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 上——白衣若雪
白衣若雪  发于:2014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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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进当先领他走,顾清风嘱咐李探宋昱李承一定要守好这里,也跟着他们回了都尉府衙门。

都尉府是皇帝的亲卫营,里面有齐全的审讯设备,监狱、刑堂都很齐全,连毅就是被关在这里。

他是朝廷重要的嫌疑犯,所以单独关着,几个人到牢狱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放平了,衣服都整理齐了,头上的鲜血也擦干净了,只剩下一道狰狞的伤口。衙门的牢头程岂看到严进来小声的说:“大人,你可回来了。”

严进看着连毅低声问:“连将军什么时候去的。”程岂只能说个大概时间:“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就立刻让人去告诉大人,离现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

林景曜早已经蹲了下来,看着连毅眼圈都红了,燕靖示意他不要过于悲伤,林景曜点头,对这连毅的尸体告了声罪,翻了翻他的眼睛口鼻,程岂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疑惑了下,这个看着温润如玉的青年竟然对验尸的流程这么熟悉,一点都不怕死人。

林景曜的能力更加超乎他的想象,他检查了一会准确的说出了连毅死去的时间,程岂惊讶了一声:“啊!”

严进回头看他:“谁来看过他?”

程岂看了他一眼:“丞相大人。”顾清风张了张口,他几乎下意识的去看燕靖,燕靖的手不出他所料又捏了起来,青筋暴漏,顾清风紧张的咽了口吐沫,嗓子都疼起来。燕靖背对着他声音很冷:“朝廷重犯不是谁也不许探望吗!”

程岂跪了下来:“卑职知错,请王爷赎罪。”丞相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太子见到他都要客气一番,他哪里阻拦的住,再说他当时是陪同着的,丞相只是说来探望连将军。

燕靖问他:“丞相说了什么?”程岂想了想摇头:“丞相也没说什么,他就说了一些宽慰他的话,说什么,只要他好好认错,皇上还是相信他的,只要他以后好好效忠皇上,好好效忠太子,他的家人一定能保全之类的。”

程岂真的觉得这话很普通,就是一些宽慰的话,丞相长了一张好嘴,对任何人都和颜悦色,对他的同僚都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他的话一说完,燕靖几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甚至不敢去看林景曜,林景曜一双眼睛愤然睁大了,一下子从地上站了来,起的太快有些昏眩,他哥哥林景卓飞快的扶住了他。

顾清风看着愤怒的三人默默的后退了步,把头低的更低了,他在陈相身边很多年,陈相说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他从来不大吵大闹,可是却能杀人于无形中,这一次也一样。他拿着他的家人,拿着皇帝的效忠逼的连毅自杀,可是,连毅这样自杀了,就是畏罪自杀,家人如何保得住?顾清风想不通这一环节。

燕靖慢慢的蹲了下来,连将军不仅是林景曜的泰山,也是他的老师,他有一句话说的对,他比林景曜更伤心,燕靖默默的看着连将军的遗容,连老将军今年不过50岁,可是头发已经花白了,常年征战他的身子骨也不硬朗了,前几年的时候皇上念他年纪大了,让他退下战场,来守卫都城。

他走的时候燕靖很难受,他跟着他打了十几年的仗,他教他什么叫保卫家园,什么叫为国为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子到现在的靖王,连毅是他的恩师,是他的……长辈,在他心里,他比他的亲生父亲都要好。可是他却因为他的一个效忠就自杀了,一个所谓的为皇上效忠,为太子效忠!他这是生生逼死了这位老将军!因为自己生生逼死了这位老将军!

燕靖使劲咬着牙,努力放平了双手,给老将军一点一点的整理遗容,他有很多的话想跟他说,想跟他说说他这些年打败了多少来侵犯的敌人,想跟他说说北平在他的管理下百姓丰衣足食,想跟说说……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跟他说,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每年来都会来都城,可是却不敢登门看望。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将军心中的忠义。他这一生忠于这个国家,忠于这个皇帝,无论当今皇帝有多么昏庸,他都没有背叛过他。

这一份忠心他看到清清楚楚,所以他来都城不敢探望他,不敢拿自己那份篡谋之心来气他,他不敢让他的老师失望,他更不不敢置他的老师于危险之中,当今皇帝疑心重,一点莫须有的罪名就会祸及他人,从他把连毅从战场调走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皇帝要削他的兵权了。

燕靖手竭力的控制住了,他就算这样的维护他,可是他还是死了,因为自己死了。皇帝说要他为太子尽忠,就是因为他,因为他燕靖的存在威胁到了太子,所以是他逼死了连毅。燕靖背对着所有的人,眼圈红了。

林景曜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好受了点,燕靖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甚至有些冷硬,这是他第一次看他失控,林景曜松了口气,知道他一定会为他的岳父讨回公道的,他不能让连将军这样死,他这样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满门抄斩的话,他心爱的妻子怎么办?林景曜死死的捏着手,林景卓叹息了一声。

众人都被燕靖的气势镇住了,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状况,都不敢说话,也不敢打扰他。他们就这么站着看燕靖亲手为连毅整理遗容,一个将军不能死于战场而死于蝇营狗苟的朝堂之争是一种悲哀。

燕靖整理完了站了起来:“厚葬连将军。”严进想说点什么,燕靖背对着他笑了笑:“我会去跟皇上说。连将军戎马一生,他为这个大梁王朝立下汗马功劳,理当厚葬。”

燕靖说完后大踏步的出去了,林景卓追了几步都没追上,林景曜拉住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一旦决定的事情,我们无法改变。”声音带着一股子硬气,顾清风看着燕靖头也不回的背影又往角落里缩了下,他是不会跟上去当炮灰的,燕靖此刻估计满腔愤恨吧。

第二十三章

燕靖确实满腔悲愤,他骑着马从都尉府直奔皇城,心里有无数的话想问皇帝,有无数的怨恨,这十几年的隔阂,他都想不顾一切的问出来。

也许老天有眼,又飘起了雪花,鹅毛大雪,燕靖身上披了一层厚厚的雪,脸上被北风吹的生疼,黑马也在漫天的雪花中一点点慢下来,燕靖到了皇城根下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他在城门前下了马,把身上的佩刀交给了守城的侍卫,孤身一人进了皇宫。

老皇帝像是算准了他回来,看这他的眼神跟刀子一样,燕靖跪在地上看他:“父皇,儿臣想请父皇厚葬连将军,宽恕连将军家人。”他的态度不算激动,要求也不过分,老皇帝看他的眼神慢慢的平淡了:“靖儿起来吧。”

燕靖顺从的站了起来。老皇帝看他没有继续为连毅求情心情好多了:“靖儿,你也知道连毅是畏罪自杀,我怎么能给他厚葬?”

燕靖看他:“父皇,儿臣放弃查案,请父皇还给连将军一个清白的名声。”他的话简直是毫无顾忌,一点都不给皇帝留面子,老皇帝的眼一下子眯了起来,燕靖看着这双阴霾的眼说完了他想说的话:“连将军为我们大梁朝打了大大小小的战役59场,比他的年龄还大,请父皇看在他这么大年纪的份上给他一个,他该有的名声。”

老皇帝死死的看着他,燕靖也由着他看,他就是生了这么一个倔驴脾气,他也想跟他好好说话的,可是他心里冷静不下来。皇帝看了他一会:“你放弃查案?”不是已经查到相国寺了吗?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差一点坏了他的好事!

燕靖低头一字一句:“儿臣一切听从父皇的安排。”两个人到了此刻心照不宣了,这一场暗杀根本就是皇帝自己设的局,知道祭神祭天的路线只有三个人:下命令的当今皇帝,保护皇上的都尉亲卫,另外一个自然就是负责清理道路的连将军。

严进是都尉亲卫,皇帝的亲卫营,皇帝非常相信他,自然不会除掉他,那么皇帝想除掉的那个人就是连毅了,相国寺是皇家寺院,里面的护院根本不是普通的和尚,拿着的兵器更不是普通的兵器,根本就是皇帝自己的人,那一群人严格守卫相国寺,自然不是因为藏经阁的书。树林里的松柏干枯证明他早已设下此局,想除掉他的心早已有了,他原来早就想除掉自己,把自己的羽翼一点一点拔掉,剩下的就该要自己的命了。

燕靖想跟自己说:他早就知道皇帝不喜欢他,早就应该不伤心了的,可是他心里真的疼。连毅的死让他悲痛,自己亲生父亲如此逼他,让他心都寒了。燕靖低着头盖不住他的眼里的痛楚。

老皇帝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直直的问他:“父皇让你有生之年好好辅佐太子呢?”燕靖一下子抬起了头:“父皇!”

老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不答应?”

燕靖眼里的痛苦是直接的,他往前走了一步,声音都高了一些:“为什么?父皇为什么?我这些年做的不够好吗?我14岁跟着连将军打遍了大梁朝,到现在16年了,边境安稳,儿臣治理下的北平也井井有序,父皇!儿臣那里做的不够好!”

老皇帝啪的摔了桌子上的折子,在外面伺候着的太监李总管吓了一跳,他不敢太靠近了,只听见殿里老皇帝的声音:“你放肆!”

燕靖的声音极其压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血腥味:“父皇,我也是你的儿子!我也跟七弟一样,都是你的儿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老皇帝这次直接抄起了砚台:“给我滚出去!”燕靖没有躲,直直的看着他,那块砚台很准确的砸到了他的头上,又从头上掉到地上,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咚的一声,这一声让两个人都愣住了,燕靖头上的血让老皇帝骂不出什么来,燕靖有一句说的对,燕靖也是他的儿子,骨子里也流着他的血。

老皇帝疲倦的坐到了龙椅上,朝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今日之事朕就当没发生过!”

燕靖听他说朕,有些想笑:“父皇,连将军呢?”老皇帝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连将军为我大梁朝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身体不适,克死狱中,朕对不起他,着四皇子燕靖责其后事,务必风光大葬。连家一门忠义为国,连毅封为连国候,其子继承其候位。”

燕靖慢慢跪下来:“谢主隆恩。”他连磕了十个响头,以一个臣子的磕法,结结实实的磕,外头守着的李总管都能听见砰砰的声音,老皇帝看着他脸上的血一动也没动,燕靖磕完头就退出去了。

李总管看着燕靖的模样也吓了一跳,正想帮他喊太医,燕靖朝他摇了摇头,径自出去了,很快消失在了鹅毛大雪中。

老皇帝颓坐在龙椅上,李总管细声问他:“皇上,老奴给你锤锤肩。”

老皇帝叹息一声:“朕老了,竟然想要天伦之乐了,竟然就这么放过那个逆子了。”李总管笑着说:“皇上仁慈。”老皇帝不可置否的笑笑,仁慈这个词好听。

老皇帝内心的想法无人可知,只有默默站在他身后的老太监能懂一两分,皇帝这是后悔了,随着修行的时间越长,他后悔了,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说都是场噩梦,他在以后的无数夜里都会被惊吓,以至于迟迟不能圆满升天,所以后期的老皇帝再也没有作出弑子的举动来,当然他的儿子都被他的冷血吓着了,也不敢造次了,今天是燕靖第一次触了他的逆鳞。

老皇帝看着地上燕靖磕过头的地方,那里的血还有,他眼里也蒙上了一层血色。

连将军的葬礼极其隆重,皇上亲封连毅为连国侯,着四皇子燕靖办其后事,并派太中大夫任宣与侍御史五人协助他,中二千石治连府冢上。赐金钱、缯絮、绣被百领,衣五十箧,璧珠玑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各一具,枞木外臧椁十五具。乘舆制度,黄屋在纛,发材官轻车都尉府五校士军陈至连陵,以送其葬。谥曰连国侯。发三河卒穿复士,起冢祠堂。置园邑三百家,长丞奉守如旧法。

这样的恩典是少有的,就连连家所有的人都感恩戴德,连毅的儿子连城接圣旨的手都是抖的,俯在地上长久未起。宣圣旨的太监看他们如此恭敬,拿着林景曜给他的打赏回去复命了。

他们走了,连家一家人还俯在地上,像是做梦一样,尚在梦中。林景曜上前扶他:“大哥节哀。”连城固执的跪着,节哀,怎么节哀?多大的殊荣也比不过他的父亲去世,人都死了要这些有什么用呢?连城跪在地上心里揪成一团,他的父亲前年要告老还乡,跟皇上请辞,皇上不让走,谁成想,竟成了这种走法。

连城痛苦不堪,抓着林景曜的衣服:“我父亲他怎么死的?你告诉我,你不是这一次的查案人吗,你告诉我啊!”他不会相信上面说的,生病而死,他的父亲身体很好,怎么可能才下狱两天就死了!而且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连城是老实,可是他也不是白痴!

连小妹也看着林景曜:“景曜,你告诉我,我父亲他怎么死的。”

林景曜一直都瞒着她,不告诉她她父亲蒙冤入狱,直到死了才说,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连小妹眼里的泪水滚滚而下,林景曜痛苦的扶着她:“小妹,我……你别着急……”

连小妹已有3个月身孕,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激动,林景曜不能跟她解释是皇帝让陈相逼死的连将军。皇帝是不能恨的,唯一能恨的是陈相。可是陈相也不能说,此刻他权大势大。连小妹看着他什么都不说,一下子晕倒在他怀里,林景曜抱着她脸色刷白:“小妹……小妹!”

连家一片大乱,燕靖看着抱着连小妹神情痛苦的林景曜心里有些木然,他侧开脸时,连城抓起了林景曜的衣领:“你放开我妹妹,你不配喜欢我妹妹,你告诉过我,会给我爹一个清白的!现在呢!你还给我啊!”连城是武夫,痛苦的时候手里力气很大,林景曜被他抓着极为痛苦,燕靖抓住了连城的手腕:“连城,你松开景曜,这次的事不怪他。”

连城看着他自嘲的笑了声:“卑职无礼,请王爷赎罪。”燕靖看着他一字一句:“连城,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一定会给你们连家一个交代,我不会让连将军白死的。”燕靖看着他眼神很坚定:“连城,你相信我。”

他从始至终都说的‘我’,连城看着他,燕靖头上的伤很明显,连城不知道这是如何来的,可是自己的父亲本是代罪之身,就算不是代罪之身,也不可能有这么浩大的葬礼。也许是他妹夫求这个人,这个人又去求皇上求来的。

连城想到这里,心便冷静了几分,想起以前他父亲说过的话,他父亲经常夸燕靖,说他这辈子教的最好的徒弟就是燕靖,说城儿你不能陪我上战场,终于有个人伴我一起了,我终于可以把我这一生所学传授与人,大梁朝从此有了良将,我此生无憾了。

连城心里有些苦涩,他没有上过战场,他的父亲在战场上,他就要留在都城好让多疑的皇帝放心。都说上阵父子兵,这辈子没有陪老父上阵是他连城这辈子的遗憾!

连城是个老实人,爱恨分明,他在心里恨着皇帝可是也不得不感激燕靖,感激燕靖陪他父亲征战沙场,感激燕靖了却他父亲的愿望,让他的父亲此生无憾,感激燕靖为他为亲洗刷冤情。连城重重的跪了下来:“连城在此谢靖王殿下。”燕靖扶他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连将军入土为安。”

此后的几天燕靖忙于连毅的葬礼,连毅入土的那一天,皇上亲自来了,都尉亲卫300骑为连毅送葬,文武百官也为这位老将军送了最后一程。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里,林景曜跟连城扶棺,连将军只有一儿一女,所以唯一的女婿林景曜扶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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