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法国外籍佣兵刘山,人送外号“瘦猴”,喻义他的身手敏捷,聪明机警。退役后的他揣着一大笔血汗钱潜回到了中国的A市,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手刃谋害他全家的凶手们。 原来,刘山是三十年前叱咤A市的黑帮头子刘大成的遗孤。刘大成在出事前秘密将他送往法国,才使刘山幸免于难。现在,他要所有参与谋杀的人血债血偿。 但天有不测风云,连日来的特大暴雨令A市的水位暴涨,刘山落脚的小镇被溃堤的山洪淹没。追凶途中的刘山也不幸被洪水冲走,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丢失了一个刘山。 三个月后,刘山在许临霖的身体中重生了。 内容标签:黑帮情仇 灵魂转换 重生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临霖,宋立业 ┃ 配角:马睿,靳叔,曹飞,左远超,安雅,莱斯等 ┃ 其它:HE 第一章 “人呢,快来人!” 宋立业抱着奄奄一息的许临霖冲进白家医院,明明白悦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他仍是视若无睹,盲头苍蝇一般往里面冲。 白悦只得快步追着他们跑,不时扶一扶因为奔跑的颠簸而晃动的病人。 宋立业直接将许临霖抱进了急救的手术室。 白悦无奈地看着焦躁不已的宋立业,他按捺住心中不满,静下心来给许临霖检查身体。 这本来只是普通的感染风寒发起的高烧,之前他已经去宋家检查过,并且开了药。许临霖吃过药后烧也退下来了,不知怎么的突然恶化转成了肺炎。 白悦连忙唤来助手,动作利落地给许临霖打了支针。 “呼、呼呼……”许临霖极力地呼吸着,像溺水般艰难地挣扎着。他伸长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被人一把捉住。 “临霖,怎么样?哪里难受,我是哥哥,不要怕,临霖不要怕!” 许临霖没有回应宋立业,他只是一味地长大嘴巴,双腿不停地蹬动,全身如灼烧般难以忍受。他几乎没有意识,连呼疼的力气都没有。 好像有一股强力的执念在侵占他,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只能顽固地挣脱,试图缓解身体的一点点痛苦。 “白悦,白悦你给我过来,治不好临霖我一枪毙了你!”狂躁的宋立业毫不犹豫地将枪口指向自己的兄弟,双眼暴突而出,面目狰狞。白悦知道,许临霖真要有什么事情,宋立业一定会化身成魔鬼血洗他的医院。 可是,他左看右看都是普通的肺炎,但所有用药似乎都没有效,甚至不断地加剧着许临霖的负担和痛苦。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临霖挣扎得越发厉害了。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在被人强力地抽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更别说是意识了。只能盲目地在病床上滚来滚去,揪住自己的胸口,张大嘴呼出一口气,忽然不动了。 宋立业彻底疯魔了,他探向许临霖的颈动脉,竟然失去了脉动。 “临霖,临霖……” 白悦一看情况不对,扑上来几乎要准备电击。 忽然,脉搏又有了。 白悦安抚宋立业道:“关心则乱,临霖现在已经稳定,刚才那支针起效了。” “那刚才临霖痛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白悦无奈地抚额:“临霖从小娇生惯养,身体又不好,这会儿高烧身体肯定难受得受不了,痛是自然的。立业,你也不要太紧张了。” “是这样吗?”宋立业狐疑地看向他,又看看现在已经睡得安稳的许临霖。刚才的一切好像幻境一样,静下心来想想,貌似也没有这么可怕了。 白悦拉住宋立业,将他往外推了推,道:“好了,你先回去,我再给临霖检查检查,有靳叔照顾,你放心忙去吧。” “不,我得守着临霖。” 白悦叹了口气。在对待许临霖的问题上,宋立业一向执拗,自己多说无益。 许临霖隔日就醒过来了。 他茫然地看着什么忙忙碌碌的医生、护士和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男人,觉得自己有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临霖哪里不舒服,告诉靳叔。”中年男人揉揉许临霖被汗水浸湿的脑袋,脸上尽是关切的表情。 许临霖想了想,这个靳叔唤自己做临霖,他明明是刘山,临霖是谁? 医生凑近瞧了瞧他,叹气道:“得,这许临霖八成还是要等宋立业过来了。” 靳叔听了笑笑说:“临霖别怕,靳叔知道你不喜欢医院,一会儿少爷过来,就接你回家,靳叔做你喜欢吃的东西给你吃,好不好?” 靳叔一副哄小孩的语气,不得不让许临霖抬手确认自己的年纪。 这不是他的身体。 许临霖看向自己的手掌,这具身体非常年轻,皮肤白皙滑嫩,分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他抬眼看向靳叔,双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掌。 他刚才听到了宋立业,这个男人是黑道有名的“吸血鬼”,低调、华丽,令人背脊发凉。 “靳叔。”他唤道,指尖已经触上靳叔指根的厚茧。 这时,病房的门从外面打开,极其冷傲的男人一脸焦急地在人群中找到他。 “临霖。”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自己眼前,扯住自己的胳膊将他搂入怀中,一手揉着他的头发,一手抚弄着他的背脊。 他的胸膛不停起伏,透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临霖,还难不难受?哥哥这就接你回家。” 一边的医生接口道:“他已经没什么大碍,注意调养就可以了。” 许临霖自始至终都不敢乱说话。 各人见他大病初愈,神情也是恹恹的,不想说话也很正常,便径自替他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宋立业陪在许临霖身边,一直搂着他不放。 许临霖觉得难受极了,忍不住开口道:“我要上厕所。” 宋立业一愣,随后又笑开了。他扶着许临霖来到洗手间门边,小声问:“临霖自己可以吗,要不要哥哥帮忙?” 许临霖怔愣地摇摇头,推门而入,本想上门锁,后来想想还是放弃。 他来到镜子面前,见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这张脸比刘山年轻了十年有余,下巴尖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人也很没精神。眼神颓败地正打量着自己的身体。 刘山的适应力一向很强,但现在,他不得不给自己一点时间来接受重生的荒唐和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没错,他非常肯定自己已经死了。 当日在山洪冲上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凶多吉少。 他好不甘心,他恨了这么多年,背着家仇在血泊中打拼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有干成,就被大自然夺走了生命。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执念,才给自己这次机会。 刘山深吸一口气,现在他就是许临霖。 解决了生理问题,许临霖重新回到了宋立业的身边。 他跟随宋立业和靳叔回到宋宅,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另一个事实:许临霖不是一个正常人。 超级卡通的房间,各人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态度,许临霖的智商分明是有问题。 他摸不清许临霖本身和宋立业是什么关系,于是也不敢多说话,安安静静地任人摆弄,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 他知道,现在距离刘山死亡的时间已经相隔了整整三个月。 不是不想关心外面的情况,而是身体确实不济。因此,他特地把自己关在别墅里睡了几天,精神才终于有些好转。大概是身体和灵魂也需要一个时间来磨合,最初的不适感和彷徨已经消散得差不多。 平日里,大多是靳叔负责照顾自己,宋立业天天按点上下班,不太像个黑道老大,倒像个正儿八经的上班白领。 许临霖挪着步子踱到厨房,看见靳叔正在做点心。他刚在门边站定,靳叔就敏感地回过头来看他,笑得非常和蔼:“堂少爷起床了呀,靳叔在给你做酥饼呢,等一会儿就好。” 许临霖没说话,他不知道该回一句什么才好。 他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入客厅,胡乱地转台看电视节目。靳叔将酥饼端出来的时候,许临霖正好换到一个动画片上。 许临霖指着动画片里的父母亲,状似无意地问道:“靳叔,我的爸爸妈妈呢?” 靳叔听罢,摸着许临霖的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本想安慰许临霖说,那些事情不要去想的好。可转念一想,这么多年下来,许临霖连自己的身世都不了解,也说不过去。况且,许临霖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让他无法不动容。 就这样,靳叔一边给许临霖塞酥饼,一边讲起了他的过去。 第二章 说起来,许临霖也是个可怜的人。 许临霖今年十七岁,父母双亡,是个重度智障儿。他的智力水平相当于一个不足四岁的孩童,整日痴痴傻傻的,只能依赖着堂哥宋立业生活。 宋立业是许临霖唯一的亲人。当年黑帮火拼,宋光明依靠许临霖嫡亲的掩护才得以死里逃生,后来宋光明便收养了许临霖。就这样,宋光明14岁的独子宋立业成了许临霖的哥哥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姆。 许临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傻傻地看着宋立业,这个令所有黑道中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就会温柔地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衣食住行。 宋立业将他所剩不多的耐心全都用在了许临霖的身上。 之前许临霖贪玩,把手伸进池塘里摸鱼,不慎落水。他的身体本不算好,又着了风寒,一下就发起了高烧,不明不白就给挂了。 刘山欣赏着镜子里的新身体,昨天靳叔的话还在脑海里游荡,让他不太满意地咧了咧嘴。许临霖生得俊俏,头发修剪得极短,额前留了一小撮斜刘海,显得乖巧可爱又精神奕奕。天生的一对桃花眼此时瞪得溜圆,想硬逼出点杀气来,无奈这张皮男生女相,现在倒多了些青涩禁欲的味道。 许临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龄,一米七几的身形瘦削而修长,和刘山有几分相似。就是这细皮嫩肉的,他都不忍心跑到太阳底下运动。 “堂少爷,换好衣服了吗,要不要靳叔叔帮忙?” 许临霖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又披了件小熊外套。他瘪瘪嘴,活像个被迫上学的小学生。他拉开门留出一条缝,怯生生地看着门外的大叔。 “靳叔叔,你看我穿得好不好?”说着,许临霖站远了几步,张开手原地转了个圈。 靳叔笑弯了眼,表扬他道:“堂少爷穿得真好,真可爱。堂少爷乖,靳叔叔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热巧克力和葡挞,快跟靳叔叔下来。” 许临霖的眼角从楼梯转弯往大厅一扫,没瞧见宋立业。他又看了眼宋立业楼上的书房,目光最后落在靳叔笔直的腰杆上。 许临霖坐在用维尼装饰的小餐桌上,双手撑着身体,两条腿难受地晃来晃去。当靳叔端出一大份甜死人的餐点时,他只觉得自己眼角一阵抽搐。 面对靳叔爱怜的目光,许临霖只好捧起一只葡挞,张嘴大吃一口,那甜度高得让他眯起双眼。他甜甜地笑着说:“嗯,靳叔叔,好吃!” 靳叔眉开眼笑地揉着他的发旋,慈祥说道:“乖,爱吃就多吃点。” 许临霖好吃地舔舔手指,低头嘟嘴装出一副哀求的姿态。“可是靳叔,临霖还想吃曲奇。” “好好,堂少爷乖,靳叔叔马上给你做。” 许临霖目送靳叔的背影远去,又呆坐了一分钟,确认靳叔没有杀他个回马枪,才利落地端起盘子往楼上走去。 他站在宋立业书房的门口,里面说话的声音并不真切。 小心地托着托盘,旋开木门把手,许临霖伸了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进去。骨碌碌的大眼睛在房间快速找了一圈,目光锁在了那个高大黑影面前严肃的男人身上。 许临霖刚过变声期,声音还有点软软糯糯的,他用他平生最撒娇的声音道:“哥哥……” 任何人听了都会忍不住妥协的语气,何况是最疼爱他的宋立业。 他微不可察地勾起嘴角,瞅着那张充满期待的小脸,朝他招招手说:“临霖,过来。” 许临霖得意地眯起眼睛,闪身进了屋,还不忘给宋立业带上门。 “小吃货,来哥哥这里。”看到许临霖手里的食物,宋立业心里不由得一阵好笑。也猜到他是离不得自己,眼里的笑意便更浓了。 许临霖在宋立业身边寻了个位置,自顾自地喝起热巧克力,时不时塞给宋立业一块葡挞,好让他帮自己解决掉一部分麻烦。 不过,他用余光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下属,好像在哪里见过。 宋立业将许临霖微微凌乱的头发捋顺,朝那黑衣下属冷冷地开口:“临霖只是个孩子,你继续说。” “这次曹飞和卡耶合作,是想从西欧走点货,分三批,要租几艘吃水在十万吨以上的货轮,用我们宋氏的运输线。” 许临霖当然知道卡耶,这个人在西欧可谓是恶名昭彰。出卖过黑手党,又背叛了对他恩重如山的老师。身上背了好几门黑帮的血仇,交易更是没什么承诺义气可言,随时都有可能在背后捅上一刀。 但卡耶和东欧的“黄赌毒之父”——梅耶洛夫关系密切。两人时常一同谋划行动,否则以卡耶的恶名,恐怕根本无法在欧洲立足。也是在梅耶洛夫的照拂下,才得以东山再起。 至于这个曹飞,许临霖暗自咬紧了后槽牙。 只怕,对方所说的交易是假,争夺宋氏的运输线才是真。 许临霖仰头望向宋立业,他眨巴眨巴眼睛,高兴地举起手里杯子。里面还有小半杯的热巧克力,糖分多半沉淀在里面。 “哥哥,好喝!”说着,许临霖撅着小嘴,将杯子递到宋立业的嘴边。 宋立业也不拒绝,他侧头碰了碰许临霖啜过的杯沿,邪魅笑道:“乖,哥哥留给临霖喝。” 许临霖不依不饶地伸长手臂,甩甩脑袋,细长的发丝一跳一跳的。他说:“不,临霖让给哥哥,哥哥快喝,临霖的手好累。” 对面那人看这两兄弟你推我让的亲昵,看得都快长针眼了,才听见宋立业道:“好,哥哥喝。不过哥哥现在不渴,待会儿再喝。” 许临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又喜滋滋地拨弄他的葡挞去了。 “曹飞约了什么时间,地点呢?” 黑衣下属摇摇头,一脸担心地说:“都还没有定。曹飞的说法是,卡耶对这次的货很重视,要亲自过来看。不知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宋立业的左手食指轻点着桌面,这是他思索时特有的动作。那人瞧了一眼,又瞥瞥那头的吃货,嗫嚅道:“要不要我走一趟法国。” 许临霖一听,才想起多年前他在华人街的一次械斗中见过这人。 宋立业摆摆手,表示不需要。“你找几个机灵点的,盯紧曹飞。如果说卡耶已经动身,这说明西欧那头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你去了也没用。” 许临霖心里暗暗点头。宋立业做事很老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掌握住曹飞。卡耶的老巢毕竟在西欧,又有梅耶洛夫做靠山,以宋氏实力是撼动不了的。 退一步说,就算对方真的要夺他们的运输线,惹火了梅耶洛夫,宋氏也只能乖乖就范。 “好了,你先下去吧。” 晚上,宋家宅子里只有他们三人用餐。 宋家用人非常的挑剔和谨慎,特别是吃喝用度,大部分都由靳叔负责。打扫的工人也只能在大厅和花园活动,严禁上楼和进入房间。 入了夜,靳叔就遣退了下人,恭恭敬敬地等宋立业就餐。 许临霖嘟着小嘴,眼馋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糖醋肉,巴不得立即将它们吃进肚子里。 见到宋立业下楼,他赶紧朝他招招手,叫道:“哥哥,快点快点,临霖饿了。” 宋立业捏捏他的小脸蛋,夹了一筷子的糖醋肉进他的碗里,又夹了点青菜,哄道:“临霖不可以挑食,也要吃点菜。” 许临霖没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他没有筷子用,只能用勺子。 大概是因为许临霖太笨,连双筷子都驾驭不了。所以宋立业夹什么,他就要吃什么。或者巴巴地把一盘菜瞅出朵花来,然后让宋立业夹给他。 尽管如此,许临霖的肚子却很满足,这是他回中国后吃得最好的一顿。 饭后,宋立业会陪许临霖看一会儿动画片。 本来是多温馨和睦、兄友弟恭的一个晚上,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少爷,曹洋曹小姐来访。” “噢?”宋立业挑起眉角,将目光投向来人。“哪儿的风把曹小姐给吹来了?” 迎面走来的女子娇羞地笑了笑,走近宋立业的身边,轻声细语地说:“上次在金伯伯的宴会见过宋哥后,一直很想念。听爸爸说这次跟宋哥有合作,洋洋就冒昧过来叨扰了。宋哥不会觉得洋洋打扰了吧。” 宋立业不着痕迹地避开曹洋的接触,指指靳叔沏的红茶道:“上好的祁门红茶。” 曹洋优雅地捧起杯,还不忘给宋立业抛个媚眼。 无论从女人还是男人的角度看,宋立业长得极好。他目光深邃,溜黑的眼瞳如同拥有巨大吸力的黑洞,眼神又像无垠的深海,无波表情下有着汹涌的吸引力。 难怪见惯了美男子的曹洋也对他移不开眼。 宋立业一直维持着不咸不淡的笑,注意力悉数放在一边玩拼图的许临霖身上。 许临霖好像压根儿没发现大厅里多了个浑身脂粉味的女人,他专心致志地摆弄着手里的拼图,左拼右凑地都对不上。 曹洋顺着宋立业的目光,在许临霖的手边挑出一块,拼上去刚好是维尼手上蜜罐的图案。 许临霖突然“啊”地一声,生气地瞪了曹洋一眼,将手上拼好的全部搅乱。 曹洋尴尬地朝宋立业笑了笑,道:“临霖真可爱。” 宋立业不说话,望向许临霖的眼神更加温柔。 有了许临霖这个上千瓦的大灯泡在,曹洋的媚功完全施展不开。虽说许临霖是个名副其实的智障儿童,可莫名的,曹洋就是感觉绑手绑脚的,好像背后有双眼睛在监视她一样。 第三章 许临霖确实在偷偷打量这个曹飞的女儿。 曹洋一身宝蓝色的抹胸连衣短裙,衬得她的肌肤特别白皙。恰到好处的剪裁将她前凸后翘,玲珑浮凸的身材显露出来,项链上一颗硕大的南非钻石嵌落在胸前的深沟,随着她说话间的摆动一闪一闪,好不耀眼。 一个女人,大晚上穿成这样来一个单身男人家,说什么联系两家感情,促进生意合作。那都纯属扯淡,上床乱搞才是正事儿吧。要是走个狗屎运,说不定宋立业还能看上她?!宋曹联姻,强强联合? 这是哪儿天雷滚滚的狗血电视剧情! 许临霖心里冷笑,宋立业不可能看不透。 “诶,洋洋光顾着和宋哥说话,把礼物都给忘了。”说着,曹洋将随身携带的那个长条型盒子拿出来,打开,说:“82年的拉斐。洋洋知道宋哥喜欢这口,特别从欧洲淘来的。” “曹小姐有心了。” 曹洋向一旁的靳叔使使眼色,又起身坐到宋立业的身边,挨着他的肩膀,软软地说道:“不如今晚就让洋洋陪宋哥喝一杯?” 许临霖一听,拼图也不玩了,撒手往曹洋的方向一拨,近百块厚纸片洒落在曹洋的脚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玩了,不玩了!临霖笨,不会玩!” 宋立业马上倾身抱着嚎啕大哭的许临霖,一边抱着,还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安慰道:“临霖乖,不哭!是哥哥错了,不该拿这么难的拼图。是哥哥的错,临霖不哭……” 曹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怔怔愣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刚才气氛明明很好,这下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是靳叔机灵,他朝曹洋颔首,恭恭敬敬地将这尊女菩萨请出了宋家宅子。 许临霖还在哭。 他一抽一搭地说不清楚话:“哥、哥,临霖笨,丢、脸!” “不丢脸,临霖不笨。谁敢说临霖笨的,哥哥第一个不饶他。” “那、那为什么刚才的姐姐看临霖的眼神凶凶的,临霖怕怕。” 宋立业叹了口气,亲亲他的发旋道:“是她笨,我们的临霖乖,不理她。” “真的吗?那哥哥也不要理她。”许临霖将眼泪鼻涕全部抹在宋立业的阿玛尼衬衫上,他抽抽鼻子,溜圆的大眼珠子红红的,盯着宋立业不放, “好,哥哥不理她。” 许临霖勾起嘴角,左脸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哥哥,拉钩!” 宋立业勾住许临霖葱白凝脂般的小指,两人齐声唱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凌晨两点。 许临霖确认宋立业和靳叔熟睡后来到了后花园。他十点爬上床睡觉,宋立业和靳叔分别在十一点和零点过来查看他的被子,一点钟前入睡。现在,宋立业和靳叔睡得正酣,没有人注意他的动静。 他观察过宋宅的安保系统,前院的红外线探头最为密集,后院是一个玻璃花房,周围植被茂盛,但十分空旷,藏不了人,而且后面有巡逻。相对于前院的科技防卫手段,对许临霖来说,人为安保有更多的空子可钻。 每十分钟交叉巡逻,几乎每一分钟都有人看住宅子的出口。 许临霖虽然长了一副弱鸡似的身体,但身手非常灵活敏捷。他爬上花房顶棚,沿着控温电线滑到低矮的观赏植物旁边。 此时正是交叉巡逻的间隙。许临霖踩上护栏的铁钩,一跃翻出护栏。他掩身在一个石墩后面,两端的手电光刚好扫过石墩表面,然后错开。 许临霖抓紧机会,滚过对面的草丛里,离开宋家的安保范围。 许临霖身上没有钱,只能靠双脚奔跑到之前出租屋。 现在他已经浪费了一个小时。 出租屋位于一片老旧的拆迁改造房区,街边的路灯早就被人盗走了,盗不走的也破坏掉了,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人注意一个鬼魅的黑影窜上了楼。 许临霖从门前向右数第三块板砖的下面,翻出一把钥匙,利索地开门进屋。这是他多年的习惯,随时的危机感令他不得不为自己做好后备。 果然,现在排上了用场。 屋内摆设简单,除了一张床,一桌一椅,连个烧水壶都没有。 许临霖在桌下拉出一个硬皮包,里面是刘山的几件衣服,一双皮靴和他最重要的两支枪。 一支是奥地利造的格洛克手枪,一支是组装式的狙击枪。 许临霖执起几块零件,冰冷触感瞬间激活了他来自灵魂中的暴戾因子。他速度极快地将枪支组装校正,他抚摸着狙击枪的枪身,不禁回忆起出事的那天早上。 陈知武曾经是刘大成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刘大成对他的信任超过帮派中的任何一个人。但陈知武为人狡猾,两面三刀,瞒着刘大成做过不少良心狗肺的事。 刘叔跟他说过,刘大成身上最致命的的一枪,就是陈知武从背后打的。 刘山回国后通过一些混迹街头的瘾君子打听到,现时的陈知武过得并不舒坦。多年的毒瘾令他不得不依赖贩毒来维持生计,而且入不敷出,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大城市的扫毒非常严,陈知武被迫转战县城,偷偷摸摸地赚点小钱。 就这样,刘山追着陈知武来到了A市南边的一个小镇。 他在当地的一个流动赌场里得到了陈知武贩卖毒品的讯息,最近的交易就在村里临山的一个废弃的小仓库里进行。 当晚,许临霖特别回市里拿了最好的那支巴雷特狙击枪前往那个小仓库蹲点。 那夜下着瓢泼大雨,衣着单薄的许临霖在黑夜里簌簌发抖。他咬着发紫双唇,嘴里含着烟丝,强撑着迎接黎明。 没有黎明,漆黑的天空乌云密布,轰隆的雷声伴随着雨水而来。有好几次,划破天际的闪电就劈在半山的大树上。刘山躲在仓库顶的一个小角落里,举枪的手因为长时间没有活动而僵硬麻木,温度骤降和血液的不流通几乎令他全身抽搐。 刘山开始怀疑陈知武的交易还会不会照常进行。 如果那时的刘山知道,几十公里外的邻村因为暴雨全村被淹的话,他也许不会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山只听见背后“轰”的一声,一股夹杂着淤泥的洪流迎面冲来。刘山还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便整个人摔下仓库,卷入山洪之中。 他记得他的枪在他砸下地面的时候脱了手,他很快便随着激流冲向低处。他本能地划动双手往浅水的地方游去,并在双脚抽搐前抓住了一块岸边石头。 然而,噩梦并没有结束。狂风将山上脆弱的枯木吹倒,狠狠地坠落到山洪冲刷出的河道。不偏不倚,正好砸到了刘山的脑门。 刘山当时只觉得脑门一阵刺痛,接着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最后缓缓地落入黑暗。 许临霖望向在黑夜中锃亮的格洛克手枪,捏着子弹一个个地上膛。 他检查了自己从法国带来的所有物品,然后放回原地。他只带了一小部分现金在身,待会儿他打算打车回去。 不是他不想将枪支带在身边,许临霖在靳叔和宋立业面前没有秘密可言,他的房间也没有这些东西的容身之所。他自信可以藏点零花钱,但这些黑色家伙是绝对收不住的。 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五分。靳叔会在六点钟起床忙活,宋立业在六点半晨运。常年的生活习惯致使他们的生物钟非常准确,起床的时间只会早不会晚。 因此,许临霖最晚也要在五点以前回到别墅。 将钱揣好,许临霖拉高黑色卫衣的拉链,挡住自己的口鼻,匆匆下楼。 “嗯、嗯嗯、嗯……” 许临霖刚走出拐角,灵敏的听觉立即捕捉到不寻常的声音。他掩身在墙边,眯着眼往外看去。“我艹你大爷,再乱动我一刀捅死你!” 那人说着,提膝狠狠地撞向被绑男子的腹部。另一边,一把尖刀抵在他的颈间。四五个人从车上下来,架着男子往巷子里面走。 “嗯、嗯嗯、嗯……”男子持续的闷哼声激怒了绑匪,他一人一边夹住男子,三拳两脚地抡向他的身体。男子西装打扮,高瘦挺拔,从外形看像个富二代。 男子虽然处于劣势,嘴巴又被胶布封住,却没有停止挣扎和反抗。他的两条长腿不断地踢打着两边的绑匪,甚至用脑瓜子去撞前面的领路人,喉咙发出的呜咽声显示他在呼救。 前面的绑匪两眼一瞪,将手里的硬物砸向男子,吼道:“日你妈的,我杀了你!” “嗯、嗯嗯、嗯……” 许临霖无声地看着男子被带入巷内,转身潜入黑暗。 他翻过一道低矮的墙,又转了两道弯,才悄无声息地来到马路对面。不一会儿,那四五个大汉就架着男子从一头的转角出现了。 许临霖上前一个飞踢,脚背正中那领路人的下颚,然后落在他锁骨下位置。许临霖的身体虽然力度不济,但施得是巧力,这一脚几乎将男人的下巴踹掉,肋骨估计也得开裂。 前面的人倒下痛呼,跟在最尾殿后的两个人立即上前,并吩咐绑人的两个大汉赶快将男子带走。许临霖蹲下身一个扫腿,踢倒一人。随即提肘后击,拉过一人的手臂翻身过肩。跌坐在一起的两个大汉还没来得及站起,又被补了两脚。咔嚓两声,不知是哪处的关节脱臼了还是哪根骨头被打折了。 许临霖冷眼看着两个手下败将,扭头去追前面的人。 知道有人救他的男子挣扎得更加厉害,没走两步,他的长腿缠上旁边的一条水管,死活都拖不动他。两个绑匪越发焦急,拿着尖刀在男子身上划来划去。 许临霖也不再浪费气力,直接从背后给两人一个手刀,便歪歪斜斜地倒下了地。 许临霖往男子身后摸了摸,他的双手被缠得死紧,手腕因为挣扎勒出了深深的凹痕。许临霖熟练地摸到绳头,轻轻一拉,束缚就解开了。 他一直提溜着男子到有光的路口,看了眼他被封的嘴,转身离开。 男子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跑远。他的头顶被砸出一个血窟窿,西装衬衫都被划开了口子,脖子上,手上,到处是淤痕。伤口虽然狰狞,样貌却是异常的俊美。他撕开胶布,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许临霖回到别墅已经将近四点五十。 他草草检查了一遍衣服,看看有没有沾上多余的东西,又将钱塞到维尼熊的红衣服里,才换上睡衣滚上床,死死地抱着维尼熊进入睡眠。 宋立业晨运前来到许临霖的床边,看见他的睡脸像喝了蜜一样甜。小腿肚子伸到被子外面,大喇喇地没个正经样。宋立业温柔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将被拉高的睡裤放下,掖好被子,又替他调好空调温度才满意地离开。 随着房门“咔哒”一声,一只白嫩的小腿肚子又伸了出来。 尼玛,好热。 第四章 曹飞亲自登门的时候,许临霖正在厅里搭积木。 事实上,许临霖只在照片里见过曹飞,而且是他年轻三十岁的模样。此时的曹飞,早已不是当年与刘大成结拜意气风发的拜把兄弟。他满头银发,时髦地扎了个小辫子。布满皱纹的皮肤倒是保养得好,苍白中可见红润。牙口也很好,谄笑起来一排发光的白牙,闪得让人不忍直视。那双总是闪着精光的眸子,掩藏在皱褶中像黑夜里的豺狼。 他这个模样,倒是符合他“火狼”的称号。 他的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短耳猫,一见到许临霖,便放下小猫,拍拍它圆圆的小屁股,小猫一骨碌地窜到了许临霖的脚边,伸出小舌头去舔他的脚丫子。 可见被训练得极好。 许临霖扭头瞧了一眼,拿着积木咯咯地傻笑。 宋立业抱起小猫,将它放到远一点的地方,好让许临霖拿积木去逗小猫。他礼貌地请曹飞落座,笑道:“曹老真是稀客。立业是晚辈,曹老招呼一声,立业上门拜访才好。” “呵呵,”曹老的手指再猫屁股上拱了拱,小猫又靠近了几步。“小宋啊,那些规矩在我这儿不作数。这次合作,要劳烦小宋出人出力,我这老家伙理应聊表诚意。” 许临霖抓起积木,大力砸向小猫的脑袋,小猫“喵”地一声炸了毛,刹那间就要扑向许临霖,曹飞手疾眼快地将它扯了回来。 他顺着猫毛说:“临霖喜不喜欢这只短耳猫,喜欢的话爷爷就送给你。” 许临霖呆呆地盯着猫儿,点头。 曹飞抓了抓猫屁股上的毛,猫儿又是“喵”地一声窜入许临霖的怀中。 宋立业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拉住许临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抓起猫儿的脖颈将它放到积木边上。对于许临霖来说,这只猫跟他的积木没什么两样。 他拍拍猫儿刚才被打的地方,说:“让曹老割爱了。” 曹飞摆摆手,说起正事:“这次的事对小宋来说是小事一桩,但对我们曹帮却是生死攸关。实不相瞒,这是曹帮跟卡耶先生第一次合作,可不能出什么纰漏。” “我相信曹老能和卡耶先生合作,一定有曹老的考虑。”宋立业摆摆手,道:“这并不在宋氏关心的范围内。但是这条运输线比较危险,国际各方势力都看得很紧,作为承运方我必须慎重考虑。” “呵呵,”曹老挑挑眉,不怀好意的眼盯着宋立业。“小宋这边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会跟卡耶先生转达的。” 宋立业拒绝得婉转,曹飞也没有正面回击,而是将来头更大的卡耶摆出来压宋立业。很明显,他已经开始威胁他,要是宋立业再坚持,卡耶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那还是等卡耶先生到了再议吧,我需要知道更详细的情况。”话毕,宋立业好像不想将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侧过头去跟许临霖一起逗猫。 许临霖心里冷笑一声。 宋立业疼爱许临霖,在黑道上一定是街知巷闻。曹飞又是送猫又是威胁,软硬兼施,真是费心。不过宋立业也不差,四两拨千斤地噎得他没话说。 许临霖小心地给猫儿挠痒痒,猫儿乖巧地由他摆弄,时不时舔舔爪子。 许临霖不露声色地将猫儿的身体调了个方向,面朝曹老,圆滚滚的屁股蹲儿朝着自己。冷不丁地揪了一把猫儿尾巴上的毛,又用力捏住它耳朵最柔软的部位。 短耳猫这下是彻底被惊吓到了,它“呲”地尖叫起来,后掌蹬起,跃出茶几,蹭到曹老身上。跳跃的过程中,对危险刺激本能的恐惧令它亮出了利爪,要不是曹老反应快,身手还算利落,必定要被它刮出几道抓痕。 与此同时,许临霖好似也被猫儿惊到了,他大叫了一声,躲到宋立业的身后,浑身抖个不停。几秒后,许临霖开始一边抖一边捂住自己嘴巴掉眼泪,样子确实是被吓坏了,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哥哥,怕怕。猫猫不要,临霖怕!”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立业心里吃笑,面子还是给足了曹老。“曹老,真是对不住了。你看,临霖也不懂事,这猫儿还是请您带回去吧。” 宋立业一边揉着许临霖的头安慰,一边颇为抱歉的看向曹老。 看到这种情形,曹飞再精明也不禁有点头痛。难怪曹洋回家说,许临霖这拖油瓶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弄得她里外不是人。他本来还不信,现在倒有点信了。 这许临霖要不是傻得彻底,就是成了精了。 他阴森地瞥了眼许临霖,皮笑肉不笑道:“好说。是我这猫儿惹了祸,吓到临霖了。这样,爷爷下次再来看你,给你带好玩的。” 说着,曹飞转头望向宋立业,绷起脸道:“卡耶先生后日便到。届时在悦福楼设宴,小宋一定要赏脸啊。” 宋立业点头应承,亲自将曹老送出了门。 身后的许临霖抹了一把眼泪,心想,要不是在宋家,现在就应该拧断你的脖子。 获悉宋立业和曹飞卡耶谈判的时间和地点,当夜,许临霖再次溜出宋宅,亲自到悦福楼附近踩点。 这个悦福楼也是有年头有历史的大酒楼。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悦福楼是A市唯一一间拿得出手的酒楼食肆。现在市中心南迁,悦福楼偏离了中心商圈,早就不能和外来的五星级酒店比了。周围又是些陈旧的老建筑,要不是靠着这块金漆招牌,悦福楼必定要被市场淘汰。 曹飞将地点选在这里,可谓是费尽心机。 三方的合作并不是多绝密的事情,但卡耶的行踪决不可外泄。悦福楼位置僻静,周围的老建筑也多是四五层的矮楼,没有制高点。而且老街区出口多,小巷小道多如牛毛,四通八达,正好掩护卡耶一行人。 加之这是卡耶第一次来A市,挑一间古色古香的地方,颇有讨好之嫌。 许临霖在整个街区绕了一圈,基本摸清了巷道的走向。周围虽然没有制高点,但对于一个出色的狙击手来说,这并不重要。 他在悦福楼四周走了几遍,悦福楼一共有三个出口,正门、后门和后厨的库存入口。餐厅四周每隔五六米就有一扇窗,彩色玻璃装饰的中心有一块椭圆型的毛玻璃,灯光通明的时候,依稀能够看见里面人头涌动的情景。 这对狙击非常不利。目标不明确,许临霖根本无从下手。 许临霖咬咬牙,沿着裸露在外墙的水管爬上了悦福楼的天台。他捏着随地捡到的铁片,从天台潜入餐厅的正厅。 再有一日,曹飞就会出现在这里。许临霖一想到这点,浑身就充满了干劲。 他小心地破坏了玻璃窗的转轴,让窗户无法关紧上锁,留出一条透光的缝隙。这么多的窗户,每一条缝隙都能成为他的机会。 但许临霖没有这么做,他有所选择地撬了三个窗户。如果每个窗户都坏掉了,一定会引起悦福楼甚至曹飞的人的怀疑。 做完这些的许临霖,顺着缝隙敞开的方向往外看,最终确定以一户人家的棚顶作为他的狙击地点。 谈判当日晚9点过,宋立业安抚好许临霖后便带着几个保镖前往悦福楼。而靳叔则留在宅子里照料许临霖。 许临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安排。现在,他最大的难题是如何脱身。 他哄着靳叔和他一起用过甜点,又撒娇说他今天在花房种花累,要早早睡觉,让靳叔给他铺床。许临霖偷偷在靳叔喝水的壶里下了安眠药,药效最长能维持五个小时。 宋立业谈判的时间是十点,许临霖九点十五分上床,靳叔也在十五分钟后回房歇息。 这对许临霖来说很冒险,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靳叔前脚一走,他后脚便爬出了窗台,按以往的路线翻出了宋宅。 他先要回出租屋换装拿枪,还必须赶在谈判开始前到狙击点埋伏好。他现在是在和时间在赛跑。 许临霖换了一件宽松的黑色卫衣,戴了顶蓝黑色的棒球帽,长裤皮靴,还戴了口罩和手套。他抄近路到达悦福楼前的路口时,宋立业的车已经出现在了外面的停车位上。 许临霖瞄了瞄头顶上的监控摄像头,揣着口袋大摇大摆地走进摄像的死角。 突然,他从悦福楼餐厅的外墙上看到了一束光。这抹光的亮度非常淡,而且转瞬即逝,但许临霖可以确定,那是狙击枪高倍瞄准镜的反光。 他心下一惊,连忙闪身到一堵围墙后面,从阴森的巷道里探出头来,观察附近的异样。 就在他所选定的狙击点上,半层楼高的一个蔬菜棚后,他再次发现了那块会反光的瞄准镜。以此为圆心,他往四周又看了看,果然在其东西两面也各有一名狙击手潜伏在天台。鬼魅的黑影一动不动,不仔细观察的话还以为是居民堆在天台的杂物。 许临霖相信自己的直觉和观察,他绝对没有看错。 第五章 许临霖眼神复杂地看向悦福楼的餐厅位置。 对方的目标是谁?曹飞,宋立业?不是,他们的目标是卡耶!因为他看到一辆惹火法拉利停在了酒楼门口,身材高大的卡耶从车上走了出来。 虽然他只看到这个白种人的后脑勺,但他可以确定,那就是卡耶。 卡耶生性嚣张跋扈,出门行动从不伪装。他的自大为他招惹了不少杀身之祸,但可笑的是,上天特别眷顾这个穷凶极恶的欧洲男人,每一次都是毫发无损。 许临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有他骄傲的资本。 外墙上的反光又晃了晃,随着卡耶的消失而湮没在黑夜里。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们准备在中国消灭卡耶。无论对方是哪个方面的势力,卡耶一死,对曹飞和宋立业来说都是个噩耗。 本土的黑道势力不像欧洲,流动性很低,相对封闭,间接隔绝了本土的黑帮势力和各国的争斗。但如果卡耶一死,梅耶洛夫必定会借此开疆辟土,首当其冲的就是宋立业和曹飞。 此时的许临霖顾不上自己的深仇大恨,现在他不能让卡耶死! 他匆匆赶到狙击点的楼下,那里有一根直通天台的排水管,铁锈斑斑,因为长期渗水而长满了腻腻的青苔,非常的湿滑。 许临霖拉紧背在身上的枪,徒手抓住外墙上缺失砖块的小洞,皮靴踩在固定排水管的螺钉上。脚下的着力点面积非常小,许临霖踮着脚,身手干净利落,敏捷干脆,三下五除二地攀上了顶楼。 他只要抓住天台的墙壁,一个翻身就能落入天台。 他的顾虑是藏在蔬菜棚后面的男人。男人眯着眼注视瞄准镜,许临霖从他外露的发色上猜测,他是个外国人。许临霖的身体挂在外墙上,仅靠脚下的一个凹槽支撑,体力消耗得特别快。 今非昔比,他这个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许临霖咬紧唇,慢慢往男人身后更高处的瓜棚移动。这时,他又找到了一条细水管,那是顶楼居民为了种菜排涝用的水管。 他抓住那条管子,伸长手臂一下勾住瓜棚的支架,撑着砖块从瓜棚上翻滚下来。 只顾盯着目标的男人似是听到后面有动静,没等他回过头,一只手臂绕过他的肩胛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脑袋,左右一错开,“咔”的一声,脖子就被拧断了。倒在地上男人露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 许临霖无视地上的尸体,他蹲在男人刚才的位置,望向瞄准镜。 砰! 操蛋,哪个孙子开得枪?!许临霖望向餐厅,幸好是卡耶身边的一个助手中了枪。他立马调转枪头,转向子弹飞射的方向,那是许临霖的东面。 手上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许临霖盯着那人的脑袋,瞄准,砰! 然后是左边,对方对自己队友的身亡还处于怔愣中,就被许临霖干掉了。 许临霖捏捏自己右手的虎口,后座力和对枪支的陌生感令他的手掌发麻。看来,许临霖的身体还有待开发。 射杀了两人后,许临霖往四周扫视了一眼,对方好像只有三个人。也对,几个外国人,糙着装备想在中国杀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许临霖摸走了倒在后面的人身上所有的子弹和枪,又顺走他装枪用的军用大背包,连手上的这支狙击枪也没有放过。 此刻,他得赶快离开。 悦福楼内,卡耶见到宋立业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他刚一错身,身边的一名助手便应声倒下,子弹几乎穿透脑袋,迸出的血浆将餐厅中心染了一地。 “掩护卡耶先生!”不知是谁吼叫了一句,众人纷纷蹲下,寻找最近的遮挡物。 餐厅里的服务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下慌了,四处奔走尖叫。有懂行的人适时拉了电闸,餐厅内一片漆黑,混乱的叫声更加尖锐。 宋立业似乎也意识到对方的目标是卡耶,他躲在一株观赏植物旁边的水泥柱后面,对面是就是卡耶。 他吩咐身边的保镖道:“掩护卡耶先生往后厨的库存门口走!”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对面的卡耶听清楚。 卡耶侧目看了眼这个与欧洲人有几分相似的中国男人,他邪魅一笑,道:“宋先生不必为卡耶担心,我倒要看看是哪帮小子要杀我!”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头的曹飞已经命令保镖开枪,此起彼伏的乱枪声掩盖了刚才的慌乱。 曹飞一边朝不知什么方向开枪,一边大声叫喊道:“卡耶先生,您从后门走,我的人就在下面,他们会保护你离开。” 卡耶嗤笑一声,曹飞这举动像作秀一样可笑,你以为自己是在拍电影吗。 宋立业知道曹飞是想抓住机会在卡耶面前表现,心里笑笑没有戳破。 他现在倒是疑惑,对面除了第一枪外,还连续响了两枪。枪声跟他们有一定的距离,可以判断跟刚才准备杀卡耶的那一枪不是同一个方向。 宋立业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那扇开了一条缝隙的窗户。 卡耶最后还是没有走。曹飞匆匆靠到卡耶的身边问长问短,又自责说是自己的安保工作没有做到位。 宋立业走到窗户边上,他推开窗,一眼就看见了对楼天台的蔬菜棚。 身边的马睿跟上去,仔细打量了一眼,便道:“子弹是从对楼的东面来的。” “没错。但为什么只开了一枪?唯一的解释就是狙击手死了。”宋立业危险抿起薄唇,道:“马睿,你派人到对面看看,四周围都不要放过。” 马睿点点头,领命去了。 卡耶绕开曹飞,凑到宋立业跟前去,说:“有什么发现?” 宋立业回头睨了眼曹飞,只见他精明的双眼露出一丝怨怼。他摆摆手道:“卡耶先生今晚好好休息,合作的事情我们找时间再议。” 卡耶也无奈地摊摊手,上前一步,细细地看宋立业的眉眼,说:“宋先生住哪?” “曹老会安排好卡耶先生的住处。这里不安全,卡耶先生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宋立业皮笑肉不笑的,紧接着就跟他们道了别。 他可不想跟这群披着野猪皮的狼久待,临霖还在家里等他,这么晚了,不知道他睡了没有,有没有听他的话没有哭闹。 宋立业一定想不到,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许临霖驮着两杆枪回到出租屋所在的老房区,途中都小心地避开了沿路设置的摄像探头。他摸黑在小巷里穿梭,再过一个路口,就到家了。 他远远地看见一辆银灰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巷口,因为没有路灯,豪车打着车灯照明。里面坐着一个男人,挡风玻璃遮住了他的脸。 许临霖看不清男人的模样,但直觉告诉他,他在等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是非,许临霖渐渐退回黑暗中,他选择绕道。 许临霖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不是放枪,不是换衣服,而是看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他猜想宋立业不会太早回别墅,他是担心靳叔。 换了衣服,他急急忙忙地往别墅赶,快到打车的路口时,他神经质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辆豪车依然闪着车灯在等人。 不得不说许临霖的运气实在好,或者说靳叔对他足够信任也足够放心。许临霖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别墅,靳叔还在沉睡。 他不忍心打扰靳叔。事实上,靳叔年纪不小,还要起早贪黑地照顾一大一小,实在辛苦。也许,他也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许临霖处理好混有安眠药的开水,整晚身体都处于紧张又亢奋的状态,他没有睡意。打定注意,许临霖决定做个乖孩子,今晚他要为宋立业等门。 顺便探探口风。 他从玩具箱里搜刮出一个变形金刚,拆卸,再一块块组装好。如此重复了三遍之后,宋立业终于回家了。 许临霖跟宋立业一照面,立即奉送一个大大的笑容,举起装了一半的变形金刚,大喊道:“哥哥,你回来了!” 宋立业实在是没想到,许临霖会为他守门。这个孩子,估计连守门都不知道是什么,就傻傻地等了他一夜。 宋立业深邃的眸子柔成一汪春水,他将许临霖揉进怀里,用力地搓了把他的细发。 “临霖乖,怎么不睡觉?” “哥哥,临霖睡醒了,可天还是黑的,靳叔叔在睡觉!”许临霖将变形金刚放进他的大掌中,痴痴傻傻地笑:“哥哥,为什么天不亮呢?” “快了,”宋立业看了眼钟,道:“哥哥带临霖去天台看日出好不好,很漂亮的。” 许临霖忙不迭地点头,两眼发光地说:“日出是什么,可以吃吗?” “呵,”宋立业一下被他逗笑了,刮刮他的小鼻子说:“小吃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临霖摸摸发痒的鼻子,低头继续拼装他未完成的变形金刚。 第六章 说是看日出,用发呆来形容许临霖比较妥当。 身为狙击手,许临霖独自一人看日出日落已经看得快吐了。他憎恨一个人守在空落落的地方,等着黎明和黄昏。时间在他身上好像停滞一样,黑白和昼夜,几乎没有差别。 好在,这次身边多了个宋立业。 晨辉的光芒耀眼而圣洁,柔和的光线镀在许临霖的身上,让宋立业觉得那就是光明的天使。只见他的天使回过眸来,勾起唇浅浅地笑,微红的双颊让人有种不敢触碰的珍视感。 宋立业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双掌合十,问道:“临霖,喜欢吗?” 许临霖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指着初升的太阳呵呵地笑:“哥哥你看,那个是会发光大甜橙。临霖想要喝橙汁!” 孩子气的话语将宋立业拉回现实,他拉住许临霖的手,狠狠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看完日出,俩堂兄弟准备转身下楼。 许临霖一眼便见到等在楼梯口的马睿,他跟上回一样,一身黑衣黑裤,方正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此时他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事情要报告。 见状,许临霖几乎是本能地抱紧了宋立业的手臂。 他们将要说的事情,他也要听。 马睿没有急着讨论正事,他朝宋立业点点头,道:“靳叔准备了早餐,请少爷和堂少爷下楼用餐。” “你也一起吧,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 许临霖坐在宋立业身边,一边喝鲜榨橙汁,一边玩手指。 “狙击手的尸检已经出来了。头颈的筋腱断裂,窒息死亡。死者死亡时处于惊恐状态,并且毫无防备。杀他的人手法专业熟练,绝对不是黑帮的普通杀手可以做到的。而且,在他身上没有枪和子弹,应该是被搜走了。” “还有两个呢?” “另外两人应该是他的同伙,他们的衣着相似,而且都是一枪爆头。中弹的位置极为精准,子弹是L96A1狙击枪NATO口径的子弹。根据中弹的角度确定,是从对楼的那名狙击手用他们配备的狙击枪射出。” 宋立业沉默地听完马睿的陈述,紧紧地蹙起眉,神情颇有不解。 “我推测,杀手先放倒一人,然后开枪射杀他的两名同伙。不论是杀人的手法,还是狙击的技术都极高。我的了解,A市没有这样顶尖的杀手。” 宋立业轻敲着膝盖,认同地点头道:“确实没有。我们现在无法猜测对方的目的,最坏的结果是有第四方在坐山观虎斗。”话音刚落,宋立业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也有可能是想利用卡耶?所以阻止了他们的狙击。” 马睿的表情也十分疑惑,说道:“少爷,要不要我去查一查这个人的行踪?” 许临霖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他将自己昨晚的行动在脑海过一遍,所有的细节他都有注意到,应该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抓住把柄的地方。 “嗯,你去警方那边调出昨晚的监控视频。那个人背着枪到处走,目标很明显。道上有名气的杀手你都去查一遍,国外的也要注意。” “好的,我马上去办。”马睿临走前偷瞄了一眼许临霖,只见他将手指一个个伸进杯子里,正吮着手指玩。 心想少爷对他真是好脾气,换作是哪个女的敢靠在少爷身上,早就被丢出去了。 宋立业完全不在乎自己休闲裤上沾到的果汁,他抓住许临霖的手腕,问他:“好玩吗?” “呵呵,”许临霖将自己的大拇指伸到他的唇边点了一下,见宋立业伸出舌头舔掉上面果汁,笑得像只餍足的猫儿。“哥哥,甜不甜?” “嗯。”宋立业闷声发出一个单音节,迅雷不及地搂抱起许临霖。 许临霖的咯吱窝被架起来,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宋立业打开水龙头,将他那双脏手放到下面冲洗,自己则按了点洗手液,大手包裹着小手,轻轻地,细细地搓着泡沫。 许临霖自始至终都十分配合,而且带一脸傻气的笑。 洗完手,宋立业又拿他的手指放到眼前仔细地瞧,然后捏捏他的手指道:“临霖,指甲长长了,哥哥帮你剪,好不好?” 许临霖皱起小脸:“剪指甲,痛痛。” “可不把长指甲剪掉,小虫子就会从指甲里跑进临霖的嘴巴,然后钻到临霖的肚子里去。”说话的同时,宋立业已经拿起了指甲刀,看来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许临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就是剪指甲吗,多大点事啊。 于是许临霖从善如流地一爪子拍在宋立业的大腿上,像只受气的哈巴狗一样倚在沙发上等待主人的发落。 宋立业捏起他的一只指头,小心的扒开指甲边上的嫩肉,沿着粉红的边缘专注地修剪。 宋立业一心一意的给他服务,许临霖则打量起宋立业的样貌。 他长得真是特别好看。双眼有外国人的立体深邃,脸部轮廓却是中国男人特有的硬朗线条,有种刀削斧凿的雕刻感。双唇丰满而性感,中间紧紧地抿合成一条线,显得特别的专注和用心。 说实在的,宋立业对许临霖的好特别打动他。许临霖傻成这样,对宋立业而言根本就是个累赘。他愿意照顾他,包容他甚至爱他,对许临霖本身来说,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这样全身心去依赖一个人,一旦失去必将万劫不复。 不过,现在内里的灵魂是刘山,他只对宋立业有愧。自己的重生抹杀了一个许临霖,浪费了宋立业的一腔疼爱。 “好了。” 许临霖弯曲自己的手指,真的修剪得格外干净整齐。他又抓过宋立业的手掌看,每一块指甲都非常整洁,手指根上有一层自然而成厚茧。 许临霖左看右看,又戳又抓的,觉得很有趣似的。 突然,靳叔匆匆跑过来,面色凝重地说:“少爷,卡耶先生来了。” 宋立业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摸摸许临霖的额头,安抚道:“临霖,哥哥有重要的客人,你先上楼自己玩。” 许临霖瞪大眼睛,郑重其事地说:“是不是坏人来了,临霖一定乖乖的,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说着,也不等宋立业说话,猫着腰一溜烟跑上楼去。 等靳叔将卡耶迎进家门,许临霖从楼上折回,躲在拐角处偷听。 “卡耶先生昨晚休息得可好?” 卡耶盯着宋立业,眼尖地瞥见他裤子上的污渍,从口袋里抽出湿巾递上说:“宋先生的裤子脏了,让卡耶为你服务吧。” 宋立业还没来得及阻止,卡耶已经蹲下身用湿巾揩去上面的橙汁。擦完后痕迹很浅,肉眼不注意几乎看不出来。 宋立业颇为尴尬地接过他手里的湿巾,道:“劳烦卡耶先生了,请坐。” 卡耶挨着他坐下,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我的手下来报,昨晚来杀我的是皮斯家族的人,小小蝼蚁而已,不影响我们的合作。” 皮斯家族是卡耶的死对头。卡耶初出茅庐的时候,只是皮斯手下的一个打手,也不知道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卡耶背叛了皮斯家族,而且令他们蒙受损失。自此两方争斗不断,现在卡耶凭着梅耶洛夫逐渐强大,皮斯家族的人当然坐不住了。 宋立业笑笑没有说话,他对卡耶的恩怨不感兴趣。 “我听曹飞说,宋先生对我们的合作有顾虑。呵呵,”卡耶自信地朝他眨眨眼。“我卡耶的名头在欧洲谁不知道,没人敢动我们的货的。” “卡耶先生误会了。这条运输线很多人虎视眈眈,卡耶先生的货没人敢抢,但恐怕有人会趁机搞破坏,跟宋氏抢夺运输线。” 宋立业眯起眼睛看向卡耶,危险地笑了笑。 卡耶的唇角同样噙着笑,不过却十分的阴冷。 “宋先生这样说,莫非是不想跟卡耶合作?宋先生是看不起卡耶?” “卡耶先生怎么这样说,立业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 卡耶突然站起身来,在宋立业的面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双眼锐利地盯着宋立业:“宋先生将这条运输线看得这样紧,宋氏不拿出来用一直守着又有什么意思?” “呵,也不能算是一直守着不用。” “噢?”卡耶觉得宋立业的态度稍软,似乎是要跟他谈条件了。他的脸色松动了几分,问:“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立业就不瞒卡耶先生了。十五年前,宋氏就跟洛伦家族有过协议,这条运输线是宋氏与洛伦家族共用。虽说宋氏也不是做不了主,但总归是需要顾及洛伦家族的意见的。” 卡耶一听到洛伦家族,一下也犯了难。 第七章 不仅是卡耶,躲在楼上的许临霖也十分吃惊。 在欧洲,洛伦家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黑道上鼎鼎有名的贵族。虽说洛伦家族发展到现在,已经将重心放在了白道的生意上,但并不说明,洛伦家族在黑道上的影响力有所减弱。说得夸张一点,只要洛伦家族的人跺一跺脚,道上都要抖三抖。没有人敢跟洛伦家族的人作对,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这个黑道贵族的手段有多么的残酷。 许临霖曾经接受过一个剿杀任务,当时他和几个队友在边境追踪一个流窜作案的贩毒团伙,他们手中握有重型武器,非常的危险。也不知道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不好,洛伦家族的人也在边境走货,流弹刚好击中了洛伦家的货物。这下,那个团伙跟洛伦家族的梁子结大了,也不需要许临霖他们太操心,三两日之后,就陆续在荒郊里发现了团伙成员的尸体,七窍流血,死状十分恐怖。 许临霖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不知道宋立业这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假。要是宋立业真的有洛伦家族当靠山,别说卡耶不敢动他,梅耶洛夫也要卖洛伦家族几分面子。但要是宋立业只是想唬一唬卡耶,稳住他,阻止他对那条运输线图谋不轨的话,却是下下之策。 卡耶端详着宋立业的表情,想从里面找出什么破绽。 “宋先生怎么不早说。既然是洛伦老先生的运输线,给卡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用啊。不过……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洛伦家族跟宋氏有来往?” 卡耶的质疑明明白白地告诉宋立业,他不相信他的话。宋立业闷笑一声,道:“自己家的生意自己看好就行,没必要大肆张扬。” “呵,宋先生真是低调。”嘴上这样说,卡耶心里却有些打鼓。宋立业表现得很有底气,不像是在说谎,如果自己贸贸然出击,恐怕容易中了对方的陷阱。 卡耶对这条运输线已经觊觎很久了,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宋氏。这次得到曹飞的协助,就是想以合作之名,沿路将宋氏的人从驻地赶走或者消灭,自己占地为王。 卡耶牙痒痒地看向宋立业,一时说不上什么话。 宋立业狡黠地笑笑,不以为意地说:“我知道卡耶先生喜欢出海,在孟买还购置了几艘游轮。说实话,我们宋氏的小货轮在卡耶先生的游轮面前完全不够看。” 宋立业迎视卡耶锐利的视线,继续道:“我给卡耶先生出个主意。从西欧走货到孟买,相对要容易得多,到时再用您的游轮掩护到中国,并不是不可行。” 话说到这份儿上,卡耶要再不明白,这些年他可就白在道上混了。 宋立业分明是知道他的实际意图的。先是拿洛伦家族出来恐吓自己,又迂回地拒绝他的合作邀请。说什么建议,纯粹是推搪的托词。 到此,谈判已经无法再进行下去,卡耶提出要走。 宋立业不忘提醒他说:“卡耶先生不妨派人去了解一下,这条运输线上,不仅有我们宋氏的人,也有洛伦家族的人。” 此时的卡耶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欢愉,他绷着个脸,不打招呼就走了。 “卡耶先生,好走。靳叔,送客。” 宋立业悠然地坐在客厅品茶,靳叔回来后小声地对他说:“少爷,我马上去安排。曹飞那边要不要……” “不用了,我让马睿派人盯紧他。他会突然与卡耶合作,也是想吞并我们在A市的势力。此次合作不成,一定会再行动。” 靳叔点点头,好心情地收拾茶具回厨房,顺便给堂少爷煮点糖水。 楼上藏着的人也回房了,他知道,宋立业的话并不假。 自从卡耶跟宋立业谈过之后,合作的事情已经完全搁浅。不仅是卡耶,曹飞方面也没有消息。这说明宋立业的威胁很奏效,卡耶不可能拿鸡蛋去碰石头,这一点,曹飞无计可施。 但许临霖这几日很焦虑。曹飞不现身,他也不可能跑进曹飞老巢去杀他,而且还有宋立业和靳叔对他的看护,现下的情况骑虎难下,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三日之后,一个不算机会的机会来了。 邱伟荣老先生将在瑞悦大酒店举行他的八十大寿寿宴。这个邱伟荣,也是个睿智的老人。几十年前黑道起家,风生水起之时却突然金盆洗手,只身闯荡商场。到了现在,邱氏已经是商界的名门,邱老在黑道白道都很有面子。 他的寿宴声势很大,商业上伙伴全部受邀自不必说,政界的名流,黑道上曾经的兄弟也在受邀之列。虽然黑白不相容,但在邱老的宴会上,都是以邱老朋友的名义出席,大家不会谈论容易产生摩擦和矛盾的话题,要是相互谈得投契,促成几单合作也不是不可能。 宋光明和邱老曾经是点头之交,不过宋立业跟邱老的几个儿子都很熟,自然是要参加的。至于曹飞,他的野心勃勃,守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万能准则,当然也不可能缺席。 许临霖认为,只要曹飞在宴会上落单,他一定有机会下手。 只是人多眼杂,难度很高。 为了让许临霖显得体面些,宋立业请人为他订做了两套西装,宴会当晚还让人替他弄了发型。许临霖本来就长得清秀阳光,穿上英伦风的格纹西装,戴一个俏皮的黑色领结,额前的那撮碎发整齐梳到一边,乍一看,还真有点可爱王子的风范。 许临霖“呵呵”一笑,不禁让造型师惋惜。 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傻的。 宋立业的装束跟他差不多,黑色暗纹的西装领结,将他窄腰窄臀的健美身材修饰得异常完美。加上他亦中亦西的混血相貌,真是英俊得令人尖叫。 两个出挑的男人走在一起,一个稚嫩秀气,一个成熟帅气,一眼就能看出是兄弟俩。 很多人都注意到宋立业的出现,漂亮的女人争先恐后地上前搭讪,势利的男人则想要跟他攀谈套关系。 宋立业用手推了推许临霖,让马睿带他去自助餐区吃东西。 郁君然今晚一点都不想来。他们郁家是A市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别说是在A市,在全国,在世界上也是排的上名的。在郁家的眼里,邱家不算什么。不过,从姐姐嫁进邱家开始,郁家和邱家的来往渐渐密切了起来。 这种虚假的宴会应酬,心意到了就好,哥哥姐姐要来就来,他可一点都不想掺和。 郁君然倚在副厅里一盆大盆栽后面的角落里,那里有几级楼梯,刚好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大厅里的情况。他看着下面的觥筹交错,郁闷地灌着酒,他时不时看看表,表情非常的不耐烦,好像晚上有什么急事赶着去做。 不知来了什么人,宴会厅里突然热闹了起来,好多人都涌着一个方向去。有些人挤不进前方的圈子,站在后面远远的观望,相互窃窃私语。 郁君然晃动杯子里的酒精,并不好奇地往那边瞟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把他钉在了原地。 那个年轻的男孩靠在一个英气逼人的男人身边,他躲闪着周围投在他身上的视线,脸色有点白,惶恐地应对别人对他的赞赏。 他身旁男人非常护着他,大手搭在他的肩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深沉,以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挡掉递到男孩面前的酒杯。 郁君然定睛看了男孩一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他放下酒杯,走下台阶,漫步到邱家二儿子的身边,问道:“邱二哥,这是哪位人物?怎么没见过,看来好多人都想笼络他。” 邱二哥抱着臂看向宋立业,暧昧一笑道:“不怪你不知道,这是黑道上的人。‘活修罗’宋光明听过吗,他是宋光明的独子宋立业,现在总揽宋氏大权的人就是他。” “很厉害?比他老子还出名?”郁君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许临霖,挑眉不屑道。 邱二哥奇怪地看他一眼,解释说:“这你就不了解了。立业这人很低调,不过手段很高,你可不能轻易去招惹他。” “呵,”郁君然不以为然。“他是黑道的人,郁家清清白白,我去招惹他干什么。对了,他身边那个是他的弟弟吗?” “算是吧。”邱二哥叹了口气。“那是许临霖,立业的堂弟,也是宋家的养子。你也看出来了吧,立业特别疼他,可惜,许临霖是个傻子。” “什么,傻子?”郁君然怔愣了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邱二哥觉得自己这个亲戚真的很奇怪,对宋立业感兴趣也罢了,这么惊讶干什么。“许临霖有先天性智力障碍,别看他已经快成年了,心智还不如四五岁的小孩子。” 郁君然紧紧地皱起眉,这不可能,他根本不可能只有四五岁小孩的智力。 他惨白着脸,草草跟邱二哥说了声有事,不知又躲到那个角落去了。 许临霖拿着盘子在自助餐饮区转了半圈,盘子就被堆满了。这可不是他的杰作,伺候他的马睿好像怕他撑不死似的,每样甜点都给他来一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傻子。 郁君然随便夹了两只海鲜饺子,转悠到许临霖的身边。 他一靠近,许临霖和马睿顿时全身警惕。 “你好,我是郁君然。”他指指许临霖盘子里的葡挞说:“葡挞是我最喜欢的甜点,可是最后几个葡挞被你抢先了一步,能不能让一个给我?” 一个富家子弟为了一个葡挞如此恳求,实在可笑。 马睿冷冷地瞧着他,将许临霖盘子里葡挞匀出一个,放到对方的盘子。 “作为回礼,这个给你。”郁君然没有看马睿,他目光里只有许临霖。他一边将海鲜饺子夹给许临霖,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说:“里面的馅料饱满新鲜,非常好吃。” 许临霖瞅着自己的食物,像个聋哑人一样,谁都没有理睬。 事实上,许临霖正用余光瞟着不远处的曹飞。 曹飞一直在和邱伟荣闲聊,不知道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两个老人时常大笑不止。不是那种客套的笑靥,倒比较像谋划什么阴险事情的得意笑容。 曹飞因为应酬喝了不少,这时多少有些内急,便匆匆放下酒杯,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许临霖一看机会来了,马上一瘪嘴,丢下盘子,盲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马睿赶紧拉住他,可不能让这个傻小子给少爷惹事。 “马哥哥,我尿急。” 马睿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抬头看到洗手间的指引牌,指指不远处的一条走廊道:“那边,堂少爷别慌,我马上领你去。” 许临霖哪顾得了马睿,他循着马睿指的方向,甩开他的手,急急忙忙地跑开了,边跑还边嘟囔说:“我自己会去,马哥哥不许跟来看我尿尿。” 马睿远远地跟在他后边,心说谁要看你那小弱鸡啊。 第八章 许临霖冲进洗手间,刚好看到曹飞从小隔间出来。 他正要靠上前去,怎料又一个人追进了洗手间,让他生生收回握紧的拳头。 曹飞一见许临霖,还想去逗逗他,随后见到郁君然也进了洗手间,便上前寒暄:“是郁家小少爷啊,还记得你曹伯伯吗?” 郁君然打了个嗝,他还真想不起这人:“当然。曹伯伯好久不见。” “不久不久,我家洋洋早两天还说起郁少爷年轻有为,郁少爷有空可以上曹伯伯家多窜门,让我家洋洋跟你学习学习。” “那敢情好。曹伯伯您慢走。”郁君然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曹飞不想走也不行了。他回头瞥了眼许临霖,笑道:“临霖,还记得爷爷送你的猫儿吗?” 许临霖听到后,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打起颤来,整个人缩到盥洗台旁边。他穿著名贵,此时却一副担惊受怕的落魄样,看起来非常滑稽。 郁君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曹飞离开洗手间后,郁君然才试着靠近许临霖。 他扶着他的肩膀,轻轻抚着说:“许临霖,你怎么了?” 许临霖不出声,但郁君然却可以听到他牙齿打架的声音。他想了想,按住他的双肩,直视他逼他抬起头来。“许临霖,你认真看我,你还记得我吗?” 许临霖心中一个激灵,记得他?这个人他刚刚才第一次见。 郁君然见他有一瞬的怔忡,语气缓了很多:“是我啊,你记不记得。就在半个月前,我在老区被人绑架,是你救了我。” 我靠,这么是他? 郁君然还怕他想不起来,从口袋里抽出一块帕子,捂在自己的嘴巴上,朝许临霖眨眨眼。 果真是那个富二代。那夜灯光昏暗,许临霖虽然心血来潮救了人,却没看得太真切。现在仔细一瞧,那英挺的剑眉,漂亮的桃花眼,确实就是郁君然。 许临霖无视他的逼问,一抽一抽地盯着郁君然。 谁能知道,他其实是在酝酿泪水。 没一会儿,看到曹飞从洗手间出来的马睿已经破门而入。他看到郁君然与许临霖两相对望的情形,不由得狠狠地瞪了郁君然一眼。 马睿不进来还好,一进门,许临霖立即哇哇大哭,而且哭得撕心裂肺似的,特别让人揪心。马睿平时虽然不太待见许临霖,但那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堂少爷,哪容得别人欺负。 马睿立即搂过许临霖,身体挡在他的面前瞪视郁君然道:“你对我们堂少爷做了什么?” “我……”郁君然现在真是秀才遇到兵,他也纳闷,许临霖怎么一下就哭了。“我什么都没做啊。对了,刚刚那个曹伯伯跟许临霖说什么猫儿什么的。” 马睿一敛眉,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安抚了下许临霖,也不再跟郁君然浪费唇舌,带着许临霖离开了洗手间。 郁君然无奈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满腔的不甘心。 他在许临霖救他的那个地方整整等了半个月,就是为了能再见他一面,或者说上一句话也好。他夜夜守在那里,满心满眼都是男孩冷漠的模样。现在他见到了,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或许,那夜救他的是另一个人?许临霖的双胞胎,抑或是从许临霖身体上分裂出的另一个人格?无论怎么样,郁君然不相信许临霖是傻子。 马睿扶着许临霖回到大厅时,宋立业快要急红了眼。 他一看到许临霖毫无生气的模样,眼里立即发了狠。“马睿,你怎么看的人?” “少爷,我……是我疏忽了。” 宋立业圈住许临霖,小心翼翼地揉着他的发,声音阴沉得可怕:“到底怎么回事?” 马睿对自己的失职也很懊恼,他道:“是曹飞,他用上次短耳猫的事刺激堂少爷。” 宋立业危险地眯起眼睛,曹飞,又是曹飞! 他亲亲许临霖的发旋,声音轻轻的:“临霖乖,不怕。哥哥在,临霖很勇敢的对不对。” 许临霖埋进宋立业的胸膛,听着他犹如催眠曲一样的安慰,忍不住勾了唇角。他缓过劲,睁着红红的大眼睛,嘟起嘴:“哥哥,哭累了。” “好好,哥哥陪你去休息室。” 许临霖摇摇头,宋立业要是陪他呆在休息室,那还得了。 他侧着脑袋,十分懂事地说:“哥哥要跟那些人说话,临霖乖乖的,呆在休息室睡觉。” 宋立业真是疼他疼到骨子里去了,他命令马睿道:“送临霖去休息室,你守在门口,绝对不能任何人靠近。记住自己今晚的职责,再出纰漏你自己知道后果。” 马睿脸上的肌肉抽了抽,认命地将许临霖送上楼。 安顿好许临霖睡下,宋立业再次回到宴会厅,马睿则尽职地守在门口。 许临霖屏息辨别外头的动静,确认没有人对他起疑后马上站起身来。他脱掉了格纹的西装外套和领结,包裹在抱枕外面,再盖上一层薄毯子,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人睡在沙发上一样。 他走到阳台上,左右上下都观察了一下,只有楼顶的房间没有亮灯,说明可能没有人。 许临霖挽高衣袖,松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翻身站上阳台的围栏上。 现在宴会厅莺歌燕舞,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外面的情况,更没有人会发现许临霖正沿着外墙的装饰物攀上楼上的那个房间。 他的猜想没有错,楼上确实没人。许临霖借着月光摸到门边,小心地拉开一条缝隙来。酒店的走廊都设置了监控,他必须避开这些该死的摄像头,免得惹祸上身。 确认了所有探头的位置,趁着没有人,许临霖缩出了房门。贴着墙壁阴影的一边快速地向安全门移动,然后从人行楼梯下楼。 路过马睿所在楼层时,他还特意看了眼马睿,他正倚在门边发呆。 这下许临霖总算放了心,他到达宴会厅,准备寻找曹飞。 宴会厅中熄灭了闪闪发亮的水晶灯,仅剩大厅中央的一盏聚光灯开着。周围漆黑一片,所有人围成一圈低声交谈,他们目光集中在最中央的那一对璧人身上。 宋立业的手象征性地扶在曹洋的纤腰上,另一只手轻轻捉着对方白嫩的小手。曹洋今晚一袭拖地的露背浅色礼服,此时一脸娇羞,含情脉脉地望向宋立业。 他们的舞步熟练而合拍,即使是第一次合作,也相当的出色,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 许临霖躲在比他高了不少的人堆里面,冷冷地看着宋立业的背影。他坚实的脊背总是挺得笔直,牢靠得如山一般可以遮风挡雨。他站在许临霖的身边,心甘情愿地做他的避风港,可是许临霖忽略了,这个男人并不是属于许临霖一个人的。 许临霖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宋立业不停旋转的背影,却看不到他冷硬得像石头的脸。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梭巡一周,终于在门口靠边的位置发现了曹飞。 他试图一步步的退出人群,并且向曹老的方向慢慢移动。 突然,曹老的身边不知从哪里窜出几名黑衣人。灯光昏暗,许临霖的焦点一直在曹飞身上,他疏忽了人群里的情况。 他太心急了。 许临霖停下移动的脚步,并试图亡羊补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静静离开黑衣人的包围圈。 可没等他动作,一个高个子黑衣人伸臂将他扳倒,同时将手上的湿巾捂在了许临霖的口鼻上。许临霖努力屏住呼吸,手脚四处乱动。他完全可以通过进攻黑衣人甩开他们的束缚,但周围都是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量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他的位置非常不利。不仅位于人圈的外围,又靠近门边,而且大厅中央播放的音乐声音很大,他所发出的支吾声根本微不足道。 他的心里一时难以抉择,攻击还是妥协? 许临霖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看到远处宋立业的背影的同时,也瞥见了曹飞阴险的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且,宋立业一定会来救他的许临霖的。 许临霖放松身体的所有神经,吸入药物,眼皮重重的坠下,缓缓陷入昏睡之中。 他不知道在他昏倒后,有一个人追着他的身影也来到旁边。 郁君然无心舞蹈,这时,人群里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的眼睛追着那道黑影,定睛一看,居然是许临霖。只见他的神情清冷无波,一如他们的初遇。郁君然心中骇然,虽然不知道前后的许临霖怎会反差如此之大,却顾不上思考,他拨开人群,追着许临霖的身影走去。 就在他将要靠近他的时候,几个黑衣人将许临霖团团围住,不仅如此,他们还用什么捂住了许临霖。许临霖只挣扎了几秒,便倒在黑衣人的手里。 郁君然连忙小跑几步,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他看见曹飞朝几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便静悄悄地将人拖出门口。周围人都沉浸在大厅曼妙的舞蹈之中,曹飞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绑走了人。 郁君然不敢声张,怕他们对许临霖不利。待曹飞等人出了门,他急急忙忙地跟上前,想要寻个机会救回许临霖。 “君然,你去哪里,邱伯伯在找你。”郁大哥捉住郁君然,将他拖回大厅。“你又想开溜是不是,我告诉你,不到宴会结束,你都不能离开。” “大哥,你放开我,我有急事,你快放开我,要出人命了!”郁君然焦急地望向许临霖消失的方向,额上都急出了冷汗。 “胡说!什么人命不人命的,今天是邱伯伯的八十大寿,待会儿见到长辈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听到没有!” “大哥!”郁君然急得唇舌冒火,无奈郁大哥很强势,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他走。郁君然只好暗中吩咐了下人去休息室找许临霖。 他希望是自己看错了,那个人不是许临霖。 马睿慌张地跑下楼,他挤进人群中,低声喊句:“少爷!” 一曲未终,宋立业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曹洋。人群中发出几声惊呼,眼睁睁地看着宋立业来到马睿面前,紧蹙眉头说着什么。 另一边的曹洋提着裙子,完全下不了台,男伴中途离她而去,是何等的丢面子。她一跺脚,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呜咽着跑出了人群。 “堂少爷不见了。” 宋立业黑洞似的的眼睛猛地一怔,咬牙道:“你、说、什、么?” 马睿也慌了,“我一直在门口守着,里面没有过动静,可是,堂少爷不见了。” 宋立业烦躁地扯掉领结,领着马睿再次上楼查看。 房间既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什么外人的东西,宋立业往阳台看了看,只有可能是从这里离开了。 他扭头看了眼伪装得十分完美的格纹西装,面色阴沉地命令道:“去查,尤其是曹飞。” 第九章 曹飞带着许临霖直驱A市南面的小镇,这里曾经是刘山被冲走的地方。 三个半月,许临霖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 不知是准确的生物钟还是药效过了,天微微亮的时候,许临霖便悠悠转醒。他眯眼适应了下光线,马上意识到自己双手被绑,嘴巴塞了棉布,整个人被勒在木椅上动弹不得。 旁边守着他的两个黑衣人还在熟睡,估计是没把一个傻子人质放眼里,一点戒心都没有。 许临霖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一阵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是了,他又回到了这里。这个风景秀丽的南方小镇,埋葬了一个叫刘山的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个小镇又恢复了她本来的面貌,那天的山洪犹如过眼云烟。 虽然时间很早,但是镇上的人已经开始了劳作。放眼望去,几个伛偻的老人家在田间穿梭,耳边除了远处传来的偶尔几声鸡鸣,还有一阵阵连续不断的轰鸣声。 那是机械设备运作的声音。 窗外的楼房低矮,千篇一律,都是白墙蓝顶。这种楼房的尽头有一个烟囱直冲天际,下面连接着鼓风机不断地排放废气。 由此可见,这里是一排厂房,自己所在的房间可能是不知哪个旮旯的休息室。 许临霖仔细地摸了摸手上的绑的绳子,非常简易的绑法,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他望望两边人,他并不打算这样做。 尽管被绑,许临霖还是拼命地踢着腿,他“呜呜呜”地叫个不停,终于闹醒了黑衣人。 “艹,这就醒了!”黑衣人见许临霖不停挣扎,骂骂咧咧地踹了他一脚。 另一个人戳戳自己的同伴道:“你看着他,别出什么幺蛾子,我去喊老大。” “行了,啰嗦什么,快去,老子憋得慌。” 接着,那人匆匆出门了。许临霖瞅着剩下的那人,摆出恐惧的表情,继续“呜呜”叫。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狗腿子跟着曹飞进门。 曹飞看起来也不太精神,衣服还是昨晚穿的那件,看来他把自己绑了就直接过来这边。 许临霖有点担心,宋立业是不是能找到这里来。 他一见曹老,马上露出极为惊慌的神情。双目瞪得巨大,瞳孔张开,凑近看可以见到上面的红血丝。 曹飞满意地拍拍他的脸说:“临霖,你就安心在爷爷这里住几天,之后爷爷亲自送你回去。”想了想,曹飞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掏出手机道:“要不要跟你哥哥说声,‘不用担心,你过得很好’,呵呵,爷爷这就打电话。” 嘟嘟几声,马上就接通了。 “小宋啊,我是你曹伯伯。呵呵,临霖?没错,我让临霖跟我回家玩玩。……什么,条件?我怎么敢跟小宋谈条件。” 许临霖盯着曹飞无耻的嘴角,咬着棉布的牙齿越发用力,恨不得用嘴撕碎这混蛋。 “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我听说宋氏跟洛伦家族合作共用西欧的运输线,这样,宋氏将使用权转给我们曹帮,我们一切好说。” 曹飞真是狮子大开口,连卡耶都奈何不了洛伦家族,曹飞竟然也想与虎谋皮,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是丛林的老虎还是沟渠的老鼠。 也不知道宋立业是怎么回复他的,只见曹飞得意地笑笑,伸手指过来逗自己。他扯掉自己嘴巴里棉布,将手机放到他的耳边。 “临霖,跟你哥哥打个招呼。” 许临霖装出一副愣愣的呆样,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许临霖,说话!” “好多青菜和黑烟,呜呜,临霖一定是在做恶梦,呜呜……”许临霖将嘴巴凑得很近,声音也很小,不过说到后面哭泣声倒是十分洪亮。 “好了,临霖会在我这里住几天,小宋不用担心……”曹老没再多说什么,匆匆挂机。 他手下将棉布塞回许临霖的嘴里,让他止住了哭泣声。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曹飞指指门口,让人将曹洋带进来。 曹洋蹬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换了套职业装,趾高气扬地走进门内。她嫌弃地瞥了眼房间里摆设,下人搬了张椅子给她,她还嫌脏踢到一边。 她挑起许临霖的下巴左瞧右瞧,龇着嘴说:“你这小兔崽子,可算落我手里了。” 紧接着,涂抹着鲜红甲油的手掌忽地扇掴在许临霖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把许临霖扇偏了头,差点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上。 许临霖生气地瞪视他,眼圈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兔子。 这样曹洋还不解气,她用长指甲捏住许临霖的下巴,鲜红的指甲陷入细嫩的皮肤,许临霖只感觉一阵刺痛,眼角又逼出了几滴泪。 “哭,就会哭!宋立业到底喜欢你什么,这样护着你。一听你出事,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我撂一边。好啊,我就不信我曹洋还不如一个傻子!”说着,曹洋使劲将许临霖推倒在地,尖头的高跟鞋直接捅向他的身体。 许临霖咬紧牙龈,手脚拉伸到极限,将头埋入臂弯,尽量护着自己的腹部和胸腔。尽管如此,手臂和大腿还是被划伤了不少。 “好了,洋洋,不许任性!” 曹洋发泄完,拖着高跟鞋走到曹飞面前,问道:“爸爸,你打算怎么做?” “宋立业同意让出西欧运输线的使用权。哼,没想到小小一个傻子就能让宋立业妥协成这样,早知道这么简单,就应该多套几样东西。” 许临霖忍住不断翻涌的怒气,在心中将曹飞千刀万剐。 “那……洛伦家族那边?” “那是宋立业的事,他自己交代好,我们就可以完成交接。” “那他呢?”曹洋又踢了踢许临霖。“还给宋立业吗?” 曹飞责备地看向曹洋,道:“难道你还想杀了他?搞不好宋立业跟我们玉石俱焚。只要宋立业听话,这傻子就给他。” “哼,”曹洋轻蔑地瞟了地上一眼。“杀他脏了我的手。” “好了,你赶紧回去,注意安全。”话毕,曹飞示意旁边的狗腿子跟上曹洋,护送女儿回家。 随后,曹飞也没有久待,命令两个黑衣人看紧许临霖后离开了房间。 许临霖大概知道了曹飞的计划,想来宋立业短时间内也无法赶到。他出神看着外面轰隆声大作的厂房,只要曹飞不转移自己,应该也不会走远。 日头越来越大,其中一个黑衣人端了瓶矿泉水和一块面包走到他的身边,他露出一个十分凶狠的表情道:“小白痴,我警告你,我给你吃的别嚷嚷,否则我踢死你。” 许临霖无辜地听着,被那人凶神恶煞的瞪了眼才忙不迭地点头。 “他是个傻子,你跟他废什么话。”另外一人直接拿掉他嘴上的棉布,拧开矿泉水猛地灌入许临霖的口中。 许临霖措手不及,被呛了好几口。接着,那人又将面包塞进他的嘴里。隔夜的面包有点发酸,而且大概是地下工厂生产的劣质食品,让胃口早就被养得很刁的许临霖阵阵作呕。 “艹,给脸不要脸!”黑衣男人的脾气非常火爆,他索性将面包丢到一边,捏住他的嘴又猛灌了他几口水才作罢。 因为气管被水呛得难受,许临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胃部也有些痉挛。 他听到两个男人在商量说:“你赶紧收拾,老大让咱把他带进山里溜一圈,明天早上再带过来。” “待得好好的,干嘛要进山。” “你没听老大说么,曹老当家的要跟姓宋的做交易,怕他摸到这里来救人,所以让我们带人进山先躲一躲。明早在这里一手交货一手交人。” “卧槽,你丫偷听的还真不少。走走走,咱马上出发。” 说着,两个男人便提溜着许临霖往偏僻的山路走去。 进山的路许临霖太熟悉了,路的尽头有一座废旧仓库,三个月前才被山洪冲垮。 黑衣男人在半路拐了个弯,沿着人为踩踏出的崎岖小路来到一家小作坊门口。小作坊内已经积了不少尘,不慎触碰就容易沾上一身灰。 许临霖细细打量这个地方,眼前的空地上零零落落地堆放着些木头,地上的木屑很多,这里可能是非法砍伐树木的临时堆放点。 男人照样将他绑在一张椅子上。天气有点热,他们就找了把蒲扇坐在阴凉的地方喝水,看也不看许临霖一眼。 许临霖觉得自己身体有点发虚。本来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又饿了一天,许临霖的身体不太好,现在更是糟糕。 他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过很快,他就睡了过去。 身上的伤口早就结了痂,黏在雪白的衬衣上十分狰狞。衬衣的下摆被拉扯出来,有些地方还被刮破了,加上许临霖左脸上的五个手指印,使他现在的样子更加落魄。 许临霖没太在意身上的伤口,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阵,没想到天已经黑了。 许临霖是被口渴闹醒的,睡了一天的他不会再有睡意,但旁边的那个黑衣人却睡得很熟。 他抬头看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他迫切地想要喝口水,于是他不再忍耐,手指有技巧地往下一勾,食指一挑,绳结自然地松散开来。 左右活动了一下捆得麻木的手腕,许临霖轻声走到男人身前,按住他的肩膀,迅雷不及掩耳地扭断了他脖颈。他拿过他身边的水瓶,灌了个水饱,然后捡走了他身上的刀和枪。 另一个男人守在外面,估计是怕荒山野岭的有什么事情,特地出来守夜。 许临霖拉开刚搜刮出来的折叠小刀,鬼魅一般窜到男人的身边,一把卡住男人的下颚,右手猛然出击,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划,割断他的大动脉,男人没挣扎几秒就过去了。 许临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他觉得今晚的天气有些闷,有种令人眩晕的感觉,于是在路边的小河搓了手,还洗了把脸。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半边脸已经高高隆起,稍微一动,嘴角被指甲划出的口子隐隐作痛。 果然是两父女,恶毒善妒的品质遗传得真好。 第十章 蓝顶白墙的厂房还亮着灯,机器的轰鸣声依旧,分贝倒是低了不少。 刚才从黑衣男人身上的手表知道,现在已经凌晨三点过,曹飞明早要在这里交人的话,他必定要在厂房住下。只是不知道,宋立业知道这个地方了没有。 许临霖身上直冒汗,但他不能停下,他还没有找到曹飞躲在哪个角落。 他在各个厂房四周转了转,又挑了个黑灯瞎火的摸了进去。他明明听到着附近有机器运作的声音,却见不到工人和灯光。 他一进门,机器的声音更加清晰了,隐隐约约还有说话的人声。 这时,他发觉声音的震动是从脚底下传来的,厂房角落的地方有一处发着微弱的光。走近一看,脚下有楼梯,下面连着一条长廊,分割着好几个区域,里面弥漫着汽油和火药的刺鼻气味。 许临霖总算是明白了,这里是曹帮军火库。表面是炼铁厂,实际是组装武器的地方,成品高价卖给地方的小帮派。曹帮一向都是做军火生意,搭上卡耶可能也是想购买新装备自用。 许临霖没有在这里久留,他迅速离开生产区,往之前呆过的休息室找去。 厂房的后面就是装饰得跟生产区一模一样的员工宿舍,还分配有医疗室和食堂。许临霖穿过这些地方,终于看到了自己前晚待的休息室。那里有个值班室,还有两三个人在巡逻,他们打着手电来来回回地走,时不时往出口的地方查看,应该是有人特地嘱咐过要警惕。 许临霖再次拿出折叠小刀,首先推开值班室的门,他突然扑上那人的身上,掩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出声,然后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他熄了值班室的灯,立即引起了巡逻人员的警惕。他躲在值班室旁边,待来人一走进,立马窜起捂住口鼻来上一刀,又解决了一个。 紧接着,许临霖快步跑向一人,那人还来不及呼救就被许临霖一刀捅倒。他突然拔出枪,向将要近身的人同时开了一枪,抢上装有消声器,声音不大,很快被远处的机械声淹没。 那里有四五间休息室,只有其中两间住了人,一间是曹飞,一间是那两个狗腿子。 许临霖猜想,曹飞之所以将交换地点定在这,是因为这里是曹帮的地方,所有地下生产的工人都是曹飞的手下,要是宋立业跟曹飞硬碰硬,大量的地下工人一哄而上,又有人质在手,宋立业绝对讨不了好。 许临霖一敛神,眸子又冷了几分。 他偷偷摸进了两个狗腿子的房间,一人一枪将他们解决在睡梦之中,身手干净敏捷不拖泥带水。然后,他才缓缓步入曹飞的房间。 曹飞这老家伙毕竟经验丰富,他还没靠近曹飞的床边,曹飞就已经惊醒的睁开了双眼。 可是,许临霖比他更快一步,黑洞洞的枪口径直抵住了曹飞的脑门。 “你是……”曹飞眯起眼仔细一看,忽然浑身一震。 许临霖挑起眉,目光森冷得像嗜血的吸血鬼。“怎么,才一天没见,就不记得我了?” 曹飞的声音微微颤抖:“你是……许临霖?” “答对了,有奖!”话音刚落,许临霖的左手迅速在曹飞腕口出划出一刀。他的力度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太深割断他的动脉,又不会太浅只伤他的表层皮肤。鲜血潺潺涌出,许临霖视若无睹。 曹飞惊骇着看着许临霖如此专业的动作,张大眼睛想确定到底是不是幻觉。 许临霖狠咬着后槽牙,俯下身体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曹飞,我要杀了你。” 曹飞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他哈哈一笑说:“原来你不是傻子,呵呵,所有人都被你和宋立业骗了。杀我?只要我一喊,我的人就会把你打成筛子。” “哼,”许临霖两眼发光地瞪着曹飞。“你是说外面那些窝囊废,还是地底下那些形同机器的工人?” “你!”曹飞突然翻身坐起,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枪。许临霖早有警觉,他的右手维持着举枪的动作,左手准确地抓住曹飞,往外一掰,直接掰断了他的手腕。他手上枪跌落到地上,许临霖长腿一伸,将手枪踢远。 “艹,别耍花样,我说过我要杀了你!”许临霖举枪的手用力戳向曹飞,他用身体压住曹飞的双腿,左手一拳捶向划伤的手腕,曹飞的后脑勺撞到墙壁,血流得更多了。 许临霖凑近曹飞,狰狞的脸庞迎着月光发白得可怕。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答得好我让你死个痛快。” 曹飞咬牙看着许临霖,只听许临霖道:“为什么要背叛刘大成?” 曹飞心中一惊,抬眼看向许临霖的眼神古怪。他怔愣一阵,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说话!为什么要杀刘大成?” “你是谁?” 许临霖嘴角勾起一个笑,邪邪地说:“兄弟,我是找你索命的刘大成。” 曹飞打了个冷颤,莫名觉得周身笼罩着一阵诡异的冷风。他喃喃道:“不可能……” “说话!为什么要背叛我?”许临霖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不是我!是左远超,是远超牵的头,搭得线,我也是被迫的。” 举枪的手又用力了几分,问:“左远超跟谁搭线?” “我说了你就饶我一命?” “呵呵,你说说看,看答案我满不满意。” “那、那个……”曹飞的目光徒然闪躲起来,许临霖索性又给了他一刀,划在他的肩胛骨上,刀痕非常深,差一点就见骨了。 曹飞“啊”地一声,着急道:“我不知道,左远超只说是他在外国找的渠道,是他的财路,你出钱他出力。左远超在货没到港的时候就炸了船,我们……” 砰! 许临霖将手枪从曹飞的眉心拿开,用床上的薄被擦了擦枪口。 曹飞说的这个左远超他当然也知道。父亲年轻时就跟曹飞和左远超做了异姓兄弟,一起出来混黑社会。三个人中刘大成最本事,练得一身本领不说,还自立门户,越做越大。后来曹飞和左远超也来投靠刘大成,三个人就联手在A市闯出了一片天,势力还延伸到其他城市。 但三十年前的那次阴谋,让曹飞和左远超等几个人瓜分了父亲的心血,刘家也土崩瓦解,彻底在A市消失了踪迹。 许临霖想起刘叔给自己说的这些,想起自己背负的沉重的仇恨,眼神不禁黯了黯。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过放在桌上的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他狼吞虎咽地吸了一口,烟味呛得他直咳嗽,反而让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他用手夹着烟,望向床上瞪大双眼的曹飞,身边散落在许临霖随手扔下的枪和折叠刀。 曹飞死了,许临霖的心里面并没有轻松几分。他活在仇恨里已经太久,刚才动手的时候甚至有些失控,现在平静下来反而让他有种想吐的冲动。 他又吸了口烟,强烈的不适应感令他胃液翻腾,便没有再吸,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任火苗燃着,等待太阳初升。 就像那天在天台,那人握住他的手,用眼神告诉他一切都是新的。 香烟湮灭后,许临霖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临走前点燃了他刚才坐过的地方。 这片区域位置很偏,虽然之前能从窗户看到远处耕作的老人,但事实上中间隔了两条路和一条水沟。 许临霖翻出围栏,连跑带颠地穿过公路,跌坐在一片荒废的草地上。 不消一会儿,他离开的地方就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旺。也不知道是点燃了什么易燃的东西,熊熊火光中夹杂着一两声细微爆炸声。 突然,火龙不知为何蔓延到了厂房区域。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接连又有几声响彻天际的轰鸣,厂房区中的几个房子猛然爆炸,炸裂的碎片四处飞溅,浓黑的蘑菇黑烟冲上天空,发出难闻的刺鼻气味。 天还没有完全亮,倒是这里的火光将整个村落都照得通亮。 好多人都在梦中乍醒,冲出来围观。住得近的拖家带口地远离厂房,生怕火灾连累到自己。不过几分钟,就听到从公路上传来的消防汽笛声。 许临霖冷冷地看着烧得没完没了的地方,突然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他就觉得胸口闷疼闷疼的,他捂在心口处,朝厂房的反方向蹒跚走了几步,终于体力不支,整个人栽倒在地。 脑袋着地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太阳初升时,宋立业的和煦笑容。 宋立业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他和马睿不停地盘查曹飞的行踪,道路的视频监控,曹帮的动态,还有许临霖给他的提示。 青菜和黑烟,那一定是靠近农田的工厂。宋立业锁定了A市附近几个乡镇,派人分别前去调查暗访,都一无所获。要不是他们估计错误的话,那一定是曹飞隐藏得太好。 到了后半夜,马睿突然传来了消息,说是看到了几辆类似曹帮车的套牌车辆往南面的小镇去了,结合那通只来得及确定大致方向的电话,宋立业确定曹飞就在那里。 他带着靳叔马上出发,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驱车到达这个南方小镇。没想到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巨响,远处的一座厂房冒着冲天的火光,村民们从各个地方涌出来,靠近厂房的地方几乎乱成一片。 宋立业的车队跟随消防车进入厂房区,他将靳叔留在外面,自己和马睿则着急地跟着灭火队进去了解情况。 才没走几步,靳叔就慌慌张张的拉住他指向一处,大声道:“少爷,你看,那个像不像堂少爷?是了,一定是堂少爷,那条格纹的西裤是我亲自给堂少爷穿上的。”靳叔说着,几乎哽咽得吐不出来字。 宋立业匆忙吩咐马睿跟上灭火队,自己一头冲向了倒在地上的许临霖。 许临霖面部浮肿,身上布满了划出血的痕迹。宋立业一抱起他,立即感受到他发烫的身体。宋立业非常心痛,他用力抱紧许临霖,朝靳叔吼叫:“叫医生,快叫医生来!” 靳叔也被吓到了,他急急忙忙从车里抱出薄毯子围住许临霖,帮助宋立业将许临霖抱上车。他从未见过宋立业失态,更不忍心看到被摧残成这样的许临霖。 “开车,快点,叫白医生来!” 靳叔亲自开车,他尽量将车子开得平稳而快速,时不时担心地望向后视镜。 “临霖,临霖不怕,哥哥在。临霖一定在坚持,哥哥在这里,不怕……”宋立业絮絮叨叨地在许临霖耳边说话,试图唤醒他的意识,不让他轻易睡去。 或许是他的胡言乱语实在是太吵了,许临霖不清不愿地微微地张开了眼。 他看到宋立业焦急万分的神情,觉得特别好笑。 他又不是要死了,这个男人怎么急成这样,身为宋氏的老大,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定力。许临霖呵呵一笑,伸手抚上宋立业的脸。 “哥哥……” 许临霖的声音很弱,但宋立业听到了,他几乎热泪盈眶地将许临霖搂紧,好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哄说道:“临霖不怕,一会儿就不痛了,哥哥在,临霖不怕。” 许临霖又笑了笑,说:“嗯,临霖不怕。” 宋立业的大手轻轻地抚着许临霖肩背,他手上的厚茧和微凉的体温让许临霖觉得特别舒适,身体甚至泛起一种颤栗感,让他不禁呻吟出声。 “临霖,哪里痛?”宋立业紧张地掀开薄毯,许临霖扭扭身体,往他身上又靠得近点。 “不痛,临霖不怕痛。”许临霖眯眯眼睛,说:“哥哥,临霖饿。” 宋立业和靳叔一听,不禁笑了。 宋立业刮刮他的小鼻子,轻声笑骂道:“小吃货!” “临霖想吃葡挞、杏仁曲奇、红豆菠萝包、牛奶西米粥、甜橙汁、香草冰淇淋……” 许临霖一边意识模糊地说着靳叔给他做过的食物,一边微睁着眼,用目光描绘宋立业好看的轮廓、眉眼、鼻子和嘴唇,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困。 “哥哥,临霖困。” 宋立业吻吻他的发旋,轻轻摇晃他的身体,说:“不要睡,临霖,我们快到家了。” “嗯……” 许临霖把眼睛留出一条缝,眼神却是十分涣散,不知到底有没有睡着。 宋立业温柔看着怀中的孩子,小声地在他耳边唱起了儿歌。 许临霖心里又笑了,宋立业唱得真难听。 第十一章 回到别墅,许临霖还是维持着半梦半醒的状态。宋立业轻柔地将他放在床上,陪在他身边让白医生给他检查身体,还亲自替他换衣服、上药和包扎。 许临霖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半点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他这副身体太过孱弱,才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外加过度运动,就已经负荷不了,体力透支倒下了。 宋立业认真询问了白医生,才放心地为许临霖掖好被子,让他好好地睡一觉。 白医生收拾好简易药箱,叮嘱道:“虽然烧得挺厉害,但只是伤口发炎引起的,现在消了毒,又上了药,我还给他打了针,睡一觉就好。他醒了给他喂点清淡些的粥水,不要吃米,他的胃受不了。吃几顿粥慢慢调节过来才可以正常吃饭,还有其他的我已经交代给靳叔了。” “白悦,多谢了。”宋立业拍拍他的肩膀道。 白悦笑笑看向许临霖的房门,道:“也就是他,你才会这么紧张。我看你这恋弟情节越来越严重了,这是病,得治!” 宋立业锤锤他的肩,不以为然地说:“治不了了,这个病估计得拖一辈子。” “说实话,我挺奇怪的。你说曹老这么折腾,许临霖都只是伤了皮毛,以曹飞的脾性,临霖不可能这么容易逃出来,而且……”白悦指指脑袋的位置。“是他一个人逃出来。” 宋立业的表情顿时严肃不已。“我懂你的意思,马睿已经在调查了。等临霖好点,我亲自问他。” “嗯,你知道事情的利害就好。我先走了。” 宋立业回头看了眼许临霖的房门,让自己不要多想。“白悦,我送送你。” 许临霖补了一整天的觉,身体才恢复了些。他睁开眼,床头亮着一盏橘黄的镂空小夜灯,温暖的灯光将灯罩上维尼熊的影子映在天花板上,正咯咯地朝自己笑。 许临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幼稚而单纯的生活,比起以前的枪林弹雨,还是每天吃甜点玩玩具的日子更舒坦。他伸手挡在自己眼睛上,非常放松地笑了。 “临霖?醒了?”许临霖的笑容顿时僵在嘴角,他可不知道宋立业就在身边。到底是他的警惕性降低了,还是因为宋立业而不再设防? 他移开手掌,一把抱住宋立业,装出十分惊慌的样子。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们回家了,临霖。哥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宋立业放下手中的文件,轻拍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许临霖,安抚了一阵,才让他平静下来。 许临霖仰起头,调皮地眨眨眼,傻傻一笑说:“哥哥,我睡饱了。” 宋立业捏捏他的小鼻子说:“小吃货,应该说你睡醒了。饿不饿,哥哥给你热粥。” “靳叔呢,哥哥你会做热粥?”许临霖歪着脑袋,好像知晓了一件新鲜事一样疑惑。 宋立业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责怪道:“不要小看哥哥,哥哥不会给你做粥吃,把做好的粥热一热还是可以的。太晚了,靳叔已经睡了,我们不要打搅他。”宋立业将手指竖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吵醒靳叔。 许临霖从床上爬起来,颠了颠身体说:“嘘……我们小声说话,偷偷吃好吃的。” “小吃货!”宋立业站起身来往门外走。“自己跟小熊玩一会儿,哥哥很快回来。” 许临霖挥挥手,连个表情都欠奉,好像在说,去吧去吧,我又不是傻子。 宋立业出了房门,许临霖小心地拿过压在钢笔下的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竟然是关于接管和合并曹帮生意的报告,上面还有宋立业简要的批示。 许临霖挑起眉角,没想到解决一个曹飞,间接帮助宋氏扩大了势力。不,应该要说是宋立业够精明,懂得顺势而为,一旦看准机会就能紧紧抓住。 他将文件摆回去,页数和角度分毫不差。又抱起床头的维尼熊,伸手进它的小红衣服里摸了摸,他藏的钱还在。 估摸着时间,许临霖开始帮维尼小熊跳起了自创广播体操。 “临霖。”宋立业推开虚掩的门,手上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热腾腾的南瓜粥和两只芝麻糖包。 许临霖眼角抽搐,他可以说他最讨厌芝麻糖包吗。 宋立业可没看到许临霖厌恶的眼神,他捧起那碗粥,舀一勺子放在嘴边轻轻地吹气,袅袅白烟将眼前这个居家男人的模样氤氲得如梦如幻。 勺子递到嘴边,许临霖伸出小舌头在边缘上轻轻点了点,确定温度和味道都刚刚好菜张开嘴将勺子含住。香软甜糯的南瓜茸和米粒混合交融,缱绻在舌尖上特别让人馋嘴。许临霖眯起眼睛,朝宋立业张嘴。 宋立业宠溺地看着许临霖,一勺接一勺地送入他的嘴巴里。 许临霖捏起一只小糖包,自己在外皮上小咬了一口,递到宋立业嘴边说:“哥哥,我把皮咬开了,你一口就可以吃到芝麻和糖,快吃快吃,大口吃!” “临霖乖,哥哥不饿。” 许临霖瞪起眼睛,溜圆的眼睛大有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架势。“哥哥要大口吃。” 宋立业无奈,一口咬掉了大半的芝麻糖馅料,甜得牙都要酸掉了。 许临霖心里得逞地奸笑。他也并不是那么不厚道,至少剩下的小半只包子他还是愿意将就。不过看着宋立业有点吃瘪的样子,心里就暖得不行。 吃了东西,宋立业靠在床头上给许临霖揉肚子消食,许临霖又有点昏昏欲睡。 夜已经很深了,别墅周围静得可以听到树叶摩擦的细微声响。 宋立业看着许临霖偶尔扇动的细长睫毛,心中一动,手掌抚上他微微红肿的脸颊。他触碰的动作异常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许临霖的心也变得柔软,他微微侧了侧头,半张脸贴上了宋立业有点粗糙的掌心。 他上下蹭了蹭,窝进宋立业的怀抱里取暖。 宋立业的双唇嗫嚅了几下,还是没把心里的疑问问出口。他掩饰似的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本故事书。书扉的边缘有些破损,书页有些地方还泛黄,可见是本旧书而且时常被人翻阅。 他将书放在自己腿上,翻开第一页指着标题说:“临霖,哥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讲故事,讲故事最好了!”许临霖咧着嘴傻笑,低头一看,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坑爹的感觉。 尼玛,维尼熊和跳跳虎交朋友,这绝逼是催眠书吧。 许临霖第二日醒来已经是下午了,他自己下了楼,大厅里也没有人。可能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吧,想想又不可能,宋立业和靳叔都不会放自己一个人在家的。 茶几上摆着一份不知是哪天的报纸,好像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似的,许临霖展开报纸细看了起来。 突然,一行黑体字小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A市警方雷霆扫毒行动取得重大成果,陈某某等十几名贩毒分子昨日落网。 许临霖连忙看了眼报纸的日期,时间就是他被曹飞绑架的当日。他咬文嚼字地看完整篇报道,心里既痛快又失落。根据内容,陈知武是在他被绑当晚在镇上交易时落网的,警方是也是顺藤摸瓜,才摸到了他身上。 尽管不是自己亲手手刃仇人,但看完报道,许临霖心里依然觉得安慰,这种人渣早死早了,免得为害人间。 “临霖?”后面突然传来靳叔的声音,许临霖一惊,扬扬手里的报纸说:“靳叔,快给我剪刀,我要把这个剪下来。” 靳叔顺着许临霖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幅维尼熊儿童牙膏广告。 靳叔慈爱地笑笑说:“好好,一会儿靳叔给你弄,堂少爷先过来吃糖水,靳叔刚熬好,正好暖暖胃。” 许临霖甜甜一笑,露出小小的梨涡。他抛下手里的报纸,雀跃地跑进了饭厅。 宋立业回来的时候许临霖正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他发觉他已经逐渐爱上了靳叔做的甜食,爱上了这种倍受呵护的安逸生活。 宋立业一进门,就看到趴在床上折纸的许临霖,好像是想叠个飞机,无奈手不够巧,左右摆弄都是一团糟。 “临霖。” “哥哥!”许临霖早就发现宋立业进来了,只是一直没吭声。他扭头看见宋立业还穿着西装,应该刚工作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他心里咯噔一下,道:“哥哥手里的报纸也有维尼熊吗?” 宋立业将报纸卷成一个纸棒,敲敲他的脑袋说:“临霖猜猜看。” “有的,一定有!” “猜对了。”宋立业将报纸摊开,上面一整版都是维尼熊牙膏的宣传广告。 许临霖龇龇牙,想用手将小熊抠下来。 宋立业挡住他的动作,将报纸扯出来,高高举起道:“临霖想不想学会看报纸?” 许临霖扭扭捏捏地低下头说:“临霖笨,学不会。” 宋立业将报纸放到一边,搂住他安慰道:“只要临霖肯学,一定能够学会的。哥哥教临霖认字好不好?” 许临霖睁着半信半疑的大眼睛,怔怔看着宋立业从床头柜里抽出一本学前儿童的认字书。他叹了口气,这下谁都跑不掉了。 两兄弟靠在床上,许临霖倚在宋立业身边,跟着他牙牙学语。 “临霖看这里,这是什么?” “老虎!”许临霖举手回答。 “没错,这是老虎,所以这两个字就是老虎。”宋立业指着“老虎”二字,拿过一张白纸,用铅笔一笔一划仔细地解说。“这个是‘老’字,老人的老,老虎的老。这个是‘虎’,老虎的虎,虎皮的虎……” 许临霖好笑地听着宋立业笨拙的教导,不知怎的,鼻腔有点发酸。 这个男人或许打枪很厉害,做生意很厉害,但照顾一个傻子,教育一个傻子他真的不擅长。他倾注了他的全部精力在许临霖身上,生活的重心也偏向他。教会许临霖一个字很不容易,可能花费上一整天的时间,许临霖都记不住一两个字,但宋立业依然教得很认真,比他学得更认真。 许临霖望着宋立业全神贯注的脸,突然笑道:“虎,跳跳虎的虎。临霖是维尼熊,哥哥是跳跳虎,临霖最喜欢哥哥了。” 宋立业清潭似的眸子望进许临霖纯真的眼,倒映出一腔的温柔。 他捏捏许临霖的脸说:“嗯,跳跳虎哥哥最喜欢临霖小熊了。” “来,临霖,这个是‘人’,人类的人,好人的人。哥哥教你写,很简单的,这样,再这样,临霖来试一试……” 宋立业侧过头,只见许临霖已经倒在他的肩膀上,唇间挂着浅笑,脸颊的小梨涡随着呼吸一动一动的,微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 他合上书,扶正他的头,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轻轻印上一吻。 第十二章 等许临霖睡得熟了,宋立业才松开手,将他平坦地放到床上,摆正枕头和他的睡姿。刚刚学习的那本书也被小心折了边角放回原处,报纸上的维尼熊被剪了下来放在他的床头,只要许临霖一睁眼就能看到。料理好一切的宋立业这才放心地离开。 靳叔拿着水果托盘正要敲门,跟宋立业撞了正着。 宋立业比比手势,低声说:“临霖睡了,下去吧。” 边下楼,靳叔忍不住呢喃道:“少爷,您有没有觉得,堂少爷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噢?”宋立业挑起眉,颇有兴致地侧了侧头。“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堂少爷胆小怯懦,经常对着一堆玩具发呆就是一整天。现在的堂少爷虽然智力不高,却格外乖巧伶俐,不论是说话还是玩玩具,都特别招人疼。自从堂少爷上次生了场大病,这大半个月的笑容比以前都多得多……” “这是好事,不是吗?”宋立业的眉心浅浅地隆起,显得有些不悦。 靳叔叹了口气,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这太奇怪了。白医生在的时候,我还犹豫要不要让白医生给堂少爷做一次智力检查。” “不用了,临霖这样就很好。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临霖。” “少爷啊……” “靳叔不要再说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宋立业目光锐利地看向靳叔,他接过他的托盘,吩咐道:“一会儿马睿到了,让他去我的书房。” 靳叔应允,心里暗暗将猜疑压在深处。少爷不介意许临霖的转变,而且比以前更疼爱许临霖,其实是件好事。许临霖遭受了太多命运的不公,有少爷罩着,至少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咚咚咚。 “进来。” “少爷。”马睿一身黑衣,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进门前他特地问过靳叔许临霖的情况,毕竟许临霖被绑,也有他的责任。 “事情查清楚没有。” 马睿抿抿唇不说话,而是递上一份报告。里面包括厂房爆炸的一些图片和说明,当然还有几具尸体的详细法检结果。 “其中一具尸体经过DNA验证,确认就是曹飞,他的尸体已经让曹洋领走了。除爆炸重伤的几名伤员外,包括曹飞在内的五名死者都不是死于爆炸。” “噢?看来是有人想置他们于死地。” “他们基本上都是一招致命,有的是被割喉,有的是中枪。经过伤口检验和弹道检测,可以确定是近距离射击,死者死前没有任何防备。不过,曹飞身上还有两道比较深的刀伤,用刀的人非常有技巧,下刀快狠准,如果长时间不处理,伤者有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而造成死者死亡的刀和枪也找到了,就扔在曹飞身边。” 宋立业听到这里,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马睿,这样的手法你想到什么?” “我……我还不敢妄下定论。从中弹的位置看,跟悦福楼的那个杀手确实有惊人的相似。不过距离不同,这人又擅长用刀,他的动机是什么还不明朗,是不是同一个人很难说。” 宋立业往桌面上敲了敲,盯着报告里的照片道:“假设就是这个人,那上次他来悦福楼就是打算杀曹飞的,只是被追杀卡耶的皮斯家族的人扰乱了计划。” 马睿点点头,十分认同宋立业的推测,不过他还是不明白。“杀曹飞的机会那么多,为什么挑曹飞绑架堂少爷,和少爷交易的前一天动手?” “大概是想破坏交易吧。”宋立业摇摇头,补充道:“无论如何,这个人救了临霖,应该不是宋氏的敌人,我们暂且不要这么紧张,但是调查不能断。” 马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悦福楼附近街道的监控视频已经调查过了,没有结果。” 宋立业狠瞪了他一眼,似在责备他的办事不力。“什么叫没有结果。” “虽然有看到背着大包的人影一闪而过,但是都只有一个侧影。而且那人穿着黑衣,戴了帽子,身手敏捷,根本无法看清他的样貌。” “够专业。看来所有细节他都想到了,杀人利落,行踪半点不露,这样的高手……”宋立业没有说下去,但马睿明白,如果这人与宋氏为敌,将是他们的巨大威胁。 于是马睿道:“国内的顶尖杀手屈指可数,可是没有一个人最近来过A市。国外的查证难度大,是不是让……” 宋立业一摆手,给了他否定的答案。“我相信你的能力。去吧。” 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抱着维尼熊的许临霖伸出个小脑袋,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 他揉揉眼睛,一脸睡意朦胧。“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临霖,过来,我们在说你的事。”宋立业走到门边,搂过许临霖,将他拉到沙发上做好。他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临霖睡醒了吗?” 许临霖抠掉眼睛溢出的秽物,撅着小嘴点点头。 “哥哥问你个事,好不好。” 许临霖佯装无辜继续点头。 “那天晚上你被曹老抓走,后来怎么了?是谁弄伤你的?” 许临霖嘴角一歪,马上泪眼婆娑地看着宋立业,他抽抽鼻子,道:“是坏蛋,大坏蛋!他们绑我,在我嘴里塞脏的布。”说着,许临霖把手背到身后,张大嘴摆出一个难受的姿势。 “女坏蛋弄坏了临霖的拼图,还打临霖,用脚踢临霖。她的脚好尖,临霖痛。”许临霖一手捂着脸,一手搓着臂膀,眼角的小珠子几乎要滑落下来。 宋立业又心疼了,他搂紧许临霖,不断说着,不痛不痛。 “后来呢,谁救了你?”马睿心急地上前一步问道。 宋立业责备地看他一眼,不过许临霖还是开口了。 “临霖肚子饿,好饿好饿,就睡着了。有个哥哥叫醒了临霖,说要带临霖走。”许临霖省略了进山的那一段。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合情合理,让他们相信自己。 马睿有点失望,他以为可以问出更有用的信息。 “你还记得那个哥哥长什么样吗?”宋立业摸摸他道。 许临霖两手的拇指和食指连成一个圈,放在眼睛的位置,说:“大哥哥戴口罩,临霖只看到大哥哥的眼睛。” 马睿无语地看着许临霖,想着能从许临霖身上知道什么的自己简直傻透了。 宋立业没有再为难许临霖,他让马睿离开,自己和许临霖独处。 “临霖,那两天见不到哥哥,害怕吗?” 许临霖缩在维尼熊的背后,许久才缓缓点头。 宋立业从口袋里拎出一条项链,上面缀着一块闪亮亮的银色片子,正反两面分别印有维尼和跳跳虎的图案。 他拿着链子在许临霖眼前扬了扬,问:“喜欢吗?” 许临霖点点头,眼睛追着链子不放。宋立业将链子绕过他的脖颈,小心翼翼地为他戴好,又抽掉他的维尼熊,让他依偎在自己身上,说:“临霖,哥哥向你保证,一定会保护好你的。维尼熊要一直跟跳跳虎在一起的对不对?” 说到喜欢的东西,许临霖才露出笑靥。“嗯,维尼熊最喜欢跟跳跳虎哥哥在一起了。” “只要哥哥在,没人能伤害你。”宋立业呢喃似的自言自语,即是说给许临霖听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不过,许临霖领不领情就不得而知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要糟糕了,宋立业一定会对他寸步不离的。 他捏着项链上的银片,唉,这么高科技的东西用在他身上,真是浪费。 第十三章 许临霖回到宋家的第二日,那边郁君然就收到了消息。 知道许临霖被绑,郁君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暗中派人盯紧宋家,祈求许临霖平平安安。 事后,他也曾命人调查厂房爆炸和曹飞的事情,只是收获甚微。毕竟,他们郁家是白道的人,消息的渠道大多来源于警方,比不上黑道的手段。 郁君然在家干着急了几天,最后决定就算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也要见许临霖一面。 他早早给宋宅打电话通气,然后提着果篮独自驱车来到宋宅。 真不巧,宋立业也在。 “郁少爷真是有心。之前要不是郁少爷提醒,宋某恐怕没能及时发现临霖失踪。你看宋某这几日忙得,应该亲自上门道谢才是。” “什么话,我和临霖在邱伯伯的宴会有过一面之交,甚是投契。那次也是巧合而已,君然是真心想跟临霖交个朋友。” 宋立业吊起眼睛看向郁君然。这个世家子弟五官精致,俊美非常却不失男子的英气,言语间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都透著名门望族的尊贵和优雅。虽是郁家幺子,却是最寄予厚望的继承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今日看来,他身上完全没有纨绔之风,反而令人觉得非常真诚。 但是,仅一面就想要接近许临霖,宋立业不得不揣测他的目的。 正拿着平板电脑乱切水果的许临霖突然回过头来,眼睛盯着郁君然一动不动。 郁君然以为他在看自己,心里头稍稍放松了一点。他朝许临霖招招手,笑说:“临霖,还记不记得我,我是郁君然。” 许临霖躲在沙发后面,很怕生似的,只露出两只溜圆的杏眼,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郁君然带来的果篮道:“吃的。” 郁君然真是哭笑不得。 他只好无视宋立业无声的阻拦,径自走到许临霖的面前蹲下,扒拉开果篮的包装,每样水果都拿出来一个解释道:“这个是火龙果,这是芒果、水蜜桃、苹果、葡萄……” 许临霖拿起长得最奇怪的火龙果递给宋立业道:“哥哥,我要吃这个!” 宋立业顺势拉过许临霖,将他搂入怀中,把水果递给靳叔道:“靳叔,麻烦您切一点出来。临霖既然喜欢吃火龙果,就多弄一些。” 说完,宋立业让许临霖调整一下姿势,又将平板电脑塞回他手里,让他安心玩游戏。 自始至终,许临霖没有正视过郁君然一眼。 郁君然心里五味杂陈。 他猜不准许临霖是不是故意不理他的,但是许临霖和宋立业之间的亲密却不会有假。他心里既苦涩又嫉妒,他也不奢求什么,许临霖能给他一个眼神,跟正常地说一句话就很好了。 “临霖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郁君然,这次记住了吗?”郁君然的眼神追随着许临霖,锲而不舍地问道。 许临霖好像沉浸在了游戏里,根本不理人。 宋立业暗笑地揉揉许临霖的黑脑袋,转眸又一脸歉疚地说:“郁少爷可能还不知道,临霖的智力跟同龄人不一样,他还是个孩子。”话虽如此,但宋立业的语气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反而显得非常骄傲和宠溺。 郁君然的脸色有点难看,他搓搓手,依旧不愿意放弃:“临霖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我喜欢的就是他的单纯和天真。我知道,临霖这样可能不会有太多的朋友,我愿意成为这为数不多的一个。” “噢?”宋立业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交朋友是临霖的自由,他要是愿意,交多少个我都依他。但如果他不愿意,我也强求不了。郁少爷,你说是不是?” 郁君然索性忽略宋立业的话中有话,他一脸期待地看向许临霖,轻轻唤道:“临霖,临霖,先别玩,你看看我……” 这时,靳叔端了一盘水果拼盘过来,许临霖丢下游戏,一手叉一块水果交换着吃。 吃完后许临霖又戳了两块,一块放到嘴边,一块伸到郁君然面前。 郁君然显然吓了一跳,后来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接过他的水果叉,小口小口地像对待人参果一般吃着。 宋立业危险地眯起了眼。 “哥哥,”许临霖将苹果丁咬了一半,另一半递到了宋立业的唇边。“好吃。” 这种兄友弟恭的画面一下将郁君然打回原形。 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打扰宋先生了。不过看到临霖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以后有空,我一定经常过来看临霖。” 看到他一脸要走的意思,宋立业暗忖这郁少爷也是个识相的人,便客气道:“郁少爷能来,宋某随时欢迎。对了,郁少爷回去后替宋某向郁老先生问好。” “这是自然,宋先生留步,君然就先走了。” “郁少爷慢走。靳叔,送郁少爷。” 郁君然最后看一眼吃得很欢乐的许临霖,依依不舍地离开。 郁君然明显是冲许临霖来的,他想通过许临霖得到什么,或者他对许临霖有什么企图?宋立业百思不得其解,他看向正在挑水果吃的许临霖,有点忧心忡忡起来。 他抱起许临霖,小声问:“临霖喜不喜欢刚才那个人?” 许临霖眨巴着大眼睛,非常无辜地含住水果叉道:“临霖不知道。” 宋立业紧张地将他转过来面对自己,追问:“临霖仔细想想,如果哥哥不在你身边,你愿意跟他玩吗?” 许临霖盯着宋立业眼里的自己,心里直举白旗。 他嘟嘟嘴,口是心非地摇摇头,然后戳着宋立业的肩膀道:“哥哥会一直在临霖身边陪临霖玩的对不对?”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宋立业笑着颠了颠怀里的孩子,大声应答:“没错,哥哥不会离开。” 宋立业虽然给了许临霖不离开的承诺,但终究也只能是空口说白话。身为宋氏的最高掌权人,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等着宋立业,他不可能总带着许临霖,与他形影不离。 照顾许临霖的责任多半还是落在靳叔的肩上。 最近许临霖在家里实在是憋得慌,便哀着求着靳叔带他去公园玩。靳叔想着,许临霖这段时间的乖巧听话,出门也很少离开自己的视线,便如了他的愿。 别墅距离街心的公园有一段路,大概十几分钟的脚程。靳叔每天早饭后便带许临霖出门散步到公园,玩一两个小时再回去。街心公园附近都是不太兴旺的街道,有几家便民的专卖店和一家大型超市,都是服务周围居民和不远处的别墅群的。 路口转弯处有一家液晶电视的专卖店,拐过这家专卖店,就可以看见街心公园的入口。 许临霖路过这家店时,不由得驻足盯着里面正播放新闻的电视看。 他指着里面电视柜上的卡通公仔说:“靳叔,我们去看看那个好不好?” 靳叔伸着脖子朝里面瞥一眼,道:“堂少爷要是喜欢,靳叔叔替你买下来好不好?” 许临霖甩甩头,摇着他的手臂撒娇说:“不要不要,临霖就看一眼,一眼好不好?”说着,也不等靳叔同意不同意了,许临霖已经跑进专卖店,坐在专卖店为顾客提供的沙发上朝他咧着嘴笑。 靳叔无奈地摇摇头,堂少爷是孩子心性,也是好奇爱玩而已。 电视里播放的财经新闻,不是别的,正是A市商贾陆小方的公司在美国上市的消息。 许临霖盯着电视里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眼中涌动起滔天的杀意。 陆小方曾经是刘大成的妹夫。刘大成的妹妹刘小婷风光大嫁给暴发户陆小方是黑道上人尽皆知的大喜事,可惜刘小婷却没有得到她自以为的幸福。婚后的陆小方在澳门豪赌一夜输光了家产后,开始对刘小婷百般打骂,后来也只能腆着脸依仗刘大成生活。一年后,刘小婷难产而死,陆小方不但不对刘大成的帮助感恩戴德,反而撺掇左远超谋害刘大成夺他的家产。 刘大成死后,陆小方就抱着大笔的钱投进房地产行业,同时,他的公司也是左远超洗黑钱的渠道之一。 这种人渣,居然还苟活在这世上,许临霖气得骨头发疼,恨不得马上冲进电视将人揪出来,将他五马分尸。 许临霖死死盯住电视屏幕,新闻报道透露出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陆小方的公司不仅上市成功,而且公司的新址也在华沙大道落成,一个星期后将在新址举行隆重的剪彩庆典仪式。 许临霖暗中握住拳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就再让这个禽兽多活七天。 “堂少爷,你要是真喜欢,靳叔替你买了。” “呵呵,”许临霖假笑一声,挽起靳叔的手臂,笑说:“靳叔叔对临霖最好了。” 靳叔疼爱地看着许临霖,好说歹说让营业员卖了个公仔,才一脸满意地带许临霖往公园走去。许临霖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个要求,回家后却被堆成小山的公仔彻底亮瞎了狗眼。 他惊呼,宋立业为了自己还真能折腾。 第十四章 七日后。 许临霖吃完早餐,照常和靳叔出门散步,不同的是他今天特地在口袋里塞了些钱。 街心公园跟往常一样热闹。许临霖去老人家身边听听戏,耍耍空竹,后来又一个人满公园追着蝴蝶玩,活像只疯脱的小猴子。 靳叔上了年纪,可没有那么好的精力陪他到处疯跑。他坐在一棵大榕树的树荫下,慈祥地看着许临霖。他的身边总是放着一个保温瓶的开水和一盒早上做好的小点心,随时等候许临霖能停下来到他身旁坐一坐。 许临霖跑过来,指着远处的一堆沙子说:“靳叔,我可不可以过去那边玩?” 靳叔看了看,是最近公园加建一块区域安装健身器材遗留的沙堆,还没来得及让人运走,那边已经有好几个小孩在玩了。他回头看看许临霖十分期待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他,就点头叮嘱道:“堂少爷只能玩一小会儿,不可以走远。” 许临霖高兴地咧开嘴,一蹦一跳地跑到那些小孩的旁边。 他先是佯装跟别的小孩说话,堆沙子,后来玩着玩着就转到了沙堆的后面,刚好可以完全挡住他的身形。然后趁靳叔喝水不注意的间隙,迅速闪到了另一棵大榕树的背后,离开街心公园。 他其实并没有走远。他绕着街心公园走了一圈,回到入口的地方,然后沿着路走进一条小巷子里,从巷子探出头来观察,恰恰可以看到公园里的情况。 他眼睁睁地看着靳叔慌张寻找的身影,一步步地往后退。 对不住了,靳叔。 由于前两天已经去华沙大道探查过位置,这次许临霖并不着急。他回出租屋整理了行装,随身带了两支手枪,一支是自己熟悉的格洛克,一支是上次从狙击手身上搜走的手枪。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只戴了副黑框眼镜就出门了,倒不是他不怕被别人看到,而是帽子口罩的装扮实在惹眼,现在光天白日的,他只要低调地混进公司大楼就可以了。 打车前往华沙大道的路上,许多辆奔驰宝马之类的豪车跟许临霖擦身而过,他冷漠地瞧了眼,没有留意其中几辆车特别眼熟。 今日,华沙大道五号楼张灯结彩,一派喜庆。门前放置的巨大LED屏幕滚动播放公司上市的消息和宣传广告,又有声音巨大的音响助阵,整个华沙大道都能听见这边的嘈杂声,吸引了众多围观的群众。 陆小方作为公司董事在台上致辞,三分钟简短的陈述后,陆小方偕同一众董事举行剪彩仪式。剪刀落下的瞬间,周围迸发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仪式结束。 许临霖站在人堆里,鄙夷地看着陆小方猥琐的表情,还有身边那些人谄媚奉承的嘴脸。 仪式一结束,陆小方就和请来的嘉宾以及合作方走进了公司大楼,外面则继续进行庆典表演。至于陆小方要跟那些人谈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便不得而知了。 新公司采用的是国际上最新安保系数最高的监控系统,许临霖想要孤身一人独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大楼是高层建筑,外墙玻璃坚不可摧,施行狙击同样行不通。明白这一点,许临霖也不纠结,直接选择大楼保安最薄弱的地方——停车场。 由于庆典仪式的关系,外来车辆密集复杂,想要混进去易如反掌。 许临霖趁着保安指挥车辆入库时,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停车场,并一路半蹲着身子躲在车屁股后面,最终停在了一辆骚包的阿斯顿马丁后面。 他留意过,进出库的车辆大多都是沉稳的商务车,或者黑色超跑,只有这辆银紫色的阿斯顿马丁从来没出现过。要么是早就停在这里,要么就是个玩具。 结合陆小方暴发户的骚包个性,这辆车极有可能就是他的座驾。 许临霖缩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直等到了晚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入夜没多久,车库的电梯口突然出现了七八个人,陆小方和一个什么人在聊着话,被几个保镖簇拥在中间。 许临霖探出头来,只见其中一个保镖一侧身,他惊得猛然缩回身子。 卧槽,马睿怎么在这里,他不应该到处去找自己吗。 许临霖心里还来不及权要不要干这一票,陆小方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他所在的那辆阿斯顿马丁前面。 他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许临霖牙一咬,几个前滚翻移动到几辆保镖车的后面。 这时,两边的老大开始上车离开。 许临霖手疾眼快地窜上前去,那保镖还没来得及合上车门,就被许临霖一刀封口。他身边的同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动作,只是反射性的惊呼还没出口,许临霖就以同样的方式让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司机位的保镖后知后觉地去拔枪,可许临霖实在是太快了,他一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口唇,一阵闷哼后,只见一把短小的匕首全部没入他的心脏,一股血泉涌出,将他的黑色西装染得更加深黑。 许临霖吃力地搬开坐在司机位上保镖,取而代之。他必须要快,不然前面的人要起疑。 现在,他只需要一路尾随,寻找机会下手。 马睿的车队在前,这稍稍让许临霖有些安慰。只要他有机会下手,只要利用马睿和陆小方两边人马的距离差,他就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他一边开车,一边卸掉黑框眼镜,带上棒球帽和黑色口罩。 就在他做好一切准备之后,机会来了。 马睿的车队率先开路,沿着华沙大道的出口直上高速,然后拐出外环路,绕上郊区的山道,只要穿过这座山,就能到达宋氏的地盘——南门码头。 这是一个废弃的老旧小仓库,那里杂草丛生,位置隐秘,但是四周的民房都有宋氏的人马驻守,是宋氏一个重要的堂口。 许临霖知道绝不能进入宋氏的势力范围,不然他插翅也难飞。 所以当车子一转入环山路,许临霖就开始猛踩油门。他弃自己的安危不顾,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自己和前面的目标。 性能良好的黑色轿车疯了一般冲上环山路。许临霖甚至没有选择错开前面的一辆保镖车,而是藉由追尾冲撞的惯性,接连将这辆保镖车和陆小方的阿斯顿马丁撞离正常的路线,冲向山边的护栏上。 三车相撞的巨大响声让天地颤抖。 许临霖早有心理准备,他拼尽全力控制住身体的惯性,不让自己伤得太厉害。可惜,这毕竟不是刘山的身体,他根本无法调动身体的深层肌肉,就算他再努力,许临霖的身体也做不到毫发无损。 他从安全气囊中抬起头,迅速掏枪下车,飞奔着跑到前面那辆阿斯顿马丁旁边。奔跑的过程中他还不忘往中间的保镖车开上几枪。他完全不看准头,全凭自己的直觉和手感,但他相信,就算不能打死里面的人,也无法让他们出来阻止他杀陆小方。 他冲到银紫色跑车的车门位,二话不说,“砰”地一枪将司机杀死,然后踹开门,直接将陆小方拖拽出来。 陆小方虽然也算是半个黑道中人,但终归是油皮子的暴发户本质,立即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求饶:“饶命饶命,你要多少钱都给你,给你!” “我要你死!”许临霖眼角的余光瞥见前面马睿的车队停下,有人已经往这边冲了。 他揪住陆小方的头发,被摩擦得锃亮的格洛克手枪抵住他的脑门。 砰! 砰砰砰! 两三个人跑过来朝许临霖开枪,穿着皮靴的脚厌恶地踢开陆小方狰狞恶心的尸体,双手持枪,一边躲开子弹,一边将来人射伤。 这时,马睿也已经赶过来了。 许临霖没想到,马睿的人竟然带有轻型机枪。 只要马睿一声令下,那支该死的AUG机枪就会把他打成筛子。 许临霖最后打了一枪,这一枪刚好射伤了马睿身边手持机枪的黑衣助手。他突然双手举起,两只黑亮的手枪挂在他食指上,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 “马睿!”他高声大喊了一句。怕马睿认出他的声音,他还故意沉下声带,让自己发声的位置靠后,并带着些微的鼻音。 他的声音高亮有力,让站在他三十米外的人停下了射击。 马睿走到最前面,并示意自己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他瞥了瞥那头陆小方的尸体,目光顿时锐利起来。“你是什么人?” 他似乎听见对方邪笑了一声,说:“马睿,宋家少爷的宝贝傻子丢了你不去找,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陆小方的死你就当没看见,不然……” “不然什么?”马睿知道许临霖失踪的消息现在还处于保密状态,眼前这个男子竟然一语道破,如果不是走漏消息,那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绑走堂少爷的人。 “哼,”许临霖用右手的格洛克点点自己的脑袋,轻佻地说:“你懂的!” 许临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他的车已经撞坏了,他得确保马睿放他走。 “马睿,我知道宋氏在查我。前两次我都能全身而退,这次也一样。你回去告诉宋立业,我上次能救人,这次就能杀人,我不想跟宋氏为敌,宋氏最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睿皱起眉,厉声道:“交出许临霖,我放你走!” “顺序错了,应该是你放我走,我就交出许临霖。” “你!”马睿两眼冒火,平时总是无波的脸庞此时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我怎么知道许临霖就在你手上?” “哈哈哈,”许临霖狂妄地笑了几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挂着指甲大小的银片的项链,手臂用力一挥,甩到马睿的面前,说:“自己认认,是不是许临霖身上的定位器。” 马睿这下是真的有些心慌了。为了避免上次绑架的情况出现,这是宋立业为许临霖特制的定位芯片,下午自己还放心地过来谈判,深信堂少爷一定能找到。这个人竟然能够轻而易举的识破,怪不得、怪不得到现在少爷也找不到堂少爷。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得很清楚,我不想跟宋氏为敌。把你的车开过来,今晚的事就当不知道。” 马睿深呼吸了几次,还是让手下将车开过来。 许临霖当着马睿的面将开车的手下拍晕,临上车的时候还提醒道:“马睿你记住,只有我安全了,许临霖才能安全。” 最后,马睿只能恨得牙痒痒地目送车子离开。 第十五章 许临霖驾着车来到高速路口之后就弃车逃走了,马睿不会蠢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会儿就会有更多宋氏的手下追过来。 他跳上另一条路的绿化带,在黑暗的树影中穿梭离开。 回到出租屋后,他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身上的伤口。乖乖,不看不知道,最严重的是头顶留了一个一指长的伤口,现在已经结了痂,被头发遮挡住还不算太明显。左手臂被子弹擦过,鲜血流了一袖子。还有全身有多处撞车留下的瘀伤,看着非常可怖。 他心里暗忖,惨了,这下跟宋立业的梁子结大了,许临霖的身体竟然搞成这样。 如此一来,许临霖对于现在回不回宋家起了犹豫。这一身的伤,他要如何跟宋立业解释,就算什么都不说,白医生也能检查出来。再说了,上次曹飞绑架一事,已经让人对他有了些疑心,这次莫名失踪外加一身伤,更加坐实了他们的怀疑。他不能以身犯险。 想通了这一层,许临霖决定将回宋宅的事情缓一缓。 许临霖不急着回家,可有人已经急得发了疯。 “你为什么要放走他?马睿,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门夹了!临霖在他手上,你竟然就这样放走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临霖很危险!”宋立业揪住马睿的衣领,大力将他整个人都拖拽起来。这样也不能让宋立业解气,他猛一出手,右拳头直接抡上马睿的侧脸,将他掀翻,摔倒在沙发上。 马睿捂住脸,又是懊悔又是委屈地说:“我就是考虑到堂少爷的安危。他连堂少爷身上的定位器都摘下了,又不知道他绑堂少爷的目的,与其像盲头苍蝇一样乱找,不如暗中跟着他,或许能找到堂少爷。” “那结果呢,嗯?结果呢,你自己说!”宋立业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告诉他要冷静,可一天了,许临霖离开他一天了,他甚至没有一点点头绪。“马睿,你明明知道这个人不同于曹飞,他是专业杀手,谁知道他会不会拿临霖开刀!” 马睿皱眉将思路理了理,道:“少爷,请冷静。我认为,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那人反复强调,他不想与宋氏为敌,我想,他之所以抓堂少爷,也是为了避免我们出手妨碍他的计划而已。所以,请少爷给马睿一点时间,马睿一定尽快找到堂少爷!” 宋立业一动不动地盯着马睿,青筋暴起的双手握在沙发的扶手上,似是在强忍自己失控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道:“临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首先锯了你!” 旁边的靳叔满面愁容,一言不发,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以往这个时间,他已经入睡了。他强撑着精神,喃喃道:“是我的错,没有看紧堂少爷,都是我的疏忽。” 靳叔捂住脸,悔得肠子都青了。 宋立业无法去责怪靳叔,只见他的面色黑青,浑身笼罩着极地般地冰霜。 那个杀手别让他捉到,否则,将他剥皮拆骨都解不了他此时的恨。 身负杀手身份的许临霖不知道宋立业已经惦记上了自己的小命,他在出租屋里窝了两天,连吃饭都是靠外卖解决的。 长时间的睡眠让许临霖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手捋了捋已经有点油的头发,被掩盖的伤口已经不那么明显。根据他的经验,再有两三天,上面的痂就能变结实,不会那么容易崩开,到时好好表现,或许可以瞒过宋立业和靳叔。 至于手臂上的枪伤,许临霖看了眼自己的脸,还是能瞒就瞒。 他换上一身新衣,外面罩了件黑色长风衣,刚好将他的身形都遮挡住,整个人看起来也壮实了些。他随便揣了把枪,架上黑框眼镜,出了门。 他今晚是去陆家探消息的。 这两天他虽然躲着,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陆小方的死已经传得满城风雨。堂堂一个上市公司的老董,说没就没了,怎么不搞得那些赚黑心钱的大老板们人心惶惶。而且上市的消息刚在业内轰动,一夜之间,陆家公司的股票却一落千丈,这对陆家也是莫大的打击。 许临霖总觉得自己的这次行动有点过于仓促,以至于他时常感到惴惴不安。 他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框,步履沉稳的往殡仪馆走去。 陆家在殡仪馆专门设立吊唁的灵堂,通宵达旦地敞亮着。白天各界名流过来虚与委蛇,夜晚就静得连风都懒得经过。 许临霖几个翻身,将身影隐入黑暗,三两下就潜入了殡仪馆。 “夫人,董事长的死跟宋氏肯定脱不了干系,陆家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还能怎么样?”一把尖利的女声抽泣着吼道:“宋氏财大气粗,你还能派人把宋立业杀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只能牙碎了往肚子里咽。这没证没据的,方哥死得太冤了。” “夫人,话不能这样说。陆家是不能跟宋氏比,可是我们还可以请左先生出马呀,董事长和左先生合作多年,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女人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哪有什么情分,商场上只有利益。要不然,前两年,方哥也不会跟左先生闹翻,自己搞上市了。” “夫人,难道你就眼睁睁让宋立业逍遥法外?” “我哪里甘心,可你奈何得了宋立业?方哥虽说是在去跟宋氏谈判的路上遇害的,但宋氏的人一口咬定与他们无关。情理上已经说不过去了,道上的都在议论宋氏不道义,可哪个又愿意替我们陆家讨公道。” “夫人,”那人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还是不妨去求求左先生,人家毕竟是道上的人物,只要左先生肯出面,事情就好办了。” “这个……让我想想。” “夫人,昨天我们办丧,宋氏的人有表示没有?再过几天就是董事长的头七,您忍心看着董事长不明不白地下葬么!” …… 许临霖小步离开灵堂,心情有几分复杂。 当时自己被仇恨蒙了眼,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宋立业现在根本是做了他的替死鬼。以宋立业的脾气,也不会站出来澄清什么。要是陆家联合左远超,跟道上的人一起扳倒宋氏,宋立业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许临霖忧心忡忡地走上马路,拦了辆出租车,心不在焉地报了个地名。下车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宋宅所在的别墅群外面。 他对这里已经非常的熟悉。他伏身在路边低矮的植物边,仔细观察着宋宅外围的巡逻。他的后脚猛地一蹬,身体迅速滚出马路,躲在那个石墩后面。然后攀上围栏,手臂抓紧栏杆跃入宋宅。 他沿着后花园的石子路绕上前厅,里面还亮着灯,他听到马睿沮丧的声音。 “少爷,暂时还没有消息。” “嗯。”听到宋立业格外低沉沙哑的声音,许临霖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被重重一击似的。 马睿瞧着宋立业憔悴的脸,心里更加愧疚。他用手背搓了搓脸,道:“少爷,马睿知道你现在只关心堂少爷,但是请你也不要落下宋氏。陆小方死得突然,道上已经谣言四起,对宋氏说三道四,把凶手的矛头直指少爷你啊。” “噢?”宋立业轻蔑地一笑,说:“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去,没人敢动手的。” “少爷,不得不防啊。” 宋立业转过身来,盯着马睿疲惫的脸说:“找临霖要紧,你少管这些挑事的。”他说话的声音越发轻了,他朝马睿一摆手,示意外面有人。 今晚没有月光,天空覆盖了大片的乌云,压迫着人们的视线,好像黑暗触手可及。许临霖躲在盆景树的阴影里面,大厅里透出的光打在他的脚边。 他心里面有点急切,想看一眼宋立业。只是没想到宋立业警惕性这么高,几毫秒间就发现他了。他听着宋立业意外放得很轻脚步声,就意识到不妙。 许临霖连忙带上口罩,往后花园跑去。 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一高一低,一时间许临霖也翻不出去,只能寻找藏身的地方。 对比他的慌张,宋立业显得游刃有余。三步并两步地追上前去,随手抓过一盆花扔上前去。许临霖耳朵一动,堪堪地避过身去,花盆砸碎在他身前,挡住了去路。 宋立业已经追上截住了他。 分不清是谁先动的手,许临霖一个手刀劈向宋立业的下盘,另一只手握成拳直接抡向他的面门。被宋立业一手挡下,长腿弓起技巧性地卡住他的小腿,双手抓向他的肩。 没成想衣料下的身体竟格外瘦弱,宋立业两手抓了个空,根本没碰到他的骨头。 许临霖适时抓住机会,低头转出他的钳制,挣开他的手。 他猛然大退了几步,一手挡在前面,表示不想跟宋立业继续缠斗。 宋立业定睛看去,许临霖的眼睛在树影下熠熠发亮,星星一样好看。 他愣了愣,道:“我的临霖呢?” 不知怎么的,许临霖觉得自己的鼻腔有点泪意,可能是有点冻着了。 “他没事,很安全。”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带一点鼻音的声线也与平常不同。 这时马睿和靳叔也赶过来了,枪口对准他,马睿骂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次单独面对马睿可以肆意地狂妄和自负,但这次对面的人是宋立业,许临霖莫名觉得自己的气势弱了一截。他心虚地转开眼,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们,陆家有意和左远超合作,你们自个儿当心点。” “你安得什么心?快将堂少爷交出来。” 宋立业搭腔道:“你已经走不了了,告诉我临霖在哪儿?”他的声音低沉动听,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的哀求。 许临霖垂下眼,心虚地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放他的。” “你想干什么?”宋立业上前一步,压下靳叔和马睿的枪。“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把临霖交出来。” 许临霖抬眼看去,宋立业的双眸依然如黒潭般迷人,不似在说假话。他摇摇头,一步步后退,快要退到围栏的位置时,他插在口袋的手突然掏出一样物件,扔向宋立业的后方。 紧接着,他连跑了几步,腾空跃上栏杆,跌下的瞬间蜷起身体滚出了马路,接着左闪右躲地冲进了漆黑的树影间,疾速地跑动起来,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宋立业执起落入花丛的东西,是揉成一团的半张报纸,上面印着维尼图案的广告。 他喊住冲出去追人的马睿:“不要追了。” 马睿不明所以,问道:“少爷,这次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不知道。”一边应答,宋立业一边展平手里的旧报纸,小心折好放进口袋。“回去,你去查一查陆家最近的动向。” 靳叔收好枪,跟上前来,道:“少爷,我觉得这个人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哪里熟悉又说不上来,明明一开口说话的感觉很陌生。对了,他的眼睛,漂亮的有点像我们认识的人。” “像谁?”宋立业眼神晦暗不明,顿了顿,他自问自答道:“像临霖。” 靳叔徒然一惊,双唇颤抖着:“没错,像堂少爷。但眼睛的神采不一样,非常的明亮。” 宋立业心里涌起一阵悲凉,他实在是太想临霖了。 第十六章 许临霖后怕地往后望了一眼宋宅的别墅群,匆匆忙忙地赶回出租屋去。 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让陆家和左远超联合,更不能让宋立业担下莫须有的罪名。他自己闯的祸,要自己去善后。 第二日,许临霖跑了趟二手车市场,也懒得讲价,直接取了部无牌机车,一路轰鸣着带回出租屋的楼下。有了代步工具,就不至于像上次一样难以脱身,将自己陷入尴尬的处境。 接下来的几日,他伪装成街头的混混四处打探,才摸清了左远超在陆家附近的几个堂口所在,细细计划了撤离路线之后,他打算在陆小方头七的前一晚行动。 今夜陆小方的灵堂显得异常热闹。 郁家和陆家在生意上有过来往,也算是照拂过陆家,而且平日里圈子里的贵妇们私交甚密,所以郁家和陆家的交情还算不错。明天就是陆家当家的头七,郁君然难得放下手上的工作,专程过来陪陆家夫人杨心守夜。 除了大名鼎鼎的郁家,陆小方生意上和黑道上的一些朋友也过来了。当然,宋立业和左远超都没有来,前者是没空将这事摊心上,后者纯粹是因为两年前利益上的反目。 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和啜泣声使灵堂显得聒噪,反而消弭了死亡笼罩的压抑感。陆小方的棺木摆放在灵堂的中央,等着时辰一到就入殓下葬。 许临霖一身黑衣混进保镖中,进进出出的人多,彼此也不认识,也就让他钻了空子。 他也不忌讳,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堂而皇之地走进灵堂,随便找了个角落站着,神情严肃冷酷,倒真有几分保镖的味道。 他一眼就认出了陪在陆夫人杨心身边的郁君然,不过他没在意这个人,吃定了郁君然不会把他揪出来,态度就更坦然了。 郁君然当然不会告发他,能见到许临霖,他求之不得。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灵堂内,陆夫人身边的助理好像有事宣布。 “各位,我谨代表陆家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参加陆董事长的葬礼。明天就是陆董事长的头七,依习俗让陆董入土为安。但是,”他的声音徒然拔高,义愤填膺地说道:“我们不能让陆董死得不明不白,让凶手逍遥法外!相信大家都听说了,陆董是在随宋氏的人去谈判地点的途中遇害的,宋氏对陆董的死毫无交代,还急于撇清干系,根本就是欲盖弥彰。我们陆家必须要向宋氏讨一个公道!” 周围的人小声议论起来,几个世家的大佬都一致噤声,并不妄下判断。 郁君然看了眼许临霖的方向,并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他压下众人的议论声,对杨心道:“陆伯母,虽然君然对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十分了解,但据君然所知,宋氏当家宋立业为人坦荡低调,宋氏与陆家历来也毫无仇怨,陆伯伯的死仍不能草率断言。君然觉得,凶手另有其人。” 杨心疑问地看向郁君然,心里想,原本是打算先赢得郁家的同情的,这样说服左远超的机会比较大。现在郁君然的意见与他们明显相左,不禁让她为难起来。 “郁少爷,话可不能这样说。就算凶手不是宋氏的人,宋氏也该给我们陆家有所交代,毕竟,陆董遇害时,宋氏的人也在。如若宋氏肯出手相助,或许不会闹出人命。宋氏就是杀陆董的帮凶!” 郁君然皱起眉,深深地看了那助理一眼,厉声道:“我只是想建议陆家再好好调查一番再做决定,既然听不进君然的意见,也就罢了!”他一甩手站起来,神情有些不耐。 杨心连忙给那助理使了个眼色,拉着郁君然坐下,赔笑道:“是是是,伯母知道郁少爷也是好心,我不是也没有办法吗,想让大家给我们陆家出个主意。现在陆家孤儿寡母的,能成什么事啊。” 说着,陆夫人又嘤嘤地啜泣起来。 许临霖撇嘴嗤笑,这张苦情牌打得不错。 他原地移动了两步,躲在一群黑衣保镖当中。从长风衣的下衣摆中抽出一把格洛克,他小心翼翼地换到左手,压低手腕,枪口朝上,正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瞄准陆小方的棺木。 保险已经拉开,许临霖食指一动,闷闷的一声枪响在人群里炸开。 “啊啊啊!” 许临霖马上闪身涌入惊慌的人堆里,被人簇拥着推向门口。他一边跑,一边丢掉消音器,高举着往天花板又开了一枪。 这些平日里黑心敛财的生意人更加慌乱,手足并用地间开前面的阻碍,拼命要冲出门口。 这时,一些保镖已经循声扑向许临霖的方向。 许临霖不慌不忙,他从人群里伸出一只手,凭感觉往后开了一枪,子弹刚好穿过那助理的肩膀,不危及性命,但足以让他痛上好一段时间了。 连开了三枪,许临霖觉得足够威慑,便收回原处。他戴上口罩掩住口鼻,并故意脱离人群,暴露出自己的踪影。 后面有人叫嚣:“那边,就是那个人,追!” 于是,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跳出来,边开枪边大声招呼着其他人一起上。 许临霖翻出殡仪馆,骑上摩托车,呼啸而去。 郁君然目睹了许临霖开枪到逃跑的全过程,那么镇静和胸有成竹,却让郁君然如坠冰窟。他隐隐感觉得到许临霖是在为宋氏开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郁君然的第六感告诉他,因为许临霖就是杀陆小方的凶手。 如果是真的,那么宋氏迟迟不肯出面解释也就说得通了。 他心惊地唤来保镖将车子开过来,追上前面的人。 许临霖将机车的马力加到极限,在僻静的马路上横冲直撞,完全罔顾交通秩序。后面追赶的车龙亦然,搞得整条马路陷入了马达高速运转的呼啸声中。许临霖的机车小巧灵活,一会儿转向人行道,一会儿又冲上机动车道,后面的车辆躲避不及,有些已经撞上路障,有些差点追尾。 临近左远超的一家夜总会时,许临霖突然急刹车,逆向冲入保镖车之间的间隙,然后又来一个急转弯,驶入一条黑巷子。 轮胎和水泥路面的强烈摩擦发出格外刺耳的声音,路面上也留下了长长一道刹车痕。 保镖车里的人有惊无险地停好车,继续去追许临霖。 许临霖往虚空又开了两枪,吸引他们往这边赶来。 接着,许临霖借力巷内的堆积物,跃到了墙上的突起,三两下身手,便在几个黑衣保镖的眼皮底下地翻进了一扇窗内。 有两个保镖想要沿着他的路线往上跳,甚至想向窗口开枪。另一个保镖连忙拦住他,说:“别急,你们看看这个是什么地方。” “这里……”其中一个注意到不远处的一道雕花铁闸门,还有这栋楼透出的光,恍然大悟道:“这难道是,天空夜总会的后门?” “肯定是了,你们看门上的那个标志,不是天堂鸟的图案是什么?!” “我艹,这人是天堂会的人?” “你两个在这看着,我回去汇报。”说着,这个保镖就跑出了巷子。 郁君然和陆夫人也心急地赶到了这儿,正好看到那保镖给陆家助理汇报情况。 助理的脸色非常难看,陆夫人不安地上前询问一番也跟着脸色发青。 那助理安慰道:“夫人,也许、也许是误会。天空夜总会是左先生的地盘没错,但那人说不定不是左先生的人。” 这时,又有手下上来汇报说,刚才开枪留下的子弹壳找到了,经过检验,确认是巴拉贝鲁姆的手枪弹,跟杀害陆小方所使用的子弹一模一样。 郁君然盯着那黑巷子看了几眼,顺着保镖的话说道:“那人肯定就是杀害陆伯伯的凶手。这里距离灵堂并不远,凶手一路狂奔到这里,肯定有来这里的理由。我想,他就是这里的人,而且这里对他来说最安全。” 郁君然看杨心有点动摇了,再接再厉:“如果他不是天堂会的人,贸贸然闯进天堂会的地盘,也是必死无疑。” 这下,连那助理的表情都十分犹疑起来。 郁君然陪着他们在巷子口对出的马路上等了一段时间,各个被保镖封锁的出口都没有动静,令好多人更加坚信这个凶手就是天堂会的人。 黑道上的人心里清楚,左远超一直通过陆小方的公司洗黑钱,直到两年前闹翻合作破裂。这次陆小方的死,若是左远超下的手,完全在情理之中。 而陆家所谓的讨回公道,面对左远超,恐怕只能是纸上谈兵了。 在郁君然的多番规劝下,陆家下令收兵回去。 郁君然看了看手机,藉由有点事情急着处理也没有跟杨心回去,而是留了两个人在外面守着,自己进了黑巷子里。 他小声地说道:“危险解除了,我是郁君然。” 躲在楼上的许临霖不敢轻举妄动,他贴着墙往下探了探头,确认大队人马已经离开,才稍稍舒心了些。 实际上,他在前一天晚上已经踩了点,做好了准备。这里虽然是他的杀父仇人之一的左远超的地盘,但他现在藏的地方已经被丢弃好一段时间了。 天空夜总会营业的大楼主要在前面的一幢,后面的地方不是厨房重地就是仓库。这个房间早前起了火,房间里的东西烧得一点不剩。天堂会的人匆匆收拾外墙被烧的痕迹,里面就没再管了,而是将东西搬到了其他地方,所以这里对他来说非常安全。 这个房间很大,里面的另一扇窗就对着巷外的马路,所以刚才郁君然跟杨心说的话,许临霖也听到了一二。 他迟疑了一下,从窗台翻身跳下。 “临霖。” 郁君然转过身,惊喜地看着一身黑衣打扮的许临霖。 许临霖摘下黑框眼镜和口罩,冷冷地看着郁君然。他伸手阻止了郁君然想要上前的动作,伸手在怀里掏了掏,将那把格洛克摸了出来。 他打开弹夹,从里面抠出一颗巴拉贝鲁姆子弹来,递到郁君然的手里。 “我欠你一个人情。” 郁君然神情忽明忽暗地看着许临霖,见他双目澄澈流光,面色自如,不禁莞尔一笑,道:“你救过我一命,我帮了你的忙,咱们扯平了。” 郁君然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高高吊起,明眸皓齿,黑夜中格外魅惑。他捏紧手里的这颗子弹,高兴地说:“但是你的礼物,我要收下,我一定好好保管。” 许临霖无所谓地耸耸肩,收起枪,抬脚想走。 “等等,”郁君然伸手拦下他,盯着许临霖的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我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杀陆小方?” 许临霖露出一种多管闲事的眼神,斩钉截铁地轻声道:“不可以。” 郁君然尴尬地笑了声,仍不让开。他不想就这样放许临霖走,哪怕是多说几句话都好。因为他不知道,这次之后,他还能不能这样自由地见到这个冷静睿智的少年。 “我知道宋立业一直忙于找你,而你却在这里。”郁君然一眨不眨地盯紧他,注意着他神情的变化。“我懂你的目的,所以才帮你。” 许临霖突然阴沉地看向他,郁君然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跟他谈什么条件吗? 郁君然放开手,宽慰地笑着说:“连宋立业都不知道这样的你,我却能了解,我真的很庆幸那次的绑架。所以,我们交个朋友吧,请让我离你近一点。” 许临霖斜着眼,浑身散发着冷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个简单的请求。”他上前一步,希冀地望着许临霖。“以后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赴汤蹈火。许临霖,我是认真地想交你这个朋友。” “就因为我救过你?” “你这样认为也可以。”郁君然叹了口气,妥协般地说。 许临霖对他的要求不可置否,只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越过他,说:“走了。” 知道对许临霖不能急,郁君然也不勉强,苦笑了下,快步追上他。 “你等一下再走,我先带我的人离开。” 许临霖许久才从巷子里出来,看着郁君然的银色奥迪有些出神。 第十七章 第二日,昨夜的事情就在道上传开了,之前关于宋氏谋财害命的谣言不攻自破。宋立业自始至终都没有站出来表态,反而替他赢得了低调冷静的好名声。至于之后陆家和左远超怎么解决陆小方的事情,许临霖没有兴趣知道。估计陆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认栽。 许临霖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愈合得不错,才决定换回那天的运动服。衣服长时间塞在角落已经有些皱了,还沾了些邋遢的东西,恰恰合了许临霖的心意。 他打车回到别墅区外,光明正大地步行回宋家宅子。 他按了下门外对讲器,一接通立即兴高采烈地大叫:“靳叔叔,临霖回家了,开门开门!” 那头好像愣了一秒,接着别墅里传出一些混乱的声音,镂空的雕花铁闸门很快就打开了。许临霖还没看清来人,整个人就被拥入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 这熟悉的体温,有力的双臂,真是久违了。 许临霖不假思索地回抱着宋立业,即使对方用力地将他揉进骨肉般,也无碍他享受他的温柔。他挠了挠宋立业的背脊,喃喃说道:“哥哥……” 宋立业的双臂稍稍用力,直接将许临霖整个人凌空提起,夹起来带进房子。 一旁的靳叔破涕为笑,许临霖一回来,大宅子果然有生气得多。 宋立业将许临霖放在沙发上,居高临下,面色阴沉地看着他。 “呃,”许临霖心里暗暗抽了抽,还是主动坦白从宽比较好。他小心地瞄了眼靳叔,看到靳叔鼓励似的朝他点点头,才嘟着小嘴对手指道:“临霖跟大哥哥去他家里玩了,大哥哥说外面很危险,所以让临霖一直呆在屋子里。” 宋立业危险地眯起双眼,指尖挑起他的衣服看了看,又一把甩开,咬牙切齿道:“那么是他送你过来的?” 许临霖溜圆的眼珠子骨碌一转,摇摇头说:“不是的,大哥哥要临霖记住这里的地址,还给了临霖钱,教临霖打车回家。”说着,许临霖得意地掏出口袋的零钱,向宋立业炫耀。 “大哥哥还说,剩下的钱让临霖买糖吃!”许临霖笑呵呵地拨弄他的小钱,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 听到许临霖的话,宋立业不知怎么的,胸中一腔怒火堵得他发闷。他烦躁地原地踱了两步后,在许临霖面前站定,大手一挥,将他手中的几张纸币扫到地上,指着散落的钱说:“你要钱,多少我都给你!临霖,只要是你的要求,哥哥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嗯?但是你呢,你自己跑出去,有没有想过哥哥会多么担心你!你知道这七天哥哥派了多少人去找你吗,为了你哥哥放弃多少工作吗,嗯?临霖,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危险,那个所谓的大哥哥不知安得什么心,他要是对你起了歹意,你让哥哥怎么办,嗯?你让哥哥怎么办!” 宋立业吼得有些激动,一说完自己就先后悔了。 许临霖瘪瘪嘴,眼前蒙了一层水汽,他抽抽鼻子,无措地喊道:“哥哥。” 宋立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现在的心有些乱,冲动的情绪郁结在心里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他望着许临霖,一把捉住他肩,皱着眉不说话。 “哥哥。”许临霖幽幽地盯着眼前这张俊脸,流露出茫然的表情。 “临霖,临霖,”宋立业蹲下身,平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沙哑地说:“不要再离开哥哥了,临霖,哥哥不能没有你。” 啪嗒。 许临霖满溢的泪水终于溃堤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啪嗒一下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也落在了他自己的心坎上。 他从开始就知道,许临霖对宋立业有多么的重要。以前的许临霖也好,现在的许临霖也好,宋立业都在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份亲情他一开始就选择了漠视。不该属于他的,他碰都不愿意碰。是他自私地利用着许临霖的身体复仇,却不知道他的小心翼翼伤到了宋立业。 他泪眼婆娑的揪住宋立业的衣襟,倾身将眼泪蹭到他的衣服上。 实在是太丢脸了,他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哥哥,”许临霖呜咽着,含糊不清地说:“临霖知错了。” 宋立业顺着他的头发,被许临霖不自觉地躲了躲,他无奈地叹气道:“临霖,哥哥太着急了,所以没控制住吼了你,对不起临霖,不要哭,不要哭。” 谁知被他这么一说,许临霖哭得更厉害了。 靳叔看着少爷手足无措的样子,浅浅地笑了笑,他上前扶好许临霖道:“堂少爷不要哭,靳叔替你教训哥哥。这样好不好,临霖先洗个澡,靳叔给你做好吃的。” 许临霖睁大红红的眼睛,嫣红的小嘴嘟起来无理取闹:“哥哥坏,骂临霖,临霖要哥哥给临霖煮粥吃!” 宋立业宠溺地笑笑,故意抓起拳头敲了敲他的屁股,道:“小吃货,是你让哥哥做的,好不好吃都要给我吃完。能做到吗?” 许临霖大力地点头,一下跳起来,赤着脚丫子往楼上跑,刚好踩过散落在地上的纸币。 许临霖笨手笨脚地抹上洗发乳,都不敢用力去搓,就怕碰到伤口容易裂开。刚才宋立业揉他的头发,差点就漏了馅,要不是他反应够快,免不了一阵盘问。 他又提起手臂看左边的伤。虽然结了痂,但因为是子弹堪堪地擦过,伤口崩裂得非常狰狞,这更加让他坚定了不能让宋立业发现的决心。他摸出纱布和一瓶喷剂,只敢缠上薄薄的一层,纱布如果太厚了就容易被发现。 做好这些,他把药品藏在浴室储物箱的后面,用各种沐浴用品挡住前面。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许临霖连忙扯过浴衣挡住自己的伤口。 “临霖,要不要哥哥帮你洗?” 宋立业没有忽然闯进来,许临霖松了口气,他平复了下情绪,应声道:“不要不要,临霖是大人了,让哥哥帮忙羞羞。” 外头传来一阵轻笑,只听宋立业道:“那临霖快穿好衣服,哥哥把粥端过来了。” 许临霖心想,你丫的煮个粥这么光速,作弊了吧。 他穿好浴袍,将腰带系得紧巴巴的,然后扭扭捏捏地从浴室出来。 被热水浸泡过的肌肤娇滴粉嫩,白里透红,双眸好像还被氤氲的热气蒸得水蒙蒙的,偏偏许临霖一副纯洁无辜小绵羊的模样,看得宋立业一阵恍惚。 他赤着脚蹦上地毯,冲撞上宋立业的背脊,伸手想去捂他的眼,谁知身高差了不少,手又短,只够上宋立业的脸颊。于是许临霖破罐子破摔,自欺欺人地说:“哥哥,猜猜我是谁?” 宋立业呵呵一笑,覆上他的双手,揉在手心里轻轻地摩擦。“不是跳跳虎哥哥的维尼熊临霖是谁!怎么样,哥哥才对了吗。” 许临霖不放手,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他嫩兮兮的声音道:“不对不对,是哥哥的临霖才对。”说罢,就被宋立业大力扯了过来,压进怀里。 “对,就是哥哥的临霖,临霖是哥哥的。” 许临霖的眼睛眨呀眨,戳戳宋立业的肌肉说:“哥哥,我要吃粥。” 宋立业指指床头那一大碗粥,说:“临霖答应哥哥的,一定要吃完。” 许临霖嘟了嘟嘴,跳上床端起粥碗。 尼玛,这是要拉肚子的节奏吗,这些漂浮在上面类似虾米的东西是神马。 许临霖最终没有拉肚子,相反味道还不错,他砸吧砸吧嘴就吃完了一大碗,顺利完成了任务。只是,这人吃饱喝足之后懒惰因子就会出来作祟,许临霖没挣扎几下就累倒在床上,呼噜呼噜地仰面大睡了。 宋立业轻轻托着他的身体,将他的姿势摆正,然后拉开了他的腰带, 他拨开浴袍的遮挡,一直拉到手臂以下,果然看到了许临霖左臂缠着的纱布。 带着厚厚茧子的手掌抚上伤口处,一遍又一遍地磨砂着,眼神越来越阴森恐怖,手掌渐渐握成拳头状,好像是在压抑什么。 他从十几岁开始照顾许临霖,许临霖可以说是他抱着长大的,他熟悉他身体每一处的触感。那几层纱布的厚实感,他一进门就感到了异样。 他拉过浴袍,盖住袒露的肌肤,然后打开房门吩咐道:“白悦来了没有,让他进来。” 白医生将两层纱布按原来的缠法包扎好,又替许临霖掖好被子才走出门去。 他朝宋立业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白悦丢下药箱,吊着眼睛调侃道:“看来小孩子长大了,不简单了。” “说说看。”宋立业抱着臂看向他,脸色依然黑青黑青的。 “全身多处有轻微的瘀伤,不过不要紧,主要是两个大伤口。” “两个?”宋立业的神情一下关切起来,眉间高高地隆起。 白悦自嘲一笑,说:“开始我也没发现,检查了两次才知道。他头上还有一个细长的撞击伤,已经愈合了不少,并且被头发掩盖住,所以不容易发现。”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最疑惑的还是他手臂上的那个伤。伤口很大,看起来像擦伤又不像擦伤。我经手这么多道上的伤患,那应该是子弹蹭过留下的。可是,这伤在临霖身上,显然没什么可能。立业,你怎么想?” 宋立业垂下眼眸,半晌才开口:“这两个伤严不严重?” “当然及时缝针是最好的,不过应该是用上了特效药,所以愈合得很快。已经结痂了,注意不裂开慢慢就可以好。” “你说特效药?” “没错,这一点我也想不通。纱布上的味道绝对不会错,这种特效药是国外产的一种止血喷剂,能在短时间内愈合伤口,不过有一点副作用。我这边也没有这种药。” 宋立业仍不说话,沉默让他显得更加可怕。 白悦不耐地看着他,道:“临霖到底怎么一回事?” 宋立业抚了抚额:“我不知道。” “我来的时候,靳叔跟我说,临霖被人带走了一个星期,可能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让我来看看。”白悦指向许临霖房间的方向,道:“你要是有疑问,为什么不直接问临霖?临霖虽然智力发育不全,人也有点傻,但认真问还是能回答的。嗯,会不会是带走他的人干的?” 宋立业也看向许临霖方向,他忽然想起那晚看到的眼睛,跟临霖有七八分的相似,唯一不像的就是那锐利的眼神。 “我不知道。” 白悦自说自话也没有不耐烦,他想了想又道:“假设真是那个人干的,那他为什么又要给临霖用药,这很矛盾。我想不通,或许那个人是疯子。” 宋立业又狠狠地皱了皱眉,无意识地说道:“或许是吧。” 第十八章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没得出个结果,白悦最后提醒了句小心行事,就离开了。 宋立业又回到了许临霖的卧室,坐在床尾也不亮灯,入了夜,估摸着安眠药的药效过去了,才亮起了床头那盏澄黄的艺术灯。 过了一会儿,许临霖果然醒了。 他先是注意到床上坐了个人,发现是宋立业便悠悠喊了声:“哥哥。” 随即,许临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他竟然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的,怎么睡的,他自己竟然一点意识都没有。他被子里的手暗暗摸向腰带的位置,系得紧紧的,跟原来一样。小幅度地动了动手臂,感觉也没有不同,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他觉得,自己一回到宋宅,就会不自觉地卸下防备,尤其是面对宋立业。这对于一个雇佣兵来说是非常之危险的一件事,可他却甘之如饴。 “哥哥,我睡很久了吗?” “没有,现在还很早,临霖饿了吗?”宋立业的态度有一点奇怪,好像不太愿意和他亲密的样子。往常,他会靠到自己身边,亲昵地抱着自己揉自己的头发才对。“ 许临霖坐起身来,小屁股挪了两下,蹭到宋立业的身边求抱抱。 宋立业还是抵挡不住许临霖乞求的眼神,伸手将他抱到了大腿上。他刮刮他的小鼻子,笑道:“临霖饿不饿?” “饿,靳叔做饭没?” “做了,就等你呢。”宋立业抱了一下就松开手了,他走到衣柜前,给许临霖挑了套衣服,递给他说:“临霖快换衣服,哥哥先下楼等你吃饭。” 许临霖张张嘴,不知说什么话好。他看看手里的衣服又看看退出门的宋立业,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也许宋立业还在生气自己跟别人跑了,害他担心了这么久。 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许临霖释然了,他换了衣服,蹦跶蹦跶地跑到餐厅去吃饭。 马睿将事情调查清楚后马上将结果汇报给了宋立业。他确信杀陆小方、潜入宋宅提醒他们和嫁祸天堂会的家伙是同一个人,也是他,将许临霖拐走又放回来。 “其实,他杀陆小方就杀了,没必要嫁祸天堂会。以他的谨慎,陆家查不到他的身上。” 宋立业摇摇头,提醒道:“你忘了,他特意过来提醒我们陆家有意和左远超合作,然后马上就将杀人的事情推给左远超的天堂会,分明是想破坏合作,引起他们的内讧。” “那他带走堂少爷,是想威胁我们帮他?” 宋立业沉吟一下,道:“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这个人杀曹飞,又杀了陆小方,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你去查一查。” 马睿一听,如醍醐灌顶,两眼放光说:“没错,我怎么没想到,我马上就去查。” 刚抬脚,马睿看了眼天色,忍不住说道:“少爷,天快黑了,不回去吗?” 宋立业这才发觉,办公室里已经暗了下来,只有电脑寂寞地亮着光。 “你去吧,我再看两份文件。” 马睿狐疑地点点头,心里奇怪宋立业怎么开始加班了,平时不都早退惯了么。 宋立业哪有什么心情看文件,满脑子都是许临霖傻傻的笑脸和他身上狰狞的伤口。为什么一直调查的这个人会有和临霖那么相似的一双眼睛,临霖、杀人、伤口,冥冥中好像有一条线将他的疑问串联起来,却又先入为主地被否定了。 临霖跟在自己身边十多年,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许临霖。即使许临霖近来变得乖巧伶俐了,也是他喜闻乐见的变化,他愿意接纳这种改变,甚至因此更疼爱这个弟弟。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看不透许临霖。 这让他心慌。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他必须认真地反思一下。就像今早,他本应先去看看临霖才过来上班的,脚步却生生停在门口。他承认在他还没有想清楚之前,他退缩了。 说白了,他就是害怕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许临霖,他害怕失去他。 宋立业在办公室呆坐了一整晚,没有胃口饿了一夜,才神情疲倦地回别墅。 别墅里的许临霖也是挂心了半宿,他早早赶着靳叔上床睡觉,自己却守在客厅离门口最近的沙发上,安安分分地等宋立业回来。 他有一点担心,宋立业是不是在怀疑什么。毕竟,那夜冒险过来,说不定宋立业有认出他,这样的话他也不需要再演戏,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客厅的壁灯和水晶灯把整个大厅照得亮堂堂的,却越发显出别墅的空落和寂静。许临霖不习惯这样的光线,浑身感到不自在。 他起身将大灯都熄灭,只留了玄关处的一盏壁灯。 是了,他是属于黑暗和寂寞的。总是一支枪一个人的夜晚,到处没有人迹,只有风的声音,树叶的声音和飞虫的声音。 等待,总是漫长而煎熬,但如果有一个人值得等,黑暗也好,寂寞也好,并非不能忍受。 许临霖蜷缩在沙发上,原本已经冰封了很久的心此时有一点冷。这样的等待与以往不同。他总是冷静的、冷酷的等待猎物,现在却在焦虑不安地等待一份温暖。 怀抱冷了可以再相拥,心若冷了就真的无法再燃烧。 许临霖觉得头上的伤口让他有点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双手环抱着自己,像只可怜的小猫。 他做梦了。梦到自己的小时候,因为不听话不肯练拳被刘叔关进了小黑屋。四周密不透风,他拼命地嘶喊,刘叔都没有理会。直到自己把一套拳都练熟了,才重获自由。 刘叔不断地灌输自己仇恨,告诉他,如果不是这些人,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可以选择自己的梦想,做医生也好,做老师也好,愿意继承父亲的衣钵也可以。 但是命运由不得他任性。 他必须很刻苦很刻苦地学会所有制敌的技能和生存的本领,当佣兵也是为了磨练自己,攒钱只是顺便而已。 同龄的小孩都在玩耍的时候,刘叔将他丢到深山徒步穿越丛林;当小同学都在学字念书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地找人练习搏击、格斗和射击。 他的人生充满了血的铁腥味,如同极地的黑夜,没有白昼。 宋立业用西装外套包裹住许临霖瘦削的身体,他心疼地亲吻他紧皱的眉心,轻轻晃动他说:“临霖,醒醒,醒一醒。” 许临霖反射性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他并没有使劲,看清是宋立业后才缓缓松开手指。他微睁着眼睛,睡眼朦胧地揪住他说:“哥哥,你回来了。” 宋立业自己苦笑起来,他温柔地摸着他的额头,手指小心地避开头顶的伤口。“临霖怎么在这里睡,哥哥不是说过,要准时上床睡觉吗?” 许临霖嘟起小嘴,不依不饶地说:“哥哥不是还说过,以后不加班,天天陪临霖的吗?哥哥先食言的,临霖才不要回房间睡。” 知道自己拗不过许临霖,宋立业投降似的紧了紧怀抱,一把将他拦腰抱起,还坏心地颠了颠。许临霖咯咯地笑,右手绕过对方的脖颈将他搂得很紧。 宋立业小心地用自己的身体撞开房门,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许临霖扯住他的衣服说:“哥哥,以后早点回来好不好,天都黑了,临霖怕。” 宋立业无奈地笑笑,还是宠溺地说什么应什么。 只要看到许临霖能够开心地笑,想这么多干什么。 这夜过后,宋立业的情绪好了很多,虽然心里还是没有放下疑问,但是该宠的还是不会少,但他每每看向许临霖发人深省的眼神,多少还是引起了注意。 许临霖揣摩不清宋立业的心思,极力地卖乖。 趁着宋立业上班的时间,许临霖缩进厨房,从橱柜里扒拉出一罐面粉,抱着面粉对靳叔说:“靳叔,快教我做汤圆。” 靳叔惊讶地看着他,连忙接过面粉道:“临霖怎么突然要学做汤圆,你想吃靳叔做给你不就好了?” 许临霖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指指外面的电视机说:“临霖看到电视里的小伙伴都会做,临霖笨,也想像他们一样做汤圆给哥哥吃。” 这些话差点把靳叔感动得老泪纵横,他连声应道:“好好好,临霖真乖,靳叔马上去准备材料,临霖在这里坐好。” 许临霖听话地看靳叔忙进忙出,一个人发呆。 靳叔将糯米粉团揉搓好,捏出拇指大小的粉团示范道:“临霖看,像这样,将粉团压成这样一个小圆饼,然后,将芝麻陷包进去,一边转一边捏紧封口,然后放在手心里搓一搓……像这样,一个汤圆就做好了。” 许临霖睁大眼睛,一把抢过靳叔手里的小粉团,点头说自己会了,捏起馅料的时候又手忙脚乱,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让靳叔忍俊不禁。 “靳叔,哥哥喜欢吃什么馅的?” 靳叔想了想,少爷对甜的东西还真不感冒,无所谓什么馅料,索性胡诌一个:“少爷就喜欢芝麻馅的,临霖喜欢什么馅?” “临霖看到电视里有用花生馅和红豆馅的,靳叔会做吗?” “当然当然,”靳叔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靳叔这就给你弄花生馅和红豆馅。” 许临霖举着一大块面团,咧着嘴笑说:“靳叔,我能包好多好多的汤圆的。” 宋立业今晚照样回来得晚了,许临霖已经吃过了晚饭,等着靳叔把汤圆煮好。 许临霖像树袋熊一样黏在宋立业身上,也不嫌丢脸,溜圆的大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他,说:“哥哥要不要吃夜宵?” 宋立业笑笑说:“好啊,临霖也吃吗?” 许临霖一副得逞的笑容,拽着他的胳膊蹭到他怀里说:“哥哥给临霖煮粥,临霖也会给哥哥做汤圆吃。哥哥,你不要再生临霖的气好不好?” 宋立业一愣,手掌不自觉地就抚上了他的脸颊,明知故问地说:“哥哥没有生临霖的气,临霖怎么会这样认为?” 许临霖楼紧他的腰,又用力蹭了蹭。“哥哥晚上都不跟临霖玩了,临霖每天只能看见哥哥一下下,临霖想哥哥。” 这时,靳叔端出几碗汤圆,许临霖献宝似的捧到宋立业的面前。 “看,都是临霖做的,哥哥要吃完。” 宋立业低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先不说这些汤圆大小不一,有些连封口都没有捏紧,芝麻和花生馅都漏出来了,将糖水污染得又黑又黄,卖相实在不行。 不过,他还是很给面子地一口一个都消灭掉。 第十九章 许临霖将自己碗里完整的几颗汤圆拨弄到宋立业的碗里,他说道:“哥哥,这些是红豆馅,好看,临霖给哥哥吃。” “临霖喜欢吃红豆的?” “嗯,红豆好吃!”说着,许临霖窝进他的怀里,软软糯糯地说道:“临霖想哥哥,哥哥不要生气好不好?” “乖,哥哥早就不生气了。”宋立业想了想,盯紧许临霖双眸说:“临霖,明天晚上哥哥要出门几天,临霖见不到哥哥会怎样?” “临霖会哭!”许临霖大声答道,然后一瘪嘴作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哥哥不要离开临霖,临霖要跟哥哥待在一起。” 宋立业深深地看了一眼,半晌才道:“好,那临霖跟哥哥一起出门,但临霖要答应哥哥不许胡闹,不许离开哥哥半步。” 许临霖伸出小拇指,道:“拉钩,临霖保证做到!” 宋立业扭头对靳叔说道:“冼江明晚在明珠游轮办宴会,大概出海三天。这几天就要麻烦靳叔看着宋氏了。” “不麻烦不麻烦,少爷尽管去就行了。唉,临霖天天跟着我这老人也闷,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吧,让道上的兄弟都照看一下。” “我有分寸。”宋立业望向乖乖喝糖水的许临霖,心里还是有一些犹豫。他的临霖,会不会再在他的眼皮底下溜走,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许临霖舔舔唇,两眼晶晶亮地说:“哥哥要带临霖出海吗?太好了。” 宋立业故意绷起脸刮刮他的小鼻子说:“出海可不是闹着玩,走失了哥哥要去哪里找你?海里吗?你又不会游泳。” 许临霖不满地嘟囔道:“海里有美人鱼,才不用哥哥找。” 宋立业捏住他的鼻子,嗔怪道:“噢,临霖要美人鱼不要哥哥了?” “才不是,”许临霖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美人鱼是王子的,哥哥是临霖的。” 听罢,宋立业灿然一笑。 出这趟门,除了带着马睿,宋立业还特意安排了两个保镖专门保护许临霖。按照许临霖的眼光,这两个人的专业素质也就中上水平,但尽忠职守地看住一个傻子是绰绰有余了。 马睿身为宋立业身边最信得过的助手,自己出门一般都交由马睿看管,这次居然例外,不禁令许临霖猜想,这次的海上宴会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且,出海的路线也令人寻味。海上的运输线一向由宋氏把持,多年以来从未动摇。尤其是得知宋氏的部分线路与洛伦家族有合作,黑道上就更难以撼动宋氏在运输方面的势力。既然是出海,没有人比宋立业更深谙此道。 许临霖想,宋立业可能已经不能满足于宋氏仅在海上拥有指挥权,他需要为宋氏拓展更大的版图。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更加了解,宋立业行事低调,但野心绝不仅仅于此。 宋立业和许临霖差不多是最后一批登船的,上船的时候许多宾客已经三三两两地在甲板上闲聊,远远的朝宋立业打招呼。 宋立业一概浅笑颔首,一行几人直接上房间。 这时,主人冼江主动迎上前来寒暄。 “宋先生姗姗来迟,让冼某好等。”冼江圆脸鼠目,笑得像弥勒佛一样憨态可掬,人也长得富态,颇有时代奸商的风范。 许临霖拉紧宋立业,一半身子缩在他身后,怯生生地偷瞄冼江。 宋立业拉拉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抱歉,路上有点事耽误了。” “哪里话,冼某能等来宋先生是冼某的荣幸。今晚宋先生能来,让我们冼家蓬荜生辉。宋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下去,这三天希望各位能尽兴。” 许临霖又拖了拖宋立业的手臂,示意他赶紧去房间。冼江当然也注意到了许临霖的异样,跟宋立业客套完,又转向许临霖:“这位肯定就是令弟许先生了,第一次见面,冼某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个就算是冼某的小小心意,心意!” 说着,冼江从怀里掏出一只方形的锦盒,一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镀金的维尼小熊。 许临霖瞬间怔了怔,然后盯着那小熊好一会儿。冼江见了,心知得了许临霖的欢心,连忙合上锦盒,递给许临霖。 宋立业伸手一挡,让身边的保镖接过锦盒。 “冼先生破费了,临霖还是个孩子,不懂这些礼数。立业就替他谢过冼先生了。” “哪里哪里,许先生喜欢就好。”冼江并没有像其他倚老卖老的人一样,带着嫌弃和嘲笑的语气称呼许临霖为小许或者临霖,而是称呼为许先生,显然给了对方极大的尊重。这一点,对于宋立业非常受用。 宋立业笑笑,搂过许临霖的腰往楼上走。 冼江不过比宋立业年长半轮,却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为人处世进退得宜。他没有纠缠于许临霖,只径自唤来助手招呼他们到位置最好的贵宾房。 许临霖上楼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冼江,这个人不知在打宋氏的什么主意。 千遍一律的总统套房并没有给宋立业和许临霖带来什么新鲜感,相反还有些失望。用过甜点后已经黄昏了,游轮开始缓缓驶出港口,驶入无边的金黄色的落日余晖中。 有侍应特地过来送了瓶马爹利,并提醒他们宴会将在8点开始。 许临霖有点好奇地抓过这瓶酒,拔掉塞子把口鼻凑近去,被宋立业抢了回来。 “临霖,你记住了,这瓶东西不是果汁饮料,千万不可以碰。” 许临霖狐疑地看了一眼里面澄透的酒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冼江葫芦里卖什么药,这酒是针对宋立业还是所有宾客。 宋立业打开窗,迎面有徐徐的海风拂来,远方的光辉渐渐消逝,被深不见底的海水吞没,一刹那,游轮上斑斓的灯饰亮起,将附近的海域照得通亮。 许临霖凑上去,听到楼下陆陆续续传来的嬉笑声。 他好奇地倾身出去瞧了瞧。 “小心。”宋立业扶住他的腰,从背后覆上了,目光越过许临霖,盯住楼下的某个地方。 他习惯性地揉了揉许临霖的发丝,叮嘱道:“临霖,待会儿去到宴会厅,除了果汁什么都不要喝,尤其是像刚才的那瓶东西。” 许临霖撅起小嘴,瞪大眼睛问道:“那我可以吃东西吗?” 宋立业点头,还是不放心地继续说:“吃完东西不要乱走,乖乖等在原地。我可能有点事情要走开一阵,如果不能回来,你就跟马睿回房间。不可以在宴会厅长时间逗留,知道吗?” “知道了。”许临霖傻傻地点点头,终于意会到今晚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或者有什么东西他不能参与。 确信许临霖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宋立业才温柔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就算许临霖忘记了他的嘱咐,两个保镖也会带走他的。 天已经全黑了。 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不忍心看一直揉弄眼睛的许临霖,宋立业将他的脑袋压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拍他的身体,低声哄道:“时间还早,先睡一会儿。” 许临霖从善如流地倒在他的肩上入眠。其实他并没有睡,只是养精蓄锐,准备晚上一探究竟。他有点担心宋立业,虽说这个男人拥有他所不知道的强大和冷静,但他觉得自己不跟着,始终坐立难安。 这样的担心来自哪里?或许是来自于宋立业对自己的隐瞒,和出于对他的单纯的关心。 时间一到,就有侍者过来敲门,不过宋立业并不急,他让人等在门口,自己则陪着许临霖继续歇息。 等楼下的宴厅里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叫喊声时,宋立业才唤醒许临霖参加宴会。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人人盛装出席,在如流水般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 许多人都被这般迷离的光景吸引,没人注意到宋立业和许临霖的到来。侍者从一旁的香槟塔端来两杯酒,宋立业随意地拿了一杯,顺便让人给许临霖一杯果汁。 将酒杯捧在手里,宋立业也不喝,有意无意地晃动着,眯起眼睛打量舞池中的人。 “哎呦呦,宋先生也过来了。来,这边请。”冼江手执一杯红酒过来,招呼宋立业往舞池的另一头去。 许临霖远远看去,那边聚集了几个西装楚楚的男人,背对着他,看不清摸样。 宋立业脚步一顿,向两个保镖吩咐了几句又对他说:“临霖饿了吧,那边有各式的料理,可以随意品尝。去吧,在那里等我。” 话毕,也不等许临霖点头,已经随冼江往远处走去。 许临霖心里无奈地撇撇嘴,他本来也没想参与宋立业的工作,他只要远远看着就好。 紧闭的鎏金大门再次被打开,许临霖随意一瞥,赫然是郁家的人到了。 再见到郁君然,许临霖并没有当初的惊讶。像这种高档的场合,郁家不可能不被邀请,郁君然要是不出现,才奇了怪了。 许临霖缩到一边,随手夹了两只葡挞,递到保镖的手上说:“帮我给那个穿白衣服的漂亮哥哥,他是临霖的朋友。可是临霖不能离开这里,哥哥要临霖在这里等的。” 两个保镖相视一眼,觉得堂少爷实在太听话,这一举动也并未不妥,便接过餐盘,穿过人群去找郁君然。 郁君然奇怪地看了一眼给自己送葡挞的人,随即便知道了许临霖也在,对保镖说道:“请你告诉临霖,我一会儿有空过去找他玩。” 许临霖捧着个空盘,还找了张椅子,索性坐在料理台的旁边,时不时夹上一块吃食,有滋有味的咀嚼起来。 他望向宋立业的方向,只见他仍举着那杯香槟,客套地跟人寒暄。一直背对他的那人这时转过身来,修身的燕尾服摆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许临霖一愣,叉子上的甜甜圈跌落在盘子上。 那人精神奕奕,目光如炬,锻炼得极好的身材使他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种勃发的力量。此时他正与宋立业交握双手,如隼的眼眸漏出一丝精光,即使在面对宋立业也丝毫不会逊色分毫。许临霖怔愣地望着这个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眼前的人居然是已经年过半百的左远超。 一想到不久前自己还将杀陆小方的事情嫁祸给天堂会,而现在左远超竟在跟宋立业套交情,便令他的心底一阵发凉。 算计阴谋这种事情,姓左的最擅长了,不知宋立业到底在想什么。 许临霖别扭地移开眼,他怕自己忍不住动了杀机。 在这种场合,不说他能不能接近左远超,如果他贸然行动,恐怕又会重蹈上次的覆辙。 只是,宋立业不可能不知道上次陆小方的死,舆论已经从宋氏转移到天堂会。他这样做,莫非是想与虎谋皮?许临霖想不通,便皱眉望向别处。 宴会上莺歌燕舞,多半还是黑头发黄皮肤的亚洲面孔,所以金发蓝眼的欧洲人一出现便立即吸引了许临霖的目光。 几个高大的白种人鹤立鸡群,或者说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愚蠢的人们,眉鬓间尽是轻蔑的神态。其中一个烈焰红妆的艳丽女人勾住男人的手臂,摆弄着婀娜的身姿走近舞池。 那男人左眉峰上有一道非常深的刀疤,一直延伸至额头的发际线下。脖颈处隐隐露出一个奇怪的纹身,大半被立领的衬衫遮挡,只在走动时若隐若现。 单凭这两点,许临霖就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东欧的黄赌毒之父——梅耶洛夫,而他们身后紧跟着的卡耶更让许临霖确信这一点。 奇怪的是,曹洋又怎么跟梅耶洛夫搞在了一起?看来,曹飞的死和曹帮的瓦解并未使她从此在黑道销声匿迹,相反,还藉此傍上了更大的靠山。 卡耶一进门就和他们分开了。他来这边的次数多了,在黑道上也混了个脸熟。依靠他在欧洲的那点名声,敢跟他交易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人为财死,总有人愿意铤而走险。所以,他还是很吃得开的。 曹洋一袭低胸人鱼礼服,和年迈的梅耶洛夫在舞池中转了两圈,径直往料理台走来。 第二十章 许临霖咬紧唇上的餐叉,全身紧绷,神情戒备。 曹洋托着个盘子,随意夹了两块蛋糕。梅耶洛夫喝一口香槟,她便送一口蛋糕到他的唇边,或者直接含着一口奶油,和梅耶洛夫忘情地接吻。 许临霖虽然别扭地转开了眼,却还能感受到曹洋流转在他身上不怀好意的眼神。 不过他们也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许临霖不禁想自己是否有些神经紧张。 浑浑噩噩地吃了个半饱,他忍不住又看向宋立业刚才站的位置,怎知此时已经没了宋立业的身影,左远超却依然在原地和别的人谈笑风生。 许临霖的心突然慌了一下,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请问您是许临霖先生吗?”一名侍者上前礼貌地询问道。 许临霖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抬头望去,并没有搭嘴。 后面其中一名保镖跟上来,应声道:“你有什么事?” 侍者露出一个职业的笑容,道:“刚才那边的马睿先生托我带句话,说是太晚了,请许临霖先生先行回房间休息。” 两名保镖对看一眼。虽然对侍者异常警惕,但少爷也早有吩咐,在适当的时候带许临霖回房间。所以他们也没有深思为什么马睿不亲自过来,而是托一个素不相识的侍者带话。 保镖摆摆手,挥退侍者:“我们知道了,你可以走了。”说着,从口袋掏出两张红纸,递给侍者。侍者眉开眼笑地接过,连声感谢后就走远了。 许临霖又一次望向刚才宋立业站得地方,最后还是跟着保镖上楼了。 宴会厅位于宾客休息的楼层底下,却不能直接从宴会厅搭乘电梯直达楼上,而是要经过一条迎风的走廊,在楼外绕道到船舱的另一端,再乘坐电梯上楼。 这样,休息区和宴会厅就完全隔离开来。 许临霖跟在一个保镖后面,身后还有一人殿后。三人所穿的硬质皮鞋踩在游轮的木板上,发出前后不一的咔哒声,轻轻重重的,被海风缓缓吹散。 今晚的海风有点大,游轮几乎停滞向前,在海上漂浮着,船身不时被小海浪拍打,空气中的震动还不如从宴会厅传出的悦耳乐声。 前方有几个外国人与他们擦身而过。 他们迅雷不及地掏出枪,顶住两个保镖的腰侧,然后按住许临霖。“别动。” 几个人反手拧过两个保镖的手腕,将他们面朝下地压在墙壁上,膝盖顶住他们的腿,不让他们反击。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摸走了他们身上的枪,推着他们三个人往前走。 两个保镖还是反应太慢,不然不会被轻易抓住。 许临霖不舒服扭动了下身体,束缚他的那名外国人身材高大,面容凶狠,一副奉命行事的模样。他含糊地叫了句:“好痛!” 那人连瞧他一眼都没有。许临霖又斜了眼其他几人,除了在前面领路的,其他人貌似都听不懂中文,不然怎会对后面那个骂骂咧咧的保镖视若无睹。 几个外国人将他带进了一间房,然后用绸带将他绑紧,扔在床上。两名保镖则被押到了另外地方。 看守他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绑他的那人,一个是领头的会中文的人。 许临霖扭扭脖子,打量起两人的身形。 这是标准的黑手党高级打手的级别,宽肩窄腰,一身黑色的呢绒西装和黑衬衫,胸前别有一枚银质胸章。那是一个帮派的标志,上面印了暗纹,不近身细看几乎看不清楚。 许临霖可以确定,这是欧洲的一个帮派,至于跟今晚见到的梅耶洛夫有没有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他左右动了动,呼喊道:“我口渴了。喂,我要喝水!” 两个人面面相觑,完全无动于衷。后来嫌许临霖的叫声太烦,索性用另一条绸带将他的嘴巴绑住,让他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突然,天花板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好像是因为脚步踩踏而发出来的激烈声响。接着,震天响的音乐声传进他的耳朵。 许临霖想,他们是被带进了地下室,上面就是距离非常近的宴会厅。 这时,紧闭的房门终于又打开了。 炫目的闪光让许临霖眯了眯眼,一瞬后,他定睛看去,竟然是一身华衣的曹洋。 她提着裙子走到床边,殷红的指甲蹭上许临霖白暖暖的脸颊,发出啧啧赞叹:“真想不到,这才过了过久,就又养得白白嫩嫩的了。看来,上次还是我下手轻了。” 曹洋修长的手指顺着他的颈线下滑,突然一把掐住了他脖颈。五指一起出力,生生地捏住了他的咽喉。 许临霖死命地咬住箍在嘴巴上的绸带,鼻孔张得老大,妄图多呼吸一点空气。 “哼,”曹洋不甘心地将他推到一边,恶狠狠地说:“要不是因为你,爸爸根本不会死,曹帮也不会被宋氏吞并,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这个没用的傻子,别以为我会让你这么容易死!” 说着,曹洋开始解许临霖衬衫的纽扣。 “宋立业平时是怎么宠爱你的?”曹洋意味不明的目光梭巡在许临霖细嫩的腰肢上,上面没有一丝赘肉,纤细而柔韧。曹洋歆羡地留恋着手下的触感,一把扯掉他裤腰上的皮带。 许临霖瞪大眼睛,这时他是彻底明白了曹洋的想法。 不会、不会是让人轮他吧。 事已至此,许临霖顾不得其他的什么,蹬着腿拼命挣扎起来。 曹洋一个按不住他,便唤人过来按住他的双腿,自己则不断地拉扯许临霖的西裤。 曹洋恨不得立即甩他一巴掌。 不过她现在得忍一忍,不然就看不到后面的好戏了。她抓住许临霖的头发,大力往后一扯,让他被迫仰起脖颈,露出无比性感的锁骨。 曹洋再一次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宋立业喜欢玩哪种花样的?骑乘位还是后背位?这个呢,喜不喜欢?”她从床头抽出一条长鞭,上面带着细细密密的钝刺,刮擦在许临霖的皮肤上,立即惊起一阵鸡皮疙瘩。 “哼,这么敏感,哪还用得着我来?” 曹洋三下五除二地将许临霖身上的衣物扯烂,扯不烂的就用剪刀划破。最后只给他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手臂上,其余的皮肤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中。 曹洋厌恶地看一眼他紧闭的双腿,冷笑一声,吩咐手下将许临霖固定在床头上。 做完这一切,曹洋就离开了。 不过很快,许临霖就又看见了曹洋,她的身边还带着梅耶洛夫。 许临霖还在想,刚才几个人压住他,即使他自行松开了绸带,也很难挣脱掉两个彪形大汉,况且,他们身上还有枪,不自量力绝没有好果子吃。他本想等曹洋离开了,趁两个守卫不备,突然偷袭还有几分成功的把握,现在看来,似乎真的是飞蛾扑火。 此时的梅耶洛夫没有了在宴会厅里衣冠楚楚的模样,相反,他此时衣冠不整,西装裤堪堪地挂在腰上,连拉链都没有上。上身胸膛大敞,头发微乱,一脸银荡地看着许临霖。 曹洋整个人挂在梅耶洛夫身上,任由对方搓揉自己胸前的高峰,娇媚的声音不断刺激许临霖的耳膜:“那些货色,洋洋知道您在上面玩得腻了,特别给你准备了这个男孩。您瞧瞧,这小身板,滑嫩的皮肤,绝对是上乘货色。” 梅耶洛夫搓搓手,在曹洋脸上香了一口,沉声道:“哪里来的,耐不耐操?” “梅耶洛夫先生知道宋立业吧,那是他的男宠,这里有点问题,但绝对够骚!”曹洋指指脑袋的地方,补充道:“您还是第一次玩这种吧,保证带感而且不会惹麻烦。” “嗯?宋立业的人……” “放心,”曹洋又蹭了蹭他。“就是个傻的,上了就上了,况且一个男宠而已,宋立业还能跟您较真?不过,您要是不喜欢,那就算了。” “呵呵,简直是喜欢极了。”梅耶洛夫松开曹洋,有点迫不及待地走向许临霖。 此时的许临霖一脸惊恐地望着他,身体簌簌发抖,皮肤因为颤栗和冰凉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看起来特别楚楚可怜。半挂在臂上的衬衫刚好遮住他紧致窄小的臀部,腿根夹得死紧,被绸带扎紧的双脚不停地在床上挣扎。他的眼眶微红,头发松散凌乱,锁骨起伏不断,望向梅耶洛夫的眼神隐隐带着哀求。 他浑身散发出一种绝禁欲而诱惑的矛盾的性感,像只待宰的小羊羔,等着被人享用。 梅耶洛夫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入自己的怀抱。 反扣在后面的双手被解开束缚,但紧接着,梅耶洛夫极有技巧地将他的双手拉到了头顶,直接绑在了床头上,然后整个人覆上他的身体。 房间里的曹洋和两个守卫自始自终都在观看整个过程,梅耶洛夫似乎也十分享受被欣赏的变态乐趣。 许临霖气得双眼发红,他一生坎坷,却从未受过这种侮辱。 他死死地咬紧绑在唇间的绸带,双膝不受约束地上下踢动。梅耶洛夫轻而易举地压下他的反抗,拉开裤腰,露出骇人的凶器。 许临霖头皮一阵发麻,他紧闭双眼,不停地扭动身体转移对方注意力,拇指和食指夹住绸带的一端,反手一拉,即刻松开了束缚。 专心在他身上耕耘的梅耶洛夫并没有发现许临霖的异样。他拨开碍事的衬衣,唇齿在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水渍。细腻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却又能诱发他身体中施虐的因子。他厚实而布满枪茧的大手用力掐住许临霖腿侧的嫩肉,留下几道淤色的印记。 许临霖右手突然发力,钳住梅耶洛夫在他腰间肆虐的手的腕部,巧力地拧转。梅耶洛夫也不弱,他在情欲中迅速反应过来,伸手去掐许临霖的脖子。 许临霖哪里还会给他制住自己的机会,他左手一个标准的直勾拳,直接抡上梅耶洛夫的右颌下,将他的头部打偏。紧接着,他吃力地曲起双膝,顶向对方的要害部分,被梅耶洛夫技巧性地躲开了,但身体重心偏移,整个人往床边倒去。 许临霖抓紧机会,立即伸手抽掉绑住自己双脚的绸带,也不顾浑身赤裸,马上上前应付要制服自己的两个外国壮汉。 曹洋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突发状况,她尖叫一声,差点呆愣在原地。看见梅耶洛夫倒在地上,才后知后觉地小跑上前将他扶起。 “捉住他,将他摁倒床上去!”梅耶洛夫恶狠狠地说,他还从来没有遇过这么野性的猫儿,今晚他必须要令他在他身下雌伏。 许临霖眯起通红的双眼,他咬紧牙根,长腿飞踢,正中其中一人的肋骨位置,裸露的脚掌立即感受到对方胸腔内骨头的碎裂。 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止,他揪紧另一人的衣领,一手推向他的侧腰,巧施腕力,直接将他整个人抬得脚尖离地,然后十分吃力地甩向曹洋和梅耶洛夫的位置。 “砰”地一声巨响,两人堪堪闪过,大汉将电视柜的装饰撞碎,玻璃碎了一地。 见到如此情形,梅耶洛夫也闲不住了,他直接从丢在地上的外套中掏出枪来,向扭打中的许临霖射去。即使将许临霖射伤也没有关系,只要留他一口气,今晚依然可以慢慢享受。 许临霖眼尖地瞥见他的举动,对方使枪,就算他再能打,也只能落于下风,最后乖乖就范。但是,他不愿意妥协,他就是这么死了,也不能让这糟老头蹂躏自己。 许临霖再次狠狠发力,将大汉的手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拧断他的手臂,然后扯过他的身体,挡在自己的前面。 梅耶洛夫的子弹果然穿入他的身体,幸亏许临霖的反应够快,不然身上不知要被打多少个血窟窿。 一人倒地,一人被杀,房间里只剩下梅耶洛夫和曹洋与许临霖对峙。 许临霖从刚才的大汉身上摸到了一支枪,连忙高举朝梅耶洛夫开了一枪。 梅耶洛夫也不是吃素的,他一个闪身躲开许临霖的射击,借助那死掉的大汉还跌在许临霖身上,遮挡了他的视线,手脚并用一把将许临霖的枪踢飞。 梅耶洛夫银笑了一下,拿着枪一步步逼近许临霖:“身手不错,不知道你的床上功夫如何?”说着,梅耶洛夫踢踢地上受伤的手下,让他到外面多招呼些手下来,一起观赏他们的老大是怎么样驯服这只狂躁的小猫的。 许临霖滑坐在地面上,颇感耻辱地收紧双膝,遮挡住他的要害。经过刚才的一番厮打,他现在双臂双掌发麻,过分用力使他的肌肉拉伤得很厉害。腿部也带了伤,身体脱力得紧。 他的牙齿将下唇咬出点点血丝,阴着脸道:“有本事、你就拿枪杀了我,不然、我绝不让你得逞!” 他望向离自己比较近的密封玻璃窗,考虑引诱梅耶洛夫朝那里开枪然后逃生的可能性。 老奸巨猾的梅耶洛夫瞬间猜透了他的想法,发出低低的笑声:“小野猫,别想逃了。你以为这里宴会厅很近,你就可以上去喊你的主人救你?别开玩笑了,你不会单纯到连上面的人在干什么都不知道吧?” 许临霖脸一冷,面色苍白。 “哈哈哈,”梅耶洛夫笑得越发银秽。“什么狗屁宴会,就是Sex Party,让我们放松、狂欢。最后一天才会谈生意。” “你一早就知道是这样?” 梅耶洛夫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道:“上船的时候才知道,嗯,这个冼江安排得不错。” 听罢,许临霖的心只觉得拔凉拔凉的。 梅耶洛夫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居高临下地瞧着许临霖,举枪的手微微放松。他笑道:“来吧,小猫咪,跟着我梅耶洛夫,比你那个不中用的主人强得多。” 许临霖握紧拳头,猛地将梅耶洛夫的手挥开。他手里的枪瞬间走火,刺耳地声响打中了不远处的密封玻璃窗。 许临霖刚想有所动作,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大力冲撞开来。 第二十一章 马睿去料理台找许临霖的时候才发现许临霖不见了,不仅如此,那两名保镖也不知去向。他连忙连接他们身上配备的通讯器,得到的结果居然是忙音。 马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堂少爷这阵子是怎么的,真是倒霉到家了,三天两头不是被绑架就是闹失踪。再这样下去,他堂堂马大助理都得折寿几年,提前退休回家养老了。 无奈,现在找堂少爷要紧。 他匆匆通知宋立业,迫使宋立业中止了与郁家的商务谈判。 跟在郁家大少身后郁君然紧蹙起眉,追上宋立业说:“临霖也是我的朋友,我和宋先生一起去找。” 身边的郁家大少也附和道:“没错,郁家和宋家素有往来,希望我们也能帮上忙。” 宋立业没空理会他们,随便应了句“多谢”便急急忙忙地冲入大厅。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早有预感,许临霖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就怕他一不小心,会让许临霖离他而去。这次出发前,他犹豫很久才决定带上许临霖。他想给自己一个答案,如果自己不栓住他,他是否就不会留恋自己的怀抱。 结果让他十分挫败。 宋立业在宴会厅里找寻了一圈,确认厅中并没有许临霖。 这时,天堂会的左远超迎上前来,看着一脸焦急的宋立业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马睿担忧地说:“左总,我们的堂少爷许临霖不见了。” 左远超晃着杯中的酒精,似是无意地问:“就是跟小宋一起过来那小男孩?” “没错,左总是否有见过他?” 左远超看了眼宋立业,笑笑不说话,那表情分明在说,他不仅见过,还知道他去哪了。 宋立业怎会不明白,他咬紧后槽牙,沉声问道:“莫非左总知道临霖在哪?立业请左总不吝告知,日后必会重酬。” “呵呵,”左远超呷了口酒,事不关己地说:“哪里话,这点小忙都不帮的话,那我左某人也太不仗义了。半个小时前,我看见有个服务生跟他说话,后来你的两个保镖就带他走了。” 马睿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哪个服务生?” 左远超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在宴会厅里找了找,用酒杯朝那人晃了晃,自言自语说:“貌似是他?哦不是,我看错了,不是他。抱歉,我没太注意那个服务生的样子。” 马睿气得牙痒痒,被宋立业示意他退下。 这时,宴会厅的灯光骤变,换成清一色如梦似幻的迷离暗灯,周围的人突然开始骚动。 左远超撂下杯子,松开燕尾服上的纽扣,意有所指地对宋立业说:“节目开始了,小宋不玩一玩吗?非常刺激带感。” 宋立业拉住左远超,拦在他身前,笑道:“天堂会最近的难处我懂。梅耶洛夫毕竟是海派,宋氏没理由胳膊肘往外扭,至于合作,我们以后再谈。” “哈哈,”左远超突兀地拍起手来。“小宋果然爽快。看到没,在门边守着那个,就是他。” 说着,马睿已经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将那服务生拖到一边。 与此同时,郁君然已经挟着冼江乘电梯上了宾客休息的地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查。正当他一无所获的时候,接到马睿的电话,说是见到曹洋就将她拦住。 但是,无论是宋立业在外面翻找,还是郁君然在里面检查,都没有看到许临霖和曹洋的半点踪影。 宋立业一把扯住战战兢兢的冼江,将他压在游轮的桅杆上,阴森道:“是不是你?嗯?” “没有没有,所有的房间都看过了。”冼江连忙摆手,惊恐中灵光一闪道:“对了,宴会厅下面还有一层地下室,不过、不过那里是梅耶洛夫先生包下的,我不敢……” 宋立业猛然将他甩向一边,马睿揪住他说:“为什么不早说?” “这、这不是没想到吗,而且刚才在宴会厅还见到梅耶洛夫先生在,怎么可能……” 郁君然将他推了推,焦躁地说:“别废话,给我们带路!” 隐约知道是曹洋和梅耶洛夫搞的鬼,宋立业简直是怒从心头起。这下他也顾不上许临霖是不是想逃离他了,全部心思都在他的安危上。 他虽然表面冷静自持,其实心里的小人早已暴走。 相比起他,郁君然要冷静得多,因为他清楚许临霖的能力。尽管不甚了解这个梅耶洛夫是个什么人物,但是以马睿特意调来更多人手的举动看来,估计这个人不好对付。他的心里也隐隐为许临霖担心。不想看见他受伤,又焦急地想见他一面。 他们一行人刚走下楼梯,就看见拐角处一个身穿呢绒黑西装的外国人一跌一撞地跑到附近的房间敲门。 宋立业当机立断,让马睿将那外国人捉到他面前,并控制住了房间里的其他人。 宋立业毫不犹豫地朝那人的面门踹上一脚,脚掌横在他的脖颈上,死死地将他踩在地上。 “说,许临霖是不是被你们捉走了?他在哪?”马睿掰过他的下颌,让他说话。 外国人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马睿气极,又用英文问了一遍。 此时的宋立业已经忍不住了,他大喝一声,让马睿带人一个个房间去搜,然后脚上猛一使力,将他的肋骨踩碎,断骨插入心肺,当场咽气。 郁君然没见过这阵仗,捂住嘴巴急忙远离宋立业,一间房一间房地拍门。 虽然地下室所有的房间隔音都非常好,但是当宋立业快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是敏锐地听到其中一间房里传来了枪声。 宋立业与马睿飞快地对视一眼,用身体合力将门板撞开。 一下、两下…… 宋立业就算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突然涌入眼帘的景象惊呆了。 许临霖眼疾手快地扯过床上的被单将自己盖住,两条印上淤痕的腿暴露在外面,轻轻地发着颤。他虚弱地望向门口的宋立业,精神的防线几近溃堤。 马睿一看,知道事情大条了,放了几个保镖进来稳住梅耶洛夫后,匆忙掩上门,拿身体堵在门上,不让郁君然等人进来。 宋立业惊骇地走近许临霖,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娃娃般将他轻轻搂入怀中。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甚至指尖都不敢碰许临霖的皮肤一下,生怕一接触那冰凉的体温,许临霖会崩溃,他也会崩溃。 许临霖用破碎的眼神望向宋立业,他的身上裹着被撕破的衬衣,腰间搭着一条皱皱的被单,却还是掩饰不住他被人动过手脚的身体。白皙的肌肤上瘀痕累累,他甚至感觉到刚才梅耶洛夫在他身上留下的唾液结成一层厚渍,黏在他身上难受的厉害。四肢因为拉伤和脱力而颤抖,连拥抱宋立业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立业用指腹摩擦着他下唇上的伤口,沿着脸部的轮廓滑到他的脖颈,看到上面印着几道长长的指痕,还蹭落了几许红色的指甲油。 宋立业怒极,他一手抱住许临霖,一手从腰后掏出一把格洛克,毫不留情地朝曹洋开了一枪。仅一枪,正中曹洋的眉心,她还睁着惊恐万分的眼,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曹洋现在毕竟是梅耶洛夫的人,就这样死了,梅耶洛夫也没有好脸色。他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扯了扯裤子,怒道:“你宋立业是什么人,敢跟我作对?” 宋立业一见他衣衫不整的猥琐模样,又看看自己的临霖被糟蹋成这样,汹涌的怒火将他的理智烧得一点也不剩。 他调转枪头,抵住梅耶洛夫的额头,一字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就凭你碰了临霖,你就得死!”话音刚落,宋立业就朝他的下身开一枪,梅耶洛夫双手捂住被打穿的伤口向后倒下,发出极其痛苦的叫喊声来。 宋立业小心翼翼地扶着许临霖,在他的额角处烙下轻轻一吻。然后一只大手掩住他的双眸,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压进自己的胸膛,不让眼前的景象玷污他的双眼。 梅耶洛夫艰难地半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宋、宋立业,你竟然、竟然……你会、自食其果。” 宋立业冷硬地厉声道:“有什么后果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该怎样让你死得更‘痛快’!”话毕,他又朝梅耶洛夫的侧腰开了一枪,接连又向他的四肢连开几枪,整个人活像被戳了七八个血窟窿,不断涌出鲜血,却就是残喘着一口气。 此时,梅耶洛夫已经没有力气叫骂,他绝望地望向瞄准他的枪口,等待最后一枪。 许临霖从混乱中回过神,清冷的眸子望向宋立业颈间那一层细细的薄汗。 他没有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宋立业也会如此疯狂。他从未见过宋立业拿枪,或者应该这样说,宋立业从未在许临霖的面前展露他身为黑道老大的冷酷和无情。 而现在,他因为自己变得如同禁锢千年的恶魔一样狂躁暴虐,却又理智得令人可怕。 许临霖可以仅凭子弹出膛和那银虫中弹的声音来判断,宋立业的技术丝毫不逊色于自己。所以他的每一枪都打在梅耶洛夫最痛的地方,而恰恰不能让他痛快地死去。 许临霖紧紧抓住宋立业的衣领,低低地呢喃一句:“哥哥。” 话音刚落,宋立业将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的梅耶洛夫一枪爆头。飞溅的血水将周围污染得一塌糊涂,马睿挥挥手,让手下将这里清理清理。 宋立业带着许临霖的手箍住自己的脖颈,然后将身上的西装脱掉,小心地帮许临霖穿上,遮挡住臀部以上的地方。他弯腰横抱起许临霖,往门外走去。 马睿也是个精明人,他连忙将自己的西装贡献出来,搭在许临霖的身上,简单地遮挡住他的腿部,只剩两只小腿肚子和脚掌露在外面。但上面用手指大力掐出来的淤痕足以让人明白,在过去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许临霖遭遇了什么。 郁君然骇然地盯着被宋立业抱在怀中的许临霖,刚踏出一步,便生生地停在原地。 对他来说,许临霖是强悍的。然而,他却忘了,许临霖并不无敌。他在众人眼里依然是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孩童,会遭到阴谋暗算,会受伤,也会害怕。 他恨自己,他不应在许临霖跟他打招呼之后对他不闻不问,他的自以为是,他所谓的退让,对许临霖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阴影。 如果他再主动一点,从进门开始就跟在临霖的身边,不仅不会出事,还能多一些两人相处的机会。是许临霖一贯的冷漠,和对宋立业的忌讳使他退缩。 这样的他,对许临霖何言深爱。 “临霖!”郁君然追上前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宋立业轻轻侧了侧身,躲开郁君然的触碰,冰冷地眸子狠狠剜了郁君然一眼,声音中的寒气让人从脚底板嗖嗖地往上窜:“临霖身体虚弱,请郁少爷自重。” 说着,宋立业迈着长腿,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直上电梯回房。 宴会主人冼江深知彻底得罪了宋立业,急急忙忙让人请医生过来,跟随宋立业上楼,却被拒之门外。马睿挡在门前,望着郁君然和冼江等人,摆着一张冷脸,面无表情地说:“冼先生还是回宴会厅主持大局为好。出了这么大的事,善后的工作一大堆,大概生意也谈不成,早早靠岸算了。” 冼江满额是汗,抖着腿直搓手:“马助理说的是,但是这么多的宾客,冼某也不可能自作主张。还是请马助理给宋先生说说,请宋先生包涵。” “包涵?哼,”马睿冷笑不止,还差点笑岔了气。“梅耶洛夫暴死,你说说,是谁不放过谁?恐怕宋氏还来不及包涵,就有大堆的人上门讨命。冼先生,你也脱不了干系。我给你指明路你不走,非要一条路走到黑我也没办法。” 冼江不傻,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忙不迭地点头,脚步紊乱地跑去安排游轮靠岸,好像稍微慢上一步,就会性命不保。 郁君然可不关心这些,他劝道:“让医生进去看看伤吧,我不进去还不行吗?” 马睿打量了郁君然一眼,见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忧不像有假,心里疑惑郁君然对堂少爷的企图,便刻意地在他面前挡了挡,冷冷道:“少爷吩咐了,自然会请医生。” 第二十二章 里面的宋立业将许临霖平放在床上,他笨手笨脚地替他盖上被子,才把盖着的两件西装抽掉。他拨弄开他的额前的碎发,揩掉因为着急而冒出的冷汗。 许临霖双手抓紧被褥,小鹿斑比的大眼怔怔地望向宋立业,嗫嚅道:“哥哥是不是又在生临霖的气了?”他瘪瘪嘴,眼圈还有些微红。 “怎么会?”宋立业艰难地露出一个笑,伸手握住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几个手指头。“临霖这么乖,哥哥怎么舍得生临霖的气。” 许临霖拉紧他的拇指,身体往被子缩了又缩,说:“哥哥,临霖怕。” 宋立业的心口又是一阵生痛,他俯下身,一把将许临霖连人带被地拥紧,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血肉当中。这样,他就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可以一辈子禁锢在他的灵魂中。 “临霖,是哥哥不好,是哥哥的错。发生这么多事,我怎么还留你一个人,怎么会犯这种弱智的错。临霖,你痛就打我,狠狠地打我,咬我,挠我,掐我……让你的痛都转移到我身上来,将你的害怕、恐惧,都交给我……”说到后面,宋立业几番哽咽,许久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而许临霖,早已泪流满面。 虽然在哭,但许临霖却是笑着的。 伏在自己身上的冷峻男人,将他最脆弱的感情暴露在自己面前,饶是冷血的铁汉也会为之动容。宋立业的话像黑夜中的一道明亮的闪电,刹那劈进许临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坚固的城墙碎成一片片残渣。 他咻的一下咬住了宋立业的脖颈,一边笑一边疑惑地问道:“哥哥为什么让临霖咬你?” 宋立业抬起头,用粗糙的指腹蹭掉他满溢的泪水,浅笑道:“没什么,哥哥喜欢临霖咬我。呵,哥哥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许临霖茫然地点点头,别开脸喃喃道:“嗯,临霖好脏。” 宋立业心中一凉,垂在身边的手握成拳头,平整的指甲几乎深陷入肉,手背隆起的关节凸得老高,青色的筋腱清晰可见。 现在的他如同一头暴怒的野兽,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他拍拍被子下的许临霖,小声安抚道:“临霖乖,哥哥替你放洗澡水。” 宋立业信步走进浴室,一锁上门,左拳突然出击,捶向一边的瓷砖墙壁,力道之大,震得瓷砖表面都出现了碎裂的痕迹,而他手上的关节也伤得触目惊心。 他冷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因为怒火中烧,变得面目扭曲,神情狰狞,活脱脱就是一头丧失理智的狮子。他粗喘着气,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悲凉。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许临霖不再是最纯粹的兄弟亲情,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一种不忍直视的强大的占有欲。不愿意许临霖接触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拒绝让他结交朋友;总是试图掌控他,想为他划定一个圆圈,只让他在自己的范围内活动。因为潜意识抗拒这样专断的自己,他也曾试着放许临霖走,可是他做不到。 爱一个人,爱到想让他变成自己的囚徒、禁脔。如果这样是变态的话,那就成为变态吧,宋立业不想放手。 他一边用干毛巾将手擦干,一边走出浴室。只见许临霖已经坐起,正裹着被单像只无辜的小鹿一样看着他。 他无措地跪坐在床上画圈圈,说:“被子脏了,临霖不要睡这里。” 宋立业绷着一张脸,从被子里将他捞出来,直接抱进了浴室。他将他放进按摩浴缸里,涌动的水流适时缓和了许临霖酸痛的肌肉。 他忍不住呻吟一声,半倚在坐到浴缸边的宋立业身上。 宋立业面不改色地在手掌上打上泡沫,从脖颈开始,一路沿着他身体的曲线往下探。 许临霖身上所有的痕迹一览无遗。 宋立业用泡沫在淤痕上抹了一遍,用清水又搓了一遍,全身每一处地方都被他细细地清洗过。他来回抚摸着许临霖左臂上那个已经脱痂的伤口,始终不发一语。 许临霖心中警惕,一把卡住了他的手指,转身面向他道:“临霖变干净了吗?” 宋立业用目光细细描绘他呆傻的眉眼,带有泡沫地大手一下捋上的头发,将他压向自己。他的双唇微微颤抖了一下,唇角激动地往上翘了翘,最终都只是在他的眼角处轻吻一下。 “临霖最干净,就算临霖不用洗澡也是干净的。” 许临霖咯咯一笑,自己用手沾上他手上的泡沫,自己揉搓起每一缕发丝。 两人洗完澡,许临霖的双脚不用沾地,被宋立业用干毛巾包裹着带回了床。 床铺已经换成水蓝色的被褥,崭新得带有出厂时喷洒的清新香味。 许临霖舒服地在软枕上蹭了蹭,很快眼皮就往下掉。 宋立业吩咐医生进房,在许临霖半睡不醒之间为他检查身体。 完了以后,他没有让医生在房间逗留,而是掩上门跟医生谈起许临霖的情况。 只是这样的轻伤已经完全出乎医生的意料了,他惶恐地说起检查结果,特别提到许临霖肌肉上的拉伤。他的肌肉异常僵硬,简单的举手和放下的动作都会让准备进入睡眠的许临霖皱眉。外力致使肌肉拉伤的可能性很低,医生推测许临霖可能是在反抗时过度使用四肢行动,才使肌肉出现这样的情况。 宋立业听完,脸上波澜不惊,好像对这样的结果已经不会感到意外了。 他让马睿送走医生,自己则闲步踱回房间,掀起被子在许临霖身边的位置躺下。 他将背对自己的许临霖翻了个面,然后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双掌覆上他微微隆起的肱二头肌,格外轻柔地按摩起来。 昏暗而温暖的灯光中,宋立业始终注视着许临霖沉静的面容,两只脚掌夹住他的双脚,手上一直没有停止过顺时针的揉动。差不多持续了一个小时,宋立业的手早已发麻,但他好似没有感觉一般,不罢休地为许临霖按摩,直到感觉到手下的皮肤微微发热和变得柔软,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许临霖在睡梦中浑然不觉。只是梦里总有一股温暖的泉水包裹着自己,令他的神经非常放松,不必再假装防备,而是小心地去享受。 翌日,许临霖在宋立业的怀中醒来。 他微微一动,立即感觉到身体的不同,肌肉酸痛和僵硬的感觉缓解了不少。他稍稍抬头就可以看到宋立业优雅而慵懒的睡脸,双唇紧紧地抿着,鼻息很轻,双目就算是闭着也能想象到他睁开时锐利吸人的魔力。 许临霖的目光在男人脸上流连一阵,扯出被他抓住的睡衣,蹑手蹑脚地要下床。 脚趾头还没来得及沾地,身后的长臂一揽,许临霖整个人跌落在宋立业的怀抱里。 宋立业的眼皮蠕动了两下才缓缓张开,眼中丝毫没有刚睡醒的迷糊,他用沙哑的声音道:“去哪儿?” 许临霖嘟嘟嘴,摆了个大笑脸,说:“哥哥早,临霖想上厕所。” 闻言,宋立业松开手,往他的臀部上轻拍了下,又眯起了眼。“快去。” 许临霖蹦跶蹦跶地冲进了洗手间。 梅耶洛夫猝死的消息在宾客中炸开了锅,当然是有人喜有人愁。 愁的当然是跟随梅耶洛夫的卡耶。梅耶洛夫现在是他最大的靠山,他一死,等于绝了声名狼藉的卡耶在欧洲的路。本来他已经有意将部分买卖做到亚洲来,再等梅耶洛夫一撒手,他还不是没了绳索的狼,自己想怎样就怎样。 梅耶洛夫死得仓促,情理上卡耶都得给他报仇。因为上次和宋氏谈崩了,他早已心中记恨,现在倒是名正言顺地给了他一个讨伐吞并的机会。要是能将宋氏一举拿下,那他卡耶在亚洲的地盘算是稳住了。 怕就怕,宋氏背后的洛伦家族。 另一边,将黄赌毒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的天堂会已经可以掩着嘴笑了。左远超原本还担心梅耶洛夫过来强抢他的生意,现在死了一了百了。虽不能说高枕无忧,但对付一个在这边还不成气候的卡耶,他还是有几分信心。 加上,宋氏跟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唇亡齿寒,宋氏不会坐看卡耶为所欲为。 左远超好心情地坐在甲板上品尝美酒,美男美女左拥右抱,心情格外舒畅。 他现在,可以当个坐收渔利的旁观者,让卡耶宋立业两边斗得你死我活,他最后一收网,金钱、地盘和运输线还不手到擒来。 一直到游轮靠岸,宋立业和许临霖都没有再出现在宾客面前。冼江的安排还算周全,船上的人虽然议论纷纷,却没有搞什么大动作,就连卡耶也一样。 许临霖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地活蹦乱跳。 靳叔派了一小队人过来接,刚好和卡耶的手下撞个正着。 卡耶给宋立业摆了个脸色,吊着眼角说道:“宋先生真是好心情。也是,宋先生今时不同往日,可以跟梅耶洛夫叫板,自然不会将卡耶这样的小小蝼蚁放在眼里。” 宋立业没有说话,倒是被他护在怀里的许临霖叫了一句:“坏蛋!” 卡耶的眼角抽了抽,盯着宋立业说:“梅耶洛夫先生的仇我一定报,宋氏活不了多久。”说着,他一甩手,给他们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后面的左远超踱步上前,手里滚着两个翡翠球,事不关己地说:“穷途之末,小宋毋须太劳心。说起来,左某还得多谢小宋,直接为左某人除去了心腹大患。” 宋立业的眉头轻皱了一下,他挡住要上前搭话的马睿,云淡风轻地说:“左总言重了,以后宋氏还要仰仗天堂会照应,宋立业先谢过左总。” 左远超微微挑眉,斜睨着宋立业的眼眸有几分轻视,他摆摆手说:“好说,小宋现在是自己人,说这话见外了。” 宋立业虚伪地笑笑,朝左远超作出一个“请”的手势。 对方当门不让,大摇大摆地在宋氏手下面前走过。 马睿有点沉不住气,指着他们的背影咬牙:“什么东西,在宋氏的面前耀武扬威。少爷,他何必对左远超低声下气的?” “这点面子还是要给他的。”老江湖的靳叔答道。“少爷杀了梅耶洛夫占不到好,卡耶明显要对宋氏赶尽杀绝,左远超到时再落井下石,吃亏的还是宋氏。” 宋立业点点头,道:“左远超是敌是友,全看宋氏的态度。当前,我们也只能夹着尾巴。” “少爷,我们根本不需要顾虑卡耶,宋氏不是……”靳叔扯了扯马睿,将他的话头截住:“马睿,少爷自有打算,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许临霖偏过头来回看了眼靳叔和马睿,心中多少有了计较。 这个左远超,他还不能动。 第二十三章 宋立业一行人刚走进别墅区,就看到几辆大的运输车停在他们对面,搬家工人不断地从车上将大件的家具卸下来,日上竿头也没有停手休息。 靳叔叹了口气,说:“昨天开始就有人过来搬东西,听说是郁家将这里盘下了,估计是郁家的人要搬过来。” 靳叔话音刚落,迎面就看见郁君然朝他们走来。 宋立业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将许临霖往身边带了带。 “你好,宋先生。临霖,我们又见面了。”郁君然温和地笑着,目光流波地在许临霖身上打转。“今天开始,君然就要搬过来了,跟宋先生和临霖是邻居,以后请多多关照。” 靳叔接过他递过来的礼物,里面有不少是益智的玩具。 知道有宋立业在旁,许临霖不可能跟他多说话,郁君然早就不介意了。他深深地看了许临霖一眼,便往回走,指挥工人将东西摆好。 宋立业心里揣测郁君然搬家的用意,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好的理由。 人对于自己的情敌似乎拥有天生的敏感,尤其是当对方盯紧自己的宝物的时候。 许临霖抱过靳叔手里的玩具,在里面抽出一只硕大的维尼熊。然后,他抱着大公仔,兴冲冲地跑进了家门,还朝他们招招手:“哥哥,快来,我闻到葡挞的香味了。” 许临霖的笑容让大伙暂时忘却了烦心的事情,终于回家了,心里仿佛落下一块大石。 除了马睿,别墅里的三个人都好好地饱餐了一顿。许临霖倚在宋立业身上,让他的大手给自己揉一揉圆鼓鼓的肚皮,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宋立业闻着许临霖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香味,忽然生出一种就这样过一辈子的想法。他紧了紧身上的孩子,问说:“临霖以后别乱跑了,闷了跟哥哥说,哥哥带你去旅游。” “旅游?那是可以吃的东西吗?”许临霖歪着头问。 宋立业微微低头,唇瓣差点碰上许临霖的脸颊,他道:“就是带你去很远的地方玩。我们去法国好不好,那里风景好,东西也好吃。” “好好好,哥哥和临霖一起去。”许临霖心里暗忖,宋立业为什么要送走他?多半还是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跟卡耶发生大规模的火拼吧。 宋立业摸摸他的脸,没有正面回答去还是不去,只是静静笑着看许临霖闹。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动身也不是不可以……”宋立业斟酌道,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安排。“哥哥最近要忙一阵子,时候一到,马睿和靳叔自然会安排。” 许临霖嘴上应着,心里却想,宋立业大概已经有了应对卡耶的方案,只要安排妥当,就可以带自己飞离是非之地。毕竟,自己多次被绑架和失踪,已经令宋立业如惊弓之鸟。在跟卡耶的正面之战中,自己可不能再出现什么纰漏。 许临霖抱紧怀中的大维尼熊,正思索得入神,掌心忽然碰到一块硬物。 他心下一顿,微不可察地顺着硬物的形状摸了摸,不禁更加惊愕。 他掩饰般地转过头,对宋立业说:“哥哥,临霖有点困了,可不可以去睡觉?” 宋立业宠溺地捏捏他的小鼻子,又拍拍他臀部,说:“去吧,快点睡。” 许临霖屁颠屁颠地上楼去了。 他一走,宋立业的面色立即阴沉下来,他吩咐靳叔备车,貌似是要去什么地方。 许临霖一回房,立即靠在门把上,对着手中的维尼熊左摸右摸,终于在它的屁股下面发现一条隐形的拉链,被又短又密的橙黄色绒毛遮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利落地拉开拉链,伸手往里面探。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一块冷硬的物件,上面的纹路令许临霖熟悉。 他小心地将物件抽出来,心里的疑惑更大。 这是跟他所惯使的那把格洛克一样型号的手枪,短距离准确击杀目标的优点尤为突出,也是他多年执行任务的必要配备之一。 许临霖打开弹夹,里面已经装满了子弹。从枪支和弹药的外观判断,都是崭新的。 许临霖一时猜不透郁君然到底想干什么。 他大费周章地搬到宋宅对面,又特意冒险给自己送来一把手枪。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按理说,上次一别之后,他们之间互不拖欠,就算得上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也不必如此作为,令他难堪。 许临霖下意识地走到窗台边,他撩起厚实的窗帘,透过玻璃窗望向斜对面正在指挥工人的郁君然。骄阳下的他大汗淋漓,白色的衬衣湿透了一般,有时几个工人忙不过来,他也愿意亲自上阵搬两件小型家具。 每个工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跟他的对话看起来融洽非常。停下手的郁君然好似感受到后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目光一下就锁定了窗台边上的许临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痴迷的笑,阳光下格外耀眼。 许临霖不适应地用手挡住阳光,并没有被郁君然电力十足的漂亮眼睛迷晕,他举起手中的枪,做了个瞄准的姿势。 远处的郁君然愣了愣,笑笑转过头继续跟工人说话。 许临霖收起枪。看起来,郁君然对他并没有恶意。 就在他准备拉上窗帘的瞬间,眼角忽然瞥见宋立业的车缓缓驶出别墅,是靳叔亲自送出门的,感觉他是要去干什么大事一样。 许临霖见到宋立业出门,那边的郁君然当然也看到了。 他忽然朝还没来得及离开窗台的许临霖挥挥手,比出枪的手势,又比出打电话的手指。许临霖开始不明白他的意思,对方锲而不舍地手舞足蹈一番后,他才理解。 郁君然是指,在其他的毛绒玩具里面,还藏有手机。他想让他给自己打电话。 许临霖点点头,同意了。 许临霖找到靳叔,要来了那堆玩具,然后按照找到手枪的方法,顺利发现了郁君然藏在跳跳虎公仔身体里的那只手机。 他连忙跑回房间,开机。 郁君然早就给他设定好了,静音模式,里面只存有郁君然一个人的号码。 许临霖回拨过去。 “喂,临霖吗?真好,我居然在和你打电话,像做梦一样。” 许临霖嘴角一阵抽搐,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手枪还合适吗?我问了很多专家才决定给你这个型号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有个东西防身,必要时我们可以保持联系。” “临霖,你在听吗?” “我不知道你这样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机了。”许临霖说完,一下挂断手机,将背板的电池也拆卸出来。 郁君然的所作所为对他而言完全是画蛇添足,身为一个尽职的傻子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要是被靳叔和宋立业发现,他还跑得了?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所以他必须将东西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宋宅彻底消失。 半夜,许临霖在靳叔入睡后潜出了宋宅。 今晚宋立业不知怎么搞的,也没有回宋宅休息的打算。 因为担心,许临霖将手枪和手机放回出租屋后,毫无自觉地来到了宋氏的办公楼。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宋氏的办公楼坐落在闹市边缘的一幢陈旧的商务楼,只有五层楼高,没有电梯,外墙也只是简单地挂了块字体剥落的招牌。在不知道内情的人看来,这不过是一家生意不景气的私人公司,不会联想到黑道运输生意的龙头老大上去。 但在许临霖看来,这个大隐隐于市的办公地点倒很符合宋立业低调的个性。 他在门口踱了几步,寻思着要如何潜进去。 正在此时,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从四面探出头,打着手势指挥行动。 虽然他们没有露面,但许临霖能够肯定他们是外国人,手势也是行内特种兵所使用的暗号。他悄无声息地躲藏在两个建筑间一人宽的间隙内,暗中观察周围人的行动。 三两个男人组队弯腰前行,在办公楼前的十字出口埋伏,有两个能手攀上了附近的建筑,身上背有长枪。紧接着,负责指挥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在办公楼周围检查里面的守卫。 许临霖知道卡耶会对宋氏下手,但没想到他这么自负,刚下船不到一天就想直捣宋氏的总部。姑且不论他能不能攻下来,就算能,宋氏大不了再换个地,不会影响各个码头和航线的运作。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不假,但用在宋立业身上就失策了。 巧就巧在,今晚宋立业也在,不知道卡耶是不是探听好了才行动的。 许临霖百分百相信宋立业的能力,区区几个人还伤不了他。但自己既然看到了,也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他得赶在他们行动前提醒宋立业。 许临霖身上没有武器,他在地上捡了块碎石头,观察上面亮着灯光的窗口,估测着石头击中的可能性。 这时,对方的指挥者已经突入办公楼的大门,三两下将门口的守卫干掉。 许临霖贴墙小跑了几步,捏紧手里的石头,用力往上扔去。 “嗒”的一下,石子击中窗台的边角。许临霖力度欠佳,击中的位置和目标有所偏离。不过不要紧,能提醒到里面的人就好。 接下来,许临霖又陆续投掷了几块,然后迅速退入黑暗当中。 几个准备偷袭的男人在他眼前掠过,貌似是刚才投掷的动静惊动了他们。他们一边改变战术,一边相互变换位置寻找报信人的踪影。 许临霖一时生出用自己引开部分人的荒唐想法,但很快,办公楼内响起的枪声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他不能进去查看情况,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三五个男人已经不再躲藏着,他持枪冲进办公楼,与宋氏的人马激战。 反观刚才已经窜上建筑物的狙击手,却一直没有反应。 里面的枪声持续了十来分钟,不知是建筑的隔音做得好还是枪支都做了消音处理,并没有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只有许临霖一直在附近留心着。 枪声一听,他就生出一种立即冲进去的冲动,被理智生生压下了。 对面阴森的巷子里突然又窜出一人,许临霖猛然后退一步,衣服差点被丢弃在旁边的废铁割伤。当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身后忽而伸出一截长手臂,手握的匕首将他瞬间割喉,淋漓的鲜血舔过刀锋,潺潺流下。 许临霖骇然,只见马睿带人从巷子里跑出,明显是将刚才那队人包了饺子。 他此刻才明白,为什么宋立业这么晚了要留守在宋氏总部。 这是设好了陷阱引诱卡耶往下跳啊。 这样一来,许临霖随即觉得自己多管了闲事,画虎不成反类犬。 他望了眼那扇亮着灯的窗,闪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十四章 宋立业翘腿看着伏在地上的,清一色的外国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呷着一杯不加糖的热巧克力,手工定制的棕色皮鞋不时地敲击着上好的木地板。 马睿领着人冲进门来,看到大家都相安无事,他也不禁松了口气。他翘起双手,面无表情道:“楼上解决了两人,外围的人也不多,全给灭了。” 地上的男人们一听,全跟着面如死灰。 宋立业悠然地舔去唇上沾到的奶沫,目光望向那块有了裂纹的玻璃窗。 马睿顺着他的眼神,自然也看到了。他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少爷,马睿顾着这些不知好歹的,把这厮给漏了。” “我看,这人也没什么恶意,可能是想提醒我们警惕。”宋立业身边另一个助手说道。 “难道是他?”马睿反射性地答道。 宋立业一口喝掉热巧克力,杯子被用力磕到桌面,在场的所有人顿时噤声。 马睿踢了踢带头的人,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谁派来的?” 那人头一偏,被绑着的双手握成双拳,正挣扎得厉害。 马睿也不跟他废话,揪住他的领子,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脱掉最后一层阻碍后,赫然看见男人胸前的女人纹身——这是梅耶洛夫变态的爱好。 宋立业冷漠地扫了眼,证实了他们原本的猜想。 他道:“马睿,今晚就辛苦你们了。将他们通通审一遍,明天交一份报告给我。” “保证完成任务。” 许临霖刚换好睡衣没多久,宋立业就已经到家了。 明知道刚才只是宋立业设的计,但许临霖还是不放心。他抱着维尼熊一边揉着眼,一边走出房间,刚好跟上楼的宋立业迎面相遇。 宋立业扶住他的肩膀道:“临霖起床了吗?天还没亮,再睡一会。” 许临霖睁着迷惘的双眼,极其主动地一把抱住宋立业,手臂收的特别紧。他松了一口气,道:“临霖做恶梦了,里面有大怪物追着临霖跑。” 宋立业失笑地摸摸他的脑袋,拉着他的小手往自己的房间走。 “那这样好不好,哥哥陪你睡。有哥哥陪着,大怪物都跑开开。” 见宋立业一副没商量的样子,许临霖认命地在心里叹口气。那什么弄巧反拙,说的就是他。上次太累了跟宋立业睡在一起,还情有可原,现在要他跟宋立业滚一床被子睡,他心里是千万个不愿意。 许临霖一上床,马上将手里的维尼熊卡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上,将他们间隔了约莫四十公分的距离。这令他颇为满意。以前几个战友睡一起也是常有的事,为什么跟宋立业睡一起就会觉得别扭呢?大概是平时就过于亲密了,所以会下意识地胡思乱想。 宋立业盯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公仔颇为怨念,神情也有些黯淡。他拍拍许临霖的肩背,安抚他快点入睡。他自己则换下西装,进洗手间洗漱。 许临霖听着滴滴答答的水流,心里面的声音如擂鼓一般。他翻了个身,面朝浴室的方向,没有睡意,双眼怔怔地出神。 宋立业沐浴完,带出一阵湿嗒嗒的凉气。他把浴袍忘在外面了,便拿干毛巾随便一擦,光着身体往外走。 许临霖躺在床上平视的高度刚好触及宋立业身体上弧度极好的人鱼线,往上健美的八块腹肌,往下修长结实的大腿。他身上的肌肉多一寸就显得过于累赘,少一寸又觉得乏味,恰到好处的性感最是令人血脉喷张。 许临霖心里嗤鼻一笑,想之前刘山的身体也不输宋立业,就是看起来骨感了点。 他指指宋立业丢在一旁的浴袍说:“哥哥为什么不穿衣服?临霖羞羞。” 宋立业并没有因为他的话避过身体,而是大大方方地让许临霖打量。他抖开折得整齐的浴袍,往身上一搭,潇洒地扯过腰带系了个活结,然后走到床边来。 许临霖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哥哥,来睡觉吧。” 话毕,他死死抱住维尼熊,眼睛也闭上了。 宋立业好笑地揉乱他的头发,睡到他的旁边。他的左手越过公仔,搭在许临霖的手臂上,稍低的体温和许临霖身上的热度交融在一起,许临霖舒服地砸吧一声,很快沉入了睡眠。 宋立业却有些失眠。 他已经确定让临霖暂时离开一阵。这里实在过于危险,任何不可预料的意外都可能发生。虽然自己心里极不情愿,但涉及临霖的安危,他不得不抛弃自己的私心。 卡耶已经争分夺秒地开始掠夺,明目张胆有恃无恐的态度令他非常的不放心。况且现在的黑道人人自危,别说帮忙,不倒打一耙就算好的了。 至于他是留下还是随许临霖一起去法国,心里到底是难以取舍。 日头初升,许临霖准时睁开眼。 他伸手探了探身边的位置,已经微凉,可见宋立业走了有一阵。他昨晚大半夜才回,又这么早出门,许临霖估计,宋立业才休息了不到三个小时。 昨晚被宋立业带进来还没来得及好好瞧瞧,现在细看,他的房间倒算简单,一眼就可以看清。除了休息的床铺,最多的就是书架子,密密麻麻地摞着书,连电器产品都很少见。 床头柜被刻意改装成一个小型的书架,最顶的一层叠着四五本相册。许临霖好奇地随手拿起一本,一翻开就看到了自己的脸。 不,那是真正的许临霖的脸。 相片中的许临霖非常小,两眼眯着,咧着大嘴巴傻气地笑,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他抱着一只维尼熊气球,而少年时的宋立业则抱着他。 那时的宋立业身穿非常严谨的学生制服,双目清澈灵动,看着许临霖的眼神带有笑意,唇角微微扬起,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无法无天的宠溺。 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是这样。荡秋千的、玩泥沙的、去幼儿园的、光着膀子踢球的……各种各样。只是渐渐的,随着许临霖年纪见长,他身边同龄的小伙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青涩模样的宋立业。 许临霖的笑容不再,他变得越发木讷和呆傻,有好多照片中的他甚至找不到镜头,眼睛呆呆地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身后抱着他的宋立业也发生了改变,变得越发的深沉和锋利。 许临霖越看,心里的凉气越重,他清晰感觉到许临霖和自己真正的差距。 以及,许临霖和宋立业曾经一同走过的年年岁岁。 宋立业是属于许临霖的。 他此时突然想起,作为刘山的自己生前没有留下过一张照片,除了证件照一张也没有。 因为他没有童年。 他和许临霖一样,都是幼年痛失双亲,但许临霖比他的运气好。他遇到了疼他爱他的人,成长在一个无忧无虑的家庭,在宋立业的百般呵护之下肆无忌惮的生活。 然而,上天总是公平。既然给了你别人求而不得的幸福,必然要以你更重要的东西作为代价。对许临霖来说,那就是他的智慧。 对刘山来说,那就是他的快乐。 他虽然也是衣食无忧,但一直跟着刘叔奔波和训练,他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强者,却丧失了孩子们该有的天真烂漫。他的童年,早已被血和仇取代,这样的过去,有什么是值得用相片来留念的。现在,他只能可悲地承认,他非常羡慕许临霖。 他又抽出一本,上面标注的日期还很新,最近的一张照片是许临霖的十七岁生日。 靳叔和宋立业围着他,双层卡通蛋糕的四周布满十七根彩色蜡烛,许临霖正在蜡烛前许愿。他的表情认真而诚恳,宋立业一如既往地宠爱地看着他。 这就是一家人该有的模样。 许临霖试想,换做是他,他一定做不到,因为他是个可恶的入侵者。 “堂少爷起床了吗?都不跟靳叔说。” 许临霖看得入神,都没注意靳叔已经敲开了门。靳叔见到他放在膝盖上的相册,感慨地说了句:“堂少爷还记得这些啊。少爷一直收藏着呢,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看一看。不过,靳叔和少爷都替堂少爷高兴,最近堂少爷进步了很多呢。” 许临霖心中一窒,打着哈哈说:“真的吗?呵呵,临霖最棒了对不对?” “没错没错,临霖少爷最棒了。”靳叔眉开眼笑地替他收拾好相册,拉着许临霖进洗手间洗漱。“堂少爷赶紧洗漱一下,靳叔给你做了爱吃的粥。” 许临霖看见靳叔要走,一把将他拉住,问:“哥哥呢?” “少爷一早就去见客户了,临霖乖,靳叔来陪你吃早餐。” 许临霖点点头,心想,这是多么要紧的客户,要宋立业这么上心。他突然联想到左远超,还有刚下船时,靳叔他们的对话,宋立业不会是想拉左远超结盟吧。 第二十五章 大福酒楼的豪华包间内,宋立业一见包间的门打开,立即和马睿起身迎接,姿态恭敬而谦卑。他请左远超和他的人落座后,亲自为他斟茶,虽然是在讨好,但神色一直是淡淡的。 虚与委蛇地跟左远超客气了几句,宋立业开门见山:“事实上,立业请左总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左远超把玩翡翠球的手一顿,挑眉看向他。 “对左总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想必左总也收到了消息,今天凌晨,不单是宋氏的几个重要港口被夜袭,就连宋氏的总部也遭到了暗算。” 左远超将翡翠球递给旁边的助手,自己执起筷子悠然地吃起了点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恶劣样子。几块芋头酥下肚后,他才缓缓开口:“宋氏的麻烦,天堂会也不好插手。” “实不相瞒,宋氏实在是力不从心。尽管凌晨的袭击宋氏保住了地盘,但是损失很大。长久下去,实在不是办法。”话语里都是在乞求,但宋立业的语气不卑不亢,倒让一直听着的左远超对他侧目。“卡耶将梅耶洛夫的残部带了过来,吞并宋氏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本来梅耶洛夫在东欧经营娱乐场所就很有一套,现在侵入A市,必然是天堂会的强敌。如若再夺走了宋氏的全部运输线,等于将走私这一大块肥肉拱手相让,到时我们现在的那些小帮小派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左远超盯着宋立业,放下筷子,果真是在严肃地思考他所说的问题。半晌,他才道:“小宋的意思,左某是明白的。既然小宋都跟我左某开声求助了,天堂会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但是,”左远超狡猾地一笑,与他岁数不符的面庞上露出几道眼角的皱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这些人每天刀里来火里去的,图的不就是个‘利’字么。” 宋立业正了正身上西装,轻笑一声道:“左总说的是,宋氏当然不会让天堂会白白出力。天堂会只要帮宋氏适时地打击卡耶,让宋氏有喘息的时间,到时卡耶一倒,宋氏南门码头的运输线可以分天堂会一半。” 左远超的表情咯噔一下,他身边的手下也颇为惊愕。要知道,这些运输线宋氏控制得多么的紧,多年来根本没有人敢接近,加上上次传出有洛伦家族的参与,更加让心怀歹意的人敬而远之。宋立业主动承诺让出一半的权利,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本以为只是能够砍他一大笔钱财的左远超,心里立即乐开了花。 不过,面上还是要装样子,要是能再多讹一笔就更好了。 “小宋真会寻宋某人开心。天堂会的兄弟们个个都是铮铮铁骨,要他们为那一星半点的权利就替宋氏卖命,我同意,他们不知道同不同意。” 一直沉默的马睿这时实在是气不过,这左远超狮子大开口,摆明了是欺负他们宋氏。他猛地将茶杯反扣在桌子,双目横瞪着对方,右手已经抚在腰上蓄势大发。 宋立业马上眼疾手快地稳住他,不让他搅坏计划。 “立业是个老实人,不擅长跟人讨价还价。这已经是立业的底线,再加码,恐怕立业同意,宋氏所有的兄弟们也不能同意。” 从一开始的恳求,中途的晓之以理,再到现在的硬气,宋立业的态度循序渐进,不急不躁,既迎合了左远超的喜好,也让对方不得不接受他的条件。 见左远超不出声,宋立业举起杯,正色道:“这样,既然天堂会和宋氏无缘合作,立业也不强求。这一杯,立业以茶代酒,敬左总!”话毕,宋立业站起身来,好无不舍地离开酒桌往房门走去。 还是左远超的手下先沉不住气,他犹犹豫豫地喊住他们道:“宋先生留步。” 接着,两个手下在左远超耳边低语了几句,左远超才发话:“左某和宋氏也算是有交情了,之前说的帮忙当然算数。既然已经是宋氏的底线,左某也不会为难后辈,就当是提携了。事情一成,到时小宋不要忘了再请左某喝一趟早茶。” 宋立业眉开眼笑,迎上去跟左远超握手,道:“当然,立业承蒙左总看得起。之后具体的行动,马睿会通知的。” “好说好说。” 一出酒楼门口,马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骂道:“这个老狐狸!” “算了,如果想尽快结束,这点代价还是要给的。” “少爷,”马睿着急地喊道:“我当然明白少爷的用意,但以宋氏的实力,卡耶算什么东西,何必和天堂会这路货色同流合污。” 宋立业立即凌冽地瞟他一眼,道:“适时的隐藏和谦卑也是一种战术,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跟我这么多年了还需要我教?!” 马睿的表情徒然僵住,他好像明白了他的老大有更长远的计划。 “马睿你现在就去安排,临霖下午飞法国。” 马睿心里奇怪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那少爷你,跟堂少爷一起去吗?” 宋立业抬头望向万里无云的蓝天,一幢幢高耸入云的建筑物令人眩晕。他突然觉得,在这座繁乱的钢铁丛林之中,没有许临霖在身边,他是否也会变得和凝固的水泥般坚硬无趣。 他转过头,沉声对马睿说了一个字,那就是——去。 靳叔一接到宋立业的消息,就开始替许临霖收拾衣物。 许临霖抱着他的维尼熊,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靳叔。他没有想到,宋立业说走就走,难道是早上谈崩了?不可能,以宋立业的机智,连一个左远超都搞定不了何谈跟洛伦家族合作。 是了,这次去法国,难道跟洛伦家族有关?宋立业到底是带自己去避难还是求助,他始终没有想通。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宋氏在欧洲没有根,去法国恐怕还是得靠洛伦家族的庇护。 中午宋立业也没回来,靳叔说下午他们直接去停机坪和宋立业汇合。 想到他们是搭乘私人飞机直接去法国,此时的许临霖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尼玛,早知道是这样,他就把枪和手机带在身边了,好歹可以防身啊。 临出门之前,许临霖站在窗台前,望向对面郁君然的房子。 因为是临时决定,郁君然并不知道自己要走的消息。 当然,宋立业也没有义务告诉郁君然。但许临霖觉得,作为这里仅有的一个见过自己真面目的人,而且帮过自己,对自己也没存什么恶意,许临霖确实是打心里将他当做是朋友的。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郁君然留了几个字。他将字条和石头绑在一个小维尼熊的身上,然后往对面用力一扔,堪堪地落在围栏后面的草坪上。 他说,我走了。 第二十六章 午夜时分,宋立业一行人到达法国。因为降落在私人停机坪,周围人烟稀少,左右望不到多少光,只有远处的一座建筑打着大灯,将他们站立的地方照得通亮。 许临霖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因为时差还多少有点恍惚。 这片土地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事实上,他对巴黎的印象仍旧很片面。他经常需要训练和出任务,呆在城市里的时间十分有限。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每次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公寓,随便吃个什么然后蒙头大睡。 现在静下心来看看头顶的这片黑压压的天空,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小时候的他常常埃菲尔铁塔前经过,那时他是那么的小,混在各色人种的游客中,一点都不突出。他仰起头,沿着铁搭的高度仰望蓝天,当时觉得天空离自己好远,多么想快一点长大,然后站在塔尖上,伸手就可以触及飘在天空的云。 像是爸爸给自己买的棉花糖,白白的软软的,里面盛满了父亲的爱。 越是长大越变得现实,那些可爱的臆想还不如勾动扳机时震动虎口的实感。就像现在,比起湛蓝的晴空,他更愿意仰望无际的黑夜。 “临霖?” 许临霖回过神来,他眯起眼睛指向天空的某处说:“哥哥,法国的天上没有星星。”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铃铛似的轻笑声,许临霖循声回头,只见一个身穿花色百褶裙的翩跹女孩正好笑地瞧着他。“今晚天气不是很好,当然看不到星星。” 女孩黑发碧眼,芭比娃娃般的精致面孔,泛着盈盈水光的樱唇一张一合,真是分外漂亮可爱。许临霖盯着这样一个混血女孩,心里却是十分戒备。 他不清楚许临霖到底与这女孩认不认识,女孩跟宋立业他们又是什么关系?这大半夜,独身过来接机,想来也不可能如她外表般那样清纯无害。 不过不要紧,反正许临霖是个傻子,出现任何状况都是可以被谅解的。 “你是谁啊?”许临霖傻傻地发问。 女孩撅了撅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靠近过来,挽起了宋立业的胳膊。她撒娇似的不断蹭着宋立业的手臂,娇滴滴地说:“宋哥哥过来也不告诉我,要不是靳叔,我还不知道你要来巴黎呢。你可知道这两年我是多么的想你?” 许临霖心里皱眉,哪里来的娇贵小姐,又是想打宋立业主意的? 奇怪的是,宋立业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女人般对她冷起一张脸,而是覆上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芊芊玉手,和颜悦色道:“不是有打电话吗,过来一趟也不容易。” 女孩嗔怪地看他一眼,依旧十分不满地说:“要不是爸爸管得严,我早就飞去A市找你了。何必眼巴巴地只能等你几年才过来一次这边。” 宋立业好心情地笑笑,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无声地安抚她的情绪。 许临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孩,他们这一个抱怨一个安慰,气氛暧昧得冒泡,反而是一向占据着宋立业身边位置的自己,此时显得有点多余。 这个想法忽然让许临霖心里别扭起来。 事实上,以许临霖的身份来到巴黎,他心里多少存了些不安全感和无助感。他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件可以防身的武器,只能依赖宋立业。如果宋立业不再注意他,许临霖在法国简直是举步维艰。 而且直觉告诉他,巴黎也并不是那么安全。 小心压住自己心里涌出的失落感,许临霖放开了宋立业的衣角。他的双手抱紧怀里的维尼熊,微不可察地小退一步,双目怔愣地打量这个宽阔的停机坪。 靳叔适时地扶住许临霖的肩膀,许临霖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堂少爷冷吗?夜里确实有点凉,靳叔给你去拿件外套。” 身边的两人的注意力这才重新回到了许临霖的身上。宋立业退到他的身边,大手覆上许临霖的手背,确实感觉到他的体温在下降。随即接过靳叔手里的小熊外套披在他身上,顺势将他搂住。 许临霖不可能挣脱,却是不发一语。他的沉默让宋立业微微皱眉。考虑到初来法国,许临霖不可避免地产生陌生感,正想跟他说两句话,许临霖忽然道:“我困了。” 女孩浅笑了一下,道:“宋哥哥是回去住还是去酒店?我都吩咐好管家了,准备好了房间和食物,直接过去就可以。” 宋立业点点头,一行好几人跟随女孩的车队回去。 许临霖倚在车窗边,依然非常沉默。 好像是为了附和他刚才所说的“困”,他的眼皮耷拉着,人显得非常没有精神。其实,因为心里的不爽快和担忧,以及那些曾经在他记忆中停留过的风景,已经让许临霖没有气力来维持他的演技。他百感交集地看着车窗外飞掠的夜景,知道这是在郊外。路过一些平房的时候,他甚至能够闻到记忆中法棍面包的香味。 那是他时常用来充饥的食物。 他托着腮,明暗的光影在他脸上不停变换,清秀的面庞好像快要湮没在时光的缝隙,忽隐忽现地不断刷低他的存在感,和女孩聒噪的说话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宋立业留心到许临霖不同往常的呆愣,好像终于见到了另一面的他。然而,突然而来的疏离和飘渺让他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对方就可能消失一般。这样感性的错觉被宋立业一再否定,但最终竟然还是提不起话头。 清一色的卡宴在一个被繁茂树木遮挡的庄园门前停下,已经有训练有素的管家和女佣列队在门前迎接。一名正装打扮的老人来到宋立业的车前,弓腰伸臂为他打开车边,护住头顶的车檐。他小声用法语说了一句:“少爷,欢迎回来。” 许临霖不想深究宋氏里面的弯弯绕绕,干脆两眼一闭,装着睡死过去。 宋立业轻唤了几声,见他都没有反应,便伸手托起他的双膝,让他的脑袋稳稳靠在自己的肩膀,然后横抱出车。 靳叔小跑过来,对那老人说:“莱斯,前面领路。” “少爷,这边走。”莱斯一边上楼,一边带宋立业往客房的楼层走。虽然宋立业每次逗留的时间也不长,对这座庄园的结构不太熟,但他很明白莱斯的意思。 “临霖跟我住一间,就睡我的卧室。”说着,宋立业越过莱斯,来到靠右手边的楠木门前,靳叔给他开的门。 跟在后面的莱斯是第一次见许临霖,他有些不解道:“这位是许临霖少爷吧,少爷这般不合规矩。” 靳叔看着宋立业温柔的背影,笑笑道:“莱斯,收起你的老古董思想吧,堂少爷总归是要少爷亲自照顾的。现在,你还是去招呼安雅小姐比较好。” 莱斯撇撇嘴,说:“那我待会儿再过来。” 靳叔摆摆手,顺便给宋立业掩上门。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在许临霖的耳朵里,他不安地翻了个身,好让宋立业将他的外套脱掉。感觉到宋立业给他留了盏灯,还在他的发旋上落下一吻,才离开。 许临霖睁开眼,果然是典型的中世纪欧式装饰风格,到处都透出古典的味道。不过,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些古朴的设计,他开始思索起这座宅子的安保。 他跳下床,简单检查了一遍房间,没有任何异样。然后他贴在窗边,用指尖挑起帘子观察外面的守卫。由于他所在的楼层比较低,楼下的一层与对面的楼相通,所以从这里只能看到一点点庄园外的情况。保守估计,每个两三米就有一名带枪的警卫,还有时不时传来的脚步声,显然是巡逻员。 许临霖琢磨着,比起宋氏大宅,这里更像一个无形的牢笼。 他回到门边,外面没有一点声响。这座宅子实在是太大了,外面发生点什么事,房间里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许临霖有些挫败,想来,这次来巴黎,他是没多少可能去自由地活动活动了。 不仅是许临霖这样想,本来,宋立业就没打算让他离开庄园。 他下楼后,安雅已经让下人端上了餐点,正坐在桌边等他。“宋哥哥饿了吧,虽然实在是太晚了,但还是吃点什么再休息比较好。” 宋立业点点头。莱斯为他拉开座椅,递上餐巾后,便吩咐其他人躬身退下,只他和靳叔在身边服侍着。 安雅吃了几口就停下了,宋立业也没什么胃口,意兴阑珊地抹了抹嘴巴,说道:“安雅也早点回去,伯父怕是要担心了。” “没事,”安雅摆摆手,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我早就跟爸爸打过招呼了,你在的这段时间,我就留在你这边。等你的事情结束了,我再回去。” 宋立业沉吟了一阵,点头说好。 “说起来,卡耶在这边也不怎么好过,打击他易如反掌的事,宋哥哥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确实是这样。”宋立业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目光稍微深沉了点。“他现在想到A市这边发展,就是因为欧洲的各方势力已经容不下他了。虽然不能联合各方将他一并铲除,但是可以声东击西,结果都是一样的。” 安雅腼腆地笑笑,她显然不想再继续谈论这样严肃的问题,无奈一时又找不到切入的话题,只得继续搜肠刮肚:“这些事情我也不太懂。不过我听爸爸说起过,现在欧洲整个大环境都不好,各个家族都在想办法将手伸到亚洲去。听说连洛伦家族也不例外,近段时间经营惨淡,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找到在亚洲扩张的渠道。” 宋立业不发一语地听着,面上没有多少表情。 这让安雅有些扫兴,她伸手按住宋立业的手背问:“之前一直传言宋氏和洛伦家族经营亚欧的运输线,虽然只是口头承诺,但毕竟不是白纸黑字的证明,到时争夺起来,结果还真不好说。” 宋立业摇摇头,不可置否。但他的神色似乎是不想再多提及洛伦家族,毕竟,他此次来法国的目的是铲除卡耶,其他的事,他不想分心。 安雅看他一直兴趣缺缺的模样,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新的话题:“靳叔常常提起许临霖,以前见到的都是他的照片,这次终于看见真人了。嗯,他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宋立业侧目看她一眼,没有忽视她语气中的讨好和客套,不过任何称赞他的宝贝的话,都令他心情愉悦。他略疲惫地一笑,眼前浮现出许临霖每次吃到好吃的甜品时,眯起眼睛满足的笑容。他不由自主地说:“临霖一直很乖巧。” 安雅尴尬地揪住自己裙摆上的皱褶,僵硬地问道:“既然宋哥哥是过来办事的,带着他好像不妥。嗯,我是说,法国也不是很太平。” 宋立业反握了她的手指一下,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总归是比国内安全。临霖已经好几次成为对手的目标了,与其这样,将他托付给莱斯照顾,我才放心。” 一旁的莱斯听到宋立业的来意,不禁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 安雅不傻,她仰慕宋立业多年,对方细微的表情都落在她的眼中。之所以能在宋立业众多的爱慕者中得到他的另眼相看,除了两个家族间的关系外,更重要的是她懂得进退之道,尤其是投其所好。 许临霖是傻子不错,但这个傻子是宋立业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带大的,之于宋立业的意义不言而喻。如果能在他们逗留法国期间博得许临霖的喜爱,必定能与宋立业更进一步。 思及此,安雅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在机场的表现。久未见宋立业一面,她急切过了头,甚至在宋立业面前直接表露出了对接近他身边的人的厌恶。好在,她良好的修养和礼仪并没有令她错得太离谱。 于是,她颇为积极地建议道:“临霖还是孩子心性,一直把他留在庄园里肯定要把他闷坏了。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可以带他逛逛巴黎。他是第一次来,不是吗?”想了想,安雅忙不迭地补充:“我一定保护好他。宋哥哥的弟弟就是我的亲弟弟。” 宋立业了然一笑,对安雅的贴心感到安慰:“麻烦你了安雅。在法国,论实力说,宋氏远远不及你们罗兹家族。有罗兹家大小姐的承诺,我也可以安心做我的事情。” 安雅非常高兴,她掩住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心里暗暗为自己的临时想法赞一把。 “那就说好了,明天等临霖休息好了,我先带他去繁华的香榭丽舍逛逛,我会随时跟你报告我们的行程。” 说完,安雅告辞去休息。因为现在她都想要磨刀霍霍地去准备了,争取明天将许临霖这小呆子一举拿下。 宋立业远望着安雅欢快的背影,扭头看向莱斯,这个他从小到大最信任的管家大叔。 莱斯和靳叔不同,虽然他们现在都是替宋氏打理家务事的一把手,但是他们的出身可谓是大相径庭。靳叔原本是宋氏的手下,因为能力强才被不断提拔上来,后来身上负伤严重和年纪大才渐渐退居幕后,承担照料人的工作。 而莱斯本来就是道上有名的执事,保护和照顾主人是他的长处。尽管在搏杀和械斗方面稍显薄弱,但这完全可以通过其他人来补全。只要能把临霖看好,他的心就可以放下一大半。 最要紧的是,莱斯是妈妈身边的人。宋立业不敢说在整个欧洲,只在法国,没有人敢不对莱斯礼让三分。 莱斯非常有眼色地上前一步,迭声说道:“莱斯一定保护好堂少爷。” 第二十七章 知道今天一整天都要跟安雅呆在一起,许临霖的脸马上垮了。 身边的这个女人像对待笨蛋一样喂自己吃这样吃那样的嘴脸,不知怎么的,令他感到恶心。连同她身上清雅的绿茶香味,都变得格外刺鼻难闻。 许临霖几乎是被拖着上车的。 他不情不愿地在车里坐好,忍不住朝后面望去。前前后后十几辆豪华轿车一字排开地前后上路,那排场,跟土豪出城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那什么香榭丽舍大街,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还不如卢浮宫这样的景点有意思。 一路上,许临霖的神情都是恹恹的,不发一语任安雅对自己瞎折腾。他不屑于对这个讨厌的女人浪费精力,至于为什么如此排斥她,大概是某些人天生就有让人反感的本事。 香榭丽舍大街是众多奢侈品牌的聚集地,不单是慕名而来的时尚潮人,更多的是人傻钱多的游客们。嗯,中国游客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许临霖下了车,无心周围典雅的古老建筑物,倒是对一波又一波黄皮肤黑发黑眼的同胞们兴趣盎然。 安雅聒噪地在许临霖耳边说话,然后将他拽进了一件奢侈品牌的服装店,她自己倒满心欢喜地挑起了衣服,将许临霖托付给了莱斯。 莱斯是什么人,一把年纪人精似的,早就看出了许临霖的不耐烦。他细心领着他朝男装区走去,给他挑了几套调皮的休闲装,说是让他换上试试,到时给宋立业一个惊喜。 许临霖眨眨眼,纹风不动地坐在沙发玩杂志。 就在这个当口,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连几声刺耳的尖叫声后,从东南方爆出两声枪响,几乎每隔十几秒就响一枪。 如果不是警察再追人,那只可能是黑帮。这光天化日的,也未免太猖狂了点,而且,巴黎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差了。 许临霖暗暗皱眉,他好奇地透过橱窗朝外面打量。这时,店员已经训练有素地开始关闭门锁以防意外发生,并通知顾客从店铺的另一个出口离开。 这时,许临霖的眼帘中忽然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 高大威猛的身影,利落迅猛的奔跑,黑板寸、棕色皮肤、壮实的肩、训练有素的射击,许临霖几乎可以默契地猜想出他的每一个步伐和行进路径。 心里微微震惊,“黑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俩一同退役,临走的时候,“黑熊”还喜滋滋地跟他说起过他的计划,就是回到马赛开一家中式快餐店。 没错,“黑熊”和他一样,也是法国外籍佣兵团的队员。他也是华裔,中文名叫符钊,由于他皮肤黝黑,身体健壮高大,为人又憨厚老实,所以熟知他的人都亲切地称呼他为“黑熊”。想当初,这个外号,还是自己亲自替他起的。 符钊的成长经历其实也蛮坎坷的。他是幼年随父母移居法国马赛,当时父母都是工人,收入并不是太多,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后来父母给他添了个可爱的妹妹,一家人本可以和和美美生活下去,可惜,一场车祸夺走了符钊全部的幸福。 他的父母带妹妹去公园玩,回家的时候与一辆逆行的卡车迎面相撞,父母为了保护妹妹而丧生。妹妹虽然活下来了,却成了植物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符钊为了妹妹,拼命赚钱,兜兜转转才艰难地进了佣兵团。他赌上他自己的性命,次次都接最危险的任务,就是为了拿最高的报酬给妹妹治疗。 刘山心里很同情着这个时常悲伤却又积极乐观的同胞,所以,他时不时都会请符钊吃饭,替他能省一顿就一顿,他口袋里的可都是救命钱啊。 瞥过一闪而过的颓靡的面孔,许临霖此时的心里有了些波澜。 他回头捂住耳朵朝莱斯说道:“莱斯叔叔,临霖怕!” 莱斯连忙护住他,扶他起来,又找人去招呼安雅,然后带着他往安全门那边走。 一打开门,已经可以看见许多惊慌的路人在奔跑。许临霖匆匆惶惶地瞧一眼身边莱斯,撒开腿子也跟着人流开始没命地跑。 莱斯手疾眼快,连忙扯住许临霖,怎知被许临霖不露痕迹地避开了。他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快跑快跑,坏蛋来了。” 莱斯无奈,只能眼神不错地盯着他,跟在他屁股后面死命地追。 许临霖有选择地往枪声密集的地方去。令他头痛的是,莱斯太能跟了,好几次他钻进失控的人堆里,莱斯照样能追踪到。 他现在有些着急,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情绪,他想快点找到符钊。虽然不知道他躲在了什么地方,但只要跟着枪声走,总是会找得到的。 他七拐八拐地窜进了一间咖啡馆,几个闪身躲进了储物间,贴着门听莱斯的脚步声。 莱斯气喘吁吁地跟上来,转眼就没了许临霖的踪影。不过他没有着急,因为他确认许临霖跑来了这边,这一头没有其他出口,许临霖极有可能是躲进了最里面的洗手间。 谁知他刚一进入洗手间里搜寻,许临霖已经动作迅速地从咖啡馆的员工通道里离开了。 这家咖啡馆他以前经常来,店铺的布局还算熟悉,这暗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来不及得意,许临霖马上回到了大街上,凭借出色的辨音能力,循声追踪过去。 路过一间风俗店,他还不忘从里面顺了一块怪兽面具。 他踢了踢脚边被击毙的高壮男人,中弹的位置是偏离心脏几寸的地方,确实是符钊射击的风格。他捡起男人手中的枪,枪膛里还有五发子弹。 此时,许临霖已经能够看见前面一直狂奔的制服男了。而且以警察磨蹭的速度,他有足够的时间找到符钊。 他四周看了看,对面就是他们刚来时停车的购物广场,从高处可以俯瞰街面的整个情况。许临霖毫不犹豫地跑进了这座大厦。 乘电梯直上四楼,刚靠近购物休息区的落地窗,眼角就飘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符钊。 许临霖有几分赞许的笑了笑,不愧为自己的好拍档,连想法都半点不错。 他瞅了眼楼层的平面图,从反方向跑过去。 “别动!” 许临霖嚣张地看着眼前僵硬的身体,面具下露出揶揄的笑。只见符钊缓缓举起手,两支手枪挂在他的食指上,微微侧头。 “慌什么,我是来救你的。”许临霖又说,他没有没收他的手枪,而是保持着举枪的姿势,转了个圈,和符钊面对面。“我可以救你。” 一见到他的脸,许临霖又愣了愣,符钊瘦了,双颊凹陷,眼神灰败,薄唇紧紧抿着,露出一种不服输的姿态。许临霖又重复了一次:“我会救你。” “不需要。”符钊垂下手,与许临霖对峙。 “不,你需要。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借高利贷,但我可以帮你还上钱,还可以帮你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绝对适合你。” 符钊的双眼毫无波澜,说明他对许临霖现在说的一点也不动心。 “你懂的,欧洲现在的大环境不是很好,你这样的人很难混。跟我到中国去吧,我能够给你机会,亲爱的兄弟。”许临霖用流利的法语说完,放下枪,也摘下了面具。 意外的,面具下是一张格外年轻的脸,脸上鬼马的表情令符钊有几分熟识。 他的心思动了动,仍旧不开口。 许临霖扬扬下巴,示意他看向外面追赶他的人,已经死了好几个,但人数却在增加,马上就要搜进购物广场了。 拍拍他厚实的肩膀,许临霖正色道:“我救你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只要你按我吩咐的做,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符钊想到自己躺在小诊所里藏着的妹妹,随时都有可能死亡,把心一横,狠狠地点点头。 许临霖笑了,他说:“他到最底下的停车场去,躲到值班室后面。我去引开那些人,大概个把小时后,你在里面找到一辆车牌号是XXX的卡宴,有人过来开车时,他就上前去求他们救你。”他不时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叮嘱符钊:“记住,到时候无论看到我在干什么,你都不要管,按我吩咐的去做。” 许临霖认真的样子又让符钊想到了老朋友,他再次慎重地点了点头。 许临霖在购物广场并没有逗留太长时间,他再次戴上面具,披着符钊的黑色长风衣,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广场。 他故意让追赶的人瞥见他的衣袂,然后掩身在拐角处,借由店面的落地玻璃所投出的影子,判断来人的距离。他拉开保险,右手的食指紧紧扣着扳机,就在来人与他相差四五米的距离时,他骤然从拐角跳出,举枪射杀,正中眉心。 远处的人再一次听到枪响,纷纷往这头赶过来。 面具下的俊脸不由得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这群傻缺,果然上当了。 许临霖在大街的附近左绕右绕,时不时给他们来上一枪,游刃有余地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眼看时间差不多,许临霖果断脱掉身上的风衣,扔在一处花坛内,自己则快步往回走。 现在,他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家咖啡馆。 他瑟缩在门口的一盘观赏植物后面,怯生生地往外张望。 须臾,莱斯果然又找了回来。 “莱斯叔叔!”没等莱斯近身发现他,他已经跳起来朝他挥手,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空枪,许临霖立即躲回去,浑身颤抖地捂住双耳。 莱斯急忙抱起他,扫视一眼周围的环境,确认并无危险后,拍拍他安慰他说:“临霖少爷别担心,这里没有危险,我们马上回去。” 中途遇到找过来的安雅,一行人脚步匆匆地往停车场赶。 此时,“黑熊”符钊已经按照许临霖的吩咐潜伏在卡宴轿车的附近。 许临霖心中有数,左右一打量,眼尖的他马上发现了躲在卡宴左边的保镖车后的符钊。趁着安雅和莱斯上车的空档,许临霖故意将口袋里的一个小玩具往旁边扔去,恰恰落在符钊的脚边。 符钊正想上前求救,许临霖已经跑到了他的跟前。 许临霖伸手去捡玩具,命令他道:“快求我!” 后知后觉的符钊对许临霖的出现还有些不明所以,好在他还算听话,马上伏在地上,向许临霖大声求救:“请你救救我,拜托了!” 许临霖歪着脑袋,傻气地桀桀一笑。 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莱斯的警惕,他快步走上前,将许临霖护在了身后。 “请您救救我,拜托了。”符钊低着头,诚恳地重复道。 许临霖从莱斯身后探出头,软软糯糯的声音好似一个小男孩在撒娇一样:“莱斯,你看他长得好好笑,又黑又壮,像一头黑熊一样。” 闻言,符钊心里狠狠地惊了一下。 莱斯绷起脸,不想跟无关的人废话,带着许临霖想走。 符钊的身体稍稍一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请您救救我,拜托了。”说着,购物广场外面不知怎么的再次响起了枪声。 许临霖心想,天都要帮你,“黑熊”你要是不成功我都替你丢脸。 “黑熊”这人虽然木讷,但并不是不聪明,多年来练就的临危反应非一般人可比。他嗖的一下抬起头,明亮的双眼直直地望向莱斯和他身后的许临霖。 “拜托了,请你们救一救我。” 莱斯皱起眉,颇为不耐地说:“你是什么人?” “我叫符钊,因为妹妹的病借了高利贷筹医药费,我现在走投无路,妹妹也还躺在诊所的病床上生死不明。我不能死,绝对不可以!我可以替你们做牛做马,求你们救我一命。” 符钊所说句句属实,没有半点虚假,所以字字感情丰沛。宽广的肩簌簌颤抖,语气中情不自禁的哭腔多少令人悲悯。 许临霖知道莱斯绝对会无动于衷,于是他蹲下身来,望向符钊的眼睛,食指点着自己的脸说:“羞羞!你是大人还哭鼻子,羞羞!” 符钊忍住心里对许临霖既孩子气又带有几分呆傻的揶揄感到错愕。他一把拖住许临霖的手,乞求他:“小少爷,帮帮我,求你。” 就在这时,许临霖突然倾身倒入他怀中,作出一副微微惊恐的表情,就像是符钊求救不成反而用许临霖威胁起莱斯。 “用我威胁他。”许临霖用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声音快速说道。 符钊的反应很快,立即掐住了他的脖子:“我真的没有恶意,请你们救救我。” 周围的保镖见状,全部掏出枪指着符钊,那边的安雅也下车过来,惊得连声尖叫。她冲到许临霖的跟前,叫喊道:“你别冲动,要什么我们都给你,别伤害他。” 符钊将许临霖整个人架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莱斯。 外面的枪声骤然密集起来,停车场里面的气氛却异常冷凝。渐渐地,在枪响声慢慢平息一阵后,停车场又有车子进来了。 纯黑色的两辆莲花停在他们附近,刚好将他们团团围住。 靳叔率先从驾驶位下来,然后替宋立业打开车门。 符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呢绒风衣的优雅男人缓缓从车上下来,他的面容沉静冷峻,目光森然,紧紧抿着的唇显出一个严肃而残酷的弧度。 他明显感到许临霖的身体在绷紧。 许临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贴近他一些,然后咬紧牙齿,嘴唇不动从喉咙中发出低沉的声音:“放开我,去求他。” 符钊照做了。 许临霖冲到宋立业的身边去,一下被人搂进怀中。 “没事了。” 许临霖摇摇头,手指指着符钊道:“他长得像只熊,还跟临霖哭鼻子,抓住临霖不放。他还一直求临霖救他。” 莱斯走上前去,简单说了符钊的情况。 宋立业冷冷地开口:“外面的人是在找你?” 符钊望着眼前这个充满气势的男人,几秒后才点点头。 安雅蹬着高跟鞋从符钊身边走过,邀功似的在宋立业说起她阻止符钊对许临霖下毒手的事,还添油加醋地说符钊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许临霖在心里狠瞪了安雅一眼。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只要符钊对莱斯软硬兼施,迫于自己的压力,终究是会带走符钊的。但是宋立业的出现,和安雅这个不稳定因素,使他对自己的设想产生了怀疑。 索性也别兜圈子了,开门见山最直接。 “哥哥不帮他吗?” 宋立业的眉心一紧,侧头深深地望向许临霖:“临霖的意思?” 许临霖眯起眼,笑得天真烂漫:“小维尼熊最喜欢帮助朋友了!他刚刚求了临霖帮忙,临霖要帮他。” 宋立业吊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端详着符钊。 “带走。” 第二十八章 回到庄园之后,许临霖在宋立业耳边叨叨,兜了好几个大圈子才顺利为符钊谋到了一份工作——专职保护许临霖的安全。 符钊擅自由搏击和各种拳术,射击也很出色,他的优点刚好弥补了莱斯的缺点。 不过,符钊现在相当于是免费劳力,因为宋立业答应替他还债之余还同意将他的妹妹转到白悦的医院去治疗,费用全免。符钊心里非常感激宋立业,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事实上,因为许临霖而无端吸纳一个外人进来,不仅是莱斯心存防备,靳叔也是十分反对。而宋立业更是将监察符钊的任务交给了莱斯,又暗中让靳叔调查符钊。 知道符钊的底细后,确实让他们吃了一惊。“黑熊”的名声不仅是在法国的华人区,在道上也是排得上号的。只不过他不为黑道服务,仅接受政府雇佣,否则,早就是圈内有名的杀手了。至于他所说的情况,也确认属实,并且他为人老实,着实让莱斯他们暂时放下戒备。 宋立业来回看了符钊的资料几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始终蒙着一层雾,让人看不清真相。 今天,许临霖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符钊的工作。 他撩开临近院子的窗帘,昨日总在楼下走动的符钊却没有踪影,只有莱斯在指挥园丁工作。微蹙着眉的许临霖稍稍不悦,他披了件薄开衫,准备出门寻人。 他刚套好袖子,一打开门便看到门口屹立不动的大高个。 许临霖一敛眉,低声说了句:“进来。” 符钊也是上道,左右观察了一阵才小步退入屋内。他甫一和上门,便听到身后响起责备的声音:“外面的守卫你摸清了没,别老竖在我门前当摆设。” 看见眼神充满了疑惑的符钊,许临霖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忘记,到底是我给你的机会。没有我,别说在这里工作,你的小命都堪忧。” “我明白。”符钊微微低头,一脸的认命。 许临霖的嘴角抽了抽,他最看不得多年的拍档露出这种油尽灯枯、听天由命的表情了。“我知道你妹妹情况,宋氏也已经给了你最大的帮助,你大可以放心。至于我,也断不会让你做些昧良心,无人性的事情的。” 符钊点点头,看着许临霖好像不太愿意开口。 许临霖怎么会不了解他。符钊这个人,有事都往心里藏,表面一派风平浪静,笑嘻嘻地像个没事人,实际上心思细得很。单从那天他看到自己在宋立业面前像个傻子一样后,瞧自己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就可见一斑。 尽管如此,许临霖并没有打算将自己就是刘山的事告诉他。那是他最不能说的秘密,就算有人肯相信他,他也不能相信别人。 “正如你所见,我在宋氏里是个很得宠的呆子,至于我为什么要装傻,你不需要知道。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听到这个,符钊立即直起身来,一副听候吩咐的表情。 瞥见他憨憨的样子,许临霖心里忍不住发笑。他换了个口气,轻松说:“宋氏这次来法国,一是带我过来避难,二是想彻底铲除卡耶的势力,杀现在在中国的卡耶一个措手不及。宋立业近日频频出去活动,我探听到,说是要跟卡耶手下一个干将谈判。” 许临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又确认楼下的守卫一切如常,才放轻声音道:“这个人,我相信你也知道,他就是萨特。” 符钊微微一愣,双唇无声地开合。 符钊不单知道萨特这个人,还对他非常熟知。这个人也是欧洲穷凶极恶的一个亡命徒,刘山和符钊一同接受过剿杀他的任务。萨特曾经替一个地下的新毒品研发组织服务,当年他俩搭档铲除了该组织后,就开始追踪萨特。如果不是当时上头又下达了另一个紧急任务,让他们被迫放弃追查,现在萨特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替卡耶卖命。 萨特本质上跟卡耶是一丘之貉,但许临霖认为他比卡耶更小人。卡耶虽然恶名昭彰,为人却自负大胆,不像萨特,暗地里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典型的贱精恶徒。 “跟你说实话吧,我非常担心宋立业。但是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看到了,”许临霖指指下面严密的安保。“我像只折了翅膀的鸟儿,身手再好,哪里都飞不出去。连出一趟门都不容易,安雅的人盯着,莱斯也紧跟着,我没有好办法脱身。” 符钊瞬间明白了许临霖的用意,他道:“我可以替你保护好宋少爷。” 许临霖摆摆手,烦躁地抓了把头发:“你明不明白,不是我亲自去的话我是不会放心的!”说出这句话,许临霖自己都有点怔忡,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了:“我是要你给我制造机会,给我留出离开的时间。现在你在明,我在暗,有你的掩护,我可以更自由。” 符钊狐疑地看了一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许临霖抱着一本画册和一盘水果,赖在宋立业的房间里不肯挪地儿。这样子的情况已经持续两天了,宋立业顺顺他的头发,微笑地看许临霖总腻着他不放。 靳叔汇报完马睿那边的情况后,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马睿那边进行得很顺利,一切都在我们原定的计划里。卡耶一连进攻我们几个码头都不得法,现在进退维艰,我们这边再给他当头一棒,一定使他雪上加霜。” 宋立业的神情却不如靳叔轻松,他严肃地开口道:“话是这样,但既然卡耶能将萨特留在这边,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个萨特也是个狠角色。” “目前看来,他还算是个识时务的,就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 “准备得妥当些,后天下午就去会一会他。”宋立业凝重地说。 许临霖心头一紧,咔嚓一下将手上的苹果咬下一大个口子。看来,他也要跟符钊好好打算一番了。 这时,房门传来敲击声。这是安雅第三次敲响这道门了。 “进来。”宋立业朝靳叔打了个手势,神情自若地继续看手里的旅游杂志。安雅捧着咖啡刚进门,就见靳叔收拾好报告准备离开。 “对不起,我是打扰你们工作了吗?” 靳叔摆摆手,道:“不,安雅小姐来得正好。” 安雅手里有四杯咖啡,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美式给宋立业,一杯卡布奇诺给她自己,给靳叔一杯普通咖啡和许临霖一杯牛奶。 许临霖背向安雅直翻白眼,你才喜欢喝牛奶,你全家都喜欢喝牛奶。 许临霖压根儿没碰牛奶,倒是对宋立业手中的美式咖啡表现出了极大的鄙视:“哥哥的咖啡像中药,闻起来也苦苦的,臭臭的。” 其实这话说得相当违心。以前的刘山是个只喝美式咖啡的爷们,在他眼里,糖和奶精那是娘儿们喜欢的玩意儿,纯爷儿们就该喝得苦中苦。 他推掉宋立业手边的咖啡杯,声音洪亮:“哥哥和临霖都只喜欢喝热巧克力,哥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说完,许临霖还应景地在宋立业怀里颠了颠,颇似撒娇。 宋立业怎么可能逆他的意,温柔地笑着点头。 一旁的安雅顿时觉得口中的卡布奇诺难以下咽,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宋立业和萨特谈判的地点定在维纳斯娱乐城,表面上是富人们消遣的娱乐场所,事实上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地下赌场。维纳斯娱乐城虽然位于市区,但附近也说得上是地广人稀。大多数人都要驱车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并且只有高级会员才有资格进入赌场。 当天中午时分,许临霖和符钊趁安雅和莱斯的午休时间,通过守卫离开了庄园。 符钊将一本本地的旅游杂志打开到某一页,上面是一家路程颇远的度假村,然后给莱斯留了言,说是许临霖执拗要去哪里,他先带许临霖过去了。 从市区到度假村需要花费将近五个小时,许临霖计划让符钊在度假村拖住莱斯一段时间,他打算到维纳斯娱乐城一探究竟,速战速决。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他们能利用的时间差实在太少,而且符钊必须承担不可预料的后果。一旦符钊拖延失败,他甚至可能暴露身份。 要不是莱斯太难缠,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为了迎接宋立业的到来,维纳斯娱乐城早在前一天就已经开始清场,今天全天休业,娱乐城加重了全部的守卫,各个出入口都有重机枪把守,巡逻也加派了更多的人手。 宋立业带了二十名拔尖的保镖,个个都全副武装。 六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徐徐驶入维纳斯娱乐城,一字排开停在大门出口。萨特安排了服务员在门前恭候,这时一见到宋立业,立即上期带路。 宋立业一身及膝的长款大衣,戴着一副鹅蛋状的墨镜,墨镜后隐隐透出一股冷意,却令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昂首阔步地迈入楼底下的大型赌场,走路都带着阵阵劲风,让随行的服务员都有些毛骨悚然。 萨特端坐在大厅中央的一张半圆形赌桌后,见到宋立业,站起身来迎接,眉眼中透着丝丝谄媚,却又一时看不真切。 宋立业在萨特的对面落座,靳叔站在他身后警备,环视着大厅每一个角落。 维纳斯的大型赌场不愧是道上最有名的赌场之一,金碧辉煌的布置和装饰,几乎每一处都镀上了金,金光灿灿的晃着眼,好不奢华夺目。它的华贵与平时纸醉金迷的疯狂交融在一起,同样是金钱的堆积,没有一点点的违和。 靳叔小心地靠近宋立业,低声说道:“每一个方向都有重兵,少爷要小心。” 宋立业似乎没什么表情,他盯着萨特面前的一副牌,勾起嘴角道:“看来萨特先生想跟立业先玩一玩。” 萨特叼了支烟,吞云吐雾一阵才说:“不是玩一玩,是赌一把。我萨特不是那么爱玩的人。怎么,难道宋先生想先练练手?” 宋立业的面色凝重了几分:“赌什么?” 萨特弹了弹烟灰,斟酌一阵,把烟头按在桌上。他双手交叉,放在口鼻间盯视着宋立业:“宋先生想要萨特反水,背叛自己的东家,这种不仁不义的事情不是让萨特难做吗?” 宋立业冷笑一声:“萨特先生的名声在道上不是已经很被唾弃了吗?既然现在连卡耶都守不住了,投入宋氏未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说得好听。”萨特将扑克牌倒出来,随意洗了一把,呈扇形摆开给宋立业看。“到底如何站队,对我来说未尝不是一场豪赌。既然如此,就请先让我看看宋先生的运气如何?” 宋立业挑挑眉,不可置否。 “先生手边有一千万的筹码,若是先生赢了,这一千万归您。并且,萨特答应先生的要求,拉着我手下的队伍以后跟了宋氏。否则,”萨特顿了顿,勾起一个狡诈的笑:“宋先生要输萨特一千万,并交出通往西欧的运输线。” 靳叔一听,眉头拧得死紧,暗自焦急,对方竟然仍对他们重要的运输线虎视眈眈。 宋立业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又似乎十分自信。 他的食指轻敲了赌桌两下,双腿交叠起来。“怎么赌,传统的二十一点吗?” 萨特一味地笑,他粗略地又洗了几次牌,手法相当娴熟流畅。接着,他当着宋立业的面将扑克牌放到了发牌机上。 “二十一点最经典也最公平。宋先生先请。” 宋立业从善如流,他随意一拨,将五百万的筹码放到赌桌中央。 萨特了然地笑笑,跟了。 先发了两张明牌,宋立业是方片3,而萨特竟然是一张黑桃A。 “哈哈哈,”萨特一掀牌,即刻放声大笑起来,他甚至让助手开了瓶威士忌,向宋立业举杯示意。“我的运气不错,宋先生觉得呢?” 靳叔紧紧抓住拳头,忍不住又说:“少爷小心有诈。” 宋立业倒没有半点紧张,他干了手上这杯,又自己倒了杯,尝了一口才说:“萨特先生是熟手了,即使拿到黑杰克也不出奇。”说着,宋立业将自己的那张暗牌移到面前,小小地掀起一角。 这时,对面的萨特又笑了,唇角都要咧到了耳前:“看来真要承先生的贵言了。” 话毕,萨特将剩余的五百万筹码一下砸到中间来,瞧着宋立业的眼神不怀好意:“Double!这样玩才有赌命的刺激,现在看宋先生的了。” 宋立业朝旁边使了个眼色:“跟!” 赌桌中间的两千万筹码乱成一堆,让对面的萨特笑意更大:“拿牌!” 宋立业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他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笑道:“我还以为自己一语中的,送了萨特先生一个黑杰克。现在看来,立业似乎还有机会。” 萨特只笑不语。 宋立业缓缓将牌面搓开,意外的,是一张桃心8。而对面萨特翻开牌后便直直地看向宋立业,他怪笑似的问:“宋先生是否得到一张满意的牌?如果是Bust就不好玩了。” “如果萨特先生没有先爆掉,立业愿意再加重注码。” 萨特的面色微微一僵,他执牌的手不停地抚摸着牌面,两张暗牌在他手中转换。 靳叔隐藏在桌下的手已经扣住手枪的扳机,就等宋立业一声命令。 宋立业用手背将他的枪压了压,示意靳叔不要冲动。 “托尔迈仓库,不知道萨特先生对这个敢不敢兴趣?” 萨特一听,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眉头紧皱着:“没想到宋氏的财力如此宏厚,托尔迈军火库的归属一直是道上秘密,没想到、真没想到居然是归了宋氏。” 说完,萨特又向助手吩咐了几句,然后对宋立业说:“不但是我自己的队伍,卡耶先生交给我打理的所有产业。” 此时,萨特手中的那张梅花9已经摇身一变,和另一张暗牌配对成两个5,加上那张黑桃A,刚好二十一点。 第二十九章 许临霖赶到维纳斯娱乐城的时候已经有点迟了。 他随身带了一支轻型机枪和一把格洛克,换了一身贴身的服装,脸上围了口罩——这一切都是符钊替他准备的,是他们之前用惯的装备。 他轻轻松松地越过了娱乐城外围的守卫,进到娱乐城后侧一个出口附近。他并不打算惊动门口的守卫和巡逻,一点出现异常,他们马上会通知里面的人,这对宋立业来说非常不利。 许临霖在最靠近守卫的一处花坛后面制造了些异动,吸引守卫过去查看,而他自己则匍匐在相反方向的草丛里,只等他一走,立即潜入城内。 当然,他也留意到了四周围无缝不入的监控探头,他只能祈求值班的那位兄弟在打瞌睡或者看走眼了。 许临霖的脚步移动得非常快,三两下就已经闪身进了门。并且他已经尽可能地隐藏自己的身形,希望凭借自己身材的瘦弱可以让他不被拍进画面里头。 里面还有一重防盗的门卡,许临霖警惕地在四周溜了一圈,最终还是捂了一个似乎是小队头儿的人,将他身上的密码卡拿走,刷卡进门。 现在他的目标是监控室,按照他的经验,这个地方一般位于中高层的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也就是说,监控室非常隐秘,并且无论是从外墙突入还是内部寻找都不容易。 但有一点,监控室里面的大型操控设备特别多,机器运作的震动声是非常明显的。这对隔音的要求很高,也就决定了监控室与其他房间的最大差异。 许临霖跑进了安全门,飞快地冲上七楼。这座娱乐城一共只有十二层,最底层才是赌场,许临霖对这一点非常明确。 他的手上握紧一把锋利的尖刀,躲在门口低声吹了声口哨,距离他最近的男人正在朝他的位置走近。 现在的许临霖也在赌。如果监控室不在七楼,他大概得把这几层的人都干掉才能找到,到时候,指不定赌场里的人就会发现他,甚至威胁到宋立业。 许临霖猛然窜起,首先捂住他的口鼻,堵了他的声响,然后一刀划破他的颈动脉。他吃力地将这大个子拖进门口,用纸皮箱掩盖。 他走走停停,藏身在门前可以隐藏的位置,然后将人一一放倒。 他贴着墙壁仔细辨别,那种轰轰作响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他动作明显加快了一倍,最后干脆一脚踹掉碍事的隔音门,用套上消声器的手枪迅速将里面的五个人击毙。没咽气的许临霖也给他们补上了两刀。 许临霖没有时间喘气,他马上查看监控,发现刚才自己实在是好运气,几个探头都只扫到了他的屁股,并没有将他的人摄进去。 还好,自己的直觉没有失真。 他将几人的枪塞到腰间,待会儿恐怕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许临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中心显示屏幕上,里面的宋立业和萨特已经准备摊牌。 “萨特先生果然是个聪明人,这‘筹码’正合立业的胃口。” 萨特嘲弄地一笑:“宋先生不就是冲着卡耶先生的地盘来的吗,这一点都不了解,萨特怎么敢在这里跟宋先生赌。” “啪啪啪”宋立业突然鼓掌站起身来,他摘掉墨镜,露出深邃的黑色眼眸,凹陷的眼部轮廓犹如神祗的雕像,锐利而势不可挡。 他说:“停牌!” 萨特也跟着他站起来,高声重复:“Stand!” 宋立业做了个手势,示意萨特先摊牌。萨特意味不明地瞟着宋立业,好像在揣测宋立业的牌数。才拿了三张牌,就停止要牌了,要么是他的点数都太大,再要的话就会爆,要么是已经够了二十一点,要么是已经爆掉了。 无论如何,他的赢面都大。 萨特瞬间扔出自己的两张暗牌,奸笑道:“对5,二十一点,刚好!” 宋立业看一眼其中一张动了手脚的牌,双手插袋,语气轻佻地说:“看来我今天的运气还不够好!”说着,他甩掉自己的牌,竟然是8和J,也是二十一点。 没等萨特开口,他身后的人已经举枪。这是预先安排好的。 监控有监视宋立业的点数,但第二张牌宋立业没有掀开,他的手下也没有头绪,于是后来萨特安排,如果他没有赢,也要将宋立业困死在维纳斯里面。 因为无论是宋立业所持有的运输线,还是他亮出的托尔迈军火库,都让萨特垂涎。若是能拥有宋氏的权力,别说卡耶,他自己另立山头都不成问题。 正对面十几顶机枪对准自己,上面每个可以藏人的角落也架着枪。宋立业带进大厅的十个保镖都严阵以待,却不敢贸然开枪。 监控室里的许临霖见到如此情况,心中徒然一紧。 这时,萨特身边的助手对监控室下了命令,要求他封锁全部出口。 许临霖当然不会听他的,而是反其道而行之,他将全部出口的命令解封,好让宋立业埋伏在外面的人冲进来救人。 在赌场门口候命的另外十个保镖早就接收到了靳叔的命令,他们正发愁怎样攻破这道大门呢,此时已经门扉大开,敞着迎接他们的进入。 训练有素的保镖冲上楼,将大厅上层的杀手解决掉,各自死伤一半。 与此同时,厅里的人也开始激战。靳叔掩护宋立业先发制人,要不是萨特身边的保镖挺身而出,萨特早已一命呜呼。现在的形势完全扭转过来,萨特大声呼喊道:“封锁,封锁他们!奈德,让人封锁他们!” 但是现在没有人听他的。许临霖双手持枪,将监控室锁死,自己也投入战斗。 他首先冲上楼,还没到楼梯呢,就有五六个举着机枪的壮汉朝他扑来。许临霖左闪右避,凭借出色的身手,在他们毫无准头的枪林弹雨中躲闪开来,双枪箭无虚发,一击即中。 楼上楼下不断地有人涌上来,许临霖手脚并用,皮靴子直接踩上来人的胸膛,肘击勾拳再接一个漂亮的横踢,将人踹下楼,接连将后面的人都撞倒了。 砰、砰砰砰! 没了子弹,再换新枪,许临霖久未持枪的手腕被震得生痛。他像没有丝毫感觉的机器人,眼前只有连续出现的人头,然后瞄准开枪。 许临霖把持着机枪朝楼下又是好一阵扫射,才得以稍稍停歇。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重生后竟然还能一个人解决这么多个对手。 许临霖扶着墙,现在他的腿有点软,他需要好好地喘一口气。他蹲下身体,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上摸索了几下,把弹夹收到口袋里。 突然,他摸到了一块球形物体,他不敢相信地定睛一看,竟然是小型的炸弹。萨特居然给他们配备炸弹,这次的谈判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许临霖下意识地将炸弹装好,又一连摸了几个才罢手。他现在还不能休息,他得确保宋立业安全离开。 他继续往楼上冲,将剩余的散兵游勇解决掉,才放心地往下走。 越往下,他的心就被吊得越高,他既希望见到宋立业平安无事,又不希望自己和宋立业再次面对面的对峙——他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该用何种姿态来面对他。 他绕过五楼的足浴会所,正要继续向下,就见到门口有一队人往上跑,估摸着也有七八个,手上的配备明显要比刚才的要精良些。 看他们是要去监控室,许临霖想都没想,立刻又迂回地接近他们。他抓紧手里的机枪,脑子不断地思考该如何以最保险的方式将他们击倒。 他想到口袋里的炸弹。还不能用,他对这种新式的弹药一点都不了解,不能判断它的威力和爆炸范围,贸然使用吃亏的是自己。 许临霖左手握住格洛克,右手夹着机枪,趁他们还没有警觉,迅速从阴影中蹿出。先以直身飞踢将殿后的男人踹开,只见他顺势往前倾倒,猛地将前面两人撞倒,后面的许临霖立即以迅雷之势给他们一人一颗子弹。 他的右手不停歇。趁三人跌倒的刹那,高举机枪,大力扣动扳机,突突突地前后扫射。这时候对方已经有两人反应过来了,他们以自己身前的人做挡板,直朝许临霖的脑袋射击。 见势不妙,许临霖也不恋战,蹲下身体往后一滚。他早就找好了身后的沙发做掩体,顾不得右手痉挛般的疼痛,飞快地换好子弹,凭声定位,突然举手一击。 “啊呃!”射中了。 许临霖马上翻出沙发,再次举枪射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猫头鹰的双眸一样冷静无波,熠熠的光芒折射在磨得发亮的枪身上,犹如利剑能夺人性命。 他几乎没有瞄准的时间,眼前只晃过一个模糊的黑影,果断地开枪,仅凭中弹的声音来决定下一步动作。所幸,他现在又可以稍微喘上一口气了。 如果这幢楼除了几部电梯和这里的安全楼梯,没有其他通往楼上的通道的话,上面几乎能够确定已经清空。 许临霖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刘山,做得好! 那头的许临霖正担心着,这一头的宋立业和靳叔已经撤出娱乐城。虽然追赶过来的人陆续不断,是人数确实在不停地减少。 开始还没有觉察出不妥,后来宋立业发现,自己埋伏在外围的人一突破防守的两圈人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的后续增员,他们轻而易举地攻入了娱乐城。加上所有的门锁大开,自己的手下们如入无人之境。 这太不寻常了。 尽管猜到萨特的内部可能出现了什么状况,但宋立业没有时间深究。他和靳叔一左一右地加入对战,交火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现在,他得赶紧离开,好让之前部署好的人尽快占领维纳斯娱乐城。 与此同时,他也接到了属下传过来的好消息,除了这边的娱乐城,卡耶在法国剩余的大部分不动产和分会都被宋氏掌握了。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就连最难啃的萨特也一样。 现在,就只等活捉萨特了。 由于已经确认宋立业离开了娱乐城,正往外跑,萨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再去抓宋立业,于是他和手下回到了一层的正厅。 他暴怒地对助手喝道:“人呢,我的人都去哪里了,怎么只有这么点?” 有刚从楼上被阻挡退下来的手下上前报告道:“上面的人已经不行了,不仅是监控室,连服务部和管理层都没有幸免,去一个死一个,去十个死十个。” “你说什么!”萨特既震惊又冒火地揪住这人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使劲地往一边甩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当我的路!” 两个助手冲在前头,萨特风风火火地往上走。 许临霖隐隐约约听到楼下的暴喝声,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他止住步伐,警惕地向楼下瞄了眼,瞥见三四双皮靴正踢着楼梯板。他骤然回身,踮起脚尖跑回三楼。 这里是歌厅,四周有各色的包厢包围着,非常容易藏身。但许临霖不愿意在这里久待,也不能留下。他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杀掉萨特自己走,第二条是在萨特发现自己前离开。哪一条都有难度,许临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能慌。 这里的包厢都是空调房,除了排风口,窗户都是锁死的,唯一的窗口只有—— 洗手间! 许临霖火速在十八弯的通道里拐来拐去,终于在萨特踏上三楼前找到了洗手间。 打开窗往外一瞧,许临霖松了口气。他庆幸萨特将歌厅安排在三楼,要是在六七楼,他跳下去就算大难不死也要一身瘫痪。 三楼,他还是有把握的。而且,二楼外伸的富有艺术格调的遮雨棚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缓冲带,地面又是草地,他对自己很有信心。 眼看萨特离自己越来越近,许临霖红了眼睛,抽出口袋里的三个小型炸弹。 一步、两步、三步…… 许临霖贴着门,心跳随来人的脚步声一上一下。估摸着还有两三步的距离,许临霖大力扯掉炸弹上面的保险坏,然后朝窗外纵身一跳。 轰、轰轰! 火药巨大的威力将三层所有物件都炸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爆炸所产生的火舌冲出窗口,烈焰随着气流不断朝四面八方扩散,许多被炸飞的物体飞溅出来,上空吐出浓浓的黑烟。 坐在车上准备离开的宋立业等人见到这样的情景,纷纷侧目。 宋立业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远处烧得正旺的娱乐城,神情冷淡而严肃:“开车。” 第三十章 “嘶……”许临霖吃痛捂住自己的左膝,生生地将他逼得眼眶湿润。他咬紧牙关,拼尽口中的一口气让自己奋力站起。再不走,宋立业的人也要包围过来了。 刚刚他从楼上跃下,还没着地,滞空的千钧一发间,炸裂所产生冲击波将周围的气流狠狠震慑了一把,连带着他也受了牵连。他一个翻滚落地,近乎毫发无损,可就在他侥幸的瞬间,上天又给了他开了个玩笑。 十几斤重的碎砖块从窗口迸出,好巧不巧正砸在他的左膝,当时他还闪了闪,还是没有躲过。不知道自己的膝盖骨又没有碎裂掉。 他硬撑着,拖着自己使不上劲的左腿躲到最近的草丛里。途中他还丢弃了身上所有的装备,枪也好,炸弹也好,他都不能要。 替自己揉了几下,痛楚好像舒缓了些,他便马不停蹄地逃离现场。 他得赶紧去度假村,不然符钊也要出事! 符钊火急火燎地将腌渍好的肉食放到烤架上,刚扫好一遍蜂蜜,就看见服务员过来喊他。 无他,只是莱斯来了而已。 符钊这时真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以前刘山总笑话自己不够机警醒目,他还老是反驳他自己是头聪明的熊,现在想来,刘山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要是刘山在,一定三言两语就能把莱斯糊弄得雨里雾里了。 天知道,这已经是莱斯第三次过来了。 许临霖让他尽自己最大努力拖住莱斯,此时已经到了符钊的极限。 他狠狠地抓了把自己的板寸,上前去迎接莱斯。 “莱斯先生请留步。堂少爷吩咐的,说不可以让人打扰他。” 莱斯横眉竖眼怒视他:“符钊,同样的话我不需要听三遍!既然堂少爷不让人进去打扰,你让堂少爷出来见一见我,只要确认堂少爷无碍,我随便你们怎么折腾。” “就是,宋哥哥将临霖交给我和莱斯,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好!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我们让开!”后来闻风赶来的安雅也来凑热闹,指着符钊的鼻子骂。 莱斯这次不再给符钊说话的机会,他让两个弄开莱斯,正要往里面走。 “啊啊啊,别进来,莱斯叔叔先不要进来!”许临霖突然在里面鬼哭狼嚎似的大叫。 蓦然听到许临霖的声音,符钊顿时松了口气。 而莱斯则是狐疑地瞧了符钊一眼,回道:“堂少爷,要不要莱斯过来帮忙?” “不要不要!”听里面的声音,好像真的挺忙的。过了一会儿,里面再次吼道:“对了,莱斯叔叔可不可以让哥哥过来这边。” 莱斯怔了一下,应道:“早就通知过了,这会儿少爷正往这边赶呢。” 接着,门口的几个人听到里面发出“咯咯咯”的爽朗笑声。 符钊回到度假屋的后面,就见许临霖软瘫在地板上,全身湿透,额上还在不停地渗着冷汗。他的面色异常苍白,而且有些发青,双眸微微睁着,唇瓣一张一合地大口呼吸,一只手捂在左膝上,整个人显得非常虚弱。 符钊一惊,连忙上前查看他左膝上的伤。 上面已经淤黑了一大块,不是皮肤肌肉的青淤,而是从内骨头透出的一种死灰。他赶紧在度假屋里翻出急救药箱,给他做一些简单的冷敷处理。 “嘶呃……”许临霖咬牙闷哼,额头上的水珠汇成一处,潺潺流下。 他盯着符钊紧皱的眉头,气若游丝地问:“骨头、骨头是不是碎了?” 符钊没空瞧他,只是气闷又无奈地回答:“没,差一点就坏掉了。” 许临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别弄了,给我件干净的衣服,宋立业马上就过来。” 这个时候,符钊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在他眼里,许临霖表现得再成熟,再冷静,外表依然是个刚成年的奶娃娃。他照顾病榻上的妹妹这么多年,最不愿看到这么年轻鲜活的生命离去。许临霖伤成这样,脑子里居然还在在意宋立业发现不发现。 可笑之极! 依他说,既然宋立业疼他疼到骨子里,何必再在他面前装傻。要知道他这么聪明可爱,宋立业会更加的疼爱他,不是吗? 符钊将手里沾了酒精的药棉一扔,冷讽道:“这条腿不想要了?” “要要要!”许临霖心里暗暗吐舌,糟了,“黑熊”大哥动真格了,还是乖乖认错比较好。“你先给我件衣服,身上这件又脏又粘,太难受了。你帮我治伤,我自己穿衣,两不误。” 符钊的脸上和缓了点,他利落地翻出一套运动服,扔到许临霖的怀中。 许临霖换好运动服,自己坚持站起来,还试着走两步,果然比刚才好了很多。从娱乐城过来,可耗费了他不少的精气神。 趿拉着一双人字拖走到烤炉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嘿,差点就烤糊了,卖相太差了。”怪不得开餐馆失败,归根到底是手艺不行。 符钊拎着他那套脏衣服去处理,回头说:“有本事你一边应付莱斯一边烤肉!” 许临霖撇撇嘴,一脸嫌弃地翻着肉。 宋立业过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休闲裤加纯白衬衫,衣袖各挽起一截,露出很有料的手臂肌肉,一副青年才俊的俊朗模样。 许临霖看他这样的打扮都有点发呆。他忆起那次在相册里见到的少年,也是这样的清逸俊雅,刚强中又带那么点书卷气,正是刘山年轻时也希望成为的类型。 此刻这样的宋立业,毕竟是比西装款款时年轻了几分。说实在的,现时的宋立业比起刘山,年纪似乎还小那么一点。 “噔噔噔噔~”随着许临霖声音的响起,他背后的一排彩灯簌地亮起。小小的两排显得特别的简单廉价——时间仓促,许临霖没多做准备。 但对宋立业来说,已经是他心里无价的回忆。 许临霖从柜里摸出一顶像雪糕筒的尖角帽戴上。手工实在是太差了,多余的边边角角都没来得及修剪掉,上面用彩笔简陋地涂了几层,用乱七八糟来形容都有点抬举他。这不赖他,笨“黑熊”的手工本来就不怎么样。 许临霖将烤架上最后两块鸡翅膀夹到盘子上,将之前烤焦遮挡住,一盘子色香味俱全的烧烤大杂烩呈现在宋立业的面前。 许临霖小声地嘟囔:“色卜瑞丝,咯咯……” 宋立业欣慰地接过他手中的盘子,煞有其事地凑近闻了闻,确实烤得不错,香喷喷的肉香味直冲他的鼻粘膜,引得他食指大动。 他仔细端详眼前的人,他头发几乎被汗水浸湿,现在额头上还挂着大颗的汗珠,他伸手一擦,将烧烤夹上的油污都蹭到了脸上去。双颊被火炭熏得微微发红,正瞧着他傻气地笑。 用拇指腹替他揩去脸上的赃物,宋立业扶住他的脖颈,用自己的鼻头轻轻在他鼻尖处拱了拱,轻声说道:“真好,我的临霖懂事了,也知道给哥哥准备惊喜了。” 许临霖呵呵呵地笑,喃喃地说起自己一下午努力学习的成果。 宋立业耐心听着,双眸宛如一潭深泉,不停往外涌出无尽的温柔与怜惜。 许临霖站得有些久了,膝盖痛得不行,直冒冷汗。外头又被热气熏着,冷热交替,身体苦不堪言,眼前又有宋立业抵着,都不敢轻举妄动,就怕稍微一移动,就被察觉出不妥。 他尽量用时而清晰时而混乱的话来搪塞宋立业,最后补充一句:“哥哥快吃吧,黑熊大哥说了,里面有临霖的心意。” 宋立业回头看了莱斯身后的符钊一眼,不知是什么心思。 宋立业反问:“临霖怎么突然间想起给哥哥惊喜了?” “呵呵,”许临霖得意道:“黑熊大哥给临霖讲故事,临霖知道派对和惊喜是什么了!可是,派对要很多很多朋友参加的,所以先给哥哥惊喜,以后回去了,临霖要把郁君然也请来,我们开派对!” 宋立业看见他认真的模样,不想打击他,却又不能想象自己的临霖为了郁君然也这样费心。心里扭曲的宋立业将脸一扯,说:“郁哥哥很忙的,没有时间参加临霖的派对。谁说派对要很多朋友,只有哥哥和临霖也能开派对。” 许临霖左扭右扭,借此缓解身体的不适,他瘪嘴道:“不行不行,派对就是很多人的。” “好好好,很多人。”宋立业伸手往莱斯那边一指:“我们也有很多人。莱斯叔叔、靳叔叔、安雅、黑熊大哥,还有我,我们也有很多人。” 许临霖这次真的只能“呵呵”了。 是夜,几个人围着许临霖准备的烤炉简单地解决了晚餐。许临霖的眼皮直打架,早早提出要休息,临睡前他还特别用眼色示意符钊,要替他望风。 照顾许临霖睡下后,宋立业迎面与安雅的目光相碰。 安雅抬眼看看许临霖的房间,颇为歆羡地说:“刚才我真是羡慕临霖,你是那么的疼爱他。这么温柔的眼神,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时候,好像只有你俩,我们几个人透明了似的。” “别这么说,亲爱的安雅。” “不要安慰我了,我现在有一点伤心。”安雅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过很快,她再次抬起明亮的双眸:“我不会放弃你的,宋哥哥,我一直努力成为配得上你的女人,这是我的梦想。你疼爱临霖,我会比你更疼他,更爱他。我也会努力做一个满分的嫂子的。” 宋立业有些无语,刚要拒绝:“安雅,你知道我……” “请你给我机会。”安雅说完,噔噔地跑开了,蓬起来的百褶裙只留给宋立业一个美丽的弧度。宋立业叹了口气,稍显沉重地往另一个房间走。 靳叔早在房间里等候宋立业,他热了一小瓶果酒,给宋立业安神。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为了今天,少爷可谓心力交瘁。还好,结果还算圆满。 说惊险吧,其实不然。少爷早已料准了萨特不会轻易妥协,甚至于要面对面交火。而且在萨特的地盘,他们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正面对峙的时候,就算那时不发生意外,守在娱乐城外围的人都会由外而内攻破娱乐城,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最坏的情况是要出动附近已经准备就绪的直升机,空降人员到娱乐城内,再内外夹击,将萨特一网打尽。 今日看来,宋氏简直如有神助。 宋立业进到房间里来,与靳叔四目相对,露出一个相对稚气的疲倦的笑。 “临霖睡了?” 宋立业点头。他捧起酒,暖暖的酒液滑入喉管,舒服得让吁了口气。“靳叔,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如果不是萨特的人内讧,很有可能是有人在帮我们。” “我也这么想。近来的几次大规模行动,我总是感觉有人在暗中协助。就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我也说不上来。” 靳叔了然地笑笑:“在道上混久了,会有这样的直觉很自然。” “我不太放心。”宋立业径自又倒了杯,顺便给靳叔也满上。这样的谈心也很久没有过了。“我只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能仅凭感觉,知根知底才有实感。” “那么,少爷要我去查一查吗?” 宋立业考虑了一阵,半晌才将酒喝尽。“靳叔,你先替我查一查符钊过往的关系网。” “怎么,少爷怀疑是符钊?” “我说不准。但我想跟着感觉走一回,或许顺着某些直觉去查,还真能查出点什么。”指尖磨砂着杯沿,宋立业若有所思。“对了,今天莱斯怎么说?” 靳叔将莱斯的话简单叙述一遍,末了自己也觉察出点不同来:“看来,这个符钊还真得再仔细查一查。” 第三十一章 这夜里符钊一刻都不敢懈怠。 多年照顾病人的经验告诉他,许临霖受了这么重的伤,身体的底子又不好,夜里极容易发烧,到时候伤上加伤,更不利于骨头的愈合。 果不其然,万籁俱寂的深夜时分,符钊听到房里传来一阵难耐的喘息声。 他推门进去,许临霖大张着嘴巴,用力地呼吸着,身体不断升腾的热气令他口干舌燥。明明热得难受,却又全身微微颤栗,直冒冷汗。梦靥中的许临霖如同搁浅的鱼,在浅水面浮浮沉沉,挣扎着吸取所剩无几的氧气。 符钊连忙用热毛巾抹去他的汗水,然后将准备好的退烧贴贴在他的额头,再将水一点点缓缓倒入他的口中,以缓解他的痛苦。 许临霖好像在做什么噩梦,眉头皱得紧紧的,双脚无意识地蹬动,偶尔揪住自己心口上的睡衣,腰背蜷缩成一团,呼吸越来越重。 察觉到许临霖正烧得厉害,符钊也顾不上会被许临霖臭骂一顿了,他急急忙忙地去通知宋立业。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要送医院。 宋立业横抱起几乎失去意识的许临霖,后怕地一边跑一边怒吼:“医生,快给我找医生来……” 他想起大半年前,许临霖也是这样高烧不退,然后转成恶性肺炎。他的临霖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才堪堪地被抢救过来。 现在,同样的情况难道又要他再经历一次吗? 宋立业的双眼舍不得眨一眨,他眼神不错地盯着许临霖被推进急救室,医生给他带上氧气罩的刹那,宋立业的心口像被狠狠地剜了一刀,然后被一片片的凌迟。 有很多事情,他还来不及做,有很多的问题,他还没有答案。如果没有了许临霖,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焦急地在门口徘徊了几步,最后还是不顾医生的阻拦,冲进了急救室。 许临霖感觉自己在一个没有光的世界里奔跑。 他的眼前浮现出很多人的摸样。曹飞、陆小方、陈知武、左远超……很多很多人,还有自己曾经的队友们,憨实的“黑熊”、狡猾的“雪狐”、“草蜢”、“巨蟒”……最后,他好像在无垠的远方看到了刘叔的样子。 “山儿,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都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是夺去刘家家产的强盗。是他们,害得你家破人亡、流浪海外!是他们,让你的人生没有选择!” 这时,刘山手里突然多了把枪。好像根植在心里的一种本能一样,他举起枪,朝曹飞和陆小方一阵扫射。陈知武逃走了,左远超还在远处嘲弄他…… “开枪,山儿,开枪杀了他们。” 刘山不停歇地奔跑着,拿枪的右手生出一种麻痹的疼痛感,双脚无力软弱,却无法停下。 他身体告诉他,他需要停下来歇一歇。但脑海中不断出现刘叔的声音,催促他将他们全部杀掉,告诉他应该要恨,要狠,不可以心软,不能后退。 眼看自己离仇人们越来越近,面目越发清晰,正当他再次举枪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临霖,停下。” 不,我不是许临霖,我是刘山。 “临霖,停下,到哥哥这边来。” 许临霖放慢脚步,终究还是没有抵挡住男人的诱惑,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见到宋立业俊朗而犀利的面容,他正朝他伸长手臂。 “临霖,来,抓住我,我带你回家。” 许临霖的心思有些动摇,他回头看向远方的刘叔,他的面容竟开始渐渐模糊,然后湮灭在黑暗当中。他情不自禁地又往前走了两步,低喃道:“刘叔。” 是了,刘叔早就离开他了,他正式成为佣兵的那天就与刘叔天人相隔。报仇雪恨一直是刘叔的心愿,也是他一路成长的目标。 可现在……“临霖,你迷路了,我们回家去。” 许临霖踟蹰不定,眼前尽然是宋立业温柔的呵护。他难受的时候为他揉手臂,他饿的时候给他热粥吃,孤单的时候陪他看日出日落,撒娇也好、发脾气也好、闹别扭也好,全部照单全收。好像刘山童年时所缺失的,一切都可以从宋立业的身上得到补偿。 仿佛习惯真的可以变成依赖,而依赖久了,就会喜欢。 自己一直执念的,不是仇恨,而是不甘,对过去有所缺失的不甘。 许临霖丢开枪,把右手递给宋立业,被他一把用力抓住。 他眼皮上的突起微微一动,慢慢地睁开眼,他不由自主地喊了声:“哥哥。” 宋立业在他输液的手背上吻了吻,面容憔悴地问:“还有哪里痛,哥哥给你叫医生。” “不痛。”许临霖艰难地开口,脸上的氧气罩因为说话而蒙上一层水汽,使他此时显得更加虚弱。宋立业小心地将氧气罩拿掉,见许临霖露出笑容,心下一松。 许临霖光芒熠熠的眼眸真是特别好看,尤其是他天生的一双桃花眼,圆圆的又似有往上挑的眼角透出一种深信和依赖。宋立业忍不住凑上去亲亲他的眼,小声说:“没事了。” 此刻的许临霖没有任何伪装,他怔怔地看着宋立业在他身边忙活,倒也像个呆子。 没过多久,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的夜里他清醒了些,刚好是符钊在守夜。宋立业在医院呆了几日,现在得去替萨特的事情善后。 许临霖喝着手里没什么味道的粥,状似无意地问:“我的伤怎么样,你是怎么跟宋立业说的?” “说你是从架子上摔下来,膝盖先着的地。医生说膝盖骨有点裂,养养就好。” “宋立业没有追问?”许临霖将粥放在一边,皱了皱眉。 符钊的表情有点黑,看起来颇为不悦:“有。我一口咬定,他拿我没办法。” 许临霖定睛瞧了他几眼,浅浅地叹口气:“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烂在肚子里摆脸色给我看。” 对方嗫嚅了几下,连珠炮一样往外蹦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身体差!还逞强去帮忙,知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为。肌肉超负荷损伤、膝盖骨裂伤、全身多处磕碰的淤痕,这些你要我怎么解释。不是要隐瞒宋立业吗,现在可好,人家全知道了。” 许临霖垂下眸子,好像真的知错了。 符钊看着这个苍白的少年,内心还是不忍占了多数。他安慰他道:“我说之前的惊喜烧烤什么的,炭火、烤炉你都亲力亲为。你这细皮嫩肉的,磕磕碰碰拉伤肌肉很正常,宋立业他们就算怀疑,也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知道,这样一直装傻也不是个办法。”许临霖想,是啊,宋立业早晚会发现许临霖的壳子里换了人,到时候他还要腆着脸留下吗。 许临霖暗自甩甩头。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这是刘叔的初衷,也是自己的担负。 许临霖仰起脸,问:“萨特的事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符钊轻蹙着眉,正色道:“死了。被炸死的,宋氏应该正接手对方的产业。” “嗯。” “怎么,你好像也没有多高兴,明明那么热衷去帮宋立业。”符钊不解道。 “宋立业没事就行,其他事情我不关心,跟我也没有关系。” “既然如此,直接给宋立业说清楚不好吗,天天装疯卖傻你不累啊。” 许临霖咧嘴一笑,不为意地说:“你管太宽了。记住,我找你来,是让你帮我的。” 符钊没好气地扯扯嘴角,好心当作驴肝肺,索性不再理他,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半眯着眼,老实做他的看护。 许临霖斜靠在豪华的大床上,远远看着符钊的脸出神。 说实话,会做这样的梦,果真应了那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法国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自己的大脑有些当机,现在等于是重读梳理清晰。好久没有这样死里逃生的经历,不仅是自己的身体,连精神都经历了一遍洗礼。 他明白了一些事,更看清楚了自己。 他望向窗外的月光,那么温柔,那么寂寞。 宋立业才离开半天,却是有点想他了。 刘山以前极少进医院,但成为许临霖之后,身体好像就没有完全利索过,小病大痛不断。也是自己不重视,将身体随便对待。 住院的日子不好过,无聊而且令人烦躁。 尤其是每天都要应付重复了N多次的嘘寒问暖,自己熟悉的人就罢了,为什么连安雅都要前赴后继地往病房扑? 许临霖正百无聊赖地看动画片,这不,又来了。 不过,今天的安雅一改往日清纯可爱的风格,穿着一身包臀的短裙,上身是干净清爽的西装外套,成熟雅致的妆容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许临霖侧目一看,哦,今天变身美女了。 安雅将手里的保温瓶放下,因为重复练习而变得熟练的动作格外利索。她拿了瓷碗,小心装起熬制了一天的猪骨汤,端到许临霖的面前。 一个从小在手心里捧大的外国女孩,这么花心思去学中国的汤,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安雅的脸颊上泛着红光,轻轻将表面的热气吹开,说道:“临霖,趁热喝了吧,对身体好。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做。” 许临霖不明所以,前几日这种事都是靳叔在忙活。 不过很快,安雅便解答了他心里的疑问:“临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你宋哥哥要订婚了。” 第三十二章 “临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和你宋哥哥要订婚了。” 许临霖手里的瓢羹差点没拿稳。他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心里纠结成一团。 安雅似乎都没有想起许临霖是傻子,跟一个傻子说什么订婚,根本是对牛弹琴。可是,巨大的喜悦冲刷着她的理智,她迫不及待地需要有人和她分享这份愉悦。 许临霖是宋立业最亲的弟弟,也是她以后的小叔子,她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他们将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后是要一起生活的。 “我爸爸和宋氏家族的长辈们说好了,两个月后就订婚。”安雅一脸幸福的傻笑,她甚至抓起许临霖的手,炯炯有神地望着他:“知道么,我要和宋哥哥订婚了,我将会成为他唯一的妻子!这是我毕生的梦想,临霖、临霖,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许临霖顿时觉得面前的骨头汤索然无味,而且身体拔凉拔凉的。他抽掉自己的手腕,将身上的被子盖得严实一些。 他冷冷道:“订婚是什么东西?” 安雅被噎了一句,无从解释,便笑呵呵地道:“临霖,你记住,我要成为你的嫂子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去你妹的一家人。 不同于安雅的热情,许临霖翻身倒下,将被子盖过脑袋,把自己闷在里面喃喃道:“我困了,要睡觉。” 安雅仍在激动之中,也不在意许临霖没喝她的汤,还给她冷脸看,径自收拾了东西跑出门去。估计又是去大肆宣扬,自己要做宋氏的媳妇了。 许临霖从被窝露出头,脑子有几秒的空白。 他从未听宋立业说起过家族里的长辈,连靳叔都没有,现在突然冒出来,说什么替宋立业订了亲。他们到底有没有问过宋立业的意思,有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 不行,他现在就要见宋立业。 说干就干,许临霖翻身坐起,按了铃让符钊过来。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符钊的踪影。正疑惑着他兴许是有事走开了,许临霖掀开被子,自己扶着床板下床,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几乎是同时,符钊将门从外面打开。 许临霖轻轻纠了纠眉,问道:“怎么了?” 符钊避开他进到房间里才开口:“我也不是很清楚,靳叔让我给你收拾行李,现在就赶去机场。” 许临霖不解地揪住他:“宋立业呢?” “不知道。应该是要和你一起回国吧。”符钊甩掉他的钳制,动作迅速而条理清晰地整理着他的衣服,几分钟就收拾好了。 他把许临霖入院前穿的运动服塞给他,道:“自己换还是我帮你。” 许临霖微一挑眉,指向门口:“给我两分钟。” 许临霖赶到的时候,安雅也是火急火燎地到达机场。 他跟宋立业一照面,就想当面问他订婚的事情,可见到安雅正羞赧地站在他身后,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愣是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他晦暗难明地看了宋立业一阵,故意转开头看候机楼外面升降的飞机。 莱斯端了几杯饮料过来,其中就有许临霖最爱喝的甜橙汁。看来,这次连莱斯都要跟他们一起回国。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宋立业如此重视。 他朝身边的符钊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搞清楚事情的缘由。 宋立业的神情一直是冷冷的,对安雅的态度也是不咸不淡,似乎是有什么烦心事萦绕心头,连许临霖都没顾得上。当然,许临霖也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识趣的自己玩手指,不去招惹浑身散发着寒意的宋立业。 安雅依偎在宋立业的身边,担忧地看着他,贝齿在唇上轻刮了几下,才低声说道:“宋哥哥不要担心,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我来替你分忧。好歹,我现在都是你的人了。” 宋立业偏头看她一眼,没作声,也没推开她。 许临霖一直注意他们的动静,此时心里有点不好受。往常,宋立业遇到棘手的事情也不会对他置之不理的,还会抱抱他,或者逗逗自己,好纾解心里的烦闷。 而现在,自己就坐在他的身边,但倚着他的人却是安雅。 人人各怀心事地上了飞机,漫长的飞行途中都笼罩在低气压之中。 许临霖心情不好,觉得自己膝上的伤也更痛了些。 一下飞机,宋立业直接和来接机的马睿坐车离开了。临走前他还特别交待,让靳叔和莱斯亲自护送许临霖回宋宅。 许临霖被搀扶着走出通道,迎面就见到了熟人。 郁君然三步并作两步地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眼他的伤,马上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神情怪异地扶过许临霖,微笑说:“临霖,欢迎回来。” 许临霖对他的到来没表现出多大的欢愉,但表情还算和煦:“呵呵,郁哥哥好。” 身边的符钊暗暗看一眼郁君然,想来他就是许临霖之前提到过的郁家小少爷郁君然。 许临霖特意让郁君然和自己一辆车,并让符钊亲自驾驶。 朝后头瞅了眼紧跟着的莱斯和靳叔的车,许临霖整整被抓皱的衣袖,问道:“问清楚怎么回事了?” 符钊从后视镜看看不避讳的郁君然道:“好像是黑道上出了什么变故。” 郁君然接口说:“是叶云病危了。他是宋立业的义父,对宋立业恩重如山。宋立业急匆匆的赶回来也是不是没有道理的。其一是父子亲情,其二是因为叶云膝下无子,旁系里又人丁稀少,现在家业的继承成迷,极有可能引起道上帮派的好一番争夺。” 许临霖一听,心里惊涛翻涌。叶云竟然是宋立业的义父,这个刽子手,他怎么配! 难怪众叛亲离,无儿送终,报应,这绝对是他造孽的报应。 郁君然看着许临霖没有表情的脸,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便继续道:“我听说宋立业吸收了卡耶在欧洲的势力,卡耶在这边也是节节溃退,不成气候。所以说,身为义子的宋立业最有能力接手叶家,心怀不轨的帮派必定要从中作梗,在黑道上兴风作浪。” 从后视镜里看到许临霖若有所思的表情,又想到他之前为宋立业所做的,符钊心里顿时一阵火起,压低着声音怒道:“许临霖,你不会又想要……” “符钊!”许临霖毕竟还是顾忌郁君然的,他狠瞪了一眼符钊,然后瞥向窗外。 “临霖,”身旁的郁君然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掌,指尖在他手心上轻轻地磨砂着。“这件事你就不要参与了,很危险。搞不好那些人为达目的,又会用绑架勒索的下三滥手段,临霖,你得保护好自己。” 许临霖冷冷一笑:“绑架我?大概也轮不到我了,绑架宋立业的未婚妻,宋氏未来的女主人还比较凑效。” “未婚妻?”郁君然仔细回忆。“刚才跟在你后面的那个女人?” “她叫安雅,是罗兹家族的大小姐。”符钊好心地解释道。 郁君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要小心。虽然我相信你的身手和能力,但我不希望再出现上次在游轮上的情况。” “同一地方,我不会摔两次。” 郁君然在宋宅一直呆到宋立业回来才离开。 安雅也暂住在宋宅,一见宋立业回来,忙不迭地凑到他面前去,又是帮脱外套,又是斟水递茶,殷勤得不得了,还一脸满足地笑,好不刺眼。 许临霖在大厅里垒多米诺,撒气似的一推,碌碌的骨牌悉数倒下,歪歪斜斜的没有章法。 宋立业走过去,搂过许临霖,亲亲他的额头道:“我的临霖怎么了?” 许临霖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他,可怜兮兮地说:“哥哥一回来就走了,都不陪临霖玩。临霖一个人在家,难受。” 没好气的戳了戳许临霖鼓起的脸颊,宋立业揉乱他的发:“傻瓜,哥哥有事要忙,不能老陪你玩。这样,等哥哥这阵子忙完了,再带你去远一点的地方玩好不好?” 许临霖狐疑地看着他,权且先答应了再说。 这时,安雅拎着药箱过来,哄道:“临霖别粘着你哥哥了,是时候该换药了。” 许临霖嘟嘟嘴:“我要黑熊哥哥给我换。” 安雅顿时有些尴尬,她这个准女主人在许临霖的面前,还不如一个男保镖。 好一阵子没见的马睿走过来,小声在宋立业耳边说:“少爷,医院来电话,说叶老先生醒了,现在要不要马上过去一趟?” 许临霖离得近,将马睿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他突然高声问道:“哥哥要去医院吗?” “嗯,临霖乖,哥哥晚一点回来。” 许临霖死死扯住他的衣服下摆,歪着头说:“黑熊哥哥还说明天带我去医院,我不要他,我要哥哥带我去,现在就去!” 不远处的符钊听罢,不禁望天,他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宋立业奇怪地望了眼符钊,犹豫了几秒,点头应允。 安雅也附和说要跟着,不过宋立业没让,理由是不想让她奔波。安雅刚来中国,还要多适应这边的生活,加之舟车劳顿,早点休息倒时差才应该。 许临霖心里得意地一下,精神奕奕地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到了白家医院,远远便看到白悦插着口袋在门口候着。然后,白悦亲自领宋立业去楼上的VIP尊贵病房,而莱斯和符钊扶许临霖去骨科。 许临霖不甘心地回头看去,直把VIP 病房所在的楼层盯出朵花来。 草草检查了一遍,又被医生千叮万嘱一番,许临霖迫不及待地小跑出病房,撂下一句“我去找哥哥”,然后就火速逃离了莱斯的视线。 符钊紧跟在他身后,说道:“我去追堂少爷。”说着,也风风火火地跑了,留下莱斯跟医生说话。 符钊腿长步子大,几下追上了许临霖:“喂,你也太着急了吧。” 许临霖没应话,盯着电梯上升的数字默念,快一点,再快一点。 许临霖忍着伤,踱步到叶云所在的加护病房,隔着玻璃窗看到叶云正半卧在在床上和宋立业说话,马睿在身边陪同。 马睿先发现了他们,不过他只是朝许临霖身后的符钊点点头,并没有打扰宋立业和叶云的对话。这才让许临霖能多看几眼。 他没想到叶云已经憔悴成这样。他当年也是帮凶之一,相对比曹飞和左远超等人的意气风发,现在叶云显得相当不济。不但是指身体,连事业也比不上他们。他满头白发,脸上沟壑纵横,眼睛深陷,脸颊瘦削,明显不符年龄的苍老使许临霖心头掠过一丝恻隐。 许临霖握紧拳头,平整的指甲陷进肉里。 刘叔的话还犹言在耳,不可以软弱,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刘家没理由闷声遭人暗算谋害,这个仇不是不报,只是还未到时候。 许临霖移开眼,望向追赶过来的莱斯。 马睿也恰好从里面打开门,说是让许临霖进去。 一踏进去,病床上想起一把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好像是为了让许临霖听得清楚一点,极力地大声嘶喊:“是临霖吧,都长这么大了。你叶伯伯都没机会见你,真好,是个俊小伙。” 许临霖尽量露出个傻得可爱的笑,他移步到宋立业身后,看起来有点怕生。 叶云挂着点滴,插着仪器的手无力抬起,只是用眼神示意许临霖走近一点。 宋立业将许临霖推到他的身前。 叶云和蔼又慈祥地笑着,试图去握许临霖的手,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才作罢。他气若游丝地说:“临霖是个好孩子,小立业没白疼你。” 宋立业站起身,搂着许临霖的腰诱导他说:“临霖乖,喊爷爷。” 许临霖张了张嘴,还是有些闪躲。 叶云小幅度地摇摇头,并不介意地笑说:“我走了之后,小立业也没什么可以亲近的人了,临霖可要好好地爱你的哥哥。” 许临霖细细地咀嚼他这句话,没察觉出不妥来。 倒是宋立业有点激动地握上他粗糙的手,隐忍地说:“不,立业一定让您长命百岁的!” 叶云只是望向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宋立业回去的时候依然沉默,许临霖靠在他身边假寐,能够理解他亲人将要离世的悲伤。 当年刘叔在弥留之际,他也是忍着泪说着同样的话,但刘叔呵斥他,男子有泪不轻弹。他是刘家子孙,他不该有泪的,有的也应该是报仇和振兴刘家的决心。 他偷瞄了几眼宋立业,发现他难得在出神。 路边掠过的霓虹将车里的两个人影剪在一起,周围的喧闹更衬出他们的静谧。许临霖偷偷伸出手指,扣住对方的大手,指根的枪茧蹭许临霖滑嫩的皮肤上,有一点痒。 街道飘过来的食物的香味进到车里来,许临霖吸吸鼻子,没有说话。 “饿了么,临霖。”宋立业浅笑着问。 “嗯……有一点,嘻嘻。” 马睿在前面搭话:“我加快一点,靳叔大概都等急了吧。” 这样一说,好像几个人的肚子都馋了。许临霖咯咯咯的清朗笑声打破了沉默,像黑幕里的流星,划过孤独,打破了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