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豹兮豹有知+番外——龙须酥
龙须酥  发于:2014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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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明顺着晏怀英眼神的方向看过去,听了一会儿,便学着那轿夫的语气小声道:“‘大过年的非得叫我们上山,要不是给了往日三倍价钱,谁要挨这儿受冻呀。’‘要我说也怨不得晏老爷,那小公子也是,大过年的不消停,也不知道来这种山沟里做什么’——怀英?”

玄明正转述着轿夫们说的话,突然发现晏怀英停住了脚步,脸色“唰”地变得苍白,赶紧停下话头,伸手去扶他。

晏怀英嘴唇微微哆嗦着,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抓紧了玄明的手臂。

“怀英怀英,你怎么了?”玄明见状十分着急,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他的脸,“怀英?你还好吗?”

“我……”晏怀英怔怔地看着他,心下既畏惧又茫然,“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该怎么同玄明说明,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进退不得。

却在这时候,轿夫们似乎看见了什么,纷纷起身整理,朝着来路迎了上去。

“老爷来了!”

晏怀英瞪大了眼睛,目光远远地与为首的华服中年男人不期而遇。

“怀……怀英哥哥!”

江远挣脱了家丁,想要朝晏怀英跑过来,那中年人却在前面一挥手,他双眼通红,看了那人一眼,虽面露不甘,却终究只能畏惧地退后。

晏怀英的手在他看到那中年人时起便害怕地掐紧了玄明的手臂。

“怀英?”玄明扭头看他。

那个人看起来一脸凶恶,还要带走江远,难道是你家里的人?

不待他说出疑惑,晏怀英已经僵硬着身体,上前几步,朝那人跪拜下去。

“……儿子,拜见父亲大人。”

“呵!真是笑话,我晏仲邱何时有了你这么一个儿子?”中年人面色铁青,嘲讽地冷哼道,“阁下当真好本事,隔了这些年,阿远不过回来几天,竟又被你拐骗了来。”

江远闻言出口辩解:“舅舅,我不是被怀英哥哥……”

“住口!”晏仲邱头也不回地高声喝止他,“你可知你母亲眼下在家中是何种光景?这么大的人了还让母亲如此担忧,成什么样子!”

说到母亲,江远有些心虚,远远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晏怀英一眼,心中悔恨不已。

虽是年节,一大早还是有不少村民打这儿路过,见了这一大群人的阵仗,将小晏书生围在中间,不由都几分担忧几分好奇地远远观望起来。

晏怀英抬起头来,鼓起勇气看向父亲:“阿远一番好意,不过是来看……看我一眼,我本意隔日便送他下山回去,拐骗一事,实在无从说起。”

晏仲邱冷哼:“巧舌如簧。”

“不论您信也好,不信也罢,眼下您自可带他回去,我绝无异议,”晏怀英说完,看向江远,目光微动,“阿远,今日情形你也看到了,我已同晏家再无干系,往后……你也不必来寻我,家中还望你代我向母亲尽孝……”

“怀英哥哥,为什么……”江远不想事情竟会到了这等地步,不由愣住。

晏怀英又看向晏仲邱:“不日我便会搬离此处……还望您保重身体,勿要为我这样的不孝子伤神。”

晏仲邱闭了闭眼,看向他:“原以为过了这几年你多少能有些悔改之意,却不料你竟鬼迷心窍至如此!你以为这一番花言巧语就能蒙骗于我?阿远这三年在青州一直安安分分,以他现在的状况,若非你从中作梗,他何至于为了你大老远地找到这里来!”

江远还想分辩:“舅舅,我不是……”

“住口!”晏仲邱再一次喝止他,“你若还是江家的人,就勿要向着这逆子说话!”

“为什么呀!”江远心中一团雾水,又气又急,不由地抬高了声音,“舅舅,怀英哥哥是你的儿子呀!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赶他走?真的不关怀英哥哥的事,是我自己来的!这……这位玄明大哥可以作证的!”

他情急之下只得看向玄明:“玄明大哥你知道的,是我自己过来的,不关怀英哥哥的事!”

四周的村民窃窃私语,只听一名耳朵不好使的褐衣老者高声说道:“……是的,是的,这边是昨日里问路的小公子,俊俏得咧!”

玄明正扶着晏怀英站起来,晏怀英在雪地里跪了这许久,连膝盖以下的裤子都浸湿了,他心疼得很,却又不知道这样摸不着头脑的家里事,他该怎么帮他说话。

听到江远叫他,他才弯腰拍拍晏怀英裤子上的雪,没好气地说道:“那是当然!怀英日子过得好好的,才不管你们那些破事!”

“玄明……”晏怀英听他语气不善,轻轻拉他的袖子。

晏仲邱见他俩举止亲密,怒火更盛:“你这逆子!我就知道你死不悔改!你说,你和这人是何关系!”

第十六章

晏怀英低下头,四周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眼光都定在他身上,他在村中三年,日子过得冷冷清清却又安安静静,早忘了当日被逐出家中,城里众人看他的眼光,背上的伤痕恍惚间还在发烫,他握住了玄明的手,看向玄明,心神却是坚定无比:“他是……”

他眼中的柔情刺得江远心中一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一刻脑海空白,看了看脉脉含情温柔回望身边之人的玄明,又看了看晏怀英,看不懂他们之间那暗涌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他是……”

“你给我住口!”晏仲邱眼看他就要光天化日之下说出什么让自己颜面扫地的话来,厉声打断了他。

“你!”他握紧了拳头,一腔恼怒不知该如何发泄,回头看向懵懵懂懂的江远,再看看鬼迷心窍的儿子,只觉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就落在了他俩身上,却偏偏一个打不得揍不得,一个打过揍过也白搭,气血上头,只觉自己没病也要气出病来。

“你!”末了,他终于看向晏怀英,“你害了别人,又辱没我晏家门风,如今却想要一走了之?”

“你要干什么!”感觉到他话意不善,玄明金眼一瞪,拦在晏怀英身前,“谁都不许打怀英的主意!”

晏怀英不想让玄明同父亲起冲突,却也不愿意任由父亲摆布,在玄明身后探出脑袋向晏仲邱说道:“请您相信我,我发誓一定不会再打扰阿远,即刻便可远走,从此绝对不和滁州扯上任何干系!”

“就是!你们不要欺人太甚!”玄明被他拉着,愤愤地吼道。

“怀英哥哥,你在说什么呀!”江远终于听出了他们话里有什么不对劲,“不打扰我是什么意思……三年前……三年前发生过什么吗?”

晏怀英一怔,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江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突然也沉默下来的晏仲邱,越发狐疑:“难怪大家都不告诉我怀英哥哥的事,难怪父亲要把我关在家里……怀英哥哥被赶出去,难道和我有关系?”

“阿远,事情不是这样的……”眼看他眼中疑惑更甚,晏怀英艰涩地开口。

“那是怎样的?”江远问道,“为什么舅舅要赶你走?为什么大家要瞒着我?”

晏怀英心中刺痛:“因为我做了错事……”

“做了什么错事连骨肉亲情也容不下?”江远走上前去,一时竟没人拦他,他想要像以前一样拉住晏怀英的手,却被玄明一侧身拦住,“怀英哥哥,你告诉我呀……和我有关系吗?难道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才让你被……”

“不关你的事!”晏怀英突然出声打断了他,“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

“你自己?”江远怔怔地。

“姨夫担心你知道这件事不能好好读书,所以才瞒着你不说……”

他看了看不远处不发一言的父亲一眼,摸了摸江远的头,江远满心委屈:“那你……那你做什么了?”

晏怀英抿紧了嘴,他不是善于撒谎的人,可是事情的真相却又根本不可能对着眼下一无所知的江远说出口,他的目光落在江远额头上隐隐约约的白色伤痕上,颤抖着握紧了拳头。

“因为他喜欢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默不作声的玄明突然一把将晏怀英拉离江远身边,长臂一舒将他紧紧搂住。

晏怀英愣住,猛然间竟做不出反应。

玄明金眸中闪烁着隐隐的微光,语气坚定,面无表情地看着江远:“原来他们瞒了你这么多年……当年就是因为怀英一心要和我在一起,所以才被那边的老头子打了个半死,要不是他跑出来找到我,这几年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也对,这种事情原本就和你这种小孩子没有半点关系,难怪都瞒着你不说,现在你长大了,知道了也就罢了吧。”

晏仲邱也万万想不到玄明竟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之间竟来不及顾虑颜面扫地,而是看着他仿佛真有其事的表情语气,心下竟有些疑惑起当年是否真有此事。

江远愣愣地看了看玄明,再看看晏怀英:“怀英哥哥,这……这是真的?”

晏怀英低下头,心中羞愧,却还是顺势而为,点点头。

“……是。”

他闭了闭眼,仿佛看见谎言筑成的城墙将他保护了起来,心中一时间竟觉得轻松了许多。

江远退后一步,只觉心中千头万绪如同打着无数的死结,他相信晏怀英,觉得这大概就是事实,却在心底又仿佛看到自己和真相隔着一层薄雾,惶惶然看不清去路。

晏怀英远远地目送着一行人离去,晏仲邱经过他身边时,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您……您保重。”他小声说道,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

江远始终有些发愣,呆呆地看了晏怀英一眼,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玄明不动声色地转身,拦住了他的视线。

围观的村民还在低声议论着这出奇事,先前的褐衣老者高声答道:“是啊,我就说小晏书生白白净净的,怎么也没见成个家,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老李家的闺女该哭喽!”

过了一会儿,他们便也都散了。大过年的,多得是人和事要去关照,谁又会有那么多时间和闲情去理会别人家的闲事呢?

“玄……玄明……”

晏怀英的被玄明搂在怀里,紧紧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玄明……”

他心下惶恐不安,只能一遍遍地唤他。

他不愿提起的往事,不敢面对的过去,最后却还要靠对那一无所知的他来帮忙遮掩隐瞒。他不知道玄明在撒那个谎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这里人多,我们回屋里说。”

玄明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大不一样,只是晏怀英心中不安,所以并没有察觉出不同。

一路上他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向玄明解释这件事情,心里一时愧疚,一时焦虑,却不想回到家里,推开门却见到一个不速之客正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家炕头吃着昨夜剩下的炸排骨。

“大花毛!谁让你吃我家的排骨啦!”

一踏进门,玄明顿时便如同变了个人似的,瞪圆了眼睛上前去,想要把菜碟从狐狸手里抢过来。

那排骨还是晏怀英为了过年特地买的,他昨夜都舍不得多吃,本想要留着今天继续吃,不想却被这骚狐狸偷吃了去!

花篱施施然一转身闪开,舔干净骨头上的肉汁,翻了个白眼:“臭大王跟了穷书生也变抠门儿了,吃你几块排骨而已就急成这样,也不知道先感激感激小爷我帮你相好解围——要不是小爷我,这会儿臭书生还不知道在哪儿哭呢!”

晏怀英:“——诶?”

花篱挑眉:“诶什么诶?也不想想,就这臭崽子的德行,能说出先前那番滴水不漏的话来?”

晏怀英:“——哈?”

玄明心虚地低下头:“臭骚狐狸说好不说出来的……”

花篱扭头冷哼:“那前提是小爷心情好!”

晏怀英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脸红红的玄明:“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花篱得意洋洋地说道,“这臭崽子长得威猛,脑子却不好,小爷我每到要大王出门抛头露脸的正经时候,就会使个千里传音的法子,教这臭崽子行止言语,不然就凭他,能挣下黑豹大王这么大的名头?”

玄明涨红了脸:“那也是……也是因为我法力高强!”

花篱不屑:“嘁!没脑子照样被妖怪整死!”

玄明:“……”

晏怀英恍然大悟:“所以刚才……”

花篱继续得意:“自然也是这臭崽子千里传音地求我,我这才稍加指点了一二。”

他抱着手臂晃了晃脑袋,又不满足地加了一句:“所谓稍加指点,就是那些话都是我教他说的啦——这臭崽子没能领会小爷语言中的精髓,表现力太差劲了!”

玄明便作虚心受教状。

知道玄明犹自懵懂,不知道为什么,晏怀英心中好像稍微放心了些,可他一抬眼睛,撞见花篱仿佛明晓一切的目光,又心虚地低下了头去。

花篱,大概是猜到什么了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

屋子里一时之间十分安静,只听见花篱咂吧着嘴啃排骨的声音。

花篱吃完了炸排骨,十分受用地拍了拍肚子,好像那一小碟排骨真能吃撑了他似的。

“小爷我回山去啦,咱可不像有些臭妖怪,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有了相好就忘了自家的床!还有一大窝妖怪等着小爷我回去照拂呢!”

“那你快走。”想着厨房里还有只鸡,玄明巴不得他快点离开。

“哼!”花篱朝他冷哼一声,又看着晏怀英,“臭书生,你知道我家臭大王脑子不好使……”

“你才脑子不好使!”被他一遍一遍地数落脑子问题,玄明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我和臭书生说话你给我闭嘴!”花篱白了他一眼,心道小爷好心为你着想你还有脸和我急?

“不是我说,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有的事就该说清楚,省得日后又是误会又是打架的不安生。”花篱摸了摸鼻子,这样语重心长可真不像他的风格呀!

晏怀英心中有愧,只得低头连连称是。

“我才不会和怀英打架。”玄明撇撇嘴,这骚狐狸真是胡言乱语,书生那小胳膊小腿儿的,他哪里下得去手?

“唉!”花篱歪了歪嘴,夸张地叹了口气,狐狸眼朝玄明一瞥,无奈地摇头,“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花篱一走,晏怀英便盘算起怎么同玄明提那件事,玄明却一直在厨房忙里忙外,让他既插不上手,也插不上话。到了吃饭的时候,却是玄明先提起了早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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