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月黄昏 下——崔家小二
崔家小二  发于:2014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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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瞳孔里红光流转,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慢慢的,素寒衣那双黑色的眸子变成了红色,眉间那曼珠沙华的图腾开的更妖艳了。

闰七月,十五,亦是一年最阴之日。

如果说以前还有一个灵魂牵动着这躯体,而如今这封印已经全部解除,这身体是吾的,吾乃天界之神——九梵之王。

他起身一跃朝不远处蹲着的白猿袭去,那如老僧入定的灵猿似乎感受到了嗜血的戾气,长啸一声,出于本能的向梅林外逃去。

就在白猿离开自己位置的一瞬间,虽然还在这四色梅林之中,但是月色不在,清晨之景还伴着几声鸟鸣。

白猿主阵,夜晚明月只是这四色梅林里奇门遁甲形成的幻术,如今灵猿离开了,幻术也都不在了。只是这梅林以四象布阵,却不是遁甲幻术。

此时素寒衣无心破阵,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梅林外的人。

卜算子脸上苍白,显然被那笑声伤的不轻,那只灵猿逃到了他的身边,一双红色的眼睛警惕人看着其他人。看着四色梅林中的那白衣男子,便知这人非寒衣,是九梵之王。他眉头紧蹙,看样子他已经冲破了最后的封印,有了身体,他是完完全全的神。

这就是九梵之王……

卜算子捂着胸口,靠在一旁的树干,目光深邃的看着四色梅林里的那个白衣男子。

“是你们……”素寒衣淡淡的说道。“不对,又多了一些。”素寒衣的声音没有语调,好像寒冰一般。他打量着来的人,还是昨日那些老鬼,不过那些名门正派的慧颖圣女这些没有来,倒是多了不少在江湖上臭名昭着的人。

催命老鬼笑没有在笑了,皱巴巴的脸上一双小眼睛死死的盯着素寒衣,也许应该称为九梵之王。

他不比那些名门正派,既想要长生不老,还想要道德名声。他可不管这些,昨日慧颖圣女智通长老他们走后,他就和身边的人商量,一直偷偷的跟在素寒衣的身后。见识到了九梵之王真正的力量后,他不敢轻举妄动,即使跟踪也保持着距离,不过在天山脚下还险些被顾云绯发现了。

其实顾云绯已经发现了,不过即便他发现了,他也不会说的,因为他只想守住素寒衣。

终于催命老鬼笑找到了机会了,大晚上见卜算子出了院子他便跟着,卜算子不会武功,即使跟的近了点他也没有发现。当他见到这阵时他便知道要做什么了,真是天助我也,封住了九梵之王,任他本事再大也是枉然。

他偷偷放出了响箭,聚集了不少想要长生之术的人。待素寒衣进入了四色梅林,他们便黄雀在后的出现。

“嘻嘻……这样一个俊俏小生,奴家倒是不舍了。”在催命老鬼笑的身后站着一个华裳女子,年约三十五六,盘着一髻,髻上带满了流苏步摇,华丽富贵。那女子十指枯槁细长,与其说是手,不如说是爪子。那女子专门喜欢寻得漂亮的男子,云雨一番后却挖开对方的心脏,她和催命老鬼笑一样,没人知道她的真名,也都称呼她叫魅狐狸。

在魅狐狸左边站着的是四个干瘦的小老太——四婆妖,另一边站在的是一个肥胖的和尚,拿着一个骷髅做的禅杖,都叫他骷髅和尚。

其余的人也都和他们一样,赫赫有名,不过都是不好的名声,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似乎连他们自己都忘记名字。

素寒衣冷冷的看着他们,那目光极冷,让本来还调笑的魅狐狸心头不由一颤。

“困兽。”骷髅和尚明显不屑,身形一闪,就至梅林里,手中那支禅杖上的骷髅头似乎发出了“咯咯”的笑声。只是那禅杖未至,一声龙鸣声起,再见骷髅和尚手中禅杖的骷髅已经被冻住。

素寒衣手中的隐寒剑已经出鞘,持着长剑站在这四色梅林中,遗世而独立。

卜算子不愧是李淳风的后人,这四象之阵的确让他行动不便,甚至压制着自己的内力。四色梅林牵动着上古四大神兽,坐守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就算自己要破阵也不是一时能破解的。

那骷髅和尚一甩禅杖,提起内力一震,禅杖骷髅上的寒冰一瞬间化为了冰晶飞舞在梅林里。催命老鬼笑见此,他们了然,相视一笑。刚才骷髅和尚突然入阵他们没有阻止是想想看看九梵之王有没有阵法牵制住,也顺便看看骷髅和尚自己有没有被牵制。

如今,这阵牵制的只有九梵之王一人。隐寒剑是天山老人所制,亦属名器,想着昨日他以水气化为冰剑都能重伤他们,那这隐寒一剑就不单单是能挡住骷髅和尚的禅杖,而是能斩断禅杖,甚至斩断那拿禅杖的手臂。

都是久经江湖之人,他们一眼就看出九梵之王在阵中内力被压制。

“唰唰”几道黑影,本来站在梅林外观望的那些人都起身一跃进入了梅林。每个人的目光中都带着贪婪,像毒蛇一般死死的盯着被他们围住的猎物。

不过他们有些失望,被围住的猎物并没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相反的是那人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涟漪,也许应该说是漠然。

往日见素寒衣也是神情漠然,但是神情再漠然也掩饰不住眼中的怜悯,而面前这人,漠然的让人感到寒冷。

对于一切的漠不关心。

因为他是神。

在他眼中,不过都是蝼蚁,

即使被四象阵压制着,但那种王者之气是与生俱来的,那气息压迫着在场众人。不过都到手边了,他们怎会放手?

四婆妖们“嘿嘿”一笑,牵动着褶皱的皮子。似乎那种被压迫的感觉只是一瞬,没人能拒绝永生。

“唰”的一声,四道黑影朝素寒衣袭去,不过没有近身,都在他半尺番外。那四道黑影突然化成了一个,于此同时,催命老鬼笑握着手中的铁鞭和骷髅和尚顺着那黑影齐袭而去。

四婆妖的轻功极好,本来那四个人也是同胞姐妹,容貌像似,她们习武都在一起,不过没什么长进。后来经人指点,于是四人同练,本是同胞,心有灵犀,四人化为一人,威力大涨。

素寒衣就见眼前只有一人,持剑挥去,却发现有四人挡住了自己的招式。似乎比自己预计的要难对付一些,不过越是这样,越是有趣。

耳旁生风,就在素寒衣被四婆妖挡住长剑的一瞬间,骷髅和尚和催命老鬼笑一左一右,两面夹击,他微微侧身,一边躲过那骷髅禅杖,一边用手中隐寒剑抵住催命老鬼笑的铁鞭。在他挡住两人时,却见眼前一袭华裳,赶紧提起内力一挡。内力几乎全被阵法抑制住,只好借用隐寒剑的剑气。龙啸声响彻林间,袭来的众人不由的倒退了几步。

素寒衣握紧长剑,倚着一旁盛开的梅树,疼痛从左脸颊传来。

卜算子在梅林外焦急的看着里面的打斗,他知道在这梅林不止是牵制九梵之王的行动,抑制他的内力,而是在慢慢的封印他,此时他的能力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卜算子咬牙,艰难的撑起身子想要解开这阵。刚一起身,只觉得腰间一紧,那只灵猿死死的抱住自己。

“莫莫。”他唤着灵猿的名字,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设下此阵不就是为了借四象阵的力量将九梵之王的灵困于素寒衣的体内,待他兵解之后,一起都随之过去。他知这些人是无法将他带离梅林外,可是见好友被伤——虽知那人是九梵之王,但心头也是一疼。

素寒衣不知林外人所想,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血染指尖——是自己的血。同样的,魅狐狸那枯槁般的手指上也沾着自己的血。素寒衣嘴角轻轻上扬,眼中的红光更浓了。

“似乎变得有趣了。”素寒衣看着指尖上的血。“尔等真以为被此阵所困吾就奈何不了你们,吾只是不想那孩子伤心罢了。”说着,素寒衣微微顿了顿,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怜爱。“这毕竟是那孩子的身体,他不想双手染着血污。只是……”

素寒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声音没有刚才温柔,冷冷的说道:“现在这身体是吾的。”话音一落,只觉得气温骤降,顿时间整个梅林大雪纷飞,这四色的梅花在雪中开的更艳了。

梅花随雪飞舞间,一头青丝已化为白发,眉间曼珠沙华的图腾已经布满了整个左脸,双眸似血,手中的隐寒剑也带着血光。

凛冽的寒气压迫着他们几乎窒息,好像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从那大雪纷飞之时他们就发现素寒衣的内力突然爆发出来,甚至昨日的更强,这梅林之阵根本不能抑制住他。

凌空一指,凭虚御风,素寒衣直朝那魅狐狸逼去。还未等反应过来,魅狐狸就见一柄长剑插入了自己的腹间。素寒衣斜眯着眼睛瞅着其他人,这才真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二十年前也是他,整个江湖都血雨腥风,难寻一片祥和之景。

素寒衣将长剑抽出,微微转身,一手拿着隐寒剑,血顺着剑刃留下,一滴,一滴,在脚下的雪地里绘出一直傲雪的红梅。另一只手把玩着滑落在胸前的发丝,雪白的长发带着飘落下的白梅,一时难分。

他缓步的走着,慢慢朝催命老鬼笑靠近。催命老鬼笑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铁鞭,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杀了他,可刚才他杀魅狐狸的那一招,自己连招数都未看清,杀他无非是蜉蝣撼大树。

这一刻,他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看离他们还有三米远时,素寒衣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意没了,没有任何的表情,就像一个精致的人偶。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慢慢举起。就在众人怔忪之时,素寒衣拿着那柄长剑却朝自己颈间划去。

第五十章

“一清若雪,何入人间,不知今时,但莫他朝。歌女伤切,莫道泪咽,命寿无禄,可言朝暮。狐裘不暖,布衾多年,绮罗卧榻,夜雨屋凉……”

颈间一抹血痕,却全然不知疼痛。眼前的梅花开的更艳了,四色的梅花飞舞,飘落在衣摆,袖间,脚下。梅花与雪间,一抹白影站在自己的面前,清水脱俗的容颜,一袭白衣胜雪,肩头落着几片嫣红的花瓣。

素寒衣。

亦或者——知叶。

素寒衣这名字是自己和他两个人的名字,二十年来自己一直居住在他心里,用他那双怜悯世间的眸子看着外面。

而知叶——一个只属于他的名字。

血顺着那柄长剑流下,他看着面前的知叶,颈间也有一抹血痕。血,缓缓的流出,染着落在衣襟见的白梅。

“你……为何?”他的声音很沙哑,每一个字都艰难的吐出。那柄长剑划的很深,几乎割断了他的喉管。

他不解,今世的一切都是他人在咄咄相逼。不论是天山老人,还是欧阳穆,还是面前这些肮脏的蝼蚁,都在伤害他,而保护他的人只有自己。

“我怎么……我没有怎么……”催命老鬼笑见素寒衣开口,以为是对自己说的,便哆哆嗦嗦的回答道。在他们眼前只有素寒衣一人,在所有人都不知怎么回事时,就听见他开口说了那三个字——你……为何。

也许到了现在,他们才真的怕了,那种死亡的气息压抑着他们难以呼吸。这并不是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只不过这次被那死亡气息压抑着的人是自己而已。

卜算子在梅林外看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是因为昨日素寒衣种在自己体内的尸蛊。九梵之王的灵才完全解开封印,意识上还有些疲惫,即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无法控制自己。就像这样,也许他知道那柄长剑划破颈间,但却只得任他。

知叶淡淡的笑了,他和他一样,鲜血染红了衣襟,根本难以吐出一个字。只是他知道,一切终于结束了。

眼皮便的沉重,第一次睡意那么浓。

就在快要睡下的那一刻,知叶唇齿翕张,没有声音,可是他却知道他最后说的是什么。

不如归去。

好像以前也有人对自己说过。

素寒衣,九梵之王,这都不是自己。自己只是九梵之王的一个灵,借居在素寒衣体内。几乎已经忘了一切,只想守护着这身体的主人。

可是人心不古,知叶的怜悯根本无能为力。

既然那些人想唤醒自己,那就醒来罢了。当双手染着血腥时他不由的想起了二十年前,那种感觉让自己莫名的兴奋,这就是江湖——弱肉强食。

可是这真是自己想要的吗?

他不知道,但当他听见这四个字时,记忆的碎片如走马灯般转过。的确,以前也有人说过。

不如归去。

那时候自己死了,应该是九梵之王死了。

他不是神,六十一甲子,甲子一轮回,他不过是轮回后恰好有了前世的记忆,也许是阎王舍不得那碗孟婆汤罢了。

当时的情景至今犹在,床榻上九梵之王睡颜安详,可是他自己,他的心并不像那睡颜般安详。他放不下,他是珞珈族的守护,他有自己的责任,只不过最后他还是走了。

他不知道九梵之王有没有轮回,也许因为自己的存在,这次九梵之王没有转世,也许他轮回了,却没有了前世的记忆。

血染了整个江湖,他并不后悔,因为他也是想守护那个民族,已经消失的珞珈族。最后他还是败了,只是他是珞珈族信奉的神,除了珞珈族人以外没人能斩断他的灵魂。

在封印的一刹那,耳边似乎有一个清冷干净的声音——不如归去。他回首望去,是一白衣女子,头上披着白纱挡住了那头如雪般的白发。她的眸子很淡,就像这雪一样,所有的仇恨愤怒在她眼中都消失殆尽。

突然,他想明白了。

珞珈族的血债已经偿还,可是自己欠下的债又谁来还?

还不如归去。

而现在……素寒衣也淡淡的笑了,在这梅林雪间留下最后的一抹笑容。

是啊,不如归去。

……

院中的小屋里,梅花在一瞬间全部凋落。床上睡着的顾云绯猛地起身,脸色苍白,额上布满了薄汗,耳边反反复复的是——不如归去。

脑子里昏昏沉沉,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记忆里隐约有个影子,模模糊糊的不知那人是谁,只是一想起就是一阵莫名的心痛。

耳边还是那四个字。

不如归去,为何不如归去?那是谁的声音?

突然顾云绯看向那满地的落红,这是夏季,怎么会有一屋的梅花?还是……心头越来越疼,他右手紧紧的攥着衣襟,伏在梳妆台前大口的喘着气。

隐约中,曾经好像有一人一袭白衣坐在这菱花镜前,一头青丝垂腰,却是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那声音还在,好像在呼唤着自己。

顾云绯不疑有他出了小屋,只想找到那声音的主人。

卢青云正在院子里打水,就瞅着顾云绯脸色苍白,一手攥着自己的衣襟,有些步伐不稳的冲出院子。他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盆,连忙追了出去。

顾云绯跌跌撞撞的跑着,树枝划破了他的衣服,划伤了他的手腕也全然不知。脑子里的模糊的影子也渐渐的清晰,却任是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远远可见的是一片梅林,快到那梅林时,心里突然的不疼了。他这才发现梅林里的梅花是四种颜色,卜算子和他养的那只白猿在梅林外。

他慢慢的朝梅林走了过去,因为在他梅林里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那个一直存在记忆里,却想不起的身影。

睡梦中是一片白色的雪地,那袭白衣深深的刻在自己的心里。而现在,那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记得那年雪天,孤山亭中的那袭白衣胜雪;他记得蜀中逸君楼里,那场盛夏之雪;他记得在梅林小屋中,他告诉自己——你叫我知叶可好……

知叶……

“知叶……”他唤着那名字,可是那林间的人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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