不是咒人嘛……”孙母不满地嘀咕。 孙韶左右无事,便陪着他母亲拉起家常,大半是孙母抱怨他听着,时不时安慰老太太几句,十来分钟过去,孙母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撂下一屋子人跟儿子这么说下去不好,便又叮嘱了几遍就挂了电话。 孙韶看着挂断的电话,微微有些失落,他其实还有话想说,但是母亲的絮叨和关心又让他说不出口,他微微失神地仰脸看了看天。 就在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他不认号码,他狐疑了一会,按了接听:“喂……” “……孙韶?”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开口。 孙韶一个机灵,声音听着像是……“大厨哥?” “嗯。”对方沉沉地开口,隐约还能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看来应该在酒吧里。 “大厨哥,你怎么有我手机号的?”孙韶心情忽而变得好起来,抬头看着天。 城市的天因为光污染,深夜里看去,既不够深蓝,也不够璀璨,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孙韶瞅得眼快抽筋了,才终于瞅到一点星亮。 “我问来的,刚看电视里通知说你出意外了……”易辉说得有些迟疑,因为从电话里的声音来说,孙韶显然是中气十足的。 “哦,那个啊,因为我要退赛,节目组不能明着这么通知,不然有影响的,所以就编了个理由。”孙韶挠着脸解释,心里却在想,看电视听见他有意外就立即打电话给他的,除了他妈,好像就一个大厨哥了,真不知道是自己做人失败还是怎么地。 “退赛?为什么退赛?你不是说喜欢唱歌吗?”易辉有些诧异,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孙韶推测,应该是易辉走出了酒吧,找更安静的地方去了吧。 “唔……是喜欢,但这条路让我害怕,我不想变得面目全非啊。”孙韶说得一语双关。 “呵……”话筒那边传来低笑声,“以后不后悔?这种机会应该算比较难得的吧。” “唉,你别寒碜我,你要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后悔呢……” “那可就不像你了。”易辉笑道。 “不像我?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孙韶好奇。 “看着像只乖兔子,实际上藏了牙的山猫,又烈又固执,大概还有些倔,做了决定大概不喜欢回头,喜欢的东西也没有那么轻易就变,怎么,是有什么后步打算?” 孙韶咋舌,这大厨哥才见那么几次面,看人倒确实有几把刷子,想想他上辈子义无反顾要走这条路,和这辈子义无反顾不要走这条路,谁劝都没用,确实是又烈又固执,还倔来着。 “其实最开始做决定的时候,我还真的一直犹疑不决,心里一面觉得,我一定要走的,不能留在这里,但是总归有些其他想法,今天在台上唱歌,唱着唱着就突然通透了,觉得一切其实都没有我想的那么难,而且,我比其他人幸运多得多了……”孙韶竹筒倒豆子一样,隔着一个电话剖析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 他纠结,只是重来之后,他已经练成了不轻易将自己的纠结给别人看了,连他母亲,他刚刚都没说,只是孝顺地顺着孙母的话尽量逗孙母开心。 但现在,对着一个没认识几天的人居然能说出来,孙韶自己也觉得奇特,想来,可能真的是应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觉得对方大概能懂一些。 “……每一个你都是最真的自我……”易辉那头忽然含糊地接了一句。 “什么?”孙韶没有听清。 “没什么,感慨你心智跟一般小年轻不一样罢了,那后面有什么打算?”易辉否认自己说了的话。 “大厨哥,你高看我了,哪有什么打算,我就是觉得,唱歌其实可以是自己的事情,也不是要到那里去,我唱我喜欢的,我能唱一辈子,去了那里,就是给我唱一辈子,也不一定是我喜欢的。我啊,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能吃饱喝足,将我家老太太养得舒舒坦坦的……”说着,孙韶像想起了其中一茬似的,“对了,大厨哥,还没谢谢你送的菜呢。” “嗯。”易辉嗯了一声,“吃得惯?” “大厨哥出手,自然没有什么吃得惯吃不惯的,好吃得没边儿啊……”孙韶略夸张地感叹,天际飞过一架飞机,忽闪的灯光让孙韶第一眼看了还以为流星,再看,发现是飞机,流星哪有飞得那么慢的。 “还以为看到流星了呢……”孙韶撇嘴自语,“就说没那么好运。” “什么?”电话那头易辉没听清。 孙韶立即道:“没有没有,对了,大厨哥……” 就在这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他不认识的,他狐疑了一会,按了接听:“喂……” 第十九章 那晚,孙韶的电话一直打到自己的手机快没电才停,挂掉电话的时候,孙韶掐着手心里有些发烫的机体,傻愣愣地在阳台上呆立了一会。 打了近一个半小时的电话呢,孙韶砸吧了两下嘴,仰脸想了想,怎么好像生命历程人生理想世界观一类的东西都没交流上呢!好像就是东拉西扯话家常,一会说说他唱歌的事情,一会说说对方做菜的事情,再者聊聊范旭阳荷尔蒙爆满的事情, 这么琐碎低俗的东西,会不会显得他特不高端大气上档次呢? 孙韶甩甩脑袋,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一会发傻一会发愁,但是一想到这世上除了他妈,还有人会专门在这种时候给他打电话,心情又莫名地好起来,原本不透亮的夜空,看着好像也别有一番滋味。 他站在原地美滋滋地又望了会儿天,恰好看到楼下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他眨眨眼,知道是今晚的演出已经结束了,观众正在散去,自己也该下去跟节目组的人回培训基地了。 孙韶避开人群快速走到后台,前面的演员还在谢幕,没有回来,他抓紧时间,卸了妆,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便等在角落里,准备和范旭阳汇合一起回宿舍。 但被半途找来的许若琳给拦住了,现在外面正守着不少记者,就等着弄点新闻消息和热点,他可是今晚出“意外”的人,如果若无其事跟着大流一起上车被人看到,再多的话也不好说了。 孙韶微微苦了一张脸,许若琳则没好气让他今晚先回家,别跟其他选手碰面,也尽量避着点工作人员,在明早之前,最好别跟节目组里的其他人碰面。 孙韶一边点头,一边往后台跑,急得许若琳一个劲地在他身后喊跑错方向了,孙韶甩下一句:“我有东西落后台,拿了就走。” 一气跑到后台,将先前藏着的保温桶找到,抱在怀里,乘着台上人还没散,就戴着一顶鸭舌帽从后门走了,随手拦了辆出租,回了家。 到家时,孙母才刚刚送走一屋子人,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遍,看到孙韶抱着个保温桶跑回来,既惊又喜,惊得是孙韶居然深更半夜跑了回来,喜得是孙韶是真的没像电视里说得出什么“意外”,孙母赶紧惊孙韶迎进去。 母子两人又细细将退赛的事情说了一遍,时间便已经近了凌晨,孙母一听孙韶明天一早还要去节目组解决后续的事情,便立即打发他去洗澡睡觉,然后随手拎起放着保温桶的布袋子。 “这是什么宝贝,大晚上回来,连个包都没带,就揣着这玩意儿。”孙母好奇,打开了外面的购物袋往里看。 孙韶也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很自然的一件事,被孙母这么一提,心里就一虚,是啊,走得时候因为要避着人有些匆忙,随身的包都没记得拿,只能发短信给范旭阳,让他记得把自己东西带回去,但是这个保温桶却特地找了带回来。 “这是朋友的,他给我送晚饭来着,我得给人还回去。” 孙母微有些诧异,但随即变得很高兴,像是为儿子能有如此会关心他的朋友而高兴的,孙母略带些责备地道:“那得给人家把东西洗干净点,是哪个朋友,男的女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下次带回来吃个饭,也感谢感谢人家……” 孙韶挠挠脸颊,带回来吃饭什么的……他跟大厨哥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吧? 但又觉得跟孙母详细解释比较麻烦,便随便地点头,进浴室洗澡去了。 当晚,重生以来,孙韶第二次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虽然疲惫,但依旧是带着藏不住的轻松笑意入睡的。 第二天一早,孙韶起了个大早,囫囵吃了早饭,便朝培训基地赶去。 进宿舍楼的时候,楼道里还是静悄悄的,看来众人都还没醒。孙韶转进进自己和范旭阳的屋子,看到范旭阳正抱着被子从床的这头无意识地滚到那头,孙韶轻笑一声,也不戳醒他,径自找打开自己的衣柜,拿了箱子在那里悄悄收拾。 收拾到一半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范旭阳正抱着被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孙韶将箱子合上,坐在上头看着范旭阳,笑道:“怎么,没我以后睡不着啊?” 范旭阳毫不客气地一枕头拍过去,孙韶顺手接了,抱在怀里,“旭阳,你知道,我的志向不在这里……” 范旭阳一个大翻身,仰躺在床上,咕哝道:“是啊是啊,人各有志嘛……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志向在哪呢?你知不知道你唱歌时的表情啊?要跟人说你不喜欢这个,谁信啊?” 孙韶低头想了想,昨晚很轻易就能跟易辉说出的话,那些充满天马行空思想的规划,不知怎么,好像对范旭阳就是没有细细说出来的欲望,他蹂躏了两把怀里的枕头,又甩回去,砸在范旭阳的肚子上,“不说这个了,今天你们有什么安排没有?” 范旭阳坐起身来,看了孙韶一会,好像终于明白孙韶不会再改决定了,便惋惜地叹了口气,抹了一把脸,一边往洗漱室走一边瓮瓮地说道:“没,今天休息,明天开始选歌,然后进入第二轮比赛。” 说着,他突然又探出头来看着孙韶,“我一会送你回家啊,顺便认认门,省得你以后甩了哥哥我,我连哭诉的地方都找不到。” “滚你妈的。”孙韶失笑。 乘着范旭阳进去洗刷干净的空档,孙韶也不用再轻手轻脚,麻利地一通收拾,东西便都弄齐整了,其实整个屋子里,他的东西并不多,大半是范旭阳的,他来的时候,除了一些换洗衣物外,就塞了一些专辑和书。 来得时候轻便,现在走就更轻便了。 等范旭阳弄得差不多时,时间才八点,孙韶踟蹰了一下,决定先让范旭阳带着他的行李先去大门处等他,他还要再去一下许编导的办公室。 范旭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东西下了楼。 孙韶则穿过楼道,七拐八绕去了许若琳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许若琳一个,孙韶敲门进来的时候,许若琳露出一丝发涩的笑容,因为她没有在孙韶脸上看到任何她期待看到的东西,她敲了敲桌子,自知多说无益,便让孙韶先坐一会儿,她已经通知其他人过来了。 等待的时间里,孙韶头一次认真打量起许若琳,上辈子,他和许若琳几乎没有什么接触,但总的来说,在比赛期间,对许若琳,是尊敬多过其他,这辈子倒因为退赛的事情,倒和她打了几回交道。 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昨晚赛事才结束,今天大半人都会现则休息,但她已经将自己收拾的整洁干练地坐在了办公室里。 孙韶垂目想了想许若琳三番两次劝说他的行为,又估量了一下自己退赛给她带来的麻烦,他双手交叉,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想起自己上辈子时隐约听到的一些消息。 许若琳在这个地方台里熬了也有近十年,但是除了两年一次的这个中国男声地域赛是给她做的,其他时候,她能做的节目收视率实在是低得可怜,对她这个事业心很强的女人来说,想必没有比这更煎熬的了。 但是,就在后年春天,许若琳好像会跟风做一档有关于相亲的节目,据说,能多少小火一把,不过因为毕竟不是首创,后期劲头多少有些无力。 可是现在,好像还没有什么特别出奇或者有名的相亲节目,孙韶在心里思量了又思量,想着,投桃报李的事,好像也并不难做,最终开口道:“许姐,你们做编导的一般都要做些什么?” 许若琳从案上抬头看他,挑眉,“怎么,你想做这一行?” 孙韶温和地笑着摇头,“没,就问问。” 许若琳看着也有些疲惫,她揉了揉眉,放下了文件,靠在椅子上,看着孙韶道:“说白了,就是寻找热点弄点主题制作个节目。” 孙韶点头,虽然许若琳说得很含糊,他基本有听没有懂,不过他原意也不是为了这些,他接着问:“那什么算是热点?” “大众喜闻乐见的就是热点。”许若琳说,忽而嘲弄的笑了一下,“只是现在的中国我也弄不清大众到底喜闻乐见点什么了?过去吧,不管格调怎么变,还有些底线,现在呢……” 孙韶也无奈地跟着撇嘴,耸肩道:“也是,现在人口味挺猎奇的,过去相亲还讲究一对一,真诚含蓄,和美能过日子。现在呢,都是集中安排一下午,一个接一个安排了固定的时间,一碰面就是房车工作和钱途,人与人都变成了货物了,也许有一天,这种私人性的东西也能变成舞台上的闹剧,供大众‘喜闻乐见’一番。” 许若琳一怔,看着孙韶道:“你刚说什么?” 孙韶眨眨眼,装傻,“喜闻乐见?” 许若琳连忙摆手,一边皱着眉头想一边低语,“你说,将相亲变成一场闹剧,也是一个热点……也对,现在有些地方台弄些相亲节目还是比较老套,安排人做些游戏交流情感谈谈理想,再你选我我选你,一对一的,如果让这些更‘热闹’点呢?让男女将真实的现实的心里话搬上舞台呢?……” 孙韶听着许若琳的呢喃,不由眨眼——果然是专业人士,预知性十分敏锐,才稍稍一提,想法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冒个不停。 许若琳因孙韶的一句话,心里胡乱想了一通,越想越觉得心里有了个清晰的轮廓,也越发觉得自己抓住了个新的东西,也许是该自己到了翻身的时候了,等许若琳终于平复了想法,让自己回归平静时,她心里忽而冒出个疑窦——孙韶的那话真的是无心之言? “孙韶,你……”许若琳正欲开口,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其他负责人陆续到了,许若琳未出口的疑问也被打散了,再没想起来过。 其他负责人显然一早就已经从许若琳口中听到了风声,一进办公室看到孙韶时,脸上神色便不怎么好。 孙韶一边在心里暗自叹息一边还是带着和煦的笑,缓缓将事情前后说清楚,包括第一次来退赛时的情况,总之,一切归根结底,是他“不识趣”,与节目组没有关系。 其他几人只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脸上阴晴难辨,其中几个立即开口或好话或诱惑地劝孙韶,经过昨天的比赛,轻易放孙韶走的,多半是傻子。 孙韶只安安静静地将所有人的话都听了一遍,最终还是轻声告诉众人自己的决定不变,除了许若琳,其余人都被孙韶这股倔强劲给气得一个仰倒,但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几人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又是设想孙韶未来种种美好蓝图的。 一时间,办公室里呈现双方僵持不下的场面,许若琳几番想开口进入劝导的人中,但想想孙韶自从说要退赛以来的种种表现,再加上他先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个引导性话题,让她看到的种种潜在热元素,到口的话反变成了替孙韶说话的意思。 最终,其余几个负责人脸色阴沉地互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面色沉静如水的许若琳后,便让孙韶先退了出去。 随后,几人窝在办公室里,又是琢磨又是商量,偶尔间或着还拍了拍桌子,争持了老半天,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才重新将孙韶叫进去,递给孙韶一份合约,让孙韶签下。 孙韶拿到近前,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心里松了口气——无非就是一些让他保证退赛是他自愿的,同时是用法律的形式杜绝孙韶任何抹黑“中国男声”这一节目的可能性,顺便再压榨压榨他最后的价值。 签完合同后,孙韶和众人做了最后的寒嘘,便快速地往楼下走,时值正午,外面正是太阳开始毒辣起来的时候,正担心着范旭阳会不会直接被晒蔫了时,孙韶已经走到大门前,看到范旭阳正坐在值班室里和门卫吹着空调喝着凉茶,侃得口水吐沫横飞。 孙韶失笑,这小子,走到哪朋友交到哪,为他担心还不如回家蒙头睡一觉。 孙韶走上前,敲了敲门卫的门,范旭阳立即揉了把脸,原本的神采飞扬立即变成了“怨妇”状,很是埋怨孙韶,孙韶无语,上前和气的和门卫打了招呼,一手拖着自己的行李,一手将一个纸箱扔给范旭阳抱着,两人出门打车回孙韶家。 到家的时候,孙母已经去工厂上班了,两人将东西放了,也没多做逗留,实则也是孙韶家的屋子实在太小,一眼便能望了便,家中也没有能招待客人的,孙韶便揣上自己的银行卡带着范旭阳出门吃饭去了。 因为只有两个人,又是这么熟的,孙韶也没矫情装大方,直接带着范旭阳去了朝闻面馆,面馆中正赶上吃饭的点,满坑满谷的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孙韶咋舌,正准备走的时候,被眼尖的黄毛看到,刺溜儿一下窜到他们面前。 “诶诶,小帅哥,带朋友来吃面啊!果然够义气,记得照顾我们生意呢!” 孙韶笑着点头,带范旭阳来,其实确实有点这个意思,上次毕竟欠了对方一个人情。 黄毛欢喜地摸了摸自己头顶的毛,转脸看向范旭阳,一看便一惊,“诶?你不就是昨晚那个唱中国男声最高票数的人嘛?叫什么来着,噢,对了,范旭阳!!” 幸而面馆里现在是人声鼎沸,黄毛这声诧异声音也不高,没人注意到,但是孙韶还是一边对黄毛点头,一边说道:“小点声。” 黄毛一捂嘴,呜呜点头。 “看你们这里人挺多的,要不,我们去别家吧。”孙韶扫了一眼,基本座无虚席。 黄毛一急,立即伸手拦住,“诶诶,别走,我们有空位的。” 孙韶诧异,“有空位啊?” 黄毛眼珠子转了转,领着两人走到柜台前,挤眉弄眼对贺六使眼色,贺六看着黄毛跟抽了一样的眼睛,伸手一巴掌拍过去,随后才看了看孙韶和范旭阳,笑眯眯地出声招呼道: “小哥,来照顾我们生意啊?还带了朋友来。” 孙韶点头,“嗯,听说还有空位啊?” 贺六一怔,扭头看黄毛,黄毛捂着后脑勺,指了指上面,“那个,辉哥他们的包厢……” 孙韶一听辉哥这个称呼,当即一怔,心里莫名生出一些高兴,正准备出声时,就听贺六竖起了眉毛瞪着黄毛咬牙道:“你可长点心吧,上面除了辉哥还有谁,你带不带脑子记啊?” 黄毛一摸脸,傻笑两声,“六哥,我就是脑门清,我才想着这茬,辉哥和那位见面,哪次不是三句不对头就摔门走人的啊?我算了时间了,最多再两分钟,他们肯定就走了……” 贺六眉毛一拧,看着就要骂人的样子。 黄毛立刻缩了缩脖子,咕哝:“本来就是嘛,咱们谁不知道辉哥和那位呀……” 第二十章 孙韶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范旭阳也约莫知道对方说得是易辉,正要发问时,就听到啪嗒啪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便见到楼梯口疾步走下来一个人,身形高大,套着铁灰色的西装,一身的气势——正是易辉。 易辉步子很急,一下楼梯就急转,和孙韶他们不期然迎面一遇,孙韶微微仰了脸看他,眼睛眨了眨。 易辉显然也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他,步子一顿,扫了贺六和黄毛一眼,抿抿唇,没说话,像是顾忌着有旁人,不好听的话不能当面说,但意味深长地瞥了二人一眼。 贺六皮糙肉厚,硬是顶着装傻的眼神回视过去,黄毛则老实得多,在易辉警告般的眼神里,一个哆嗦,蹿到贺六背后去了。 楼上又传来了下楼声,易辉立即收回视线,又与孙韶对视了一眼,孙韶眼里还有些怔愣,呆呆的,有些没弄明白当下情况的样子,易辉看他这表情,心里虽还火着 ,但莫名就有几分想笑,他对孙韶匆匆一点头,就出了店,穿过马路,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韶也傻愣愣地对易辉点头,待易辉走远了后,黄毛才蹿出来,大神一样膜拜地看了一眼孙韶,“不亏是辉哥的知音,要不是有你在,辉哥肯定得起毛了!” “有谁在那傻小子不起毛了?”忽然,楼梯口一个声音插进来。 众人再次齐刷刷看过去。下来的这个男人,和易辉长得有六七分相像,体型也很像,是那种比一般人要健硕得多的宽榜细腰倒三角的体型,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六的样子,脸型也是那种很男人的脸,线条清晰,轮廓分明,只是左边眉毛上有个伤,眉毛缺了个口,连带着那双眼睛看着也给人一种凶神恶煞的感觉。 孙韶和范旭阳不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那么相像的长相,怎么感觉会差这么多。 明明和易辉长得有六七分相像,而一双眼睛硬是将两人完全区别开来,两人的眼睛都是北方人那种往里凹的眼,很有神采,也显得十分深邃。 易辉给人的感觉,大半时候都是一种历经很多事后的无棱角的沉默,大部分时候,内里的包容性很大,旁人一看就知道这即使是一只猛兽,现在也沉睡了,是无害的。 但现在这位看着像是易辉大哥的人,则一看就是个醒着的猛兽,还是危险性极高的那种,说白了,就是现在一个是良民,一个是强盗的感觉。 孙韶还注意到,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后,贺六和黄毛莫名就变得肃严了几分,背都挺得直了点。 “我问话呢?我家愣小子今天挺乖啊,也没暴走也没揍人,就走了?你们刚刚说,是谁的缘故?”男人掏出口袋里的烟,在手上磕了两下便弹出一根,随口叼上后,他再次出声问道。 黄毛顿时有了种自己闯祸了的感觉,他磨蹭了两下,才上前说道:“祖哥,刚刚是我说笑的……” “哦……说笑啊,那是挺好笑的,你再给我详细说说。”男人眼神如刀一样,阴翳地射过去。 黄毛当即呼吸顿了一下,贺六在后面悄声叹了口气,将黄毛拉到自己身后去,自己上前为男人点了烟,“大哥,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小毛孩一个,说什么都碎嘴的很,喏,他刚刚在跟那位小哥开玩笑……” 贺六说着,语气倒是很风轻云淡,“面馆开张那天,那位小哥来捧场,辉哥给他做了一碗面。” 男人咬着烟挑了挑眉,“能让愣小子出手……点得什么?” “草头青丝面。” 男人显然也怔了一下,再次看了看孙韶,挺平的一个小年轻,也看不出什么特点,但男人收回视线后,却点了点头,“难怪……” 贺六看男人的表情里没其他意思,反而还有点怀念的样子,才接着道:“可不是,辉哥基本不出手给人做饭做菜我们都知道的,我当时也就是想请辉哥在给后厨指点两下子,谁知道后来辉哥就自己做了,所以阿星才戏称这位小哥是辉哥知音……” 男人吐出长长一口烟,再次瞄了孙韶一眼,对他们摆摆手,“行了,我走了,下次他再来,记得通知我。” 贺六和黄毛面面相觑,心里叫苦不迭——经此一役,辉哥能再来吗? 孙韶和范旭阳也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比他俩更迷糊的了。 范旭阳十分自来熟地勾了黄毛的肩,悄声问道:“那人跟辉哥是兄弟吧?亲哥俩吗?那像的。” 黄毛抖了一下,正欲燃起熊熊八卦之火时,贺六咳了咳,黄毛立即又蔫下去,“你也认识辉哥啊?” 范旭阳看了看贺六,又看了看孙韶,以眼神问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孙韶挠挠下巴,耸肩——我也不知道。 “我们在辉哥酒吧里驻唱的。”孙韶解释道。 “哦。”黄毛点头,“原来都认识,这样吧,先上楼,你们点个面,不然一会上面仅剩的那个包厢也要没了。” 两人摸着早空了肚子,点头跟着黄毛上了楼,上楼时,范旭阳顺势打听易辉兄弟的事情,但黄毛却不再像先前那样什么都说,只颠三倒四说了两人确实是兄弟,不过现在有点误会,碰面老吵架一类的事情。 孙韶在一旁摸着下巴听了,看黄毛那副神色也挺为难的样子,便拽了拽范旭阳,心里虽然也有点好奇,但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们不过是有点熟,不好什么都打听。 两人进了包厢,里面已经被服务员收拾过了,空间还挺大,容纳七八个人不成问题,倒听适合朋友间相聚吃个早饭或下午茶的。 黄毛引着两人坐下后,手一摆,很尽责地给两人介绍着他们这里的特色面食,只是介绍才一半,下面贺六就喊他下去。 孙韶便对黄毛摆摆手,照着自己记忆里的,快速地点了一份草头青丝面,一份卞塔凉面,两笼荷粉鱼香丸子,一叠紫薯包心蒸糕,然后让黄毛带着单子下去。 黄毛看孙韶那熟悉的样子,不禁乐呵呵的一笑,“小哥,你上次随便翻一遍菜单将我们店里的菜色都记住啦?” 孙韶顿了顿,胡乱地点头。 黄毛立即美滋滋地道:“我就说我们这面食在H市里是独一份的好,行,你们等着,我去后面给你们下单。” 黄毛下去后,两人倒也没等多久,就有服务员将他们点的食物用大托盘盛着送了上来,除了他们点的东西外,还有很多其他的,都是店里有名的几样特色食物。 孙韶和范旭阳一愣,正准备说话时,就看黄毛捧着个相机进来说今天这顿老板发话了,由他请了,一定要让两位吃尽兴了。 孙韶一看这架势立刻猜到了对方心思,想给范旭阳照张相,挂在店里再吸引吸引客户什么的,孙韶单手托着下巴,眨巴着眼,果然,黄毛腼腆地说出想让范旭阳在吃之前留个影,然后贴店里的墙上,弄点红人效应什么的。 范旭阳起先有些懵,听完这一遭,暗自一琢磨,觉得对方挺看得起自己,自己现在也就是在H市的小众中混了个脸熟,对方就觉得自己以后能红,当下心中豪气一生,便点头同意,先是拍了几张单人的,又想拖着孙韶来几张,被孙韶给推拒了。 黄毛想给孙韶也拍几张的心愿最后也没能如愿,孙韶本不欲多说太多,但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已经退赛,不好太招风头的事情给黄毛说了一遍,黄毛只好惋惜地啧啧哀叹着可惜。 一时间,孙韶倒被他逗笑了,对方那语气,就跟哀叹音乐界顿时陨落了一个巨星一样。 三人又扯皮了一会,黄毛见虽然没拍到孙韶的照片,但好歹昨晚票数最高的范旭阳的照片已经到手,也算是完成了贺六的吩咐,当即便也高兴地下楼去了,让孙韶和范旭阳两人慢慢吃。 等黄毛走了,范旭阳才笑着对孙韶调侃,自从跟在孙韶后面混后,走哪都交好运道,那首《朋友》,昨晚的事,今天的吃白食,孙韶倒是一撇嘴,“别介,明明是我跟在你后面。” 范旭阳一怔,随即明白孙韶说得是跟着五感乐队唱歌的事情,他正了正神色,停下了筷子,“吃完我们把阿船他们都找出来吧,我有事说。” 孙韶一怔,而后像是隐约猜到些什么,面露了点诧异。 范旭阳笑了笑,没再说话,只给赵卓打了电话,让几人下午去他们常去练歌的老地方,然后再跟孙韶一起将满桌子食物填进了肚子里,直吃得撑不下了才停筷。 两人走得时候,黄毛咧嘴笑得很欢,一边摇着小手一边招呼两人下次还来,贺六也试图挤出一个充满善意和欢迎的笑容,只是显然,他那张脸不适合做这个表情。 出了面馆,便换成范旭阳领着孙韶乱撞,两人也不坐车,就在街道上七绕八绕,居然绕到了一处大学附近,两人穿过校园的林荫道,到了一处带院子的红砖墙的独立小楼房前,才停下,里面赵卓阿船和许晔都已经到了。 孙韶惊奇地跟着范旭阳踏进去,左右打量了一圈,几人都在楼下的客厅里站着,看结构,这屋子并不大,可因为太过空荡,倒显得很宽敞的样子。 这小红楼地处大学校园的东北角,也不知道是校园的产物还是哪个人家待拆迁的房子,墙体都有些斑驳,窗子也是那种旧式的铁质的六格玻璃窗,窗棱上的铁都锈蚀了。 “这是哪?”孙韶好奇。 “我家。”一向不喜说话的许晔答道。 孙韶诧异地睁大了眼,“这么有钱?” 孙韶这话说得并不假,也不是调侃,能在这个既近大学校园又近市中心的地方有这么一栋红砖小楼,而且还保存到现在都没被拆迁,这其中花掉的钱大概比当时拆迁给得拆迁款还多。 赵卓等人不经一怔,笑了起来,孙韶自知失言,摸了摸鼻子,不再吭声,倒是许晔漫不经心瞟他一眼,眼里也带着笑,“其实这是我爷爷的老房子。” 老人家念旧,一度放话,只要他在一天,这房子就不能拆,要拆要平,怎么都得等他死了再说。 五人凑在一起,就着客厅里唯有的五张木头凳子团团围坐了下来,先聊起了昨晚范旭阳的比赛,众人夸完范旭阳的表演后,又着重将范旭阳那造型狠狠夸了一顿,范旭阳一边得意一边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这一说完,其他三人便以惊奇的目光将孙韶给上下扫了一遍,这才想起昨晚孙韶的表现,以及后来电视里说得出意外,不由纷纷关心起到底怎么一回事。 孙韶看众人此刻才想起他那茬事,心里倒没有什么不快,人与人之间向来有亲疏远近,范旭阳和他们那真的是风风雨雨三四年走过来的兄弟,自己不过是半路加进来的朋友。 再者,自己也不见得做得比他们更好,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吧,说来,他们相识也有半个多月了,但是除了知道他们的名字,大家在一起唱了十多天的歌,吃过两顿饭外,他对他们也几乎是一无所知,就这,还加上他上辈子的八年时间呢。 所以刚刚知道这小红楼是许晔家财产时,他才吃了一惊。 孙韶带着温和的笑,删头去尾,只捡主要情节将他退赛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除了一早知道这事的范旭阳,其他三人顿时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三人盯着孙韶看了又看,最后在孙韶带笑的眼神中微微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亏他们平时小勺儿小勺儿喊得亲热,这事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范旭阳看众人聊得差不多,便提议,大家都四五天没有配合过了,为了晚上不生疏了默契,练会歌。 众人自然欣然点头,巴不得能甩开这股尴尬,许晔立即带着他们上楼,从楼上搬了一套备用的旧乐器下来。 老歌只稍练一轮,众人的默契便都回了过来,赵卓想起他们前两天练的新歌,当时范旭阳太忙,没跟上趟,今天正好一起练了,一下午的时间指不定就练出来了,晚上刚好上新歌。 结果,赵卓这意见才一说出口,范旭阳就拒绝了。 众人顿时都觉出点不对味儿来,三人刷刷地围住了范旭阳,“怎么了?” 范旭阳抬眼看了看众人,带着众人重新围着木凳子做下来,沉吟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我后面的比赛一场比一场紧,基本完了这一场,就要为下一场做准备,选歌排练彩排再演出,如果顺利的话,大概还要比一个月,这一个月基本空不出时间来唱夜场了……” 赵卓等三人眨了眨眼,看着他,像是没弄懂范旭阳的意思。 “我一时也不知道我能走到哪场比赛呢,我想着,那些和我们签协议的酒吧和广场,当初也不是非我们不可,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中,别人还是选择了五感,我们现在也不能让那些场子专门就着我们,就一直这么空着场,这样下去,咱们的五感早晚得掉下来……” “但没你,咱队就没了主唱啊。”阿船有些明白范旭阳的意思。 范旭阳笑笑,“我又没说我完全不唱了,再者说,你们都不记得最开始时,咱们乐队里是谁主唱来着了?” 三人脸色唰的一下阴下来,“什么意思?” 范旭阳知道他们误会了,连忙摆手,“我说你们几个顺带着动动脑,行不?我的意思是说,当初玩乐队的时候,兴城是主唱,后来兴城走了,我们也以为五感乐队绝对完了,但是结果呢,我由吉他手变主唱,不也一路唱过来了吗?” “五感乐队一直就只是五感乐队,范旭阳是五感乐队一员,但不代表,五感乐队就只是范旭阳,如果变成这样,这一切就离我们当初预想的走岔了太多了。”范旭阳认真地看向众人。 三人顿时沉默起来。 孙韶听着范旭阳难得正经的话语,忽而觉得这样的场合和气氛,他这个临时成员好像并不适合参与,他挪动了一下凳子,捣了捣范旭阳,示意自己先回避一下。 结果范旭阳却按住了孙韶的肩膀,看着众人道:“这段时间,我肯定没有办法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到乐队上来,由阿船来做代队长,乐队有什么联络事宜,阿船跟我一起跑了这么久,都知道程序,而主唱……我觉得也有必要再备一个。” 第二十一章 “我?”孙韶指着自己,惊愕中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范旭阳点头,其他三人则带着复杂的神色看向孙韶,像是早预料到范旭阳会提他来做主唱,但心中又多少有些芥蒂的意思。 虽然大家处得确实都挺好,之前听闻孙韶在比赛里那么不遗余力的帮范旭阳,自然人品也一定是信得过的,即使,以后,等到原先的吉他手恢复归队时,接受孙韶成为他们真正的新的一员,赵卓阿船他们大概也很情愿。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应该都是在相处更久,他们完全做好接受的准备时。 范旭阳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有数,但好似并不在意,他只径自点头,“小勺儿的歌,你们也听过几次了,尤其昨晚那场,应该能说明不少东西了。” 几人互视一眼,都是玩了不少时间的音乐的人了,孙韶的功底到底怎么样,这点还看不出也白混了,于是三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看着三人点头的样子,范旭阳爽朗一笑,拍手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四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决定个毛啊?!这脑回路这么构造的?怎么就跳到这一节了? 孙韶啼笑皆非地摇头,正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阿船和许晔双双看向孙韶,“那先这么定吧。” 孙韶一怔,不由看向三人,赵卓低着头,看不清表情,阿船和许晔的想法倒是一眼就能看明白,范旭阳近段时间确实不可能日日来唱夜场,但五感乐队也不能因为范旭阳一个,就三不五时总请假,长久以往,再好的人气,人家也懒得在请他们。 所以,备主唱,是必须要的,与其出去找其他人,自然选择现有的更好。 孙韶低头想了想,自己昨晚站在舞台上唱歌时的心情还犹在心间回荡,实际上,如果,不做这个备主唱,等到队伍里那个受伤的成员身体好了以后,他的位置也确实尴尬,而且,他也需要这样一份收入。 其次,自己确实享受音乐里的东西,也确实需要更多唱出口的感觉,这样才能更有利于他去创作。 再者说,备主唱这个位置倒也确实有他便利的地方,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有几大的空间和自主性。 最终他抬头看着范旭阳,眼睛晶亮地笑道:“好。” 许晔和阿船也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赵卓眨着眼,看几人的反应,仰脸想了想,也终于跟着笑,孙韶的想法,也许他们还看不透,但是他最开始本能要拒绝的反应,他们还是看到了的,所以,两人才先开口。 也许,这就是求人和被求的差异,孙韶事先摆明的不掺和的态度,和那份犹豫,反倒让众人心里原先的那些许芥蒂散去,再者说,他们只是增加了一个成员,虽然这个成员眼看着,以后又会成为队里的灵魂人物,但终究,对乐队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的。 范旭阳看众人都点了头,心里倒确实一阵快意,而后,又难得摆了认真的表情,将五感乐队先前大家定下的一些规矩,跟孙韶说了一遍,实则也有再次告诫其他人的意思。因为先前孙韶只算是编外的,不好太过要求他,能顶过这几个月就行。范旭阳也不天真,知道自己现在既然把孙韶正式拉进来了,就要对孙韶负责,也要对乐队负责,弄好了,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个耗费他们极大心血的乐队,也能走得更远一点,弄不好,乐队怎样还是其次,朋友之间出现嫌隙才是最让人后悔莫及的。 规则其实比较简单,概括起来就两点,第一点无非就是演出和训练时的一些小制度问题,现在除了范旭阳外,其他人显然都没问题,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第二点则有点趣味,就是有话大家敞开门说,不满抱怨当面谈,唱歌上面的分歧感觉都能讲,但是背后不准捅事儿,能唱一首歌也是缘分,缘分就要珍惜。 孙韶听着,不由点头笑赞,难怪上一世,一个地下乐队在范旭阳手里也能走那么远,要知道,每个城市每个地方,像他们这样的地下乐队,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产生,也每时每刻都在消散,因为最初,这样的乐队,就是因为志同道合集结起来的。 年轻的人,张扬的心,放肆的态度,既是特点,也是致命点,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是随便说说的。 但是上一世,直到他离世前,五感乐队都是在的,只是不常登台了,但是H市里泡这一行的,基本没人不知道这个地下乐队。 现在看来,原因在这里。将自由与张扬限制在合适的范围里,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四人凑在一起,听范旭阳板着脸将那些冷硬的东西说完后,反倒没有了那份别扭劲,当下也就说笑了起来,几人给孙韶普及了一下他们最初组建五感的契机,和中间分分合合走了的和后加入的成员——孙韶这才知道,整个五感,只有范旭阳和当初离开的那个兴城以及赵卓是最初的五感组建者,阿船和许晔都是去年年初的时候相继加入的。 难怪这两人接受起他这个新成员也更容易点,孙韶一边感概,一边听着他们的乱侃,几人说着乐队的丰功伟绩的同时,也掺一些一路走过来时遇到的一些糗事。 说着说着,几人的距离无形中又拉近了一些,当下,范旭阳十分有眼见力地提出就让孙韶练那首新歌。四人笑着点头。 因为四人早先已经就乐器配合过一次,当时默契就不错,只是因为当时将主唱的位置空出来给范旭阳备着,所以没有唱,现在过第一遍时,孙韶为了增加熟练度,依旧没有唱,只和其他三人用乐器过了一遍,范旭阳做一个纯粹的观众在一旁欣赏,听完,就四人的默契而言,他不自禁地点头赞叹。 第二遍的时候,前奏一过,孙韶开口唱了两句后,后面配合的三人居然先后都出现了微差,孙韶微微侧头看三人,而三人已经完全调适了过来,重新跟上了节奏。 “刚刚怎么了?”一曲终了,孙韶发问。 三人面面相觑,阿船摸了摸鼻头,有几分尴尬。 一旁从头到尾看得透彻的范旭阳倒是拍着孙韶的肩膀大笑起来,“被你的魅力折服了呗,小勺儿。” 孙韶:“?” 范旭阳看向其他三人,“有没有原唱?给我听听。” 阿船点头,翻出手提电脑,开了外音,给范旭阳播放了一遍,才放到一半,范旭阳就示意可以停了,“果然……” 范旭阳带着点莫名的赞叹,说道:“小勺儿,这首歌,你才一开口,就唱出了自己的东西了,难怪他们三个诧异的一时都相继出了偏差。” 三人一致点头。 “是,小勺儿你只看过曲谱,没听过原唱不知道,原唱是女声,男声版的我们还没听人唱过,你三两句一唱,我们就惊了,这唱腔和感觉的把握,实在是太……”阿船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便挠了挠头。 许晔接口:“惊艳。” 阿船和赵卓立即连连点头,脸上闪过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神色,其实他们几人都是会唱歌的,只是唱得一直不出色,尤其在有范旭阳做对比,任何一首歌,到了范旭阳手里,总能再现一些别样的风采后,他们就知道,想将一首歌模仿得和原唱一模一样确实难,但却不是顶难,能唱出自己的东西,才是真本事。 但今天,三人终于认识到,唱出自己的东西,并能演绎出毫不输给原版的魅力和惊艳,才是真的绝了。 至此,三人心中的所有隔膜全部消散,对孙韶能做主唱这件事,除了折服还是折服,人会嫉妒只比你高一个层级的人,但却会仰望甩掉你太多的人。 范旭阳看着孙韶迷糊中带着点赧然的神色,再看其他三位成员的表情,悄悄扭过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因为感觉异常到位,五人凑在这座小红楼里练了一下午的歌,近晚饭时,众人才收拾齐整,准备一起吃个晚饭,直接去易辉的酒吧,在开唱前消磨一会时间,顺便庆祝范旭阳成功晋级,和五感多了一位实力强劲的队员。 孙韶趁空给孙母挂了电话,略略说了一下晚上的行程,太过具体的只等回去后再细说,便和众人一起去了酒吧。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酒吧才刚刚开业。 孙韶是第一次和众人从大门处进了店,以往也就知道个店址,每次都是从后门直接进休息室,然后从休息室去登台,酒吧也就一直酒吧酒吧的叫,直到今天,孙韶才知道易辉这家酒吧的名字叫“乱”。 招牌做得很抽象,果然很符合名字“乱”的特色,就是这个字,不认真瞅上两分钟,基本都认不出来,左下角也有一个野腾马的标志,孙韶经不住猜测,这个标志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据他所知,野腾马这个食品连锁,现在还没有开起来。 “进啊,看什么呢?”范旭阳拍拍孙韶的肩。 孙韶笑笑,指了指左下角野腾马的标志,“看这个呢。” “一个图啊。”范旭阳先是不经意地说,随后一托下巴,“咦,好眼熟。” 孙韶提醒他,“那天的面馆招牌上也有的。” “啊,是了,那天的朝闻面馆上好像也有,唔,我好像还在其他地方见过,好像还不老少……”范旭阳后知后觉地一握拳,声音都兴奋了,“难道都是辉哥的?” “什么都是我的?”说话间,两人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易辉。 两人回头,范旭阳脸露尴尬,孙韶则笑眯眯的,异口也不同声地就唤道:“大厨哥辉哥。” 易辉点点头,又问了一遍,“刚刚说什么呢?” 范旭阳指了指上面野腾马的图案,“说这个图形呢,我们在好几家餐饮店的招牌上看到过,再猜是不是都是辉哥你的产业呢。” 易辉瞄了一眼上面野腾马的图形,脸上倏地闪过一些难辨的情绪,随后,他才开口道:“不是,我没那么大手笔,这个图……谁爱用就用了,我也管不着。你们今天来得特早啊。” 孙韶微微诧异地看了看易辉,对方脸上虽是无悲无喜的神色,但总莫名让孙韶觉得在意,他想了想,正想开口说什么,被范旭阳打断。 范旭阳扬着一脸笑,很兴奋地对易辉炫耀起昨晚的赛事和自己与孙韶的表现,正欲大吹特吹一番时,易辉却轻飘飘一个点头,“哦,我看了。” 范旭阳睁大了眼,满眼不可置信,“辉哥,你也看这节目啊?” 孙韶也微微诧异地瞥他。 易辉眼角余光瞄到孙韶的神色,不禁觉得好笑,“昨晚店里没请歌手,直播你们节目的,你们没觉得今天有点不一样吗?” 范旭阳和孙韶面面相觑,而后迅速扫了一圈周围,意外地看到店门旁居然挂上了他和范旭阳的巨幅海报,旁边还配着标语:“见证新星升起的时刻,你,还不来吗?” 孙韶汗了一把,无语地瞥向易辉——时刻不忘赚钱的招数。 易辉摸了摸鼻子,“不是我,是阿城弄的。” 易辉左右端详了一下封面,又看了看孙韶,暗自稀奇了一把——海报上的人和孙韶真人并不那么相像,海报上画了妆又修过片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海报中的人的眼神和面前这人并不那么相像。 三人在门前一致对着两幅巨型海报发了会呆,孙韶是汗颜,易辉是瞎捉摸,范旭阳则有些晕晕乎乎,幸而早先进去的阿船他们看范旭阳和孙韶一直没进来,便又出来,意外地看到易辉,三人也诧异了下。 易辉倒是可有可无地对三人点点头,然后对孙韶道:“今晚费用算我请,尽管庆祝吧!” 孙韶一怔,下意识要说什么时,易辉却看着孙韶的眼睛道:“做顺心事,得偿所愿,确实难得,就当我为你庆贺吧。” 说完,易辉迈着步子先进了酒吧。 其他三人一头雾水地看孙韶:“什么得偿所愿?辉哥打什么哑谜?” 孙韶想起对方那晚,陪着自己东拉西扯地打得那一个小时的电话,心中微妙地泛起一阵暖意,但对着范旭阳四人疑惑的神色,孙韶却只摇摇头,敷衍了一下,便与众人一起进了酒吧。 第二十二章 孙韶笑着送走不知道第几个小姑娘,悄悄端起自己的杯子,准备再找一个更僻静点的地方挪一挪。 眼一抬,扫了一圈后,不禁锁在了一个点上,那一处倒确实安静,只是已经被人占了,孙韶站在原地盯着那人看了一会,那人好似察觉,抬头望过来,与孙韶四目相对,看着孙韶泛着苦相的脸,嘴角漾出个笑意。 孙韶端着杯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挪着步子往那人那里移过去,走近了后,才发现,这里差不多是整个场里最僻静的角落了,一个卡座,一面靠墙,三面围着高背沙发,只留一个进进出口,但视线却特别好。 从这里看出去,基本整个酒吧各个角落都能瞅见,但从其他地方看过来,却只有个别角度能注意到这样一个角落。 “烦了?”易辉玩味地看他。 孙韶腆着脸摇头头,“也不是,只是这小姑娘们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忽然就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了,都还没来得及玩,光是解释我昨晚临时到底出什么意外了,以及满足小姑娘们合照加签名的希望了,有些不习惯。” 这是实话,他两三年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了,通常都是做冷板凳的份。 “那解释清楚了?”易辉笑问。 孙韶老实地摇头,“退赛的事,我签过约了,只能等主办方宣布,我不能随便说的,就打了个马虎眼,只是现在小姑娘们都很精明,差点被套了出来。” “你可以拒绝搭理她们。”易辉提醒。 孙韶笑道:“为什么拒绝,她们喜欢我的歌啊。” 易辉怔了一下,看着孙韶笑得晶亮亮的眼睛,心里动了动,挪开视线,缓缓呼出一口气,端起面前的酒瓶子和孙韶碰了一下,“那就应该算是艳福不浅了……” 孙韶抿了口酒,含含糊糊地嘟囔:“可惜我不喜欢女人……” 易辉闪了闪神,飞速地转头,眼中有些意外地看向孙韶,却发现孙韶似乎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毫无所觉,当下眼神微暗,随后不由失笑,对着瓶口灌了口酒下去,起身,“吃饭去,去不?” 孙韶眼一亮,腼腆地笑着看易辉,“大厨哥亲自出手的?” 易辉颔首。 孙韶“唰”地跳起来,将杯子一放,跟在对方身后,以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愿。 两人绕过前面拥拥杂杂的人群,路过正坐在一众小年轻中心爽朗笑着的范旭阳,和一旁坐着自顾自聊天的阿船三人,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五光十色且嘈杂万分的环境里不紧不慢地走着,走着走着,孙韶不自觉地眯眼看前方的易辉。 前面走着的男人,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宽肩窄腰,走路间,膀子极其自然地甩着,虽然没看出什么大步流星的霸王气,但是那种宽厚,莫名让人觉得安全和……安心。孙韶挠了挠下巴,为自己的想法发窘,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正甩着脑袋呢,易辉若有所觉地一回头,将他的傻相尽收眼底,易辉眼中不经意飘过一抹笑,很顺手地就搙了一把孙韶的脑袋,“脑补什么呢?” 孙韶囧囧地看了易辉一眼,理了理头发,满脸怨念,虽然顶着个嫩脸,但内里终究不是个娃了——您怎么就搙得那么顺手呢?! 孙韶这一作态,易辉更觉有了意趣——倒是难得带了点少年人的感觉。 几次接触下来,易辉起先也只觉得孙韶很多地方都很难得,不满二十的年纪,看样子,也不少衣缺吃,还喜欢玩音乐,多了,易辉不敢说,但是就他冷眼看了这么些年,就是包括范旭阳在内的,也少有孙韶这样的。 年纪不大,正是意气风发,刺骨泠泠的年纪,别看范旭阳现在也跟泥鳅一样,油滑得成了精,但也都是从跌跌撞撞走过来的。现在有多精,当初就跌得有多重。 可孙韶确实是这里面的例外。 第一次见他时,实在是源于他点的那碗草头青丝面,他给做了,转到外面就看到他红着眼眶在吃那碗面,当时他眼底奔涌的东西,很让他熟悉,几年前,或者更久以前,他知道,自己身上也有过这种东西,悲愤无力却又重新凝聚了些自己都说不清的东西。 当时,易辉心里便像被磨平了头的针戳了一下,不痛不流血,却别有一种异样微妙的感觉,但再见到孙韶时,那些东西好像就消失了,或者说,被完整地收敛到身体的骨骼里去了。 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孙韶是个不骄纵,不漏锋芒,明净,豁达。一双眼,总是漆黑黑的湿漉漉地看人,好像什么都看明白了似的,但却没有那种看透的清冷,还是整天高高兴兴的,脸上带着笑,容易满足于很微小的一些事。 其他的不敢多说,从他舍了那些他“苦心”研发的菜式,只一味捧场他的家常菜色,吃上一口,就满足地眯眼的神情,确实能看出一二。 看着这样的孙韶,易辉也觉得给他做些食物投喂一把,就是很顺手的事情。 他也知道店里前后那些人在后面都编排着什么,无非就是伯牙子期和知音那些,易辉倒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个挺乖的青年,是真心的喜欢并享受他做出来的食物的,每每看他吃饭那种专注和满足的样子,易辉心里倒是有一种难得的平静。 这么一想,好像其他什么也没那么重要了,人活着,也不是什么都得追求个二五六的。随后几天,店里也看不到孙韶了,易辉逛后厨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孙韶一边咬着面吃得满嘴油光一边抱怨的事情,鬼使神差的,他就走到后厨摸了食材和锅子做了几样小菜,自己吃完不说,还每样都下意识地留了点,最后想想,做也做了,便包了起来,让人送了过去。 随后再送第二次,好像就更容易了些,连心里的坎不坎的好像都没了,很顺手地就写了条子托了人,让一定送过去。 昨晚他在电视上那一唱,一瞬间倒确实有点抹了尘埃,露出珠芒的感觉,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在孙韶低垂着的眼豁然睁开,并被摄像机捕捉到的瞬间,迎着舞台上的灯光,熠熠夺目时,坐在电视机前的易辉,手中捏着的烟蒂被无意识地揉成了瘪瘪的形状。 之后,他借着去后面抽烟,避开了一会,对着手里的烟发了会呆,也摸不清自己想了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前面阿金说孙韶出意外了,是不是被谁谁给潜规则掉了,一场地区赛初赛,唱得顶好的也就那两三个,其中一个还立马唱完就出意外,谁知道里面闹什么幺蛾子。 说不上为什么,等易辉回过神时,手里的电话就已经拨通了,对面传来对方中气十足的声音,无形中让他松了口气。 不该投喂的也投喂了,不该关心也关心了,多事也好,无聊也罢,电话通都通了,易辉也没想过将电话给挂了,两人便漫无目的地乱侃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但今天再看孙韶时…… 易辉目光忽然暗沉了几分,孙韶看对方搙了自己的毛,还走神,不由伸手去搭对方的手臂:“大厨哥?” 易辉深吸一口气,回神,深深看了一眼孙韶,继续往前走,“走吧,再拖一会儿,你们不是要上台表演了?” 孙韶丈二和尚般挠了挠脸颊,耸耸肩又跟了上去。 两人到了后面的厨房,里面忙碌着的人,匆匆打了声招呼,连多一眼好奇的眼神也没舍得施舍给他俩。 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于这对“知音”组合逛厨房的情形,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规矩,易辉问了孙韶要吃什么,但以孙韶大脑中那有限的贫瘠的食物名称储存量,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么好的机会,点什么吃才叫不亏。 易辉看他那憋红了脸的小模样,莞尔失笑,也不再追问,径自套了围裙,洗了洗手,挑着当日新鲜的食材看着给他弄。 孙韶郁闷地趴在一旁的台子上看对方处理食材的样子,古铜色的手臂在食材间翻舞,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的缘故,鼓鼓地绷着袖子,一转身,那双连接腰际线和翘臀的大长腿映入孙韶眼帘。 长腿被包裹在休闲的卡其色长裤里,正随着主人的动作左右晃动着,棉麻的布料时不时地就贴在了腿上,连着窄腰这么一看,虽然只是个背影,那周身的力度美也十分有存在感。不受控制的,孙韶视线便悄无声息地从对方的宽肩又往下滑了滑。 一条石斑鱼三下五除二被剃了刺,抹了各种香料,塞进了蒸炉中,一个转身,正准备在抹一把花蛤弄个鲜汤时,易辉的视线不其然与孙韶相撞。 孙韶既心虚又尴尬地摸了鼻子,一扭头,心里恨不得抽死自己——他刚刚居然对大厨哥起了色心! 易辉则捏着一只花蛤玩味地盯着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的孙韶看了一会,目中神色幽谧了几分,却依旧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做菜,好半晌,孙韶才整了面色回过头,看到易辉像是没察觉一般,正接着做菜,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到一素一荤一汤弄好,摆到两人面前吃上了时,易辉才漫不经心地问道:“菜色怎么样?合吃不?” 孙韶捧着碗,点头啊点头,已经没工夫去回应他了。 易辉笑,接着问:“那人呢,好看不?” 孙韶下意识地继续点头,点一半,发现不对劲,张着嘴看他。 “你刚刚不是在看我吗?”易辉捧着碗,悠闲地戳了一筷子鱼肉,嚼了嚼。 孙韶困难地将口中的饭菜吞了下去,睁着眼睛看着易辉,脑子一时很懵,随即,看到对方调侃的眼神,和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即顿悟对方玩笑的心态,当下,心一松,也跟着笑了,“是啊是啊,大厨哥身材刚韧有力,掂起锅子来,简直就是行云流水啊!” 易辉煞有其事的点头,“看来每天锻炼没白费,好歹博得一声赞。” 孙韶看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喷笑,点头附和,顺便好奇地探问对方健身的地点和时间,一来一回间,在火气燎人且声响交杂的厨房里,一顿饭吃得到别有意趣。 在孙韶都没发觉的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今晚连着两次对易辉冒出一些别样念头的心思,先前因为对易辉生了别样情绪,而有的那些尴尴尬尬的小九子也慢慢消了去,但两人关系却莫名近了很多,又不是他和范旭阳的那种亲近。 有些事,真的变成了梗,堵在那里,反倒让人想咽,咽不下,想搬,搬不走,但让它悄无声息消融在内膜里,反而会水到渠成。易辉眯着眼看孙韶吃饭时满足的神情,眼中光点跳了跳。 吃完饭,孙韶捧着自己微凸的小肚腩,和易辉作别,跑到休息室的时候,队里的成员都到了,难得的是罗美玲也在里面,斜坐在沙发上,深V领的玫红色紧身裙让她的好身材展现无遗。 众人看他吃得满面幸福的样子,不由发笑,借机问了问后厨是不是又添了什么新奇菜式,怎么难得的机会,不见他在前面好好玩,还是尽往厨房钻。 孙韶笑着打了马虎眼,坐下和一伙人侃起了大山。 众人坐下稍稍聊了聊,罗美玲就很感兴趣地看着孙韶问:“小勺儿,你歌唱得不错啊,后来出什么意外了?你后面还唱不唱了?” 孙韶抽了抽嘴角,看了众人一眼——怎么又是这问题? 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都知道不该说的不说这一道理,只看孙韶怎么圆。 孙韶仰脸看了看天花板,转头看罗美玲的眼睛:“你想听假话吗?” 罗美玲怔了一下,最后笑着摇头又点头地说:“行啦,我懂了。不过……可惜了!” 孙韶笑笑,也学对方摇头又点头,“人要有自己的东西,没有的人才可惜,有了的人……” 闻言,罗美玲盯着孙韶看了一会,笑着说对,人没有执念才是最好的。 一通乱侃之后,时间便走到了五感乐队登台表演的时候了,五人收拾了一下,往台上一站,灯光一暗再一明,场下忽然爆出雷霆般的欢呼声,震得孙韶他们哑然——这什么情况? 往日里虽然也热闹,却远远没有今天这种阵势。 台上五人眯着眼往台下看,好家伙,往常小小的舞台前居然围了几个体格健硕的男人,正维持着几率,不叫台下疯魔了一样的少男少女们往上冲呢。 这都快赶上个小型歌迷见面会了! 第二十三章 台上五人傻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范旭阳一马当先,抄过话筒就和下面的歌迷热情而有矜持地打起了招呼。 台下歌迷立即捧场地捂着嘴一阵尖叫,有些准备充分的,都举起了电子版,五光十色闪着亮的范旭阳几个大字在下面被左右摇晃起来,孙韶无奈地和其他队员对视了一眼——好嘛,直接变范旭阳歌友会了,估计除了范旭阳,酒吧经理应该也该乐坏了。 谁想,他这才促狭着范旭阳,下面尖叫完范旭阳名字的观众,立即又爆出了孙韶的名字,孙韶怔了一下,下意识便对下面也露了个温和的笑容,又引来尖叫声一片。 孙韶心说——梁城这宣传做的,效果也太给力了点吧。 阿船看看下面尖叫的人群,又看了看台上两个发电机,觉得两方一来一回,电波上下交流的差不多了,便提示性地互相敲击了一下鼓锤,示意他们的表演可以开始了。 两人立即站回原位,范旭阳冲下面一摆手,台下便是一静,鼓锤清脆地互相敲击了三声,电子琴的声音便响起,五人的演出开始。 范旭阳做为主唱,抱着立式话筒,声情并茂地唱了几首乐队的拿手曲目,将现场气氛抄到最高点时,话锋一转,说自己需要休息,不唱了。 场上场下的人被他这突然冒出的话语弄得一愣,随即,在他的解释里,大家反应过来,范旭阳的意思是让孙韶唱。 下面的歌迷,立即配合地叫着孙韶的名字,让孙韶来唱,孙韶十分无语地在原地呆立了一会,转念一想,反正备主唱是定下来的事情,歌也练了,早唱晚唱都一样,而今天在有范旭阳的情况下唱,也显得他们是配合默契的整体,省得到后期范旭阳不能出席,到时候风风雨雨闹谣言,能折腾死人。 于是,孙韶也不矫情,上前两步,落落大方地说自己和乐队恰巧新练了一首歌,乘这个场合,献给今天特地来看他看范旭阳看五感乐队的歌迷们。 歌迷一听这意思,顿时直呼赚到了,大声附和,让孙韶唱。 范旭阳和其他几人在他身后眼神交流了一番——得,小勺儿这话说的,比我强多了。 其他人嗤笑他——原来你知道啊,你看你忽悠歌迷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感动感激感谢的,你看小勺儿一出马,这话说得,无论是艺术性还是实用性,直接甩你七条街不止。 范旭阳摊手表示自己就这水平,阿船紧接着一阵急鼓,新一轮演奏开始。 孙韶眯眼往台下看去,一宽眼扫过去,居然就逮着了易辉的身影,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从后面走出来了,正惬意地单手支着下巴,坐在吧台前往台上看,孙韶这一打眼看过来,倒是和他眼神相撞。 易辉眯眼笑了笑,像是在说,好好唱啊,唱好了,以后接着投喂。 孙韶下意识地抽了一口气,对方明明连嘴唇也没开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从对方的表情里解读出了这个意思来。 正愣着神,音乐的前奏已经走完,孙韶挪开视线,捧着话筒,心思都放远了去,集中了思绪酝酿到歌曲终来,等到了拍子时,嘴一张,歌声就流泄出来: “Verybody's got something They had to leave behind One regret from yesterday That just seems to grow with time ……” 易辉坐在高脚凳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的男孩,乌黑的短发,额前搭着软塌塌的刘海,五官并不突出,身上套着最普通的印字白T恤,下面一条中规中矩的牛仔裤,没点乞丐特色的破洞,也不掉档。 这样一个孩子,走大街上,应该是那种难以在人群里找出来的人,但是此刻,对方捧着话筒,一本正经地蹙眉唱歌的样子,易辉却觉得,再没有比这孩子更引人注意的人了。 额前的刘海会因为轻轻摆动而飘起来,在五光十色的彩光里,那双眼睛就像被注入了水银一样,闪着别样的光亮,五官在酒吧这种光线里,竟然奇异地柔和起来,而尤其,当他的歌声走到高朝时,整个人的表情里透着一股宣泄的凶狠劲,就像只被惹急了的兔子。 易辉想着,手指跟着节拍轻轻敲击着手边的杯子,阿金也搭着下巴眨着眼在听,等孙韶唱完一小截后,阿金缓缓呼出一口气,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孙韶,“这孙韶唱歌前和唱歌时简直判若两人啊,昨晚隔着电视感觉还不强,现在这临场看得真是……” 说着,脸上都带上了着迷的神采:“没唱歌前,乖得跟兔子似的,这歌一唱,啧啧,比范旭阳那荷尔蒙制造机强,甩昨晚那些选手几条街啊,怎么后来就出意外了?是不是被人给黑幕了?” 易辉看了他一眼,将阿金那夸张的赞叹和有些惺惺作态的迷恋神色收在眼中,眨眨眼,不吱声,径自将手边的杯子推到他面前,敲了敲桌子,示意续杯,“你懂得还挺多。” 阿金讪笑两声,“老板,你别寒碜我,我是不懂这个。孙韶这歌唱得,嗓音唱腔我是说不出个二五六来,但有时候听歌也讲究心情合不合拍,唱歌人除了那些唱腔作势外,也讲究气场靠不靠谱,你看看下面听歌那些人……” 易辉顺着手势看了一眼,好些本疯狂的叫闹蹦跳的少年少女们此时都睁着眼,身体轻轻随着节奏在晃动,歌声走到高朝时,一群人纷纷摇着手臂欢腾,虽然没有范旭阳唱歌时那种劲爆的味道,但显然,这首英文歌已然超越了语言的界限打动了这群听众。 易辉心里微微膈应,像是有件他才发现的宝珠,一转眼就被许多人瞅见的感觉,他摇摇头,重新将视线对上舞台,看着孙韶那股唱到平缓时,微微换气喘息的样子,不由哂笑。 阿金稀奇地看易辉,“老板,你笑啊?” 易辉斜他一眼,阿金缩了缩脖子,摸鼻头,易辉并不是个冷漠的人,也时常会与他们说笑,可是,总得来说,除了在厨房中,大部分时候,他还是那种很严谨以至于有时候会特别严肃的人。 即使笑,也都是卡着端着,给人一种,他确实在笑,但这并不代表他心情就好或者很放松的意思,只是配合你的话或者当时的情况,笑一笑,就是一种不达眼底的笑意,但刚刚…… 阿金摸了摸鼻子,老板虽然只勾了勾唇角,但是那种眉眼都带春的感觉……啧,阿金一抖身子,不能多想。 一首歌的时间,对有些人来说,太短,短到还不够他思考晚上吃个什么,而对有些人来说,则太长,长到足以发生太多太多事,生与死或者太远,但爱恨情仇这些俗烂的小故事却足以生生不息演个几场了。 孙韶收纳了呼吸,又乖乖正正地将捧着的立式话筒放了回去,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群,人群正沉浸在最后一段尾乐里,当乐曲声完全停了之后,一群人立马爆出喝彩声,一时间,满坑满谷的“孙韶”、“五感”、“爱你”交杂在一起。 孙韶不禁笑眯了眼,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对范旭阳招手,“我们合唱?” 下面的观众也看明白了孙韶的意思,不由将两人的名字放在一起交叠着喊着,范旭阳搓了搓下巴,苦笑:“那你起码先给我唱几遍中文的,哥英语高中就没及格过,平常练个英文歌,那都是靠死记硬背找感觉的……” 孙韶失笑,想了想,抄起话筒,笑眯眯地对台下说了一遍歌词的名字,问台下人听着怎么样,台下一遍叫好声。 孙韶便接着说,再给大家唱一遍,要不要得? “要得!”台下配合的喊成一片。 阿金也冲着上面配合地喊着,喊完自己还傻笑两声,看得一旁的易辉心里无形又膈应了几分,最终为了不接着让自己心里莫名发酸,只能端起酒杯往那个僻静的角落里去了。 音乐声再次响起,这次唱出来的歌词是中文版的: “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才开始了解爱 控制不住的心跳 等待你轻轻呼唤 ……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就算盲目都快乐 也只有真心相爱 才可能了解什么叫深刻 我一直在找一个人 让我相信幸福是真的 还有什么能够让人更虔诚 身边有你我就有了答案 ……” 这首中文版的,是在这首歌出来几年后,国内乐界一位老歌手翻唱的,谱子没动,歌词则比直接翻译出来的更贴合中文的意境和情感。 这首歌越往后,翻唱的人也会越来越多,版本也越来越多,但在孙韶听来,原版里那种词义对曲子的诠释,更有触动点。 孙韶一时也没多想,听范旭阳说英文唱起来有难度,便随即想到了这个版本的。在孙韶心中,这也是唯一能贴合原版的了。 但不知道内情的五感乐队,却没有孙韶想得这么轻松干脆。 几乎在孙韶开口唱出中文的一刹那,五感乐队的几人,就已经惊得差点忘记合上了嘴,这并不是单单将歌词翻译过来,而是完整地转化了歌词,说翻译已经不合适,实际上是一种翻唱。 孙韶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那种精准的把握,和把握之上生出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已经足够让他们惊讶,却不想,他在此之前,练习时一直唱得英文,居然临场就翻唱成了中文。 就是一旁一直觉得自己对孙韶足够了解,包括孙韶在音乐上的本事的范旭阳也不禁惊讶地失神片刻。 等到这歌曲走到尾声后,可能因为语言的通透性,毕竟真正只凭曲乐就成知音的,大部分人还是会禁锢在语言这一凡人的境界里,听鸟语配美乐,和听你能懂的语言去唱出情感,效果多少是不同的。 中文版一曲终了,台下的观众的情绪就像沸水再次滚了起来一样,蒸汽不变,热度却陡然彪了几个层次,原先还只是喜欢范旭阳顺带赞一把孙韶的,纷纷开始倒戈。 台上五感乐队看着台下人群的热度,四人也不由交换了个眼神,神色复杂,但其中有一种情绪叫做折服和赞叹。外人不知道,以为这是早排练好的,可是他们四人却是都了解的——这首歌,孙韶是今天下午才跟着他们练的,而这中文版的,是临场才听孙韶唱出来的。 孙韶唱完,恰巧回头看到四人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后很快想通里面的关节,当即便有些发傻,完了,一时唱得尽兴忘记这茬了。 他暗自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便不等四人说话,在乐曲完全停止后,立即轻巧地接话,和下面的观众互动了一下,把范旭阳这个正式主唱又给掰了回来,摆在正台前。 当晚,酒吧驻唱确实在这种以五十匹马都拉不回的趋势里,变成了一场小型歌友会,临近五感乐队表演趋向结束的时段,反倒闻讯赶来更多观众,导致梁城不得不带着人出面,在酒吧外面设限,再进,里面就该爆了。 在这种情况下,五感乐队的表演,也顺势延长了一个小时,这致使排在五感乐队后面表演的罗美玲,在后台都吃了两顿宵夜才登台,初登台的一刹那,还得顶着台下观众明显失落失望的神色开唱。 弄得一向走成熟优雅系美人路线的罗美玲也差点绷不住场面,想抓五感乐队的人过来抽上几顿。看过砸场的,没看过这么砸场的。 罗美玲的时段之所以安排在深夜,就是因为一向这个时段来捧场的,都是成熟成功而内心空虚寂寞的男男女女,所以她上去,也从不矫情地唱青春无悔类的,倒是很适宜地挑着情情爱爱的靡靡之音唱着。 但今晚,看着满坑满谷的少年男女们,在看看酒吧门口被拦了,进都进不来的那些她的老听众们,罗美玲简直欲哭无泪。 不过,逆势不一定倒霉,罗美玲看着下面这些新鲜面孔,心里也生出一些奇特的想法,谁也不是总喜欢唱那些靡靡之音的,如果能开拓一点曲风和路子,谁又不想呢。 一首情啊爱的唱完,罗美玲心里顿悟,当即将自己的大波浪往上一绑,挑成高马尾,抄过了话筒,跑到休息室从自己的包里翻了个MP3,找了自己那首心头好,连了音响。 一阵喧嚣刺耳差点捅破耳膜的金属乐响过后,现场一片静默,罗美玲一笑,眨眨眼,无端想起五感乐队里那个新人孙韶,想起他说那句人要有自己的东西时,眼睛亮晶晶的乖模样。 “哦——”罗美玲甩开了喉咙,蹦上了舞台。 罗美玲自己也想不到的是,今夜不止是孙韶的转折点,多年后,当她被各大媒体追着采访时,除了机遇和命运,她只对一个人一直报以感谢。 夜色渐深,空中忽然飘起了大雨,盛夏里的雨,像利刃一样,削着城市里的尖锐,打破所有平静,漆黑的幕帘铺盖了大地,孙韶不知道,今夜之后,H市疯了一样滋长除了夏日里的树和范旭阳,还有一些名为孙韶的种子。 第二十四章 中国男声H市孙韶退赛了。 这是孙韶申请退赛后的第二天,H市某早报娱乐版上,左下角一个小豆腐块里提及的娱乐消息之一,比起当天宁晓宏要在H市中环演播厅开个歌友会,李默最新专辑发行签售会火爆现场等等的新闻消息。名不见经传的孙韶退赛,就像投入大海的小石子,涟漪都激不起几许。 虽说,大范围的涟漪是看不到,但小范围里的波动却也并不那么不可见。 新闻出来的当天,剩余的十位参赛选手喜忧参半。 比赛当晚,他们都紧张着自己的表现,不登台的时候也都聚在后台,暗暗给自己疏导心理压力,并没有直击孙韶比赛过程。 但是不管是后台工作人员的转述,还是转录到后面的现场录制,都已经足以让他们了解,这个透明人一样的孙韶,是今晚的一匹黑马。 而最后,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孙韶没走到最后,外面一致口径说是出了意外。所有人心理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事后自然各种打听,但是,突然间,所有人的嘴都闭成了河蚌,什么风声都没套出来。 他们也只能私下去做各种猜测,其中获得大部分人认可的一种可能就是——孙韶被黑幕了。 直到今天,报纸上都刊登了这一条消息,孙韶确实退赛了。一时间,众人心绪复杂的难以用语言形容,强劲对手自然是少一个是一个,但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就退了赛,还是黑马一样的选手,幕后到底该有多黑呢?众多不知内情选手忽而都明媚地忧伤起来。 在他们还没参加比赛前,这类比赛的黑幕真的是每年都要在各大媒体上炒个几回的,真真假假的,谁也不知道到底哪些真哪些假,但是有黑幕已经成为大家认可的潜规则之一了。 可是,他们这还没感觉到汹涌澎湃的暗潮呢,怎么就已经有一匹黑马给潜了呢?这不是说明黑幕实在太黑么,说不定哪天就降临到他们身上,这连点预知性都没,多愁人。 最叫人咬牙暗恨的是,怎么潜得不是范旭阳或者李瑞那货呢? 或者……黑幕背后的推手就是……众人在排练室里不由地将目光调到李瑞身上。 与此同时,在孙韶退赛已成定局的情况里,网络上反而纷纷立起了各种孙韶的粉丝后援会,这些粉丝有些是比赛之后关注起孙韶的,有些则是赛后第二天在酒吧里聚集起来的小年轻们,年轻人的一大特性就是,我喜欢的,自然要全世界都知道。 于是短短三天,孙韶的名字反倒被H市当地的一部分小年轻们知道。 虽然比起拥有近一千万人口的H市,这些人自然撼动不了什么,但是这也阻拦不住新时代里拥有新技术的真爱脑残粉们,表达自己浓厚爱意的步伐。 孙韶退赛的那个豆腐块小新闻,被各种“专业”勘察员,仔细研读又研读后,揪着新闻中“自主申请退赛”一条进行各种验证和抨击,最后得出——节目组果然黑的事实。 一时间,H市当地的各大论坛里,天天布满各种真爱粉举着抗议的小旗子摇旗呐喊,要求孙韶复赛。 作为这场事件始作俑者和最终承担者,孙韶对这些倒全无所觉,他唯一能察觉的就是,连着几晚他顶了范旭阳去做主唱,酒吧里的人气还是顶足的,只是从以往五感乐队一上场就喊范旭阳和五感乐队的名字变成喊他和五感乐队的名字。 唔,虽然看着都很疯,实际上心里还是清楚的,孙韶每每见此情景,总是会在台上自我逗趣地想。 而那些酒吧负责人的心思就更清楚了,范旭阳不出场,他们的神色不但不见丝毫冷淡或者不快,反而是越来越热情。就拿梁城来说,几乎天天摸着他那地中海腆着小肚腩,跑去跟阿船谈出场费的问题,出场费按行情,各大酒吧自然都是给他们一升再升。 但梁城那意思却不单单如此,看他那手笔,像是巴不得直接包了五感乐队整夜整夜给他唱专场的意思。 孙韶倒挺乐意,唱专场,就不用到处赶场,还几乎能天天去蹭易辉的饭吃,只是阿船秉承着范旭阳的重承诺,不好随便推掉其他酒吧,便只能今天搁这儿,明天去那儿,时不时,一个晚上再赶两个场地唱了。 说来也确实怪,孙韶知道易辉并不是天天都会呆在酒吧的,但是凡是他来唱场的时候,就一定能遇上易辉在的时候,然后就十分“顺其自然”地蹭个晚饭,有时候还连吃带拿,易辉会很“顺手”地多做了点“小面点”一类的,方便孙韶揣回去做宵夜。 两人也因为这惯有的一做一吃的“知音”交流,熟稔度攀升得很快,两人一碰头,除了吃以外,就是有一句没一句地瞎侃,通常都上不了风花雪雾星星月亮等高档的层面,除了张三李四王二麻的琐事外,谈得最多的倒是互相之间的遇到的趣事,当然,通常都是孙韶遇到的多些,或者说,在现在的孙韶眼中,从前他从未注意到的,现在变得有趣了。 一来二去变得更熟悉之后,两人倒是对对方的各种情况都了解了一点,比如,易辉知道孙韶是出自单亲家庭,母亲是个坚韧而充满生活智慧的女人。 而易辉,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 这天,在后面的厨房,照常等着对方捯饬晚饭时,了解到这一点的当场,孙韶便愣了一下,看着现在长得不缺胳膊不缺腿,还有了自己事业的成功男人范的易辉。 孙韶心里还是莫名酸了一下,脑补了个半大不小的小黑孩成天成天吃不饱穿不暖的样子。 易辉看他那神色,当即失笑,半真半假地点头:“最初学厨还真是这个原因,孤儿院里吃顿好的饱的挺不容易,那时候就想着只要自己会做饭了,总归能过上吃饱饭的日子了吧,谁知道,学着学着还真学了点门道,就一直走下来了。” 孙韶睁大了眼看他——真挨过饿啊? 孙韶小时候只有母亲,最难熬的日子,是母亲一力顶下父亲去世前看病的债,一边还债一边养他的那段时间,但再清苦,只是能不能顿顿吃上肉的问题,却从没有挨过饿。 易辉点头,倒也并没有刻意地去叙述挨饿的日子,“过去的从来就不是最苦的,最苦的永远是过不去的。” 闻言,孙韶脑子里白光一蹿,嘴快过了脑子,出口便道:“比如你哥和你现在还没跨过去的那道坎……” 易辉当即目色一沉,手里切菜的动作一滞,刀口一偏,拉了道口子,血珠滋啦啦地就往外冒,孙韶一惊,站直了身子就伸手过去帮对方按住伤口,嘴里立即就有些慌了,小小一道口子,其实并不碍事,可孙韶却觉得这小口子里往外冒的血真他妈碍眼。 一通手忙脚乱,还是易辉从置物架后面找了厨房常备的创口贴给贴住了,孙韶才呼出一口气,当即,什么也不问了。 为了能转开这尴尬的局面,也同时是想提升一下自己的形象,让自己看着低调奢华有内涵一点,便故作不经意地消散一甩头,重新坐下后,找了点特能体现人生理想、哲学思辨、高端感悟什么的话题,结果,这才刚起个头,易辉只一个茫然的眼神甩过来,那意思——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孙韶当即败得连渣都没有,他耷拉下脑袋,埋在桌子上懒得说话,易辉看着他这副样子,倒笑开了,他顺手捋了一把孙韶的脑袋,揉了揉才道: “我和他,其实就是谈不到一块去,小时候倒是挺好,孤儿院里总是要厉害点的才不被欺负,他小时候对我忒好,只是后来……到我十二岁那年吧,就开始走远,后来越走越远,到现在……” 孙韶拔出脑袋看了看易辉,易辉的神色很平静,手上重新拿起了菜刀,好似正说着话的不是他,但就是这样的易辉,让孙韶看着莫名心里一酸,他抿抿唇,正想说两句什么的时候,对方忽而低声道:“以后也许会越来越差,在他把大家都玩死之前……” 孙韶张了张嘴,眼睛睁得老大,这听着,怎么都跟小命挂钩了呢? 半晌,孙韶都接不上话。 易辉倒干脆,像倒完了垃圾情绪一样,转过身,抄起锅子开了火就在那里颠弄,不再说话。 孙韶一个人怔怔地盯着易辉忙碌的背影发呆,心里胡乱琢磨着易辉和他黑道大哥的事情,自己也说不清怎么就这么上心,这可不像他。 而这个问题还没等孙韶想明白时,易辉的晚饭已经端到了他面前,吃着吃着,孙韶脑子里又冒出了新问题——他是因为要唱歌,刚好能赶着来这吃晚饭,实则是垂涎大厨哥的厨艺。但易辉其实不必要天天来这大厨房做晚饭吃吧?他完全可以回家自己弄点小菜吃得乐呵还尽兴。 转念又一想,易辉是孤儿,也许人家就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聊呢,打牌要牌友,还不许人家找个饭友啊?再者说,都说他是知音呢,两个人吃饭才叫正好。 孙韶没来得及想,“怎么就正好了,易辉在没遇到他之前,指不定吃了多少年的单人餐呢!”晚饭又已吃完,前台的演出又将开始,他抹了嘴,又说笑两句,便在易辉温笑的眼神里颠着小步伐走回休息室去找五感乐队去了。 一进门,就听到众人在围着罗美玲在说恭喜,孙韶立在旁边听了一会,便知道是有经纪人找上了罗美玲,好像是因为罗美玲最近曲风大变,唱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让寰宇的某经纪人一眼相中了,要签她做歌手。 孙韶心底微微诧异,好像比上一世早了大半年,但公司倒确实是当初那个公司。难道还真有蝴蝶效应一说。 “哎,孙韶,你来得正好,罗姐被寰宇的经纪人挖掘了,赶紧地,敲她一笔。”阿船眼尖,看到站在门旁的孙韶,高声呼唤。 孙韶笑眯眯地走过来,“恭喜恭喜,罗姐要踏足星光大道了,说起敲罗姐一笔,我倒觉得应该敲梁经理一笔,以后罗姐大红大紫了,咱这酒吧就该火得不成样了,想想,圈内一姐曾经驻唱过的酒吧呢……” 众人呼呼倒抽一口气,随后纷纷失笑点头——听听小勺儿这说得话,比他们挤这说半天都说得好听,一下被甩几条街啊。 罗美玲也抿着唇笑,对孙韶招手,“说起来,还要谢谢孙韶,要不是你,我大概也没这机会。” 孙韶指着自己满脸疑问:“?” 众人也都稀奇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哟,这唱得又是哪出,难道孙韶还与寰宇里的人有什么关系? 罗美玲其实指得是那晚受孙韶影响变了曲风,而后一连多天保持,就在前晚,她受到寰宇一名经纪人看重,两人出门谈了谈,考虑两天,她在今天白天签了约,晚上才来这里和梁城交代一声,顺便跟酒吧里的人道个别。 罗美玲在这个圈子里唱了快十年,从最初揣着自己的梦想到现在只会唱靡靡之音,她早就忘记了很多东西,直到最近,她才重新拾起了一些东西,但磨掉了那些尖利。 这样一来,她反倒被人相中。 罗美玲知道这并不单单是因为她熬十年熬出头了,她混了十多年,之所以在前年选择留在这家酒吧驻唱,就是因为她听说这里偶尔会有寰宇的人出入。 她唱了快三年,寰宇到底有没有内部员工出入过她却一直不知道,因为从没有人找上过她。而前天,五感乐队不驻唱,她的时段因为她最近风格改变,被梁城调前了一个时段,也正因此,寰宇的那个经纪人找上了她。 她被选中,靠得更多的是机缘,如果她还是唱着靡靡之音,或者没有这十年的积淀,又或者,昨晚唱那个时段的是五感乐队,再或者,酒吧最近没有因为五感乐队而火得没边以至于吸引了许多圈内人常来驻足,更或者,没有将孙韶那无心的一句话听到心中。 所以,罗美玲觉得她该感谢,但毕竟,知道其中有些沾了孙韶光的意思,便不想将这些掰透了说。 是以,对上孙韶询问的眼神,罗美玲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今晚好好表现,指不定也有机遇。” 说完眨眨眼,一副故作神秘的姿态。 孙韶挠了挠脸颊,看向其他人,只见休息室里本来除了五感乐队外还有几个其他的表演歌手,一时间脸上都露出一点向往和振奋。 罗美玲这是说——寰宇今天还有人来蹲守?孙韶猜测,可是没听说当初还有和罗美玲一同出道的人啊。 第二十五章 晚上五感乐队的时段无端被分割成了四段,每段中间休息二十分钟,分别由罗美玲和其他几个歌手上去唱中场。 前后这么一耽误,让五感乐队的时段从九点到十一点直接拉长到十二点半,分时段的事情是梁城来打的招呼,阿船微微蹙眉想了一会,便同意了。 这其中的意思,五感的众人自然知道,这几个歌手都是今天新来的,有一个是罗美玲介绍来顶她的班的,另两个就不知道来头了。 之所以将五感的时段截开,中间的场空出来,就是为了让五感带一带这几个新人,起码混个脸熟,或者……还有点想走寰宇路子的意思,毕竟,刚听罗美玲那暗示,寰宇今天好似有点什么动作的。 是以,即使这在五感乐队是没有过的先例,但是众人也知道,既然梁城开了这个口,他们就没有太大的拒绝余地,毕竟这段时间,梁城确实很照顾五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第一个时段开始的时候,五感的众人抱着乐器上台,一上去,下面的粉丝就很自动地从卡座或者吧台前全部挤到了舞池里,人挨着人地举着小棒子开始摇晃。 四人相视一眼,暗暗交流信息——这看着,好像人群一天比一天多,而且好多面孔都是新的,看来梁城说得并不夸张,酒吧每天六点半开始营业,而这几天,凡是有他们五感乐队的场,则下午两点就有人开始在门口守着了。 没办法,酒吧就那么点空隙,为了保证不降低服务质量,只能控制每晚的人流,时间一到,都是按人头放人进来。 人员一达到上限,便立即叫停,什么,你来一次不容易,你可想看一次五感乐队的歌了,不好意思,真不行,咱也得为咱地盘里的其他顾客考虑不是,要是您进去了,您肯定也想有个像模像样的环境,既能欣赏演出,也能有点小情小调地喝点酒不是。 什么,你不喝酒,只看演出,亲,您抬头看一眼咱这标牌,咱这是酒吧,不是免费的演唱会,你要真想进,还是得请您明儿赶早。 孙韶没学过营销心理,但光看这阵势,就知道梁城这营销心理一定学到了家。 好东西一股脑地往外倒,早晚没了新鲜劲,越是这么卡着扣着,反倒越来越能吸引到人,五感乐队自孙韶暂替了主唱的位置,不但没有走下坡路,还一路直飚上来,在H市的这个小圈里基本站稳了前三的位置,梁城的功劳不可谓不大。 索性,五感也是知道投桃报李的人,一周七天,基本三四天都在“乱”这里驻唱,而且在这里驻唱的时候,下半场基本不再赶场,几乎也算给“乱”唱专场了。 而且,范旭阳赛事不紧张的时候也会露面来乐队里唱两首,基本这两首歌也都奉献给“乱”了,这两首歌对酒吧红火度的补充度,基本的基本能抵上当初投在广岛的一颗原子弹了。 因为自第二场比赛结束,范旭阳再次毫无意外地晋级后,范旭阳在H市的名头算是正式打了出去了,另一个众人一致看好的则是李瑞,只是比起李瑞这正儿八经的科班生,好似范旭阳更能吸引到一些男男女女的追捧。 孙韶将这命名为“凡人渴望”效应,平凡的人大体都想看平凡者如何攀向高峰,而对高门大户如何更进一步不大感兴趣。 一个时段唱完后,孙韶抱着吉他和五感的其他人往后台走,迎面与一个今天的新人双人组合相遇,四人笑嘻嘻地点头打招呼,走来的两个男孩年纪都不大,不到二十的样子,看着和他们打招呼的五感,要笑不笑的,很是别扭。 四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正想问怎么了,休息室门口的罗美玲高声喊四人过去。 四人一进休息室的大门,便看到休息室里除了罗美玲和之前几个歌手外,梁城和一个戴着金丝边框架眼镜的年轻男人也在里面坐着,像是就等着五感乐队的众人一样了。 孙韶跟在人后进去,悄眼扫了戴眼镜的男人一眼,当即心里唬了一跳,这不是寰宇日后的金牌经纪人,肖统吗?怎么在这里? 对了,前世,罗美玲好像就是他签下来的,看来这一世虽然时间被他蝴蝶到前面来了,但识人的伯乐还是没有变。 四人一进来,本来还挺空旷的休息室,莫名就紧实了几分,孙韶托着下巴挠了挠,眼角的光扫到坐在肖统对面的那几个新歌手,这种紧实感不是真实空间里变小带来的,而是来自这几个人的眼神。 “快,来坐,我给你们几个介绍一下,这是寰宇的经纪人肖统,人家眼睛可利着呢。”梁城起身给五感的几人引荐肖统,同时暗暗对四人挤着他那小眯眯眼使眼色——别看人家年轻是新人,能进寰宇,谁没两把刷子,赶紧地,爷已经给你们好话说了一箩筐了,就看你们自己表现了。 阿船等三人眨眨眼,一头雾水地回视梁城——经理,您这眼睛并不大啊,也有抽筋的一天啊? 孙韶忍笑,前后一联想,猜出了七八分事情原委,倒也很配合地对梁城摆出严肃脸,点头暗示他明白。 四人这才一坐下,肖统就很客气地扫了周围的人一眼,梁城立马识趣地起身做了“恶人”,帮肖统和五感乐队清了场,整个休息室都留给了他们。 果不其然,肖统一上来,也不废话,直奔着主题就去了——他想代表寰宇,将五感乐队全员签下来,包装成创作型乐队推向全国观众。 五感的众人当场一愣,而后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走向全国,被认可,被肯定,被追捧,你的歌声,你的努力,你的汗水,一切的一切都将有更广阔的舞台来展现,谁不想呢? 只除了一人,孙韶。 在肖统出声的同一瞬间,孙韶就下意识地扭头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阿船三人的神采,这一看,心里便经不住苦笑,这三人,果然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而没有听清楚肖统话里的深意。 全员签下来,创作型乐队。 试问,全员包括谁,包括范旭阳吗?可是现在的范旭阳是只有寰宇看到了好吗?又或者,签一个范旭阳和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下乐队付出的代价是一样的吗? 创作型?就他所知,五感乐队唱到今天,一直走得都是翻唱各种流行轻摇滚和电子乐的道路。 说自主创作,好像只有范旭阳那首《朋友》称得上了,在扩大点范围,也就他加入后,第一次做主唱的时候,唱的那首中文版的《Never Had a Dream Come Ture》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能和创作沾点边儿。 也就是说,对方可能觉得他是一个创作型的歌手。 对方这势头,根本不是冲着五感来的,而是冲着他和范旭阳来的。 孙韶不知道如果范旭阳在此会做何感想,但他知道,虽然他起先只是抱着赚满自己荷包的想法来的,和乐队里的人也没到生死与共的地步,但就冲着范旭阳,他就知道,他不能做壁上观,于是,孙韶带着笑脸开口: “全员包括哪些?旭阳也在你们想签下的范围里吗?如果旭阳不算在内,你们还签我们乐队吗?” 肖统诧异地看了眼孙韶,好似有些惊讶问出这些话的居然是孙韶这个最年轻的队员,就他所知,这个孙韶才刚刚在中国男声的比赛中“失利”被潜掉了。 但今晚的演出,孙韶的表现,肖统觉得,不管之前听闻到关于孙韶的什么,都已经足以让他放心。 想到这,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孙韶,咬字清晰地说道:“全员,自然要包括范旭阳,和在座的,每一位。我想,五感乐队少了任何一个就不是五感了不是吗?” 阿船等人听到孙韶发问时,便已经纷纷从自己的美梦里醒来,脸色整了整,他们确实都忘记了这茬——旭阳现在的身价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只想要一个范旭阳…… 但紧接着,对方那话里浓厚的重视和深意,又让三人神色换了几换——这感觉,总有些不对。 孙韶斜睨身旁阿船的表情,看他陷入沉思的表情,便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又安静地坐在一旁玩手指,不再吭声。 一时间,环绕在五感乐队和肖统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 良久,阿船重新开口:“不好意思,如果涉及到阳哥,我们还真不能轻易做主,再者说,我只是代理队长,阳哥才是正主,乐队的这些事情,我们肯定要跟阳哥商量了才能有个章程。” 肖统并不意外,像是早料到会这样,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明白,然后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对三人道:“这不管对你们乐队还是对你们个人,我相信都不是一件小事,仔细考虑协商都是必要的,这里有我们公司对签约歌手和乐队的一些培养计划,你们可以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范旭阳那边,也希望你们能转达,当然,最好的,是能让我亲自跟他谈一谈,有什么问题,我相信都是可以……” 孙韶坐在一旁听了会儿,听了一耳朵的潜台词,终有些不耐,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中场休息还有十来分钟,于是他轻轻戳了戳阿船,示意自己去找点喝的,具体事宜就让他们先看着。 阿船点头,肖统虽然嘴上没停,依旧一点点将自己的劝说和诱导融在了看似理性的话语里,但眼神却随着孙韶起身开门直到他走出休息室,才重新收了回来,将注意力全副集中在面前的三人身上。 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真正看重的两人,应该会是他加入公司以来最难啃的两块骨头,但起码,他要先攻克骨头周围的城墙。 一出休息室,便看到罗美玲正嘴角含笑地在看他,他怔了一下,对她点头。 罗美玲轻声道:“你怎么出来了?以肖统的口才,这话大概才开了个口吧?” 孙韶笑眯眯的点头,“是啊,正说着呢,我去找点喝的,有点渴,一会儿还上台呢!” 罗美玲很稀奇地看着他:“你不心动?” 孙韶:“什么?” 罗美玲指了指里面。 孙韶笑着摇头。 “为什么?”罗美玲是真的奇怪,“虽然他也是个新人,但寰宇啊,你真的不心动吗?肖统今晚只看了你在前面的表演不到三分钟,就找到后台来了,他是真的很看好你,你比我幸运多了,我熬了十年,而你只不过靠三分钟就行了。” 孙韶眯了眯眼,也看了一门之隔的休息室一眼,他转过头看着罗美玲,“他怎么评价我的?” 罗美玲一怔,像是不理解孙韶怎么突然问了这个问题,但是她还是老实地转述:“说你天分很高,他听梁城说了些事,知道你那天即兴演唱的中文版《Never Had a Dream Come Ture》,也知道你从没正经学过几天音乐,但是看你表演,短短三分钟,他就断定你适合这条路,因为你尚且未经雕琢,就已经如此,雕琢之后……” 罗美玲说着,自己都有些泄气——因为她发现事实确实有些残酷,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她先前的那点沾沾自喜忽然就散得无影无踪。 孙韶的经历,她多少听过的,只因为喜欢,学了点业余的吉他,但那手吉他弹得却一点也不业余,起码,比她目前认识的任何吉他手都高超数倍。 此前几乎没唱过歌登过台,但是,好似他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不管是台上的表演还是言行,有时候比范旭阳还老道,就是她这个混了十年的老油子,有时候对上孙韶,都不得不自认略逊一筹。 孙韶看着罗美玲变幻莫测的表情,收敛了点笑意,真诚地看着她道:“你想多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天才。” 罗美玲愣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孙韶只笑着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地朝前走,找水喝去了。 别人是不知道孙韶的内情所以这么认为,但孙韶自己却不会被现实的风采给迷住眼——他现在的种种,并不是像众人想得,是来自天赋,而是他身上浓缩了八年的时间,这些是他拿汗水和血水的教训换来的。 他确实可以签约,可以和众人一起重新接受培训,被当成一个新人乐队包装再推向市场,但是,等到真正残酷和挖掘人潜能的培训开始后,别人就会发现,他只会前期进步很快,到后期,就会成为庸庸凡人一枚。 这就像个初中生,突然回到小学三年级,立即被所有人奉为天才,因为这些都是他学过的知识,时间为他开了一个作弊器,但这个作弊器不会永远有效,等到他重新学到初中的时候,他曾经的天赋才华就会重新变得平庸。因为作弊器的效用已经结束。 再者,孙韶知道,那条道路,他早就不想再走,比起那些,他现在倒确实对另一件事更有兴趣和信心一点,也多亏肖统话中深意的提醒——创作。 孙韶知道,自己在唱与跳上确实天赋有限,但是,写歌的话,他相信,凭借自己比旁人多出的八年的时间,和今后的流行元素预知,以及和那些他人无法想象的经历,就足以支撑他进行源源不断的创作了。 当晚,阿船几人到底有没有被肖统忽悠成功,孙韶不知道,也并没有去打听或劝说,他是走过,所以不再走。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决定别人的选择,现在的他,只需要负责一门心思唱好该用心唱的歌,不辜负那些捧着真心来听歌的观众就行。 所有的时段唱完后,出了“乱”的后门,准备拦车回家的时候,看到一辆眼熟的黑色自由客,很帅气地往路边一甩尾,停在他身旁。 他眼神一亮,便腆着笑脸往前凑:“好巧啊,大厨哥。” 第二十六章 “这么晚,车不好打吧,上车,我送你回去吧。”易辉抬眼,对着孙韶笑。 孙韶微微晃神,甩甩脑袋,很不客气地就蹿进了副驾驶座上,三两下绑好的安全带,便挥手发号施令:“好了,可以出发了。” 易辉摇头莞尔,这孩子心可真宽敞,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 “大厨哥,你每天都这么晚回去啊?”孙韶支着下巴一边看易辉的侧脸,一边找话题。 易辉笑而不答,“你家在哪?” “翡翠路上的安宏小区,老城区那片儿的。”孙韶换了个手支着下巴,因为临近深夜,车里没开冷气,只将两边的窗子开着,夏夜的风徐徐灌进来,吹得孙韶有些昏昏欲睡。 “想睡就睡会儿,到了叫你。”易辉看他眼睛都熬红了样子,不由开口关心道。 孙韶一个机灵,打了个哈欠,清醒几分,扭扭脖子,道:“我睡着了,就难叫醒了,还是不睡的好,我陪你说说话吧,也省得你疲劳驾驶。” 易辉:“行啊。对了,我听梁城说寰宇有人想签你们乐队。” “嗯。”孙韶又打了个哈欠,显得兴趣缺缺。 “你不准备签?”易辉睨他一眼, 孙韶的脑袋往左一歪,靠在了椅背上,“唔,我估计签不成,旭阳十有八九不会现在同意签约的,他比赛都还没到底呢。这越往后,他身价就越高,现在签约看似很有保障,实际就是在自贬身价。” 孙韶不敢确定他这只蝴蝶这么一煽动,范旭阳的路会不会和上一世有所不同,毕竟,少了他,也许范旭阳就能冲进全国赛,指不定就是个第一第二的苗子。 到了那一步,范旭阳还是会像上辈子一样,推掉一切经纪公司的合约,再跑回这个小城市里做地下歌手吗? 上辈子,范旭阳是因为没冲出H市,在地区赛里就失足了,所以来签他的公司,大多都是本地的小公司,即使签了,在这样的公司里,没有点贵人和机缘,也很难混到人上人的位置。 所以,范旭阳看不上那些来签他的公司,索性一推干净,乘着自己的热力未散,率领着五感乐队辗转各大地下广场,捞足了钱,置办起自己的小产业。乐呵呵的做个自由音乐人。 可是,当初一切的必然都将成为偶然,范旭阳到底会如何决定,他猜测不到,但是,只一点,他能肯定,范旭阳一定不会同意现在签。 能被寰宇看上,是个玩音乐有明星梦的都难以克制自己的激动,但是,他知道,范旭阳精明着呢,只要他再更进一步,愿意签他的公司只多不少,即使他最终决定就签寰宇。 但也不会现在签,现在签,是寰宇慧眼识珠,范旭阳永远担着寰宇的知遇之恩,以后会多处受限,但是如果他再进一步,在众多想签他们的公司里,是他选择了寰宇,那么双方的地位自然就又不一样了。 “不过,如果五感真的要签约,我看我这唯一的兼职就没了。”孙韶蹙着眉嘀咕。 易辉挑眉,“你不是已经成了五感的一份子了吗?” 孙韶像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可是我不想去那里。这合约一签,成了圈里人,哪还有什么仁义道德的东西,你卖艺的同时也得按照上头人的意愿去卖身了,而且到底能不能卖个好价,还不在你,签了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现在这样,既有歌唱又有钱拿,多自由自在。” 说着,孙韶下意识地蹭了蹭椅背,为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挪挪脑袋,半眯上了眼,“……我真不想再进去了,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也许……以后再写写歌,唔,自己想唱就能唱,也不用顾忌这个那个的。或者,还可以写给其他人唱,嗯,范旭阳就挺好。等他红了,就让他出钱买我的歌,沾点他的名声,也许到最后也是一条……” 说着说着,孙韶像是看到了有趣的前景,耳朵都兴奋地冒起了红气,眼睛算是完全合上了。 易辉专注地开车,等了半天,不见孙韶说话,一扭头,就看到先前还说要帮自己驱赶疲劳驾驶的人,已经睡到九重天去了,看着孙韶的样子,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让车子行驶得更稳健一点。 十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自由客驶到老城区翡翠路上一处旧时住宅区外面,熄火停了一会儿,却一直不见有人下来,车子里也黑漆漆的,看不清情况。 大门处的保安走出来,走到车旁,透过车窗,声音嘹亮地朝里招呼道:“先生,这条路是老路,一直没拓宽过,比较窄,不好长时间停车的……” “唔……”副驾驶座的一个人形物体动了动,驾驶座上的男人立即朝保安竖起食指示意收声。 保安下意识地便将后面的话全部消音。 男人立即对保安点头,重新驱动车子,从小区的大门前绕到前方去了。 保安转身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地走到了值班室:“这唱得哪一出呢?这个时间点,到了家门口,又不进门,别是什么偷鸡摸狗来踩地形蹲点的吧?” 这么一想,保安哥顿时有一种看到立功拿奖金的曙光的感觉,当即跟打了鸡血一样,双眼跟度了金一样,闪闪发亮地盯着大门外往来的行人和车辆。 时值凌晨一点多,这一片儿因为是老城区,路窄,灯旧,一般到了这个点,别说行人,就是车都不见几辆。保安哥的兴奋劲维持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些懈怠了。 而就在这时,那辆黑色的自由客忽然又从大门前驶过,保安哥以自己那双钛合金狗眼1.5的视力发誓,这辆车一定是半个小时前停在门口的那辆。 保安哥忽然就振奋了起来,手搭在腰间,摸上了安全棍,另一手抄起了对讲机,时刻准备呼叫后援。 但是,就在保安哥觉得万事齐全,就差那辆自由客停下冲出一帮地痞小流氓的时候,自由客停都没停,忽忽悠悠地又朝前驶去。 保安哥瞪得眼睛都差点抽筋,也没能守候到自由客半路掉头回来的身影,瞬间,他便如漏了气的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而后的一个半小时中,保安哥每半个小时就要在亢奋与颓废之间循环一回,终于,在保安哥快受不住,自己要主动出击的时候,黑色自由客终于停了下来。 这辆自由客里坐的不是旁人,正是孙韶和易辉。 “唔……”孙韶揉着眼睛扭脖子,嘴上还打着哈欠“到了吗?我睡了多久?” 易辉缓缓停下车,看了看他,“没注意,刚刚路上有点状况,耽搁了一下。” 孙韶捧着脸感叹自己运气真好,听易辉那意思,大概路上遇到什么车祸,堵了大半宿的车,正好赶着他睡到自然醒的时间到家,挺好。 孙韶笑眯眯地对易辉表示感谢,捧着脸又觉得感谢话太苍白,便很有诚意地说下次请易辉吃饭,结果,话才出口,就觉得更苍白了——他白吃白和大厨哥这么久,就压根儿没回请过一顿,囧! 但是易辉的表现却出乎孙韶意料,他只笑着搙了孙韶的脑袋一把,笑道:“真有诚意,下次给我做一次饭吧。” 孙韶当即跨下了一张脸,满脸“明媚地忧伤”——要让他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啊?毫不客气地说,他长这么大,在家一直吃他妈的手艺,上学只吃食堂,再后来,那就是各个馆子饭店到处跑,从没握过刀颠过勺啊。 易辉像是没看见他那一脸苦相一样,径自往下说:“都快十多年了,都是我给别人做饭,没吃过别人为我烧的饭,你什么时候给我做一顿。” “真的啊?”孙韶一想,立即便觉得这好像是所有大厨的悲哀,都见天儿给别人做饭去了,从没享受一下让别人为他服务的乐趣。 孙韶迟疑半晌,捏着手指看易辉,“那啥……做是可以做啊,不过,得等一段时间,我让我妈给我培训培训啊,不然那就不是诚意而是恶意了,毒死了,我还得进牢子呢。” 易辉笑着点头,就着车里的灯光,孙韶觉得对方脸上映着的都是名为“期待”的神色,这顿时让他生出要学好厨艺报答大厨哥的豪气来。 他一拍胸脯,让对方不要客气地等着吧。随即,他便颠儿颠儿地下了车,对车内摆摆手,让对方小心开车,然后转身要进门。 路过值班室时,看着值班室里的保安,很熟稔地打了声招呼,这段时间几乎天天晚归,执勤的保安基本都已经认识他了。 “原来是你啊。”保安哥脸上复杂地交融了松懈和失望两种神情。 “对啊。怎么了?”孙韶好笑地看他。 保安哥没好气地直摆手,“你不知道哇,就你刚刚做的那辆小黑车,围着我们这小区,在那绕了四五圈,就是不停,我还以为是哪儿的宵小不长眼,盯上我们这了。” “对了,你一直在车里吗?别是他踩好了点,半途拉了你回来,特地松懈我们神经的……”保安哥顿时又警惕起来。 孙韶倒足足怔了好一会儿,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正一脸热血的保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像揣了只睡醒的小黄鸡似的,又酥又痒又有些其他他还没来得及体会的东西,他追问似地开口:“你看到那辆车围着咱们小区绕了四五趟啊?” 保安哥严肃地点头。 “哦、哦……”孙韶又失神了片刻,然后既像是说给对方听的,又像是说服自己的,“我一直在车上,睡死了,大概他一直没叫醒我,这里又不好停车,所以只能绕圈了吧,你放心,他是我朋友,我们是朋友来着。这很正常。” 保安哥这次是真的失望了,他将自己的小眯眼睁到最大,看着孙韶:“真的只是这样啊?” 孙韶被他问得心里有些发虚,明知道对方问得绝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心虚,他虎了脸,也严肃地看向对方:“真是这样,你别乱想,我朋友不是宵小。” 说完,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模样,蹿回了家。 结果门一开,看到孙母正坐在沙发上,盖着薄毯子看电视。 “妈,你还没睡啊?”孙韶有些诧异,因为自他将自己去酒吧唱夜场的事情和孙母说清楚了后,孙母表现得很支持他,但从未替他等过门,因为母亲白天要上班,自己一向都是过了十二点以后才能到家,孙母也知道轻重,从不会刻意替孙韶留门。 孙母扭头笑眯眯地看他,“正准备睡呢!” “一直等我啊?”孙韶走到老沙发旁,紧挨着母亲坐下,伸手拦住母亲的肩膀。 “不是,我九点多久上床睡了,但是往常差不多十二点,迷迷糊糊里,就听到你开门回家的声音,有时候还能听到你在厨房里窸窸窣窣吃宵夜,今天一直没听到,就睡不熟,翻来覆去,后来看到了那么晚,你还没回来,又实在睡不踏实,就起来看电视了。”孙母解释。 孙韶听着,鼻头一酸,原来要有他的开门声,母亲才能真正睡得踏实,他将自己的脑袋抵着母亲的,“既然担心,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孙母笑着摇头,“你这么大了,如果有事,电话肯定已经打到家里来了,都大男人了,每晚母亲还查岗,你朋友不得笑话你啊。” 孙韶笑着蹭了蹭,“谁笑啊,他们羡慕还来不及,下次担心就给我打电话,啊?” 孙母好脾气地点头,接着又问:“今晚怎么弄那么晚,是不是加场了?” 孙韶摇头,将酒吧里分割时间段的事情说了一下,顺口就把易辉送自己回来,自己在车上睡着的事情也带出了口。 “是上次那给你送饭的朋友不?”孙母忽然插口问道。 孙韶诧异了一下,不知道孙母怎么就想到了这一层,当即便点了点头。 然后,孙母便十分不赞同地看他,“你看你这孩子,你那朋友,我看是很难得的。你应该让你朋友上来休息一晚的,虽然咱家小,但是你那房间里的床也不算小,让他来挤挤也是可以的。这么晚,人家送你回来,你就让人家开夜车回去啊?路上出点安全生产事故怎么办?我跟你说,我刚刚还看了电视新闻,说现在就有很多无良的水泥货车,转趁晚上上路,还不遵守交通规则,经常出车祸,一出就一定带累别人……” 孙韶本来的几分莫名心虚和紧张,立即被孙母这说得真真的假设给吓散了,心下也不住惴惴起来,他可没想这么多,但现在听着,确实很渗人…… 孙韶搓了搓脸,赶紧打住孙母的话茬,胡乱抚慰几句,说是不会那么倒霉,人家技术很好一类的,然后将孙母劝进屋子里休息,自己回到房间,则思前想后觉得不安心。 最终,他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嘟嘟了两声后,对方便接通了:“喂……” “呼……大厨哥,你到家了没?” “到了啊,怎么了?”易辉显然有些莫名其妙。 孙韶讪笑两声,“啊,没,没,就问问。”总不能说自己被自己老娘的种种假设给吓到了吧。 “这才分开一会呢,怎么,你想我啊?”易辉在话筒那边,像是斟酌了一下,随后很随意地调侃道。 孙韶心下突然漏跳两拍,然后庆幸隔着电话,对方看不到自己的神色,他干干笑了两声,很快反应过来:“是啊是啊,想得不得了呀……” 第二十七章 随着孙韶的暑假过去大半,范旭阳的比赛又完成了一次晋级,只剩下最后五个人两场比赛了。 肖统那边的合约,果然如孙韶所言,范旭阳没说签也没说不签,就这么拖了下来。 双方像是都明白对方暗地里的意思似的,各自挂着狐狸笑就这么僵持下来了。 阿船等人在一旁看着,一个个都抓心挠肝的,看不懂双方到底怎么个意思,范旭阳只跟肖统见了一次面,见面时,他们都在,但是双方你来我往讲了一堆,也没听明白这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事后,范旭阳只对他们说先安心接着唱歌,其他再等等。 等,到底等什么呢?三人有些不明白,心思空前活络了起来。 孙韶天天要跟着五感的几人前后跑场演出,三人各自的反应倒是他看得最明白,阿船是心有疑惑,但是还是听从范旭阳的安排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倒并没有太多其他心思,大概在他心中,范旭阳既然能带着五感乐队一步步走到今天,就一定能走到更好的地方去。 许晔倒真的是无所谓的样子,也是由此,孙韶才又多了解了一点五感的几人,许晔确实是五感中家世相对最好的,还在读书,说来,还是他们这里面学历最高的,研一的学生,跟着范旭阳他们玩音乐真的是兴趣所在。 所以,能不能签约,对他来说倒真的是无所谓,可能不签还好些,毕竟,就孙韶所知,许晔学得专业和音乐可没有半点关系。家里显然对他是抱有期许的,音乐做兴趣玩玩还可以,但是真当成一条路走,家里估计也是大难关。 最让人琢磨不透的倒是赵卓的态度了,一种既亢奋又焦虑的意思,既为寰宇看上他们而心生雀跃,同时又好像担心寰宇并不是真心想签下整个乐队。若说谁最想立即就把约签了,显然非赵卓莫属了。 但这也并不是说赵卓的功利心很强,因为比起能成名,好像赵卓更在意的是签约的公司和签约后的事情,孙韶稍稍留心了一段时间,就从阿船他们的谈话中发现,赵卓会这样,完全是在赌一口气。 五感乐队最初是由范旭阳、赵卓和一个叫洛兴城的人建立的,后来才又吸纳了阿船和许晔,这两人都是范旭阳挖来的。 这之后,乐队就慢慢步上正规,走得稳当了,洛兴城是主唱,歌唱得如何,众人没怎么提,只说相貌很出彩,很有种时下流行的中性美。 后来,洛兴城被星探挖掘,他吭都没吭一声,自己签了合约后,拍拍屁股便跟着人走了,直到最后一刻,范旭阳他们才知道这事儿。 阿船当时就很冲动,带着都一脑门热血的赵卓和许晔,想冲到洛兴城住处,将那龟儿子拖回来狠狠抽他个他妈都不认识才好,但,对方显然比他们更决断,租住的房子早就退掉了,人跟着那所谓的星探就消失了。 再出现时,洛兴城就不见了,只有天天扭着跨摆着谱,见天儿在电视上卖弄姿色的宁晓宏了。 断了恩义的人就是断了恩义,指天骂地咒他个祖宗十八代,他也听不到一句,该滋润还是比他们滋润。 幸而范旭阳挑起了主唱的位置,在洛兴城改头换面变宁晓宏的时间里,范旭阳也带着五感乐队披荆斩棘一路走了上来。 但是,大概在赵卓心里,终究是埋下了一根刺,让他既惴惴不安,有些担心范旭阳也会撇下了他们,又觉得,如果整个五感被签了,怎么说,也是比宁晓宏那公司靠谱多得多的寰宇,也终于能到宁晓宏面前,甩着脸子啐他一把。 于是,在签约一事上,孙韶隐隐觉得,这是五感乐队出道以来所面临的最大一次危机了,只看最后范旭阳到底怎么做了,这约一签,孙韶知道,现在的五感十有八九是无法全须全尾地走了。 但无论范旭阳怎么做决定,五感朝哪个方向走,孙韶自己心里都拿定了注意,签约不签约的事,在孙韶看来,本是于他无关碍的,但,连着几晚下来,孙韶就知道自己还是少想了一个人,肖统。 他似乎已经将五感视为寰宇的囊中之物了,但,这个囊中之物是包括孙韶在内的整个五感,而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五感。 大概是肖统和范旭阳真的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范旭阳给了他什么暗示,肖统这段时间基本就见天儿守着“五感”,不论五感去哪个场,肖统一定都在场,从演出前呆到演出后,然后乘着休息的空档,找孙韶“聊天”。简而言之,就是对孙韶,他采取了全面盯梢的战略。 “肖统,你放过我吧,我就是去上个厕所,你别跟着了,行不?”孙韶苦着一张脸看跟在自己身后的肖统,是个人都要受不住了,要不是这人不知道自己家住哪,孙韶估计,自己大概每天从早玩到晚都得看见他。 肖统扶了下镜框,像是很习惯孙韶这副样子,他闲适地开口:“那你给我安排个整片的时间,让我跟你好好聊聊,我今晚就不跟着你了。” 孙韶头疼地看着他——不是他多心,虽然这几天,两人间的相处模式,正朝着一种诡异的方式以羊驼狂奔的姿态一去不复返,但不可否认,互相之间那种了解和熟稔倒是确实有所提升。 肖统说的谈一谈,要真的只是谈一谈,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他随便两句话,都是挖满了坑等着人往里头跳的。看看,就刚刚那句话,就满是陷阱,今晚不跟着,意思就是说,如果谈得您老不满意,你就继续采取这种措施呗。 “难怪日后能成金牌经纪人,就这一句话三个弯儿的脑子和狼一样的毅力……”孙韶扶额嘀咕。 肖统的镜片一闪,趣味地看他:“你说什么?什么金牌经纪人?” 孙韶无奈地摆手,“没,我说凭你这资质和毅力,以后肯定是寰宇的金牌经纪人。” 肖统含蓄地在嘴中默念了两句“金牌经纪人”,眼中闪过野心勃勃的光,然后对孙韶微微一颔首,“借你吉言。怎么样?定个明天中午,吃个饭,顺便聊聊。” 孙韶揉揉脸颊,和肖统对视了一会,终于点头:“行吧,就明天中午,反正不听你倒一堆话出来,你是绝不会死心的就对了。” 肖统含蓄高端地笑了一下,将这当成一种不容易解读的赞美,欣然接受。然后,很给力地放孙韶去厕所方便。 孙韶再绕回来的时候,果然不见了肖统的影子,他当即夸张地大松了一口气,身后忽然传来轻笑声,孙韶敏锐地一转头,看到易辉正抱着膀子,好笑地看他。 “大厨哥,你看我笑话!”孙韶指责。 易辉走上前,含笑看他,脸上的坚毅的线条在此刻倒莫名润和了很多,“没啊,我就看了一场老鹰抓兔子的好戏,老鹰很狡猾,兔子也不笨。” 孙韶愤愤地看他,半晌,摸着肚子道:“你刚来啊?” 易辉一看他那动作就知道他意思,心里暗自琢磨了会不欲与人知的事情,暗暗生喜,嘴上却很平淡地道,“我在国港广场那边的一家店,来了一拨人要做美食专辑,协商协商着就晚了,晚上没吃?” 孙韶点头,晚上他特地来得早了些,但前后转了个遍也没看到人,后厨倒是有大厨很热心地问他想吃什么,他翻着菜单看了一圈,莫名就是提不起食欲,也不觉得肚子饿,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这两天热得人蔫了,但这会儿一看到易辉,腹中便起了空鸣声。 易辉蹙眉看他,“这都快十一点了……” 孙韶讪讪地摸鼻子,“本来不太饿……” 易辉无奈地揉揉眉心,“再等一会儿吧,我从国港那边带了吃的,在车上,唱完场送你回去,你车上吃吧,现在去做,你也吃不上就要上场了。” 孙韶乐得连连点头,两人并肩转去休息室,顺道闲侃了一会儿,然后孙韶和五感的众人一起上台,将剩下的最后半小时唱完,易辉转去酒吧前面走个过场。 晚上回去的路上,孙韶又一次做了专车,在车上吃饱喝足的某人,到了家门口后,心虚地想起上一次自己老娘说的那些话,不由捧着吃凸出来的小肚腩歪头对易辉笑:“大厨哥,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易辉隐没在车厢里的眼珠子好像忽闪了两下,然后才听他说道:“太晚了,就不上去了,而且也没买礼物,空手上去我可干不出来,下次吧,下次白天去你家拜访拜访。” 孙韶眼睛眨了眨,总觉得这话里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朋友之间,偶尔一两次也不需要那么正式吧?瞎琢磨一通后,又觉得,以易辉严谨的性子,指不定就是这么讲究礼仪的也说不定,当下,也不勉强,便挥挥手送走了易辉。 转身回家洗漱好躺倒在床上之后,迷瞪着眼之际,像又想起了什么似得,伸出爪子在床头前摸索了半天,摸到了电话,眯着眼就拨了号。 “喂……你到家了吗?”电话一通,孙韶就睡意浓厚地含糊地发问。 “到家了,安心睡吧。”电话另一头倒是静默了几秒,然后就是一句淡淡的抱平安的话,孙韶这才安心下来。转身埋进被窝里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孙韶醒来时,孙母已经上班去了,桌子上留着早餐,孙韶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来,吃饱喝足后,便接到了肖统的电话,两人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后,孙韶将早餐的碗筷洗了,窝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翻出已经修改了快一周的一首曲子,附在案前,将最后一小截花了两个小时全部修改完以后,又拿起来前后在心里模拟了一下,觉得好像还是有些不对味儿,就抄起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遍,曲调结束后,孙韶还是蹙眉,捞起谱子。 又思前想后琢磨了一个小时,终于发现问题在哪里——是歌词。 孙韶手上拿的这首歌,并不是他新作的,而是当初范旭阳唱得那首《朋友》,倒不是他一时半会写不出来新歌,只是,他也曾思前想后深思熟虑过,既然要走这条路,自然要有谋有划地走才好,稀里糊涂不是他现在的风格。 有时候,一首歌也是讲究营销策略的,合适的场合,合适的人,合适的歌,惊艳的表演,才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说白了,就是孙韶想为自己登上音乐制作人的席位营造个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 之所以选范旭阳这首歌,孙韶也前后想得很透彻,范旭阳上辈子以微差输给自己,有时运的意思,也有他自己不到位的地方,他一直走得是轻摇滚路线,上场就是唱演俱动的那种,从头到尾没有换过风格,虽然很能得观众的喜爱,但是在评委眼中,却看不到他的自我突破。 随后八年的相处相交,孙韶却知道,他其实不是唱不了其他风格,而是他没找到能用心去演绎的歌,《朋友》是唯一一首完全不同于他以往风格的曲子,但是,范旭阳却不敢在这样的场合里唱。 一来是歌确实有缺陷,他不想将自己朋友写给自己的最后一首歌拿到这样的台面上去被人无情的抨击;二来,范旭阳一路唱下来,风格很稳定,在比赛中,说完全没有得失心是不可能的,但就因为这份得失心,使得范旭阳不敢轻易地换风格,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依照孙韶的记忆,这场比赛结束,李瑞会因为表现平平意外出局,然后五进三,最后一场是决出一个去参加全国赛的晋级名额。 如果在这场比赛中,范旭阳能换一首他擅长,但从来没有在人前唱过的歌,也许会另有一种让人惊艳的效果,而随即,这首歌的原创和修谱人自然也会吸引到各方有心人士的关注,原创已逝,受益的自然就会只有孙韶这个修改曲谱的人了。 一炮而红,孙韶没想过,只想着能引起一定关注,积累一下人气便足以。毕竟,这首歌也不是他原创的。 只是……孙韶此刻重新将曲谱拿到了面前,盯着歌词翻来覆去地念叨,最后,撇开了歌词,径自将曲子用吉他弹了一遍,而后闭眼,细细体味其中的感觉,再睁眼时,孙韶眼中布满讶异——这首歌居然是…… 正诧异着,孙韶置于桌上的手机惊天地泣鬼神地响了起来,孙韶一看,不由拍额,糟了,是肖统,他光顾着弄谱子了,都忘记和对方约定的时间了。 他接通电话,气弱地喂了一声,对面沉默良久,才听到肖统火大的声音:“你他妈玩我呢?!” 孙韶自知理亏,立即连连在电话里道歉,顺便解释原因。 好半晌,肖统才慢悠悠地道:“人无信不立,你今天失信了……” 孙韶哼哼唧唧地在电话里装孙子,“对……那您说,要怎么整?” 肖统淡道:“你把你今天失约的理由带着,半个小时到,不然……” 孙韶一怔,有些理解不能,这肖统唱哪出呢,“你让我把曲谱带过去?做什么?这好像不太好,这歌是要给旭阳的……” 不是孙韶太谨慎,只是很多事,你不谨慎,着了道,说再多,怪再多的人,也挽回不了。 肖统骂道:“滚你妈蛋,放心,我是要当金牌经纪人的人,比你有诚信多了,我就是看看你到底是真迷失在创作的洪流里,还是随便找理由敷衍我呢!带着你那稿子,赶紧给我麻利地颠儿过来,再晚……” “行行行,祖宗诶,我怕了你,我马上来。” 第二十八章 当孙韶匆匆赶到两人约定的地点时,肖统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了,他一个人阴沉沉地坐在角落里长蘑菇,孙韶站在门口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走了进去。 对服务员打了个找人的手势,径自走到肖统面前,讪笑地和他打招呼。 结果肖统隔着镜片,阴测测一个眼神扔过来,孙韶就打了个寒颤,颤悠悠坐下后,苦着脸道:“祖宗诶,我电话里就跟你道过谦了,迟都迟了,您能别这副表情吗?” 要说,先前孙韶还只是觉得肖统这人,毅力够足,眼光够辣,人实际上还是有些端着的,这样的人,孙韶虽很难喜欢,但终究还是知道如何笑着去敷衍,麻烦是麻烦点,但因为不交心,所以应付起来,丝毫不感到压力。 但经过刚刚在电话里双方一通你来我往的过招,肖统在怒火的支持下所展现的另一面的真性情,反而让孙韶心生些许好感,这么一来,孙韶倒真的被对方这“哀怨”的神情带出点愧疚,他招来服务员,拿了餐单递给对方,讨好地道:“这顿我请,随你宰,当给你赔罪,行不?” 肖统脸色稍霁,接过餐单,往旁边一递,“等你来点菜,黄花菜都凉了。”说着,转脸看向服务生,微微颔首,“之前的菜可以上了。” 服务员笑着点头退下去,孙韶又汗颜了一把。 “谱子呢?”肖统抬着下颚,斜眼看他,神情里满是一种土地主的高姿态。 孙韶摸摸鼻子,将自己的吐槽压在心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小人后君子,“那啥,这首歌不是我写的,是范旭阳朋友的,我只是改了改,总得来说,这首歌是范旭阳的。” 肖统翻了个白眼,抽过孙韶递来的谱子,翻了两下,只见上面布满了各种符号和改动的痕迹,他不由眼中暗暗放光,“这歌词有点熟,我好像在网上看过你和范旭阳唱过这首。” 孙韶点头,“嗯,曲谱动了点,上面小修,下面那截大修了一下,现在唱出来差别还是比较大的,而且……歌词我觉得也需要动。” 肖统悄悄打量了一下孙韶的神色,也许孙韶自己从没注意过,他口上虽然说得很谦逊,也并不居功,但是只提到和曲谱创作有关的的事情,整个人神采里那种发亮的自信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对这些,肖统只暗暗在心里点头,嘴上也没多说什么,很随意地就将稿子扔了回去,“哦,你动呗,反正我也不懂。” 孙韶无语地接过,眨着眼看他,那意思——祖宗诶,你既然看不懂,还三令五申让我带着来干什么。 “不过看你改得满纸都是符号,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回头等范旭阳唱完了,你再把谱子给我,我找个专业的看看。”肖统很是高贵冷艳地接着说道。 孙韶:“……”敢情您就是真的想看看我是不是改谱子改得忘记了您的约? 说来也怪,人与人之间,越是客气反倒处处显得生疏,之前,肖统几乎见天儿往他跟前凑,但也很守原则和底线,只是扒着空儿,就想跟他“聊”各种签约前后的生活品质差异,话与话之间,处处透着孙韶上辈子见惯了的虚妄和陷阱。所以,缠了这么久,不是万不得已,孙韶是真的不想和肖统仔细谈一谈。 但今天不同,肖统在电话里的那通火气话,难得没有像往日里每句都别有用心的挖坑,只是单纯地发泄他被人放鸽子的不满,再加上他现在这种随意的态度,孙韶倒觉得两人之间的隔膜莫名消散了不少。 随后,两人也还没来得及谈什么,饭菜就已经端上了桌,两人一时也不废话,抄起筷子便风卷残云地扫荡起来。 孙韶动了一上午的脑子,接了电话就一路赶来,除了早上那点小米粥,肚子早空了,肖统也因为等孙韶,连带着一肚子火气,干挺到现在。 一刻钟后,两人动作慢了下来,让服务员上了壶茶后,才一边吃一边聊起来。 出乎孙韶意料的是,聊了好半天,内容大部分都围绕在范旭阳当前的比赛,和现在五感乐队的方方面面,既分析了范旭阳当前在比赛中的优劣势,又很精准地将五感里众人当下的心思和想法给说个透,独独没有说道孙韶。 直到此时,孙韶才意识到,肖统居然是在真的和他“聊天”,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到处挖坑。 孙韶狐疑地放下杯子看着肖统,肖统坦然地看着孙韶,可有可无地笑了一下,扶了一下眼镜,“我找了个军师,军师告诉我,对你不能用常计,越逼你越反感。” 孙韶将信将疑,“所以你用得是温水煮青蛙?” 在不知不觉中煮熟了他? 肖统摇头,调侃地笑道:“不,我是笑里藏刀。” 孙韶失笑,重新端起茶杯,捧着,也不看对方,径自盯着杯中的茶叶发起了呆。 肖统支着下巴看孙韶,好半晌才笑道:“看来我的狗头军师这点还是靠谱的,他说得倒是没错。” “哦?”孙韶抬眸看他,“旭阳怎么说我的?” 肖统一怔。 这下终于轮到孙韶愉悦地笑眯了眼,“除了那只外,我不知道还有谁能给你做狗头军师。” 肖统扶了扶镜框,暗自喟叹一声,果然都让范旭阳全盘说中了,这哪是只兔子,就是兔子,也是只长满了牙的兔子。 其实,范旭阳一早就暗示过他,即使最后五感真的签了他的约,但是,他也不能保证孙韶会跟着一起走。 在肖统心里,孙韶和范旭阳合起来,才是他原意看到的五感,否则,就是缺失。所以,在他暗中和范旭阳达成默契后,就一门心思想将孙韶拿下。 结果,前后跟了孙韶这么长时间,几乎是见缝插针地逮着时间,就想说服孙韶,但孙韶一直就像个圆滑的泥鳅一样,话说得比他还圆,自己话语中的种种诱导和陷阱,从不见他应下。 一说到对五感签约寰宇的事情,他便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说他不是队长,不管这些的。 稍稍挑明了问,撇开五感,他是什么意思时,又只会一个劲地傻笑说,自己就想唱点喜欢的歌,从没有想那么远。 三五次下来,肖统就知道自己踢到一块铁板。同时,心里也暗暗惊讶,真是看走眼,这看着才二十来岁的孩子,居然就这么让人看不透。 无奈之下,肖统只能暗暗观察孙韶的社交圈,想找个了解他的人打入他的生活圈,弄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好让他能对症下药。 结果,一番观察下来,就发现孙韶虽然常带着笑,但真正能让他毫无芥蒂地说笑玩闹地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范旭阳,一个是“乱”酒吧的老板,那也是个奇人,肖统多少听说过点。想来想去,只能从范旭阳下手。 “他只跟我说了两句话,一句话是,你真的不想走这条路,不然,你也不会等着被我挖掘;说实话,这句我没听懂。”肖统耸耸肩,说得很直白,“另一句就是,想要你坐下来说两句真心话,首先得拿你当朋友。这句……我想我今天大概知道什么意思了。” 孙韶失笑地摇头,所以肖统今天才难得褪了外面一层皮,露着骨头跟他说了两句真话。 “嗯,前一句旭阳说对一半一半,后一句倒是足够了解我。那你今天这意思是准备潜移默化地打入我的交际圈而后再做谋划呢,还是……” 话还未尽,就见肖统摇头,“得了,我只长你三四岁呢,还没老到精的地步,拿交情换东西的事情,现在的我做不出来。也许,再几年,就难讲了。” “真活到那份上,人也没意思透了。”孙韶嘟囔。 肖统笑睨他,“怎么样,看在能交个朋友的份上,给爷一句实心话,你到底怎么想的?” 孙韶轻轻抿了下唇,挂着暖洋洋的笑意道:“我啊,就是想唱个歌呗。” “那为什么不签约,其他我不敢保证,但是在我能力范围内,保证你们五感全须全尾地做专职乐队还是能做到的,起码不会打着偶像乐队的名头,让你们今儿蹿个角儿明儿露个肉的。”肖统认真地看向他,“话说回来,你们队大概各个包装包装都能成个偶像啥的,就你还真有点困难。” 孙韶没好气地翻他个白眼,“是是是,我知道我长得不够有特色,入不了您老的眼。” 肖统正色地摇头,“恰恰相反,你的长相不出众,更加让你的特色展露了出来。” “?”孙韶活了两辈子,没听人夸他有过特色。 肖统笑而不答,孙韶长得确实不出色,单独包装的话,是有点困难,不好定义路线,但是如果将他放在五感中,反倒会成为最有特色的一位。 五感的众人,范旭阳是那种长相英俊体格好嗓子好的帅男,赵卓是那种娃娃脸正太感十足的男孩儿样,阿船十足十一个型男,许晔有点冷峻的意思,这几人的长相都是属于一眼能定位的那种。 而孙韶,最为独特的应该是他的气质,就因为他长得不够出彩,将他放在这样的乐队里,会不由自主地引来更多的视线,而当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时,相貌的不出彩,反而会更容易使人看到他身上那种气质。 那种笑意融融,豁达明澈的气质,很安静,也很温和,一双眼好像看透很多,但却没有看透的那种冷,反而别有魅力。再加上他是这个乐队里唯一会创作的,运营得当,会和范旭阳成为一明一暗乐队的两个灵魂人物。 一个歌手,快则一年半载,慢则四五年,总能培养出个能开口唱的。 但是创作类的。肖统心里清楚着呢,规则和秩序,技能和方法,你可以教,唯独创作这种东西,不是你想教就教,想培养就培养的。 孙韶目前尚且是块璞玉,都能如此,稍加雕琢不是更具光彩,更何况,他不但能写还能唱,据说,跳舞也很有天分,而且没受过专业训练都如此出色,到时候再安排他转个专业,专攻音乐,再学个几年舞蹈,不就是唱跳做皆能的全能型了吗! 想到这,肖统心思空前运转起来,斟酌半天,他还是再次出口说起签约之后的种种培养计划,专攻音乐,更广阔的舞台,能唱更多歌,全能型发展人才等诸如此类的种种。 肖统说这些的时候,孙韶微微失神,直到肖统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时,就见孙韶顶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纯真”地望着肖统,问道:“真的吗?我能想唱什么唱什么?想怎么唱就怎么唱?不想唱的时候也可以不唱?” 那哪行!就是你成了天王级的,也还有样东西叫“妥协”呢!肖统下意识要开口辩驳,但话到口边,便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他张着嘴看向孙韶,眼里连番闪过复杂的神色。 要肖统说,像孙韶这么年轻的人,又是玩音乐走歌手这条路子的,说完全没有明星梦,肖统是不信的。再者,孙韶虽三番两次低敷衍他,但也从没有将事情拒绝到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在肖统看来,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打动孙韶,并不是孙韶够坚定。 可此刻,肖统看着孙韶,忽而失神起来,他猜想,孙韶之所以不彻底拒绝他,也许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想将脸皮撕破,毕竟,如果不出意外,他会签下五感,以后大家就是那种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关系了。 肖统心里干涩异常,孙韶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看他。 “你想听小勺儿将实心话,首先你得拿他当朋友,小勺儿其实精着呢,但他从不坑朋友。”范旭阳的话回荡在脑海里,肖统啼笑皆非地想,是不是因为今天自己拿他当了朋友,所以才终于听明白了一回孙韶的实心话,也终于看到了孙韶与众不同的一面。 孙韶。肖统轻轻叹道。 两人无言良久,面前的饭菜已凉,索性两人都吃得差不多,便让服务员撤了,换上甜点。直到外面忽然轰隆隆一声炸雷,夏季的暴雨突然就横扫了整个城市,两人才像从一种桎梏的气氛里脱离出来一般。 肖统有气无力地戳着饭后甜点,耷拉着脑袋,很不给孙韶好脸色地看他。 孙韶无辜地戳着面前的小蛋糕,“你别这么看我,渗得慌。” 肖统蔫蔫地横他一眼,扶了扶镜框,“凭什么,你不让我如愿,我表达表达自己情绪还不带啊!” 孙韶挠挠脸,耸肩表示随意,然后戳起一口蛋糕塞入口,一勺入口后,眼睛都亮了,一股抹茶的清香在嘴中散开,甜而不腻,绵软可口,入口即化,几乎所有孙韶能用上的形容词他都在脑子里蹿了一遍。 “就吃个饭后甜点至于吗?刚刚那饭也没见你这副表情啊!”肖统毫不留情地揭他短。 孙韶不在意地晃脑袋,“那不一样,刚刚吃饭可没这心情,现在心情好,自然要品。民以食为天嘛。” 说着,他招手找来服务员要结账,顺便问问甜品叫什么名字,准备带点走,说起来,这甜品倒真的异常贴合他的胃口。 “这道甜品叫小勺。”服务员笑着道。 孙韶一怔。 倒是肖统终于哈哈笑起来,“难怪合你胃口。” 随后,两人又为了争执谁付钱又争抢了一通,最后还是被肖统以“我工作,你学生,你掏钱,我以后还混不混?这个朋友还交不交了?”为理由取得付款权力。 两人出门后,暴雨刚停,天空如洗,地面上透着一股夏日的湿气,两人一看天色,也不再磨磨唧唧,摆手便告别。 孙韶独自一人前后踱步晃悠了一会儿,家里也没人,现在也已经下午三点,再过不到四个小时,就能蹭去“乱”找大厨哥,他索性又晃悠回刚刚吃饭的那家店。 一进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招手让服务员上一壶茶和刚刚那道甜点“小勺”,服务员神色怪异地看了看孙韶,将小勺两个字艰难地写在了点餐单上。 孙韶也没留心,径自从包里掏出笔和刚刚的谱子,摊开来盯着发呆——这歌词要怎么改? 孙韶反复揣摩着曲调,眼睛则在歌词上来回溜圈儿,曲是旭阳那朋友留下的最后的声音,只可惜,没能完成就离世,词则是旭阳自己填的词。 两个人,一首歌,两种情,好像差得太远。越揣摩孙韶越不敢轻易下手改,无知会不会更幸福呢?但一想旭阳那朋友离世前最后那点念想,心里也会有点酸涩。 直到服务员端来甜点,他无意识地塞进口中一口后,才终于眼睛一亮,下定了决心,翻过了谱子,在背后改起了歌词,一通修修改改,直到最后一句话也推敲定下后,孙韶才伸了个懒腰。 正在这时,他身旁传来一个声音:“去不去‘乱’?” 孙韶惊喜地一扭头,“大厨哥。” 易辉抱着胸站在他身旁,低头瞄了一眼他摆在桌子上的一堆纸,嗯了一声,“写什么呢?看你低头弄了一下午。” “你怎么知道?”孙韶诧异。 易辉微微瞄了眼他手边空了的餐盘。 孙韶忽而觉得心口疾速鼓动了一下,睁大了眼看他,“这也是你的店?那道‘小勺’是你做的?” 易辉既摇头又点头,“不是我的店,跟贺六那边一样,是朋友,我就是帮着培训一下后面的人,拟个菜单。有需要的时候,也会过来转一下。” “那‘小勺’呢?”孙韶问。 “你说呢?”易辉笑着看他。 孙韶有些瞠目结舌,大厨哥……这是在调戏吗? 顿时,他觉得脸上快速升起一股燥热,恨不得抄起一旁的水杯,狠灌几口水进去,易辉伸手捋了一把孙韶的脑袋,淡然地转开了话题,“弄好了没?快七点了,我要去‘乱’了,顺风车坐不坐?” 孙韶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生出一些隐隐的失望,但他立即点头,叠起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到最后写了歌词的那张纸时,孙韶犹疑了一下,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易辉,本来只是想在歌词抬头处加个标题《爱人》,但刚刚经过那一茬,又觉得好像有点什么的感觉。 犹犹豫豫好半会儿,明明很简单一件事,孙韶愣是想出了各种含义,最后,一咬牙,像做了个什么暗示性的决定似的,抄起笔刷刷写下“爱人”两个字在顶端。 易辉在一旁一直留意孙韶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想看清孙韶在纸上写了什么,待看清后,他眸色便不由加重,沉沉地扫过孙韶的脊背和脖子,嘴角勾了勾,像很愉悦的样子。 孙韶掩饰性地将东西全部塞进包里,然后淡定地看易辉,“我好了,走吧。” 易辉笑,点头,“嗯,走了。” 第二十九章 随着肖统跟在孙韶身后盯梢的次数减少,孙韶知道自己这算是又多了个朋友。 虽然肖统时不时地还是会跟着五感跑,跟着孙韶跑。但是劝导孙韶签约的话是越来越少说。而那盯梢的举动,一来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同行一点警示,那意思——嘿,哥们,这盘儿我看看上了,啥?我哪的?寰宇你没听过啊! 二来,倒真的开始觉得孙韶这人很值得相交,另有一点,他不说,孙韶也明着问过,但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点,肖统好似有些看重他手里那首歌的意向,或者说,看中了孙韶能创作的这一点。 虽然到目前为止,孙韶压根儿就没正儿八经地拿出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但是有一种投资叫预投资,等到所有人都发现了其中的市场价值时,你花费同样的代价,却不见得能获得预期的回报。 但是,同时,这也是一种风险。 孙韶知道,肖统这是在赌,赌他的资质也赌自己的眼光,其实,正如肖统自己所说,他们这行,十个有九个半都是赌徒,不做赌徒的投资者不是好经纪人。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便到了乐队里分酬劳的日子,范旭阳因为最近几乎不参与五感的夜场活动,所以早早便提出,这一轮就免掉他的那份,他们四人平分,顺便给还在养伤的霉孩子送点慰问慰问。 但是阿船召集众人时,还是将账面上的钱留了一部分,做乐队的储备,另外还是分了五份,划到各自的卡里,对此,众人是一致点头认可。对他们来说,范旭阳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由此,孙韶倒也见识了一把五感中众人的情分,心里暗自赞叹的同时,也略有欣羡。 刚好孙韶下午有事要见范旭阳,众人便让孙韶见面和范旭阳打声招呼就成。 孙韶下午揣着自己的卡出门,一想到里面的数字,便不禁暗暗叹息。 连轴转了一个多月,卡上便有了近五万元的资金,这主要还是后期他们五感的身价涨起来后才积累起来的,而且其中大半还有范旭阳的功劳,他现在几首歌几乎就能赶上五感乐队唱一整晚的。 范旭阳一边比赛一边为五感撑台面,时不时便到“乱”里唱几首,每每范旭阳出场,梁城就会给面子,按照小明星的出场价,按单曲给五感加钱,虽然说钱俗不可耐,但是梁城这行为,在众人看来,还是十分有利于他树立和蔼可亲形象的。 虽然比起他曾经的那些其实反而有些少得可怜,但孙韶却莫名地感到踏实和安心。 不需要被抽成,也不需要为了撑面子争风采,拿去填无底洞,更不需要抽着这些资金去割裂自己。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安然的收入了。 一路坐车,终于赶在中午吃饭前将范旭阳约了出来,本因为比赛进入了倒数第二场,是最为紧张的时候,节目组为了防范意外,已经对仅剩的五个选手进行了保护性封锁。轻易是不让外出的。 所以孙韶才摸到培训基地来。本想着在门口说两句话的,谁知道,就那么巧,正当孙韶隔着铁门在跟范旭阳瞎掰时,被许若琳看到,她隔着门便喜笑颜开地对孙韶打招呼,完全没有因为孙韶退赛的事而对他产生任何不快。 她看两人跟牛郎织女似的隔着门喊话,当场便对保安室挥手,让放范旭阳出门。 保安室里本来还有几分犹豫,结果许若琳一句话便打消了里面的迟疑:“有事我担着。” 两人便立即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和许若琳道着谢离开。 路上,两人一聊天,孙韶才知道里面的蹊跷。 原来许若琳最近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听范旭阳说,好像是因为手里这个节目临近后期,宣传到位,又因为范旭阳和李瑞两虎相争的气势,收视率是蹭蹭地往上升。另外,她又筹备了一个什么姻缘一线牵的相亲类节目,据说目前在台里也弄得很顺利很受重视。 孙韶这才明白许若琳对自己的好脸色从哪来,原来是这出,当即也就扔开不再提这茬。 两人就近找了个馆子吃饭,孙韶问范旭阳最近比赛怎么样,里面还有没有人弄什么幺蛾子,范旭阳点头又摇头,有心思的人还是有,但是组里为了节目效果,倒没人敢太明目张胆。总得来说,倒是还算平静。 只是李瑞最近有些奇怪,几次看着范旭阳欲言又止,直到今早才找了范旭阳问孙韶的事情。 孙韶指着自己的鼻子诧异:“问我?” 范旭阳点头,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不是,我看他那小模样,就跟害了相思病似的,你说,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孙韶笑骂:“滚你妈的。” 范旭阳耸肩无赖地一笑,然后才正色道:“诶,说真的,我倒是真觉得他最近状态不太对,今早又打听你的事,我当时摸不准他想干嘛,也就没有说得太明白,他问你是不是还在唱歌,我就说了是,地方没给他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孙韶心里也纳罕,自己和李瑞除了第一场比赛,基本也没有什么交集了,李瑞找自己有什么事呢?他倒是隐隐约约想起点,上辈子李瑞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会因为表现不佳,失利退赛,好像是家里什么事情,但是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基本跟自己没关系才对。 想了一会也弄不明白,孙韶也不是庸人自扰的人,便也就将这事扔到脑后,和范旭阳专心吃起饭来,顺便将乐队酬劳分配的事情和他说了一声。范旭阳听了只一个劲地笑着摇头,嘴上虽不说,但孙韶看得出来,他心里很暖。 看着这样的范旭阳,孙韶心里又动摇了几分,其实范旭阳一直都是个比较简单的人,爱恨鲜明,身上很有点当下人少有的侠气,对朋友从来都是你不负我,不一定挺你到底的那种,容易快乐,容易大笑,一个容易而简单的人。 他一直将那位逝去的友人当朋友的,逝者已去,如果让他知道……孙韶微微走神,胡思乱想地猜着,也许,范旭阳的世界里,男人和男人从来都是兄弟而不可能有其他。 范旭阳伸手戳他:“小勺儿,想什么呢?对了,你之前在电话里不是说有事找我吗?什么事儿?” 孙韶回神,看着范旭阳傻笑了两下,挠了挠脸颊,思量再思量,最后只摇摇头,“没事,就是吃个饭,趁你没红前联络联络感情,省得等你红了,找你这个大神还得先预约排队。” 范旭阳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没好气地道:“我先谢你吉言,但我要混到小勺儿你找我还预约,你直接上门甩哥脸子,哥绝不还手。” 孙韶看着这样的范旭阳,伸手按了按包里的谱子,笑笑点头,心里暗叹,简单会更幸福,至于这个,就算了吧,也许在天堂的那位会失落,但活着的人更重要不是吗。 随后,两人便说说笑笑吃完了饭,临近末了,孙韶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故作无心地对许若琳的相亲节目好奇地说了两句,基本把上辈子看到的相亲类节目能红的主要因素给倒了出来。 范旭阳起先还不太明白孙韶的意思,听着听着便听出味儿来了,他似笑非笑地睨孙韶:“你是让我把这当人情卖给许编导,好让她更照顾我一点儿啊?” 孙韶一笑,“你说是就是呗,我就是跟你聊天啊。” 范旭阳一把揽住孙韶的脖子,蹂躏了一番,“真不知道你小子肚子里还有些什么,这你都懂,果然全才啊,怎么样,跟着哥走呗,给哥撑场面去!” 孙韶没好气地推开他,这一帮人真不知道什么习惯,总是一激动就捋人脖子揉头发,他理了理自己的毛,“得得得,少腻歪。撑场面我可拿不住,出馊主意倒行。” 范旭阳哈哈大笑,“小勺儿谦虚了不是,你那主意可是真金白银都买不来的,关键时刻不但救场还救命呢!” 两人说笑间,已经走到了培训基地的大门,正作别时,范旭阳拉了孙韶一把。 “怎么,那谱子还真不打算给我了?不是说特地给我改得吗?” 孙韶一怔,看他,随后恍然,“是肖统?” 范旭阳依旧笑,脸上却有些意味不明。 孙韶挠着后脑勺,有些尴尬,“你以前不是不想我改这首歌吗?这是你朋友最后写给你的了。” 范旭阳脸上闪过一些复杂的东西,神色里有怀念,有犹豫还有一些孙韶一时半会解读不了的情绪,“是啊。可是我不想他的歌一直被我这么祸害下去,这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语意里满是惆怅,话一说完,范旭阳便抹了一把脸,脸上重新带笑,“既然改了就给我吧。” 孙韶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心里忽然觉得,这大概就叫该来的终究躲不掉。终于,他从包里掏出了曲谱递给范旭阳,之后两人作别,回程的半路上,孙韶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范旭阳的。 “喂……”孙韶接通。 那边只有呼吸声,孙韶像是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似的,便低声问道:“你打开看了?” 那边低低一声嗯。 孙韶接着道:“后面的歌词也看了?” 那边便没了声响,孙韶也跟着沉默,对经历过更匪夷所思的事情的孙韶来说,这些其实很稀松平常,但是对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直男范旭阳来说,也许这些对他来说简直就跟天方夜谭一样。 “靠!小勺儿,这首歌……”良久,范旭阳终于爆出一声粗口,但是话却依旧不知道怎么说。 听到范旭阳出声,孙韶倒松了口气,虽然是粗口,但只是无法预料,倒不像排斥或恶心,于是,孙韶也跟着轻笑出声,“旭阳,那首歌,唱不唱在你,我做的只是修谱人的工作,我解读得也不一定完全对。毕竟,人已经走了,他当时的心境,谁都摸不准了。” 说完,那头良久无声,孙韶暗暗叹息一声,切断了通话,他坐上公交,倚在车窗上,心里无端有些沉闷。 爱情这东西,在过往的时间里,似乎是孙韶没来得及细细思量的一件事。 自他从高中毕业那一年的暑假,因为楼下路过的一群光着膀子打球的少年,而忽然面红耳赤地领悟了自己的性向后,他便一直有点避讳,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些太形而上的东西,他就被扔进了大染缸。 当他从满腔热血的少年走到末路整形怪时,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都已经见过畸形的情感,七老八十陪十六七难道就是正常?老妇养少年难道就是正常?一群男女因为钱和欲搅在一起难道就是正常? 不正常的太多,反倒让孙韶再不觉得自己这点小问题是问题。 上辈子,在那样浑浊的染缸中,那是孙韶还没来得及爆出自己的性向。到最后孙韶都没节操到,想拿性向来做最后一番炒作,可惜,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就得到了回归于此的恩赐。现在想来,即使他当初拿这些来炒作,应该也只是给这个世界再增加一场笑话。 可是,当一切回归到如此普通的大千世界时,这个小问题好像又将重新成为问题。 就像今天的范旭阳,他为什么不敢相信,又从不会往那上面去想,就是因为这些对像他一样的人来说,还是不够平常。 也许去了天堂的那个也从没想过要让范旭阳知道这些。 爱啊爱!孙韶胡思乱想地在心里嘟囔,忽而,一个男人就蹿到了他的脑海里,惊得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做贼心虚似地四下里看了看,幸而培训基地很偏僻,这路公交车上人并不多。 孙韶微微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发软发酸,像揣了只不属于自己的小黄鸡,又软又甜蜜又有些恐慌,像是担忧这么个脆弱的小黄鸡,一不小心就被拍死了怎么办似的。 但总得来说,那只毛绒绒的小黄鸡还是让他心间充满一种难言的快乐和美妙的感觉,好似一瞬间,脑子里充满旋律的滋味。 自和那个男人相遇后的种种,忽而就十分清晰地往他脑子里蹿,尤其最近那一次,那道叫小勺的甜点,一想到这儿,孙韶就觉得自己有股冲动,想立刻跑到那家店去点一堆的“小勺”带回家去吃。 想到便做,孙韶半途跳下了公交,当即拦了一辆出租车,奔着那天的馆子就去了,结果到那对着服务员连连说了三声要十分小勺打包带走,服务员才挂着无奈的笑容,告诉他: “先生,我们这里比较出名的甜点有罗云层叠糕、涟漪柏瑶、蜜桃琼液,但是没有什么……呃‘小勺’,而且,我们这儿甜点一般不外带。” 实则,他就是在暗示性地告诉孙韶,咱这么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馆子,只有高档货,什么小勺大勺,这里没有。 孙韶心底顿时涌出一股浓厚的失望,恰好迎面走来上次服务过他的服务员,在一旁看了会,走上前来客气地说道:“那道甜点是我们老板的一个朋友即兴做的,他随手在后面指了指你,我们便将甜点送到您桌上了,再后来,你转身回来又点了这道甜点时,也是他帮忙做的,我们店里,确实没有这道甜点。” 孙韶心间砰砰跳乱了节奏,没有点到自己想要的“小勺”,但心情却莫名地飞扬了起来,孙韶高高兴兴捧着笑脸,晃晃悠悠地出了门。看得里面两个服务员满头雾水。 孙韶走出来,深呼吸了几次后,才平缓了心情,他搓搓脸,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夸张,但是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高兴。 忽而,另一道闪电刷拉拉劈到了孙韶头上——他家老太太可从来不知道他性向这回事! 一时间,孙韶傻在了路边,只觉自己从瞬间天堂坠入了地狱,这可是件大事! 他愣在路边良久,直到两边来往的路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他,他才惊回了神,低了头,匆匆从路边走开。 往后几天,这事儿就开始像个鱼刺一样,梗在了孙韶的喉咙里,让他的笑脸再没有以往的明晰和无虑了,每每回家,看到孙母那张笑眯眯的脸,孙韶就觉得心里虚得很,一边煎熬,一边忍耐。 再没有遇到易辉时,他虽每每在老太太提及娶媳妇生孙子的话题时,总在心里苦笑吐槽,却从不会觉得心虚或者无奈,但现在,似乎只要老太太性质高昂地一提这茬事儿,他心里就禁不住冒出易辉的脸。 还几次,他差点就对孙母冲口而出道:“老娘,我给你领个男媳妇儿回来,你看成不?” 幸而,每每话到嘴边,他的理智就将他拉回来,看着孙母美滋滋地做着关于他毕业后,找了稳定工作,再给她带回个漂亮能干的儿媳妇生个大胖孙子的美梦,孙韶就觉得,他什么也说不出。 如果、如果……如果什么,孙韶不敢往下想,好似多想一点,就觉得十分对不起孙母。 在这样的情状里,孙韶莫名变得有些抑郁,甚至现在再对上易辉时,他都会闪烁眼神,再不敢直直对上易辉的眼睛,如此两三天,易辉终于在一天唱完夜场拦住孙韶提议要送他回家。 孙韶闪烁其词地拒绝,被易辉一把按住脑袋塞进副驾驶座之后,自己才绕到驾驶座上。 第三十章 一上车,孙韶就乖得跟个兔子似的,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其实他和易辉之间什么都没有,这么长时间,一句暧昧话没说,一个小手都没拉过,更别说明说些什么了。 孙韶想到这茬,忽而就明媚地忧伤起来,恨不能立即四五十度望天给自己来撒点雨珠子,结果,后一秒,易辉一进驾驶座,他就缩了脑袋,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手指,那认真劲儿,好似手上开出了一朵花儿似的。 易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并不急着驱动车子,直直盯着孙韶的侧脸看,看得孙韶心肝胆儿颤时,才悠悠收回了视线,长叹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就在孙韶提着神经等着易辉开口说什么时,易辉却突然靠近了他。 孙韶顿时屏息,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只觉这一瞬间,自己心跳的砰砰声忽然就放大了几倍,他差点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按住自己的心脏,让他跳得慢一点了。 结果,就在两人的鼻尖差点碰上,孙韶的眼睛都瞪到铜铃大时,易辉忽然对他眨眨眼,在他面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只听咔嚓一声,易辉又坐了回去。 孙韶被压上车,只顾着想自己的心思了,完全没留意这茬,易辉刚刚不过是凑过来替他扣安全带,他侧过脸去看易辉,只见易辉嘴角都噙着笑,安静地发动了车子。 孙韶僵了僵,心里忽而就升起一股莫大的悲哀感,整个人顿时蔫了,这一刻,孙韶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得都欠抽,一忽儿害怕易辉说些什么,一忽儿又为易辉什么都不说不问而感到心里憋屈的紧。 他忍不住扭头哀怨地瞅了易辉一眼,恰好撞进易辉眼中,易辉似笑非笑地看他,孙韶唰地一下涨红了脸,他支支吾吾地看易辉:“我、我、我就是看看你脸上有没有蚊子。” 易辉失笑,还是不吭声,只很配合地一本正经地点头:“哦!” 哦你个头!孙韶一时气堵,扭过头,单手撑在车窗上,支着下颚,兀自生着闷气,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够坚拒,易辉是绝不可能真的压着他进车里的,可是他只要一想到家里母亲那张一日苍老过一日的脸,就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易辉看着孙韶那副气到了的样子,无声地弯起了嘴角,想了想,抽出一张CD塞进机子里,调了音频。 顿时,狭窄的空间里飘满了Mariah Carey的歌声。 “There’s a hero If you look inside your heart You don’t have be afraide Of what you are……” 孙韶撑着脑袋的手一僵,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看易辉的侧脸,易辉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对孙韶的视线像毫无所觉,又像感知到了也无所谓一般,他目光澄澈地直视着对方。 孙韶在脑海里翻腾着这首《Hero》的意思:“……如果你探寻内心,你不必害怕,自己是什么……” 不必害怕,不必害怕,孙韶苦笑,他其实不怕探寻自己内心,也不怕承认自己是什么,他怕得是他家小老太承受不住啊,即使现在,他也记得小老太在她年轻时,为了他推拒了多少能再嫁的机会,只为守着他。 孙韶闭上眼,他不知道,这首歌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无意的话,怎么就刚好选了这首歌,有意的话,这是易辉想告诉他的吗…… 夜风穿窗而过,孙韶额前的刘海,软软地被撩起,露出他漆黑的眼珠子,在夜色深沉的夏夜里,这双眼忽然就比夜色还深沉了几分,一双往日里总是带笑的眼,此刻像布了一层雾,灰蒙蒙地看不到底,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二十分钟的车程,在这首《Hero》的循环播放里便走完了,这一次,易辉却并没有想以往那两次,将他在小区的大门前就放下,径直开进了小区中。 孙韶惊地盯住易辉的侧脸,一时摸不准他这是准备做什么。 易辉轻笑地叹道:“你最近这段时间不对劲,老走神,我索性好人做到家,将你送到家门口。哪一栋?” 孙韶捏着安全带的栓子,看着易辉不吱声。 易辉看着这样的孙韶,微微叹息,将车随意靠到了路边,熄了火,转过身,正色地看着孙韶:“到底怎么了?” 孙韶猛抬头看了看易辉,对上易辉正经的眼睛后,又低了头去,他低头盯着自己手指,良久,才道:“我妈在等我呢,她这么多年来……生活重心都在我身上,我要是晚回家一点,她都睡不安实。” 易辉一怔,像被孙韶这突如其来的话勾起了什么似的,眼底沉沉地飘过了一些东西,气氛陡然就变得沉重起来。易辉张口,有些干涩地说道:“是因为你母亲啊……” 孙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易辉的话,说得很平淡,像是懂了孙韶深层次的意思似的,但里面涌出来的一股悲哀却让孙韶的心,像忽然被利器豁开了一个口子,流着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的血。 两人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易辉一直盯着孙韶的侧影,而孙韶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车里的灯没有开,只就着小区两旁昏黄的灯光能看到车里的两人。 灯光照进了车中,将两人的影子拉成了长长的阴影,易辉看着面前的孙韶,手垂在两旁,良久,易辉伸手出去,按住了孙韶的肩膀。 孙韶诧异地抬头看他,但易辉却并没有说话,整张脸背着光,只隐隐绰绰地能感觉到他正以灼灼的目光看着孙韶。 孙韶张口欲言,却被易辉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给打断了话语,易辉依旧什么都没说,只重重地按在孙韶的肩膀上,手掌收缩了两下,像是在确定孙韶的存在,又像是在暗示要抓住什么。 就在这一刻,孙韶所在的那个侧面一辆车驶过,车前的灯光透进来,打在易辉的脸上,易辉脸上那灼灼的神情让孙韶一惊,那双黑亮得有些吓人的眼和脸上势在必得的表情,让孙韶心里涌起一些微妙的情绪。 车子一闪而过,易辉又重新隐匿到黑暗里去,几乎有一瞬间,孙韶觉得自己看错了眼,易辉在孙韶看来,那一直是个严肃而温和的人,严肃是指他对自己的职业和事业,温和是他对人的态度。 孙韶觉得,易辉的身体中一直有一种他所没有的巨大的张力和包容性,好似无论什么问题和挫折,他都能在内部自我转化,从而寻求到一种解决办法,不会像他,必须走错一次路才能将一些东西刻入骨髓。 想想易辉在做菜上做出的选择,虽然很分裂,但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 但刚刚那一瞬间的易辉,绝对是孙韶不熟悉的易辉,就像一头禁林里的温和的大猫被触怒,变成了虎。 可是,最为奇异的是,这样的易辉,让孙韶心里只产生了一瞬间的怀疑和不可置信,却没有丝毫的反感。 最后,易辉甩甩头,重新坐直了身子,从他的侧脸看,他已经恢复一种平静,孙韶从他的脸上再看不出其他,易辉再次驱动了车子,“我送你到楼下,几栋。” 孙韶张嘴:“9栋。” 车子停到了9栋的楼下后,两人又在车里静坐了一会儿,孙韶才干巴巴而又异常艰难,他说:“……大厨哥,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又送我回来。” 易辉点头,看着孙韶解开安全带下了车,身影慢慢隐没在楼道中。 这边,孙韶进了家,一关上门,就软了一下身体,他背倚着门板,慢慢地开始做深呼吸,像是这样,就能缓解心口的那阵绞痛似的。 爱情这玩意儿真不是个东西,孙韶在心里恶咒,慢慢踱步到小客厅前的窗子前面,随意扫了一眼,当场就愣在那里。 他在窗棱边站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楼下的车看,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车顶棚,和车门外倚着的高个男人的身影,男人正抬着头往上看,但整栋楼现在都黑黜黜的,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能看出点什么。 在这样的夏夜,这栋老楼房下,这一车一男人的影子,不知为什么,就让孙韶解读出了寂寥,孙韶鼻子一酸,赶紧转开了视线。 也许是在看哪层楼会亮光。孙韶心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然后鬼使神差地就疾速跨步走到门前,将客厅的灯统统打开。 但是,当客厅变得通亮明澈时,孙韶却不敢再往窗边靠,他走到客厅前的小沙发上坐下,抱住一个抱枕,咬住唇,慢慢蜷缩到沙发上,眼睛傻傻看着前方,发着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楼下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孙韶才狠狠一闭眼,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抱枕中。 “儿子……”孙母这时忽然从房间里出来,应该是听到客厅里动静不对,“怎么了?回来怎么傻坐着,也不睡觉?” 孙韶僵了僵,抬头看向孙母,孙母当场唬了一跳,急急往客厅走来,三两步路走得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幸好孙韶手快扶了一把,孙母挽着孙韶的手腕,一连串地发问,“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红了眼眶?外面受委屈了?还是闯什么祸了?” 孙韶眨眨眼,揉揉眉心,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没有,就是有些累,这两天不是写东西呢吗?熬夜熬的。” 孙母将信将疑地看孙韶,孙韶无辜地回视她,孙母这才欣慰又心疼地拍拍孙韶的手,“你说你想写歌,咱就写了,但是把身体熬坏了,可就不划算了。咱们还是要以身体为主。” 孙韶乖巧地点头,带着孙母一起坐到沙发上,母子俩依偎在一起,漫无目的地说了会话,忽然,孙母像是想起什么,很兴奋地对孙韶道:“对了对了,楼上郝会计说她有个侄女,今年也考进你的那个大学了,说是这两天会提前到这里来,熟悉一下环境,想让你带着人家小姑娘转悠一下,顺便到你们学校里走走。” 说着,孙母还学年轻人俏皮的样子,对孙韶暗示性地眨眨眼。 孙韶嘴中顿时涌出了苦涩,他看着孙母高兴地都亮了起来的笑脸,无端地想起楼下刚刚才走的那个满身寂寞的男人,最后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时间进入了八月末,中国男声H市地区赛也终于进入了最后一轮。 倒数第二轮中,李瑞果然和上辈子一样,因为发挥失常失足前三甲,而李瑞也十分干脆,没有唧唧歪歪等着什么复活赛,比赛结束当晚,他的东西和他的人便消失在培训基地里了。 而范旭阳最后还是没唱那首修改过的曲目,比赛当晚,范旭阳选得还是他擅长的轻摇滚风格,一曲结束后,虽然依旧获得评委的好评,但是,也终于开始出现质疑范旭阳的声音。 孙韶只能隔着电视看着,什么话都不想说,这是范旭阳的选择。 而当地的各大媒体像见了花的蜜蜂一样,逮着这个点,前后夹击,拿“反黑幕”说来攻击节目组,说节目组为了洗白,故布疑阵。 一时间,H市里沸沸扬扬,孙韶当初的事情也重新被有心人挖了出来,各大论坛和贴吧以及各种媒体平台上,吵得不可开交。 一会儿有人说,这是报应,当初李瑞黑了孙韶,现在也该他被黑一回;一会又有人说,孙韶本就不出色,退赛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但是李瑞走了,纯粹是这档节目为了洗白自己,想说自己没黑幕,所以牺牲他们的“小王子”李瑞。 这一来,孙韶近来形成的一些小团体死忠粉丝可不干了,那些喜欢李瑞的,最多不过每天隔着电视看上两眼,流一地哈喇子,哪比得上她们天天看现场版的感情深。 当下集合了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在各大论坛上对李瑞的粉丝叫嚣:什么叫退赛是早晚的事,这明明是我们家孙韶高风亮节,懒得搅这盆浑水,甩两段咱们孙韶的视频给你们这些土豪看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当即,下面附了很多孙韶在酒吧里的表演视频,视频拍摄的并不专业,画面抖动,而且是因为在酒吧那样的场合,画面也并不清晰,噪声也比较大,但这也并不妨碍众人通过这些视频看到孙韶的风采。 尤其是近来一首很红的歌曲,原来第一个翻唱者是出自他们H市的孙韶时,楼下很多黑孙韶的人声音陡然间弱了许多。 一茬接着一茬,一时间,最有望夺冠的范旭阳的风头,反倒被已经退赛的孙韶和李瑞的这股争论劲儿给压了下去,直到中国男声节目组实在看不下去,重新安排了一系列宣传手段时,才逆转了这种趋势。 只是,这些,于孙韶来说,还是离得太远,因为五感乐队最近终于进入了一个小假期。 因为各大酒吧和夜场因为临近开学日,顾客流忽而就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低谷期,阿船也趁机和各大酒吧夜场提出修整一下乐队的想法,五感乐队在这个暑假里,因为孙韶和范旭阳的名头,两个月里,基本就没有休息过。 虽然与他们的努力成正比的是他们江湖地位的攀升,但毕竟,他们都是人,不是神,连轴转了快两个月,也终于到了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极限。所以,这个时候的休息绝不是一种懒惰,而是为了能走更远的路。 更重要的是,队里除了阿船和赵卓这两个专职鼓手和贝斯手外,孙韶和许晔都要开始准备开学的事宜了,多少要给他们空出点时间来处理一些琐事。 因为休假,他不大连酒吧都不去了,有时候,甚至一两天,他连自己的房门都不出,见天儿窝在自己的房间中,盯着鸡窝头,驾着大黑框眼镜儿,脑子里好似每日每日的都只有各种创作灵感似的。 动起笔来的时候,他恨不得将自己贴在书桌前,脑子里什么也不用装,因为他担心,不这么做,他就会失去理智冲出门去找易辉。 他在有意避着对方,孙韶猜想,对方差不多也知道,一连一周,他连正面都没见过对方,他曾经也幻想,会不会对方每晚回到他家楼下,结果,常常,等到深更半夜,他跟个傻逼似的,躲在窗棱前偷偷往下看,结果证明,他果然是个傻逼,楼下连个鸟儿都没有。 一想到这儿,孙韶就抑制不住暴躁,心里一边抽着小人,一边又骂自己是个矫情的贱人。 郝会计家的那个侄女已经和他见过两次面了,是个长相挺可爱的女孩,一笑就有一对酒窝,显然两个老太太都有将两个年轻人送作堆的想法,但是,那个姑娘比孙韶活络得多,当着俩老太的面,只一个劲笑眯眯地撒娇,一转身去了无人地,她就忽闪着大眼睛告诉孙韶,他不是她喜欢的型。 孙韶其实巴不得这小姑娘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这话才好,只是小姑娘很精明,这话只对孙韶说,小姑娘大概觉得,这样一来,既不用在大人面前有损形象,又不用应付孙韶,毕竟,是个男人,当女孩都这么直白的说出口了,谁还腆着脸往上凑啊。 所以,两人在俩老太期待的眼光中出去玩了两回后,孙韶便悄悄对自己的老娘说了人家小姑娘的意思,当即,孙母便气氛地直叉腰,只觉得自己这么好的儿子,那小姑娘居然看不上,看得孙韶一阵苦笑加安抚才好了过来。 结果没想到,今天,孙韶难得收拾了自己一桌子曲谱,出了房门跟轮休的孙母聊天,那个小姑娘就找上门来。 孙母有些不乐意,她正跟儿子说着她这几天的“奇遇”呢,她前段时间出门买菜,总是遇到一个男人,看着五大三粗,眉目粗犷的,却难得是个好男人。 天天也去菜场买菜,看着比她还要懂,时不时地就教孙母两招,怎么挑菜,怎么看新鲜度,H市哪里哪个菜场能买到最新鲜最好的什么海鲜啊肉啊的,有时候比孙母这个寡居了十数年的妇人还懂。 而且经常还会帮孙母把菜拎到楼下或者附近小区,尤其是今天,据说还和正义感颇足的孙母,一起在菜场里帮街坊捉了个小偷,总而言之,在孙母贫瘠的中年妇女生活中,这个居家好男人顿时成了妇女之友一类的人。 近来,前前后后已经听孙母唠叨过很多便,天天阿一阿一的念叨着这妇女之友,今天早上买菜捉贼的事情才絮叨了一半呢,显然,孙母不喜欢故事讲一半被打断。 孙韶悄悄瞅了眼孙母明显不太高兴的脸,暗暗笑道:“那我打发她走吧。” 孙母眼珠一转,拦住了孙韶,“哎哎,算了,人家小年姑娘也许认识到我儿子的好了呢?你去吧。阿一早上说,一会中午会从南区给我捎一条石斑鱼来,又便宜又新鲜,还教了我做法,你让人小姑娘中午在这吃饭,我给你们做去。” 孙韶黯然,心里悄悄叹息一声——即使不喜欢,只要有可能,孙母还是会妥协自己,如果他带个…… 孙韶不敢多想,甩甩脑袋,开门让人家小年姑娘进来。 小年姑娘一进门,就吓了孙韶一跳,怎么这副打扮——皮衣皮裙十二厘米高的鞋子,还盯着一张大烟熏眼。 “孙韶,我姨母说你有时候会在酒吧兼职唱歌是不是?”小年姑娘眼珠子一转,拉着孙韶的手亲热的问道。 孙韶无奈地拨开小年姑娘的手,轻轻点头。 小年姑娘一下又粘了上来,上下打量起孙韶,眼中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啊,那你不就是网上最近炒得很火的那个孙韶吗?我一直以为是同名同姓啊!” “对了,对了,你能带我去你唱歌的酒吧吗?” 孙韶看她:“我告诉你地址,你自己去不就成了,我最近休息呢。” 小年转了转眼珠,嘟着嘴道:“那不行啊,我从网上看到,你们那个酒吧很火的,一般都限人流的,不排队根本进去不,再者说,我一个人姨母不让我去的,说女孩子家去那里不好的。” 孙韶十分想对她点头说,对的,可不好了,你还是呆在家里吧。 结果,他这边还没开口,小年姑娘就转换了阵地,跑到了厨房里三两句逗笑了孙母,哄得孙母连她说的什么都没弄清,就替孙韶答应了。 孙韶在厨房外面听得连连叹气。 正在这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孙韶下意识一句:“谁啊?” 孙母就急急从厨房跑出来去开门,“诶诶,找我的,肯定是阿一给我送东西来的。” 结果门一开,孙韶就愣在了那里,眨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外站着的男人,男人也站在门前回视他,眼底漾着一层波光,柔柔地,像碾碎了一池的鹅绒似的,软得能让孙韶的心打颤。 下一刻,孙韶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心虚,去看孙母的表情,结果只看到孙母笑得像菊花一样的脸,“阿一,还让你送上门,真不好意思,你今天顺便在阿姨这里吃,也指导指导阿姨手艺,我儿子今天也在家的。” 阿一是他?或者说,他家小老太其实一直喊得是阿易? 第三十一章 易辉站在门口,一瞬不瞬地盯着屋内的孙韶看,看得孙韶手脚差点不知道往哪摆。 孙母意识到了异样,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笑道:“阿易快进来,那是我儿子。” 易辉展颜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缓缓收回了视线,对孙母点头。 孙韶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看到易辉这么乍然出现,既心虚,又有些雀跃,更多的是疑惑,易辉这表现,难道他们这是要在他母亲面前装作不认识吗? 正当孙韶摸不准易辉的想法,暗自思量自己怎么随机应变才好时,门口的易辉已经跟在孙母走了进来,一边进门一边说道:“原来小勺是阿姨你儿子啊,这么巧。” 咦?这是哪条路线?孙韶一愣,紧接着又听到易辉说道: “是啊,我们是朋友,我有时候晚上顺路会送小勺回来,不过每次都是在大门外,没进来过。世界原来真这么小。” 当即,即使孙韶从头到尾没吭过一声,孙母也已经对易辉的话深信不疑了,拿谴责的眼神嗔视了孙韶一眼,立即便拉住易辉的手腕道:“原来,阿易,你就是我家小勺那个朋友啊,啊呀,你都不知道,我跟小勺说了多少次,你这么照顾他,让他带你回来吃个饭,他就会说你忙忙忙的……” “啊哟,看我,你东西都还拿在手上呢,快快,给我,我拿去厨房……咦,不是说给我捎一条石斑鱼吗?怎么这么多东西?”孙母看着易辉拎了满手的东西很诧异。 易辉微微弯起嘴角,很愉悦地看了看孙韶,再看看孙母道:“我到那边买鱼的时候发现不少好东西,都很新鲜,就每样买了点,那边做批发,也很便宜。” 孙母也立刻笑开,“那我拿钱给你这么多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 易辉当即连连摆手,“阿姨,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东西本来也不值多少钱,再者,我都不知道您是小勺母亲,难道上朋友家带点吃的,还要朋友掏钱?” 孙母一插手,当下也不争,便伸手要接过食材,并一定要易辉留在家里吃中饭。 易辉哪敢让孙母接过去,他本来就揣着点心思上来的,因为不好太刻意,只能挑拣一些高级食材买,其他酒水补品衣服一类的东西因为找不到借口,一点没拿,所以每样孙韶曾经吃过说好吃的食材,都按照最大分量买的。所以手上的东西看着不是特别夸张,实际还是很有分量的。 让孙母一接到手里,肯定要引起一些惊讶的。于是,易辉便笑着说给孙母拿到厨房去放好,顺便把一些当下不吃的食材给分门别类按照适当方式储存起来。 孙母看易辉这么体贴的样子,便也不争,只笑眯了一双眼睛,在前面牵引着易辉,两人带着食材,从孙韶和那位小年姑娘身边边说边笑走进了厨房,孙韶在一旁眨眨眼,有些郁闷,这到底什么状况。 不过还没等孙韶回神,孙母已经带着易辉到厨房将食材放好,又重新带着易辉出来了,给易辉介绍着: “来来来,阿易,刚刚阿姨一高兴就忘了,还没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楼上邻居家的侄女,来这儿找小勺玩的,你们都是年轻人,一道儿坐着聊聊天,阿姨去厨房给你们切点水果泡点茶。”孙母一边招呼着易辉坐一边说着。 易辉径自坐到孙韶身边,立即便感到孙韶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是却并没有移开,易辉眼中神采闪了闪,嘴角的弧度更深。 小年姑娘的注意力其实从易辉进门就基本全副转移到了他身上,倒不是说人家立即就看上了易辉,只是在屋子里唯二的两个男性中,排除其他因素,只论外表的话,显然,易辉更具有战斗力一点。 当即,小年姑娘便接过了孙母的话头,矜持又不经意地问着易辉的身份。 孙母三两句话给介绍完了:“你看我!阿易是小勺的朋友,平常忒照顾我们家小勺,也是阿姨我最近很得意的菜友。” “菜友?”小年姑娘忽闪着大眼睛疑惑道。 自易辉坐下,孙韶就飘到五里外的魂终于又飘了回来,他无意识地挪挪臀,也不知他本意是想坐开点还是贴近点,总之,因为沙发的柔软度和陷进去的惯性,孙韶倒和易辉又贴近了一点,他一听小年姑娘这开口问的,当即便带着一点点莫名的酸液回道:“就是早上买菜认识的朋友,每天相约着买菜,顺便讨论做饭的方式方法啥的。” 小年姑娘眼珠微微转了一下,依旧带笑,但是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轻视——长得很人五人六的,怎么就是个伙夫呢?或者,吃软饭的? 孙韶一看小姑娘这神色,脸上当下有些不好看,心里又憋闷了起来,比起小姑娘不那么讨人喜欢的眼神,倒是易辉无端因他一句话而被人轻待,更让孙韶心里膈应得慌。 倒是孙母和易辉,为孙韶这点反应,都暗自笑开了怀,虽然各自所站的认真角度不同,但倒也殊途同归了一把——他可终于开窍了! 孙母便也不打扰年轻人凑在一起说话聊天的乐趣,切了水果端了茶出来后,就窝进厨房开始准备中饭。 比起不太靠谱的易辉,显然孙韶又重新引起了小姑娘家的兴趣,她又开始缠着孙韶,让他带自己去酒吧长见识,顺便打听孙韶唱歌的事情,一会儿问他乐队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在他们排练的时候带她去看看,一会儿问孙韶说她在网上听到孙韶乐队要被签约的事情,是不是以后孙韶他们就要去做艺人了,一会儿又问孙韶他们什么时候出专辑,出专辑了,一定要送她这个头号粉丝一张。 孙韶立即被小姑娘的战斗力给秒成了渣,就在孙韶跨下脸要甩脸色的时候,易辉起身端茶时,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因为两人几乎是紧挨着坐的,一杯水,直接湿了两个人。 孙韶傻愣愣地带着还在流水珠的半边脸扭过去看易辉。 易辉无辜地回视他,口中惊诧地道:“一不小心就……这下怎么办?” 孙韶眨眨眼,看着易辉的眼睛,半晌,他才抽搐了一下嘴角,咧出一个狰狞的笑——你他妈先把眼睛里的那股奇怪的不快和莫名得意给藏好了,再说是不小心的成吗? 易辉眼中带笑地看孙韶,嘴角弯弯地接着道:“你有没有什么衣服给我换一下,虽然是夏天,但穿湿衣服也不舒服。” 孙韶看了易辉一会儿,暗暗叹口气,想想自己也确实有话要跟他说,便站起身,很诚挚地对小年姑娘说道:“我跟朋友进屋换件衣服,你先自便。” 说完,就一把揪住了易辉的手腕,拽进了自己的屋子里,两人一进屋,房门便啪地一下关上了。 孙韶酝酿了一下情绪,转身看易辉,易辉正悠闲地打量着孙韶的房间,四四方方的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壁挂式衣柜,一个书桌,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过空间也确实小,这么两三样东西,就已经让房间显得非常狭小了。 孙韶这一回头,易辉便安静地收回了视线,静默地和他对视,眼底坦荡荡的展露着一些东西,看得孙韶顿时有些口干,他不适应地往下挪了挪视线,一下又被眼前的春光晃得有些眼花。 那一大杯水泼得极为有技巧,真是半点不浪费,大半泼在易辉身上,小半泼在孙韶身上,这一不小心确实有够“不小心的”。 易辉身材好,这是孙韶早就谙熟于心的事实了,但大热天,隔着半湿的白衬衫这么看着,胸前的肌理连着腹部的几块肌肉,若隐若现的在朝孙韶招手,再加上胸前那两个红色的小点,孙韶顿觉红气席上脸,难怪古代那么多文人骚客都说这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最叫人难以抗拒。 脱光光的肉体,孙韶自小长这么大,不是没见过,但好像从来没有一个像易辉的身体这样,会让他当下便轻易会有了反应,他深吸口气,藏着掖着,快步走到衣柜前,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件易辉能出的宽大的T恤,还是那种超市做活动时送的,后背还有印着“XX超市”红色字样的白T恤。 拍到易辉身上后,想避开他,让他先换了衣服,谁知,刚走到门前,手才搭上门把手,就被易辉从身后给拦住。 易辉压迫感十足地将孙韶困在门板和他的肉体之间,孙韶被唬了一跳,当场要跳脚,却忽而感到自己腰臀处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贴了上来。 孙韶僵住:“……大厨……哥……” 易辉慢慢收拢了手臂,将孙韶整个圈在怀里,脑袋埋在孙韶的脖颈处,带着些寂寥地闷闷出声道:“小勺……” 孙韶僵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化,然后慢慢向后,后背和易辉的胸膛完整而不留一丝缝隙地贴合到了一起,孙韶也瓮瓮地道:“你这两天,就天天陪我妈买菜啊?” 易辉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问,“小勺,你以后会找女人结婚吗?” 孙韶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便摇头,他都在这样了,怎么能去坑害人家好姑娘呢?就是他不敢跟他家小老太说实话,怕小老太被气到或者再也不认他,但他最多也只想着先拖着,也从没想过真的妥协去娶妻生子。 就是外面的小年姑娘,孙韶看着也只是觉得小姑娘心思很活络,也从没有过坑人家姑娘的想法。 易辉看孙韶这反应,当即乐在心中,嘴上却依旧慢悠悠地道:“那我行吗?” “啥?”孙韶反应不及,本能地要回头去看易辉的表情 “我说我啊,我陪你过一辈子好不好?”易辉压住孙韶的脑袋,不让动,“你别回头看,我现在表情可难看了,我陪你过一辈子好不好?” “你看,你不是对我没感觉……”说着,易辉的手往下一挪,覆在孙韶才刚刚稍微疲软下去的一个地方,惹得孙韶倒抽一口凉气,然后易辉又顶了顶自己的跨,“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 “你又不准备结婚,我也知道你现在想什么,但是,除非你找女的结婚,不然,你妈早晚有一天要知道的吧?我想陪着你,到时候,就是知道了,她骂你,打你,不理你,我就陪着你,任她打任她骂再一起把她哄好了,然后一起孝敬她。” 孙韶的大脑忽而就乱哄哄成了一团浆糊,他拿头抵着门板,身后紧紧熨烫着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觉得,易辉的话,是他两辈子听过的最动听的话了,虽然这话里还带着些很有颜色的动作,但这一点不减它们敲动孙韶心门的魔力。 孙韶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响着易辉的话,耳边听着易辉的呼吸声,几乎无法开动脑子去细想什么东西,忽然,门被敲响:“小勺,小勺,阿易,怎么了?我听小年说阿易衣服弄湿了,你里面有没有阿易那身板儿能穿的?没有我去拿两件你爸的衣服,你爸当年身材和阿易差不离。” 孙韶忽而回神,易辉在孙韶脖颈处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知道这会儿是听不到孙韶的答案了,只不舍地蹭了蹭,立即挪开,对外面喊道:“阿姨,能穿,我们正换衣服呢。” 随后,两人急匆匆换好衣服,走出来,小年姑娘一个人因为无聊,已经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易辉只轻飘飘往那姑娘那儿瞟一眼,就跟着孙母进了厨房,说要帮忙,孙母赶了几次都没赶出来。 孙韶站在客厅旁,看了看沙发上的姑娘,又看了看小小的厨房,最终还是觉得那个热烘烘的小厨房更有吸引力一点,当下想也没想,就一步一挪地凑到了厨房门口,探着脑袋往里头看。 厨房里,易辉套着孙母往日里的花围裙,用着极为简单的厨具正在处理食材,孙母则在一边不停地看着易辉挥刀的手法,时而啧啧赞叹时而问点问题。 孙韶倚在门框上,不知不觉发起了傻,看着厨房里两个忙得团团转的人,心里充满了饱满的感觉,像一只小黄鸡忽然就长大了,将自己空旷的心口整个胀满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果然是满满一桌子菜,孙母一边端着菜盘子出来摆桌,一边将倚在门口做木桩的孙韶使得团团转,同时对易辉的手艺和人品赞不绝口,那口气听着,像恨不能让易辉也成自己儿子似的。 易辉也很风趣加识趣地说干脆人孙母做干妈,反正他自小是孤儿,很多年没有妈,今天在孙母这里倒也享受了一把母爱。 这话一出,立即把老太太给逗得泪眼汪汪的,一个劲地拉着易辉的手说着心疼话,同时指使小勺儿赶紧把剩下的活干了,都是她儿子,她可不偏心。 两人就做一顿饭的功夫,忽然就热火到孙韶都有些倒牙的地步,孙韶表面上木着张脸,带着嫉妒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进出厨房端菜摆盘,但心里却不住地为易辉早前在房间里说得那些话而神游太虚。 尤其又看到易辉做的这种种,他心中一棵奇妙的小嫩芽便冒了头,尤其易辉向着孙母亦真亦假地说道自己是孤儿,以后干脆将孙母当亲妈一样孝敬时,孙韶鼻头便忍不住一酸。 孙母只觉得这是自己和易辉的缘分,但孙韶却知道那背后的意思。 这个男人,在背后做了多少事啊!孙韶只要一想这茬,便有股冲动,想冲过去,挂在对方身上将自己的心思也剖析一次。 等孙韶摆好了桌,三人又招呼了小年姑娘入座,孙母坐下后,想了想,又跑到楼上将郝会计叫下来一起坐。 半途聊天,孙母向着郝会计夸赞自己新收的干儿子易辉做得一手好菜时,小姑娘愣了一下,眼底飘过一些轻视,随即又抄起筷子吃得满嘴流油。 桌面上两个小老太和孙韶都将小姑娘家的行为看在了眼里,孙韶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而两个小老太则互相对视一眼,笑了笑,然后又各自暗地里摇头。 郝会计笑,是表示歉意,摇头是想着自家这个远方的小侄女终究没福气;而孙母笑则是一种对熟人的不好意思,摇头是想,这姑娘果然还是年轻了点。 五人热热闹闹吃完饭,孙韶自告奉勇负责善后,易辉不忍心看孙韶在里头摔盘子玩儿,便进去帮忙,小姑娘和两个小老太则窝在沙发上一边闲侃一边看电视。 等易辉和孙韶在厨房里折腾好了以后,两个小老太已经坐在一起交流完了最近楼上楼下所有的大小八卦了。 两人陪着聊了一会儿,孙韶接到阿船的电话,说是范旭阳今晚H市决赛,给他们留了好几张票,让他们去现场给他加油。 孙韶本想拒绝,结果小年姑娘在旁一听,眼都放光了,孙韶看了看坐在自己母亲身边的郝会计,当下便同意了。晚上九点的票,说好下午众人先一起去“乱”集合。 孙韶想了想,便收拾了东西跟孙母打了声招呼,顺道把小年姑娘也带上了,孙母一早也都答应人家了,想想也不过是顺水人情的事情,易辉自然也很顺道地就说自己也要走了,出来后,便带着两人绕到附近的停车场,开车带两人去了“乱”。 到的时候,“乱”还没营业,里面冷清得很,这让熟悉了午夜疯狂的“乱”的孙韶有些不适应,五感的几人看到易辉和孙韶并排进来,脸上一点讶异的神色也没有,应该是时不时就看到这两人同进同出,神经早就习惯了。倒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小姑娘引起三人的注意。 第三十二章 孙韶顶着易辉似笑非笑的眼神,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终于让众人相信小年姑娘不过是他楼上的邻居的侄女,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在众人将信将疑点头的刹那,孙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向易辉——这下行了吧? 谁知易辉嘴角却弯起了更奇异的弧度——为什么要看我? 孙韶随即怔了一下,想想好像自己这行为是有些莫名其妙,挠挠脸颊,移开视线。 阿船看众人已经到齐了,便抽出范旭阳交给他的票,每人塞了两张,除了自己,还能带着朋友去的那种。 孙韶捏着票,看了看眼睛闪闪发亮的小年姑娘,又看了看倚在吧台前和梁城说事情的孙韶,毫不犹豫地就将两张票都塞给了小姑娘家。 小年姑娘神色倏地一下复杂了,她拿着票看孙韶:“你不去吗?” 孙韶笑着摇头,“你带你朋友去吧,我上次在窗口看到你跟王阿婆家的小美玩得很好,她也喜欢这种场合的,你们一起去吧。”同时心中暗暗说道——我是不想跟你一起去,会显得我俩多好似的。 结果这话才落,小姑娘眼中便飘过一些心虚。 孙韶暗暗失笑摇头——果然,比起那个才上高中的小美,小年姑娘应该是对小美的哥哥更感兴趣。 “哎哎,我说小勺儿。”两人正说着话,那边阿船,“小年美女也要去,你早说啊,就两张票,还推来推去的,多磕碜,阳哥给了不少,我家除了我跟我妹,根本没人愿意那么大晚上的去挤,都说最多守家里看着吼两嗓子加油,那还是看在旭阳跟我忒熟的面子上呢,我以为你们也是。” 说着,阿船掏一小叠门票,对着孙韶摆了摆,“你家还有什么亲朋好友要去不?来来来,给哥报个数,阳哥说了,都先紧着你,他说没你教他说得那些话,那个什么许编导不会这么照顾他的,给他这么多张票。” 孙韶失笑,抽出其中两张票便摆手说不用了,这种比赛也就年轻人好热闹会去,他拿了这么多票也确实没什么用。 其他几人最多也就再多抽两三张,多了也都说消耗不了,其实大概还是看孙韶只多抽了两张,不好意思说剩下的票全揽了,毕竟,孙韶朋友不多,他们的朋友多啊,这可是H市中国男声决赛,不说多稀罕,白给的票,泡妞也是利器一枚啊。 结果,最后,一轮下来,阿船手里居然还有近二十张票,许晔、赵卓都摸了摸鼻子,有些垂涎,但看看手里捏着的五六张票,又确实都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孙韶扫了几人一眼,眼中含笑,开口道:“你们要是需要,都分了吧,我是真的没什么朋友需要票的。” 几人赧然一笑,看孙韶这样,也都摇头,五六张总得来说,确实也足够了。 看他们这样,孙韶便又道:“既然都不要,我倒是有个想法,你们听听。” 看众人点头后,孙韶接着说道:“把这票给梁城吧,一来,这票在H市倒也不是说多珍惜,但毕竟是决赛不是,也不是谁都能弄到的。 “而每天来‘乱’支持我们乐队的歌迷确实挺多的,我们平常除了唱唱歌,也没弄过什么活动或其他的回馈大家,尤其等旭阳以后再带着乐队一签约什么的,这里可是五感最初的培育基地,票可以放在这里,给那些想去看现场的歌迷们。” 众人一听,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这茬他们都没想到啊,确实,这中国男声毕竟还只是地区赛,决赛中,不出意外,范旭阳十拿九稳能出线的,反而还没有上一场比赛有噱头,但是,如果这票是从他们手里流出去的,又是专门给他们的歌迷留的,那意义完全不一样啊。 当下,阿船都对孙韶露出佩服的神色,三人纷纷点头,孙韶笑着往下说,“二来,也卖个人情给梁城,估计,这票一到梁城手里,经他这么一运作,‘乱’也能借着这个弄个活动,小热一把,同时,也能将票公平合理地送到最想要它的人手中。” 说完,阿船重重一拳砸在孙韶的肩窝上,“行啊,小勺儿,我算是明白阳哥说的‘有事找小勺’的含义了,这一套一套的,几张票也有这么大文章可做呢,牛啊。” 孙韶捂着肩膀揉着,脸上笑着摇头,“你听他扯,他惯会给人灌迷糊汤。” 这边一说完,三人并着孙韶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会琐事,基本都是各自交代互相这几天怎么颓废去了,结果前三个都还很配合地用“吃、睡、吃”来概括,到了孙韶便加了一项“写东西”。 当即震得几人嗷嗷叫,掐脖子揉脑袋地问写什么,更有思想飘远了的人直接暗示性地对孙韶猥琐眨眼,示意是不是什么有色文字。 看得阿船没好气的一个钢镚儿扔上去,呼吁几人注意表情和用词,这里有美女在呢。 众人这才看到小年姑娘自从拿了票,就一直乖乖巧巧地跟在几人身后,安静地呼吸安静地微笑的样子。 孙韶挠挠头,对人家小姑娘说道:“你要是觉得无聊,你就随便逛逛吧,现在店里没营业,除了工作人员就咱们几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安全性问题。” 小姑娘这才终于露出一个真正含义上的笑,点点头,轻轻柔柔地告诉孙韶,有行动记得喊她,便走开了。 这一背过去,小年神色便忧郁了几分,刚开始她出现的时候,众人还像猫见了鱼似的一个劲献殷勤,但等到孙韶说清两人的关系后,众人这热度一下就凉了半截,刚刚居然直接忽略了她。 小姑娘表示不太能理解这前后温差的转变速度,孙韶倒是觉得很正常,小姑娘虽然是年至十八,貌美如花,看着是养眼。但是众人知道她是自家邻居家侄女后,就知道,这小姑娘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又是邻居,又是侄女,还是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女学生,说白了,还是个有点啥小心思,都学不会藏的奶娃娃,一个不小心,那就是给兄弟捅娄子。 五感的众人在处兄弟上,那一直都是没说的。既然都不能上手,还围着转干啥,干流口水有意思吗? 孙韶远远看了小年姑娘一会儿,发觉人家还是很会自娱自乐的,酒吧毕竟是她从没来过的地儿,一会儿就找到了新奇感,东窜西窜的,时不时再跟帅哥酒保调酒师一类的搭两句话,也听高兴,当即也就收回了视线,跟众人解释他写的一些东西。 虽然孙韶尽量弄得轻描淡写,同时也自我揭露自己在这一方面也只是尝试,功力如何还有待验证,但五感的三人便已经露出惊诧的神情,忽而,也像是想明白了那次肖统说得“创作型”乐队的含义了。 当下,众人又围着孙韶兴奋地问孙韶各种细节,顺便讨要新歌来唱,艾玛,弄半天,他们五感乐队里就藏了个能创作的啊,这连转型都省了,终于也能扬眉吐气一次,不叫别人见天儿说他们就会翻唱了啊! 几人又闹哄了一阵,孙韶便举着手说投降,同意过段时间弄好了,就拿出来给五感唱,他现在手上的歌都还是半成品,要再打磨一下,弄好了,就先挑一首给众人试唱一下,也顺便考察一下市场接受度。 其实孙韶早就做了这个打算,前几首歌肯定是要给五感唱的,只是,他手上确实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曲目,之前那一周埋在家里写得,基本都是忧郁死亡路线曲风的,大半都是在他心情极度抑郁中写的,不略作调整,还真不太契合五感的感觉。 随后,阿船说将票拿给梁城,便去了后面的办公室,赵卓和许晔也不再闹腾,找了阿金给自己调酒,聊起天。 孙韶捏着自己口袋里的两张票,垂着眼皮想了想,这还没想明白什么呢,脚便不受控制地往后面走去。 三蹭两蹭,就摸到了厨房,看到易辉正和厨房里的众人讨论着新一季的菜单,夏天要过完了,一些时令菜需要更替,特色菜也需要换一换,给一些老客弄点新鲜感。 孙韶偷偷摸摸憋在门口,看着易辉的背影。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但现在好像只要一看到这个男人,就忍不住想起他埋在自己脖颈处说得话。好似那时对方呼吸时带来的酥痒感都还在似的,孙韶不自在地捏了捏脖子,继续盯着对方的背影发呆。 易辉说,要陪他一辈子的。 一辈子啊!孙韶呆愣愣地想,这段时间的相处,孙韶早就发现,易辉其实是个轻易不给承诺的人,因为只要他给了,他就一定会做到的。哪怕是再微小的一件事,可能就只是晚上换个菜色,早两分钟走一类的小事情,也许听者都没当一回事,但只要他点头了,他就一定会做到。 只要稍稍与易辉接触几次,就能发现易辉的这个特质,起先,孙韶还以为这是商人时间概念强的特质,后来才发现,原来是他曾经失约过,从此有了个巨大的缺憾。 什么缺憾,当时孙韶矜持着两人还没那么熟,没好意思问,易辉也就没细说,但,孙韶起码知道,易辉的这种重承诺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当易辉将这个承诺说出口的时候,孙韶当即便感觉到了其中的分量,当时心中的震撼自是不可言喻的,雀跃欣喜,飘飘然这些都已经不足以再描绘他当时的心情。 只是,当他重新回过头来想的时候,他就有了些不明白,是不是太快了呢? 自己对易辉很有好感,也很有欲感,那种隐隐的悸动也总是让他患得患失,同时,他也能感觉到易辉对他的感觉也差不多停留在这个层面,还没有到更深的层次,但是,怎么突然他就进了这么大一步呢? 孙韶忽然想起那晚易辉送自己回来时,车里那一瞬间,自己看到的易辉的另一面,那种被刺激到之后,眼中涌起的决绝和不放手的神色。 或者,自己之前的一些态度就是一个催化剂?孙韶混沌地瞎琢磨着,刺激到易辉了,还是让他想起了什么事? “想什么呢?”忽然,易辉的声音出现在耳畔。 孙韶抬头,眼中还带着懵懵的神色,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易辉。 易辉看着这样的孙韶,心里忽然就被毛球给撞了一下一样,伸手揉着孙韶的脑袋,“想什么呢?人都呆傻了。” 孙韶回神,缩缩脖子,摇摇头,手里捏着的两张票抽出一张塞给易辉。 易辉接过来,失笑:“找我约会啊?” 孙韶别别扭扭地扭过头去不回答,易辉看着好笑,没接过票,反而伸手抓过对方的手腕,拉着往外走,一直走出了酒吧的后门,走到街道后面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才停下。 孙韶看了看周边的环境,一个基本没人来的角落,周边连个猫影儿都看不见,他回头又撞进了易辉深沉的眸色里,随即,不禁莫名紧张起来,孙韶略有些坑吧地问道:“为、什么来这儿?” 易辉抱胸,一步步将孙韶毕竟墙角处,才悠悠笑道:“这里这个时间段最清净,什么人都没有,说话才不会被打扰。上午那会儿,你说,好不好?” 孙韶艰涩地咽了咽口水,顾左右而不言,“哦,那呀,一辈子啊……” “嗯,一辈子,我想陪着你,一辈子。”易辉很有耐心地重复,然后慢慢贴近对方,“我也想你能陪我一辈子。” 孙韶哼哧哼哧地喘气,嘴巴忽然就像被锯掉了一样,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易辉贴上孙韶的鼻尖,唇瓣试探性地朝前碰了碰,孙韶气息一屏,却并没有拒绝,易辉笑了,整个往前一凑,唇瓣厚厚地覆在了孙韶的唇上,孙韶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一时间,他只能感觉到易辉的气息盈满自己的鼻尖。 研磨挑逗,趁孙韶换气的档,易辉又伸出舌头去探索,一时间,在这后街的小小角落里,就只有两个人的气息在交叠。 良久,易辉才轻轻将嘴唇挪开,下巴轻轻搭在孙韶的肩膀上,整个人将孙韶箍住,其中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孙韶垂在身侧的手交握在一起了,他在孙韶耳边嘟囔着:“那说好了,一辈子啊!谁都不能先放手。” 很久很久,孙韶才终于闭上眼,将脑袋轻轻靠在易辉的脑袋上,低声闷闷地道:“嗯。” 一辈子啊!孙韶想,这也是他最想要的东西啊! 有个人,一辈子陪着你,无论你走得多远,他都陪着,在你走到低谷时,他会拉着你,在你走错的时候,他会拉回你,在你走到高地时,他在下面笑着看你。 如果上辈子,自己有这样一个人跟着,也许就不会走成那样了吧? 一辈子,一辈子,孙韶低喃着,此前种种的胡思乱想和揣摩,种种的思量计较和理智,在这一刻好似都不存在了,孙韶只能感觉到这个真实的男人正环着自己,自己只要轻轻一伸手,也就能拥有他了。 想着想着,他便不禁轻笑了一声,他松开和易辉交握的手,慢慢伸手环住易辉的肩膀,将脑袋也埋在对方的颈脖之间,深深吸气。 这一刻,孙韶知道自己很自私,没有去想自己的母亲会不会接受,会不会失望,会不会难堪等种种,他只想抱着眼前这个会给他承诺的男人,他想,对方说得未尝不可,早晚要知道的,慢慢的,应该会接受吧。 他们一起去抗,一起去哄,在一起孝敬她,最后都会好的吧! 两人静静地倚在一起,平复了一下气息,易辉才重新牵起孙韶的手,十指相扣,往回走。 孙韶低头跟着,眼睛落在两人交扣的手上,像是对自己承诺一样,狠狠点头,又握紧了,会好的。 两人回去后,恰巧迎面和逛够了的小年姑娘相遇,两人十分默契地远远看见小姑娘的身影就悄悄松了手,在事无定局前,还是先低调点。 两人像是共同达成了什么秘密一般,悄悄交换了个诡秘的眼神,然后抿唇一笑。 “孙韶,这里几点营业啊?这边什么都没有,很无聊诶~”小姑娘很顺手地想过来挽一下孙韶,被孙韶一个闪身避开了。 小年姑娘愣了愣,脸上有些挂不住。 易辉看着这场景,眼神亮亮地闪了一下,当下也不想应付这个小姑娘,便对孙韶点头,招呼他七点的时候去后面吃 ,然后就先一步闪人了。 小年好奇地看着孙韶:“他是这里的厨师啊?” 孙韶看了看对方,撇嘴,“不是,他是这里的老板。” “老板?”小姑娘一下愣了,嘴巴张大,眼里有懊丧,“怎么都看不出来?” “嗯,他比较低调。”孙韶说道,看了看小年的神色,莫名就又加了一句,“而且,他有心上人的。” “啊?”小姑娘有些傻气,和孙韶对视了一眼后,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几人在酒吧里消磨了一会儿,梁城因为拿到了阿船提供的决赛票,当即为了效应,便在酒吧外面挂上了提前营业的标语,又找人做了宣传横幅挂得店外面都是,说今晚五点营业,七点有活动,八点出奖品,奖品就是中国男声H市决赛的票,是晚上九点的。 时间虽然很赶,但是,在梁城的营销下,不到六点,酒吧里就聚集了一群人,看门口的状况,显然还有越来越汹涌的趋势。看得五感的众人一致感叹——果然术业有专攻啊! 结果,这感叹完还不到半个小时呢,五感的几人就因为这些歌迷的疯狂不得不提前撤退,阿船等三人拖着孙韶走的时候,孙韶便有些磨叽,他晚饭还没吃上呢! 看得阿船三人不禁又气又笑,“你说你对乱里的食物是有多忠诚啊?咱换个地儿吃了,直接去旭阳那里呗,搞不好还能去后台晃一下。” 孙韶眨巴着眼,一脸苦相——不啊,他要吃的是大厨哥的专属晚饭。 更何况……他们刚刚才有了点恋爱的感觉呢…… 只是,这些,孙韶都说不出口啊!正磨叽着,易辉忽然也跟了出来,孙韶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五感的几人也都很客气地看向易辉,招呼着。 “小勺,你那票给我一张,我今晚刚好没事,也准备去看看。”易辉一边往外走,一边故作不经意地开口。 孙韶眼一眨,就要掏票的时候,阿船立即拦住,让许晔掏出两张票,递给易辉:“给,辉哥,怎么好意思叫小勺给你匀票呢!可惜,您没先打招呼,不然,我就先给你留几张了,不让梁经理把票都给歌迷了。” 孙韶立即有些急,光有票有什么用,票不连号,不就坐不到一块儿去了吗? 易辉笑着摇头,“不用,小勺那票本来就是给我留的,我拿他的就行。” 众人顿时有些惊讶,孙韶好像是和易辉关系还行,但是没想到已经好成朋友了,当即,他们也没多想,点头之后,便收回了票。 孙韶看了看易辉又看看众人,忽而顿悟——这又是在温水煮青蛙呢!循序渐进,慢慢地让众人自己去习惯然后接受他们的关系。 一想到此,孙韶心头略过暖意,这是真的要一辈子,所以,他才花心思在经营着两人身边的一切啊。 第三十三章 晚上易辉为了不太刻意,便没有凑上去跟孙韶他们几个一起吃晚饭什么的,只说自己忙完了,顺道就去看看,要是抽不出空就算了,说得很随意,像是真的不确定晚上去不去似的,端看到时候到底有没有时间又刚好有兴致了。 孙韶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眼睛一闪一闪的,面上却故作正经地板着,像是十分认同易辉的话,甚至还假模假样地说了句:“实在忙,不去也没关系的,辉哥支持旭阳,我们代转达也是一样的。” 那意思,好似易辉如果出席,那都是为了支持范旭阳才去的,跟他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易辉似笑非笑地看孙韶,孙韶被看得耳朵尖冒红,还硬撑着回视回去——看什么看?本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众人倒没有注意这么多,都只是跟着孙韶的话点头,那是,辉哥抽空去看,是给面子,不去看也无可厚非,辉哥支持的心意,他们都会代为转达的。 随后,众人便摆手告别,孙韶带着一脸郁闷一直插不上话的小年姑娘,跟着众人一起转换阵地去吃饭,饭一吃完,各自揣着票开始打电话给朋友,约朋友一起到演播室大门那里去集合。 阿船的妹子最给力,一通电话打了,不到十五分钟就蹭蹭地跑来了,阿船领着给众人介绍了一通,当下,众人便合阿船的妹妹小舟打成一片。 小舟年纪看着并不大,和小年姑娘差不多,只是据阿船自己说,他们家都不是念书的料,基本都是念到高中就各自出来自谋生路,别看小舟看着不大,其实也已经在社会上莫大滚爬了两年,自力更生不是问题了。 众人恍然,悄悄比较了一番桔子和小年,体味到这其中的差别是哪来的了。 小舟一出现,本就被众人有意无意忽视的小年姑娘一下就不乐意了,一开始,没有同性生物做比较,人家小姑娘还能自我安慰,是这些大男孩儿都没长成呢,不懂得跟女的相处。 但现在,这自我蒙骗的话可骗不过去了,小年姑娘看着和众人聊得很欢畅的小舟,瞅着个缝儿,便插话道:“你们家起名字可真有意思,不是船就是舟的,跟打渔的似的。” 众人出现一瞬间的沉默,最后还是孙韶皱了皱眉,反应快地给圆了回来:“这小年你可猜错了,人家父母那是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如乘风破浪的帆船与扁舟一样,破开人生道路的荆棘,一帆风顺到永远呢!” 众人松了口气,阿船朗声笑道:“你还真别说,小勺儿这话还真没说错。我跟我妹出生那会儿,那才真叫家徒四壁,全家就只有一副一帆风顺的摆画,像模像样地在客厅挂着,我老头一看,就这寓意不错,还挺合我家的姓的,所以我就起名叫江叔船,后来轮到我妹的时候,直接顺着意思往下来,就叫江淑舟了。” 几人顺着这股轻松的氛围又侃了起来,本就被人忽视的小年姑娘,瞬间从地面被忽视到云泥里去了。 要不是孙韶多少看在邻居郝会计的份上,多少照料着点,小姑娘估计能当场哭出来,就是这样,小姑娘都觉得丢了份儿,脸上挂着要哭不哭的相了。 孙韶在旁边瞅着,心里除了叹气,倒也松了口气,这下小姑娘应该被打击得够了,差不多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乱晃悠了,心思活络本不是错,这年头,谁没有一点小心思呢,要不得的是,心里都还没建设好,就学人家乱挖坑,最后埋得肯定是自己。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把孙韶楼下的另一个邻居小姑娘小美给等到了,几人当场松了口气,将小年塞给比她小几岁,但显然比她要活络些的小美,让两人拿着票先进场坐着等开场。 孙韶一看自己的小包袱已经解决妥当,许晔和赵卓还不知道约了那些女神,一个个大概都还在打扮,连个影儿都没见,便也不掺和,跟几人打了声招呼便进去了,走到半截儿,阿船带着他妹妹也跟了进来,追上孙韶很认真的说谢谢。 孙韶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之前那茬,便笑眯眯的摆手,顺便真诚地再次说两人的名字是好名字,“因为取名人是抱了极大祝福和寓意的嘛。” 阿船失笑,和孙韶肩并肩往里面走。 进了检票口,众人捏着票头,对着号码找位子,其实范旭阳拿给众人的票都是座位号比较好的,总得来说,比较靠前,而且大部分都是连号票,也就是说,众人基本都能扎堆坐一块儿,正好,激动的时候,吼起来声音也比较大,一打眼,摄像机就能录制到他们这群亲友团。 但惟独,孙韶手里那两张票是被分出去的,是二楼,对着舞台的侧面,视角不好不说,还跟众人隔那么远,很有可能跟分发出去的歌迷票是一拨的。 当下阿船便主动提出拿自己的票和孙韶换,“小勺儿,哥跟你换,真是,哥事先还真不知道这座位是有差别的,我得赶紧给辉哥打个电话,将票给换了,不然辉哥真跑来了,还不得甩脸子给我们啊。” 孙韶依旧笑眯眯地摇头,虽然这在众人眼里,是孙韶倒霉,那么多票,怎么就抽了这两张,但孙韶自己却清楚,别人不知道座位号对着的座位问题,但孙韶可是在现场唱过歌,排查过情况的,不掩饰地说,这两张票其实就是孙韶看着号码,故意选出来的。 “别介,我坐你坐还不是一回事,再说,我觉得这位子也挺好。视野开阔,俯视全场呢。你陪你妹妹坐下面吧,我上去。”孙韶摆摆手,悠悠找了个楼梯口上楼。 阿船的妹妹捧着脸在一旁感叹,“哥,你这朋友人品真赞!” 阿船一个劲地点头,然后掏手机给易辉打电话,说起票上的座位号问题,谁知他这才一说明,那边轻飘飘一句“太麻烦了,不用了”就给回绝了。 阿船挂了电话后,摸着下巴瞎琢磨,总感觉很微妙的意思,但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辉哥还指不定来不来呢,座位在哪对他来说好像是没差。 因为离开场还有近一个小时,周围上座的人倒并不多,孙韶找到位子后就安分坐下,左挠右挠地,虽然知道阿船说换票的事,易辉一准儿会拒绝,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悬着,万一大厨哥不开窍呢?傻呵呵就换了位子怎么办? 正犹豫着这个时候打电话过去会不会晚了的时候,旁边的座位上忽然就落座了一个人,孙韶被唬得差点蹦起来跟对方翻脸——哥们,咱这位儿是有人的。 结果这一定睛发现正是刚刚还在他思维里转悠的某人,忽然就活生生地出现了,当即脸上的笑便藏也藏不住了。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孙韶乐呵呵的望着身旁的人。 易辉看他这样,也忍不住乐,随手将手里的东西给孙韶递过去,“晚饭吃饱了没?” 孙韶一边接过来一边随口答道:“没呢……菜色实在不怎么样……哗!你给我带晚饭来了?” 孙韶打开外面的布袋子一看,这眼熟的,他家橱柜里还躺着两它的兄弟呢。 易辉单手支着下巴,扭头看孙韶,“这可第三个保温桶了啊,我家楼下那超市的保温桶快被我包圆了!” 孙韶抱着保温桶傻乐,听了易辉的话,不由脸一跨,瑟缩了一下。 易辉一看他这样,便猜到有隐情,不由也故意严整了表情问他:“怎么?给丢了?” 孙韶刷刷地摇脑袋,“没、没!” 那俩保温桶本来一直被他收房间里的,但是前段时间因为情绪消极,一边写歌一边天天晚上去窗台边猫着等某人没等到,一个暴躁,就拿来凌虐了一番。此刻那两保温桶正被自己拿来种着花了,种子才刚拨下去,每次对着泥土浇水时,孙韶都有一种凌虐的快感。 正所谓,乐极生悲,说得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孙韶了,他期期艾艾地看着易辉,想着自己现在回家就撤了那两保温桶的土,洗刷干净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那下次给我带来,以后还能用得上。”易辉也不戳穿,径自点头。 孙韶脸上立刻挂满了苦瓜,“给谁用啊?” “自然是给你。”易辉含笑看他。 孙韶顿时期期艾艾地抱着手里的保温桶问道:“我今天吃完,你带回去,下次还用这个保温桶呗。” “那两个呢?”易辉好整以暇地看他。 孙韶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心一横,牙一咬,说道:“我种着花呢!” 易辉神色忽而就变得诡异了,他瞅着孙韶,拿手量了量孙韶脑袋,那意思——这没病吧? 孙韶拨开对方的手,嘟嘟囔囔地道:“那啥,那几天,咱们不是没见面嘛……我就寻思着,反正也没有办法还给你了,不如废物利用一下,种点花还美化环境不是?” 易辉眉眼含笑,不置可否,最后只一句话定夺:“明明是你躲着我,你居然还学着人家搞迁怒。” 孙韶:“……” 易辉:“算啦算啦,等开了花,搬一盆给我吧,对了,你种的什么?” “就最常见的太阳花,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的那种,你还指望我能种点什么名贵的?” “不,我反而担心你种的太娇贵了,下次再闹个不高兴,随便两下就给你虐死了。” 孙韶几不可闻地哼了哼,不再搭话,抱着保温桶准备出去找地方进食,在这密封的环境里吃饭,可不得招骂。 但是这才一起身,易辉就给按了回去,“不用出去吃,你晚上吃饭了,我就没做饭菜的,就是一点小零食小点心,吃着玩儿的,不会有饭菜香往外飘的。” 孙韶这才重新坐下,揭开一看,果然都是小点心,上面两层都是凉糕,一个桂花香的,一个香芋味的,最下面是冰凉绿豆沙羹。 孙韶将上面的凉糕拿出来摆在两人座位中间,捧着保温桶先吸溜了一口冰凉的绿豆沙,然后开始吃上了,吃到一半发现易辉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自己。 孙韶怔了一下,下意识就将手里啃了一半,毛毛糙糙的桂花凉糕塞进了易辉的嘴里。看着易辉意外之后笑意加浓的神色,孙韶心里一动,自己吃了半个后,又把另半个塞进易辉嘴里。 索性,孙韶还有点理智,喂了几下后,便收敛了动作,因为他们周围的座椅上开始陆陆续续地坐上人了。 等到两人腻腻歪歪把保温桶里的小点心吃完后,就开始有人通知说录制要开始了,因为是现场直播,为了节目和机位摄制效果,舞台上出现了个主持人,开始一条一条地念着注意事项。 等一切准备就绪,观众席上灯光就一暗,仅留着墙壁处一溜儿的应急低光灯在闪,一楼大厅里的还好,多少还算有些敞亮,但是二楼处,基本就是两眼一抹黑的程度了。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孙韶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因为易辉在灯光暗下来的刹那,便将手伸了过来,在这乌泱泱的人群里,在这样的环境中,他能握着一个人的手,感受对方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同时这个人他很喜欢,而他也喜欢自己,越想,孙韶越忍不住感觉到一种幸福。 两人就这么握着,一句话也没有,但却好似所有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似的,再有多余的语言反而会显得苍白。 舞台上,大幕拉开,主持人上场巴拉巴拉了一会儿,从开场白讲到今天比赛流程,又从流程吹到今天出场的评委多给力,吹完评委,紧接着又让大家来看一看比赛走到今天,最后三位选手一路走来的各种成长VCR,同时附加一段各种煽情的文字,煽动大家伙儿赶紧投票或者通过怎样怎样的方式来支持你看好的选手。 孙韶起先不想来这种地方看直播,主要原因就在这儿,这样的节目,真正能看表演听演唱的时间还没有主持人在台上乱侃的时间长,尤其今天本来就只有三位选手决胜负,还偏偏增加了各种友情唱场支持的环节,硬是要把一个小时能出结果的节目拖成两个小时的。 但是,现在,看在这档节目终于给了他跟大厨哥明目张胆约会的机会,这些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两人便这么手拉着手,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望着舞台上唱演笑谈很是自得其乐的主持人,一边在心里骂着傻逼,一边还觉得这档节目还是有点优点的。 结果,这一坐就将近坐了一个小时,才终于等到范旭阳出场。 毕竟,最后留下的三个实力差如何,不止评委,观众心里也都有数,自然也就没有对范旭阳这种类似节目压轴的出场有什么异议。 倒是范旭阳这一出差,让孙韶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眯着眼前往前探,易辉也被他拉着往前倾了倾身子,他看了看舞台,没觉出什么怪异的,便不解地问孙韶:“怎么了?” 孙韶抿了抿唇,“旭阳今天要表演的节目,好像和他平时不一样。” 易辉听他这么一提示,再次打量了一眼舞台,确实,虽然这档节目,自孙韶退赛易辉就再没留心过,但是光看范旭阳平日里在酒吧唱歌的范儿,也能感觉到今天的范旭阳确实走了不一样的路线。 范旭阳这小子,平日里都是皮衣黑裤,或者铆钉上衣掉档牛仔,再加拉拉杂杂一堆破链子挂着的,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那就叫轻朋克范儿,最符合他们唱歌时气场的。 但今天的范旭阳居然拨干净了一身乱七八糟的饰品,穿上了纯白T恤加水蓝色牛仔,一头张扬的发型今天也都梳得顺顺贴贴,看着倒很有几分学生气的意思。 但易辉这么三看两看,忽而脸上又不对味儿了,“这小子是不是学你装扮呢?” 孙韶被易辉说得一愣,看看范旭阳又低头看看自己,不由被易辉说得哭笑不得,“什么啊?T恤牛仔裤不就是最常见的装扮吗?这还有什么学不学的啊,你大概是乍一看觉得旭阳忽然像学生了,才有这感觉吧,毕竟,嘿嘿,你身边像学生样的,目前也就我一个。” 易辉一怔,眼底飘过一些不自然,摸摸鼻子道:“也许吧。” 两人才说着,舞台上音乐已经响起,这前奏孙韶一听,是彻底愣在那里了,怎么是这首? 易辉起先还有些不解孙韶这一会儿一惊愕的态度,但等到范旭阳一开口,便了然,居然是这首歌。 “巷口的树是你爱的梧桐 路边的等是你盼的摸样 一起走过的小路 有你的笑声飘扬 经常去的书店里有你喜欢的姑娘 曾经以为 微笑就能够掩饰了悲伤 慢慢麻木就能够 放弃了信仰 时间带来了什么它带不走什么 如今我承认你是我不能忘的哀伤……” 在范旭阳开口唱的时候,舞台下都是一片惊愕,范旭阳每场都只唱轻摇滚是包括五感的几人在内,所有的人都已经认定了的事实。结果,居然就在H市的最后一场比赛上,来个如此大的大逆转。 这到底是太有信心觉得这出线权自己十拿九稳了,还是因为上一场受了评委刺激,要证明自己? 而直到范旭阳唱完一小截后,舞台下本还有些懵的歌迷和亲友团,眼中开始纷纷飘过惊艳,而到最高朝的时候,下面的歌迷观众和评委都慢慢陷入了音乐的魔力中,很多人都已经轻轻闭上了眼,开始慢慢晃动身体。 孙韶这边也慢慢收回了讶异的眼神,他开始转归平静,看着舞台上洗尽时间光轮,恢复学生装扮的范旭阳,忽而记忆就飘远,想起上辈子范旭阳轻易接受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其实,自己即使不做到这一步,也许他也能懂。 自己只是让时间提前了,也让范旭阳的那位朋友的歌真正变成能唱出心声的一首歌了而已。 心声。 “很好的歌。”忽而,一个声音在孙韶耳边轻轻道,“小勺,继续写歌吧。” 孙韶回神,发现易辉含笑地将头凑在自己耳畔说话,他怔了一下,也跟着笑。 “爱人爱人是开不了口的称呼 我啊我啊 有最卑微的等待 我爱你啊 你听到了么 我爱你啊 你知道了么 就这样吧我要去远方啦 祝福你啊 能自由飞翔 就让我轻轻地叫一句爱人 就让我慢慢地去回忆一生 爱人爱人是最迷醉的称呼 你啊你啊 是我最温暖的奢望 爱人……爱人……爱人…… ” 一曲终了,全场静默,忽而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和呼喊声,下面靠近前台位置的五感三人,带着周围的歌迷扯着嗓子开始为范旭阳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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