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日之死亡预言——沉溺入梦的草
沉溺入梦的草  发于:2014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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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某宁度假村一到夏季就吸引众多游客前来度假,赵有方和男友闹变扭后入住了度假村的仿ABC旅馆,之后和弱智女人芳红相识。在赵有方之后认识的自称“D女人”的短发女人口中得知,他的身边正有一场恶意谋杀,是选择相信,还是拒绝异想天开? 然而事实芳红在和丈夫阿龙去下一站赖安度假村的峡谷海滩游水时不幸溺水身亡,尸体数日后被打捞上岸,赵有方则在回家途中险些丧命车祸事件。 究竟芳红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赵有方的车祸也是意外吗? 期待各位推测的结果(作者只保留一个结果)。 谢谢(╯▽╰)! 内容标签:惊悚悬疑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有方 ┃ 配角:芳红,阿龙,阿飞,D女人 ┃ 其它:失踪女人,意外生亡?谋杀事件? 1、奇怪女人 B市着名的度假胜地,某宁度假村,每年六月中旬吸引世界各地的游客来这里晒阳光浴,到七月底人满为患。度假村吸引顾客的手段不单凭借天然海滩和椰树林的魅力,仿ABC旅馆是其中成功的关键因素。仿ABC旅馆配备一流的设备:游戏房,歌舞厅,赌房,内置式泳池,桌球室和保尔夫球场等等;雇佣一流的服务人员。讲究效率和服务态度。 显然仿ABC旅馆的入住金额不低,已经排行某宁度假村的第一高消费场所。 好在B市本地有钱人不少,来某宁度假村的游客也不在乎几个钱子——九牛一毛的钱财,他们愿意炎炎夏日时来到某宁度假村享受VIP(贵宾级)待遇。 故事主角赵有方在和男友吵了一架后第二日出走、入住仿ABC旅馆。 赵有方为了转化心情出门度假,但是万没想到,不久的将来赵有方被卷入一起恶性事件,也为此险些送命。 六月中旬已经是赵有方入住仿ABC旅馆的第四天。此前三天赵有方焦躁地等待着男友的妥协——赵有方气愤男友过于投入工作从而忽略了自己的做法,也不忘享受度假村的阳光浴、鸡尾酒、舞会等等娱乐活动。 阳光明媚的一天。上午十点整。 仿ABC旅馆的一层会客厅,赵有方倍感无聊。 如今赵有方大学毕业,是一名应届毕业生。无所事事。 简而言之,赵有方仍然是一条由父母养着的白胖米虫。不过我们不能以此认为这是一条没有理想抱负的米虫,有朝一日,赵有方会脱变成蝶。(尽量忽略米虫成蝶的可能性——这又不是神话剧。。。赵有方的成蝶属于未来剧透!) 会客厅敞亮,被点缀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泼墨画水晶玻璃板隔成数十个包间。包间三面围绕仅留一个出入口,其中配置两组双人沙发和一座茶几,茶几剔透,桌面上搭配一只装点粉玫瑰的长颈花瓶。沙发、茶几、花瓶,价值不菲。然而水晶玻璃的作用只是为了隔音,不为包间的客人保留哪怕一点的隐私。 赵有方抓起一杯果汁,吸管在嘴里嘬得吱吱作响。 赵有方无奈地看到旁边包间的一对小情侣啃作一团。 “简直气死人。”他嘟囔。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风日下。”撇开眼。 果汁放回茶几。 身体陷入真皮沙发。 赵有方目光打量会客厅顶部的水晶灯。 龙形吊灯盘踞梁顶,长须活灵活现地在空气中扭动——受微小空气摩擦的影响,集灯光于一身,龙鳞璀璨耀眼。 作孽的浪费哟!赵有方内心呻吟。哪怕赵有方入住仿ABC旅馆本身是对金钱的一种挥霍,此刻赵有方唯独瞧见了仿ABC旅馆的奢华无度,他责怪旅馆的铺张做法,认为如此铺张浪费不如资助土木工程事业——想法不错。 赵有方垂了眼拿起茶几上的一杯果汁。 葡萄的甘甜在舌尖打转。滋味甜入心窝。 被治愈了。 赵有方夸张地舒一口气。 上午10:15,会客厅门口出现的一道身影引起赵有方的注意。 赵有方眯起眼打量。 淡蓝色连衣长裙,料子是尼龙类化纤产品;一头黑长发在脑后盘成髻,用过时已久的黑网兜固定发髻——如此打扮的女人不是上一世纪的老女人就是名副其实的乡村村姑(根据她的衣着);脚上穿着一双“复古”白色高跟凉鞋。 乡巴佬。和在场女人的精致妆扮不能进行一丝一毫的比较。 这是个不出彩的女人。赵有方评价。 当她转过身,脸孔平凡,目光呆滞。符合了赵有方的断言。还好女人脸色红润——彰显旺盛的生命力。 赵有方感兴趣地离座。 他发现这位女士需要帮助。对方茫然四顾的眼睛和抿住的双唇已经说明了她的无助。 “需要帮助吗?”赵有方走近女人后微笑地询问。他尽量降低对方的紧张感。 “这里很大。”她说,张望四周。 “这里真的很大。”她很快又补充一句。 赵有方干笑,自然知道仿ABC旅馆很大。真的很大。 “我在找……”女人失望地收回目光,视线放在赵有方的身上,对他说,“我在找……”说着自己皱起眉来。似乎女人不能找到正确的词句来合理表达心中所想。“钱,钱。”她说,继而肯定地点下脑袋,“我在找钱。” “是钱包丢了吗?”赵有方问。 “就是钱啊。”听来叹息式的回答。 “之前去过哪些地方?或许它就在那儿。” “AB巴车走了。阿乔让我先去找钱。阿乔有事,去找人。” “钱包掉在巴车上的话在这儿是不会找到钱的。” “阿乔说了在这儿。”女人说。 “那……是什么样的钱包呢?”赵有方温和地问道。 “不是钱包。钱在机……机里。” 女人直视赵有方的眼睛,又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 “阿乔说的。我没听清。第一次知道钱在‘机’里藏着。”她说。 “阿乔还说过要怎么拿到钱吗?”赵有方循循善诱。他快要认为自己是骗小孩糖果的怪叔叔了。眼前的女人脑子看来不大灵光,是模样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但是赵有方确信,自己无论缺哪一件稀世宝贝,唯独不缺钱。 赵有方,赵氏集团未来继承人。 或许说法稍有改变,根据赵有方本人所说——赵有方不会继承家业。 虽说了不会子承父业的大话,事实一,赵有方目前正在自家老爸经营的旅馆,即仿ABC旅馆是赵氏集团名下的产业。免费刷着金卡度假。 此时赵家大公子在自家旅馆度假,第二个事实出现,工作人员并不认识这位赵家大公子。 原因嘛,赵有方曾严令喝止赵爸爸在公开场合“侵犯”他肖像权的做法。 瞧,多么任性的小少爷。 赵有方眼看女人没理解的表情,一阵胃疼。 “难道钱就在‘鸡’里,这个阿乔没有提起‘鸡’在哪里吗?怎么钱就从‘鸡’里取出——” “你,在生气吗?” “啊!不是。”赵有方突然笑出一排雪亮的牙齿,否定:“不是。”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笑得开心,“原来是提款‘机’。提款机就在会客厅后面,沿这一直往前走,看到奶白色的一间小房子,进去。之后会有服务员……”打住。年轻小伙子迟疑地收起笑容,试探地问: “请问,我说的这些,你全都听明白了吗?” “我知道钱在‘提款机’里,阿乔说过。”女人重音提款机。 赵有方撅下嘴。他现在千真万确对方的脑子不灵光。 “需要我陪着你一起去提款机,取钱?”小心翼翼。 “我找不到‘提款机’。阿乔会生气的。” “现在我就陪你去。” “不会麻烦你吗,叔叔?” “呵呵,哪会。” 赵有方礼貌地为女人带路,神色不是很自然。一到提款现金的小房子迅速借由透明的奶白色有机玻璃观摩自己的“叔叔脸”。赵有方理了个清爽的小平头;五官端正,充满朝气;一双他引以为豪的浅棕色眼睛。 明显是气质绝佳的帅小伙。 赵有方叹口气,暗恼自己和脑子不灵光的女人计较委实智力下降了约莫十丈。 赵有方引领女人站在工作窗口,正对计算机屏幕。他指着不同功能的操作键一一解释,从最左边由上而下分别是“键入”、“取消”、“确定”、“选择”,右上角是三枚标志不同语种的四方键。正当赵有方对数字键盘做更进一步的讲解,女人莞尔一笑。 “真笨。我会的。”她得意地对一旁的女服务员说。 平平无奇的脸上现出一丝诡异的狡黠。赵有方瞧着不自觉打起一个寒战。 女人利落地从胸前垂挂的便携式手提包里取出一张RMB银行卡,小心地将银行卡投入取款机的入口,输入密码六个数字:248238。(挺有意思的六位数,“你死吧,你三八”。) 女服务员清嗓子,尴尬地别开眼。 赵有方坠入寒潭,感觉自己蠢透了——被人戏耍犹不自知。。。 女人提出叁仟元整人民币,被俗气的大红色手绢包上,接着一把塞入便携式包包。 如此长相平凡的女人,一旦丢入人群如大海捞针寻不见人。可在见识了她变化多端的性子,加上木楞无神的眼睛,赵有方暗想,哪怕自己不记得这女人的样貌,这个人是记下了——关于她上层部位的奇特。 时间10:40,赵有方和心满意足的年轻女人作别,再不管钱呐,阿乔的问题,一头钻进喧嚣的舞厅寻找刺激。二十分钟后赵有方进入二层的餐厅吃午饭。 仿ABC旅馆的二层是格调一致的餐厅,餐厅有1、2、3号三室,共计容纳二千人。 1室餐厅。 赵有方在金碧辉煌的“小皇宫”享用小牛排,葡萄酒。绅士作风。 年轻人投入食物带来的饱足和幸福世界,津津有味。 “猪肉很美味吧?”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 赵有方放下餐具,开口前先用餐巾擦嘴。 “很高兴又见面了。”他彬彬有礼地对性格古怪的女人说。 这时候女人换了一身淡紫色的长裙,搭配一件白色无袖短衫,不伦不类。赵有方边起身,边腹诽对方没有穿衣打扮的天赋,甚至更糟。女人却见到老朋友似的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的呆滞是无从改变的事实。 赵有方礼貌地邀请。“需要坐下,一起?” 女人指向自己餐桌。“阿乔呢。在那儿,和阿飞,一起吃饭的。” 赵有方顺着女人指示的方向看到餐桌前的一男一女。男的衣着得体,女的妆容体面,然而她惨白的面色令人浮想联翩,比如疾病缠身。 赵有方走向奇怪女人的餐桌,向女人的同伴自我介绍: “赵有方,一名志向远大的应届毕业大学生,目前来度假村散心。” “嗯。”男人。 “嗯。”女人。 “我上午认识你们的这位朋友。呵呵,老实讲有点困惑,大概是你们这位朋友爱以恶作剧和人开玩笑。她蛮特别的。” “芳红是上面,脑袋这儿有一点不同。她没有恶意。”男人冷声回应。 他看起来不大高兴。 白脸女人不太在意。 “抱歉。”赵有方道歉。 “阿乔。”女人这时候也回到自己的餐桌,她用拙劣的技巧向男人撒娇。“就请好心的叔叔一起吃晚饭吧。” 赵有方听后一愣。 男人阿乔和女人阿飞亦是略微惊愕的表情。 “来吧。”芳红首次在赵有方面前轻笑。 “呵呵。”赵有方倒说不上拒绝。他难过“叔叔”的称谓再一次按在了脑门。 就这时阿乔不悦地横眼芳红。 “不要胡闹。”他严厉地对她说,“答应了不胡闹才带你来B市的度假村游泳。” 随后阿乔语带抱歉地向赵有方说明妻子芳红因为车祸导致大脑不同寻常,比普通人智力略低,又解释说“叔叔”二字纯粹是出于芳红对他的喜欢。之后阿乔出面,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正式邀请赵有方出席晚上的聚餐活动。因为小学时代的同学阿飞正巧在某宁度假村和他们夫妻遇上,所以安排在今晚举行小型的同学聚餐。 赵有方在新朋友面前盛情难却,应下。 2、沉默的聚餐 赵有方结束午餐后一个下午守着手机。遗憾游戏玩到备用电池用光,赵有方念叨的男友没有打来一通电话。这种情况打从赵有方擅自离家就一直持续——玩手机游戏打发时间,等待道歉电话,没有结果——无趣的循环。 男友事业心重、有责任感,是个工作狂人。 赵有方尊重工作狂人,同时他希望自己的男友能够关注生活的浪漫(赵有方自己制造浪漫。他已经不对男友能制造浪漫抱有希望),而不是把假日当做工作日、一并打算了工作行程和安排把自己累得像条哈巴狗。日日重复,赵有方开始讨厌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看无聊的菜谱,抑或独自逛街时羡慕别人的甜蜜恩爱。当两人的矛盾日益激烈,男友提议就业和创业议题,赵有方则有自己的考虑。赵小公子希望未来工作充满惊奇和冒险,不是守着家业批阅无数的文件,或者年老后考虑和赵爸相同的关于继承人和养老问题。 年轻人做事依旧自我、莽撞,尚需历练。结果赵有方厌恶工作狂人。但早晚一天赵有方会成为被猫儿争抢的鱼干肉。 下午04:00,赵有方收起手机后离开棋牌室。 距离聚餐时间04:50剩下五十分钟。 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赵有方回到会客厅,在老位置上消磨光阴。 四天下来赵有方习惯了在此打量进入会客厅的各色人物。人物多彩。半数以上是炫富心理的年轻男女,女的花枝招展,男的名表西装,两者衣着大有引领潮流的时髦感,臂膀勾搭,一进入包间就旁若无人地啃作一团(奔放的男女!),涵养高点儿的先点上一杯冷饮冷啤,慢慢推动情节发展,结果同上;有几位是带了孩子的爸妈,初当人父人母的年轻男女宠溺地给宝贝心肝点上一桌冷饮美食,取悦手法大同小异:甜食、玩具、骑‘狗狗’,父母小孩玩亲亲等等;同性朋友的相处相较俭约,他们有说有笑地聊着,瞟眼某位美眉就议论大胸大臀,瞅住哪位帅哥就讨论八块漂亮的腹肌…… 会客厅是年轻人的天下,上线拦截至三十岁男女,下至无齿孩童。 赵有方捧着一杯苹果味的果汁嘬饮,一小口一小口享受。 五分钟后,今天第二位气质奇特的女人进入赵有方眼里。 女人上下二十七、八。修剪利索的短发露出漂亮的眉弓,不施胭脂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双眼有神。蓝格子的棉质衬衫和蕾丝边的黑色短裙。光看气质,是精明能干的女人。衣着缺乏品味。赵有方评价。 赵有方吹个气泡,上前搭讪的心情消失。 赵有方迟迟不迈出脚搭讪的原因一向有两点:一,女人过于漂亮;二,女人过于精明。眼下女人给赵有方极佳的好感度,可那份精明令赵有方望而怯步。 时间04:30,赵有方向二层的餐厅赶去,赴约。 赵有方受邀参加阿乔和阿飞的同学聚餐。 1室餐厅,正在用餐的人数不乏百人。 赵有方自觉寻找阿乔一家。他在餐厅最里边的四人方桌找到了阿乔三人。 不搭调的三人。阿乔西装笔挺,三十出头的瘦长男人,一张脸和桃花、风流完全不沾边。一眼看来是会照顾人的老实男人,有一点沉闷感。年轻妻子芳红和阿乔的小学同学阿方,两人给他极致的落差感。他光是凝视阿飞黑漆的眼睛就从心底滋生被人看穿的不适,是如芒在背。另一点相差悬殊的则是健康问题,芳红面色红润,阿飞脸色惨白。 赵有方温和地和三人打过招呼。但这一次气氛僵冷。 此前和赵有方存在微末联系感的芳红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里,整个人更加单板的样子。她握着刀叉,眼皮低垂,对人不予理会。赵有方揣测芳红忘了出门带药(出于打趣的心理)。 阿飞不带劲地把玩自己的手指。 阿乔木着脸,重重“嗯”一声算作回应,也不开口。 他示意赵有方就坐,唤来侍从上酒上菜。 赵有方展开餐巾,二度揣摩这对夫妻闹了口角。 女人阿飞在对面不声不响地注视赵有方的举动。 当赵有方察觉晦暗的目光,他敏感的搜罗这道视线,就看到阿飞僵硬着一张脸。赵有方不觉反思近来犯下的无知过错。其后摇头。没有。确实没有啊! 赵有方索性和阿飞攀谈。 “再做一遍自我介绍,我是赵有方。先前听阿乔说——你叫阿飞。阿飞也觉得海滨度假是个不错的选择吧?”赵有方暗想人家夫妻既然闹矛盾,他一个外人不方便搀和其中,阿飞看似尖锐的一个人说到底是第一印象的“白面鬼”形象在作祟。一个女人罢了,他可以和她建立友谊。这会比和另一个女人容易。 阿飞整理餐巾,从容地为自己倒上一杯香槟。 亮金的液体在剔透的玻璃容器内可爱地吐着气泡,仿佛有滋滋的轻响在耳边炸开。 她和赵有方接触的目光冷漠,点点头。“没错,”嗓音沙哑,听来意外柔和,“是不错的选择。我喜欢夏日来临之际在海滨散步、晒阳光浴、游泳,写生。” “擅长游泳吗?我就不是游泳健将。”良好关心的开头。 “只是会游泳。碰巧会一点自由泳,用来保持身形。在这儿的消费说实在的不便宜。” “没错。高消费会花了我的月薪(未来的)。不过一年也是难得一次嘛。” “赵先生目前没有工作。”阿飞抿一口香槟,探究意味浓重。 “哈哈,独生子女的缘故。我已经努力在摆脱这层光环了。” “大学生毕业前学校会组织招聘会,招聘应届毕业生的公司会来不少。” 赵有方掩饰性地喝干一杯果汁,含糊地说:“都不喜欢。” 阿飞觑眼老同学。阿乔正瞪着眼睛和芳红闹脾气呢。再看芳红,小妻子迟钝得好比一截木头,没有人的灵气,只顾大吃美味。她收回目光。 赵有方切割一块九分熟的牛扒,捣鼓完牛扒动作娴熟地切割羊排,末了将牛扒和羊排递给阿飞。他则取过对方的摆放自己面前。示好的意图一目了然。 “赵先生不用客气。我不大爱吃羊排。”阿飞蹙眉。 “给我。”阿乔径自取了羊排,拿自己的牛扒和阿飞的羊排交换。 “我原以为桌上的是大家吃了不会过敏、不会讨厌的食物。”赵有方对阿乔说,“有忌口吗?” 四方形的餐桌,赵有方和阿飞对面而坐,左手边是芳红,右手边是阿乔。两瓶开动的香槟,一瓶未开封的红酒,各人面前一份牛排和牛扒,以及冷盘面和一杯果汁。浪漫的玻罩蜡烛竖在餐桌正中间嗞嗞燃烧,玻罩的小孔散发玫瑰精油的气味。极有情调。 “没有。”阿乔认真地用餐。 “牛扒切碎了冷得快,容易走味。”他目不斜视地补充。 气氛又一次跌宕谷底。 赵有方发现这个而立之年的男人对他若有若无的存有敌意。 做出邀请的是芳红,男人的小妻子。阿乔是因为妻子的无礼附和了这次的邀请,是客套话。阿乔认为自己的妻子不适合和陌生人近距离接触。赵有方理解阿乔对芳红的保护,毕竟一个智力低下的女人随意信任一个陌生人,后果往往不堪。 话说芳红的木楞,赵有方确定这是对方的本能表现。 难得的恶作剧是小孩子的天性如此。 大人们不敢期待孩子在撕裂蝴蝶的翅膀——用以证实它的飞行能力后——会难过蝴蝶的疼痛。孩子们不会后悔,他们尚且无知。所以忽略了这番举动背后的残忍。芳红的恶作剧恰恰来自于此,是属于孩子的纯粹天性。 至于阿飞,赵有方看着把他准备妥当的牛扒推至一旁而专心享用原先阿乔那份的女人,叹气。 女人阿飞对赵有方没有多少好感。果断的拒绝已经说明一切。 赵有方猜测,能干的事业型女人不喜欢一个才进入社会却好高骛远的年轻人。不幸他在对方眼里就是这类年轻人。 一旦无人引发话题,气氛愈发沉寂。 时间05:20,赵有方如坐针毡。 享用饭后甜点的期间他尽量忽视刺耳的噪音。 这就好比是,赵有方寻找妥当的比喻,顽皮的孩子为了得到乐趣用铁钉头划过玻璃板,上课书写黑板的老师突然指甲划上板面,两者造成的噪音和此刻的有得一拼。瞥眼芳红。对方正用刀叉切割空磁盘。上边的水果沙拉早已被吃干净。 “真的很抱歉。”阿乔对阿飞说,“开心的聚餐因为芳红她……” 男人苦笑,为妻子的失态感到为难。 阿飞不悦地看着芳红,苍白的脸上诠释一种责怪。 “不如约个日子,我们一起出门散心。”阿乔双手握拳,真诚地提议。 “两天后我会去峡谷海湾。” “那就明天。明天下午芳红和我会租游艇去海滩北面游泳。北面的游客量少,我打听过。你一起去吧。我保证这是一次有趣的出行。” “那儿据说,不是很安全。”阿飞犹豫,“连着两年有游客在那儿失踪。”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 “我不认为掉入石缝的一刻你会发现我的困境。不过,我答应了。明天下午。” “午饭后半小时,十二点整出发,我们乘游艇一块儿去北面海滩。” “我喜欢步行,对船类有晕船史,无论哪一种船。我会在北面沙滩和你们汇合。” “芳红。”阿乔终于受不了噪音,语气无奈地提醒妻子,“放下。你已经打扰了客人。” 客人。赵有方明白阿乔的言下之意——他不是他们的同道人。 赵有方停下咀嚼食物的进食行为,眨下眼。察觉气氛再一次变化。 “我没想到,十几年不见你变了这么多,你居然娶了这种女人。”阿飞突然发难。 赵有方从阿飞话里听出一股酸味儿。而在阿飞话落,阿乔紧皱眉头,他注视时而举止端正,时而行为不负责任的芳红,后者不受影响地继续制造恼人的噪音。阿乔会生阿飞的气。不管怎样芳红是阿乔的妻子。 只见阿乔听而未闻,一把抓过芳红的餐具。 “别忘了,”他对芳红说,“明天过后我说过,会有一件事宣布。” 芳红不高兴地盯住空落的手掌,垂下手臂。 男人软化态度,把自己的水果沙拉推送芳红面前。 但闻一声鼻音浓重的“哼”音,赵有方瞧见阿飞赤裸的轻蔑和嘲讽。 “我不是很喜欢游泳。”芳红满足于食物带来的口腹之欲。 “胡说。是你提议游泳,我们才来这里度假。这家旅馆可不便宜。” “我知道,所以才请这位叔叔帮忙的。” “是赵先生,或者叫赵大哥。” “阿乔喜欢游泳。我们租游艇吹海风,晒阳光浴。” “你也喜欢好玩的,难道不是?” “疼。不过一会儿就舒服了。阿乔也很舒服。” “我吃饱了。没什么我们明天见。”阿飞打断夫妻两的奇怪谈话,神色不愉。 待阿飞起身,阿乔出口挽留: “晚上一起,喝一杯。聊聊各自的经历。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阿飞,现在我就去定位子,到时务必一聚。” 阿飞瞪眼芳红,张口,酸溜溜地对阿乔说:“不用陪着你老婆吗?咱们留在白天碰面好,让人闲话了不好。你的情况这么特殊,有心人见了咱俩一起喝酒,说我欺负你老婆。这也不是不可能。”说完她不屑地瞅眼赵有方,意有所指,然后拎过自己的小包离开。 阿乔有心挽留,欲言又止。赵有方自认没有错过男人眼里的情意。 随后那男人掩饰性地看着小妻子,眉间凝重。 至于弱智妻子,芳红的身心正扑在水果沙拉上。 赵有方眼见男主人实则对“病辣椒”怀有特殊的情感——初恋情结?旧情复燃?——心里为阿乔和芳红难过。阿乔的一生已经拴在了芳的身上,如今做丈夫的责任让阿乔放弃了有可能的另一种(花一般美好?)幸福,事实阿飞对阿乔不是没有感情基础;赵有方同样为芳红可惜,她此刻面临着丈夫的变心。 赵有方感慨三人的复杂牵连。 只是一场意外的相逢,难道三人的命运自此天翻地覆吗? 3、阿乔的秘密 赵有方自以为得知阿乔的秘密后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心不在焉。 茫然的同情心升起。 “有些时候我们莫名其妙的被困扰。最初的决定不够理智造成的。”赵有方煞有介事地说,“凡事须经三思而后行。免得往后抱憾。” “什么意思?”阿乔深思后问道。 “年轻人的恋爱问题吗?”他随即摇头,不以为意,“年轻人交换男女朋友的频率是很高。想当年和女生牵手都要害羞老半天。现在不会了。算什么呢?是碰上了这类问题吧。看开些,现在一起的女朋友绝不是未来的妻子。这也算不得抱憾终身的大事。” “进会客厅时我也吓了一跳。”男人追忆当时情景的不堪,一脸的不赞同。 赵有方理所当然地认为阿乔是因为阿飞触动了感情线,所以现在他的面前不仅自觉地提起年轻人的感情问题,还排斥空幻的感情。又后知后觉地反驳:“不是感情的方面。”赵有方怎么好意思谈及自己的糟糕现状? 因为任性,男友对他置之不顾。这种话绝对说不出口! 赵有方才不会让问题反弹自己身上。当即补充说: “我是说,人们总是一个不留神,然后做下追悔莫及的决定。这个决定不容易改变。小时候我就爱吃C公司的太妃糖,缠着爸爸每天买每天买……结果两侧牙齿全蛀虫了。现在牙齿蛀虫只能换上假牙(或者做牙齿填充)。不论假牙做得多么逼真,它和原来的总不一样。一旦造成这个结果就一点没有转寰的余地了。当然,我的牙是真的。” 现在的三人,排除芳红剩下两个能说会道的男人。 阿乔勉强接受赵有方的说辞。 “但是关于错误的决定,是不可避免的。‘失败是成功之母’。没有失败,就不能反衬努力过后的成功。摔倒了就再爬起来。我想不是什么重大的错误就没必要后悔。” “一旦后悔呢?如果已经后悔了呢?”赵有方追问。 “坚持自己的做法。对的就是对的,哪怕之后会难过。” “如果阿乔正巧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本身就是个错误呢?” “成王败寇。你知道它的意思吗?成功了,辛勤付出的汗水得到肯定。失败了,被人讥讽你的努力不值当。很好的例子。它告诉我,不必局限于别人的看法。究竟是对是错,很含糊的界限,自己心里一杆秤看清对错就行了。一切会说服自己因为‘这个’而后悔‘那个’,不过是意志不坚定又容易被环境影响的人。” “所以说呢。” 赵有方复杂地看着阿乔。 阿乔是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主意的男人。 不可否认,赵有方在听完阿乔的解释(?这是诡辩!)后松了口气。他想,阿乔不会抛下自己的妻子,哪怕芳红净拖他的后腿。赵有方为阿乔的决定感动,同时为阿乔的恋情而遗憾。显然阿飞得不到阿乔。除非芳红不在。 阿乔看眼打住话头的赵有方,瞥一眼手表。 “那么,”他以前辈的身份询问,“你为此后悔的事是什么呢?像你说的不包括感情。” “阿飞是艺术家,我一位朋友是开画廊的,托她的福我对画作有一些认识。”赵有方仓促地岔开话题,“达芬奇和鸡蛋的奇缘——《达芬奇画鸡蛋》;自恋的梵高——《梵高》自画像;清明时节的繁华——《清明上河图》……阿飞喜欢画些什么?其实我想买下一幅画,是最近的打算,最好是日落沙滩的风景画。不如阿乔帮忙问下阿飞。” “开画廊的朋友呢?在那儿会有许多合心意的沙滩风景画。” “我以前不小心把她收藏的作品当废纸,哈哈,就只能拜托阿乔了。谁让我身边赶巧来了一位艺术家呢。” “噢,是吗?”阿乔语气怀疑。“我不确定阿飞的水平可以和画廊里的一较高低。” “我是为了这次度假保留一个纪念品。” “富有意义的纪念品。”他的声调忽而低沉,重复,“富有意义的纪念品。” “我还不知道,阿乔从事哪一行业。”赵有方攀亲近地说。 “保险推销员。很意外吧。我的外型不符合推销员的特质。” “通常他们面带微笑,为了顾客签下一单买卖用尽三寸不烂之舌。呵呵。” “确实是很辛苦的工作。不过不多久会改变的。” “累积一定能力和战绩就有机会升做销售队长和经理之类的职务。”赵有方流露一丝崇敬,“没想到阿乔有本事,有不向现状妥协的上进心。碌碌无为的人没有本事咬牙度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坎(其中阿乔有一道坎是照顾弱智妻子)。阿乔也会给自己和家人买保险吗?” “会的。虽然不富有,手有余钱的情况下会为家人买一份保险。对家人的一份关心。” “我对保险不是很了解。” “人寿保险,意外保险,车险,种类很多。保险时间也有长有短。” “听了挺……不要介意,如果今晚没事,我请你喝一杯。” “你没有工作,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烦。阿乔,我佩服你!”赵有方笑得眉开眼笑。 赵有方决定交阿乔这个朋友。阿乔既忠心妻子,又为家庭奔波忙碌,为了取悦妻子在闲暇之余两人一起出门度假。阿乔就是世界级濒危物种——“好男人国”里的好男人。联想自己的男友,赵有方余下叹息。 “阿乔别误会,我和芳红认识也是一种缘分。我现在就认识了乔哥。” 一声乔哥叫得荡气回肠,赵有方聚餐期间积下的郁气一扫而光。 阿乔狐疑地问道: “误会什么?” “我知道,乔哥担心我是骗子,呐,乔嫂现在好好的呢。” “你误会了,芳红会辨识好坏。只是,七八岁孩子的学习力和记忆力让我不放心。” “乔嫂明天会把我忘了?” “不会。记下一件事比较困难罢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要带芳红回房休息。” “我知道,疲劳感和小孩子一样,需要早睡。” 阿乔绕过桌子到达芳红身后,轻轻拍打芳红的肩膀,后者进食结束就沉默得堪比一只黑菇,到阿乔提醒她离开,当即站起身撞了阿乔一鼻子。 “没事吧。”赵有方关心道。 “阿乔疼。”芳红迟一步见到手捂鼻子的阿乔,关切地说,“鼻子疼。” “没事了。没事了。”阿乔安抚芳红。 时间六点整,阿乔和芳红离开用餐厅,赵有方跑回会客厅继续消磨时光。 依旧一杯果汁,赵有方在老位置以绝佳视角打量众人。 Pm06:10,一头利落短发的女人径直坐到赵有方的身侧。 这人正是晚餐前赵有方规避的精明女人。短裙蕾丝边,格子衬衫。 “很喜欢这个位置?”她问赵有方,嘴角淡淡的笑意,“喜欢探究行为背后的人性?” “说得真深奥。我无聊而已。”赵有方似模似样地察看女人的麦色肌肤。心想是难得的小麦色。对方身体很健康。 “无聊才来这里,不是吗?现在你无聊。想好去下一站体验人生乐趣了吗?” “我比较喜欢刺激的大冒险活动。可惜这里只提供温和的沙滩和阳光。” “峡谷海湾不错。怒涛拍岸,怪石嶙峋,还有天然溶洞。” “我知道一个人,两天后她会去峡谷海湾。” “你有兴趣吗?到时我加入,一起蹦极,穿越峡谷,还可以攀岩。一系列刺激的活动。” “唔……”赵有方咬住吸管。难得有人陪伴冒险,确实很有吸引力。“咦?”他突然惊咦,看到阿乔和芳红一起走入会客厅,可当女人正面向赵有方,她的脸色苍白,一副墨镜挡去大半张脸。却原来是阿飞。 立马思绪飘远。 阿乔背着芳红和阿飞约会?背着芳红和阿飞见面…… “看起来挺生疏的。普通朋友?” 身旁传来女人的声音。 赵有方定睛一看,阿乔对阿飞客套有礼。 “他们两在一起不会幸福。”女人语气笃定。 “为什么?”赵有方扭过脸盯着女人的眼睛。 “那个女人没有任何主见。她从进门起就依照对方行事。她的距离,和男人一直保持在两臂矩的位置。直到对方说了某些‘话’,她才稍稍四顾。一个不能说‘不’的女人,她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会成为牵线木偶,而不是城堡中的公主。还有嘛,女人的直觉。” “那个男人有老婆的。”赵有方不服气地顶回去,心里不以为意女人的说法。 阿飞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女人。赵有方回想两次和阿飞的见面,很确定这一点。目前两人的生疏是为了避免闲话所作的考虑,何况芳红是阿乔的责任,阿乔是不会对阿飞柔情蜜意的。虽然他们现在正在约会。 短发女人审视赵有方的神情,开口说道: “看来这个男人品行不行。有了妻子,现在利用这个女人。卑劣。” “他们两个人是两情相悦。不存在利用。” “是吗?实际上他们两很熟悉对方的习惯。很熟稔。直说现在缺乏感情的交流。戴眼镜的女人一直抿着唇,状态很不放松。” “所以才说了,这个男人是有老婆的,他虽然喜欢这个女人,点到为止。” “你认识他们?” “我今天认识他们的。就像我今天认识了你。” “我和他们不一样。”女人无奈地轻笑。 “挺不一样的。一个是主动送上门来的。” 赵有方话落,女人收起和善的笑容。 她仔细打量面前的年轻人,蓦然叹口气,起身。 “对不起。”赵有方当即道歉,意识冲动口出伤人。心底却不同意女人诬蔑阿乔。 “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反正我要向你道歉。可是阿乔,我不允许你这么说他。” “你很在意他吗?”女人不解地看向叫阿乔的男人,问赵有方。 “我发现你不喜欢阿乔。”赵有方的回答词不达意。“因为阿乔感情出轨。” “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阿乔什么的无谓喜欢和讨厌。你呢?感情出轨了?” 赵有方憋红脸。“才没!”他气急败坏地低吼。 “没有自然不错。”女人赞许地轻笑,“现在的社会,哪一个不是轻易背叛爱人。” “反正我不会。”赵有方嘟囔。 女人最后看一眼阿乔和阿飞,不经意皱眉,随后和赵有方作别。两人约定第二日上午十一点半准时这里见面,一起谈论峡谷海湾的冒险活动。 晚上06:30,赵有方占据有利地势看到阿乔和阿飞躲进小包间。 阿乔为阿飞点一杯果汁。 两人絮叨十分钟后阿飞离开包间,阿乔则在离开时候瞧见赵有方而颇为尴尬地加快脚步。 一分钟后“第三者”赵有方悻悻然放下喝空了的玻璃杯,之后躲进游戏房翻看手机来电记录,结果令他沮丧——男友没有打来电话。于是心情低落的赵有方在游戏房里为小朋友的战机加油喝彩,当小朋友赢得胜利,他亦得到无限的成就感。接着怀以满足感洗洗睡下。 多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呐。 4、芳红的意外之举 仿ABC旅馆作为某宁度假村的旅馆领袖,手段强大。 仿ABC旅馆客房打点纤尘不染,令人生疑窗外空气在进入房间就被过滤网滤去了杂质成分,抑或服务人员全天24小时擦桌抹椅的战绩。终究它算入商业机密。是继旅馆建造两年就美满竣工的属于仿ABC旅馆的第二大商业机密。 仿ABC旅馆外型接近蜂巢,五至十层的客房犹如布置对称的蜂窝。 上午07:00,赵有方洗漱完毕走出五楼A座401客房。 五楼划分A、B、C三大区域,每一区域包括四个单区,每一个单区安置10间客房。 恰巧阿乔和芳红的客房是B座101室,和赵有方的客房仅在中间穿插了一个单区。因而在赵有方沿着圆弧状廊道借由B座楼梯到达四层的咖啡馆(位于B座与C座之间)时不意外在B座101房门口见到了熟人。 此刻阿乔背向走廊,在半开的房门口语气严肃地对房内的芳红说: “说过多少遍东西不要随意摆放,泳衣还没找到吗?” 赵有方停下脚步,瞟眼客房。 只见一堆夏季衣物从房内延伸至门口处的大块状灰色大理石地面。仅仅一米的位置,距离房门才没有颜色俗气的衣裙。 “时间是午饭后,我们可以去买一身新泳衣。”阿乔又说。 “我喜欢浅蓝色的。”固执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我记得你说过,玫红色和大红色才是搭配夏季的最好选择。” “可是……它怎么不见了?昨晚回来后我把它放在了床上。阿乔,它不见了。” “我们去买新的。” “我想找那位叔叔玩游戏。昨晚和阿乔一起玩的游戏。” “芳红!”阿乔生气地警告,“这事不应该告诉别人。你不能和其他人做。” 赵有方愣怔。 一个念头悄然闪现,阿乔和芳红晚上游戏。芳红不能告诉别人、不能和其他人做的游戏……房事——?!想到阿乔夫妻的隐私被他一个外人听去,赵有方的脸颊开始滚烫,不免埋汰芳红实在令阿乔不放心。果然是智力不足的女。 这边芳红又说:“阿乔生气。好玩,叔叔不会拒绝。” 赵有方瞬间黑脸,直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难道被阿乔抓住审问吗?他是清白的! 不凑巧男人因为气愤不过扭开了脸。 阿乔本想深吸一口气平复坏心情,结果看到一脸心虚的赵有方,立马沉下脸。 “你——”他上下扫视赵有方。 “误会误会。”赵有方恨不得跳脚澄清自己的无辜中枪。一指走廊尽头,“咖啡!” “你知道了什么?”男人阴沉地问道。 “我是去咖啡馆喝一杯咖啡提神的。真的,我什么也没听见。” “关于昨晚你看到……”阿乔说着注意赵有方的神情变化,后者闻言苦下一张脸。“我觉得你是知道的。”紧皱眉头。 徐徐,下拉的唇角恢复原状,敌意渐消。 阿乔脸色依然不好地问道: “那么你会答应我不对芳红说吗?我是和阿飞谈了你的画。别让芳红误会。” “我明白。” “至于芳红的玩、游、戏,你应该不会答应的吧。” “误会。我坚持自己是无辜的。呵呵,昨天才见面的。” “我们会去游泳。” “噢,昨天听你们提起,呵呵。” “我不希望你去打扰我们。” “呵呵……”赵有方现在跳黄河都洗不清勾引人妇的嫌疑了。 “阿乔,谁在外面?”芳红语气暗含一份警惕,“她来了?”突然问道。 “没什么。” “我知道是她!时间还没到。” 当芳红匆匆奔来,赵有方下意识地别开眼,同时耳边传来芳红一声低叫,接着急转而下成了一声惊呼。 “你!”她明显高兴地说,“我们一起玩吧。我教你怎么做。” “回去穿好衣服出来见人。”阿乔对芳红说,一边带上妻子回房。 “阿乔,衣服在床上。”芳红嘀咕。 “我告诉过你,穿戴整洁后出门见人。”男人苦口婆心。为了这个麻烦的妻子。 赵有方沉默的等到耳根清净才心有余悸地走开。 要一杯咖啡镇神。赵有方暗想,无意中招惹的女人既难缠又可怕。原本和阿乔做朋友的机会在才刚的误会中完全泡汤。 赵有方一溜烟钻入咖啡馆,点上一份某卡布BB奇诺咖啡。 时间07:20,脸色苍白的阿飞走近咖啡馆。 “昨晚睡得好吗?”她带着一丝疲惫地问道。 “挺不错的。”赵有方回答,心里存了一个疙瘩。他对于阿飞的恋情无果为其伤感。赵有方发挥想象,他完善阿乔和阿飞的情缘——一直追溯到两人的童年,想象他们两小无猜时便爱心互许,现实种种令他们有缘无分。 阿飞坐到赵有方的对面,点一份相同的咖啡。 “睡得不好吗?似乎艺术家的睡眠质量很难保证。”赵有方说。 “听阿乔讲你想买一幅画,关于黄昏时分的海滩。所以我昨晚没睡,一直在准备。” “不用这么劳累自己。为了一副画累倒身体不值得。” “我过了今天会离开这里。”阿飞提起咖啡杯,吞下一大口,“灵感一旦出现也没法阻止。” “确实,有些时候忙得忘乎所以、忙得不亦乐乎。一回神发现错过了或这或那的事情。全怪自己全心投入。” 阿飞按揉眼角。 “芳红是个笨女人。”突然她对他说。态度冷漠伤人。 “世界上聪明人不多。”赵有方回说。迎上阿飞质问的目光时强笑着灌下一口咖啡。 “我承认,世上聪明人不多。剩下的大部分——九成九的——是普通人。芳红不在正常人的范畴内。她弱智。”阿飞厌烦地推开咖啡杯,加入一勺甜糖,“不能贡献社会,相反是拖累人的存在。要我大发慈悲心的说——她是人们发泄多余善感的一件装饰品,可有可无,谁都可以取代她,我是这么认为的。阿乔会被他连累一辈子。” “社会需要关爱。等我们老了,倚仗这份关爱安度晚年。” “‘关爱集中营’。”阿飞讥讽。 “你会找到比阿乔更好的男人。”赵有方安慰道。 “什么意思?”阿飞动气,“你认为我在吃这个女人的醋?” 赵有方连连摆手,不敢轻易惹恼面前的女人。 阿飞又加入一勺糖,搅拌。 “赵先生对画有研究?”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 “很浅薄的认知。我需要一幅画收做这次度假的纪念品。往后回想心情定然不错。” “阿乔告诉我了。不出意外明晚我把它交给你。《黄昏海滩》,我给它起的名字。” “关于价钱,由你决定。钱会汇进你的账户。具体明晚再谈。这是我的名片。”赵有方递给阿飞一张自己的名片,上面印有手机号码和公寓住址,方便对方联系。 “我一直嫌恶咖啡的味道、外观。为了提神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它。” “呃?”赵有方看眼阿飞的第三勺甜糖,附和着点头。“不喜欢苦味。” “小时候吃够了苦头。”阿飞不带感情地说。 “现在的大学生养尊处优着呢,挑拣工作比市场买菜的大妈有过之无不及。”她翻看做工精良的名片,反问:“对吗?”放下名片,“话说赵先生现在是父母养着的宝贝呢。你是能够了解别人辛苦劳作的人吗?哼。” 赵有方垂下眼皮,直直盯住咖啡杯。 赵有方第一次产生急需证明自己的冲动——强烈地需要一份工作证明自己的能力。才不要被阿飞看扁!然而也是这一刻,赵有方知道自己先前提起的有关阿乔的话题刺激了阿飞,加上对方认为他是轻视艺术——不懂艺术,花钱就买下别人的劳动成果当做饰品——的败家子,所以她下嘴不留情面地嘲讽他的“五色光环”。 “我不了解你们的辛苦。”赵有方承认,“父母也给我提供了便捷。” “这种便捷把我送至高处,稍加努力就到达别人无法企及的至高点。”他坦白想法。 “我当然不会辜负父母给予的光环!” “说下大话的年轻人比比皆是。哪天成功了就证明你不是志大才疏、养尊处优。到时请让我知道你远播的大名。” 赵有方自信笑笑。一脸阳光。他向阿飞保证“会的”,咕隆一口喝光咖啡,起身离开。 赵有方没有告诉阿飞,当他踩着五色光环向上爬,其压力非比常人。 Am07:45,赵有方经过B座101时被芳红拦下。 女人目光呆滞。赵有方好几次怀疑芳红是在装疯卖傻,为了捉弄人成功。 “我不要游泳。”她开口对他说。 “我藏起了泳衣。”芳红拉住赵有方的胳膊,“阿乔在生气。阿乔知道了。” “我现在需要回房间。”赵有方为难地扯回自己的手臂,无奈芳红的力道不小。 “阿乔……变了。叔叔带我走吧。” 赵有方瞬间瞪大眼,毛骨悚然芳红的言行。 “不行!”他断然拒绝。 “我和叔叔玩游戏……” “不要。”他神经质地转过脑袋看向房门。好在阿乔的身影没有出现,赵有方松口气。 “游泳是有趣的水上活动,可以增进夫妻间的感情。你让我走吧。”他哄骗着。 “阿乔会变好?叔叔一起去游泳。” “我不会游泳。”赵有方撒谎。 “我不会游泳。”芳红紧追其后,缓缓笑开,“阿乔会教叔叔的。” “我在等男朋友的电话。”赵有方妥协。 “阿乔也说在等朋友的电话……” “我拜托你穿上泳衣和阿乔走吧。我挤你们两中间算什么呀。” “叔叔人好。一起玩。” “芳红!”阿乔的声音从走廊一端传来,“过来,去吃早饭。” 芳红迟疑。 “有你喜欢的多汁肉包。”男人加把劲。 赵有方不再顾及对方是女人,蛮力撕开“狗皮膏药”,别开脸。也因此他没瞧见芳红眼里一闪而过的难过。往后赵有方回想起眼下一幕:自己推开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懊悔无比。 此时赵有方一听见芳红的邀请就头大,无暇顾及旁的。 终于芳红吞吞吐吐地关了房门走向自己的丈夫。 声音传来: “阿乔,肉包可以多吃一个吗?”她问。 “吃太多肚子难受。三个。加上一碗清粥。” “四个可以吗?我会把粥全都喝了。” 赵有方再一次等到这两夫妻离开视线,浑身松懈。难以想象他们的相处有多累人。全怪芳红的异想天开太过吓人。 赵有方摇头,他才不会为了芳红出轨! 07:55,赵有方回房后看到一则来电显示。 正是A市的男友打来电话保留的记录,时间五分钟前。赵有方想到被芳红纠缠的5min直恨得牙根发痒。 赵公子一个电话回拨。 “嘟——” “您拨打的电话目前无人接听,请转入语音信箱……” 手机留在房间充电才没有接到期盼已久的电话。现在男友又一次把他晾至一旁。 赵有方一指老天,大骂胡子老爷不走路睁眼睛的! 事实说明,当一切尘埃落定,赵有方的“竖指问青天”的做法实在不明智——照赵有方涕泪横流地说法——该做法招致了老天的特别“关照”。甚至,赵有方说要不是这一天他冒犯了胡子老爷招致对方收去他的人品值,他就能看清真相,从而拯救一条生命! 但直至事实摆放眼前的一天赵有方除了迟来的了悟,完全沉溺其中。 赵有方被人彻底牵着鼻子走了。。。 真是天真的年轻人。 5、午间闲聊 赵有方八点整叫了客房服务,之后在房间安静地独享营养早餐。 早餐结束,猎奇心理(关于度假村和游客的探秘)失望落幕,半小时后赵有方开始阅读高人气小说《玫瑰花丛中的婴儿》。他着迷书中描绘的恐怖气氛,捎带人性的反思,一边动脑推理,较着劲和作者比拼智力。赵有方在游戏之外的第二消遣手段——看书解闷。 时间轻快地过去三个小时,赵有方在饥饿中回过神来。 Am11:30,和短发女人的约定时间重叠。 赵有方一个打挺从床上蹦起,顾不上午饭。心中愧疚让女士等候忙奔赴会客厅。五分钟后赵有方见到女人一手支颔,两眼微合,正自闭目养神。短发女人听见他的动静后稍稍掀起眼皮,指向自己的桌对面,先赵有方一步开口: “没吃午饭吧?”她没有因为被人遗忘而生气——赵有方可以解释,是险些被遗忘。 赵有方为女人叫一杯苹果汁,自己点上一杯葡萄味果汁。 歉意地哈笑。 “我在房里看一本推理小说。你应该能理解,一旦入情入境我很难回神。”他对她说。 “线索铺展全局,命案造成,这之后人们会入迷寻找嫌疑人。” “也看过这一类型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年纪相仿的同辈人十有八九钟情言情小说,男女主角虐恋情深的尤其受到欢迎。得不到揪心。到手后失去了痛心。因为现实种种因素不能在一起的小清新言情剧也很受欢迎。也怪剧情抓住了读者的心情。我表妹正巧喜欢言情小说。正相反,以枯燥开头(没有英俊的男主人和漂亮的女主人)的推理小说比较难跻身流行榜内,一开始失去了优势。但在故事结束时回味无穷,这是关键。”女人问赵有方,“你看的是?” “《玫瑰花丛中的婴儿》。”赵有方受宠若惊地回答。他难得找到一位书友。 “哦?我认识他。作品一直畅销。” “我看过他的全部作品!花天理,名字和小说一样有趣。” “原名花无道,父母取的。父母一度以为‘无道’意味放荡不羁,希望孩子冠以无道可以活得无拘无束。花无道自己知道这名字是败坏人道。改了花天理。替天行道。是个富有正义感的男人。我俩是青梅竹马。” “有趣的故事。我爸要孩子规矩做人,所以取名有方。‘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他老人家可不认为这个名字起到了作用,现在恨不得帮我改名叫‘赵爱女’。”赵有方说着得意地轻笑。 “伯父很有幽默感。” “我们就谈花天理。谈花天理的《玫瑰花丛中的婴儿》。在玫瑰花丛中埋下婴儿后真的会让玫瑰的根茎枯萎吗?婴儿的妈妈说孩子交给了丈夫,她自己出国旅行了;爸爸一直照顾婴儿,我知道他很爱这个孩子;关于奶奶和小姨,她们为什么对这个男人和孩子的冷漠胜过对一个陌生人?邻居女人说过婴儿妈妈曾经和爸爸一起回到家中。最重要的,婴儿消失近一个月居然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甚至是玫瑰花死了一株引起了园丁的注意,这才引发了这起谋杀案。以上出场人物各执一词,妈妈、爸爸、小姨、奶奶、园丁、邻居女人,都说自己不知道婴儿的事。究竟他们中间多少人在撒谎?我认为嫌疑人是——” “等等。”女人打断赵有方的推论,“先喝一杯果汁解渴。” “我不渴。”赵有方舔舔干燥的嘴唇说。 “我听见你肚子在叫。” “是吗?”赵有方按住乱叫的肚子,一杯果汁立马下肚。效果不错,起码咕咕声消失了。 “去点一份甜品。我会在这里等你,以及你推理的结果。” 短发女人凝视他,眼睛带笑。 睿智的女士。赵有方迅速去点一份奶油蛋糕,顺便给短发女人一盘水果沙拉。赵有方见识了芳红对水果沙拉的喜爱后已然将女人爱食水果沙拉当做一件既定事实打上句号。 “谢谢。”女人接过水果沙拉。 “应该的。那我们继续,关于嫌疑人,我认定是对外说自己出国旅行的女人。” 短发女人询问: “故事情节,直到凶手的恶名揭露以前你完全了解案发的经过和案前叙述了?” “只剩下最后一章节的作者揭秘。可我有信心。就是被邻居揭穿谎言的女人,即婴儿的妈妈。所以男人在妻子错杀孩子后选择了包庇妻子,他是很老实的男人,虽然失去孩子会很伤心,但再失去妻子的打击很沉重。奶奶之所以不喜欢男人,大概男人为了妻子不听她的话(这些做妈妈的女人和儿媳天生是仇敌);至于小姨,情况相反,她认为自己的姐姐嫁了一个听母亲话的懦弱男人(同上,男人一开始就是邻里均知的孝子,也因此母亲在对比了前者和目前儿子听候媳妇差遣的表现,差距甚大,于是心生怨忿),因而小姨和奶奶同样不喜欢留着男人血液的孩子。关于玫瑰的枯死,是杀虫剂的关系吗?为了掩盖产生的臭味(尸体腐烂后产生的恶臭),所以选择不引人注意的杀虫剂做掩护。只是她没有想到园丁生性爱花,他居然自觉为主人家的花园要重栽一株玫瑰之类的植物,因而破土,然后发现了消失已久(被人故意掩埋)的婴儿。” 赵有方满意自己的推断。 女人注视茶几上摆放的玫瑰花,思考。 赵有方咬下一口蛋糕。 “与其让我赞同你的观点,”她说,声音低缓有力。“有一个问题你先回答我。” 赵有方洗耳恭听,心里准备好一大堆理由打败女人。 “一个出国旅行的妈妈为了什么原因突然回到家中,然后,借你的话说她错杀了自己的孩子?难道她是故意的。为了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所以撒谎旅行。”女人注视赵有方。“假如故意的,有一个问题迎面而来,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孩子?可以猜测她和丈夫不和。即便如此,没必要精心策划杀死一个婴儿。” 赵有方大显身手。“她确实是失手。因为登机时她发现自己忘了拿护照,于是赶回家取,谁知道丈夫不在家,孩子正又哭又吵,她在烦心的情况下用手捂住婴儿的嘴巴,结果酿成大错,这时候丈夫回来了,邻居女人大概先后看到女人和男人回家,之后的印象以为是两人一起回家的(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比较主观)。心生怕意的女人向男人哭诉自己的‘委屈’——讲述她快赶不上飞机了,回来路上堵车厉害,孩子向她吵闹,她已经对这次旅行期盼已久。心软的男人让女人拿上护照赶紧离开家,他亲手把婴儿埋入自己家的玫瑰花丛里。正巧这天是周六或者周日,园丁不用工作,因而男人的处理手法没被人发现。” “你做的假使挺多的,为了妻子杀害婴儿,一共用了四个。” “反正谜底之前,再多的巧合都可以存在。” 女人摇头。 “那么下一个,奶奶和小姨真的对这个孩子熟视无睹?” “孩子和爸爸一起出门。奶奶和小姨的身边瞧不见孩子的影子,她们对男人的态度又不行。” “并不是说她们对孩子漠视。她们不待见的只有一个——婴儿的爸爸,你心目中的好男人。” “唔,是的。我看来她们也没有对婴儿表现得多热心呀。” “邻居女人看到女人的脸了吗?和男人在一起的女人,即婴儿妈妈的脸吗?” “我……我记得,看到的是一个背影。有过邻居女人的心里描写,‘这个女人真爱撒谎!出国旅行?骗谁呢。’她一眼就瞧出来和男人在一起逛超市的女人是婴儿的妈妈,‘看你拿出国旅行的事出来臭显摆!’这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被邻居女人认出来了。作者描述说邻居女人还看到这对夫妻一起走进家门。”赵有方迟疑,“没看到女人的脸。很重要吗?” “意思是说这个女人可以是任何一个酷似妈妈的人假扮。穿了妈妈的衣服,和男人同进同出,她的自然被认为是婴儿妈妈突然有事回家,或者妈妈撒谎出国旅行。继女主人宣布出国旅行后出现的陌生女人,她和男人来往,不久婴儿被发现在玫瑰花丛中。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个男人有问题。” “他有外遇?”赵有方反过来问道。 “这已经符合了两个人的说辞,一个是婴儿的妈妈,一个是邻居女人。” “那么说来奶奶是因为儿子有其他女人才不待见男人?” 短发女人沉默。睿智的眼睛紧盯赵有方。“老人家是真心喜欢婴儿。正因为喜欢,才不喜欢儿子在外捏花惹草。外人看来,老人家对婴儿的疼爱正巧被她对儿子的不待见掩盖(在这里,人们注意了老人家情绪激烈的一面,从而忽略了人性薄弱和温和的一面)。另一方面男人表面功夫做足,他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好爸爸的形象。我敢打赌,一回到家孩子交给奶奶照顾着。” “小姨呢?她也知道了男人的外遇吗?” “她知晓男人的花花肠子。年轻时见识了男人的不负责任,本能讨厌这个男人。” “即便说男人外遇了,假如奶奶根本不知情呢?”赵有方绞尽脑汁地反驳道。 “老人家不知情——她会在婴儿失踪的头一天报警。” “呀哈!说不通。你说了奶奶疼孩子,为什么第一时间发现孩子不在家时不去报案?” “真的说不通吗?”女人幽幽然说道:“母亲的伟大某些时候既盲目又无知。” 赵有方皱眉,若有所觉。 “发现儿子有外遇时她选择了沉默。出于私心。她期盼儿子回心转意(老一辈的女人认为男人担负了责任——家庭,妻子,孩子——就会收起花花心思)。我们忘了一点,妈妈怎么会在孩子需要人照顾的情况下出国旅行?是老人家的提议。她应该很用心地劝服了年轻媳妇出门散心,由她在家里照顾孩子。一来想儿子趁此机会斩断无谓孽缘,二来不希望媳妇知道这事。然而事实,男人不知收敛地请第三者进了家门,女人穿上女主人的衣服堂而皇之登门。至此事情没有完结,”她看到赵有方的眉头绞紧,“在儿子告诉老人家婴儿死了,这位母亲又一次私心地为了给儿子掩藏罪行亲手把婴儿埋入玫瑰花丛中,又出于愧疚,三不五时地为这丛玫瑰施肥除草,结果除草剂过量导致植物死亡(和赵有方提到的除草剂用法不同),之后引起了园丁注意,事情至此曝光。”长长的叙说后短发女人喝下一口果汁,她问赵有方: “你应该有问题的,对吗?” “假使男人外遇,他没必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说得对。这就要采用你的一个假设——失手。” “失手?”赵有方尖叫。 “你别以为我在开玩笑。” “一个男人比女人更不容易失手!” “会的。当他面临某种情况,这时候孩子的吵闹搅了他的兴致,他会失手。比如失手捂上了婴儿的鼻子(原本是捂嘴巴堵住声音)导致婴儿窒息死亡。你应该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女人,她伪装成女主人进入男人家里。显然她出入次数不下三次,不然邻居何以巧合看见?常言道,人在岸边走,总有湿鞋时。我问你,两个成年人在屋里脱光了彼此的衣服,还会喝上一杯茶聊天、看电视?” “太可恶了。这个男人丧心病狂!”赵有方气极。 “嗯。一个讨厌的男人。” “奶奶呢?奶奶不阻止这个男人吗?”他质问。 “年轻人亲密时老人家只有回避。孩子呢,她在为儿子的行为感到气愤一时脑子糊涂了才忘了抱走。我个人倾向另一种说法,老人家故意把婴儿‘忘’在办事的隔壁房间,以此激发男人对婴儿的父爱,停止荒唐的做法。留下婴儿的做法有一半必定是出于气愤。一个狐狸精——老人家的看法——居然大胆勾引她的儿子。实在气不过,所以她必须给女人一个下马威。悲剧在于男人往日喜欢孩子的假相竟然有印象残留老人家的脑子里。真是无知而伟大的母亲。一个小错误结束了婴儿的性命。所幸最后是她亲手埋葬了婴儿。这时代的年轻人才不屑和泥土打交道。” “他们就不担心妈妈回家后询问孩子的下落?” “病死。意外死亡。做一张假的死亡证明糊弄过去,暂时应付了事未尝不可以。” “幸亏有园丁。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赵有方心绪难平,两眼冒火。 “替天行道一向是花天理的作风。”短发女人平淡地评道。 “是第几章节推断这个男人才是凶手的?”赵有方的挑战心跃跃欲试。 “实际上我还没看过《玫瑰花丛中的婴儿》。” “这全是你的猜想?”赵有方大叫,自觉女人推理的依据比他的更站住脚跟。 “是一种猜测,大概。在你看完最后一章节时可以核实我的猜测,虚假或真实。也许你的——我本人不赞同——百分之一的可能就是真实。” 赵有方狠狠吃完蛋糕,嘴角沾了一圈奶油。 女人慢条斯理地品尝水果沙拉,一分钟后开口询问: “我们明天就去赖安度假村的峡谷海湾吗?” “明晚我有一副画。” “一幅画?” “我请人给我画一幅黄昏时分的海滩风景画,她说了明晚给我。因为这幅画她会推迟到后天才去峡谷海湾。” “时间。” “我拖延了她的时间。” “你懂得艺术品的品鉴?” 赵有方微微脸红。“不会。收做纪念品,留个念想。” 女人若有所悟地咬下一口芒果。 赵有方忽然问: “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 “D女人。”女人浅笑。 6、幸福蛋糕 赵有方和D女人谈趣甚高,两个小时过去仍是兴致不减。 继《玫瑰丛中的婴儿》又开始一个新的离奇故事——《老人丢失的脚》,是花天理的另一本畅销作品,赵有方津津乐道故事的曲折和惊悚,伤感地谈论人性的险恶,并用一失足成千古恨形象描述故事中的凶徒。 “为什么花天理的作品你都没有看过?不是青梅竹马吗?”他趁女人心情不错时问道,心里疑惑对方何以精通于破解谜案。 女人耸肩,语气中藏着不易察觉的亲昵,回答: “正因为是青梅竹马,成品书还未出版前他有许多想法咨询我。比如八十高龄的老大爷在下楼梯时摔倒,会不会摔断脖子;过马路的妇人有没可能成功救下乱穿马路的小孩;吃螃蟹也能卡住气管致人死地的疑惑;鸡蛋里面真的有一枚图钉,是母鸡下进去的可能性多高……尽是给出答案就可以确定的事实,他却迷惑于其他种种的可能。我告诉他,故事需要有人摔断脖子,即使他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也该落此结果。如果妇人有救下孩子的情节,她就得在汽车飞来过往的大马路上救下孩子,我告诉他女性的母爱可以激发人的潜能。诸如此类的问题。还不足以构成问题的“问题”(简直是麻烦)。然而他不厌其烦地咨询。一旦我拿起小说就回忆起这些——费尽心思打发他的时光。难受。我受不了他的小说。实际上花天理是位有才华的作家。” “原来大作家有这么可爱的想法。”赵有方惊叹,猜想自己和花天理的差距就在于后者拥有天真的想法。两眼不觉神往和花天理的见面。 “可以介绍我跟大作家见面吗?”他小心问道。 “可以。”D女人的回答爽快。 “太谢谢了!” 赵有方嗬激动地握上女人的双手。在表达了自己深切的感激之情,一方面赵有方想着见面之际必定请花天理为他购买的一系列推理小说写上“赠赵有方”的签字。每一位读者都期待和自己的偶像作家见面! 下午02:30,赵有方恋恋不舍地和D女人挥手作别。 比起阿乔,赵有方这时全然关注D女人。想来D女人和他有共同爱好。 赵有方计划回房换上泳衣,并期待与D女人的“偶然”邂逅。 实际D女人以去泳池游泳半小时为理由结束了两人的谈话,地点是仿ABC旅馆的室内游泳池。赵有方则在来旅馆的第二天就领教了泳池内水质的清洁;岸上走动的、和五米间隔一个高台自上而下了望的工作人员,兢兢业业监督游客的安全;教练带领学生在安全池内(水深12m的游泳池)练习游泳步骤的各分解后动作……以及观众席上的男女老少。 游泳室空间巨大,水温恒定,空气由制冷器保持凉爽温度,赵有方就来这儿举着个手机玩了几次MN俄罗斯小方块。但这次他是全副武装,必要时在D女人面前大胆跳水。 就在回房途中,赵有方遇上阿乔。 时间02:35。 “回来得挺早。玩得开心么?”他问光着上身的男人,后者下半身着一条黑色西装长裤。 “我去餐厅拿预定的生日蛋糕,晚上和芳红庆祝。”男人眼角扫向通往二层的电梯,回答。 “嗯……” “什么?” “我说我可以解释。”赵有方开始提起旧事。“今天上午的事是误会。”可对方不想交流此事。 阿乔指向不远处的客房。 “慢着。那幅画在我房里。”他说。 “阿飞画的《黄昏海滩》吗?我记得她说要明晚画好。” “今天上午的午饭前,她对我说,‘画好了,剩下的你帮我处理’,然后画就放在了我房里。你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赵有方乖乖在原地等候,三分钟后阿乔大步走来,肩上背一个四方形脑袋、长身子的画匣子。 “钱的事晚上会客厅谈,05:20。我和芳红吃完蛋糕要赶去峡谷海湾。”阿乔说道。 “同路耶。不打算和阿飞一起吗?” 阿乔皱眉。 “怎么了?” “今天的游泳一点不让人满意。阿飞和芳红打起来了,就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打成了一团。我想错开她们的碰面。到峡谷海湾后再请求阿飞的原谅,现在不行。我得考虑芳红的感受,她就像个孩子。今天是她生日。” “为什么会打起来?”赵有方有话直说,得到阿乔不悦的斜视。 “我会准时在会客厅和你碰面。”他改口道。 02:42,赵有方抱着画匣子回到自己的房间。 展开画作,图纸长12m,宽08m,画面漂亮地将四点钟的海滩风景复制、黏贴下来。海面深沉,一望无垠;天空蔚蓝,偶尔白云飘荡;金黄的沙滩被海风吹起波澜的褶子;三棵笔直高大的椰树耸立右侧。左上角的红日夺目,尚不及染红天际。 赵有方上下打量《黄昏海滩》,满意之余油生一丝诡异感。 “不对劲。”他喃喃自语。 “哪里不对经呢?”他自问。 眼前的美丽风景和度假村的海滩风景如出一辙。感觉不对,赵有方心想。要说奇怪,提不出确凿的证据。赵有方最终放下画作,认为和D女人谈论了奇怪事件的自己已经深受影响,这会儿看着阿飞的《黄昏海滩》疑心不断。 赵有方换上泳装,也就是装戴了泳裤、泳帽、泳镜、耳塞和鼻塞的装备。 老实说赵有方学会游泳没几天。哪敢大意?被水浸入耳、鼻的经历他不想再经历。 下午02:55,赵有方进入游泳室寻找D女人的身影。 空气中淡淡一股消毒水味,来自泳池内的清水,和空气中水分交换所致。 赵有方拱下鼻子,开始在两个13m水深的泳池内搜寻D女人,没找见人影。接着转向背面的水深145m泳池,赵有方估摸D女人的身高168-172m,适宜在水深13-15m的泳池内活动,但这次依然没有制造邂逅的机会,他几乎失望地跳入145m的泳池。 赵有方的失败,本人认为和他识别人的本领有关。 简直和红绿色盲辨识红色的能力一般高低。赵有方如此评价这方面的能力。 在赵有方小时候就存在了识人不清的特质,除非大嘴巴、死鱼眼睛、怪异衣着等显着特征才能促使他记下某个人——仅记住显着特征,然后对号入座记住大嘴巴等于BC,死鱼眼睛是NB,等等。如今大了,这项缺点有所改善,赵有方通过感觉留下对方的印象,并进一步记下性子古怪、衣着土气的女人是芳红,言语尖刻、脸色惨白的是阿飞,性子沉稳、留了三七分发型的男人是阿乔,至于D女人,他们志趣相投! 实际情况,以上是赵有方在度假期间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四人。 然而关于其他人,脑子里浮现的是打游戏的孩子、亲嘴的男女、周到的服务员、和老伴周游世界的有钱人……模糊的代名词罢了。因此赵有方怀疑,在D女人把短发隐藏泳帽下面,格子衬衫和蕾丝边短裙改换成泳衣泳裤,脸上添加一副蓝色泳镜,这时候他实在没把握识别哪个暴露的女人就是D女人。 赵有方在泳池内游过三个来回后无聊,一睁眼看到的无非是别人的欢笑。 时间03:15,赵有方爬出水面去泳池后方的浴室冲洗身子,旅馆提供洗发液、护发素、沐浴露,毛巾,一应俱全放在喷莲的左角侧。待赵有方结束淋浴,光裸身子,取过绵软的浴巾遮挡肚脐以下肢体,拿了自己的装备往回走(不得不提,带走的浴巾会有客房服务员取回,因为仿ABC旅馆的任意物件都已打上自己的印记。) 出游泳室后穿上自己的凉拖,慢吞吞向直通五楼的电梯挪动。 赵有方打一个哈欠,每一次游泳后疲惫感升起,他甩下脑袋。 两分钟后赵有方走出电梯,凉拖踩上红地毯。这是B与C之间的升降电梯,赵有方看眼精致的咖啡馆,走开。间或和打着赤膊的大老爷们擦身而过(夏季男人打赤膊也无可非议)。 B座101客房,房门露出两眼距离的缝隙。 赵有方不经意瞥去一眼,当即一个哈欠破灭在喉咙深处。 只见芳红一身俗气的大红衣裙,头上一顶遮阳软边草帽,她微微仰首,小脸蛋红扑扑诱人,双唇轻抿;侧旁的阿乔专注地凝望小妻子,职场人士的发型成了可笑的五五中分头,他慢慢低下头,欲一亲芳泽—— “啊!”赵有方低声惊呼。 下一刻他着急转过脸狂奔。 不料赵有方在自己客房门前,仅仅开门、进入、关门的片刻功夫,浴巾不给面子地滑落,顿时泄露春光,教赵有方手足无措地抓了浴巾就抢门而入。年轻人羞愤难当。 晚上05:20,赵有方提前了一刻钟等待阿乔的出现,后者准时赴约。 赵有方干咳一声,主动取出一张支票推送阿乔面前。 “按照当季流行的风景画给出的价格。有问题我们可以谈。”他说道。 男人公事公办地取过支票,上面六位数字,正对年轻艺术家的胃口。 “我是挺满意阿飞的《黄昏海滩》,但是你知道,我需要它是作为一件纪念品。”赵有方陈述自己的观点,“我开出的价钱可以令双方满意。同意的话,就请收下这张支票。” “阿飞有能力成为出色的艺术家。”阿乔试图为好友争取利益。 “我做一个假设,当阿飞的水平足以开一家画廊,做属于她的画展,我可以提供一个机会。让她的梦想实现。当然,我的假设在于时间存在长短——距离她的成功。这是我的名片,可以到上面的地址找我。假使不信任我,我也没有办法。”赵有方坦荡地笑道,“支票确实真的。回去后可以打电话咨询这家银行,一试真伪。” “不需要。”阿乔的声音低沉,眼神探究地盯住手中的支票。 “希望你说到做到,赵先生。”他抬头,和赵有方目光相视。 “绝对。有生之年没打算搬家。” “没多大差。阿飞给我一个理想值,为她争取。虽然现实差了一点,有人提供她开画展的机会本身难求。我想阿飞会开心这个结果。峡谷海湾见面后我会告诉她。”阿乔收起支票,“连同交给她这张支票。” 赵有方想起阿飞和芳红的吵架,忽然对阿乔说: “有些问题拖太长反而不好。”他觉得阿乔尽早和阿飞说清楚会更好。 阿乔疑惑。 “和阿飞的事。真的拖到峡谷海湾再谈吗?” “没。一直忙着庆生。我会在离开前去见她一面。”男人面色严谨。“有点不好意思见到她。” “唔。”赵有方赞同。 “对了!阿乔有没有感觉《黄昏海滩》……奇怪?”生意人的精明收起后态度立马温和。注意阿乔的表情,赵有方小心地追问: “奇怪的地方。感觉奇怪?” 阿乔凝重地皱下眉,摇头。 “没有。” 早前赵有方羞愤自己的偷窥和乍泄春光,躲在房里平复心情。之后取出画作打量,愈是欣赏画面的美感,愈是奇怪——奇怪心底升起的怪异感,然后一通电话给了好友咨询画作的各级别标价,又讨论《黄昏海滩》的底价。在信心十足可以说服阿乔接受自己的标价,赵有方瞅着《黄昏海滩》,愈加怪异自己的感受。却苦于没有结果。 此时赵有方看着阿乔的不知“情”,无奈对自己的捕风捉影叹息。兴许自己奇怪的是一棵椰树,奇怪枝叶没有按照风向舞动,然而椰树在风中的摇摆并不是顺一个方向,接着反方向摇晃这么简单。它们的枝叶摇颤在某一瞬间无迹可寻。 “你觉得有问题吗?”阿乔反问。 “没。”赵有方吱唔,“没有。” 阿乔不相信地挑眉,好在没有追根究底。 “回见。”他说。 “蛋糕。” 赵有方大声咳嗽,不巧和阿乔不约而同地一起开口。 阿乔不介意地对赵有方说: “蛋糕已经给芳红庆生。今天是芳红的生日,我昨天就对她说有惊喜宣布。” “白天的事应该不在意了吧。她很高兴吧?” “芳红不喜欢阿飞,她是耍小孩子脾气。也是她说游泳回来就离开这里,非要去峡谷海湾。哪天她能听我的话,就不用觉得时时为难。”阿乔征询赵的目光落向赵有方,“你觉得呢?” “呵呵,你们夫妻两关系挺好的。” 赵有方想到男人一亲芳泽的情景就脸红。当时气氛恰到好处的浪漫,是赵有方理想中男人吻向他的画面。但用在了芳红和阿乔身上。赵有方认为阿乔对芳红不完全是出于责任,总有些日久生情的情愫。是突然出现的阿飞比芳红优秀,一时令阿乔迷了心智。 “那什么的,”他寻找借口,“我有事的。阿乔要在今晚赶去赖安度假村的峡谷海湾,车程也有半小时,我就不打扰了。” “回见。” 7、晚归女人 赵有方草草将就晚饭。 六点缺一刻,仿ABC旅馆的大门口,他遥望村西方向的海滩。 此时天际谙红,阳光温暖铺洒在身上,和旅馆内散放的冷气冲突。赵有方穿一身白色衬衣,下摆甩开裤口的禁锢,看来英俊潇洒。 门口广场,服务员任劳任怨。把客人的行李箱放入汽车后备厢,码整齐三大箱的行李,为客人拉开车门。然后他接过女客人的小费,至始至终保持视线低垂,动作麻利。 赵有方眨下眼,察觉这位衣着艳丽的女士眼熟。 一顶淡蓝色的软帽兜头而下,让人恰巧不能看清她的音容笑貌。 女客人压低腰钻入轿车的副驾驶座位,服务员为其关上车门。其后他面无表情地挺直身板,当视线落向门厅,瞬间调整出面部的柔和曲线,接着上前走来。带着训练有素的服务态度。 “先生,夫人已经上车。”他说。 “谢了,这没事麻烦你了。”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赵有方一转头看到三七分头的阿乔。后者神色隐约中有一分焦虑。 “嗨。” “我刚才去过阿飞的客房敲门,原本趁芳红先下楼去的,结果没人应门。”阿乔对他说道: “阿飞或许还在生芳红和我的气。上午以前她还正常着(赵有方腹诽:不正常的只有芳红!),全怪那场吵闹。吵过后她非要单独行动。‘我不想再跟一个傻子呆一块儿!’听完这话我也是气冲上脑子就带了芳红离开。现在看来太不理智了。”语速偏快,阿乔的眼睛不时瞄眼广场上的“小红帽BB牌”小桥车。“现在我必须走了,有什么事峡谷海滩谈,但她一直没回来!我问过这里的服务员,他们的记忆力不错,向我保证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士——阿飞的脸色总是惨白——没有回过旅馆。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已经后悔了。在我离开后请你帮我——” 他诚恳地凝望赵有方,在这一刻就像是患难见真情的好兄弟。 “在这个度假村,你是我们唯一的朋友。”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出窗外,朝阿乔挥舞。男人恳求: “你帮我找到阿飞。顺便告诉她,‘每个人总有放不下的责任,但我们永远是朋友’。”话落,阿乔大脚步走向妻子。然后驱动小轿车驶离广场。 宽敞的门厅,赵有方站这儿静静消化阿乔的危言耸听(天外飞来的担忧)。 阿乔担心迟迟未归的阿飞……出事? 游泳地点是北面沙滩。这点上依然不见人影似乎说不过去。赵有方受到阿乔的影响不由担心起了阿飞。当下他跑去入住登记的前台。 前台小姐正与电话咨询的客户交流,一声“谢谢”后她挂上电话,并为慌张的年轻人提供帮助。 “先生需要办理或者解除哪项业务?可以先去咨询室,有专业的咨询师。就在左手边……” “能知道客房最近一次什么时候被打开吗?”赵有方打断友好的解说,语带急迫。 前台小姐回顾自己的工作内容。茫然地摇头,不明白对方话里的含义。 “旅馆有客人出入记录吧?就是进入客房时,”他掏出自己的房卡,“这个,这个会有记录吧。上一次我使用它大概在今天下午三点半,你们的计算机系统会保留这个时间点的,对吧?”赵有方凑前身子询问逐渐恍然的前台小姐。“我就是要知道这个。” “抱歉,先生是要查找哪一位客人的‘出入记录’呢?”前台小姐小心地问道。 “一位女艺术家,她的脸色较正常人、很白!今天中午她出去游泳,但现在没人知道她在哪儿。我知道她的朋友叫她‘阿飞’。我要确定阿飞最后一次出现在客房的时间。” “抱歉先生。这是公司出入大厅的监控视频。关于客人的隐私,我们不能透露。” 前台小姐说着转过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桌面上一个文件夹已经打开,存在一段删减过后的视频,是今天上午07:00到目前为止的截取视频。只稍轻轻一点鼠标,所有出入仿ABC旅馆的客人将重现当时原景。她对他说: “这是能帮助先生的唯一方法。先生请仔细寻找晚归的艺术家朋友。” 赵有方瞪眼笔记本电脑,在前台小姐的帮助下开始查看冗长的视频资料。 “可以把时间延后一个小时吗?”赵有方抱怨。想起最后一次见到阿飞是在咖啡馆。 “抱歉,我七点接班,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五点是小莉的班,现在又是我,所以视频由七点开始截取保留,文件夹上面会标上我和小莉的名字,先生目前看的视频到今晚会被销毁(在李小姐检查过客人的出入情况后),有一份完整的视频由李小姐保存。请先生理解。” “我理解。”低落地呢喃,赵有方每五分钟快进画面。 am07:18,阿乔离开旅馆;am07:28,阿乔回到旅馆。 鼠标暂停二十八分钟的视频,放大阿乔的右手。浅黄色袋子里装有红艳的泳衣。 赵有方看眼认真工作的前台小姐,思绪回到今早。在B座101室房外,阿乔和芳红的谈话,芳红欺骗阿乔(事后由芳红自己亲口承认)泳衣不见了,阿乔曾提议买新的,并且说起了芳红的喜好,夏季最爱红色系列的泳衣。就这这样,赵有方肯定,阿乔在不知情自己受骗的情况下为芳红买了一身红色的新泳衣。 阿乔和阿飞的约定是在十二点过半。赵有方滑动进度播放,调节视频至中午12:00,又每五分钟快进画面。好比观看一出哑剧。 am12:20,阿飞身穿鹅黄泳衣离开;am12:32,阿乔穿了黑色泳裤和一身红色泳衣的芳红并肩走出门厅。 食指轻快点击“快进”、“快进”、“快进”,终于前台小姐制止了赵有方的指头。 “先生在寻找一位苍白面色的女士吗?”她轻声询问。 “啊。”赵有方吐出一个字音,眼睛努力盯住暂停画面,显得心不在焉。 “我不清楚先生的朋友。是穿了黄色泳衣的女士吗?”她追问道。 “嗯。” 赵有方两秒后抬头,惊诧,“你见过阿飞?” 前台小姐扫眼门厅。 “先生身后。她似乎……真的不大好。脸色怪吓人的。” 赵有方转身,果然看到阿飞。也正如前台小姐形容的,气色不好。 “就像涂了厚厚的石膏粉。”她小声嘟囔,“不过石膏粉可没这么光滑的效果。” 赵有方按住笔记本电脑。 “这我还要看,就一会儿,和阿飞谈过就来。五分钟。给我五分钟时间。”他对她说。赵有方才发现说去游泳的D女人居然离开了旅馆,pm02:38,视频明确记录了D女人穿着她的格子衬衫离开了仿ABC旅馆,就在他俩谈话过后。 赵有方话毕,走向心情不好——既和芳红大打出手,又被阿乔撇下——的女人。 阿飞觑眼赵有方,步子不停。 “阿乔让我对你说——”赵有方加紧赶上,成功阻止阿飞前进,续道: “阿乔不放心你。让我找到你。” “阿乔去峡谷海湾了,就在二十分钟以前,他说‘在这个度假村,你是我们唯一的朋友’。”赵有方羞涩地笑笑,“所以让我务必找到你。而且对你说一句‘每个人总有放不下的责任,但是我们永远是朋友’。” “我不会让那个傻女人得逞。”阿飞咬牙,随即昂起下巴。 “是吗?” “我会追过去。我想通了,继续和阿乔做朋友。芳红是木头人,我就让这木头尝尝‘食醋’的滋味。看她让阿乔围着她团团打转还暗地里高兴!”话音高昂,带有难言的激动。 赵有方忽然好奇: “芳红和阿乔怎么认识的?”他是自问,不想阿飞答道: “阿乔落难时芳红帮过他。做保险的经常在外面东奔西跑,不小心碰上了年轻时的对敌,被揍了一顿,”阿飞口吻奚落,“于是芳红把阿乔捡回家养了一个月。所以阿乔娶了芳红还债。” 还债。这个词听来可不怎么样。事实上阿飞并不知道阿乔为了芳红特意准备的幸福蛋糕。眼前阿飞无论多么出色,单论一点:做人的谦虚,就远远不如芳红。尽管芳红爱捉弄人,本质上没有恶意。阿飞言语中伤芳红已经多次。 赵有方态度转淡地说: “阿乔的事我已经帮忙做到,抱歉,我有事先走开了。” 阿飞却站稳脚步,直愣愣瞅住赵有方,猝然开口问道: “画满意吗?” 赵有方收回迈出的左脚。思索后摇头。 “没什么不满意的,我不大懂这行。关于原本说好了以银行卡转交现金的方式,现在我给了一张支票,在阿乔手里。不过我也想听听内行人的看法。阿飞是怎么处理画中的意境?” “反其道而为之。我的构想,黄昏沙滩不需要海天交接时以落满红霞作为衬托的手段,宁静的气氛足以烘托日落西山的情致;也不需要迟暮老人和七岁孩童写意苍凉,层次递进的海面收纳了大自然的独特情绪。另一种说法,回归自然,它是我的构想。” “只有沙滩、大海、天空云朵,难怪。”赵有方撇嘴,“我一直奇怪呢。手法和常人不同。” “不习惯我的构想?” “实话实话,我就奇怪这幅《黄昏海滩》和我第一天来这儿见到的景致有点差别。现在明白了,画里缺少游客。虽然叫《黄昏海滩》,事实没有铺满天际的红霞,”赵有方表示理解地说道,“相反选用一轮红日表明了时间。奇怪的的反其道而为之呐。” “红日?”阿飞蹙眉。 “左上角的红日(落日),挺漂亮的。” 阿飞凝神细想,倏忽瞠大眼睑,惊恐自眼底一闪而过。 她忙轻咳一声别开脸,开口时嗓音沙哑: “我先走了。有半小时的路程赶到赖安度假村。天色还亮,我要七点以前到达。”说完慌张地走向电梯口。 慌张。赵有方确信阿飞忽然之间在害怕某件事。大概又是感情纠纷的麻烦事,他暗想。 在赵有方目送阿飞步入电梯,他回到前台,扒住前台小姐留给他的一本笔记本电脑。 pm02:38,D女人离开旅馆。 快进播放。 当视频显示下午三点整。赵有方突然好奇阿乔和芳红回来的时间(赵公子不会承认自己为了一睹女人打架后的风采)。倒退。 pm02:05,阿乔和芳红先后走进门厅,两人接着在右手边的服务区取过浴巾裹住身体。 赵有方集中注意力,目光不瞬地倒退画面至芳红暴露在明亮光线的一刻。 玫红色的泳衣泳裤,一副大红色遮阳眼镜。 上看下看。待左右查看,没有受伤。至少暴露外面的肌肤完好无损。赵有方啧啧出声,除了泡过水后泳衣显得芳红的身材胖了些,没有引人注意的“趣点”。 赵有方点击窗口关闭,将笔记本电脑交还前台小姐。 下一瞬,赵有方低叫,呼吸急促。 原本阿飞就在一米外的地方紧盯赵有方(明确说来是视频里的红衣女人),而在赵有方发现她时蓦地闪过狠毒的眼神,在这张苍白的脸上令人一目了然。 “你……”他嗫嚅。 “你为什么在看监控录像?”阿飞恼怒地责问赵有方: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以偷窥别人的隐私为乐?你对我做过什么!” 上一秒画面定格于芳红。阿飞有理由怀疑赵有方上上秒将画面正停留在她脸上。对此猜度赵有方一时讷讷无语。如此疾言厉色的阿飞实在令他惊愕。 阿飞此刻一手提了行李箱,背跨画具。 她拒绝服务员的帮助,接着对赵有方再次表达厌恶之情。 “我后悔把自己的作品交到了你这种人手里。” “现在就离开。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可我是为了找到你。”赵有方反应过来后大喊。“为了找到你才来这里查看出入记录。我不确定你回来了没有。所以决定了你没回来就沿着去北面海滩的小路找到你。” “才关闭了视频的人正是你。” “言下之意,在你见过我后还在窥伺。”赵有方为自己的理解能力不痛快。 “我……”他说。 “还是那句老话。”阿飞讥讽,“和傻子相处久了的人,早晚脑子傻了。” 一旦理亏,就连针锋相对的资格也被剥夺。赵有方气弯嘴巴,眼睁睁地看着阿飞离开,就像吞了一百个臭鸡蛋。好奇心害死猫,赵有方觉得为了看到芳红的“丑相”而把“傻子”贴脑门上的自己,就是好奇心重的猫。 前台小姐一脸微笑地安慰道: “先生一点不傻。” “就是好奇心害死猫。”补充一句。 “我属马的。最老实和善良。”赵有方的眉毛竖起。 “是的,马是十二生肖中老实本分的代表。”她微微笑着,依和。 8、同行 晚上时间06:05,赵有方得到阿飞的人格品性的全面否认后心里老大不舒坦。 他问前台小姐: “可以帮忙呼叫‘D女人’来这里吗?” “以广播的方式告诉她赵有方在这里。”要求道。 “D女人?抱歉先生。请提供女士姓名。我不能对她无礼。” “她是这么说的——D女人!今天下午她还骗我会去游泳,可她离开了这里。”赵有方生气道,“我不清楚‘D女人’是她在敷衍我,还是故意对我隐瞒,我现在要找到她,然后告诉她我非追去峡谷海湾。就是我立马走人也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关键在于我答应了和她一起!” “先生真是好人。”前台小姐露出迷人的微笑,“我会为您服务。” 赵有方耐心等待广播寻人启事。 在电子音一遍又一遍地叙述了五分钟的“请D女士速至一楼大厅前台,赵有方,您的朋友有话对您说。谢谢合作。”后,改换成“赵有方在一楼大厅的前台等候D女人。请听到广播的朋友注意。”如此这般地又播放五分钟,最后赵有方丧失耐心。 他交代前台小姐: “她来后就告诉她,赵有方先走一步。” 赵有方回房收拾行囊。六点二十五分,他坐进自己车子,由地下停车场向上开去,经过广场时发现穿黑蕾丝边短裙的女人守在出村的必经之路——某宁度假村至仿ABC旅馆的要塞路口,即广场前二十米位置。她脚边有一口滑轮四组的旅行箱,一把遮阳伞拿在左手,见到他的车子就迎面走来,仿佛等待多时。 赵有方降下车窗。 “D女人?”他问,探出脑袋,“是你的名字吗?” “朋友起的。大多数不在意真实姓名,看重的是某种特质。他们习惯称呼我‘D女人’。” D女人笑着压低腰,视线和赵有方齐平。 “似乎你认为我欺骗了你。‘黄鹦嘴’小姐说你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没去泳池游泳。” “你的确没去。” “被人误会偷窥他人隐私,急得满头大汗又不能争辩,这也让你生了很大气吧。” “我的确生气。” “不介意为女士服务吧。”D女人拉开车门。 赵有方弯下脑袋,点头。给台阶就往下走,他立马把D女人的行李放入后备厢。 两人坐进车里。赵有方打方向盘将车子开入跑道,D女人打开车窗,凉风习习吹散发丝,她两眼微合,一手支颔,肘迹搁置窗缘。 车子在村庄低速行驶。道路两旁的树林汲取夜温,使某宁度家村一到晚上温度下降十度以上,D女人找来一条毛毯披在身上;树林后面有稀疏的村舍,三层居,屋顶瓦片橙红一片,赵有方的目光飘闪过去;远处大海一望无垠,近处路灯接替他方。 气氛宁静美好。 赵有方的C灰系列跑车驶出度假村,车子进入高速柏油公路。 “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去了外面?”赵有方忽然问道。 “血迹。”D女人三秒过后回答。 “旅馆里的血迹?” “地毯上的。红色地毯上的血迹不容易让人察觉,我捡房卡时俯下身才注意到它。一滴。四周没有。沿着地毯再做查勘反而引人瞩目,我索性离开旅馆,去探听村民的家常里短,和他们讨论最近的遇难游客的不幸事件。所获不大的回来。然后听到了广播。”D女人关上车窗,转过脸问道: “你先前是担心女艺术家遭逢意外,还是怀疑她已经落难?” “那位‘黄鹦嘴’小姐(前台小姐)全告诉你了?是没错,我担心她出事了。” “但她平安回来了。之后对你大发脾气。你对她的印象很深刻吧。” “脸白,刀子嘴,自以为是,暗恋有妇之夫的艺术家。” “很不喜欢她呢。” “我现在赶去赖安度假村就为了看她的惨剧!”赵有方鼻子里哼气,“迫不及待。” D女人身子后仰,目光停留赵有方的脸上: “我有感觉,一庄命案迫在眉睫。也许已经有一条无辜的生命消失。” “地毯上的血迹是小孩玩刀具时割破了手指落下的。旅馆的监控没放过一个可疑人,不可能有人在旅馆行凶后成功毁尸灭迹。”赵有方大声反驳。“白天的剧情探索影响了我们的思维和大脑!现在一回想自己竟然担心阿飞出了意外,想骂自己‘大傻瓜!’。” “当时怎么产生的那种想法?”D女人好奇地问赵有方。 “是阿乔,阿飞的小学同学。他们一起去游泳,可阿乔的老婆和阿飞打了起来,所以夫妻俩先回来。今天是芳红(阿乔的妻子)的生日,阿乔精心准备了生日蛋糕,结果阿乔离开时候并不见阿飞回来的样子,他担心她。就被拜托了务必找到阿飞。” “夫妻俩离开了旅馆?” “芳红要去赖安度假村的峡谷海滩玩,之前阿飞也提过。我猜芳红是发现了阿飞觊觎她的老公,现在采取措施开始扞卫自己在阿乔心目中的地位。今天她们的吵闹就是芳红对阿飞法器的挑衅那,或者说宣战——决战地一定在峡谷海湾。” “芳红是个什么性格的女人?” “低智商。言行举止和一个小学生没差。性格古怪,有点喜怒无常。对阿乔似乎不是很听话。我记得阿乔抱怨过芳红让他头疼,不听他的话。” 赵有方嗤笑。 “你别以为芳红会杀了阿飞,不可能。”他说。 D女人沉吟,对赵有方的嘲笑置之不理。 两分钟后她的视线捕捉到驾驶座旁的一只画匣。画匣的一角掉出椅凳,原本随意摆放在赵有方的身侧,D女人把它取过来,打开。 “这是什么?”她问。语气充满疑惑。 “《黄昏海滩》。我告诉过你我需要一份纪念品。” “纪念品?”她展开,看得细致。 “意境不错吧。” “真是一份令人谨记的作品。”语带严厉,警告:“它不适合你。” “充满了邪恶的气息?被巫女赋予了诅咒么?”赵有方摇头大笑,“你比我更脱离现实嘛。” “我认为你不需要它。” “可不能给你。我是花钱买的。” “你觉得这幅画,没有问题?”她的指尖摩挲一角。 “问题大了。画这画的人恨不得把我拆了,指责我品格低劣。” “女艺术家阿飞吗?” “除了她还能是谁。脾气大得很。” “太阳真红。”D女人试探说着,目光紧盯赵有方的神情。 “我知道。”赵有方一副理所当然,“因为没有红霞漫天,说是反其道而为之。” D女人收起画,将画匣放回原地。 “‘黄鹦嘴’说赖安度假村今晚有化妆舞会。”她对他说,“七点开始。” “我们能赶上。”赵有方听后精神振奋,“管他的阿飞阿乔,我们先参加化妆舞会。” 没多久的沉默后D女人又问: “是阿飞把《黄昏海滩》亲手交给你的?” “是阿乔。”赵有方皱眉,“真的认为……芳红和阿飞会互掐,直到有人掐死对方为止吗?” “我是担心……”声线缥缈,“《黄昏海滩》的衷诉没人看到,白白辜负它的好意。” “它告诉你什么了?”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 “我看咱俩尽快赶到赖安度假村参加化妆舞会。不然你的脑子胡思乱想我可没办法招架。” “你想扮哪一位名人?”D女人妥协地放弃原先的焦点话题。 “吸血鬼猎人。一件风衣,掩盖枪支的事实;皮靴,增强气势;一顶破了口子的黑帽。需要有帽檐挡住眼睛的一顶帽子添上神秘而危险的气息。我从小就喜欢这类角色,强大的正义使者把吸血鬼、恶灵统统除去。” “我表妹最喜欢吸血鬼。白皮肤,长得英俊,眼睛勾人。她觉得他们很迷人。” “吸血鬼在吸食人血的时候就吓死人了。狰狞的表情,尖尖的獠牙,凑近了绝对有一股恶臭!它们甚至什么工作也没有,就躲在黑暗的角落尽情享用可怜的男女。”赵有方不甘地说,“你表妹的眼光十足有问题。” “吸血鬼的形象和年轻偶像很相像。” “那么你呢?不会喜欢他们吧。” “我?无所谓,反正是假的。今晚我将扮演一条猎犬。”她高兴地说道。 赵有方透过镜子看到D女人嘴角含笑。“希望不是我多想,”他说,“你又开始考虑命案线索的事情了?因为是——猎犬。正常人不愿意扮狗。除非是男士扮演哮天犬,我无话可所。” “没。我喜欢猎犬的感觉。” “四处嗅闻,然后在属于自己的地盘上撒尿?” “精明地判断每个人的气味,从不让猎物逃跑。” “我觉得,舞会开始咱俩没必要碰面。” “我会给自己找乐子。” 车子已经驶入赖安村地界。同样一条马路出现在眼前,直通峡谷海湾B旅馆。 赵有方盯着前方的路面。 “我看过报纸。仿ABC旅馆和峡谷海湾B旅馆是两大度假村的代表(除海滩和海峡以为),而某宁度家村和赖安度假村其实顺海岸线向下是连通的。毗邻。区别在于,某宁度家村的海滩比较风平浪静,只在北面延伸向峡谷海湾的一角才水流湍急,也就是说赖安度假村的海湾风险较大,每年有不少的游客遭遇意外。两大度假村‘本事同根生,相煎合太急’(报纸上这么形容的),就在于度假村背后的财团各为其主,造成了今天激烈竞争的局势。” D女人坐正身姿,脸上难掩喜色。“我知道了!” “我讲得够明白清楚的。” “峡谷海湾风险大,意外身亡人数较多。” “报纸上这么讲的。” “某宁度家村风平浪静。” “北面有一个漩涡,但有警示牌,通常安全范围内泅水。” “某宁度家村可以乘船直接到达赖安度假村的码头,靠岸。而且水流顺势而下,对吗?” “我没有游艇。你现在嫌弃我这车似乎晚了点。” “一个突破口。”D女人说,“在此以前困扰的难题,解开了一个。” “什么?” “我会证明自己的想法(虽然这想法如果不存在更好)。” “你推测了什么奇怪的事吗?别忘了七点有一场化妆舞会。” “我会去的。” “以一只猎犬的形象?”赵有方轻笑。 “没错!一只猎犬。”赵有方的嘲笑很明显,然而D女人不介意。 赵有方上翻眼皮,决心不和D女人玩哑谜游戏。 事实说明D女人所说不假,她的直觉不错,连推理都没有出错——有人死了。 9、化妆舞会上 很准时,六点五十五分,赵有方和D女人一起到达赖安度假村。 车子在村里逛悠,和某宁度家村不同,这儿没有敞亮的马路,有数条窄小的马路贯穿了度假村。赵有方看着为化妆舞会做宣传的海报。海报上色丰富:兔女郎和乌龟小王子一起喝下午茶;魔术师和月亮女神眉来眼去;巫婆把青蛙变成王子……人物拥挤在一块儿。仿佛童话人物闯入现实世界准备大干一场。 张贴海报的木牌上方“欢迎参加B旅馆举办的化妆舞会”的大字相较海报内容单调,但花体字看来目标明确。视线下移,最下方有橙红色的指路箭头,为游客很好地指引方向。 赵有方顺着箭头前进,一路上五彩灯火令他遐想正置身处于热闹的马戏团,尤其路人装扮得“五光十色”。 “就像小时候进杂耍团看表演,‘哇!奇怪的人。奇怪的衣服。’就是这种感觉。” “更像马戏团。气氛更热闹。他们就是笼子里的‘老虎、狮子、大象。’” “哪怕将猎犬关进笼子里。无所谓,我有自信笼子挡不它我敏锐的洞察力。” “而我会把‘棺柩中熟睡的吸血鬼’一个个消灭。” D女人和赵有方聊着,心情全都不错。 车子在终点由服务员开去车库,行李一并交由服务员送去客房。赵有方和D女人登记入住信息后直奔临时服饰出租店,就在峡谷海湾B旅馆的底层,空间不很大。 这时候挑选装备的客人不多,在举办舞会的消息一传出就应该发动了一次争抢大战。 此时距化妆舞会的开展剩下三分钟时间。 赵有方一边搜寻猎人的风衣和黑皮裤,一边偷瞧店老板粗黑的眉毛。 老板留了一对八字胡,就在上唇,看来还上了蜡,显得僵硬。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阴郁男人。 “找着了吗?”老板开口,问着挑拣了几件风衣的年轻人。 “这是唯一一家出租店。不然去一楼的服装店。”他不动声色地沉了脸,硬朗的胡须抽动,“挑挑拣拣。海报上画着的巫女服、兔女郎装、蝙蝠裙……都是找我这借的。” “一点不爽利。” “我需要吸血鬼猎人的行头。”赵有方回答。 “吸血鬼?猎人?我早知道你们的脑瓜子装不下正常的。瞧,这有。” 老板躬腰下蹲,就近翻找脚边的一只衣物箱,嘟嘟囔囔年轻人没眼力见,令赵有方好不自在,一双眼乱瞟。很快老板抽出压箱底的黑色巫女帽,特别于普通的带了褶子的巫女帽,这一顶的上边钉有两只黑瘦的蝙蝠。 一前一后对称着。 赵有方打量被塞来的帽子。 “戴上。麻烦。” 话落老板又钻入奇形怪状的衣堆里。 赵有方突然瞪大眼,给巫女帽行注目礼。迅速瞥眼D女人,后者一副思考的表情,尚无动作。 店里顾客只此二人,排除三个未成年的男孩争论角色扮演。 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三个孩子,难怪店老板盯上了他。难怪,赵有方暗想,唯独自己是可以拿捏掐扁的——男人。在乡村,女人和孩子永远比一个男人更能得到另一个男人的尊敬!赵有方瞪视如假包换的蝙蝠,难以置信这是真的两具标本。 “看!洋葱圈项链。和衣服缝合了一起。不容易搞丢。”老板说完把它交给赵有方。 “草裙。草鞋。一把桃心木做的辟邪剑。我再找找,就在这儿……” 一分钟的时间不到,老板找齐了心目中符合“吸血鬼猎人”的行装,一股脑塞给赵有方。后者尽量不让嫌恶的表情在这位强势的老板面前显露。 赵有方捧着稻草做成的草裙,然后是草编的鞋子,接着是桃心木削成的一把木剑,最后他拎高一件挂了洋葱圈的草衣,不得不十分强烈地压下不满。做工精良,或者说手工艺上乘,但这和赵有方的风衣、猎枪、紧身裤、长靴,出入过大。 “快去换上。”老板开始催促,“换衣间就在向里拐右,提供了穿衣镜。” “我要风衣。”赵有方死不肯挪动脚跟。 “风衣跟你有干系吗!”老板耸动胡子,强硬道,“岂有此理,风衣可以辟邪吗?” “猎人很酷。有风衣,甚至还有兜帽。” “比得上这个?吸血鬼就是瞎眼蝙蝠。蝙蝠现在就钉在了你的脑门上!”老板指着赵有方手里的巫女帽,“是我女儿的创意。我欣赏我女儿的大脑,这里全部的衣服是我女儿设计的——谁不知道这点?至于你?” “我……?” “软软嫩嫩的,讲话娘娘腔。要么穿上它参加化妆舞会,要么自己去买黑色紧身裤。” “你知道紧身裤!”赵有方吃惊不小,不认为老板提到它是巧合。就听对方回答: “我女儿说了穿紧身裤的猎人最风骚。除了猎人,谁穿紧身裤我不反对。” 赵有方原本勇气可嘉地迎视阴郁脸色的店老板,这下垂头丧气地抱着行头进入换衣间。一句反驳换来人身攻击令他难堪和沮丧。 在这地方,赵有方只有让自己迁就老人家。还是位脾气不好的老人家,他想,假若某宁度家村的村民对游客保留一份尊重和疏远,这里的村民就剥夺了这份尊重从而换以真性情接纳游客。如此说来老人家对他并无恶意。是作为长辈的禀性让他习惯了对晚辈发号施令。当然,老板很疼女儿。 当赵有方进入换衣间,D女人终于挑了一件带尾巴的斑点连衣裙,配上红色长统袜和红色绒帽,鞋子则是8cm高跟的白底黑斑的凉拖。D女人有意装扮成四肢红彤和红色耳朵的斑点狗——世上没有哪一只斑点狗有这般红毛。然而化妆舞会是鼓励新奇想法的欢乐场所。 店老板欣赏D女人的品味。 他打发了三个小鬼随意挑一件长袍(免费的)就上前攀说: “我女儿就爱斑点狗。我也喜欢这种小动物。毛短,腿长。干净。” D女人微笑,眼里闪烁一丝不寻常的光芒。 “我朋友也喜欢忠心主人的小动物。”她说。 “他?手掌白嫩,一看就是没下过地干活的。眼睛朦胧。朦胧——我女儿告诉我的词——说明了性子软弱。别看了个子高高的,又瘦又白,说话带了娘娘腔,不是干活的料。做生意也不像有精明的脑袋。他懂狗阿猫的?” 老板对城市的年轻男孩——针对不务农而且面相白净的年轻人,有些牵强的不满。似乎肩宽体阔的农村小伙子才能博得老板的青睐,最好他有温和的笑容,诚恳的大眼睛。整体说来是和蔼可亲的大块头。D女人笑笑,赶忙撇开杂乱的思绪。 “是另一位朋友,”她亲近地说,“大约二十分钟以前来了度假村。我猜她会参加化妆舞会。” “年轻姑娘?” “脸色苍白的姑娘。她看来蛮年轻的。” “说起来前几天的客人我还真记不住。人太多。就是今天人也不少。”老板对D女人说,“不过在六点半过后今天只来过一对年轻夫妻。男的不苟言笑,女的心神不宁,之后就来了你们俩和那仨小鬼头。你朋友看来没来这里。” “可以说下他们的情况吗?如果是朋友和她未婚夫来了,我不想和他们错过。” “高高瘦瘦的,和里面的不同,”老板扫眼赵有方的方向,“挺稳重的男人。我瞧见他们都戴了婚戒(也许是订婚戒指,现在哪根手指戴戒指的意义和规矩是越来越不被重视),我看那女的,脸色红润,不像是苍白(也许为了化妆舞会提前上了妆,谁知道呢?)的模样。最后一起选了‘天使’和‘恶魔’,很普通的夫妻。就是女的太紧张了(也许是为了舞会给出的奖励。举办方提出独具一格的参与者可以得到神秘大奖)。” “谢谢您。朋友才和未婚夫闹别扭。我本来担心她,现在看来他们和好如初了。” “吵吵闹闹才叫过日子。” “有道理。” 就在D女人去换衣间穿上“斑点狗”后没会儿,赵有方拖拉地来到了店老板面前。 稻草人出击!——来自赵有方的自我调凯。 “真的是吸血鬼猎人吗?我不是田梗上赶麻雀的稻草人吗?”他问老板。 “就是这样子。”老板面不改色地夸赞。 赵有方抖动一身草衣。莎莎作响。 这时候三个“超人”小鬼绕着赵有方打转,“麻雀麻雀乖,和稻草人玩。麻雀麻雀乖,不要吃农民伯伯的谷子,麻雀……”咧着小嘴唱着童谣,欢快地撒着欢儿…… “边儿去。”老板赶人,“边儿玩。” “噗!……”仨孩子一起做鬼脸,蹬蹬跑远。一转脸: “卟!……” 关于这段小插曲,赵有方哭丧脸等待D女人表示遗忘,老板则回到藤椅上欣赏乡村的热闹繁华。 晚上07:10,赵有方携女友D女士一起进入B旅馆二层,在交付了5000RMB后开始享受舞会带来的乐趣。 理所当然,入场费所得将用于度假村村民的生活改善,此次化妆舞会在面向本地村民一概免费。由此可见赖安度假村规模格式尽管不如某宁度家村的高格调,到底有自己的经营模式。时常办展会、舞会等活动收集流动资金。无怪乎两大度假村难分高下。 赵有方请“斑点狗”喝一杯冰啤,肚里的话一吐而出。 “你觉得我这身猎人行头可以吗?”他问道。继而急切等待回复。 “别具一格。新颖。” “不觉的这就是……稻草人?虽然头顶钉了一只蝙蝠的稻草人。” “你会是今晚的得主。海报上写道‘独具一格的胜出者有神秘大奖!’我觉得你应该感谢老板。记得,发表获奖感言时要谢谢老板的帮助。” “你不是开玩笑吧。” D女人搜寻人群,闻言浅笑。“看来老板的眼光,独到。” 赵有方嫌恶地打量洋葱圈,心不在焉: “你说什么?” “谁会想到一块白豆腐加上刀叉是天使?”她呢喃。 “黑桃女王加上背上的刀叉竟会是恶魔。不可思议的组合。”语气无奈。为了严肃老板的童心。 “我的鼻子已经发挥作用。”D女人暧昧地喝下一口冰啤,“分头行动。” 赵有方抿唇,D女人混入一群妖魔鬼怪转眼不见。 他看向舞池中群魔乱舞的面具女,面罩男,涂了淋漓尽致的粉底——有的满脸“红色油漆”;有的脸上生出朵朵“蓝玫”;夸张的直接在脸上画面罩……这般的参与者。抚上自己的脸,小心地提防妖魔近身。 五分钟的独处时间后迎面来了一位“猫女郎”。 赵有方注视对方的猫鼻子、猫胡须和三瓣唇,好奇地抓住毛绒的猫耳朵。手感不错,他想和猫耳朵(猫咪的耳朵)的手感一模一样。 “觉得怎样,小帅哥?”女人软绵绵的声音像猫发出的咕噜声。 赵有方收回手。 “挺像猫耳朵的。” “胡须呢?”她撩拨一根胡须说道。 “一样。” “鼻子呢?” “也一样。” “那么尾巴呢?”女人提起猫尾巴,把玩着挠上赵有方的脸。 “我觉得,猫女郎你扮得太像了!” “当然,它们是真的。” 女人轻描淡写地提及自己的道具。“试着摸摸我的身体,毛茸茸的。手感不错。”她说,猫一般的眼睛充满挑逗。 下一刻,一声惨叫,在引起几人的回头后又被迅速忘却。 原来赵有方在惊恐知道“猫女郎”某种意义上真正与猫女郎划上等号时——女人残忍地割取了猫耳、猫皮、猫须等而为扮演猫女郎——一个跟头栽倒地上。被吓得不轻。 然后飞也似的逃离了被贴上残忍标签的女人。 镜头转回“猫”女人,她轻轻取下面罩。不错的面罩,做工精良,以人的面部为轮廓成型,加上猫鼻、眼、须的特征。女人的猫眼并不造假。 D女人取过赵有方慌乱中留下的冰啤,闻讯而来。 听到女人对于赵有方的叙述后: “不错的谎言。”对她说道。 “是不错的装扮。” “真正吓人的是你的谎言。” “我的装扮足以以假乱真。” “这不是恶作剧晚会。” “你朋友真单纯。” 10、化妆舞会中 两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暗中较劲,虚伪的笑容足可以说明一切。 “你还是老样子。” 猫女人手指勾动,模样慵懒。她等待侍者上酒。 贵妇人的姿态,和她毛茸茸的一身装扮居然能不相冲突的存在。乃至别具风味地显露出交际女的妖娆。猫女人从容地取过高脚杯,轻笑续道: “对狗独有情钟。” “彼此。猫也是你的最爱吧?” B市的D女人,C市的“猫女人”,两年前两人因为一件案子而有了接触,前者案件受理人,后者受牵连人。在案件查明真相的途中猫女士以受害人心理对年纪尚轻的D女人不予以信任,尽管最后真相大白,这份不信任却毁了后者的职业生涯,即D女人失去了警章、警徽的荣誉。自此D女人成立自己的事务所,受理各项委托。 如果说现在猫女人对D女人心存愧疚,这必是不可说的。 “这次是保护人的工作吗?不错。挺轻松的呀。” 但为何猫女士犹如一只削尖了的铅笔针对D女人,大概,出于女性的嫉妒。 “雇主这一次可真是找对了人。”她语气赞赏,“连谋杀案都不放在眼里的前女警官,最是让人放心了。” “或许这里,不久就会有一场谋杀。”D女人神情严肃地说。 “情杀?仇杀?图谋家产。还是精神病患者干的?” “那个年轻人会有危险。” “‘你会有危险’,这就是你对我讲的第一句话。让人很火大。事实证明你说对了,我遭遇了危险,就在第二天,还是由你亲自出马救了我。至少在我心里欠你一条命。不过这不是让我向你点头哈腰、或者认同你的侦查破案能力的一种‘说服力’。早晚有一次,是我比你领先一步解开谜团,并且救了你——我决定了,就在这里,赢得我的胜利。”猫女人当即收起玩趣的心情,认真面对自己的竞争对手。 “你不了解事态的严重性。” “严重性。难不成有人死了?” 说的人或许有口无心,是无意的。然而D女人沉默以对,目光中有一丝担忧和肯定。她确信自己的直觉——命案已经造成。时间上已有一场谋杀发生,但距离它的曝光,D女人想道,不会很久。就是这之后的明天,被凶手选定为“死亡日”(某某失足无意中落下悬崖,蹦极时跳绳突然断裂……以此为由发生的事故在被发现时,死亡日即被判定。) “你不是在开玩笑,迪?”她的咕噜声一下粗嘎,带有一份惊诧。 “如果有谋杀发生,谁是凶手?当然这个问题我会解决。你的朋友是受害人吗?”猫女人快速逡巡人群,可哪里也看不到“稻草人”。接着注视正在思考的D女人,忽然生气道(她就像只把人类当做肉垫下的灰尘的炸毛猫): “别把我排除在外!现在只有我能帮你。运用我的智慧。” D女人取下红色绒帽,目光长久停留。许久她说: “红色。挺不错的颜色。” “红色怎么了?话说它不适合你的斑点衣。” “确认过一件事,就能清楚他们掩饰的手段。” “你提了‘他们’。”猫女人抓住一个词。 “你问过我谁是受害者(预备的),我现在告诉你,”D女人抓紧杯身,“原本他和这事无关。但现在他知道的多了(他们心里是这么想的。无论赵有方本人是否真有知道什么秘密,做贼心虚的人习惯以“有色”眼睛看人),所以有被除掉的必要。当然了,如果找到一件东西,他会有五成的几率被放过。这么说是我抱有侥幸心理。” “我要找一件什么东西?” “不。是他们在找这件东西。至关重要。” “你最好把全部告诉我。”猫女人语气三分诱惑,七分威胁地说,“人人具有破坏别人好事的本领。而对你,我不会吝啬这项才能。” 早在办案的前两年D女人就领教过,这儿不想多提。于是一番思索后她把目前得知的线索告诉对方:旅馆地毯上的血迹(一尘不染的仿ABC旅馆有严格的清洁度要求,D女人某一日留在床头柜的生锈图钉在半小时后被清除,取而代之的新的一枚图钉)。 “就是地毯上的一滴血?”猫女士吃惊,随即连珠炮弹地责问D女人: “就因为这该死的一滴血你认为发生了一起谋杀?这可以是随便一个大人或者孩子留下的,只是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头或者脚趾头就能办到。” “地毯的位置。位置就在A座最后一间客房面前,五层。A座与B座之间虽然有上下楼梯,但由一楼到达客房的位置不比电梯合适。也就是说,由一楼上至五楼太耗体力,他(她)是坐电梯到达A座,然后随意由A区到达B区。C区否认,由A到B,由B到C,这是平等的双向选择,然而由A到C太浪费。时间上的浪费,他(她)也不需要引起太多人注意为自己作证‘我回来了’。到此,我肯定嫌疑人是A区410到B区的住户。” “太勉强了!这完全不能解释得通。” “气氛。”D女人增加道。看到猫女人轻蔑的嘴角。“你不该嘲笑这点,人类的情绪制造了它,令其影响了旁人的情绪。你深有体会的,不是吗?当时关注的不在这方面。你说中了,我这一次受雇一名编辑,来度假村纯粹为了‘监管’他的日常行为。” “稻草男?” “他有名字,赵有方。精力充沛和想象力过剩的男人。” “反正仅凭地毯上的血迹和气氛,不能让我点头。” “提供第三条明确的线索,”D女人的音量降低,“血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又是用血画成的太阳?”猫女人不免嘲弄地咀饮一口红酒,“和地毯上的血迹存在前后的因果关系吗?” “时间上存在。仿ABC旅馆即便细小的缝衣针也可以找出来,我相信他们能发现地毯上的血迹并加以清除不会超过半小时。血日的出现就在当天下午(D女人坚信它的出现不早于中午),一幅原本说了下个晚上完成的画突然被拿到眼前,油墨干燥,哪怕是被人告知中午饭前画好的,也会有一处用指尖抹过后残留指缝的痕迹,但遗憾没有。它的出现不寻常。要么是提前画好的临时拿了出来,要么是销售摊购置一幅看得过去、普通人不能识别的由批量生产的画交差。两种可能,这背后的讯息只有一条——她要离开,没空再画什么画。真正的问题是画画的人仅仅是投机取巧把画卖出去挣钱,或者血日就是她落上去的,和谋杀有关。” “所谓时间上的因果关系在哪?” “会有间接证据证明。拿到购画的小票(在她的手提袋里找);或者她早就完成画作的证据。” “就是画画的人被列为了怀疑人?” “把画交给买方的人也有嫌疑,他有可能‘制造’血日的机会。” “怀疑人两位?” “可以再加一位,虽然我认为这不可能,为了完善推理还是加上,中间人的妻子,她在丈夫拿到那幅亟待交差的画时,同样有相等的机会在画上制造血迹。” “三位嫌疑人。那么受害人呢?” “中间人的妻子。添上一位潜在的受害人赵有方。” “太不可思议了!”猫女人的咕噜声完全消失,瞬间嗓音低沉地吼道: “即便是事务所没有工作,迪,凭空臆想什么阴谋的太吓唬人了!” “你心里骂我是个可恶的女人。”D女人说。 “拿谎言找人乐子,你是个可恶的女人!” “哦?”D女人瞥眼对方的猫装扮,想到赵有方就是在这人面前被吓得乱窜,吐口气。不强迫对方明白。“你没有感受到它。是阴谋的气氛。眼神,表情,动作,装扮。假如你在,会明白的。” “不。因为明天有暴风雨,所以我才不得不留在度假村。你让我感觉自己此行实在愚蠢。” “你说……” “没错!我知道你来了这里——你的好秘书告诉我的,他全告诉了我——赖安度假村是你的下一站。天!我竟然在这里等了你一天,就等来明天的暴风雨!” “计划延后。”D女人若有所思地下结论。 死亡日会随着计划的变更(暴风雨的突然而知)而延后。这很重要。应该是非常重要。D女人知道这场暴风雨是为她助阵的。 突然D女人倒吸一口凉气,再度博得猫女士的“青眼”,就听对方咕哝: “别傻了。迪,就承认自己精力过剩吧。” “不好——”女人想到赵有方离开自己的视线多时。 “有请今天的得主—— 稻草人先生!并向各位发表您的奇思构想!” 麦克风开到极致的音量震耳欲聋。 D女人两眼盯住上台领奖的赵有方,后者面皮僵硬,难看的笑容仿佛被用胶水糊在了脸上。与笑意盎然的主持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谈谈您的获奖感言!会有神秘大礼哟!”主持人吵热气氛。 “我其实可以不拿神秘大礼……” “稻草人还真幽默!来,别害羞,向大家分享您的创意!” “我心里要的是吸血鬼猎人,但你们每个人都认为我是‘稻草人’。”赵有方哭腔说道。 “多么美丽的误会。”主持人大笑,“那么欢迎今天的得主——稻草人先生!” 赵有方泪目被塞怀里的纸盒。纸盒不重,外表是花花绿绿的蝴蝶。 “快打开看看!” 随着主持人的一声催促,四面涌起欢快的附和声,全部要求赵有方打开纸盒。 D女人这时飞快地搜寻人群中的“恶魔”和“天使”,忽然又炸开更猛烈的大笑声,她的目光转而落向赵有方。傻瓜,她暗自哼唧。 台上,临时搭建的四方台上赵有方成了众人取笑的乐子。 只见揭开了盒盖的纸盒,居然从中间跳出花脸小丑,左手挂出“胜者傻瓜”、右手挂出“傻瓜胜者”的纸条儿,正中间的脖子上挂了个“稻草人”的横批。 看来主办方开了“稻草人”的一个玩笑,D女人同情地看着手足无措的赵有方。 “那个死老头!”突然赵有方发狂。麦克风将他的怒气冲冲传遍了整个舞会大厅,却被人们的哄笑瞬间盖过。 待D女人再去查看天使恶魔的组合,他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 也许不算太糟。D女人安慰自己,只要“红日”没有被第三个人知道。 猫女人惬意地喝完红酒,醺醺然的目光留恋于赵有方。 “不错的好男人。”她毕竟是个年近三十的女人,一定的交友经验已然丰富。 “一开始的搭讪就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D女人问。 “我的第一个男人被你绳之以法。此后没人像他一样爱我了。” “他会要了你的命,你清楚这点。” “他心里最在意的永远是我。” “一个好男人不会轻视人命。” “你就是太理智了。为了爱。一切为了爱。” “你今晚醉了。” “心情不好,醉得快了些。这个年轻人很不错吧。” “我受雇于他的爱人。” 猫女人寂静中打量D女人的一丝不苟,和对方认真的眼神。一秒,猛地手中的高脚杯砸向D女人脚下—— “嘭啪!” 碎屑滚落在地上,有一个不小心划破了红色长筒袜。 “你不是机器人!迪,人的七情六欲你不比别人缺一样!” “我对每一起谋杀负责。”D女人目光精锐。 “当然,对每一起委托负责任。”补充道。 赖安度假村没有高档的先进的游戏设施,一切都是平民化的建筑,峡谷海湾B旅馆是个四层的矮个子楼房,而游客来到赖安村也通常在旅馆之外选择寄居村民家中,几日后离开。 真是与某宁村存在很大不同的村庄。 11、化妆舞会下 回到主角身上,此刻赵有方两眼燃烧怒火,面对一众嘲笑他的面具A、B、C男,面罩A、B、C女等,一把推开纸盒,连同“傻瓜”一齐扔给主持人,心里直呼自己是冤大头。 赵有方迅疾逃离会场。 而在一层的楼梯转角,他和阿乔相遇。 两位年轻姑娘从楼上走下,赵有方下意识和阿乔打招呼,对方回应的态度些微冷淡。 “那个……”他迟疑道,“阿飞的事……” “你不会管阿飞在哪儿。”阿乔打断赵有方的犹豫,“现在你正在这里。除非阿飞自己告诉我她平安无事,否则没人能告诉我。” “她没事。我看过阿飞了,已经来了赖安度假村。”赵有方急忙解释。 “你见到她了?” “见过啊。” 才说完赵有方一个冷战,察觉阿乔看他的眼神带了点凶狠。 或许是错觉,楼道的灯光在阿乔脸上刻意打上了一方令人误解的阴影。阴影,赵有方咀嚼这两个字,很贴切此时的阿乔——阴影的男人。 对方漫不经心瞥眼楼梯上方,神色逐渐恢复刻板。 “我没见到她。”无话可说之际赵有方皱下眉头又说。 “我在某宁度家村见到了阿飞,虽然有点晚,她没事。”他坦言。 阿乔的面颊在这话之后放松了紧绷的状态。 就见他瞧着赵有方的稻草装备慢慢拧眉。 “参加完‘假面舞会’?”阿乔难得的闲话拉杂。 “嗷!刚才颁布了神秘大奖的获得者。”赵有方撇开眼,模样无辜又单纯地回答。 “——恭喜你。” “什么……?” “神秘大奖。我离开那会儿正巧听见主持人宣布得主,‘稻草人’。没想到是你。” “呵呵,搞错了,”用力拍打胸口,“我是吸血鬼猎人。洋葱、蝙蝠、桃木剑,无论哪个都是驱魔的标志!”赵有方咬牙说道,先前对于舞会的欣然之情早不知跑多远去了。 却听阿乔客气的邀请: “跟我去喝一杯,作为感谢。同时向你道歉。我不该怀疑你。” “我……”赵有方怪不好意思地盯住阿乔的西装衣,忽然情绪激动:“你可以这样参加化妆舞会的吗?”眼下阿乔的扮相和往常一致,三七分的发型和典型的职业装束。可二层举行的是化妆舞会呀——群魔乱舞的舞会! “我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三分钟前。” “动作真迅速呢。不过我这身,”他为难地摘下帽子,“先去换下妥当些。” “挺符合今晚的气氛。有点万圣节的感觉,就像一群孩子。” “呵呵。也不知道你们这次离开度假村会去哪里。一直很有缘分呢。”赵有方一阵感慨。 “明年的度假我会带上芳红一起来这里。但这次度假结束准备回家了。” “不如约好了明年一起来这里!朋友相聚,玩得开心。” “可以。但现在你也不方便,就在半小时后咱们喝一杯,一楼有个酒吧,热闹。” 赵有方答应了八点左右的酒吧见面喝一杯的邀请,这才和阿乔作别。 猛地又被人叫住。 D女人发现赵有方离开舞会就匆忙赶上,她紧跟而来,在上一层楼梯也站了满两分钟时间听二人寒暄和交谈,这时现身想必有她的理由。恰如D女人偷听墙根时,是有自己的理由。 D女人和阿乔过身而去,眼角飞快瞅眼男人的表情。 好吧,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她为男人的老实和沉闷打了九分,至于剩下一分,因为精分的眼神而被扣去。D女人随后看向为了一身草衣在生闷气的赵有方,暗忖年轻人涉世未深的经验不足白白浪费了天生的洞察力——就输在了一厢情愿的满腔热情上。 赵有方不大会灵活运用大脑,她想。 恰逢赵有方灵敏地捕获D女人的失望。语气不满道: “你究竟有什么话对我说?”他的眉头恨不得夹死一只苍蝇。 “你是把今晚受的气发泄在我的身上吗?这说明你把我当做了‘自己人’。” “我道歉。一瞬间,见到你确实心里生出老大一把火。大概,只有你最清闲,没麻烦。” “看来你并没打算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哪些话?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享受度假的乐趣,别假象其他事了。” 赵有方顺手脱了草衣,一脸嫌恶地把它摔在肩上,上身光裸。 “明天我们去玩蹦极,B市着名的这项运动在赖安村才名副其实。我要呐喊!”他说。 “不行。明天我们全部得呆在房里讲故事。” “什么……!” “暴风雨突袭。这时节的暴雨天出门会要了你的命,连最笨的人都知道随便在这种气候一不小心被推下悬崖是找不见证据的,人们会说这是意外事故。当然了,赖安村在这期间提倡禁泳、禁止攀岩的活动是合理的做法。”D女人温和地说,“‘猫女郎’——吓着你的那位女士会参加‘故事会’,你的三位朋友(她肯定到时只会来一至两位,绝不会出现三人)就一起请来做做客吃点点心。如果他们在暴雨天还可以自我娱乐,那我不反对。” “大暴雨?”赵有方瞪大眼,猛叹气: “倒霉。倒霉的赖安度假村!以及化妆舞会!” D女人不会说出真正令赵有方倒霉的是化妆舞会这种话,对方只会恼羞成怒,进而忽视她的说服不参加故事会。 “既然室外活动被禁止,就聚一块儿举办一钞故事会’吧。”她说。 “谁会参加这种幼稚的活动。小朋友听妈妈讲故事——谁能感兴趣?” “最有趣故事的胜出者可以得到那幅《黄昏海滩》的画。” “开玩笑的,我怎么不明白呢!” “我会把它交还给你。忘了告诉你,服务员拿行李时我吩咐把它带去我的客房了。” “迟来的道歉。没有诚意!” 赵有方满脑子飞行D女人的言行,但说实话不气恼。正因为不气恼才要生气,他对自己说。 赵有方直视D女人睿智的眼眸,直觉对方对自己没有不良用心。 “那幅画绝对要还给我。”他警告。 “明白。是你的纪念品。” 她浅笑着,温和的语气听来让人放心。 赵有方拨弄冒顶的蝙蝠,真实想法在对方包容的目光下慢慢倾吐: “我承认它有点特别。”他说,“听完阿飞的解释,我起初放弃了含糊的怪异感,在你提起红日时(原话是:太阳真红)我却可以肯定——就是它!我全想起来了,《黄昏海滩》的和谐气氛正巧被这轮红日破坏。我见过真正的水天一线间被半边夕阳染红,当时海面仿佛被投入了红色颜料的效果。如果阿飞说她追求的意境不包括海面被夕阳渲染成红色,那么红日就显得多余了。我记得自己谈及它时阿飞也表现出了某种惊讶。我猜想是阿乔拿来给我时沾了颜料之类的,所以有了这轮‘红日’。可我相信《黄昏海滩》是普通的一幅画,有谁不小心沾上了一轮夕阳罢了。” 赵有方凝视D女人,“之前你就在说血迹和命案,我觉得你把‘红日’当做了‘血日’。” D女人扬起前额的散发,神采奕奕的两眼闪现不可捉摸的精光。 “但关键是……”他停顿,然后撅嘴,“你的论据需要一具尸体才能成立。” “而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不受到你的影响。” “在车上你是故意回避我的话题?”D女人问道。 “当时在生气,希望自己飞到阿飞面前看她倒霉。冷静下来的时候,嘴皮子占着你的便宜,心里却在想‘原来是落日的问题,它根本不该出现……’、‘这女人的想法太疯狂了,一滴没所谓的血,‘血日’?由此联想到阿乔三人差太多了吧……’、‘没有尸体,这够不成命案。也意味着谋杀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最多是提前的推想……’我有二十分钟回顾你对我讲的一切。” “你的结论呢?” “我说过了你的推论存在不足。我坚持不存在谋杀案。阿乔、芳红、阿飞会全部活着。” “你察觉了他们三人的气氛。”语气陈述而肯定。 赵有方扫视在楼梯上飞跑的男人,在对方离开视野后费力地反驳: “那么多人,怀疑他们三个有厮杀的可能,就凭两滴血(姑且加上血日),说你是独具慧眼也够呛的。反正你会说‘我看到了你没看到的一面、看到了被你忽略的事实、了解了你没注意的细节,等等的说辞’,就是这些引发了你对他们三的注意,并深信不疑——对此我无话可说。尽管现在认为其中一个会是受害者,另两个则是嫌疑人——我也无话可说。但有一点我坚持,他们是正常的普通人,会嫉妒、会生气、有城府、会算计人,可没到取人性命的地步。” “现在你收集‘证据’。”他指自己,“我来证明他们的清白。” “只要他们平安度假村,我就赢了。”话语坚定。 “很有趣的说法。”D女人不禁莞尔,笑意未到达眼底。 “我发现一具尸体——前提是这三人的——就是我赢了,对吗?”她轻声问。 “这具尸体是被谋杀的。”赵有方头脑清晰地紧加一条。 “很困难。它会被误以为是意外。我想,你跟着他们直到度假结束就不会发生这类事了。” “我会请阿乔密切注意芳红,然后搬到阿飞的隔壁,我会时刻跟着她行动。” 赵有方没察觉对方暗藏的讽刺,他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 的确很有趣的比赛。他想着,同以往的勘察不同,不是找出谁有杀人的动机和嫌疑最大,此时此刻他和D女人的比赛点在于一具尸体,由此证实两人的观点谁对谁错。D女人认为有谋杀,势必需要一具尸体,赵有方持否认态度,他只需小心谨慎地观察所谓的潜在嫌疑人和潜在受害人,并直到度假结束保证没人“消失”。 但闻D女人语速平缓地问道: “阿乔和芳红之间就没有问题吗?” 刹那间赵有方难以相信地看着D女人。 “太可恶了!”他低叫。 “你认为丈夫谋害妻子可恶,还是妻子谋害丈夫来得可恶?” “太可恶了!你的想法太可恶了!” “这样就受不了了?”D女人口吻冷厉地反问,“报以玩笑心情来面对严峻的事态,你看到他们的恩爱和嫉妒,仅此而已?假设阿乔为了钱财谋害芳红,你就输了。情杀、仇杀、为财,其中一个动机使芳红向阿乔出手,你能确定吗?自始至终,你的同情和怜悯给的太多了,它们蒙住了你的眼睛。现在你没看清事态的严重,而你本该看得最清!” 最后一句责备意味浓重。 赵有方错愕。 第一次见到D女人脸不带笑意,而冷酷和无情的印象分——满分。 实际而言D女人的无情针对谋杀犯,也只对嫌疑人冷酷。她向来保持中立的态度,过分说来处于冷眼旁观的位置,直到必要时一击出手。 “我问你,阿乔、芳红、阿飞,他们三个你在今天下午都见过了吗?”她问。 赵有方迟疑着点下头。 下一秒D女人追问: “他们的脸,有确切记下吗?” 赵有方又一次慢慢地点头。 “很好。你是说自己见过他们了?” 静默。 一个问题变着形式被提问三次,不会是说这好玩着呢。相反很严肃。 当身边走过一位小朋友,赵有方抿唇,想开口说“是”,但知道这不是对方想听到的答案。 “如果想赌,我乐意奉陪。”D女人重音赌字对他说,“但请记住,一旦他们中间存在谋杀犯,你知道,‘红日’、‘血日’、‘落日’就是禁语,对谁提起都不再能保证你的安全。因为飞得最快的不是长了翅膀的,是嘴里吐露的消息。” 和D女人分手,赵有方满腹疑惑和烦恼地来到衣饰出租店。并不计较稻草人的外型,他和三位小超人一同交还租借衣物后穿上自己的衬衣长裤离开。此后赵有方始次反省自己是否真如D女人所言:心态过轻(在D女人眼里或许不稳重)。 但老实讲, 阿飞——苍白尖刻的女艺术家; 阿乔——严肃刻板的保险推销员; 芳红——古怪弱智的年轻妻子。 这是一次度假和不期然的偶遇,尚且无人出事——可以说明一桩谋杀案在酝酿之中吗?凭的是不小心沾上的“红日”……? 连警察听了都会当你白痴的!赵有方猛力揉搓脸颊。 反省过后坚持原先的想法:阿乔、芳红、阿飞是无辜的。根本不会发生谁谁谁的不幸事件! 倘若D女人让人信服的气魄成了让人信服的人证和物证,赵有方想,他会大方地放弃上述想法。 再一次提及赖安度假村的设施有多么的普通。在峡谷海湾B旅馆——足以和顶级的仿ABC旅馆相抗——不存在监控摄像头、电子出入记录卡、乃至电梯。也因此某天赵有方上蹿下跳地跑遍了四层楼,就为了找到某位失踪人士。 此刻赵有方回房取手机(想必是看来电显示),楼梯上走着倒也不觉得累乎,步调慢悠闲适。 12、暴风雨上 晚上08:00,赵有方和阿乔在一楼的酒吧对饮。 两个大喝闷酒的男人一杯接绪一杯地喝下苦味啤酒。有着爵士乐和舞娘作为衬景,双方沉默着喝大了舌头才相互搀扶离开,08:55,D女人在赵有方房门前接下烂醉如泥的男人,在担忧了一番阿乔的状况和做了临别感谢的话后掏出赵有方裤口袋里的钥匙开门,关门。 清早赵有方在雨滴敲打窗玻璃的淅沥和噼啪声中醒来,脑子混沌不清。 眼睛涨疼,一时间他呻吟着,茫然无措地不知今夕何年。 当缓过劲,时间是am06:05。 赵有方按揉额角,一嘴的酒臭味提醒他昨晚的烂饮恶性。 今年毕业于A市医科大学的赵有方从未有醉酒的经历,大多时候男友横加阻挠了赵有方的缘故。因而目前赵有方呆坐在床上,并不知道解酒汤或者泡热水澡能减轻身体上的难受。一味木楞地听着雨滴声。 在时间过去四十五分钟,他瞥眼墙上的挂钟——06:50。 窗外依旧飘雨,不是牛毛细雨。听声音判断——“咣咣啦啦”、“呼呼索索”,是大暴雨。 赵有方想起D女人说的,今天会有暴雨。D女人甚至拿了他的《黄昏海滩》作为奖品来召集她心目中的嫌疑人参加故事会和吃点心的茶会。但谁愿意呢?雨天的心情够糟糕的,大家会缩在暖和的沙发上看电视、上网聊天、邮购……总之不会有心情听“妈妈”讲故事。 am07:20,赵有方通过B旅馆的前台服务得知阿乔夫妻在他隔壁房间,左手间。 入住时间因为接近才有了这个安排,阿乔夫妻在405号房,赵有方住407号,D女人则是407号房。想来便利了赵有方(D女人)查看阿乔和芳红的活动。 但问遍昨晚入住的客户,峡谷海湾B旅馆没有阿飞的入住记录。 事实旅馆的设施不如村民家中的优异,也随后得知阿飞投宿了一户农家。 07:35,赵有方在简陋的餐厅享用蛋汤面。 “叮铃。”清脆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这时走进餐厅的是三个十岁以下的小孩。 三双调皮的小眼睛扫视餐厅后齐刷刷地落向慢吞吞咀嚼面条的赵有方。孩子活泼地交头低语,脸上带着恶作剧成功的笑容。 餐厅冷清,一位上了年纪的白胡子大爷,本地人,他瞥眼仨小鬼,手上继续剥花生;一位衣着体面的年轻人,眼神朦胧,心神不宁,正是吃蛋汤面的赵有方;两位漂亮的年轻姑娘穿着花格子粗布衣裤,尽管在尽力扮演当地朴实的农村女孩,身上一股浓郁的C格调香水出卖了她们城里小姐的身份;剩下一对老夫妻,普通的游客,简单的衣饰,点了一碗豆浆,油条拌豆浆,心满意足的神色。 赵有方吞下一口蛋汤,瞬间眉间泛苦。 只见他挑起一根指天椒,碗里还躺着两根青椒。 吐出舌头吹气,转眼瞧见桌子旁的萝卜头小鬼。 “你……”赵有方大着舌头,口齿不清,“你眼熟。”他说。 “嘟嘟嘟——哥哥是稻草人!” “哥哥和姐姐都喜欢指天椒!”一个孩子从桌对面伸出脑袋说。 “哥哥要生气啦。和姐姐一起变吸血鬼了!”第三个孩子冒失地抱住赵有方的腿大叫道。 “你们是……是超人?三个小超人。” “对呀!”三孩子异口同声,“我们是超人!” 说完仨小鬼绕着赵有方的餐桌打转,笑得开心。一张张小脸好比阳光下咧开了嘴的向日葵。苦了赵有方急促地灌下白开水一解舌面的呛辣。 忽然“萝卜头”抓上赵有方的手,天真的小眼睛忽闪忽闪: “哥哥要找的吸血鬼姐姐就住我家二楼。” “我在找吸血鬼——?”赵有方皱眉,看到孩子等待表扬的小脸,不解地轻声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吸血鬼呢?” “哥哥昨天对大伯说了,要吸血鬼,吸血鬼耶!”第二个孩子故作聪明地点下小脑袋,“脸色苍白的吸血鬼姐姐就在我家,她一个晚上没有下楼吃饭,但是今早我和大宝、三宝进去,溜进去的,”引以为豪的扬起脸蛋,“吸血鬼姐姐不在。大伯说吸血鬼在白天是睡在地下的,只有晚上才会出来!而且不吃饭的!” “对呀对呀。就在我家二楼。舞会的一半就来了,妈妈说她身体不好。” 三宝的话得到萝卜头大宝和二宝的一致肯定。 赵有方没有头绪地胡乱点头附和,心里奇怪自己吸引孩子的魅力。 “你们先告诉我,谁在我碗里放的辣椒?”他探寻的目光一一打量三个孩子,筷子敲击碗沿。 “一条青椒,是二宝。”大宝首先出卖二宝。 “指天椒是三宝放的。”二宝拖小弟下水。 “剩下的是大宝。大宝说青椒最辣了!”三宝不甘示弱地拉大宝垫背。 三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赵有方长叹一口气。小孩子的争吵总好过一齐向他发难来得强——赵有方没为自己破坏人家三兄弟的感情而难为情,相反,开始思考这位吸血鬼姐姐和阿飞的联系。孩子们提到脸色苍白,没人比阿飞更适合这个词。 赵有方看着吵闹的孩子,怀疑他们的描述是否过于个性化。 如果说给人印象邪恶的女人,他们会以此把她和吸血鬼的邪恶放一起串连,之后牵强地把肤色白皙的女人形容成苍白面色?如果对方仅仅以开玩笑的口吻说自己是吸血鬼(昨晚化装舞会的身份),如此打了白色粉底的脸在孩子们眼里就是吸血鬼?夸张的说,是三个孩子以昨天的吸血鬼猎人为话题捉弄他…… 赵有方捂住脸,越想脑子越疼。 “啰嗦,”他自语,“阿飞的事跟我什么关系!” “那个女人自私自利。她就没考虑过我的感受。” 但是昨晚才和D女人说起,有关阿飞的行踪他会掌握。 赵有方心里明白,孩子们口中的吸血鬼姐姐极有可能是阿飞。但他不想现在为了阿飞就冒雨出门找人。湿漉漉的感觉向来令人厌恶。 赵有方拍下大宝的脑袋,态度亲昵地问: “知道吸血鬼姐姐的名字吗?” “阿飞!”大宝殷勤地回答,故意在兄弟们面前争取赵有方这个大伙伴。 二宝和三宝则飞快地抱上赵有方的大腿。 “我带哥哥去我家!”两孩子再次心有灵犀地说道。 上午07:40,赵有方到达B旅馆百米外的一户三层楼的农家。 蓝白瓷砖就像披挂的衣裳为房子挡风遮雨;门前场子上停放了一辆脚踏三轮车,塑料纸为三轮车阻挡暴风雨的冲刷;两扇木门紧闭,红漆色木门已被雨水打湿。 大宝踏着积水一溜烟跑自家门前,小胳膊一推,木门由外向里打开。 后面三人跟着进屋。这天气带了雨具也令四人浑身湿透。大宝打个喷嚏,立马大变脸色。惊恐着一张小脸向里屋跑。 二宝主动牵了赵有方去卫生间,三宝跟着,三人拿了块干毛巾擦脑袋。 “妈妈一定打大宝的屁屁。”二宝嘟起嘴唇说。 “妈妈就打过二宝的屁屁。”三宝耷拉着脑袋说。 当即二宝两颊红扑,一双小眼睛恶狠狠瞪住小弟。对方依然不在状态的说: “真后悔大宝去的时候没让不去。妈妈生气的时候会大宝和二宝、三宝分不清,直接抓住一个就打屁屁。” “大宝!” 果然中年妇女的吼声传来,由远及近,“看不打死你这兔小子!淋雨感冒了不晓得换衣裳嘛!” 07:43,赵有方尴尬地和手持扫帚柄的妇女打招呼,脚边蜷缩两倒霉孩子。 就见性格大咧咧的妇女站在卫生间门口。 她上前一步,嘴角下拉。 赵有方警惕对方的扫帚,一双手下意识护住脚边的孩子。 “你是谁?”女人粗哑着嗓子问。是个十足的大嗓门。 “我是度假村来的游客,瞧一位朋友来您家的。” “你是谁!” “赵有方,来赖安度假村度假的A市医科大学的应届毕业生,来您这找一位朋友。” 赵有方一口气说完,但见中年妇女凶蛮的眼光有增无减。 “你上我家抓我的孩子——” 八点缺一刻钟,赵有方捂着受伤的胳膊坐在椅子里接受女主人的道歉。之前的一分钟赵有方被女主人抽得满屋子乱窜,在解释了自己不是贩卖孩子的人贩子时已经挨了不下十次的扫帚柄,又用一分钟交代完毕自己上门的合理理由。 女主人放下红糖姜水,笑得爽朗。 “阿飞姑娘不在家。早上让大宝上去叫下来吃饭,房里没人。”她舀一碗给赵有方。 “谢谢。” “别客气。老早煮好了的,就怕孩子冒雨乱窜个野的,一回家就得让他们喝下防个感冒的。” “那么说,阿飞直到现在没有回来?” “是呀。我就这屋里,回来就看到人影了。” 赵有方看眼冒热气的姜糖水,揉下鼻子,端起。 “妈!”被早早按住抽了一顿的大宝这时说道:“昨晚瞧见姐姐出去了!” “胡说。我睡屋里没听见。” “就看见了!去厨房摸芋头时瞧见姐姐下楼的,脚步声老轻了!” 赵有方动作一顿,乱七八糟的想法雪片似的飞来。 “昨晚你偷吃了芋头?” “妈!我就摸了一下,没吃!” “今早谁也没见过阿飞吗?”赵有方问,陡然一惊。 所有的想法被一个恐惧的念头击败。 难道阿飞……出事? 在暴雨天消失,然后被发现在田野、水沟、河里、路旁……以意外的形式被发现?这会是D女人说的——一场早有预谋的谋杀吗? 女主人和孩子的口径一律是没见过阿飞。 赵有方留下一张自己的名片,请女主人在阿飞回来后告诉她今晚有他朋友举办的“故事晚会”,到时请女艺术家阿飞参加。尤其她的作品《黄昏海滩》已经作为晚会的奖品。此后赵有方带着点不安回到B旅馆。 天空灰蒙蒙、阴沉沉的,雨线不间断地落下,在地面汇聚,然后流入大海汪洋。 八点整,赵有方湿透身体,看到阿乔和芳红。 忽然在面对阿乔时他紧张难安。若说是阿飞出了事,那么一直对阿飞持有偏见的自己已然可恶,赵有方想道,特别阿乔交代了他留意阿飞(这里赵有方混淆了阿乔的原意,在某宁度假村阿乔拜托了赵有方找到阿飞,然而赵有方此刻将阿飞的不见人影归咎自己身上)。 只希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还是先不告诉阿乔有关阿飞的事。他会想办法找到这位女艺术家。 绝对会找到的。赵有方发誓。 13、暴风雨下 在落地窗前凝望外边大雨的阿乔腰板挺得老直,面部僵硬,他那三七分的发型增强了“别轻易来打扰我”的气场,整个人看来心情不好。 芳红穿了深绿色的长裙,一顶嫩黄色软帽,大红的高跟凉拖。 她安静地站在丈夫身侧,微侧过脸专注于窗外的大雨。 不论两人是否外出,看来都将被风雨所阻。 赵有方收起丝毫不起作用的雨伞,在餐馆门口连打两个喷嚏。 声音引起阿乔的注意。 只见他收回眺望的视线,眼睛笔直地看着赵有方。然后微不可察地皱眉,阿乔转过脸和身旁的妻子低声交谈,余光打量赵有方狼狈的湿衣裤。接着在赵有方整理完情绪向阿乔走去时忽然听芳红一声低呼,随即扶了帽檐匆匆离开丈夫。 赵有方走近,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指向走远的一道身影问阿乔: “她怎么了?突然间想起房里还有烧着的水炉吗?”语气幽默。 阿乔从妻子身上转开目光,摇摇头。 赵有方心知对方不具有幽默的风度。 “下午茶,”他竭力表现平静地对阿乔说,“这场大暴雨不会甘心在天黑前收场。我有位朋友邀请我去她那儿喝下午茶,顺便讲些趣事秩闻。她提醒我,《黄昏海滩》她很喜欢,说了在下午茶结束后送给她。她请了自己的闺蜜好友,让我也邀请几位朋友参加,我想起了你和芳红,加上阿飞——度假村唯三认识的人,所以下午没有特别安排的话,和芳红会来吗?就在这儿。有干燥舒适的沙发和热闹的氛围,我们会度过这难过(大风暴雨)的一天。” 这番话,期间赵有方注意阿乔看他的眼神多了点考量。 终于阿乔摆正身体,和赵有方面对面。两个大男人身高接近180m,此时赵有方偏瘦的缘故高点儿,阿乔微抬下颔。 “这场暴风雨气势不减。”他冷冷地说。 “估计明后两天还是阴雨连绵。赖安度假村的雨季嘛。” “这就不太方便了。”阿乔眉宇间多出烦躁,“来这儿是为了刺激一些的水上活动。但现在成了束手束脚。芳红的泳衣又不见了,即便她找到了这会儿也派不上用场。原本今明两天后回去工作,突然这场风雨延缓了计划,我得打电话回公司说明不能准时上班的理由。” 他瞅眼头赵有方湿漉漉的脑袋,“你刚才说要请阿飞也参加茶会?” “是‘故事会。喝茶吃点心是顺捎,她主要是听人讲故事。” “我觉得芳红和阿飞还没到和平握手的一刻。”男人说。 “我知道,她们昨天下午才不愉快的分手,今天忽然把她们安排在一个房间……确实是疏忽了。那么你呢?会陪芳红一起吗?” “芳红对这事不会感兴趣,在她找到新泳衣之前对什么事都不会感兴趣。” “你大概在生气,芳红上次把泳衣藏起来了。这次可能是真的丢了。” “你知道泳衣的事?” “不大清楚。”赵有方心虚地轻咳,“芳红说起过你找到了她藏的泳衣,别的就不清楚了。” “她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 这话出口已经带了阿乔对赵有方的怀疑,是他怀疑赵有方勾引芳红,或者是怀疑赵有方窃听人谈话、喜欢玩弄小秘密的人品值,等等。不管怎样,赵有方在察觉了阿乔质问的口吻时忙张嘴解释,他以芳红称自己叔叔为理为据说明这一切就是孩子心理给予的一定信任。 阿乔不放心的表现出了对赵有方的敌意。 “我会让芳红和你保持点距离。”他说。 “虽然我承认——有很多‘巧合’让你误会我,可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的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嗯……?” “你说了下午茶、讲故事,”阿乔以勉强的口吻说,“你朋友喜欢《黄昏海滩》要占为己有,你自己说过的话每过一分钟就会忘记了吗?我是告诉你——芳红不会去。如果阿飞在场的话,我有必要保证妻子和朋友的和睦。而我会去,到时把支票给阿飞。所有的问题也会在那儿解决。” 赵有方捏下嗓子,似乎嗓子干哑,伴着些疼。这可不是好征兆,他想自己感冒了。宿醉后的难受也未消失,一切都太糟了! 原以为男人们喝过一杯可以改善关系,却被芳红这层关系轻易破坏。 阿乔在芳红的问题真是严肃呐。可他不喜欢……被现状连累后的疲惫感。 以及D女人异想天开的胡话。这已经无可挽回地对他产生了影响! 赵有方粗了嗓门回答上一个问题。 “D女人。她习惯这样的称呼。奇思妙想,外加头脑聪明的女人。对于《黄昏海滩》的兴趣大概是业余爱好造成的,她喜欢拍摄漂亮的风景:建筑、人、动物……听说了我把它收做纪念品所以有了这个想法。我已经拒绝了,但她坚持,‘就以讲故事,故事!讲出最动听故事的人得到它’,为此才有了下午茶的说法。有点较真。” 面不改色地撒下诸多谎言,赵有方向路过的服务员要了一条干毛巾。 上衣解开纽扣,脱下,他擦干水渍,裤子则紧贴肌肤。 “你会来的,对吗?”他问道。 “我带了私心参加这个故事会。” 赵有方得到阿乔的回复后离开,心里久久散不去一张古怪的脸。 眼里透着狡诈、阴险,属于好男人阿乔的脸。在加上了个人情绪后,印象深刻。 那瞬间阿乔的脑子里绝对是阴暗的想法,赵有方奇怪。然后,他在一楼的靠近楼梯的角落里看到D女人时出奇的没有诧异。 此地适宜观察阿乔的一举一动,而在芳红匆匆奔上楼时亦无须担心被人识破这点小把戏,毕竟D女人在阿乔夫妻看来是“隐形人”(不对其产生影响的陌生人),尚且D女人神色平和,一静一止合乎常人言行。 不过是躲在角落里喝茶的游客罢了。 赵有方停下脚步和D女人打招呼,不忘讥讽: “有进展了吗?哪一个是吸食鲜血的行走‘尸体’?” “昨晚酒醉后我扶你进屋躺下睡觉。”D女人浅笑,“阿乔有他的小妻子照顾。至于行走的‘吸血鬼’,没看到它从眼前溜走的是你。我知道你一大早起床,接着冒雨和三孩子玩探险者游戏,这些由餐厅的负责人详细地告诉了我。我愿意分享我的经历,”她加深嘴角的笑意,与昨天的冷漠形成鲜明比较,“我跟随阿乔夫妻两一起吃早饭,一起欣赏雨景,最后你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阿飞不见了。” “哦?”语气不大在意,搅拌匙晃动茶水。 “你难道不担心吗?” “我担心。当然要担心。” 赵有方不满意D女人敷衍的态度。“我已经请来了阿乔,他说芳红不会参加。直到芳红找到她的泳衣,或者阿飞不在场,也应该说我的存在让阿乔坚持芳红不到场,管他的,他才不愿意芳红来喝一杯无聊的下午茶。” D女人凝视生气的赵有方,垂下眼。忽然听她说: “她会有一件绿色的新泳衣。” 赵有方惊愕地张大嘴。 “我是傻瓜!”他随后大叫。心里以为D女人会和自己一样焦虑阿飞的下落。 “我要出去——找到她!”他气急败坏。 “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看住这对夫妻。” “你该跟我一起的。”赵有方字字重音。 “雨衣就在楼梯下面堆着,大雨天光是一把雨伞没用。早去早回。” 上午时间08:20,赵有方穿了雨衣出门。 背影消融在风雨中,高空偶现亮白色闪电。这天气不适宜出门。 赵有方奔走在村庄小路,迂回的羊肠小路条条交错后通向峡谷海湾。他一路留意路边的矮树丛、水沟、乱石堆,风雨阻挡视线。 赵有方在这沁凉的上午不时打个冷战,继续埋头搜索工作。 沿着峡谷海湾察看可疑的“垃圾”,没有发现。 遥望海面,眼里是波涛汹涌和天际灰蒙,总体说来一派苍凉空无。 奔跑在船坞和码头,一无收获。 赖安度假村,村庄、海峡、平原,大体三块,由此组成。 赵有方跑遍海峡后回到平原。了望地广而土地肥沃的平原,青色杂草茂密“成林”,他忍不住悲观地坐倒地上,双腿和腰背酸痛。 中午10:40,赵有方垂头丧气地回到B旅馆。 脚底泥泞,被勒令脱下鞋子后进入旅馆;裹了毛巾小跑回客房。 之后冲了热水澡小睡半小时。 11:15,赵有方享用自己的午餐,西红柿鸡蛋炒面。 “嗨!身体不舒服?” 突然的问候令赵有方摇头,对方是—— 散发荷尔蒙的女人。漂亮。有一双猫眼……! “迪告诉我你有朋友了。”她说话的方式同前一晚不同,简洁而干脆。猫眼睛充满挑逗地放电,“喜欢我吗?” 赵有方脊背一寒,茫然中摇头。 “迪是谁?”他问道。 “讨厌的女人。”猫女人咕哝。“真的不考虑和我交往?”她自满地挑高赵有方的下巴,眼里必胜的光芒闪耀。“我是说,你会有许多美丽的回忆,尽管和我分手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长久地相处下去。我挺喜欢你的。” “你不是认真的。”赵有方拿开多余的一只手。 “你说多认真我就这么认真。” “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女人。” “可是你的编辑,她比你年轻吗?” 赵有方张大眼睛,对方暧昧的呼气,喷洒在他的脖子里。眨下眼,他猛地起身。 “你怎么知道的?” “她请了人来看护你,好玩吗?” “难怪!”赵有方暗骂男友对他的置之不顾,原来是找了人“看护”他! “和我一起就自由多了。” 赵有方紧皱眉,猫女人的妖媚令他不自在,但他想起了D女人提及自己邀请“猫女郎”参加故事会,由此联想——迪就是D女人! 14、下午茶上 在D女人以赵有方的名义向阿乔夫妻和阿飞发出邀请函后,当天下午过三点开始陆续有客人来到峡谷海湾B旅馆的包间,小包间可容纳三座双人组餐桌,也确实放了三座。由包间的落地窗玻璃可以看到风雨飘摇的村景,里面环境安逸。 赵有方提早了两分钟到达一层的小包间,被安排和猫女士共用一桌。 阿乔和猫女士整点到达,前者入坐第一组餐桌。 D女人身穿白色纱裙,淡粉色花瓣发夹别在耳侧。温柔细致,好比水般柔和的女子。 她井井有条地安排每一个人的茶点,待阿飞晚来,拨了椅子把人归置于赵有方一桌。落落大方,脸上的浅笑一刻不消失。 此时看来赵有方,猫女人,阿飞一组,阿乔和D女人另成一组,之间保留一张餐桌的间隙。 如赵有方先前所说,他的“朋友”没有三人到齐。 1号桌,D女人心中有两套方案对付面前的男人。一,激怒对方;二,温和地善加引诱。 然而不妥,她凝望面目刻板的阿乔。他不是会轻易惊慌失措的男人。D女人边啜饮浓茶,小心思飞快绕转,阿乔的镇定首先需要一枚炸弹击破,安抚,接着步步攻陷。可能他的嘴巴严丝缝合,她总能得到一丝线索。 就在D女人力求从阿乔身上得到线索,后者亦沉稳打量她的特质:性格,好爱…… 当D女人放下茶杯,阿乔一瞬目光坚定。 “你该知道,我请你们来是为了得到《黄昏海滩》。”她开门见山地说。 “我会来这里纯粹是私事。”阿乔回应,接着试探道: “和赵有方是约好来赖安度假村的吗?我感觉面熟,大概哪里见过面。” “一路从某宁度假村跟来的。你在昨天之前,我想是在某宁度假村我们碰过面,只是当时没有发现共同的维系点——赵有方。你可以叫我迪,李迪。” “很高兴和你见面。吴乔,我的名字。” “这么说来你会帮我了。”D女人面露期待地说,“得到《黄昏海滩》。” “李小姐——很抱歉——为了得到一幅画就举办‘故事会’有些小题大做的嫌疑。这幅画,有需要可以买一幅。赵有方把《黄昏海滩》作为这次的度假纪念品,拿走它,多少影响往后的交往。我可以帮忙物色你喜欢的,这就有位擅长画画的。” “你不懂,我就要这幅。”D女人语气坚决,两眼注视阿乔,“实话说,我拿了钱就要办到别人的委托。只怪这幅画是什么纪念品。” “委托?这个词挺生疏的。百里挑一,剩下的九十九个人不会和它有关系。李小姐被委托做什么事?”语速和缓,“我好奇您是律师吗?但这和《黄昏海滩》是没有联系的。或者在接受了委托(拿人钱财后)取得赵有方的画就是一项工作……不该是‘那种’老词汇吧。” 吴乔难看地笑笑,他眼中的女人敏感地流露出伤感和不自信。 “男人比女人适合某些工作。”她说。 “相反,女人比男人更难得到众人的认可。认可你的能力、机智,他们说你会歇斯底里,说你没这体力,说这工作太吃苦你受不了的,等等的推辞之说,总之我现在就被委托了这项工作。谁让委托人就是个调皮的孩子呢。他们认为交给我办没问题,处理一个孩子的委托罢了。” “孩子的要求才叫过分。通常是让人头疼的问题。”吴乔小心地接话。 “但是不能拒绝。在我把这事做完后就能证明我的能力。” 吴乔看着在他眼里年轻温婉的女人,感到来自对方的一分忧郁。 “也许和孩子的相处很简单——和你的工作一样。”他惊醒般,忙收敛下颔的线条,“耐心,持之以恒的决心,把这些优点一一体现在工作中,最后得到成绩。” “没这么容易。如果我不能得到《黄昏海滩》就把工作搞砸了。” “似乎,一开始你就没有交代清楚,为什么指定《黄昏海滩》?那个人得到它的原因?你可以告诉我。我还不大明白赵有方和这事的始末关系。”表面看来吴乔逐渐掌握话语权。 “我在一家私人事务所工作,老板接受各种委托:找人,寻找丢失的小动物,狗仔队的工作。你明白吗?”D女人托住茶杯,翘盼对方理解的神色,“其实我要的是一件纪念品,赵有方的。问题的关键不是《黄昏海滩》,而是让赵有方把他的纪念品转手给我。可他不答应。那孩子脾气拗得很,非得是赵有方的纪念品罢休,问起缘由——私人问题,他就把我堵回去了。你明白吧?我根本不能对他说‘别幼稚了,纪念品这东西随处一抓一大把’,没用的。” “你可以试着换一份工作。” “我不喜欢受约束,每天固定起床、上班、下班,我不喜欢。现在自由。” “那就和赵有方谈谈,拿其他东西顶替了《黄昏海滩》给你。” “拿别的充当是纪念品带回去,交差吗?” “赵有方不说出去,你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这样一来工作是可以交差。可我把《黄昏海滩》带回去理所当然呀。现在我已经向自己提出了要求,只要做到就可以得到它。你不会和我抢的,是吗?” “嗯……我来是为了私事。” “太好了。谢谢。现在只剩下一个,只要她放弃,赵有方就要交出《黄昏海滩》。” “不是有两个吗?” “除了赵有方,这里有我的一位朋友,她会站在我这边的。”她意指猫女士。 “原来你胜算蛮大的。”恭维显得苍白,D女人不在意。 “那么你呢,在哪里工作?”她问道。 “普通的保险推销员。”吴乔回答。 “推销保险?我妈妈不喜欢保险员。你们想必吃了很多的闭门羹,毕竟上门推销的有一半是骗人的。不过我不是说你,也有些保险员受到别人的喜欢和信任。” “确实被拒绝的时候心情沮丧。” D女人撇下嘴,忽然天真地问:“工资怎样,多么?” 吴乔眉间闪过“你明白”的了然,狡猾地笑道:“工资不多。许多事由经费里扣。” “报销。我知道经费里扣的意思……就是向公司报销。” “工资都分割进了经费里,我们总得为自己争取点利益。” “来这里也可以报销吗?” “不。这是自己出的,我是离职度假,过两天还要回去工作。” 两人谈话的气氛良好,D女人温婉,她的中等智商、伴点迟钝的普通女人的形象逼真,阿乔刻板的脸部多了几丝表情的转换,眼中蒙有一层笑意。忽然3号桌的阿飞瞟来一眼,D女人和赵有方有所察觉,余下两人将精英和自负进行下去。 服务员第二次端来甜点,D女人低垂眉眼。 她沉默得突然,心事颇重地拨弄蛋糕顶部的一颗草莓。 抬头,欲言又止,清澈的眼睛有点委屈的情绪。 “你一定很幸苦吧。”她说,随即跟上一句,“别骗我。我聪明着呢。” 吴乔宽慰地笑笑。 “活着就不可能轻松。这么贸然的被你担忧,让我手足无措了。” D女人嘟囔:“用不着骗我,我知道你‘那位’脑子不好使。我都看见了。一定常常做事笨手笨脚的,等到别人受不了了就放手给他们做,每次逃掉自己该做的事;他们说了,表情木楞着听不明白别人的话,所以就坦然地不用解决面前的麻烦事;”小心的看眼对方,低声絮语,“慢慢的就给周围的人增加了负担。我都知道,你为了她一定要忍耐别人不用忍耐的苦恼。你很辛苦。” 她凝视吴乔微鄂的眼睛,语气心疼人,“难道不可以爱上更出色的女人吗?你既优秀又体贴。” 这一次吴乔飞快地扭下肩膀。他原本想回过身子看某个人,中途制止了这个想法。 “你让我不知所措。”他僵着身子,红晕浅浅地染上偏暗的肤色。 D女人茫然,思索对方的话,随后恍然大悟地羞涩轻笑。 “你是个好男人。”她真诚地说,“乐于帮助我,为我想办法解决麻烦。” 1号桌D女人上演美人计,情形不错,3号桌则有属于他们的谈话。 3号桌,猫女人在自豪介绍了模特的职业后盛气凌人地一一鄙视了赵有方的无业待家和阿飞的艺术身份,“人生就该被绚丽的舞台占据!灯光、掌声、仰慕的目光、整片的赞叹声、鲜花,我全部拥有它们”,恨不得两人更加明白她对他们的视如粪土。不停地宣告自己的理念——赵有方缄默,心里不以为意;阿飞嗤之以鼻,认为猫女人是绣花枕头,光看不中用。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阿飞冷漠地说,“每一行有它的艺术价值。” “艺术?价值?太空洞的形容词可不成,我只看到抓在手里的。”猫女人趾高气昂地驳回。 “被鲜花和掌声迷惑,你理解模特的价值吗?” “别的不太好说,恰巧这个知道。穿上设计者的衣裙走台,灯光下表现出设计者的‘想法’,竭尽所能把假想中的感觉之类的抽象俱现化——一套说来说去不变的老词套!甚至加上艺术传承和创意变化。可不论如何都是穿上漂亮衣服在人们眼前尽情表现自我。我在这一方面足够成功。我有自己的名声和地位,仰慕我的人早晚给我送花送请帖,我还不明白模特的价值吗?” “你只是利用自己的价值(这价值庸俗至极)吸引人。” “严格说来我是‘人’,比‘模特’这两个字可有价值了。” “哦?是吗?”不乏讥讽。 赵有方三缄其口,慢慢搅动特意点的一大杯牛奶,头疼欲裂。 泡过热水澡也没用,喝了姜糖水也没用,已经来了,高烧已经降临。他在心里念叨着,害怕卧病在床的孤寂感。此时赵有方的左手边,满满两大杯的牛奶喝空了,他现在肚子涨得,光看着剩下的牛奶就没法再喝下去。 然而赵有方自小坚信,喝牛奶退治高烧。 赵有方等待肚子里的牛奶以另一种形式离开身体,以便他将剩下的喝光。 临窗而坐,阿乔和猫女人背向而坐,当阿乔和面前的D女人谈笑风生,赵有方并不能看清他们的表情,但阿飞迅速看了眼阿乔时他恰恰捕捉到一股嫉妒的情感,来自阿飞对D女人的妒意,也来自阿飞对阿乔的爱意。 继续搅拌牛奶,赵有方头疼自己的第二次发疯。 发疯!没错,他回想上午漫无目的地寻找阿飞就觉得自己疯了。 还疯得感冒发烧!而这全怪罪于两个女人:阿飞和D女人。一个令他担心不安,一个灌输他恐怖的念头——谋杀。 很好。谋杀!现在阿飞就在这里,该死的谋杀! 以及他该死的好胜心! 一切昭然若揭,赵有方恹恹地注视牛奶,两眼灰蒙无光。这全是自己的男友整出来的,他想,委派了一个聪明而想象力丰富的女人来监管他的举动。但是现在,他再不管D女人的臆想,也不管阿乔等三人的感情纠葛。 这次高烧就是对他的惩罚。 当服务员第二次拿来草莓蛋糕,赵有方无精打采地戳弄草莓,再三念叨,高烧是对他胡思乱想的惩罚。下午03:25,高烧的赵有方与先前的愚昧想法划清界线,以此为新起点安享度假村的种种乐趣,谢绝奇怪而恐怖的念头! 15、下午茶下 雨珠可爱地在窗玻璃上翻滚,快乐地滑翔而下,接续不断。 窗外可见身穿雨衣的村民手提菜篮,猪肉脚从蓝底碎花布一角冒出菜篮吹风听雨;打了一柄荷叶大伞的年轻村姑匆忙奔走,大概从朋友家中赶回家做饭;骑自行车的男人猛踩脚踏板,猫低腰往屋檐底下避雨,腰侧紧贴绿色邮布包……雨声哗哗啦啦、噗噗砰砰。不时一个身影出现后消失,然后闪过第二个、第三个…… 赵有方以手支颔,目光注视窗外,一手闲趣地搅拌牛奶。 搅拌匙“叮叮”敲击杯沿,他的思绪轻缓跑远: 年少叛逆的夜不归宿(整晚在公园摘树叶,看月亮)、和父母的争吵(无理取闹和自私的孩子天性导致摩擦“起火”)、感情的出柜、男友的优秀、和男友日益递增的吵闹、父亲的坚持(坚持门当户对找一位出生好的女孩和他结婚)…… 一无所有。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假如没有父母,没有男友,目前的赵有方一无所有。 赵有方怀疑,和猫女人相比,自己才是心高气傲的一个。 事实上猫女人有自己骄傲的成就,他没有;猫女人有引以为豪的价值观,他却将自己的一套理论束之高阁,然后痴心妄想的等待智者为他取下,打开,欣赏,认可——多么自负的赵有方!连他本人不免自我一通嘲讽。 “艺术价值这个词虚假,充满了可欺骗性。”耳边传来猫女人的奚落。 “艺术处处可见。认为虚假的人是没看到它的价值。” “是呀,价值高着呢,放着光看不能穿、不能吃、不能住。借助实物存在的艺术哟。” “你是在完全否认艺术的存在吗?” “每个人有自由言论的权力,对,我认为它不存在。多可笑,你不能阻止我的想法。” 赵有方叉起长相美好的草莓,投掷入牛奶。他不理解猫女士连番挑起阿飞怒火的起因。 在阿飞面前猫女士就是外行人。此时这位自视甚高的外行人否认阿飞的艺术价值论,可恶的说是在践踏。以蹩脚的说辞惹火阿飞。 但凡自尊心强的女人,在自己不涉足的领域她们会紧闭双唇。唯恐失言令自己颜面尽失。 猫女士不同! 或许猫女士的自负让她目中无人。他想。 “实在受不了你!”阿飞的声音听来气极。 “告诉你,艺术这问学科深奥,不是你这种女人能够理解。”她压低声音说。 “举个例子?”猫女士不吃这套的口气问道,挑衅到底。 “哼!谋杀就是一门艺术。”轻蔑,挑战刺激,隐含对危险话题的自信。“这世上成功躲过处罚的谋杀犯,他们没有引起人们的怀疑,他们到现在人们眼里依然是正常的普通人——教师、管道工、医生等,如常的生活着。这一类谋杀,你能想象其中的艺术吗?”蛊惑。“艺术的价值在这方面挽救了谋杀犯的性命,你能想象吗?” “小说里的老情节。”猫女士争锋相对,不愿阿飞挑战她的权威,“作者过于偏爱笔下的人物,原本正直的警官为了女儿杀人,故事结尾警察辞职。作者放过了他。因为他是好人嘛,杀人动机什么的情有可原,反正小说里的警官不是杀人魔,杀人的能力也放弃了——这点很重要。这种虚无缥缈的艺术价值我在小说里见多了,哦!电视里放多了这类的电影和电视剧。不过现实生活中哪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呢,总是巧合、凑巧、警察被目击者的口供搅乱了侦查方向,的确是逃过了制裁。”俏皮地眨下眼,“也不过尔尔。” “即便是小说,也是来源于生活的灵感。” “灵感。灵感创造了‘玻璃花’的艺术。真是一碰即碎的艺术。” “你……”阿飞咬牙。 “并不是每一凑巧逃脱的人是脑袋空空!”她的声音古怪,夹杂异样情绪。 赵有方转过脸,打量阿飞眼底的受辱和气火。 猫女士上翘嘴唇,猫眼由上而下的角度看人,她以君王赐予朝臣恩宠的口吻说来: “爱怎么想是你的事。截至今日,你坚信艺术的价值,我对此否定。而我的成就在你之上。” “这怎么能相互比较呢!我……!” “我?磨磨蹭蹭的性格符合艺术家呀。”艺术家三字她的发音极为刺人。“所谓的作品一旦没有灵感——全部是借口——就拖至十几年后才完成的有许多许多。多简单呢,他们把磨磨蹭蹭的性格改一改,我相信胜利就在眼前。” “磨蹭?这是时间。对艺术而言它多重要呀!” “就像谋杀需要时间从头到尾的安排,打乱了秩序就漏洞百出。” 这是猫女士第一次主动提及谋杀,自然而然的,早先渲染的情绪和气氛恰到好处地让气愤的阿飞接住话题。后者肯定: “没错儿,时间在谋杀上的完美体现就是艺术!” “推理侦探小说看多后会使人失去许多纯真,今天在你身上我已经看懂了这点。” “嗬!在书里面模特之类的肤浅女人一向得不到幸福。” “模特会被爱人杀死吗?” “劈腿的女人,爱钱的女人,心底狠毒的女人,人生最终点得到悲惨一点不意外。” “我觉得,”猫女士高傲地抬高下巴,“你在对我人身攻击。” “一开始发动攻击的人是你!” “因为我诬蔑你的谋杀犯吗?” “你没资格否认谋杀的艺术。” “危险的价值观。”猫女士以前辈责令后辈的姿态对阿飞说:“谋杀的艺术价值为零。那些写书的应该为读者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乃至世界观。所有的谋杀都该消失。所以我不喜欢这些。艺术、价值,没了多简单。没有争执的论点后大家相安无事。” “你在生活中树敌无数。太自以为是的女人被周围人讨厌。” “呵,她们是妒忌我的成就。谁在乎呢。” 赵有方真想大声对阿飞说,“别跟她争执!” 最恼人的争吵对象无疑是听不见道理的迷途不知返者。 显然猫女士是不听劝,坚持自己的想法一条道走到底的女人。教阿飞如何? 他原先被“谋杀”两字勾起的兴趣逐渐消失,眼前是两个女人的世界大战。不论谁对得多一点。赵有方撑住沉重的脑袋。 神思再次飘远。 他想,回去后定要向男友道歉,自己冒冒然出门度假既没考虑对方的心情,男友工作的忙碌他是知道的,修罗场,那间书房狼藉地堆满书籍、参考资料,从门口看去徒留一个劳累的背影孜孜不倦地贯注手头的工作。为了升任副总编努力着,而自己没有体会男友的难处。 应该很真诚地道歉。买一束玫瑰花……吧。 同时表达自己的谢意——这点困难,现实看来对D女人的安排思虑欠妥。 然后和赵爸做一次更认真的交谈。有关感情的归属、婚约、继承权的问题。 最后,出门找一份适宜的工作。考虑加入冒险团队? 小包间顶部的白炽灯照亮一颗在牛奶浴中烂透了的草莓。 叉子依旧残害草莓。神游天外的人两耳不理当前事。 在峡谷海湾B旅馆百米外的一户农家,“萝卜头”的家里。 二楼,三个鬼灵精怪的孩子被母亲禁止外出后玩起了寻宝游戏。起先仨孩子在楼下搜走一人一个芋头后啃完,在担心火脾气的妈妈发现后会给他们一顿好打索性躲在二楼,加上好奇心作祟,也便开始每日的探寻游戏。 这时候大宝蹲在楼梯口往下看,萝卜头点一下点一下,小鸡啄米。 二宝和三宝偷偷扒在阿飞的客房门缝处往里瞧。 忽然听二宝说: “昨晚找白白脸姐姐的是短头发的‘狗姐姐’,三宝?” “吸血鬼姐姐。哥哥在找吸血鬼姐姐。”三宝扒开房门一个口子,足够挤进一个脑袋。 “妈不在。”大宝侦查完毕后说。 “吸血鬼姐姐不在。没回来。”三宝探巡过房间后报告。 “大宝留在门外,这次是大宝留在门外。”二宝说。 “告诉我里面有趣的东西,糖纸,泥人,水枪……不许藏着。”大宝发话。 三人分工合作。二宝和三宝带着点紧张进屋,关门。大宝留守房门外,遇突然状况后及时告知两位小弟。由如此老道的经验不免看出仨孩子确实做下这事不乏其数。 大门后面,一张单人床占据了房间的大半,有一床花格子薄被毯;立式衣柜靠墙而站;竹条椅和用来写字看书的书桌放置窗口下边,这些全部由女主人提供给住客。目力所至,属于阿飞的私人物品有床上的一只手提袋,行李箱和一套画具则原封不动地靠墙放着。 二宝蹑手蹑脚地扒向行李箱,打开:换洗衣物,一套化妆用具,鹅黄色泳衣。 三宝打开手提袋,掏出一串钥匙、一包纸巾、几张发票纸,几块钱硬币。 画具随后被繁琐地打开,里面有一块干爽的调色盘,画纸在夹层里有小半数已经完工,画了春日的盛景:树屋,雀鸟,原野,人群,鲜花,溪水……装有红色的颜料管已然被挤得干瘪无料,被一旁紫色的颜料管占取大半位置。 二宝失望于没有糖纸,小手掀走行李箱顶层的衣物。 就在下面,静静躺了一件玫红色泳装。 掀过泳装后翻找最底层,孩子眼底顿时溢满失落之情。另一边的小宝没找见期待中的水枪嘟起小嘴满脸不高兴。 “寻宝游戏——失败。” “失败。” 二宝和三宝向大宝汇报结果。 完后仨孩子沉默地关门,在门前静立,十秒后均是流露了一脸过后往哪里探险寻宝的期盼之色。大宝瞥向三楼,两位小弟狡黠地笑开。于是新游戏拉开帷幕。 回到B旅馆的小包间,赵有方被拉回思绪。 猫女士在阿飞的火力反击后保持不落下风的女王气场。她说: “滔滔不绝的情况有两种,一,你情绪崩溃,二,你被人辱骂,看起来你不属于两者。告诉我,你这么维护谋杀的理由,别说我侮辱了你的谋杀艺术。太可笑了,在我眼前的怒目圆睁的女人已经用三种论据向我证明了其中的艺术性呀。” “你根本不懂!” “对了。我不懂你的画有哪些吸引了迪,沙滩,海洋,哪里漂亮呢。” “原本没有。但现在有,而你不会明白。”古怪的升音调。 赵有方边喝草莓牛奶,边归纳阿飞今日的第二次古怪情绪。 草莓牛奶,意外的好喝! 赵有方品评自己的饮料,然后取过猫女士的蛋糕,摘下头顶的草莓投入牛奶中,心里面贪心地要摘下阿飞的蛋糕草莓。 pm04:00,赵有方去过厕所后回到包间,就看到原本搭桌的阿飞不见了,猫女人正嫌弃地打量他的草莓牛奶。见他疑惑阿飞的去向,猫女人慢条斯理地推远令她反胃的草莓牛奶,纤长的手指抹过红艳的娇唇,优雅吐字: “忽略了你这么久,来,坐下,我们继续中午的谈话。” “没话可说。你找错人了。” “我们可以先试着交往。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 “你干嘛气走阿飞。” “我不喜欢她。” 赵有方看着猫女人的嬉笑,夺过自己的草莓牛奶,退远一步。“你喜欢我哪点,我一定找到拥有这些优点的男人送你一打。” “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找不到一打。”她抛出一个多情的媚眼说道。 “我送7个。一星期轮换。” “幽默。我喜欢你的幽默。” 1号桌,吴乔在阿飞走开后注意力些微分散,发现这点的D女人包容地不计较对方话语中频频露出的错误点和前后矛盾。 “方便留一张名片给我吗?”她在谈话结束时颇是难为情的询问道。 吴乔,七世八界保险公司员工,联系电话﹢﹢﹢,联系地址﹢﹢﹢。 16、阳光灿烂的日子 睡前一杯热牛奶,清早一杯热牛奶,退治高烧。 赵有方拉开窗帘,舒出体内积聚一晚的浑浊气息。 暴雨后的第二天风和日丽。 他深吸雨后空气的清新甘甜,衣着得体,准备迎接美好的一天(忽略两挂清鼻涕)。 峡谷海湾B旅馆在晨光微亮时分就嗡嗡如勤劳的小蜜蜂:住户探出脑袋大喊放晴天啦,声音此起彼伏的断续相连,就是自律甚严的老乡绅也受到高涨情绪的感染而在自家院里唱起了老山歌;侍者应客人要求取来早餐,餐车的车轱辘吱吱嘎嘎发出快乐的伴奏曲;楼梯走道间有踢踢踏踏奔走不息的脚步声……所有的骚动令浅眠的赵有方醒来,而后换了侍者要来一杯热牛奶。 剩下时间赵公子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感受旁人的喜悦,乃至灵觉扩散至整个赖安村,身临其境般感悟他们的兴奋之情。 孩子,老人,村姑,村妇,大老爷们…… 就像是今天有大型节庆活动,他们开开心心地打开大门,吵吵嚷嚷今天的活动安排。 时间am10:10,赵有方穿了浅绿色格子衬衫,兜里放了一包纸巾离开客房。 年轻的帅小伙用过早午饭后悠闲地溜达出B旅馆,特意避开熟人选了条僻静的小野路。 被雨水清洗一新的草叶在阳光下傲然竖立柔纤的身体,在路旁抖擞精神地向赵有方致敬,微风吹拂下又压低腰背向他俯首称臣;小路泥泞延伸到平原,蓝色小花偶现,陪同碧绿草丛装点路面;飞鸟掠空而去,晴空万里;屋舍远退身后,四周浪漫交错的小径在记忆中条条通向峡谷海湾。 村庄,平原,峡谷海湾,三者组成赖安度假村。 赵有方走在据说百年前有人居住的平原上,浅褐色的眼睛朦胧。 他的脚下埋葬了古老的村舍。 赵有方极目眺望长满茂密青草的平原,其中圈养了食草动物牛、羊,还有放养的鸡群。他想到每到雨季引发的大洪水,它将平原变成浅湖塘。所幸湖塘里的鱼群和被鱼群吸引而来的飞鸟,未尝不是对现有村民的一种补偿——早有事实说明,这片广袤的平原不适合种地。 赵有方用时十五至二十分钟穿越平原,到达船坞、码头。 他慢吞吞地踩着石子路前进。 最前头上了年纪的船夫抽着旱烟,十米开外有他的同伴。老船夫此刻眯着糊了眼屎的小眼睛静心等待眼前的小伙子凑近。他身后,一只划桨小船泊在岸头。 待赵有方喘着粗气跳下一块大岩石,老船夫高声交谈: “1000RMB过河,2000RMB去下游浅滩,5000RMB去上游的峡谷海湾。” “小伙子,来这歇会儿。老汉的价格一向公道。”他皱纹遍布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告诉你,全赖安村没人比得上老汉的一手好船技。保证不颠簸。” 老船夫沙哑着嗓子招揽客人上船,旱烟抽得直欢乐。 赵有方擦去额头的细汗,看着对方黑红的肌肤,舔下干燥的双唇。 “我觉得没有遮顶的小木船不错,”他自语,“大汗淋漓后高烧肯定退了。” “您带我去下游。” 他扶着半人高的一块岩石前进,头顶的太阳火辣辣地照耀大地。 “我想一直待在船上,”赵有方对老船夫说,“顺流而下,过河,逆流而上——我的意思是在您的船上把风景看过,不会耽搁别的时间,从峡谷海湾转回来后我就下船。两次过河钱是2000RMB,两次顺流而下和两次逆流而上一共14000RMB,到时我付您16000RMB。” “小伙子脑瓜子转得快!” 老船夫塞一团烟草进烟杆嘴里,小眼睛精明地瞅住赵有方。 然后长吸一口旱烟。就见烟丝燃起丝丝红火光,他蓦地从嘴里吐出一口烟气。 藤条似的食指点向身后的看家小船,香肠厚唇张合出声: “走。现在就顺流而下去底下的浅滩。” 赵有方闻言跳过石块爬上木船,安静地坐在船中间。 老船夫划动船桨子,小船四平八稳地前行。 这时赵有方眼巴巴地看着老船夫别在腰间的旱烟杆。烟杆精致,浮雕一看就出自巧匠之手,上色繁复巧妙。烟嘴是烟云宝翠(作者胡诌的),恰巧赵有方有一块这种翠玉做成的串珠——幼稚园上学时赵妈妈送的,用以保平安。 “也想吸一口旱烟?”老船夫察觉了赵有方的目光后笑问道。 “没。”赵有方收起好奇心,指向红红绿绿载了游客的船只反问老船夫: “您的船和他们的不一样,招揽客人也好,自己用着也好,您该好好装点这条小船,是吧?” “哈哈哈……!”对方笑声爽朗。 “您不觉得我讲的有道理吗?”他白皙的脸上两颊酡红。 “就是不舍得改动。划船划了一辈子,这双手只认得它的这模样。” “哦。” “再过些日子……”老船夫遥看下游平缓的河水,语气寂寥,“这船也没力气划了。打扮漂亮了孩子不稀罕接受它。”他说着拍下烟杆,“孩子长大了一下觉得陌生、不熟悉了。在赖安村生活挺自在的,真的……想不通这些孩子怎么就看不到生活的纯真。学坏了。学坏了呀。朴实的人生态度挺美好的。多珍贵。”痨话子地慢慢把心事吐露了出来,“可你怎么想得到?一家子聚一块儿吃饭聊个家常的,孩子当年就跟膝盖高那会儿整天喊抱、喊爷爷,这会子板着脸,全家人一碰上大气不敢出,这个时候别提多闷心的,我一直想着他是青春期——孩子嘴里跑出的怪词——的烦恼事……” 水流轻柔蹭过木浆,老船夫深陷家事的忧郁中,苍老加倍。 赵有方抵着下巴,专心做一名听众。 小木船像朵水莲花飘在水面,将老船夫的情感载向某处、某人心中。 “你一看就是好孩子。”老船夫摇头,有多期盼就相等程度的充满了失望——一个垂暮老人的期盼之情大大出乎我们的想象力。“他不像你。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看得人心里犯嘀咕这孩子天生是个恶人,我难过的,手把手教着他学这学那。到底他孩子时就受了伤害,心里留了印象:大家都不喜欢他!长大了就愈发让他们害怕。他却高兴着呐。高兴别人害怕他,一见到哪个村民瞧见他掉头就跑他直乐呵。” 小木船在叙述中飘到北下的浅滩。 浅滩这地没有大大小小的碎岩石,细细软软的金色砂石铺满地面。 身穿比基尼的“美美”、妈妈、婆婆们露出颜色和大小不等的肚腩,胖的、瘦的,身上擦了一层厚厚的防晒霜。 “美美”们的身边有靓“哥哥”们陪伴,互擦防晒霜、玩球球、戏水等; 妈妈们帮助宝宝建城堡,爸爸负责失败品的善后工作和苦力活(刨沙,搅拌泥水); 婆婆们在遮阳伞下享用冰镇饮料和水果,同时膝边环绕白胖的孙儿…… 当地居民有些背了冰棍箱叫卖,有些搭了简易帐篷出租游泳用具;一些出售茶点;还有的比基尼妹妹带了照相机和游客照相来赚取收入……你情我愿的买卖。赵有方撑起眼皮,眼里神采俱灭。 他无动于衷地轻呼吸,掀了眼皮看向话语已然中断的老船夫。 对方掌舵转向。眼里的热情不息。 是直面生活的热情! 赵有方暗想,总有些人活得贫穷困苦,他们弯腰驼背务农、强颜欢笑面对挫折和天灾,为某位有钱太太擦地板、劈柴、洗衣服,做着所谓下等人的伙计。一切为了谋生!可他们坚强地一步步行走在痛苦的生活中,真真正正热情地活下去。 当某位阔小姐无病呻吟,她就是活死人。两者的差距令人反感。 突然讨厌了自己——赵有方垂下眼。 和老伯一比,他不就是那位阔小姐? 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理由使人直面困苦和疾病后还坚持活下去?因为等待他的是失望和毁灭呀! 赵有方的多愁善感在带病状态下一发不可收拾,纤弱的情感易碎。 小船横渡河面,平稳地破开水面前进。 眼前,老船夫的双臂隆起不大起眼的肱二头肌,蓄了半寸长的花白胡子被鼻息吹得一颤一颤。 他在实现自己的承诺:高超的船技,不致乘客感到一丝颠簸。 尽管年事已高的他已经没了体力。老船夫没有倚老卖老! 赵有方拧下鼻子,轻咳嗓子: “我喜欢摇晃的感觉,”他说,“就像旋转木马,坐在上面兜圈子,上下晃动,看到的景物会带有特殊的颜色,人物和景色拥有别样的体现。”一手挠上后脑勺,笑容送给老船夫,“您船技好,目前为止我觉得自己坐在平地上、石头上,光靠背后不停地换上风景画说明了我在前进。您放松些。” “嗯……”老船夫沉吟。 “好吧。”他说。 “现在是要逆流而上吧?”赵有方别看眼,看着这边岸头的荒地问道。 “是呀!”老船夫语带笑意,笑容更加热情。 “贴心的年轻人。”他念叨,“老汉有这样的孙子就好了。” 当小船带了轻微的晃动均速行驶在这片河面上,老船夫开始上一轮的话题,赵有方继续当他忠实的听众。 金灿的阳光打上了严肃正经的苍白脸容,为其添上明媚的美感。 老船夫的黑红肤色则在吸取光热后愈加突显生命的苍劲有力。 一老一少,相得益彰地在这方小世界享受他们的静谧。 “某宁村临海而建,地势高,这里就不同了,海水分一支流从峡谷海湾流进赖安村(其余的绕过峡谷海湾回到汪洋大海),到这里按理说水流量受到了限定,可峡谷海湾在变小。放海水进村的关口逐年变大了。加上每年雨季低地平原就成了一片静湖,所以赖安村鲜少人能靠种地养活家人。生活前些年更加难过,就是度假村建立以前的日子。” “这条小分支的海水跑我们这里成了歧河。就是这条河。” “赖安村有渔船,现在也打渔挣钱。” “度假村的建立为村民带来了利益。整体而言好处有的。” “不妨说明白吧,就是有了这度假村生活才好转的。是小池一手创办的,里里外外的打点、宣传村子、投资各项水上活动,筹钱和策划了两年多,现在成功了。” “小池是我孙儿。” 老船夫的眼光移向赵有方,“就是让每个人都害怕的小池现在做了让赖安村改变的大举动。”他抿下嘴,眼袋重重下垂,“想一想光是说服村民做出改变就得花费多少精力吧——他们一直以来谁也不喜欢他。” “但是小池做到了。您为小池骄傲吧。”赵有方撸下发酸的鼻子说。 “嗯……骄傲。”老船夫犹豫地抚上烟杆。 “骄傲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事。”他紧皱眉头呢喃。 在老船夫思索比为小池感到骄傲更重要的事时,小船在用去先前顺水而下的4倍时间后达到峡谷海湾。 此地游客较多,占总数的四层。 高耸而立的峡谷海湾就像伏低腰背的双臂打开的大金刚,脑袋仰天,龇牙咧嘴,两条毛腿则直入水面下,临敌之姿。此时小木船就在大金刚的双臂间前进。 这里有赖安度假村(包括整个B市)最出色的大惊险活动。 有装备妥帖的攀岩,措施严谨和安全的蹦极,小汽艇的比赛,分别划拉了自己的属地吸引游客,也有一片潜水海域。活动围绕“大金刚”展开,只有划桨的小木船被严令禁止在峡谷海湾的一端入口(湍急的水流不适合没有电动力的手动小船)。 17、阿飞的失意……? 从峡谷海湾回到码头,此时时间am12:10,又花时15min穿越平原回到B旅馆,到赵有方在旅馆的一楼大厅见到阿飞,墙上钟表的时针和分针恰成一直线,即12:30。 阿飞喘着点粗气,脑袋耸在肩膀上,偏斜角度看向他。 赵有方抽出一张纸巾,撸下酸痛的鼻子。 对方的目光如影随形。她病态的两颊因为粗重喘气有了些血丝。 然而凶蛮的眼睛不减气势。阿飞对他成见已深,赵有方想道。 仔细地回忆,这次度假收获了一个别出心裁的点子,谋杀耶!——在此赵有方嗤笑;得到了某位佳人的青睐……(他情愿把这份恩宠当做皮球,一脚踢飞);认识一对度假中遭遇小三的夫妻;被小三厌恶。此刻自己得到一身病痛。 就悲惨程度而论,艺术家阿飞得五颗星,他受之无愧四颗心。 理应感怀天下沦落人之心情照拂阿飞,但对方对他没有好感。 赵有方又一次撸鼻子,决心没见到对方脚底抹油。 B旅馆的大厅有三三两两进出的游客,服务员C男挂了工作牌以老面孔端茶倒水,仿家庭式的大厅前方是一个小酒吧,巴台女一脸娴静地站在柜台后,背后一整排的各类水酒和倒置的玻璃容器,小姑娘笑容满面。 就见阿飞在吧台前坐下,身侧一只旅行小背包。 她这时抱臂打量妄图落跑的赵公子,一副十足的枕戈待旦的意味。 “好。”阿飞不咸不淡的口吻首先打破僵局。 “打算去峡谷海湾冒险吗?”她问道。 “我去了。”赵有方礼貌地回答。 “真不幸。”她讥诮地说。在赵有方的困惑中阿飞冷冰冰地解释道: “醒来后想起了老朋友说的一些伤心话,难得暴风雨的第二天放了晴天,结果没有心情一个人出门。现在碰上了还算能讲上点话的人,他却已经从外面玩着回来了。真不幸。到第二天,我想明天过后也不会有什么心情留在这里,真不幸,到时没人会恋恋不舍地和我道别。” 一个词连着出现三次,短短一分钟不到她就感慨了自己的三遍不幸。 赵有方尽己所能地控制不落井下石。虽然对方将“不幸”二字跑偏在了掉价方面,他告诫自己,把这段自我嘲讽逐字逐句分析就多少能体谅阿飞的失落。其实很不可思议,他认为这会儿自己应该富有同情心(上一刻还有的),但在阿飞话落,消失了。 为什么呢? 扪心自问,是阿飞的故意而为之成功了? 她不希望见到他的同情、怜悯,于是现在——她成功了! 赵有方揉下汗水过后的湿漉发根,额头带着点淘气的温度。 “你的朋友很没脑子。和芳红一样。”阿飞“失意”后向无辜人“开枪”。 “娱乐圈的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吸引男人,但她们的脑子不够漂亮。”她说。 “说到表演,她们在镜头前只晓得瞪大眼睛!” “对。”赵有方随波逐流式地依和,不让阿飞的火气加剧,“电视打开全是大眼睛的女人,我把电视台从BC转到CB、CE,吃惊的是A女人从BC、CB、CE……一路追来,眼见着所有电台的美女电视剧(现代偶像剧、古装偶像剧)是同一个人。就是A女人。于是皮肤白嫩、大眼睛、尖下巴和巴掌脸的女人,加上一头黑色长发,她们就是A女人。两年了,我除了认识A女人没认识B女人C女人。索性不看这类电视剧。” 阿飞张唇,倏然赵有方续上。 “说起来现在的导演就钟情A女人。所以他们热衷于创造同一版本的A女人。有些恐怖,这样下去电台(偶像剧播放的电台)就被A女人占领了!某天我打开电视,荧屏出现A女人洗衣粉、A女人洗发露、A女人纸尿布、A女人生发膏、A女人护肤品、A女人家电用器,等等的A女人占据了我的眼球,甚至她们侵袭我的大脑!当我关上电视,吃饭,睡觉,洗澡,坐车……A女人时时刻刻出现在我眼前告诉我注意饮食的营养平,早睡眠对身体有益,上车给老弱病残孕让个座,洗澡该用哪个牌子的沐浴乳,”平缓的语调,他双唇翕合说道,“当A女人代言了AC牌、BE牌、EM牌子的沐浴乳,麻烦大了,她们在我耳朵里争吵AC、BE、EM,喋喋不休——” “我觉得……” “我觉得太恐怖了!”赵有方一个大换气后打断了阿飞的打断他。 “与其怀疑明星、记者、模特的智商(对此已有无数人质疑过了),我认为有必要商榷导演、编剧、老师(选秀节目中的“叄叄”们)的智力等级。是这些站在别人眼皮上的人物选择了或千里马或花瓶的明星。但很少人会站出来指摘大人物的不是。于是A女人肆意横行电台的总原因在此!”他说完注视阿飞。 “你同意我的看法?”问道。 “同意……”她显得消化不良地吞下唾液。 旁听的巴台女听完大段废话——这位年轻女孩不对此类话题感兴趣,平凡的小脑袋也没接触过茶毒小孩子思想的电视剧一、二、三……M代。她笑容甜美地问候两位,询问是否需要一杯解渴降暑的冷饮。 头顶悬挂的电扇响着呼呼声吹起她的一簇翘发。 赵有方赞叹女孩可爱,抽出一张纸巾掩了唇口。他小心地点上一杯温牛奶。 阿飞看着温牛奶被送到赵有方的手里,眉头攒起。 “你搅乱了我的思绪。”她对他说。 “一开始我说的是……那个自以为有了很高成就的女人,没脑子!”阿飞要了一瓶冰啤,“从头到尾她就搔首弄姿地坐着,说着‘不对’、‘没有’、‘不可能’的否定词,她压根不理解我讲了些什么!你昨天应该清楚了她的头大无脑。” “‘胸大无脑’。”赵有方纠正道。 “我知道。”她低喝。 赵有方品一口牛奶,为阿飞立马阻止了他有可能的凯凯而谈感到满意。 瞧!他心里小得意,阿飞已经注意了一个话痨的人讲着无聊的话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光是听一个女人抱怨和辱骂其他人,这行为本身就无聊透顶!他何不为自己找点小乐子,消磨难捱的两人时光。太傻了,一味听阿飞机关枪式的牢骚太傻了。现在阿飞开始认真对待他了。假如阿飞没有,赵有方想他会持续无聊的话题让她闭嘴。 赵有方抱住牛奶杯,密集的汗水令衣裤紧贴身躯,在这炎热的气候实在不好受。 然而呼呼作响的电扇吹得他毛孔尖叫,尖叫着要他躲进被窝。 “我的脑子很好使。”带着野草钻破岩石的坚忍,她说,“从小到大我的成绩优秀。数学和语文是全A,化学和物理成绩名列前茅,就是体育课我也主动帮助老师搬器材,和老师聊几句自己的烦心事(胡乱编一个,只要能博得老师的欢喜和同情),所以体育成绩A。到了升学进入本校的大学部,我依然得到一个好成绩。” “但是人生对我不公平。日复一日地学习是为了什么?我思考过很多遍。” “什么都没发生。”自问自答。 赵有方叼住杯沿,从杯口上挑眼睛看向柜台顶层的玩偶。木头做的玩偶。 “我的脑子不应该浪费在书本上!”阿飞的声音忽然活泛,带了激情。 “想一想,你原本在超市排队买一份打折的鸡蛋(绿色鸡蛋),就因为挣钱不易。追根究底是这个社会过于冷情。即便是你双腿残废了没有工作,社会给予的保障仅仅是让你不至于饿死,不保证你的皮包骨消除。又是什么造成了这个社会如此冷酷的缺乏人情味?同样的学历选A不选B,A和B拥有相等的劳动力、智力同一水平,但是拒绝B的理由可以是外貌长相,身高,语言交流能力和气质问题。不公平的社会,属于‘我们’!” “答案是——阶级意识和贫富分线。” “人总是存了势力心理和自私狭隘的黑暗想法(慈善家只是伪装完美无缺)。” “我必须为自己争取想要的。如果没人看到我的努力,只此方法可行。” “谁心地善良,谁性本为善,那是他不了解它的反面。是他被太多的爱护着。” “我必须为自己争取。”阿飞搭上赵有方的手,在对方把视线落在她脸上后加重语气,“一介弱女子有了勇气后运用她的智慧,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紧盯他的眼睛,“你是个好人。某种意义上看到需要帮助的人能及时伸出援手的好人。” 一分钟的沉默。 赵有方凝视被阿飞抓手里的右手,思绪混乱。 阿飞的脑子短路了?她昨天以前看他就像是看一只蝼蚁,有那么一瞬是在看绿头苍蝇。 她不惜把他当做无缝不盯的害虫。而现在她夸他是圣母玛利亚…… 源于喜怒无常的情绪。艺术家阿飞……等于喜怒无常? 赵有方不愿丧失心底的绅士风度,他松开牛奶杯。 “我确实对弱女子心软,”他说,“所以你——” “我喜欢阿乔。” 赵有方抽回手。总不能回答“我早知道!”他避开对方热忱的目光。“哦。哦。”含糊回应。 “半小时以前芳红去了峡谷海湾,阿乔一个人现在旅馆,就在这里。我,”阿飞重新抓上赵有方的手,“你帮我约阿乔出来。” “芳红穿了绿色的泳衣吗?”话不假思索地出口,完后赵有方想到D女人曾说起过这事。 “呃。”阿飞迟疑,“大概吧。她走的时候穿了裙子,泳衣在包里吧。这里和某宁村不同,一出门要走许多路,又要乘船,芳红的泳衣在那里会换上的。” 人的潜移默化真可怕。赵有方想,他心里藏了还有哪些其他人的想法? 回过头再看阿飞,她说什么? 阿乔——? “阿乔怎么没去呢?”他问。 “他大概……我不清楚。生病了?心情不好,和芳红吵架了,和别人有约会,谁理呢?” “我觉得自己帮不上你的忙。” 阿飞看着面露难色的赵有方。 “我小时候就喜欢他。”她说。 “初恋的感觉到现在了,你感觉到的十有八九是错觉。”赵有方劝道。 “打从见到阿飞我就坚信自己还爱着他。虽然有过男友,心底想着的是阿乔。我们小学六年是同班同学,阿乔在位置上安静坐着时,他的侧脸在吵闹的课间瞬间凝固为永恒,我记得那份恬静和藉由此而来的心悸。现在的阿乔是个严肃的小老头,可我爱他这个人!” “阿乔已经有了自己的妻子。” “你是说芳红?”阿飞放开赵有方,口气偏冷,“她会拖累阿乔。一天过去,一天过去,当阿乔满头白发,芳红给他的是在心灵上附加重锁。他会变成活着、而没有感情的傀儡。我可以让阿乔的人生拥有激情,让他精彩过完这辈子。让他的灵魂漂浮起来!芳红只会将他的灵魂沉入沼泽。” 这个女人野心勃勃! “你完全可以自己找阿乔说清楚。”赵有方好脾气地说(仅剩的一点)。 “他在躲我。” 赵有方瞬间为阿飞的斩钉截铁感到一丝难堪。 显而易见阿乔站在妻子的背后而拒绝阿飞。理应阿飞为目前的局面难堪。但阿飞的眼神和语气莫名其妙地使听她讲完话的赵有方觉得难堪。 岂有此理!赵有方生气。 他不该为自己悄悄知道的秘密难为情! 事实阿飞亲口承认她的第三者身份。她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想,他可以更加理直气壮一些。 然后拒绝: “你的请求强人所难。”赵有方话落果断离开。 18、D女人 六月十八日,天气晴朗的一天,暴风雨肆虐一天后到来的大晴天。 亦属反常的气候变化。 早饭期间从B旅馆的广播得知:今日万里无云,晴,适宜外出活动。 D女人早饭后拜访了猫女人,并在对方答应她的一个请求后搭车离开赖安村。半小时后D女人到达某宁度假村仿ABC旅馆的广场。 看着气派的仿ABC旅馆,再联想峡谷海湾B旅馆的破旧,D女人走进大厅。 她心里多少念着B旅馆的赵有方。 难得赵氏集团的公子有颗平常心。就是傻了点,她想。 前台小姐是前天下午见过的黄鹦嘴小姐。 这会儿她的工作比较繁重——七点半是大多数客人醒来的前后时段的重要点——忙于应付睡醒后的客人们各种奇怪的要求:假牙的洗漱水不是这个牌子的,喜欢柠檬味的洗发水而不是樱桃口味,等了一夜的蚊子没有出现所以特意买来的最新版电蚊香一点不知道它的作用效果,为什么不组织一次相亲活动……如此的要求,电话铃声一刻不停地叫嚣着他们的各式牢骚。 D女人温和地笑着上前打招呼。 得到黄鹦嘴小姐的抱歉一瞥后她静心等待对方的空闲时段。 am07:55,电话铃声渐转少之。 黄鹦嘴挂上电话,嘴角拎起职业性的微笑。 “需要帮助吗?入住登记就在这里。”她对D女人说,“咨询客房服务和解除服务项目可以向左走,咨询室有专业解说员。抱歉,先接个电话。” “您好。是前台服务热线电话。对,是的……但是您……” 铃声的响起吸引走黄鹦嘴的注意。她认真答复话筒另一头的住客。 D女人被冷落一旁。她本人开始打量进出门厅的各类人物。出于职业习惯,D女人每每抓住闲暇点推论他们的性格和习惯,由衣着、言谈举止、神情、携带的宠物等,通过大脑的飞快运转将表面现象罗列出的所有可能经过一一删选后留下最精确的结论。就在常人眨眼间她就完成了这项看来不大能的工作。完全得自于D女人自小锻炼的成果。 八点零八分,D女人解析了三位年轻女孩的个性后转过身,此时铃声暂歇。 黄鹦嘴松一口气,依据以往经验知道往后会有老大的时间段拉开客人们的无礼要求。 她认真凝望等候多时的年轻女士,发现自己前天傍晚见过这位女士。 “请问您是入住?”语气疑惑。 “我想调出前天的视频,就在大厅人来人往间我记不大清自己当天做过一件事没有。” D女人困扰地皱下眉,“很重要的记忆,今早回想起来一片模糊。我特意做了半小时的车从赖安村赶到这的,”她温和的眼中有抹受伤,以及为黄鹦嘴带来麻烦的歉疚,“你可以帮助我吗?” “一件很重要的事?”前台小姐放轻声音询问,尽量让自己带有人情味。 “很重要。关系我朋友的幸福。” “有些时候我们确实会忘了做过或没做过的某些事,又或者残留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我们也会忘了去做。”黄鹦嘴拨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瞟眼不远处的摄像头。再次看向流露了淡淡的——令她在意的——忧伤的女士,她似下定决心地推出笔记本电脑。 “就在那天晚上我忘了删除它。”她谨慎地说道,“原本是没有的,今早却见到它在这里面。”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D女人说着夸张地盯眼路过的客人,饱含戒备之色。 “希望里面有。就在咨询室慢慢看,现在里面没有客人。看完后我会记得删除的。” “我会给你们的服务打分A+++。” D女人表示了自己的感谢后进入咨询室,接着谢绝咨询师的好意,她打开十六号的视频。 这是一段完整的视频资料,从am07:00到pm10:00。 画面打开就以赵有方的侧面写真为起点。 D女人了然地笑笑。赵有方对女人的魅力值不低。也难怪“那位”对赵公子不放心。 鼠标将时间归零后从头开始播放。 一百平米的咨询室内灯火明亮,咨询师坐在办公桌后翻阅时尚杂志,桌角一厚摞打印用A4纸。七排塑料座椅的末位角落,D女人正耐心地寻找着犯罪破绽,两眼锐利。 am07:18,衬衣长裤的吴乔走出门厅。 暂停,倒退。 男人眼角往左,瞥去一眼。 就在吴乔一臂开外,脸容精致上妆的时尚女人。红色迷你短裙,花边复古衬衣。 am07:28,吴乔拎着购物袋回来。去除比色差,购物袋里装了玫红色泳衣。 神色如常的男人。 晚一分钟,时尚女人踏进旅馆大门。 am12:20,女艺术家阿飞穿了鹅黄色泳衣离开。手提小包(放泳镜,防晒霜,毛巾等用具)。 am12:32,单穿黑色平角短裤的吴乔和身穿玫红色泳衣的妻子一同走出旅馆。 点击视频放大。 芳红手里抓了一只小包。 D女人抄出笔筒的一支黑墨水钢笔,从桌右角扯下一张稿纸(咨询室配备的)。 钢笔沙沙在稿纸上写下一串字母:SHE YOUNG N701 视频退回阿飞离开的一刻,同样记下一串字母:SHE YOUNG N702 两厢对比,序号701和702相连。 芳红和阿飞拥有尾数相连的一系列手提小包。标记事实一。 pm02:05,吴乔光着膀子回来,芳红稍后进来,两人随即去服务区取了浴巾裹住身体。 15秒回放。第二遍回放。 吴乔下意识将浴巾遮掩左肩。 左肩有类似擦伤的伤痕。与原先存在差异的事实二。 事实三,芳红架了一副大红色太阳镜。 泳衣的衣带勒紧了她的膀子。归结为第四个事实。 D女人退后身子,拉开距离细看——她心里存了某个已知的想法,正通过肉眼来捕获蛛丝马迹,证实该想法在某种状况下被发现的可能。 然后她叹息,不为可能性过低,而为想法本身遗憾(没几人能产生该想法)。 继续专注寻找线索。 第三次记下小包的身份讯息:SHE YOUNG N702——本着一丝不苟的专业精神。 pm05:45,芳红戴了一顶淡蓝色软帽先一步离开,阿乔殿后。 pm06:05,阿飞晚归。 奇怪的女人,在外面游逛多时因而泳衣被高温蒸干了水分……? 鹅黄色泳衣,小包,标志性的苍白脸色。 ——SHE YOUNG N702 在为小包写下身份证明时D女人嘀咕“一条狐狸尾巴!”心情不错。 错误的小包序号,此乃第五大事实。 于是将五个既定事实一一誊写在稿纸上,其后D女人开始观看时长八分钟的有趣视频。 赵有方对阿飞的关心,冷淡。阿飞的不以为然、审时度势、突然仓惶离开。赵有方被身后出现的阿飞吓破胆,阿飞的发怒,赵有方的强忍(想象抬起爪子,却迟迟不敢挠人的小猫咪)。最终阿飞拖了行李箱离开仿ABC旅馆。 关闭视频,D女人沉思。她认为这段视频有教育意义,对未来的合作伙伴(手下吧)有所裨益。能够帮助他的分析和洞察力。 于是D女人掏出——早已准备的——U盘。传送该视频至U盘。 D女人把借出两小时的电脑归还黄鹦嘴小姐,感谢之词冒出,关切之词继续。 她稍后为难地收起下巴,目光降低视线以下十五度角,显得无措。 “看来我真的在出门后弄丢了他的订婚戒指。” 好女孩黄鹦嘴当即出生安慰: “别太难过。丢东西的毛病我有,我妈就警告了好几次。丢在这里的东西大堂经理会拿去登记。没记错吗?我现在就打个电话,这星期内遗失的戒指都会登记在薄。” 前台小姐话落极有效率地打通大堂经理的专线。 “对,一枚订婚戒指,这星期内。”她老练地叙述。 “有三枚?请您稍等,这边马上会有更详细的特征描述。” “能告诉我戒指的某些特征吗?比如戒指内刻了名字……” “狗。”D女人希冀地回答,“戒指内圈刻有‘忠诚’,外型是狗尾巴草。” 最后大堂经理表示遗憾,言说没有这枚戒指。 理所应当,D女人编造的戒指在这里怎么会出现呢? 这下黄鹦嘴又连连安慰D女人,后者皱下眉头,开始为寻找戒指想新主意。 “知道吴乔的妻子吗?她是最后一个见到戒指的人。我想她能给我一点提示。” “这个……” “她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了?”三分焦急,七分无奈。 “我可以先查一下。不过,还是看过她的资料吧!” 好在没有客户打来电话,前台小姐打开柜肚里的台式计算机,指尖噼啪点击键面,输入密码,然后调出吴乔的信息,顺便查找吴乔的妻子芳红的信息。 入住信息,个人信息(身份证明),信用卡和银行卡的使用情况。 黄鹦嘴看完这对夫妻的信息,同样抱歉地说明李芳红已经离开这里。 “除了有李芳红在入住当天从取款机取了叁仟元整人民币的记录,无法获得更多讯息。” “我再出去走走,兴许在某张坐过的桌底下找见了。” D女人说着勉强自我安慰的话,一头扎进失落的情绪中离开仿ABC旅馆,演技优秀。 上午时间10:20,D女人在开往B市距离此地最近的一家七世八界分公司时接到一通电话,来自赖安度假村的峡谷海湾B旅馆。 “那就跟着他。”她说。 “已经发生的事只有一个既定事实。我要把这个事实抓住。尚未发生的事有多种可能性,你帮我遏制其他不良可能。” “回来后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现有的证据。” “他们的手段我十分清楚。” “现在?去确定动机。” 接下来D女人到达七世八界的一家分公司,以顾客身份投诉职员吴乔,然而该公司就在联系各地分公司和总公司后并没有找到吴乔这人的工作合约书。即两者没有劳动和付薪水的主动与相对被动的关系。 D女人喝过秘书小姐带来的咖啡,一语惊人: “我要给吴乔夫妻买一份巨额人身保险。” 之后的时间关于两方洽谈,工作内容主要围绕秘书小姐的顶头上司巨无细靡地告知D女人购买人身保险的条条款项,有关投保人、保险人和被保险人的三者关系。首先谈及投保人(D女人)和被保险人(吴乔夫妻)的相互关系:投保人对被保险人不具有保险利益的,合同无效,对以下具有保险利益:①本人;②配偶、子女、父母;③与投保人有抚养、赡养或者扶养关系的家庭成员、近亲属;④与投保人有劳动关系的劳动者。即吴乔夫妻不符合上述四点的,D女人不能为他俩购买保险,尤其是所谓的巨额人身保险。 最终上司好脾气地把吴乔和李芳红的已买保险的复印件单据取出,摆放D女人面前。 “唔……奇怪。”他自言自语。 “意外保险不是人寿、人身、财产保险,买多了——让人误会。”他嘟囔。 D女人翻看两份资料,心头疑云拨开。 第六事实,七世八界的两家分公司分别有吴乔和李芳红的两份意外保险。 一旦李芳红没了,受益人吴乔就是不小的富男。相同的情况,吴乔没了,李芳红是小富婆。 19、猫女人 猫女人,姓名昶田郁,国际知名模特,二十岁嫁了大自己十岁的医生,婚后两年丈夫锒铛入狱,随后六年的感情世界丰富:和年轻的男演员谈恋爱,被富商猛烈追求,接受某企业家的求婚,插足某模范夫妻的婚姻……至今昶女士单身。 现如今二十八岁的昶女士游戏花丛。 不论周遭几番情感的波涛欲将其覆灭,她妩媚轻笑。 真真令无数优秀的仰慕者低垂眉目的厉害女人。 昶田郁在两天前狠狠批顿D女人后,带着想通了的觉悟,她以看好戏的心情插足其中。 昶田郁对自己说尽所能的帮助迪。当然,她最后看到的是迪想法落空时的无措。 事实会向她证明,一向天塌不惊的迪是个心思缜密之外的想象力丰富的女人!——怀此想法便油生一股恶意的快感。昶田郁想要这天快快到来,为此她定然全力以赴——帮助迪,把阿飞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迪,然后全心全意——扁嘲迪。她想,终于到了迪被她踩在脚下的一天。(没人可以向昶田郁施舍!) 这时候听从迪的安排跟上赵有方的一举一动就是明智之举。 昶田郁今早醒来就仔细留意赵有方的行动。 am05:20,赵有方在房门前拦下奔走忙碌的侍者,要求送来一杯热牛奶。 am10:10,赵有方离开房间,气色较差。 吃早午饭,选择偏僻的小路到达低地平原,穿越平原,达到石子湾,河岸边和抽着旱烟的船夫闲聊,随后赵有方登上小木船。 昶田郁同样登上一条木船,吩咐船夫紧随其后。 小船顺水而下,13min到达浅滩,8min横渡河面,逆水流而上52min后到达峡谷海湾,8min横渡河面,顺水而下回到起始点,13min。总计用时95min,即一个半小时零五分钟。 从河岸码头回到B旅馆,用时15-20min。 来回一次折腾,至此时间过去两小时零五分钟。 若是加上赵有方的15min早午饭,果然,此时此刻12:30。昶田郁一身粗布衣裙,静悄悄跟在赵有方身后进入峡谷海湾B旅馆。 然后等候一角,看着女艺术家阿飞如何说服赵有方加入她的阵营。 25min后,赵有方拖着鼻涕离开。 时间am12:55,昶田郁坐在原地,回忆二十五(二十六)分钟以前闪过眼前的一幕。 当时女艺术家阿飞拎着旅行小包行色匆匆地从赵有方身侧的另一条小路经过,随后先一步到达B旅馆。 昶田郁沉默地看着原地不动的阿飞,忽然她对那只旅行小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越是盯瞅旅行包,一阵睡意袭来。原来昶田郁早先为防止晕船吃了颗特效晕船药丸,现在竟晕乎乎地开始渴睡。她揉下眼皮,喝下一大口冰镇果汁提神。 酸爽的果汁一定程度上起了醒神的作用。 忽然阿飞动了,起身,拾起旅行包,结账,走出B旅馆。 昶田郁亦步亦趋。拐过一个折角,随即见到阿飞进入一户农家。 只见门前谷场上有孩子嬉笑着追逐,大门敞开,里面偶然展现一角衣裙。 昶田郁上前,在孩子们面前蹲下,一手抓住最小的男孩。 “你喜欢什么?”她笑问道,猫眼甚是温柔。 “漂亮的糖纸。”三宝说着瞄向大宝,“水龙枪,泥人。” “旁边的是你哥哥们?”昶田郁顺着孩子的视线看向另两个小的。 “大宝和二宝。” “你就是三宝咯?”她收回视线,凝望三宝的眼睛。 “妈妈起的。”三宝一手抚上昶田郁的长发,随即欢喜地抓住一把。 “三宝,见到刚才进屋的姐姐了吗?是住这屋的吗?” “对。就住我家。” 大宝和二宝不见生地走近昶田郁,瞧见自家弟弟正享受美女姐姐的关怀,不无嫉妒。撅了小嘴忙推介自个儿。 昶田郁一个个夸过仨孩子的聪明伶俐。 “我们做个游戏。”她对他们说,“进屋的姐姐,你们看见了吗?手里有一只旅行包。”四人躲在屋角一侧的阴影,昶田郁向三小鬼施展魅力,“你们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我送你们水龙枪、泥人、闪亮的糖纸。好不好?” 大宝挠上小脑袋,带着点得意说:“我知道。” 二宝和三宝争相说道:“我也知道。” 昶田郁眨下猫眼:“不许骗我。” “一条裙子。”大宝说。 “短裙。”二宝补充。 “淡粉色的短裙。”三宝详加说明。 “一件白色外衣。” “镂空的白色外衣。” “有蕾丝花边的镂空白色外衣。” “一双凉拖。”大宝皱眉。 “高跟的凉拖。”二宝皱鼻子。 “青色的高跟凉拖。”三宝咧嘴。 闻言大宝瞪二宝,二宝瞪三宝,三宝无辜地眨下小眼睛。 “有一只化妆包。”大宝慢条斯理地说,说这话时大有二宝继续补充就掐他脖子的意思,牙齿咬得咯嘣响。 “有一副望远镜。”二宝无奈地给出不相同的答复。 “有一副太阳眼镜。”三宝俏皮地笑笑。 昶田郁揉下三孩子的脑袋,口气略有失望。 “那位姐姐进屋时就穿了淡粉色的裙子,上面穿的是有蕾丝花边的镂空白色外衣。鞋子是一双青色的高跟凉拖。”她叹气,“你们是和我开玩笑吗?”假意难过地垂下眼眸。 “可我看到了呀。”大宝申辩。 “就在早饭以前看到的。”二宝肯定。 “嗯。”三宝重重点下脑袋,为两位兄长打气。 昶田郁的眼角忽而捕捉到阿飞离开的背影,轻拍三宝的肩膀。 “现在就进去看一眼,然后告诉我。”她说。 “吸血鬼姐姐还在。”三宝扭捏。 “脸白白的吓人。”二宝吐下舌头。 “我看到她走了!”大宝勇气可嘉地说,“我去!” 三分钟后,大宝和二宝、三宝蹭蹭乎乎地跑回来。 “一只化妆包。”大宝似模似样地禀告。 “一副望远镜。”二宝有样学样地说道。 “一副太阳镜。”三宝小脸严肃地回答。 “没了。”三孩子异口同声说道。 “没有发票?妈妈买玩具和新衣服时,店里的叔叔阿姨会给的一张小纸条,发票,没有吗?” “我知道发票。”大宝骄傲地昂起小脑袋,“老师教过的,妈妈也告诉了大宝。” “就在包里,有三张。”他又说。 昶田郁轻舒口气,想到迪曾经提起的发票一说就多了几分忐忑。 “我去给姐姐拿来。”大宝自告奋勇。 “不可以拿的。”三宝犹豫地拉住大宝的手。 “妈妈说过不可以拿别人的东西。”二宝看向昶田郁,“会被揍。” “拿给姐姐看一眼,然后就放回去。”昶田郁安抚两个小滑头,语气颇为欣慰。 更加迅速,这次大宝两分钟不到就攥了三张发票纸跑回昶田郁的身边,一起跟去的二宝则在屋里和妈妈“打太极”,三宝乖巧地守在一旁注意其他可疑视线。 昶田郁接过发票纸。三张。 一张是购买泳衣的发票,娇人丽女牌墨绿系列泳装,伪人丽店,19800RMB,6-16,07:23; 第二张是油画的购买发票,清脱俗店,《海景》,6-15,07:23; 最后一张发票则是两年期购买的一枚婚戒。 昶田郁打量大宝和二宝,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她拍下两孩子的肩膀,轻笑出声。 “走,先给你们买水龙枪和泥人。” “等二宝吗?”发话声重叠一起。 “大宝去唤二宝。” “这就去!” “我想要闪亮闪亮的糖纸……” 昶田郁没有想到,现在一个小小的坏习惯养成容易,到往后这偶然教唆孩子偷翻别人包包的坏习惯转变为顺手牵羊的一个完美的恶性契机时,她实在该悔恨。作为年长者,她应当在孩子拒绝她的要求时收手(二宝和三宝提到拿人东西会被妈妈揍),也不致恶习日后导演了一出悲剧。 此时的昶田郁开开心心地带上三孩子买水龙枪,等等。 半小时后她和孩子们分手,顺带捎走后者已然遗忘的三张发票。 当昶田郁回到B旅馆,她一眼看到回来有一会儿的D女人,对方站在窗前向外观望。 下午两点缺一刻,昶田郁交出三张发票纸,一并交代了赵有方前半天的行程。 D女人打量发票纸。忽然问道: “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阿飞?她从另一条小路先赵有方一步回到B旅馆?” “没错,之后就在这里向赵有方说尽某人的坏话。这个女人对有妇之夫一点不死心。” “听他们说阿乔没有和妻子芳红一起去峡谷海湾,现在这里?” “对。居然说服赵有方帮忙安排他们俩的约会。” “赵有方拒绝了。” “他一脸被气到的拒绝了,然后上楼去了。” “这个我知道。”D女人边说,边翻看结婚戒指的一张发票。神情悄然严峻。 “你呢,把什么弄清楚了?”昶田郁问道。 “仿ABC旅馆的人——工作人员——留下的印象是,阿乔和陈芳红离开了某宁度假村。” “就这样吗?”猫眼微眯,“你电话里说的‘过去’、‘未来’现在没有意义了吗?” 此时D女人嘀咕。“这对邪恶凶残的夫妇!”一把收起发票纸。 她抬头,察觉了猫女人的气恼。 “当然,”D女人说,“它们有切实的意义。” “那么——在凶案没有成立的情况下——你口中的动机是什么?” “钱。钱财。” “为钱?”昶田郁轻哼,“我以为会是情杀。一连串看到的都是男人被女人纠缠,女人死不要脸地纠缠男人,而正室原本该扯了女人的头发大骂‘不要脸的小三’,或者对她大吐口水,现在却在房里一无所知。” “谢谢。” “什么?”昶田郁大惑不解D女人的感激之情。难道迪以为她在帮忙? 确实,她在帮忙。 但昶田郁是为看迪的笑话才做了这些。 D女人不在意昶田郁的郁结,右手伸进口袋,手指攥牢三张发票纸。 现在证据就落在她的手里。她想,一旦××在峡谷海湾遭遇意外事故被媒体曝光,一旦警方打捞了这具冰冷的尸体,正义绝对会捆缚凶残的杀人犯!她会亲手上交证物,确保一再逃脱法网的谋杀犯下地狱。 “所以你一直认为的受害者是谁?”昶田郁好奇。 “无辜的李芳红。” “李芳红?但她在我和赵有方回来的半小时前出去了,去了峡谷海湾。”猫眼不觉张大。 “你不追过去吗?”她追问。 “如果是李芳红,你一开始就该让我盯上的人不是赵有方,是李芳红。”昶田郁生气道。感觉迪的脑子不够灵敏好使。 “但是,早就来不及了。” 但闻D女人的一声呢喃。 20、失踪女人上 赵有方离开觊觎有妇之夫的女艺术家后回房睡觉。身体倍感疲劳。 然而噩梦不断。 和赵爸的争吵。关于继承人的问题吵得脸红脖子粗,没有父子情义; 恼怒男友“闭关修炼”。闯入书房捣毁男友的作业,双方大动拳脚,大有一刀两断的断情绝意; 赵氏集团一夜间垮台。房子被查收,车子被查收,赵爸因挪用公款坐牢,赵妈下落不明…… 四下里无助,赵有方的生活以“昏暗”、“无光”等黑色系词语形容。 就此挣扎在噩梦中,煎熬不断。 光怪陆离。 “我不要游泳。”声音传来。空洞。就像没了鱼和水的玻璃缸——内里空无一物。 “所以我藏起了泳衣。”蓦然黑色人影显现,拉住赵有方的胳膊,后者挣动不得。 “阿乔生气了。他知道是我藏的。” “阿乔……变了。”黑影逐渐显露原形,“叔叔带我走吧。” 是神色呆板的芳红。 傻姑娘芳红正努力说服赵公子——和她私奔! 沉重感。 桎梏受困的存在感。 赵有方惊恐地喘起粗气。毛骨悚然。 “我和叔叔玩游戏。”芳红凑近,下一刻,张开血盆大口。 “啊!!…” 406号房内传出一声惊慌失措的大叫。 时间,下午一点半零五分。 “砰砰!”敲门声紧随大叫响起,“砰砰!” “赵有方?”门外女人焦急地低嚷,“赵有方!” 床上,赵有方一头虚汗。 他慢一拍地从梦境中脱身。 然后踢踏凉拖,开门。身子依靠门框。赵有方以眼神询问此刻出现在他眼前的D女人——所为何事? “我听见你的尖叫声。”对方字字重音,语速缓慢。 闻言赵有方垂下肩膀,后退一步,为D女人对他和房间的探看大开方便之门。 “做了噩梦?”D女人的视线逡巡一圈,问道。 “破产,家里人关系搞僵,男朋友和我分手……够吗?” “梦与现实相反。”D女人进门,仔细查看赵有方的脸色。“你需要休息。” “还梦见芳红让我带她走。”赵有方一屁股坐倒床上,疲惫不堪,“就用吓死人的大嘴巴威胁我带她离开阿乔。”察觉D女人的愕然。话匣子打开,“实话实说吧,我就是被她吓醒的。居然还一而再地对我说‘和叔叔玩游戏’,麻烦的女人……” “这可不是好征兆。”D女人轻声说道。 “我已经重感冒了!”赵有方拖过床尾的外套,穿上。 “回家养病吧。” “赵爸忙着工作。男朋友忙着工作。我妈——天知道在哪个角落?” “你自己。你自己要求回家,不可以吗?” “一个人?”赵有方的肩膀无力地垮下。“多没意思。会出门度假就是受够了一个人。现在挺不错的,人多,闹哄哄的。” “出门吗?”D女人看眼他的外套。 “玩手机。” 赵有方说着拿出手机开玩“小星星碰碰消失”游戏。 一旁的D女人再次环顾406号客房,安心之余退出房间,关门。转过走廊便打通一则电话,并言词中肯地交代目前赵有方所面临的处境。 pm01:45,才一小会儿,来电铃声取代小游戏的“叮叮”脆响。 接通。赵有方两耳凝神细听。 “回来。”两字。 就两字。眼睛瞪向天花板,赵有方等待更多的文字。 现实沉默。 通话记录显示过去三十秒。 三十一秒…… 好比“我想你了,回来吧”,“赵有方,别耍大少爷脾气!” “卢编,这里这条。”电话另一头的女声说道。“还有这一条,加上之前的……” “全改!”男人甚是严厉地吩咐: “告诉他们两,没做完这份就别吃晚饭。” 赵有方眨下眼,拎开耳边的手机。 “卢编!那个作家——说好了明天截稿,开天窗……!”另一个焦急的男声紧接道。 “这种事我说过自己解决。找玲助理。” 小男友一脸不敢置信。 “卢全……!!”赵有方狮吼,“咳!去死!!……” 话落迅猛掐断电话。 赵有方随即扔下手机,夺门而出。 下楼后拐进餐厅。 醒来后肚子疲软。赵有方点一份西红柿蛋汤面和一杯热牛奶。 此时心中气火,他进食飞快,且胃口大开。待赵有方麻利地咬完最后一根面条,他满足地躺椅子里抚摸鼓鼓的肚皮。 赵有方在离开餐厅后碰巧被热情的胖村妇拉去玩纸牌,二对二,三局。 赵有方和胖大婶对阵俩骨感美女。第一局,骨感美女赢,赵有方和胖大婶的额头被画上一只四脚爬行类动物:王八。第二局,骨感美女赢,赵有方和胖大婶的脸颊一侧新添一只小王八。临末最后一局,结果同上。 说来牌局气氛紧张刺激。 无何今日赵公子脑子混沌,一连几次记错牌,出错牌后直接导致败局。 最终赵有方脸上顶着一只大王八和两小王八被胖大婶大骂笨蛋,逃也似的离开一楼后庭。 然而赵有方才躲开胖大婶,下一步又落入瘦竿村妇的魔爪。 换装?男仆?端茶倒水……? 简言之,赵有方换上了一身经典的男仆衣装在茶馆来来往往地为客人端茶倒水。 半小时的劳动后则得到一包红茶。 当赵有方打量疑似开过封的包装袋,再看老板娘笑得恋恋不舍地嘱咐他明早再次光临(打工),他拔腿就跑。 巨遗憾今天是赵有方的不幸日。 随后的时间被大伯拉去玩桌球,输得一塌糊涂后被惩罚为杂草丛生的后院除草;受邀参加胖大婶(一起玩纸牌大婶)的生日晚宴,和骨感美女们一起包饺子,又不小心一头扎进灶头烧着板寸头,吓得三只王八失色。 胖大婶家。 赵有方心有戚戚地端坐小木板凳上,任由骨感双胞胎美女嘲笑他的笨手笨脚,就连主角胖大婶一边包饺子,一边忍俊不禁。 “傻小子。”胖大婶笑呵。 “多可爱。”骨感大姐为赵有方擦脸。 “我喜欢。”骨感小妹给赵有方抛一个媚眼。 “我也喜欢。”大姐瞥眼小妹,夸说,“比村里的小男人好看多了。” “妈,我喜欢他。”小妹勾上胖大婶的手臂,黏糊说道,“姐又跟我抢。” “我……”赵有方抖下嘴皮子,“有喜欢的人。” 刹那寂静。 骨感大姐把毛巾扔赵有方手里,走人。 骨感小妹委屈地抽下鼻子,走人。 赵有方不安地看着胖大婶,就怕对方一样甩手走人。 胖大婶继续包饺子,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儿。 “别理她们。”她说,“被宠坏了。爱胡闹。”然后问赵有方,“多大了?” “二十四,大学毕业。” “家里几个孩子?” “一个。” “爸爸和妈妈身体好吗?” “两老身体健康。” “有工作没呀?” “……还没。” “你那对象小你几岁呀?” “……大了点。” 赵有方局促地缩紧身体四肢。“我没帮上您忙。”他两眼看着胖大婶灵巧的十指包出一只只白胖的水饺,不由赞叹,“您真厉害。胖水饺赶上千军万马,一排一排的。” “好吃着呢。”胖大婶骄傲地自夸。 “肉拌芹菜?” “芹菜,荠菜,白菜,青菜,四种混肉。还有三鲜馅的。” “我明天给您打理后院的草坪。” “我家后院干净着呢。是刘老头。刘老头就爱抓你们年轻人上他家后院拔草。就爱拿他那破玩意儿唬人。没事,在这里多吃些。大娘喜欢你。” 等到赵有方吃过水饺,给过祝词,和骨感姐妹告别,踏上回程,晚上七点他准时达到峡谷海湾B旅馆门口,随即被怒气冲冲的阿乔整个正着。 夏初六七点,世界依然亮堂。 阿乔大步子往外走去,头也不回。 赵有方疑惑地进门,和巴台前的阿飞打个照面,对方心神不宁。 索性赵有方绕开阿飞,匆匆往楼梯口赶。 或说意料之内——赵有方不会意外在阿乔夫妻和阿飞周围出现D女人,这会儿D女人坐在靠近楼梯的隐蔽位置监视阿飞的举动。 “回来啦。”D女人起身,走近。 “你是在等我回来?”赵有方上楼,边问跟上的D女人。 “我担心你。身体好些了吗?” “一下午都在出汗。体力劳动出汗,惊吓出汗,烧退了。” “你挂了卢全的电话。” 赵有方顿足。耳边的声音平静,但细细咀嚼,字里行间在责怪他挂电话的任性之举。 “你把手机扔在了房里。”D女人陈述第二个事实。 两人视线齐平,赵有方狠皱眉头。 “你太任性了。”D女人口吻责怪。“你让我为你担心了一个下午。包括卢全。” 赵有方加快脚步回房。 到房门口,D女人神色平静地注视眉间焦躁的赵有方。 “李芳红失踪了。”她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赵有方不耐烦地反问。 “你今天梦见她了。” “那只是她那天给我的印象过深,才让我做了这个噩梦。” “那天。哪一天?” “某宁度假村,芳红和阿乔、阿飞一起出去游泳的一天。满意了?” “你现在头疼?” 赵有方放下抱住脑袋的双手,怒视D女人。 “我感觉自己一团糟!”他低喝,“从我选择了这趟度假,一切变得愈来愈糟。卢全还是沉浸在工作中废寝忘食。他雇佣你——仅仅出于对我微末的责任感。我爸至今认为我在家里当米虫。别管我妈。看!现在你告诉我芳红不见了,这是在暗示我——一场谋杀?难道——该死的!真有一场谋杀在我身边发生!?” D女人放缓态度,眼神温柔。 赵有方抬手,“别说安慰我的话。挂卢全电话,芳红的事,私自出门度假,这些会过去的。就像感冒发烧。全部会过去的。” D女人挑眉,对此不大认同。 “那么我告诉你,阿乔刚才跑出去寻找他的妻子芳红了。” “顺便一提,芳红出门的这段时间,阿乔一直在B旅馆。相关人等可以证明。” “当然,阿飞也会有自己的不在场证明。” “什么?”赵有方怪叫。 21、失踪女人下 赵有方不解地看着D女人。 既然对方说明阿乔和阿飞不可能在芳红出门的这段时间有所联系,即两人不会和芳红在峡谷海湾碰面,现在的、包括之前的谈话,关于三人之间谋害的假设有什么意义吗? 假如芳红的失踪不简单(有人蓄意谋杀弱智芳红?),阿乔和阿飞的嫌疑会在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下消失。那么,谁是导致芳红不见了的主因?D女人的态度目前为止没有改变。她坚信有人被谋杀。而现在芳红就在这有预见性的情况下被谋杀——暂且认可D女人的观点。所以,三人之外谁是凶手? 追根究底,谁会对芳红下毒手? 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吗?突然从医院跑出来的精神病人不小心杀了芳红。 牵强过头。这个解释一点不符合D女人描述的——是场循序渐进的谋杀。 一个色情狂杀人犯吗?同样不符合上述要求。 一个从某宁度假村的仿ABC旅馆追来此地,然后对芳红实施暴力手段的……色情狂? 谁又最适合戴上这顶“色情狂”的冠帽? 赵有方的迷茫悄然被不知名的恐惧顶替。 念头一闪而过。 假如—— 假如芳红被色情狂谋害,在阿乔和阿飞之外的,恰巧今天去过峡谷海湾的人,并且认识芳红的男人…… 貌似——眼下——就有一个人符合…… 赵有方脸色难看地盯着D女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不得不提,在到达峡谷海湾后,赵有方确实上了岸。 赵有方以上厕所为由将峡谷海湾的景点大致看了一遍,因此回到小船时他给老船夫带了一瓶冷饮作为迟到的歉礼。但如果以这短暂的五六分钟蓄意谋杀一个女人,时间上已然充裕。装作熟人来到芳红身边,手一推,将芳红推入水中,随即跳入水中和芳红戏水,暗中实则—— 思绪在一条道上飞速奔跑,愈来愈不可挽回。 赵有方心中慌乱。 不对!他想道自己没有理由谋杀一个弱智女人! 双掌成拳。赵有方尽己所能地维持镇定。 “为什么不跟着阿乔,芳红也许是玩累了在哪儿睡着了,你应该跟阿乔一起出去,也许阿乔到后会……”会亲手掐死芳红。赵有方猛然捂住唇口。 “我不觉得……”D女人语调舒缓,口吻冷厉地回道。 “抱歉。”赵有方匆忙打断对方的话。 他不安地垂下眼睑。重复,“抱歉。”声音透过指缝传出,含糊,“但我觉得芳红只是玩得累了在哪出休息呢,所以现在还没回来。” 心口泛起一阵恶心。 赵有方没法想象,如果自己成了最大嫌疑人,一切看来会多可笑。 原本把D女人的天方夜谭当做笑话的人,抱着好胜心击败D女人的他,现在得知芳红下落不明,更隐晦地感知自己成了“杀人犯”,他——赵有方——应该表现得一如先前的不以为意?还是等待尸体确认后来自警方的盘问? 该死的一切全赌在D女人的假设上! “没事吧?”D女人询问道。 “告诉我,你觉得……芳红还活着吗?”音色不能自主地战栗发抖。 赵有方偷瞄一眼D女人,对方锐利的目光捕获他的视线。 赵有方不自然地别开眼。一路被D女人灌输的想法现在被初步肯定,他没想到其影响出乎想象的彪悍。 时间以38千万米的百倍光速延长。一秒变了百秒。 现实中第三秒过去,赵有方的煎熬则在等到D女人的回音后消下。 “芳红的死是既定的事实。”她说。神色沉重。 芳红死了?!这下子赵有方没感慨完时长一日三秋的痛苦,心,猛地下沉。 “有怀疑的对象了,是吧?”疑问变成陈述。赵有方深吸一口气。 “确实。我心里有认定的嫌疑人。” “芳红现在会在哪里呢?”赵有方自语,眼睛看着D女人。他似乎期盼对方给予回答。 “水里。”D女人不负所望地说道,“几天后会被打捞上岸。” “卢全很信任你。” “唔……他见过我的办案能力。几年前的事了。” “你,”赵有方的肩膀沉重的跨败,“相信我吗?” 沉默。 时间再次折磨赵有方的神经。 此刻想到的竟然是自己的问题。尽管关心不见了的芳红,还是更忧心自己的处境。赵有方承认,事到临头的麻烦事使他束手束脚,脑子一点不够用! D女人忽然抬手,右手食指点触自己的脸颊。 “这里,两边,”她说,“口红印。” “什么?”赵有方迟钝地捂上两颊,惘然。 “口红印。” “口红印?” “在卢全为你担心的时候,你却在两位美女面前接受亲吻。玫红的,浅红的,唇印清晰,应该是不久前的事。我不晓得应该为了你隐瞒所谓的沾花惹草,还是如实告诉卢全。事实上私家侦探之类的活计就会得罪人。”D女人说道。 “你说卢全?”赵有方后知后觉,话落瞧见D女人眼中的一抹诧异。 “难道在为其他事担心?”D女人反问。 “你可以告诉我。”他湿润双唇,紧张地吞下唾液,“为什么肯定芳红就是……死了。” “我向你解释过了。”D女人目光一闪。 “什么时候?” “画。地毯上的血迹。” “血日?”赵有方粗哑着嗓子问,“还有仿ABC旅馆中的血迹吗?” “仔细回想我说的话。答案就在里面。” D女人倏忽皱眉,摇头。 她掏出一条手绢,“擦擦。”意指两个口红印。 赵有方依言擦净骨感双胞胎美女留下的纪念品,心头怪异感不下。 血日?是说有人使用暴力?芳红打阿乔?阿乔打芳红?还是芳红打了阿飞? 血迹?任谁都可以留下的血迹会是芳红的?阿飞的?阿乔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仿ABC旅馆和峡谷海湾B旅馆有什么联系? 明明芳红和阿乔已经离开了某宁度假村。 明明芳红今天是一个人去了峡谷海湾。 在这个时间点上依然不见芳红的人影,是说不通的。峡谷海湾的负责人明确地告知游客:七点过后一切营业停止! 只剩另一种可能,芳红正跟随末流人群赶回B旅馆。 “明天是难得的晴天,卢全让我代为转告一声‘想你’、‘望归’。”D女人说。 “你相信我吗?” 信任的话题第二次提及,D女人不由轻拍赵有方的手背,点头。 “我是说芳红的事。”赵有方凑低,收敛下巴,“你相信这件事跟我没关系吗?”语带焦虑。 D女人凝望赵有方。她睿智的双眼令人无所遁形。 “你相信我的吧?”赵有方干巴巴地说道。 “自然是相信你的。”她回应。 “不过,”D女人轻拂额前的短发,语气坚决,“明天你就回家。” “我……”赵有方不大乐意。 “明天过后有三天的大暴雨。今明两天是反常气候。一般来说雨季的暴雨会连续半个月,甚至更久。别拖拖拉拉地难下决定。” 思念男友是一回事,如今芳红的事更加严峻。 一日没有结果,心底难安。倘若芳红是意外落水……? 赵有方的一颗心慢慢回归平静。“我要确定芳红今晚能不能回来。”说来说去,他还曾向D女人夸下海口,说自己会好好监督阿乔夫妻。然而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的?对。是阿飞。芳红也许是随处走动,然后忘了回B旅馆的路。 晚上过九点,赵有方的第二猜想在阿乔以一副落魄样由着村管陪伴回B旅馆时被打破。 他们寻遍峡谷海湾没有芳红的下落。 过十点,第三猜想同样落空。挨家挨户问过,没有芳红的人影。 果不其然,芳红落水了? 怀揣一丝侥幸入睡,第二天醒来赵有方得知芳红整夜未归,外加下落不明。 这天如D女人说的大晴天。大老远就看到太阳金灿的滚边,白胖的身体让人不敢直视。 am09:40,赵有方邂逅该地警察。 宽大的警服埋没矮小的身板,对方肤色偏暗的脸上有一双黑亮的眼睛,粗短的手指迅速持笔记下一连串的证词。小警察不时因着回答满意地点头附和,警帽堪堪留下眉眼。 调查对象正是报案的阿乔。 赵有方走近,早饭后的散步作废。他仔细地听这两人的谈话。 “为什么没有一起去?”小警察公事公办的口吻。两眼笔直地看着阿乔,笔头自己记录。 “一点私事。我不想隐瞒,是心情不好。那会儿没一点心情出门。如果知道芳红一去不回,我不会生她的气。真的。其实芳红出门前说找不着泳衣,我之前才给她买了一身新的。这次……她居然和上次一样骗我说什么找不着泳衣。我是有一点生气,所以一个人留在B旅馆干生气。” “你的妻子擅长游泳吧?” “为什么这么问?她说去峡谷海湾坐游艇,这不需要会游泳。而且会穿救生服。” 小警察目光不瞬地盯着阿乔,继续盲写。“擅长游泳吗?”问道。 “才学会不久,基本游泳没有障碍。”阿乔吐露实情。 “从昨天中午12:00出门,到现在,09:44,”小警察瞥眼电子手表,又迅速看向阿乔,“一直没有回来?” “没有。” “昨晚七点整出门寻找,找了船夫到达峡谷海湾后被村管拦下,然后你们一起找遍了整个峡谷海湾的景点,你确定自己没有疏忽?” “我认真找过了。”阿乔眉宇浮现不耐,强作忍耐道。 “哔哔。”警务人员的电话响起,小警察果断接通,倾听另一头的汇报。 “好。知道了。” 言毕小警察刷刷记下一堆信息。 “那么,我们找到了你的妻子昨天穿的一条红色连衣裙、一双红色平底凉拖,还有一只手提包,里面有一条毛巾、化妆用品。”小警察微不可穿地抿下唇,对阿乔说,“不过东西不在峡谷海湾,它们在北面的浅滩。” “我不知道芳红去了浅滩游泳。”阿乔烦躁地说道。 小警察收起笔记本,打量阿乔的神色变化。 “你很幸运。至少李芳红是在浅滩不见了。” “你什么意思?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接受你的审问!是为了找到芳红!” “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高兴吗?毕竟一个脑子不好使的……” “砰!” 阿乔一拳头打中小警察的脸面,愤然再出一击,小警察有所防备地拦截下来。 赵有方“嘶”的抽气声。袭警? 小警察擦下鼻血,瞧眼听了墙根多时的赵有方。他面不改色地对阿乔说: “我们该去浅滩了。” 待小警察和阿乔走开,赵有方踌躇片刻后跟上。 22、三方证词 警察阿方得到队长的指示就开始例行调查。 可以说阿方是个与众不同的警察。尽管报案人吴乔一再强调说自己的妻子从昨天中午十二点离开B旅馆就没有回来过,并且神色担忧地细说了妻子李芳红有些智力低下(怕被人拐走)。阿方依循老习惯,第一个展开调查的对象针对报案人吴乔。 六月份的峡谷海湾B旅馆不像冬季的门庭冷落。 阿方在门口扣实两颗因为天热而解开的纽扣,理正衣帽,这才步入湿热的旅馆。 前厅距离酒吧不过十步,人们离开旅馆前势必经过巴台。 吧台女艳鹅十年如一日地守着酒吧。 她这会儿正支撑着圆俏的下巴出神。阿方上前招呼一声,脑子里迅速浮现遥远的画面:扎着马尾的小女孩笑容甜美地跑过沙滩。健康的肤色在阳光下洋溢着特殊于年轻人的活力和朝气,她跑着,跑着,猛地扎进了愣神的小伙子怀里。爽朗的笑声穿透海风。小伙子红着脸好半天手足无措。阿方压下对艳鹅的心思。 毕竟艳鹅姑娘有了对象,现如今他想着两人混个脸熟、做个朋友。 阿方把自己的来意告诉艳鹅。他想了解吴乔昨天有没有时间从这里赶到浅滩,然后跑回来对大家说妻子去了峡谷海湾坐游艇吹风,而不是跑去浅滩游泳(造成溺水身亡——这是对目前李芳红的失踪最好的解释)。 “真狠心。”娇小的吧台女责备阿方的冷血质疑。 “她可能被淹死了。你们居然怀疑她的丈夫。”她说。 “这是工作。”阿方就事论事地板起脸说,“我对得起这身制服。” “呸!”她小小的鄙夷他的冷血无情。“赖安村每年有人淹死,每年他们的丈夫、老婆、孩子去警局报案,你总是隔天就做出让人生气的蠢事。失去亲人后他们需要的是关心,才不是被一遍又一遍的质疑!所以你活该被人丢进臭水沟里。 警察阿方在其位、某其职,三年来兢兢业业。哪怕办案形式和采取的手段不让人苟同,阿方问心无愧。 但是谈及被丢进臭水沟的不好回忆,阿方的眼中掠过一丝受伤。 警察阿方掏出笔和小本子。 “先说说吴乔昨天十二点过后有没有离开过这里。”他尽量保持平常心说道。 “吴乔。我记得他来问过哪里可以钓鱼,顺便想买一副渔具。”吧台女遵循三年以来的习惯,心里即便气得不行,冷着个脸给出答案。“两点整他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将近三点半。十二点到两点他就在这里,到他带着鱼桶和鱼竿回来后就没离开过。一直到他出门找自己的妻子。” “这一次你对时间的概念相当清晰。” 阿飞的疑惑一经产生就直接地拎至眼前,然后解决。 艳鹅素来心细,她立马察觉了来自对方的怀疑。弯弯的眉毛瞬间绞成一条麻绳。 她心里实在恼火。 回答完了就让他滚!艳鹅生气地想道,再也不搭理他了。木头锤子! “嗯?”阿方催促道。 “我这就告诉你。”艳鹅深吸口气,“吴乔的妻子临走之前穿的一身衣裳就像移动的篝火,她丈夫倒是安静地往这一站,反衬——我形容词没多学。他们的搭配就是引人注意。当时吴乔来这喝了一杯冰啤,我顺便往上瞧了眼时间。所以有印象!” “十二点有印象,吴乔来喝了一杯。两点有印象,吴乔过来问哪里可以钓鱼。” “将近三点半的时候他问我穿着红衣红裙的女人(他妻子)回来没有。” “所以说吴乔在两点到三点半之间有可能趁着钓鱼偷偷溜去北面的峡谷海湾吗?” “这我怎么回答?”吧台女用力拍下桌面,生气说,“你该去问何伯。” “对。我该去问何伯。”阿方附和。“何伯看管鱼塘。”他收起笔纸,迟钝地发现艳鹅姑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瞪视他。心疙瘩一沉。“谢谢配合警务人员的工作。”感谢的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致谢的意味听来却消失没有。 “当官的呀。我也只能配合呀。”小女人冷声回应。 警察阿方僵着面皮再一次说声谢谢。转了身就往门外走。却听身后飘来一句“木头锤子”,带着艳鹅的咬牙切齿。忙加快步伐离开。 赖安度假村有条挺大的河,不深,里面的鱼种类丰富。 河水四面的土地种了整齐的蔬菜。周边视野辽阔,一眼望见远处的灌木丛和矮树林。 阿方警察跑上河道前的草地就被波光粼粼的河面抚平了心口的创伤。 他循着小路到达岸边。河中央的一条小船正悠闲地停留不动,阿方扬高臂膀,朝小船吆喝两声,见对方船里有人回应就席地而坐,等着小船靠岸。 何伯是个可爱的小老头,喜欢给小孩子讲故事。阿方耐心等待何伯的小船泊岸,不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何伯抓在手里的情景。干瘪的十指根根有力。哪怕他费尽全力地挣扎,何伯手到擒来地钳制了他的双脚双手。小老头一边笑着,一边兴致勃勃地讲着出海捕鱼的冒险故事。同行的小伙伴则早先就溜了个干净。 “是阿方。”身子骨健朗的何伯撑着竹篙。小船靠岸。老人家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打起招呼,“好阵子没见了啊。艳鹅抱怨了没见着你就好。呵呵,小丫头就喜欢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样。是来这度假玩的?何伯带你出海钓鱼……” “何伯。”阿方动作利索地拍干净身上的泥草,表情严肃,“我是来公办的。” “瞧我忘了。”老人家眼瞅着对方笔直的警服,想明白来似的一拍手,笑说,“村里出事了?” “您不知道?外来游客有人失踪了。今天早上局里就接到了报案,队长派我来这里调查。” “这一回是想知道谁的事?” “昨天两点过后有没有什么人来过这里钓鱼?” “这可不好说了,村里的小姑娘带了弟弟妹妹的也有。两个外来的漂亮姑娘。一个年纪轻的小伙子(讨人欢喜呀)。还有上了年纪的小老弟。总得知道他长什么样吧?” 警察阿方点点头,从记事本里取出事前准备的一张折叠资料复印纸,上面打印了吴乔和李芳红的三寸照片。 他把它交给何伯。“上面男的。”说道。 老人家抓起来左右观看。 “倒真见过。”何伯没会儿就啧啧出声,告诉阿方,“小伙子问我能不能教他钓鱼。结果一教就成了我们爷儿俩一块儿窝起来聊天。小伙子喜欢听我讲出海冒险的旧事,时不时也能冒出一个问题。走那会儿我舍不得,抓了他的手腕留了十几、二十几分钟的样子。” 阿方可以想象何伯的热情。他收回资料,展开小本子。 “试着回想他来那会儿,您记得当时大约的时间吗?”问道。 “两点出头。你也知道每天两点一到我那小孙女就跑来问‘钓了几条鱼呀,妈妈等着呢’。小伙子过来问我借船(我可舍不得把船借出去)时也说一个人闲着两个小时后想做点啥事。解闷。他那小妻子去了峡谷海湾,正午时候去的,留他一个人在旅馆。我们爷儿俩投缘,我请他上船,还别说,小伙子挺能沉下心的。” “他什么时候结束钓鱼离开了这里?” “三点半缺一些吧。二十五、六分钟的样子。原本小伙子是三点要走的,我就拉了他一把。” “这期间——两点出头到三点半缺四、五分钟——他没有离开过这里?” “哪能呀?我就怕他走了。这手可抓紧着呢。” “也就是说。”阿方打量记事小本。上面清楚道明吴乔有两位时间证人。“他不可能去峡谷海湾(或者说北面的浅滩)作案。”艳鹅和何伯证明了吴乔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七点没有嫌疑。 记事本往前翻。阿方皱下眉。 从昨晚七点,吴乔一直在峡谷海湾和赖安度假村之间奔波。吴乔没去过北面的海滩。 所以?吴乔是纯粹找不见妻子李芳红后去警局报案。 所以,今天在北面浅滩发现了李芳红下水之前脱下的衣物,说明—— 这个女人是失足落水。已经溺水身亡? 警察阿方没有险恶的用心。相反,一开始阿飞就从最坏面着手调查,是为了证实最坏一面的不可行性。此时此刻阿方慢慢地舒展眉头,打心底舒出一口气。大概,他想着,李芳红是游泳时不慎手脚抽筋,在一个浪花打过来时不幸溺水(和三年来失足溺水的人遭遇了同等命运)。 阿方收起些微的怜悯心,神情恢复一本正经。 “何伯,您的船该送去修理维护。”他说,“有漏水。” “还可以再撑些日子。呵呵,阿方工作结束后就陪何伯钓鱼去。” “最近都很忙。” “阿方忙着工作已经说了三年了。何伯也不知道哪天盼来阿方……”老人家难过地抹把脸。 阿方警察抱歉地一鞠躬。 “难怪艳鹅丫头不想见你。真的是木头锤子。” “艳鹅有对象了。”阿方板着脸说,“何伯以后别拿艳鹅说事,让人听见了对艳鹅不好。” “就你小子相信。艳鹅说这话是堵你呢。木头锤子!” 回去的心情和来时大相径庭。阿方木着脸,心里想着何伯的再三叮嘱:给艳鹅带一束花,讲几句顺耳好听的话给艳鹅听。 于是阿方警察第二次进入峡谷海湾B旅馆时手里抓着一把顺路采下的野花。 表情羞迥的警察站在旅馆的门厅口踌躇不前。阿方怀疑何伯的话缺乏数据作为参考,即不可行。 而就在阿方尴尬地接受进出客人的注目礼时,B旅馆的侍者经过。他好心情地请人进门。 “艳鹅刚才气呼呼地走了。”年轻的侍者好心的告诉阿方,“让我帮忙顾着巴台。” “我不是来找艳鹅的。”阿方警察略微难堪地转开眼睛。 “那这花?” “哦。花。”他尴尬地推给对方,“我以为是一把草。给你了。” 同样一身制服,显然身份不同的侍者为难地接过打理漂亮的花束。“那你这是来给我送草的?”他上挑的丹凤眼因为觑见旁人的暧昧目光而抽搐一下。冷声说道:“关于你们受理的案子,其实我想给出一点意见。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阿方的注意在案件被提及时很快集中。他抛开杂念和对方面对面坐在巴台前。 “我也不大好说。昨天我见到他们闹矛盾。不是很厉害的矛盾。一场口角之争。”侍者凝视阿方的双眼,说,“但在下午,是三点左右,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女人。”他以疑惑的口吻继续,“她在出门前穿的是红色衣裙。下午我虽然说自己见到了她——那只是一个背影,是眼熟的一道背影。穿的却是素雅的粉白色衣裳。” “一个背影酷似李芳红的女人。” “嗯。我还知道一件事,有个男人——白白净净的,很斯文,他是李芳红(?)丈夫的朋友,昨天他就去了峡谷海湾,十二点半才回来。” “半小时。在芳红出门半小后他就回来了。” “从这里赶到浅滩,以一个成年男人的脚程,加上快船。而且他提早走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有机会在浅滩等候李芳红,然后半小时,即十二点半赶回来?” “我是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你。”侍者把玩花束,眉眼柔和。 阿方警察盯着记事本。一个和李芳红的丈夫有联系的男人。 良久他抬起眼,看向发小。对方确实给他提供了一条线索:和李芳红有暧昧关系(?)的男人,既是吴乔的朋友,同时出门去了峡谷海湾(他也去了浅滩吧)。提早一步得到了这条线索。接下去是对吴乔和李芳红身边的人进行调查。 “对了,你又惹艳鹅生气了?” “我不知道。” “哦。反正你每一次来都会把艳鹅惹着。” “我不知道。” 警察阿方的肩膀不知不觉地垮下,眼里闪过慌乱。他不知道为什么艳鹅生他的气。 “这花挺漂亮的,谢谢。” “你喜欢就好。”他的嘴里泛出大片的苦涩。 “我会把它,”年轻人抿下唇,“交给艳鹅的。” “正阳——”阿方眼里感激。他挺直腰杆,郑重其事地说道: “谢谢。” 23、调查 赵有方心情忐忑地尾随小警察到达浅滩。 赖安度假村的游客并没有因为尚未确定的失踪案件感到不适,他们对警察的出现指指点点,好奇警戒线的竖起,但在阳光下毅然从沙滩助跑——奔向大海的怀抱。 赵有方从一艘外表华丽的快船下来就愈发感到胸口滞闷,呕吐的欲望势不可挡。不知道是没了老船夫精湛的船技,还是因为快船的气味和它乘风破浪的颠簸,又或者心里本身厌烦目前的一切,他捂着嘴踩上松软的沙滩一刻就急于寻找厕所之类的公共设施,却不想跑开两步就跪倒在沙滩上吐得胃里空空。 泛酸的食物吐完,晶莹的唾液挂在嘴角。 一手捂住肚子,腰背弯曲。赵有方匆匆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抹去嘴角的秽物。 胡乱地蹭着细沙盖去呕吐物,原地蹲守。不多时有好心的游客抬他去阴凉的树下休息。 他躺在凉椅上,目光浑噩。赵有方多想驱动双腿赶上阿乔。 然而眩晕感伴随着他的行动——加深。 赵有方扯开领口,像条脱水的臭鱼张大嘴巴吸气。 “我在门外偷听妈妈和爸爸……” 孩子的声音从椰树背后传来。听来他对于成功偷听家长的谈话觉得无比荣耀。 孩子得意地又说:“老谭家的人——谭耕林——昨晚没回家。” “谭耕林是谁?”另一个软嫩的声音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妈妈和爸爸神神秘秘的,关了门不让我知道。可我现在全知道了。” “小哥好厉害!” “那当然。”孩子自我肯定。“妈妈说老谭家的人‘凶’、‘坏’。” 赵有方扶着额头起身。他想着小警察和阿乔上岸后离开的方向,提脚跟上。 风景慢慢地后退。带了腥味的海风窜入鼻间,头脑意外地清醒起来。 赵有方的寻找不难,由群人聚集成的半圆形弧线外,他看到吴乔情绪激动地抓着大红色的一块衣料,走进了看清是衣物。对方像只好胜的公鸡对小警察发难(吴乔的沉稳这时候完全抛开)。 “现在不用二十四小时后报警说芳红不见了?——见鬼的规章制度!”吴乔一指蓝茫茫的大海,“二十四小时后?你到哪里找芳红?她就在里面!你们现在应该巡逻海面……”他气冲冲的走向小警察,拎高手里的红色短裙,“这东西很重要吗?”问道。 “如果芳红抓着游泳圈正泡在海水里等待救援,你就害死她了!”短裙被甩在小警察的脸上。“拿去吧。”吴乔陡然放声大笑,语气加重,“拿着它去把芳红找回来吧。” 赵有方神色惊惧。 游客原本对警察的询问一知半解,“看到一个穿了红色上衣和裙子的女人吗?”答案“很多。”他们趁着晨光微曦便早早来到浅滩占得一席之地,之后组队打沙排、游泳比赛、和孩子们堆城堡、在天光大亮中感受大海的魅力……肚子饿了就吃上一块自带松饼,或者去零售小店买一些食物。累了就躺在沙滩上晒肚皮。这是闲散的游乐。没错,在穿着制服的警察以一副事态严峻的表情查问哪里能找到红衣女人以前,他们确实闲散地享受沙滩、海洋、阳光浴的乐趣。 但遗憾警察的找寻成功了:他们找到了无人认领的一身红衣红裙。 于是警戒线拉起。在附近范围驱赶慵懒的游客。 接着是照相,记录几名游客无关紧要的说辞和想法,联系同僚。警察严谨地遵循办案步骤。直到他们等来高度偏低、身材偏瘦的队长,连同队长身边的伤心男人。后者才大致地了解情况(仅仅警察之间几句话的交接),停留原地的游客就见到男人伤心过度后的火脾气。 至此,游客知道,有个女人——大概溺水身亡了。 感慨,不幸的女人…… 阳光温暖。赵有方的双手却是冰冷,掌心渗出细密的冷汗。 一瞬间,赵有方直觉森冷的恐惧降临:拿着它去把芳红找回来吧。这是吴乔的原话,伴随着吴乔怪异的笑声。就在一瞬间,不知名的神经被触动,赵有方的脑海中迅即浮现一句话“拿着它——红衣红裙——你们也找不到芳红!” 赵有方擦拭手心的汗水。 找不到李芳红。如此看来,赵有方承认,芳红没了。 试问谁会去谋害一个智力低下的女人?阿乔不会,他爱自己的妻子。阿飞不会,芳红应该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保持戒备心。即使这个女人会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谁会和一个弱者女人计较呢?所以说芳红没了。她的生命被大海夺去了。 赵有方催眠似的告诉自己,李芳红已经落水身亡。 但是为什么,他不安地自问,芳红偏偏来了浅滩游泳? 赵有方清楚地记得某宁度假村时芳红的游泳还需要阿乔从旁指点。 芳红骗过阿乔,没去峡谷海湾。她竟然在浅滩游泳。可是为什么这么做? 不明原因,赵有方下意识里避开更多的疑问。 如此便好。他想道,以后决不能放任身边的女性朋友独自下水。 峡谷海湾B旅馆。 昶田郁得知警方调查吴乔夫妻后毛遂自荐。 前天五人一起喝下午茶的地方,临窗而坐。昶田郁饶有兴趣地打量警察阿方,对方拘谨地僵硬着全身,从落座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染上一丝红晕。他的手按在记事小本上,右手保守地放在胸前一拳处,紧贴桌面。 阿方随时开始谈话的架势。只是少了一点警察的威严感。 昶田郁妩媚一笑,暗想腼腆的男人委实是老实和木讷。 “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她修长的食指点在桌上展开的一纸资料。 “但是我认识另一个女人。”猫眼微眯,追忆的口吻道来,“一个自称艺术家的女人。既有勇气横刀夺爱,又有自信趁虚而入。”瞧向阿方。“说实话,她抢男人的手段粗鄙。毫无美感。我当她是乱吠的狂犬。”语气转而诱惑,音色沙哑,“追男人和抢男人,是一门学问。” 阿方敛低目光,不自然地记下女艺术家的信息(此刻阿方不了解阿飞和吴乔的关系)。 “话说我们前天,这里,五个人,进行了一场不大愉快的茶会交流。迪和这个男人谈得不错。”昶田郁的指尖移向男人的三寸冠照。“我,女艺术家,赵有方,相比下逊色他们两的相处。赵有方是个闷葫芦。”说这话时她有意瞥眼阿方。“女艺术家大谈艺术和谋杀。” “谋杀?”阿方问道。有一点惊奇,语调拖得比往常慢两拍。 “她说谋杀是门艺术。高尚的艺术。”昶田郁狡黠地眨下眼,“我不让她得意,全盘否定了她的艺术论。” “我不懂什么艺术。”警察阿方随后问道: “当时吴乔的妻子没有出席茶会,什么原因?” “除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和他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排除迪,我和他们是初次见面。”昶田郁思索后补充,“赵有方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其实,迪和赵有方在外的两人,我不喜欢他们。不论这个男人看着有多正经、女艺术家有多聪明。” 她的猫眼凝视阿方,“言归正传,女艺术家对这个男人有意思。” 警察阿方迟疑地顺着白皙的手指看向三寸男照,“吴乔?”声音听来平静。 “不相信吗?这里的吧台女知道。昨天中午十二点半,她听到了,女艺术家的大胆示爱。” “公共场合对吴乔示爱,十二点三十分?” “具体说来不是。她利用自己的借口说服赵有方,帮她约见吴乔。”昶田郁回答,“不过赵有方没有答应。所以她说的‘喜欢、爱’听了才可笑至极。” “女艺术家喜欢吴乔。”顿下,“请问您昨天的行程安排——?” 昶田郁微怔。 警察阿方熟悉了对方的节奏后恢复常态地进行询问、做笔录。 下一刻,昶田郁眉间飞来被冒犯的怒意。 “我认为自己已经给你指明了追寻的线索。”她说,“不好说。真不好说,我的记忆每当生气时就发生混乱。不如我们再找个时间谈。”昶田郁起身,唇边一抹讥笑,“如果有必要,我可以请我的律师亲自上警局和你们谈。到此为止了。” 女人雷厉风行地离开。 阿方警察甫一记录完毕谈话的内容,抬头,眼底迷茫。 警察阿方回头分析记事本上的内容,女艺术家,赵有方,和吴乔谈得拢的女人。心知自己需要更多地了解这三人和吴乔夫妻的情况。 之后的时间阿方通过B旅馆的服务生,即前天接待五人的服务生口中知道,吴乔和女艺术家徐乐飞是苏迪的客人,赵有方和猫眼女人则是苏迪小姐的朋友。以上五人谈到艺术、人生的价值、女人的问题(服务员隐晦地说起自己当时的感受:那个女人——漂亮的苏迪小姐——对吴乔很有好感,后者亦然。)和工作内容。徐乐飞在茶会未结束时气愤离场,赵有方整个下午显得郁郁寡欢,猫眼女人优哉游哉地度过下午时光。苏迪和吴乔互相递换名片,相谈甚欢。 等到阿飞问到徐乐飞对吴乔有意思吗?服务生表示不清楚。 警察阿方带着所得资料计算先从哪方着手,转眼注意到时间已是十一点过半,索性找一处地方先填饱肚子。 回到北面的浅滩,警察刘东早在发现李芳红留在沙滩上的衣物就向小队长报告,并且遵照指示给局里打了电话,要求派人沿着歧河自南向北一路搜寻海面(峡谷海湾一带到北面的浅滩,搜寻范围乃至浅滩以北的流域)。 此时刘东不高兴地捡起证物(红色衣裙),再次小心地装进塑料袋。 忽然小警察开口,问道:“没有包吗?” 从赖安村来浅滩的游客一般自行携带防晒霜、浴巾、游泳装备,或许带了午餐。因而他们会挟带轻便的背包。李芳红不该例外。 刘东自觉地解释:“也许被人拿走了。” 吴乔的一通发作被忽视。他强忍不耐,冷声说:“芳红的小背包也许真的被什么人偷了。”在大笑过后的表情变得平静。如果忽略随时发作的恼火眼睛。说到被偷,吴乔飞快地扫视人流,其中含义不言而喻。“但是小队长,”他又冲小警察挑眉,“还不快派人——出海寻人?” 小警察闻言,不易察觉地瞥眼人群外的男人。后者从赖安村跟到此地。 他一面应付吴乔说已经派人搜寻芳红的下落,一面怀疑年轻男人和芳红的失踪存在联系吗?小警察以办案的累积经验察觉男人或许知道某些实情。有必要,他要找这个人问清楚。想着,双眼精湛地打量对方。略显苍白的肤色,虚浮的脚步(赵有方正转身离开)。 大体,是性格软弱的男人。小警察心忖,但五官端正,眉宇的正气看来他品行不错。 “吴先生,”小警察对吴乔说,“一旦有所进展会跟你联系的。” “不需要我坐下来慢慢等你记下那些将要存档的重要口供?”吴乔问道。 “会有警员来找吴先生——例行公事。”小警察平静对待吴乔的挑衅。铁面无情。 “好。我等着。”吴乔收回视线。 等到吴乔转身,刘东出声提醒: “在离开赖安村以前请留下联系方式和住址。” “最好,”小警察附和,“把认识的朋友,留下他们的一两个联系方式。” “我会的。” B旅馆的406号房被客房服务的工作人员打开。 距离赵有方出门半小时后,年纪偏大的大妈在简单地整理出房里的垃圾后出门,正要关上房门,戴着副太阳眼镜的长发女人突然出声阻止: “先别关。”她说,肩上挎了一只小包,“进去取防晒霜。” 软心肠的大妈回想那床上脱下的男式衣裤,目光逡巡女人时髦的打扮,心下了然。是谈对象的年轻男女。 不好多说,她点过头就走开两步去敲隔壁的门。 太阳眼镜女人迅速闪进门。 推着推车的大妈听到轻微的关门声,心想这闺女白找了借口进屋找男人,偏就小男人不在屋里。心思转过,眼前被407房的黑漆门缝吓了一跳,抬起的手也就此僵住。 只见407的住客大方地打开门,笑得欢甜。 “不需要客房服务。”短发女人说道。 闻声大妈迟疑地别过身子。 不知怎的觉得这闺女是盯着旁边的406号房。她想难不成是闺女喜欢上了隔壁的小伙子?这就是自家闺女常说的两个女人加上一个男人的三角恋情?一点不好。 而显然,客房服务需不需要,大妈照旧领原数额的工资。 不过真好,今天405号挂了“免”牌,407号房也不需要客房服务,活该她落得一身轻松。想着她走向下一间客房。 24、和阿飞的交谈 406号房,只见行李箱被翻开,衣柜被打开,抽屉和床铺被翻找过的痕迹一目了然。 床前,女人趴在地板上探看床底的风光,一阵探索后她两手空空地坐下。 是骗说回房取防晒霜的长发女人。 太阳眼镜摘下后露出一张普通的脸,女人的脸。 此时长发女人环顾行李箱、衣柜、抽屉,梁顶,眼中茫然。 显然长发女人正在寻找某样东西。而看行李箱和家具的大小,藏下的东西个子不小。往前追忆一两分钟,长发女人连墙壁和夹板的间隙亦未放过,此举说来东西的宽度(厚度)不大。 但结果,失败。 休息之后的长发女人不甘心地再一次翻找。 这一次她搜索得更加细致,不放过床底的角落。 五分钟后长发女人抚平衣服的褶痕,拍去膝脚的尘土,整理回物件的原貌后离开。 从406号房转而进入405号房,长发女人落脚声轻,动作迅速。 就在女人滑入405号房,407号房的两指宽门缝缓缓合上。 和406号房相同的布局,长发女人摘下太阳眼镜后打开靠墙跟的旅行箱。 两层用旅行箱的上层随手摆放了一只便携式旅行小背包。她换上小背包里早早准备的一身白蓝色连衣裙,取出化妆盒,动作娴熟地拿了一支化妆笔对着梳妆镜刷刷几笔勾勒眉线、眼线,擦上沉白的粉底,为两颊上色。 待她放下唇膏,四方镜子照出一张熟悉的脸。 苍白的肤色。与之相衬的红唇。精致的眉眼。 却原来是女艺术家徐乐飞,喜欢吴乔的徐乐飞。 上午11:30,徐乐飞背了旅行小包离开B旅馆,和垂首沉思的阿方警察擦肩而过。 徐乐飞回到租住的农家,之后接受女主人的邀请共进午餐。 餐桌上,女艺术家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没多注意交头接耳的三个孩子。后者却已把翻找“吸血鬼姐姐”的包包当做小乐趣打发时光,正低声讨论又一次大冒险。 直到午饭结束感谢女主人的热情款待,徐乐飞被突然出现阿方警察找上。 阿方警察快速解决午饭后给正阳留下一句——让艳鹅呆着——就找去了女艺术家徐乐飞。 两人站在墙角谈话。他开门见山地说: “请告诉我您昨天的行踪。”礼貌语听来僵硬。 徐乐飞细细打量眼前的警察,为男人呆板的语气好奇。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请问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她问,放慢语速。 “李芳红失踪。吴乔的妻子不见了。您不知道吗?”阿方抬头,反问。 “我知道。”她字斟句酌。“是昨天的事,村里人都传开了。可这事和我有关系吗?” “协助警方调查,是公民的义务。” “可是警察选择了我——赖安度假村的人不在少数,在午饭一结束警察就来找我,这事本身就不大对劲。是我做了奇怪的事让警察必须找我吗?”她的“必须”重音突出。 “您不认识吴乔和李芳红夫妻吗?” “认识。我认识吴乔。我们是小学同学,好多年不见了。” “昨天下午在峡谷海湾B旅馆,有人看见您对一个叫赵有方的男人说喜欢吴乔。”警察阿方照本宣读,“吧台,吧台女当时在那儿。”他看向戒备心重的女艺术家,然后问,“既然李芳红失踪了,您现在和吴乔、其他的——和这对夫妻有联系的人就是警方的调查对象。只是单纯的调查,必要的办案过程,不能跳过。” “是我的义务。”徐乐飞重复阿方的话。“告诉你昨天的行程。” 阿方沉默地和徐乐飞的目光相触,表情缺少。多余的感情没有。 徐乐飞为难地叹口气。 “其实说李芳红是昨天去了峡谷海湾,我只要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尽可能交代清楚就可以摆脱嫌疑。”她说,“我不否认自己喜欢吴乔,也不否认自己不喜欢李芳红。目前我和李芳红的失踪有摆脱不了的嫌疑。一旦李芳红在万分之一的机会上出了事,我的怀疑可以排居第二。事实上我和吴乔十多年不见,这次度假村和他相遇是巧合。” “昨天午饭后我在村子里闲逛,十二点半和赵有方在B旅馆的小酒吧碰上,就是这时候和他说起喜欢吴乔的事。当时赵有方并不吃惊。他很生气的拒绝了我的请求——帮我约出吴乔。赵有方认识李芳红。”徐乐飞略顿,又说,“李芳红的脑子和七八岁孩子的脑容量相等。赵有方关心李芳红。吴乔也不肯撒手不管。赵有方离开后我又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了这里。”他们站在屋檐的一角,脚边堆放半人高的干柴。徐乐飞指着农房。“晚饭时和他们一起吃的,晚饭后的事,关于吴乔出门找李芳红,我是事后知道的。也就是在今早大家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才知道的。而在午饭前,我找过吴乔,但他不在B旅馆。” “吴乔在北面的浅滩。”阿方记录完毕后说道。 “李芳红在浅滩干嘛?这么说她没事了?”徐乐飞刻薄地挑起一边的唇角,不真不假地说,“还真会给人找麻烦。” “不是这样的。李芳红知道吴乔和您的事吗?” “我不觉得她知道。一个傻瓜能发现什么呢?” 徐乐飞的话太过直接。 一个智商七、八岁孩子的傻瓜女人能看出徐乐飞喜欢吴乔吗? 徐乐飞说不可能。她否定李芳红的智力,同时否定李芳红的观察力。 而实际上李芳红的好奇心——就跟孩子的好奇心一样,必要时非得弄明白,就在李芳红直觉地认为徐乐飞是个潜在危险后,她的好奇心确实促使她挖掘出了一条有关徐乐飞对吴乔窥伺的真相。甚至李芳红用自己的方式拒绝过徐乐飞的接近。但是徐乐飞不知道。 由始至终,徐乐飞不知道李芳红的脑子里究竟运转着什么ABCD的东西。 很公平的,李芳红不知道徐乐飞的心思。 一个自认聪明,不把笨蛋女人放在眼里。一个理解能力没有水平,和聪明女人思考的位置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此时阿方警察继续问道: “吴乔和李芳红经常吵架吗?换句话讲,他们相处融洽吗?” “想来是融洽的。”徐乐飞不高兴地回答,“吴乔对李芳红的责任心很强。” “吴乔有拒绝您吗?也就是说,和吴乔的关系单纯吗?” 她冷着脸琢磨对方的话是不是有意伤人,思索后否认。 阿方警察开始感性提问: “假如李芳红死了,一个假设,吴乔会接受您吗?” “给我时间来抚平吴乔的心灵创伤——别怪罪我是趁人之危的女人,他会接受。” “谢谢。关于前天下午请您和吴乔喝下午茶的小姐,和吴乔的关系怎么样?” “又一个看中吴乔的女人。但是吴乔不会喜欢她的。” 阿方愣怔。女艺术家眼中的恶毒一闪而过。 他镇定心神,又问,“和李芳红认识吗?” “这个我不清楚。我们是通过赵有方才认识的。” “您对于艺术论和谋杀的艺术论颇有感触。” 这是一句陈述句。阿方翻看记事小本,内容删选过滤后如是问道。 徐乐飞听后不大自在地眨下眼,随后气势夺人地瞪住警察阿方,含着一股子“你放马过来”的争斗倔气。 “是的。”她拖着调子回答。“我是一名小有成就的艺术员,对于艺术的理解和常人不同。一般人不大涉足谋杀的论题,对我而言百无禁忌。一起高明的谋杀,它本身包含的艺术性和价值比起杀人偿命的铁律——精彩得多,重要得多。我赞叹眼花缭乱的布局、独创性的线索、合情合理的解释,这和我的艺术价值观异曲同工。” “您的工作是?” “绘画。自由作画,天涯海角地跑,没有固定住所。” “有成功问世的作品吗?引起轩然大波的作品对于您来说貌似为时过早。” “这跟我们谈话的内容无关。跑题了。”徐乐飞绷住下颔。 “是的。抱歉。”阿方嘴上道歉,心下说道这个女人没有代表作。 “倒数第二个问题,您知道李芳红会去峡谷海湾吗?”阿方一本正经地问道。 “知道。她走的时候我就在峡谷海湾B旅馆,吴乔没去。” “李芳红和吴乔有仇人吗?” “我不知道。” “谢谢配合,请在这里留下您的联系方式和近来会做停留的大致住址,顺便写下两位朋友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吴乔说着递上记事小本,翻至最后一页,只见上面早先密密麻麻地记下了一连串的姓名、电话和住址。 徐乐飞略一迟疑,看着笔风不同的文字暗暗吃惊。 “现在换我提出一个疑问,”她边说边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李芳红在北面浅滩做什么?” “李芳红还没有找到。脱下的衣物在那里找到看。” “下水前脱下的衣物被找到了,吴乔是去北面浅滩确认的?” “嗯。写完了就交给我吧。” “哦。”徐乐飞迅速追加两位C市朋友的联系方式。 等到阿方警察收起记事小本转身离开,徐乐飞望着挺直的背影出神。 回神后她忙追上对方的脚步。 “等等,”她说,“我很好奇。” 阿方闻声停下脚步,转身的同时下意识抽出笔纸。 “不需要这么慎重,是私人问题。私人问题。”她强调。 阿方侧着脑子打量徐乐飞,对方的犹豫和先前的果断两厢映衬,显得她的私事有些份量。阿方缓慢而坚定地打开记事本,一副您请开口的表情等待徐乐飞的私人问题。 “这只是例行调查。”她说,“还会有别人写上自己的联系方式,在这个小本本上。” “你会去找谁谈话——下一个人选是谁?”她随后问道。 “赵有方。另一个看中吴乔的女人。村民。顺序不确定。”阿方回答。 “你觉得目前谁最有怀疑——和李芳红的失踪?” “吴乔有很大的责任。” “那么吴乔的怀疑呢?一般而言,妻子出事总是做丈夫的嫌疑最大。反之亦然。现在李芳红的失踪过了十二点,即二十四小时过去后失踪案就成立了。而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钟。所以说吴乔的怀疑是最大的吗?” “吴乔有很明确的时间证人。” “丈夫排除。那么我呢?现在是第一嫌疑人吗?” “抱歉,过早论断了。等找到李芳红,一切会过去的。” 徐乐飞赞同地点头,出口气示意自己放下了心。 阿方警察这一次没有受阻,直接回到峡谷海湾B旅馆。 这时候原先生气离去的艳鹅姑娘已经回到酒吧,正给客人上酒。她看到阿方后小脸一皱,扭头缩回吧台里边。 阿方走上前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昨天中午十二点半是不是有脸色苍白的女人徐乐飞和赵有方(长相斯文的年轻人)在这里出现,并且谈及婚外情(喜欢)之类的话题吗?如果记忆不错,试着回想一位猫眼女人是不是曾经在相同时间出现过? 艳鹅瞧着吧台,指尖恨不得戳出个窟窿来。 “听见他们说,‘胸大无脑’。努力学习。贫富。‘对弱女子心软’。喜欢和初恋。帮忙。” “‘你的请求强人所难。’” 阿方面无表情地看着艳鹅。 艳鹅蹙眉,“那是原话——你的请求强人所难——长相斯文的年轻人说的。” “赵有方。”阿方提醒。 “对,赵有方。赵有方说他对弱女子心软。也是赵有方拒绝了那个女人。” “徐乐飞。” “我管她叫徐乐飞!她和赵有方一开始讲了大堆废话。我的印象中她是个强势的女人。从小好好学习,为了美好的明天。喜欢的人是初恋,但好像对方已经结婚了。她还谈到贫富……猫眼女人嘛,感觉她在赵有方后面进了B旅馆。印象不深。” “吴乔和李芳红的关系好吗?”阿方又问道。 “我又没看到他们手牵手一起进去出来的!” 阿方忽然缄默。他凝视皱眉不悦的艳鹅姑娘。“其实我一直想说,如果你不生气的话,”语气迟疑不定,“可以告诉我关于吴乔和李芳红的朋友圈,以及夫妻两人的生活情况吗?就是这几天见到的,一个大致的印象也可以。” “我不知道……吴乔很体贴。李芳红的品味比其他客人差点,不大爱说话,有时候动作又夸张的厉害。吴乔和强势的徐乐飞,他们在我眼前出现的机会比较多。赵有方,和另一个人女人——短头发的女人,一眼看来是聪明能干的类型,两人的关系不错。他们是一起来的,还一起参加了前几天的化装舞会。要我说,”艳鹅姑娘板起面孔,以微冷的口吻故作正义的说来,“她是游泳时不幸被浪花打着了,说不好是溺水。这里每年有人溺水身亡。”小脸愈发冷硬,人类的情感被强硬地抽离。“不管你信不信,要我说没几天——今明后三天,她会被找到的。从大海里被打捞起来。这不稀奇。”她重复,“这在赖安度假村一点不稀奇。” 25、嫌疑人赵有方 赵有方感觉自己是一条又扁又臭的咸鱼干——这不是自夸,说什么猫儿就是喜爱咸鱼干。整体状态糟透了,继彻夜难眠和晕船呕吐的身体折磨后,精神之上,更有难以言说的痛苦在拉扯他的两端神经——绞成一股草绳。脑子疼!这就是目前无法忍受的一大现实。 赵有方感慨凡人的生命渺小如蚍蜉。 也就是说,他——赵有方,只是一条虫子。无论是谁,在天地之间只是虫子。 甚至是单细胞的草履虫!足够低级的存在吧!哪怕西装革履的,哪怕人面兽心的…… 赵有方的感慨一半来自芳红之死(他心中已经肯定这个女人死了)的刺激,一半来自玄奇的预感或预知一说,即D女人强调的谋杀,由此产生了冥冥注定的悲观论。同时疑惑,自己的出现和这死亡事件牵扯了哪种使命之类的深奥问题。例如,和芳红的相遇并不单纯,是上帝派他来拯救这个可怜的女人。或者芳红注定的近期溺水身亡事件是上帝在提醒他:世人的渺小,诚心侍奉上帝,愿上帝保佑世人。然而,没有头绪,他眼睁睁地任由芳红离开人世。而他之前,竟然担心有人会怀疑自己和芳红的死存在前后的因果关系。 赵有方喜欢推理、犯罪小说,本质上不喜欢犯罪事件插足现实生活。 赵有方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周遭纷杂的声音全部屏蔽耳外。 他漫无目的地绕着沙滩行走。脚底板沾上颗粒细小的沙子,衣裳灌入不羁的海风,头发挽留几颗圆润的海水珠子。 青天白日,阳光暖融融地散放光热。 小警察队长吩咐同僚处理后续工作后追上苍白的背影。那人沉默地隐匿在人群,前行。 小警察加快脚步。忽然他看到对方被撞翻在地,一愣,提脚敢上。 “没事吧?”小警察俯身询问。 赵有方坐在沙滩上,对眼前友善的右掌表现出极大的不解。 “起来吧。”小警察说着一把扯起神情恍惚的年轻人,后者不着力地带着他一个踉跄。 “对不起。”赵有方站稳后小声道歉,接着道谢,然后转身,欲走。 “你认识吴乔和李芳红夫妻。” “嗯?”赵有方简单地轻哼,不承认,不否认。 “我看你对李芳红的失踪案感兴趣。”小警察指出,“就像在赖安村,我和吴先生正谈论李女士的事,你假装不经意地走近,一步一步地小心接近,然后站在那里听我们谈话。当我们说了来浅滩,你迟疑了一会就跟上来,之后你就在人群外安静地看着吴先生和我们讨论关于李女士的追寻问题。”他点下头,以示肯定,“所以我认为,你认识吴先生和李女士,可能只认识两人中的一个。” “我为什么要否认?”赵有方自语。看着小警察的眼睛,承认,“我确实认识阿乔和芳红。” “不错的关系。” “我为芳红惋惜。也为阿乔难过。”赵有方垂下头,双手拍打裤管的细沙。 “你似乎确定了……李女士已经死亡。” 赵有方的动作一顿,几秒后继续拍打细沙,嘴上含糊地应道:“感觉。我只有感觉而已。谁说一个女人失踪一晚,加上不告诉自己的丈夫夜不归宿的理由,现在又找到了她下水前的裙子和衣服,我就感觉她不会回来了,难道不是这样吗?发生的事没法改变。我为芳红惋惜,尽管曾经惋惜芳红的智力,那时候阿乔还在她的身边,现在不同。她不会回来了。” “吴先生因为李女士的事,情绪不稳。”小警察陈述道。 “哪个做丈夫的会不难过呢?” “确实。” 耳边传来的两字听来意味深长,赵有方抬头,双手僵硬地垂在两侧,眼里询问的意味很重。但是小警察闭口不言所谓的确——实——为何运用三分之一的怀疑口吻、三分之一的反语和一分大概如此的陈述语气? 赵有方和小警察相峙。 赵有方首先别开眼,“我感觉你不喜欢阿乔。”他说,“是因为阿乔对你大呼小叫。他还动手打了你。阿乔今天冲动了点。”回想吴乔平时严谨的作风,又说,“阿乔真的很在意芳红。” “你呢?在意李女士多一些,还是吴先生多一些?” “他们是我的朋友。”赵有方说,“事实上先认识芳红,然后才认识了阿乔。” “不介意我这么问——你知道李女士去峡谷海湾吗?昨天你去过浅滩吗?” “我知道。我也来过浅滩。” 小警察难得吃惊地看眼赵有方,随即掏出纸笔,洗耳恭听。 赵有方盯着黑皮记事本看了一会儿,方才直言不讳的勇气用尽后变成了干巴巴的复读机将昨天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全告诉眼前的小警察。随着句子从嘴里飞出的越多,心头的空茫越重。内心空了。仿佛被他掏空了。冰凉感顺着脊柱爬上后背。 大概,句子吐出——事情遗忘,如此陈述的思维方式才是让他害怕的。 赵有方交代了最后一句话后直觉有很重要的事被他遗忘了。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求助地看着在自己心目中想来能力卓越的小队长。 小警察队长采用速记完美复制了赵有方的自述内容。沉稳地握着笔,眉也不皱。 赵有方紧张地湿润双唇,“没问题吧……?” 小警察回看内容,快速总结了主要内容反问: “在峡谷海湾溜达了一圈。没有在北面浅滩停留。听女艺术家阿飞说李女士在‘半小时前’,也就是你回去的时间提前半小时,即正午十二点李女士去了峡谷海湾,这和吴先生告诉我们的一样。没有错吗?” “没有。” “请问你是?” “赵有方。”赵有方收敛目光,自嘲,“赵氏集团的公子哥。” “哦?A市首富的儿子?”小警察打量赵有方,不做作地说道,“还真巧。” “我不想让爸爸知道这件事。” “明白。这件事和赵氏集团的公子牵扯在一块会被记者当做丑闻曝光。”小警察理解地收起纸和笔,“但是请你明白,李芳红的案子一天没有水落石出,作为她的朋友,你有义务作证——假如这一天到了,证明李芳红是个精神正常的女人,是个不大会游泳的女人,或者其他你知道、而现在没有想起来的事。也请你明白,警察不是三头六臂的各路神仙,许多线索需要人力搜索才有结果,很幸苦,最重要的——警察需要市民的协作配合。一旦当事人(目击者、嫌疑人)隐藏部分事实,这对警察的调查会造成很大的困扰,不得不转移目标从旁了解事情的真相,也对受害者不公平。” “我对芳红的失踪(死亡)没有想法。” “不如谈谈和李女士的认识。” 赵有方擦去额头的冷汗。意外大晴天身子骨直冒冷汗。 随后原原本本地把自己在某宁度假村和芳红、阿乔的结实告诉小队长,顺便提及了艺术家阿飞,却在叙说赖安度假村的重逢时故意隐瞒了D女人和猫女人的情节,包括“血日”一说。 不为什么,赵有方认为D女人和猫女人不该涉足这趟浑水。 其实,芳红的事一开始就无关旁人。 “我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他说。 这一次小警察花了多一倍的时间记下内容,也多花了时间理解内容的实质性。 “我觉得……今天回家。回去后我就回家。”赵有方轻声说道。 “慢着。”小警察出声,“你告诉我来赖安度假村是因为想看女艺术家出丑,因为相信吴先生会拒绝她。” “确实。当时心里气愤,才等了她一段时间,也为她担心,可她转脸对我乱发脾气。” “当时你担心女艺术家出事,这点很奇怪,为什么?”小警察紧盯赵有方。 “阿乔很担心的样子。看来也不正常的样子。”赵有方解释当天下午的气氛,“晚饭那会儿人还没回来有点不正常吧?阿乔也是晚饭后就出门找芳红的。所以我就担心。况且阿飞和芳红大白天吵了一架,阿乔不方便出面寻找阿飞,他和芳红又急着来赖安村,于是阿乔拜托我找到阿飞,所以我就担心……不奇怪。是气氛。那种环境下,我突然担心阿飞出事了,有点心神不宁。” “而她在他们走后不久回来了。对吗?” “二十分钟吧。阿飞晚回来二十分钟,不然可以和阿乔说清楚。” “你觉得,李女士察觉吴先生和女艺术家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吗?” “既然芳红和阿飞打了一架(阿乔说的),模模糊糊是有一个印象,大概察觉的。” “很有趣的一个问题,李女士为什么骗吴先生说去峡谷海湾,而本人来了浅滩?” “在峡谷海湾找不到合适自己的水上活动,所以来浅滩游泳、晒阳光浴。” “李女士也可能是来浅滩会见某位朋友。这位朋友还不方便在吴先生面前提及。所以撒谎。” 赵有方顺着对方的思路,猛地停顿,思考全然放在“某位朋友”的人选上。随即瞪大眼睛,看着严苛的小警察队长。对方是在向他暗示——他就是“某位朋友”?!赵有方不让情绪崩溃,绷着脸对小警察说: “我觉得你更想表达的是芳红在峡谷海湾见过某人后去了浅滩,然后在浅滩出了事。” “没有恶意。”小警察说,“我在罗列可能的真相。” “你在罗列嫌疑人名单。而我就在里面!” “我想帮你。” 赵有方莫名想仰天大笑。这人一边怀疑他,一边说着体贴的话。他想,难怪吴乔揍了小警察,实在是令人气火的家伙。他忍不住也想揍对方一拳,却听小警察说道: “我觉得你需要帮助。”小警察抬手拍上他的肩膀,略顿,语气宽慰,“你看来那么痛苦。” “……嗯?” “我不清楚你和这事有多大的关联。可我知道,一旦知道前后始末,我可以帮助你。” “……哦。” “有些事,”小警察情绪外泄,皱下眉说,“和你无关,它却可以搅乱你的生活。” “那些无辜的人——嫌疑人——被怀疑这个、那个,一旦案子以简单的不详、不解之谜应对某某的失踪、死亡……不了了之。他们的名誉受损。永远背负杀人嫌疑犯、偷窃贼、QJ犯等骂名。只有把真凶捉拿归案,只有清楚了原委,才可以归还他们的清誉。”他又说。 赵有方和小警察队长挥手作别。阳光不再刺眼。 有人安慰的心情妙不可言。不安,哪怕它如影随形,心底保留一份温暖。 人类,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 人类,情绪多变,时而理智丧失,脆弱得不堪一击,时而顽强如杨柏。 赵有方抿紧双唇,直直打量奔跑的孩子,弟弟跌撞着扑进沙滩,哥哥恶作剧成功后的大笑,两眼泪痕的弟弟、手足无措的哥哥,好言抚慰和破涕为笑;近旁,小妹妹调皮地在妈妈的水杯里撒上一把细沙,喝水的妈妈惊叫,温柔的妈咪把女儿抱在怀里咯吱瘙痒,母女两笑得欢畅,再远些,父子两横眉竖眼,争着最佳角度偷看打沙排的美女们……以及,朋友合作无间的默契。 亲情。友情。 从古至今,传承的不仅是血脉和文化,还有一种精神:团结、互助! 当你迷茫时,有人愿意伸手拉你一把; 当你失落时,有人愿意拍着你的肩膀言说宽慰之词; 当你快乐时,有人愿意分享你的快乐。传递快乐。 多么妙不可言的人类。 是这么可爱。 赵有方忽略一抹不安,让自己染上快乐的色彩。 他的眼睛澄澈。他的唇角舒展。他的步伐轻松。 阳光偏移,他的侧脸美丽,专注的目光柔和,看着热闹的浅滩风光。 然而不知晓是世人翻脸无常,还是命运爱和世人开玩笑——才是真正的翻脸无常,赵有方今天就被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 此后不久,在此透露,赵有方的老船夫出事,本人遭逢车祸事件。 26、不祥的预感 这一天B市警察局先后接到两通来自赖安度假村的电话。前者报警说一个女人不见了。不见了,多么广而泛之的说法,报警的要警察局找到不见了的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是迷路不见了,还是事出有因不见了,警察的工作还是要做的。于是第一分队的小队长带了三四个手下出发去赖安村了解情况,以便找到一个不见了的女人。后者稍显迷离,由小队长亲自打电话回警局反映打捞小队发现了一具溺尸,不是根据失踪案的实情发展——女人不见了,衣物留在浅滩,下水和溺水的可能,发动打捞小队——打捞起一具女尸,这是一具男尸。年纪较大的男人淹死在了赖安度假村的歧河。小队长讲明情况后等待局里有效地处理此事:拍照取证、法医尸检、打捞沉船。 就在警察局严肃对待赖安村的失踪和溺水事件,没过半小时又传来车祸事件。 多事之秋,警察局长坐在办公室里直叹气。 而当警察局局长接到一通私人电话,为一天三件案愁苦的心情变得明朗。 “迪在赖安村吗?”年过五十的局长没几年就要光荣退休了。 “要知道车祸司机的名字?”局长和蔼地和电话另一头的人交流。 局长自然不愿意退休前留下人生污点。好比案件到手严重拖延结案时间,外人看来是工作不给力的表现,即偷懒。又比如是无法结案——这在局长心里无异是一根利刺。但是现实总有几件案子在付出后得不到回报,即不能破案,成为悬案。然而局长现在自信他的前任得力手下可以帮助他解决眼下的三大麻烦。受赖安度假村在外小有名气的影响,八卦记者喜欢用闪光灯尽可能拍下漂亮的照片娱乐大众,此次失踪、溺水、车祸离不开赖安度假村的十里范围,且三者前后发生的时间段短暂,无疑闻风而来的记者——这群抛弃纪实写真性质、玩弄娱乐的记者只知道如何吸引大众的眼球,从而使大众为他们的娱乐精神掏钱埋单!三、四十年前可不这样!记者受人尊敬。人们也期待记者的写实报告。但现在这群记者才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用心不良的某某人则会借此事煽动知识面狭隘的良民等着看他这个B市警察局长的好戏…… 局长想到无缝不盯、无臭不来的的八卦娱乐记者就头疼。 现在好了。局长完全信任前任得力手下的本领,对方在任期间每每破案,如有神助。 和蔼的局长交代一声等等,开始翻找从交通部传来的车祸司机的资料。从车牌和身份证件等得知这人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男人,名字赵有方。简单的报告扼要说明赵有方不属于酒驾,也没有出现车辆恶性碰撞的情况。局长把现有的资料告诉前任得力手下,心想趁此机会要求对方协助警方早日为三案件结案。 迪的结案手法完美。不落人口舌。 似乎看到了金光闪闪的荣誉夹了两支翅膀飞来,局长的眼睛高兴地眯成一条缝儿。 “迪了解这次的失踪案……?”局长有口无心地跟说出一句话,马山回过神: “这么说案子可以结了?”问道。 他的信任百分之百给了前任的得力手下。 “好。尸体打捞上来就请你来结案。”局长说道。 “赵有方的车祸也有眉目?”随即吃惊地疑问。 “哦。哦哦。原来和赵有方认识。是朋友呀。” “那好。这两件事交给你办我放心。老实讲局里没有一个比你能力出众。难得有能力的人性格差得让人皱眉,你那老队长一天天变得刀子嘴刀子心,对我这个局长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上次开会他还对我竖眉毛、骂我老不休……”局长多多少少抱怨属下的不尊老不敬长。“从你离开这里开了一家私人性质的侦探社,他逮到机会就对我这个局长冷嘲热讽,就是怪我不该把你赶跑。我知道你不会放在心上。我这个局长做得也很无奈,记者们新闻报纸的已经把话讲得那么难听了。这难听话第一时间深入人心,哪怕我这个局长肯定你的做法,说到底警察的性质是为人服务——要顺应民心。他就不懂这点……” 局长唠唠叨叨地说出心里话,讲完电话他长叹一口气。 为人民服务,有时候真要看人民接受不接受你的服务。 要不然迪来警察局时特意安排她和老队长见一面。局长想着从此和老队长和平相处就希望迪早一日来警察局。毕竟他一个局长和蔼可亲的形象直到退休要保持,光是被打不还击让人闹心。就是说被老队长欺负时他一个局长大人呵呵笑着接受——显得太软弱了吧……? 时间往前三个小时。 赵有方离开北面浅滩后回到峡谷海湾B旅馆吃午饭。心情一放松后知后觉肚子饿了。 在赵有方略显狼吞虎咽地吃完午饭,警察阿方适时出现。 阿方警察的刺探不易人察觉,他的呆板外形让人以为他是个木讷的男人。 事实胜于雄辩。阿方除了面对女人艳鹅的感情问题会大脑罢工,其余时间他躲在大脑层精细地记录人们的言行举止,挖掘人物性格。假以时日,阿方警察会成为独当一面的警察。 猫女人,昶田郁,个性傲慢的女人,言语间对周围的女性不屑一顾,对吴乔没有足够的兴趣。具体说来昶田郁的猎艳对象要么是性格老实的男人,要么是热情豪迈的男人,从昶田郁的个人资料(阿方午饭前请局里搜索猫女人的基本资料)中得到一条明确的信息:优秀的男人、单纯的男人、传统观念强的男人,是她喜欢的对象。反推,吴乔大概不满足上述三点。 女艺术家,徐乐飞,一个如她口中所说漂泊的女人,两年前三月份已经在E市和一个叫丁万利的男人登记结婚。已婚女人纠缠已婚男人。对艺术论题感兴趣,自己的艺术作品止步不前。徐乐飞明显没有作画方面的天赋。是个处处透着矛盾的女人。 阿方警察的目光扫过赵有方单薄的身子(白衬衣搭配黑色长裤的削瘦男人给人印象单薄),视线停留在一双浅褐色眼睛上。对方眼神疲态,没有和徐乐飞的抗拒之色。有点逆来顺受的矫情。阿方不自觉地把赵有方和艳鹅作比较,艳鹅从来不会对他妥协。 是的。妥协。 赵有方对他——警察的出现——打心底妥协。 “请坐。”赵有方示意警察坐到对面。 “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吗?”他主动和阿方说,“其实我从浅滩回来没多久。见过了一个比你矮半个脑袋、肤色偏暗的警察。我听他们说是小队长。我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小队长。”赵有方擦去唇角的汤汁。动作不失优雅。 但也为晚知道的汤汁感动局促。赵有方想起了自己的狼吞虎咽。 “我还要再复述一遍告诉小队长的全部内容吗?”他问道。 阿方埋头看了一会儿记事小本的内容,听到赵有方的询问抬头。 “不用。”他摇头,“太为难你。倒是有几个问题需要你回答。” “习惯真好。”赵有方指着阿方警察的记事本说,“小队长也喜欢边问边记录。是B市警察的特色吗?他做警察几年了?我感觉小半本记满了。是B市有很多人报警找警察吗?”言下之意,B市的犯罪率不低。 阿方认真地摇头。“是个人习惯。” 阿方警察没有使用“先生”、“女士”、“您”,和赵有方交流的态度平和。 “队长有五年的带队经验。”他说。然后问道: “在你看来,吴乔是个优秀的男人吗?” 赵有方的回答不假思索。“优秀。再过不久阿乔就升职了。” “传统观念强吗?” “传统观念是指对老婆好、顾家、会照顾人的话。阿乔的传统观念蛮强的。” 选用实例举证。是赵有方看到了吴乔的这一面。但是这个问题本身不合适。赵有方和吴乔才认识几天。阿方接着问: “或许用单纯形容一个男人听上去变扭,你觉得这个词有可能和吴乔沾边吗?” “谁会单纯呢?”赵有方冥思苦想后回答,“每个人都有很多想法。单纯的人脑子简单。要说单纯……芳红是单纯的吧。阿乔虽然平时给人严肃、做事精明的感觉,和头脑简单应该差远了吧。不单纯的吧——?” 问题被返回。 阿乔凝视赵有方。 “知道徐乐飞——艺术家已经结婚的事吗?” “阿飞已经结婚了?”赵有方瞬间染上生气的情绪,“她结婚了?!”难以置信。 “这点很重要。假如,李芳红不幸去世,吴乔不会和徐乐飞在一起,前提吴乔已经知道徐乐飞结婚了。这就降低了徐乐飞身上的注意。尽管徐乐飞口口声声说自己得到吴乔,她结婚了。”阿方警察一一道来,“而且,从我手中掌握的,一个女人用半小时从B旅馆跑到浅滩,然后坐船、穿越平原回到B旅馆,时间上太匆忙。大家会注意一个奔跑的女人。但是目前没人看到。换成一个男人,男人的脚步大,体力比女人好,可以办到。同时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我清楚你们这一套。”赵有方面不改色地说,“怀疑周围的人,包括我。” 警察阿方把赵有方和艳鹅比较时就有意识对赵有方产生了好感。 “局长快退休了。”阿方做出让步。“做警察的近来压力变大。我们要尽快结案。即便说李芳红的人影还没见到。” 赵有方听出阿方警察的解释。不是警察逼得人喘不过气,是未雨绸缪。假如李芳红的意外事故变成人为事故,即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事件——谁能百分之百确定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到时再追寻谋杀的线索显得晚了。他们要尽快破案。因为局长要脸上有光。最终他们被迫提高工作效率,要在人民面前做到警察为人民服务——确有其事! 赵有方神色缓和。 “谈谈另一个女人,茶会的女主人。”阿方说,“到现在她没有出现在我视野以内。” “D女人?听她朋友——长了一双猫眼的女人——说是‘迪’。她和这件事无关。” “迪。”阿方敏感地停顿。“睿智的女人。是吗?” “很聪明。我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畅销作家花天理是她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阿方警察说着收起记事本,“打扰你了,现在我想找迪好好谈一谈。” “407号房。”赵有方说,“D女人的房门号是407。” 赵有方目送阿方警察,原地坐了五分钟后上楼回房。 假如D女人不在客房,阿方警察势必离开,如此他们就错开了第二次见面。赵有方不讨厌对方,然而警察——这类身穿特种制服的男人和女人,此时此刻和他产生交集,不如等他们脱下制服再好好相待,到时没有案子,没有一问一答的模式。更没有不自在的被审视的目光。 他会不自觉地产生抵抗的情绪。 谁会愿意把自己剥光任人打量?更甚者扒光后依然备受质疑的处境。 赵有方回房,小心地关上房门。他不知道今天有人来此光顾,而且是他认识的徐乐飞。 赵有方坐在床沿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打电话给男友。他昨天还在生对方的气,现在他想听听对方的声音。 电话接通。赵有方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我想回家。” 对方沉默。然后回应:“那就回家吧。” “我想见你。” “回家后就见到了。” “我感觉很累。” “回家后好好睡一觉。” 不再夹杂旁人的三言两语。他们的对话你来我往,带着点温馨。 赵有方感性地抽下鼻子。“我现在发现,我比想象的还离不开你。” “你永远不准比我先走。”他说。 “永远不准……”他说。 被留下的。被拆散的。从来走的那个不了解他留下了怎样的苦楚。 竟然是他亲手把苦楚留给了自己最爱的人。 天堂的折翼天使想必日日流泪。 赵有方电话结束开始收拾行装,衣物装进行李箱,《黄昏海滩》留给D女人做纪念品。 床头柜摆了一瓶喝剩半的矿泉水,是赵有方今早起床后打开的。在整理完毕行装后赵有方把它喝光。加多了味精的面汤吃完后异常口渴,这时正好解渴。 下楼结算住宿费时和进门的阿乔打个招呼,然后离开。 赵有方一门心思扑向回家,车子驶出赖安村进入城市中心。 周围来而往去的车子呼啸而过,一同在红绿灯前停下。红灯停绿灯行,它们遵守交通规则,绿灯亮起后则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第二个红绿灯前停下,赵有方看眼赖安村的方向,用力眨下眼。视线迷蒙。 当绿灯打亮,车子驶出。 十字道上,上帝这时开了赵有方一个玩笑。 赵有方最后的记忆,眼皮沉重,耳边有汽车鸣叫声。 赖安村,阿方警察二十分钟以前得知赖安村的船夫溺水身亡。警方初步断定小船在进入峡谷海湾时被风浪打散,老船夫掉入水中,随后被水浪打向一块礁石,死亡。 回到十字路口,刺耳的喇叭紧接不断。 道路监控录像明确记下:小汽车偏离轨道撞向等红灯的运载六部跑车的大卡车,车头严重受损,地面留下轮胎摩擦后的印子。在没有刹车的情况下(好在小汽车在绿灯后才慢慢提速)小汽车在路人眼中疯狂地撞向大卡车。 时间到此停顿约半分钟。 随后响起路人的尖叫声,他们后退,再后退,之后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视觉增强听觉效果,其后杂音恐怖地咯吱叫着,定睛一看,大卡车上的一辆跑车在撞击的影响下脱离桎梏(受身旁跑车的反作用力)从侧面倒下,堪堪压过出事的汽车后砸向一旁的地面、紧贴小汽车落地。至于小汽车,在跑车的二番撞击后勉强抖动两下,再无动静。 电影中车祸事件伴随的硝烟、大爆炸、连环撞击,一眼看来惊心动魄。 眼前的车祸真实,近在眼前。又如何不是惊心动魄? 报警,急救电话,警车,救护车,五分钟后全部到位。 只见变形的车门被卸下,头破血流的年轻司机被搬送上救护车。等到救护车的警笛声远去,留下交通警察处理后续,搜索小汽车,记录现场状况,其后拖走小汽车,同样拖走受牵连的大卡车和报废的跑车。 当晚,在阿方警察向小队长报告一天的进展时,警察局意外传来消息说有人看到芳红的红衣红裙是今早被人留下的。 27、来电邀请 从赵有方被推进急救室的一刻就有死神随行。 好在经验丰富的外科大夫在给赵有方做一系列急救措施时发现年轻人的血压和体温明显下降、呼吸变浅不规则,忙检查其四肢肌肉和瞳孔——肌肉松弛。瞳孔缩小。主治大夫判断赵有方在车祸造成的伤害外有着急性中毒的症状,赶紧给赵有方做毒物检查和有特征的心、脑电图检查等等,最终确定是巴比妥类药物食用过量造成的急性中毒。至此手术室内医生忙于缝合伤口、止血,助理和护工忙于配制解药、解毒。 六月二十三日,赵有方躺在VIP病房。早在赵有方苏醒的第二天由病危转入性质简单的VIP病房被好生照料着。 赵有方烦躁地瞪着年轻的护士小姐。 赵有方打从醒来那满脑子叮当作响的噪音就没少折磨过他,右臂传来的又麻又疼感则让他备受煎熬,非得咬紧牙关挺过。实际赵有方的脑袋破了个洞。好在是堵上了!——赵有方讥笑。不然叮当声响起时向外冒出的“叮当哐啷”非吓死一帮胆小鬼!赵有方的右臂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会恢复的——还年轻,骨头断了也能长起来!赵有方狰狞着脸咆哮医生的云淡风清,现在残废了躺在床上的人敢情不是混蛋你啊! 赵有方近两天的情绪比较狂躁。 这时候小护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有些害怕地开口: “你今天心情怎么样?”她是个陪聊的小护士。 “把你骨头打断了长起来打断!” “我知道了。你今天心情也不怎么好。” 她快哭了。真正该哭的人是他!她还好端端地站着!赵有方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一点歉疚。他多年来自律甚严的矜持和风度已经丢了,从受困一张床起就丢得一干二净。 赵有方无奈地躺在床上,内心深处的一把火烧得没有尽头。不!赵有方肯定,只要他的脑袋一天不正常,他的右臂一天不正常,永远没有烧尽的一天。那个戴了眼镜片儿的男人告诉他说手臂没长正常得敲散了重新长!他竟然说哪怕歪了一寸也要打折了重新来过!该死的。现在赵有方就仇恨这只为他带来无穷尽痛苦的右臂。还是这只关键时刻不顶用的脑袋!而那个男人说他的脑子一点没有严重的受创。没有?胆敢欺骗他说没有! “你的脑子会装下一只啄木鸟吗?”他问。 “不…不会……”小护士害怕地护着前胸。这只会让赵有方看了更烦躁。 “滚!出去。”他根本碰不到她的一根手指!她才是那个让他害怕的健全的人!! “再过几分钟会有访客……” “出去!” 赵有方在疼痛中嘶喊,迎来的是更猛烈的痛意。 真希望谁给他脑门蹦上一枪!赵有方时常会这么想,想的次数也变多了。那就结束啦。彻底和疼痛划清了界限。 目前赵有方的体力不支持他一整天的乱发脾气,每次发脾气后要休整两到三个小时。养精蓄锐,也为下一次发脾气做点准备。 现在赵有方的体力就有些消耗过快,他躺在床上忍耐两个小时左右的沉寂。 说到发脾气赵有方也就是扯着喉咙对人大呼小叫,气极了就挣扎着想坐起来打人,但这挣动除了加深他的疼痛没有其他作用。赵有方也从没在这事上成功过,即成功做起来攻击人。也因此赵有方一次次躺那儿忍受漫无边际的痛楚时内心衍变得愈发狂躁,他甚至有一次弯过脑袋咬住了自己的左手臂泄愤,可惜这唯一可以有效发泄心中怒火的举动也在第一次得逞后被医生护士制止了——他的左手被穿上了金刚甲!一种防止赵有方咬伤自己的手臂套子。 就现有情形看来日后赵有方的身体即便是恢复了健康,他的心理状态也令人堪忧。 卢全进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就像十几个夜晚都在赶工。但忙什么呢?赵有方想得脑袋发疼。 “滚出去!”他说。 全身绑着个绷带、一身病服。他的左手被限制了行动,右手说来没有行动能力。他的双腿有几处擦伤,出于某些原因被固定在了床架上。赵有方可不想让卢全看到自己受到精神病患者的待遇。这会让卢全把他当作精神病患者对待,他想,这两天卢全已经开始把他当作了精神病人! “你他妈滚出去不懂吗!”他暴躁地吼道。 “警察调查清楚了。”卢全按揉眉头,困倦的两眼下有着浓重的眼袋。他自顾自地对赵有方说,“开车时急性中毒导致车祸,警察已经查出了下毒的人。是个女人。”卢全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色愤怒的小男友,又说,“是个叫徐乐飞的女人。” “阿飞?” “笨蛋。” “他妈滚出去!” 卢全疲惫的脸上闪现一丝不耐。他转开脸,俊朗的五官瞬间蒙上阴翳。 假如赵有方没有被疼痛折磨得丧失一半以上的理智,他会记得自己第一次和男人相遇时的情景:以一敌五,近身搏斗,男人挨了几拳几脚,脑门也被擦了血湿了两眼的视线。但终究保持着理智一步步击溃敌人的联手攻击,一个个打倒敌人。那股子临危不惧的狠劲儿是骨子里就刻下的。假如赵有方还记得男人的强硬和说一不二,他就不会在对方接连两天的示弱和示好后仍旧叫人家滚蛋。 但是赵有方身上没有上述两个假如。 “滚……!” “笨蛋。” 卢全沉声骂过笨蛋赵有方后扣住对方的下巴,吻住。 两个月后赵有方回家疗养。病痛并为减轻,另一方面是赵有方的身心在逐渐适应这种折磨。赵有方也学着要稳妥地控制自己的脾气,为此赵爸给安排了两位时刻监督儿子日常生活的护工和赵有方生活在一起,以及一位医德令人信服的心理医师每星期两次造访儿子家。一旦赵有方的情绪失控护工女一个电话打给心理医师和出版社的某位编辑,护工男则是身手矫健地困住赵大公子的行动——防止人员受伤或者伤者自残。总归,赵有方充满糟糕的康复之路正缓慢而循序渐进地步入正常轨道。 这天赵有方收到一封快件,由B市的D女人寄来。D女人好心地把某宁度假村和赖安度假村发生的一切围绕吴乔、李芳红、徐乐飞三人整理成书面语形式的报告寄给赵有方。 “铃……” “喂?” “你会参加吗?” “什么?” “聚会。” D女人亲自打来的电话,三言两语的邀请。 赵有方看眼神色紧绷的护工男女,回复,“我会来。” 28、阑尾,谐音:烂尾之章 想知道谁是凶手的请自己去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短篇小说《血染十字街》。 友情提醒:里面有大家满意的答案。 夸弧,懒得看的就自己想象结尾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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