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将士
“混账!该死的,他们这是要做什么,朕还没死呢,居然就敢,就敢如此……”说道最后的时候,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些郡王的胆子这般大,这是串通了那些官员,就等着给他下绊子。 话说上一章的时候,群臣附议让君长宁作为特使去秦关,可谁都知道秦关哪里是那么好处理的,往年没有战乱的时候,都是年年都指望着朝廷送粮送钱支援的地方,更别说现在还发生了战乱,游牧民族向来都是尝到了甜头就不得了的,谁也保不准还有下一次。虽说皇帝派遣了一万军队过去,但君长宁科举出生,入朝才不到一个月,哪里会什么调兵遣将。 谁都知道这是又一次皇帝与郡王爷们的角斗,只是这一次三个郡王爷居然联合在了一起,当然不可能只是为了给一个新出炉的新科状元下绊子,他们要看到的是皇帝的态度,他是真的打算从三家里头挑人继承王位,还是打着旗号让他们自相残杀罢了。不到万不得已,这些郡王自然不会走起兵造反的主意,而皇帝无子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大大的机遇。 朝臣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皇帝自然也明白,这些郡王这是用君长宁作为筏子,就为了那几个小崽子。皇帝怒极反笑,虽然他对君长宁是有几分惜才,但其中也带着跟这些郡王较劲的意思,现在理所当然不可能为了他而乱了一直以来的布局,只可惜大好的人才,或许就要毁了。 皇帝的眼神变幻莫测,就是一旁的李公公也狠狠低着头不敢说话,谁也不乐意上去触霉头。皇帝砸掉了半个御书房,倒是冷静了下来,虽然君长宁是可惜了,但他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可能跟郡王爷们撕破脸皮,只能先咽下这口气。再说秦关虽然是个千难万难的地方,但君长宁真要是有大才的话,也该能解决这个难题才是。 各种繁杂的主意在脑袋里头转了一圈,这次最让他惊怒的不是那些郡王爷们的反应,而是那群朝臣。经此一事,皇帝越发察觉自己在朝臣心中的威信,看来他的脚步要更快一些,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拉拢人心。 这边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那边君长宁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用脚丫子想想也知道,除非他是皇帝的私生子,不然的话皇帝怎么可能为了他直接跟三位郡王爷干上。好吧,即使是私生子皇帝都不一定能为了他做出那般的事情。 要说读书或者内政,君长宁自问还是有几分本事,不说上辈子的经验,他这十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也不是填进肚子里去的,程越无虽然有些放荡不羁,但对他的教导确实是十分上心,后来还有顾庭兴几乎手把手的教导,现在直接让他去当一个县令也是手到擒来,但秦关不同,先不说那是一个州,那地理位置就十分让人头疼了。 但面对这样的情况,君长宁也是毫无办法,只等着皇帝最后的决定,他再一次感到无力,即使已经高中状元,也不代表他可以控制自己的人生。只可怜父母那边大概刚刚收到自己中状元的好消息,紧接着却是一个晴天霹雳。君长宁自觉对不起家里人,这次恐怕只能让他们担惊受怕一回了。 不过排除这些另外去想,去秦关也不尽然是坏事。秦关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远,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别说郡王,皇帝的手到了那边也短了几分。现在朝廷混乱一片,他入了皇帝的眼睛,自然就大大得罪了那几位,而他又不可能直接倒戈,去了秦关倒是能避开这边的事情。 再有一个,君长宁也是想到季弘可不是就在北方边疆,虽然并不是在秦关,但到了那边距离可要近很多,到时候或许还能找机会见上一面。他们两人私交甚笃,却多年未见只有书信,若是能相见倒也是一件好事。 君长宁将去秦关的好处坏处排解了一边,那边皇帝的命令却已经下来了,果然还是同意群臣的附议,将他派往秦关,只是让人意外的是,皇帝直接将他封为秦关知州,要知道知州可是从五品的官员,在下面几乎就是一手遮天的人物,这样一来君长宁可是一连升了三级,别看听起来并不夸张,但旁人那都是要熬上几十年才熬得出来这个资历。 对于皇帝的神来一笔,奇异的是满朝文武百官居然也没有反对,其实也是郡王爷们知道这是皇帝的报复,但这种报复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如果是个好地方的话,他们自然不能答应,但秦关,土地贫瘠没有兵权,以往游牧民族都不去的地方,皇帝乐意封君长宁一个知州就随他去,反正算起来这场博弈还是他们赢了。 于是一番博弈之下,君长宁虽然要被变相的发配边疆,却也得到了实在的好处,直接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成了从五品的知州,而且可见,如果几年之后皇帝能想起他来的话,肯定还有充分的好处。当然,这个美好前景的基本要求就是,皇帝能收拾了这些郡王爷们,不然的话,君长宁说不准就要在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待上一辈子。 大概皇帝是真的恼了,送君长宁出京城的时候给足了面子,郡王爷们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捣乱,反正给了君长宁面子,对他们来说毫无利害。就是带兵的指挥使他们也没有插手,倒是分外的顺利,让皇帝总算是出了一口气,才不至于直接气炸了。 这次带队的指挥使出生平民,原本只是东城兵马指挥司的副指挥,正七品的职位,倒是跟君长宁原本的一样,向来也是个被排挤的。这次皇帝直接把人提上了正六品,也是连生了两级,可见也是对那些投靠了郡王们的指挥使恨惨了。 君长宁并不知道那些,第一眼看见这位即将成为同僚的指挥使心中就有些嘀咕,不是别的,而是这位指挥使长相那叫一个凶恶,据说早年的时候也是边疆战场上锻炼过的人,脸上一道横贯左右脸的大疤痕就是勋章,往那儿一站就能止少儿哭。穿着一身铠甲看起来更是有几分凶煞之气,看起来并不太好打交道。 当然,这都只是表象,君长宁最擅长的是什么,那就是透过表象看实质。别看这尊大神长得凶悍,却有着一双跟齐家相似的,带着几分憨实的眼睛,只可惜他眉毛太过浓密,旁人一眼看去估计注意不到这点,尤其是那身气质直接将这份憨实掩盖住了。 看透了这一点,君长宁倒是露出一个带着十二分善意的笑容,坐在马上微微一拱手说道:“在下骑术不精,赶路的时候还请指挥使大人多多见谅。” 君长宁这话倒不是谦虚,还是实打实的,在宁邑的时候,他虽然也习得骑术,但毕竟只是做偶尔的消遣,就是进京赶考的时候也是坐马车,平时骑马的机会实在不多。 指挥使这会儿倒是微微有些惊讶,毕竟这些科举出生的文人,向来都是有些看不起自己个儿这些武人的,而他也知道,自己的容貌粗俗,更是这些文人厌恶的对象,以往军中也是有几个军事模样的文人存在,对他向来都是不屑一顾,这会儿看着君长宁言笑晏晏的模样,倒是有些受宠若惊起来,开口便道:“知州大人不用多里,我叫张大虎,以后叫我大虎就成了。” 说起来一个是正六品,一个是从五品,君长宁确实是比他官高了一级,但要知道去了秦关,到时候君长宁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要想站稳脚跟,最后依靠的就是张大虎手下的兵蛋子,也幸好这个张大虎看起来凶恶了一些,但为人处世似乎较为和善。 当然,那只是君长宁的感慨罢了,在旁边齐家的眼中,这个叫做张大虎的指挥使不但长得凶恶,对着自家少爷说话的时候也是恶声恶气的,那声音大的能震破人的耳朵。当然齐家也是误会了张大虎,这位天生就是大嗓门,这会儿在被人眼中的恶声恶气,其实已经是他收敛了一些的结果了。 君长宁却不在意,他倒是能察觉到张大虎略带着几分不安的和善,便露出最亲和的笑容说道:“那我便不客气了,叫你一声大虎,大虎哥也不必叫我大人,在下君长宁,还未有字号,所以直接称呼我名字就好了。” 君长宁的一番话说得漂亮,笑得更是春花灿烂,可怜张大虎因为长得丑,就是家里头老娘也不敢跟他和声和气的讲话,讲了好几个的媳妇,人家虽然看重他的官职,但一见人都不肯了,说是生怕自家闺女嫁过去活不过新婚之夜,气得张大虎发誓就要找一个胆子大的老婆。这会儿瞧着君长宁热乎乎的笑容,顿时觉得脸上一烫,幸好他黑脸皮看不出来,只是闷闷说道:“这不合规矩。” 君长宁暗暗觉得好笑,瞧着他耳朵微微一动的模样,倒是跟齐家有几分相似,当然齐家虽然身材魁梧,长相却是端正白净的,看起来憨实的感觉更浓一些。想到这里便更是带了几分善意:“哪里不合规矩,如果是在人前,自然是要以官职相称,但私下相处的时候何必这般死板。” 其实张大虎看年纪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当然实际上也已经二十有五,君长宁称呼他一声哥哥倒是不吃亏。再说能跟指挥使打好关系,那可是自己以后在秦关的保障,君长宁自然是不遗余力的,齐家虽然不知道自家小少爷为何要讨好这个家伙,但他向来不敢多嘴,只是闷不吭声的在后头守着,生怕小少爷受了委屈。 张大虎这般看似凶恶实则憨实的人物,哪里挡得住君长宁的一番糖衣炮弹,不得不说君长宁的皮相还是带来巨大的好处,如果是个尖嘴猴腮的人物跟你攀亲戚,第一个念头就是谄媚的专营货色,但人长得好看了,一些举动做起来就带着几分理所当然,让人忍不住想要接受。 果然一番话下来,张大虎心中对君长宁已经改观。他自己是个武人,但对文人向来倒是有些尊敬,虽然有些看不起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但也知道有时候人家一句话,能让军队少死许多人。这会儿见君长宁不但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尊敬,又实在是个风度翩翩的小少年,心里头自然乐意亲近。 再有一个也是张大虎的小心思,在家的时候他娘没少唠叨要是他能长成新科状元的模样,那别说当了指挥使,就是个小兵也有人姑娘愿意送上门来,张大虎想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跟新科状元待得久了,总能粘上几分不是。 当然,君长宁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他远远的就看见原本秦关的同知赵明德,怎么看觉得那张带着几分异域风采的脸有些眼熟,要说这个同知也是个倒霉角色,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游牧族的血统,据说出身有几分不堪,在当地很有名望才能当上了同知,这次秦关出了大事,连知州都在战乱中死去,他能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可见一番忠心。 这次一起过去的不仅仅是一万名的军人,还有一批朝廷赈灾用的粮草药材,这些大概才是赵明德愿意远远赶来的原因之一,这些东西可以救秦关老百姓的性命。君长宁再一次看了一眼赵明德,比起看似凶悍的张大虎,这位样貌深邃的同知眼神更加的冷厉。 蓦地,君长宁似乎找到了一张相似的脸孔,再仔细一看,那赵明德可不就是自己在半路上救起来的那个外乡人,再低头去看他骑着的马屁,次奥,居然还是他爹君老爷精心选择的那一匹,齐家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脸色更加不善起来,真觉得他家小少爷那是前有虎后有狼。 第52章:决绝 话说君长宁这边想着是不是要把那件事戳穿,但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好,如果这位赵明德大人是个心胸开阔的还好,说不得惦记着他的一份救命之恩,但如果是个小肚鸡肠的,谁知道会不会反过来觉得丢了面子,心里头记恨。 此次前往秦关,君长宁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他虽然也看过一些风土人情的小志,但到底只是纸上谈兵,再说人家书上也大部分乐意讲一些江南美景,谁无聊到那穷苦潦倒的边疆去。所以到时候少不得依靠本地人出生的赵明德。 估计皇帝也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并没有用失职之罪将赵明德下了大牢。但他一个外来着,还是年轻的嘴上无毛的小子,谁知道赵明德心中服气不服气。再想远一些,他一个同知没事,倒是知州直接殉职了,里头有没有猫腻也不知道。不是君长宁以己度人,而是将一切都要考虑清楚。 所以眼下看来,不管赵明德是不是个心怀叵测的,首先还是要交好,不然除非他直接把人宰了,不然到了地方人家一个地头蛇想要给他下绊子那机会可多得是。再有一个,张大虎现在看起来对他似乎挺有好感,但好感可不能当饭吃,真的出事的时候谁知道会如何,张大虎难道一定就会站在他这边。 君长宁一番心思倒是也有必要,毕竟张大虎如果真是个憨实的老实人,真不能坐到指挥使的位置。虽然一开始他是用性命拼出来的军功,但后来坐得稳稳当当也是事实,就是前后左右给他下绊子,愣是没有抓住他什么把柄。这其中一来是张大虎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爱好,第二点也正是因为他虽然老实,却是个谨慎的性子。 却不料君长宁这边还没有打算过去套近乎,那边赵明德却带着几分笑意走了过来,首先就是深深的一鞠躬,君长宁连忙伸手要扶住,这位赵大人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扎扎实实的行了礼:“大人不必为难,属下这一礼却是为了当日的救命之恩,如果没有大人的好心救助,恐怕来不及赶到京城报告秦关之事,属下便要客死异乡了。” 君长宁心中微微一动,再看那赵明德的眼神,倒是坦坦荡荡,看起来貌似谦谦君子,君长宁微微一笑,扶起那人说道:“赵大人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不知那时候赵大人身负重任,若是知晓的话,少不得害得送上一程。” 赵明德听见这话却哈哈大笑起来,再看君长宁的时候就带着几分兴味,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当初的救命小恩人,会是新科状元郎,更是因缘巧合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不过瞧着这个少年郎倒是没有那些书生意气,更加愿意放下身段跟那位指挥使交好,虽然年纪是太年轻了一些,也不知道对秦关的老百姓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此时对君大人是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却是雪中送炭。”赵明德又指了指身下的马屁,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当时我却是过分了,后来到了京城便病了大半个月,再想去找恩人的时候倒是不得法,谁知道倒是机缘巧合,在这里遇到了大人。” 君长宁微微带着几分笑意,心中也明白他这话肯定带着几分水分,如果真的有心找自己的话,怎么可能一直找不到。但这个人说话的时候倒是落落大方,就像是原本就该是这样的样子,君长宁心中有几分忌惮,这样的人要是朋友自然好,要是敌人的话可是大麻烦,嘴上却只是笑道:“我瞧着这骏马在大人身边倒是更加精神,可见确实是宝剑配英雄。不如就送予大人,也算是一桩美谈。” 君长宁却不知道,赵明德的话倒是真的,当初他踏进京城就找门路面圣,其中遇到的困难不足为外人道,等终于做完了这些事情立刻就大病了一场。偏偏他一来没钱,二来也没权没势的,哪个愿意帮他做事情,一来二去就把事情耽搁了。等他终于康复的时候,科举也已经尘埃落定,君长宁骑马游街的事情自然也就没赶上。 赵明德倒是不知道君长宁已经将他看错了几分,心中还想着这个小少爷看起来娇娇嫩嫩的,为人处世倒是有几分老练,至少知道笼络人心,他心中还记得之前的恩德,想着到时候自己少不了相帮,也期盼这个君长宁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给秦关的老百姓有几分生机。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的,旁边的张大虎听不太懂他们的官司,但也知道这两位没有闹起来,这对大家自然都有好处。虽然出发之前皇帝的意思,那就是全部听君长宁的,但状元郎毕竟年纪小,谁知道会不会想不通抽风,到时候他也得拦着不是。 现在这两位关系好,至少不会到了那边闹分裂不是,他们三个人其实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秦关不好的话,谁都别想得了好处去。赵明德还好,他老家就在秦关,在那边待上一辈子也无所谓,但君长宁肯定不行,真要是那样的话君家可不得哭死。再有一个张大虎,他还想着回来娶媳妇照顾老娘呢。 君长宁左思右想平衡相互的关系,一路上事事亲力亲为,跟一群士兵倒是慢慢拉拢了关系,让他们见识到这位有文化的状元郎似乎也挺好亲近,最重要的是这位从来不会看不起他们,对军中的事情也不会贸贸然发表意见。而齐家这时候倒是发挥了作用,这位比他家少爷更加容易融入这个大环境,很快就跟下面的人打成一团。 君长宁到底是上面的官员,不得不有些忌讳,如果真的对待他们跟朋友一般无二的话,反倒是会被看低。齐家的出现倒是让他松了口气,既让他跟军队的关系紧密了一些,又不会过于亲密反倒是碍手碍脚,从而让他以后施展不开。 这边君长宁一切顺利,那头君家却差点没闹了一个底朝天。原来收到自家小少爷如今是个状元郎消息的时候,那君家的上上下下那叫一个高兴,君老爷愣是没有守住办了几天的流流水宴,全宁邑的人都知道了君家小玉郎如今更加出息了,上门提亲的人能把门槛都踏断了。 张氏心中得意,生活里头更是没有半点不满意了,虽然还是觉得那顾家的丫头有些配不上自家的十郎,但到底君长宁走之前给她透了气,就是君老爷也说为人断然不能背信弃义的,所以还是将那分不满压了下去,只等着过些日子就去下聘。 不说君老爷张氏,就是那九个已经出嫁的姑娘都觉得面上有光,君家就是再富贵毕竟也是商户,平日里出去交际的时候,那些个官太太管小姐什么的,总是对她们有几分不屑。这会儿君长宁却是给他大大的争了气,她们现在可是状元郎的姐姐了,还有谁敢看不起,还有谁敢谁君家是暴发户没学问。 谁知道顺堂的日子没过几天,君长宁的第二封信就如同晴天霹雳,直接把君家给炸了。原本满脸笑容的君老爷张氏看了信齐齐喘不过气来,张氏直接撅了过去,如果不是齐嬷嬷机灵,可得摔一个跟头,齐嬷嬷心中暗道不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肯定跟小少爷有关。 张氏一个不好,君老爷倒是没办法只能硬撑着,等请来大夫一看只说是受惊过度,肝火旺之类的话,张氏悠悠醒了过来,想到之前看到的内容顿时悲从中来,大声哭道:“我可怜的十郎,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谁家状元郎不是进翰林院,怎么偏偏让他去了秦关,这一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君老爷虽然也心中悲痛,但好歹还有一些理智,一把捂住张氏的嘴,让齐嬷嬷将人都赶了出去,才叹了口气说道:“快别说这话,圣上的命令,难道十郎还能抗旨不成,就是抱怨也是不能,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们对圣上心怀怨恨,反倒是给十郎惹祸。” 君老爷知道张氏平生最疼爱最重视的就是儿子,一听这话果然停止了哀嚎,只是一双眼睛带着说不出的悲意,秦关是什么地方,就是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妇人也是知道的,十郎去了那边一来一回都得大半年,其中更是要吃足了苦头,想到自己娇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现在的处境,张氏真是恨不得自己也跟了去。 君老爷早些年走南闯北的,倒是知道不少事情,对这件事的看法虽然跟张氏大同小异,却比她多了几分踏实:“你先放下心来,十郎是皇帝派去的知州,还有一万名的官兵在,秦关虽然贫苦,难道还能委屈了他。” 话虽如此,君老爷心中也是担心的,儿子小时候身体差得很,几乎是养不大的,后来虽然身体渐渐调养的好了,但毕竟底子虚,这些年都是精心调养着。现在倒是好,去了秦关这地方别说是药材什么的,就是吃的都跟不上,儿子少不得要吃一些苦头。君老爷咬了咬牙却说道:“早些年我有往秦关那边走过商,等过些天收拾一番,我再去走一次,也能看看十郎好不好。” 张氏听了这话更是大惊,连忙拉住他说道:“你以为自己还是小伙子吗,哪里能吃得了当年的苦,你也不是说十郎如今好好的,有官兵保护着他,但你不同,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若你因为十郎出了事情,等将来他回来可不得自责,快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君老爷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体恐怕是走不了远路,两人商量了一番,只准备派了家里头可靠的管家去走一趟,一来是可以走边疆的皮革生意,二来自然是为了家里头的宝贝儿子。等两人商量定了,张氏又露出几分苦涩来:“十郎信中只说不知归期,怕耽误了顾家的闺女,让她自行婚假,我家十郎这般好,她就是等几年也是应该的。” 张氏这话却是犯了执拗,君老爷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他们家愿意顾家也不能够让女儿等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吧。再说两家压根就没有定亲呢,不过是口头上的约定罢了。他倒是觉得十郎说的有道理,又劝了张氏一回。 张氏到底是通透的太太,等回过神来就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虽然心中还有些别扭,到底是拿着东西去了顾家。顾家那边却还没有接到消息,见她脸色不对心中暗道莫非看错了人,君长宁在京城另有了苗头。 等张氏将当初的信物拿出来,两个顾氏夫人都是面色大变,大顾氏一拍桌子就要发怒,却见张氏倒是先哭开了,等听明白了事情,心中也是一声咯噔,她对君长宁向来也是看好,即使不做女婿也是丈夫的学生不是,谁知道现在却被派往秦关。 张氏在顾家又是哭了一场,再看顾氏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不能让女儿等着十郎回来的,心中又有些怨恨,她家十郎当初高中状元的时候,可也从未想过退婚,现在倒好,不过是去秦关几年,顾家就不想让闺女等着了。又一想十郎这一去不知道多少年,顾家倒是情有可原,但心中到底是有些不忿,如果不是十郎来信提了,自家老爷又是坚持,张氏自己肯定是不会先主动来说的。 顾氏心中叹了口气,看张氏的表情便知道她肯定不是自愿来退信物的,少不得是十郎的主意,心中对那无缘分的女婿更是多了几分好感。但君长宁这一去到底不知道多少年,若是一两年自家闺女自然是能等得,但若是七八年的话,玉荷还不成了老姑娘,以后十郎就算是回来了,玉荷那都等成昨日黄花了。 再说顾氏的心中,男人哪有不贪鲜的,就是自家老爷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君长宁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现在好歹也是个知州,在秦关也是一手遮天的大官了,难道还能一直守身如玉不成。在那边又没有长辈管着,到回来的说不定已经有了庶子庶女了,那自家闺女嫁过去可就是现成的娘了。 顾氏心中考虑再多,却不知道顾玉荷一心倾慕君长宁,之前又知道两家暗地里已经订了亲,甚至上次知道君长宁高中状元的时候,张氏可是满脸笑容说过,只等挑一个好日子就过来下定。她心中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君长宁未过门的媳妇儿,这次见张氏上门,心中便知道肯定是长宁有事,便偷偷藏在了后头偷听。顾氏知道女儿的心思,对她这样的行为倒是没有阻止。 如果君长宁是背信弃义,被京城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睛,另找了一个高门高户的媳妇,顾玉荷固然会伤心欲绝,但最后肯定也就妥协了,毕竟她还能让君长宁回头不成。但这会儿听见了事情始末,知道那人并不是嫌弃自己,只因为被派往秦关怕耽误了自己才有退亲一事,心中顿时又甜又涩。 顾玉荷听着自家母亲有答应的意思,再也忍不住从后头走了出来,两眼含泪跪倒下来,只朝着顾氏和张氏磕了头,开口说道:“母亲,君夫人,玉荷虽然不是读书人,却也知道信义二字,父亲已经为我跟十郎定下了亲事,那我这辈子生就是君家的人,死也是君家的鬼,绝不会因为十郎的一时困境而退亲另嫁,还请母亲答应。” 顾玉荷一番话下来,差点没让顾氏也厥过去,她也知道玉荷对那君长宁一直心生爱慕,原本两人有婚约自然是好的,但现在却成了大麻烦。一看张氏有意动的脸色,连忙上前一步将顾玉荷拉在怀中说道:“傻姑娘,你君家大哥也是怕耽误了你的花期,才好心好意让人退亲,你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片好心。再则夫妻之间也得讲究一个缘分。” 顾玉荷哪里听得进去,只咬紧牙关认死理,最后直接说道,顾氏要是想让她二嫁的话,她宁愿自己绞了头发去当姑子,也绝对不肯对不起君家。一番话下来,顾氏毫无办法,只恨自己让这傻丫头听了这段话去,不然的话她肯定能找到借口让她答应下来。现在倒好,这张氏也不再说退亲的话,直接搂着顾玉荷大哭,倒像是她们才是母女俩。 有顾玉荷的决绝在,张氏原本心中就有几分不愿,最后这亲事自然就没有退成。却说故事拿自己的女儿没办法,自从发生了这件事,顾玉荷只把自己锁在房中,似乎君长宁一辈子不回来,她也是要守住活寡的样子。 顾氏无法,苦口婆心的话劝了一大篓子,顾玉荷只听不松口,要是来硬的,她直接就拿了剪子绞头发,弄得顾氏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只好去找了顾庭兴,将这件事情一说,谁知道顾庭兴听了女儿的志愿不但不心疼,反倒是赞扬了一番,只说女儿要是不愿意的话不要去逼迫,竟像是要让她一直等下去。 第53章:秦关苍茫 在路上的君长宁并不知道远在宁邑的地方,有一位姑娘愿意为了他守候多年,而之后更是因为一连串的因缘巧合,让他并没有接到家中传来的消息,从而只以为那边的亲事已经退了。那个曾经被他当做未婚妻对待的小姑娘,也该早早的找到别的如意郎君。 说实在的,君长宁对于顾玉荷,到底是兄妹情谊更多一些,君长宁原本就不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两人算得上青梅竹马,又有顾庭兴的情分在,如果真的成亲的话,君长宁固然会对她好,日久生情也是有可能的,但这次的意外却将这份可能硬生生的打乱了。 君长宁之前送了信回去,就是担心自己一去多年,虽然他私下也觉得这个时代的小姑娘成亲生子太早,反倒是对身体不利,但以时下的婚姻观来看,他现在十八岁,顾玉荷已经十六,正是适婚年龄,他这一去至少也要三年后回来,三年后顾玉荷却已经十九岁有些偏大了,顾家肯定不愿意让她等那么久,再说他自己也是没有自信三年就可以回来的。 很多年后君长宁时不时想着,若是自己那时候知道顾玉荷为了他立志等待的消息,会不会迈不出那驳伦的脚步,毕竟在他的心中,这个傻姑娘肯定能占据一席之地。只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现在的君长宁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以至于之后才会心安理得的跨出一辈子不能回头的那一步。 随军出行并不是多么轻松的事情,君长宁为了不耽搁军队的行程,几乎都是骑马赶路,他原本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没几天的功夫大腿内侧都火辣辣的一片,幸好来之前的时候老掌柜考虑周到,给他准备了不少的药物,大半个月下来,居然也能慢慢适应下来,反倒是觉得身体更好了一些。 这也是君长宁常年习武身体原本就康健的缘故,若是一般的书生,这样一段路下来飞得直接倒下不可。不过这也算是错打错着,倒是让一群士兵心中佩服,偶尔君长宁也会跟张大虎、赵明德比划比划,只可惜这两位都是武艺高强之辈,君长宁在他们手下走不了几招,这两位大概是怕伤了他的面子,偶尔都是让着,让比试好看一些。 比起主子君长宁,齐家倒是如鱼得水一般,他原本也是学了多年武艺的,但多数只是纸上谈兵,跟着君长宁压根没有用武之地,这会儿跟一群士兵比划倒是多了许多实践经验。渐渐的就是对上张大虎居然也能过上几招,倒是让张大虎爱才心切,恨不得将人讨过去。 君长宁倒是有心放齐家过去,毕竟跟着自己的话,一辈子都是个下人,他跟齐家的情分不一般,甚至是比几个姐姐都要亲近的,自然不乐意让他荒废了。现在有正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也希望齐家能抓住。只可惜齐家却是个认死理的,只说少爷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他要是再不在的话哪里能成。 君长宁佛口婆心,齐家愣是不答应,最后只好达成了协议,平时齐家照旧是去军队里头历练,早晚的时候就过来君长宁身边,虽然君长宁觉得自己压根不需要人服侍,但要是这一点都不让齐家做的话,这位直接能堵在门口不挪动。 这样紧赶慢赶,到秦关也已经是三个月之后,尤其是后半程路不同于京城附近的繁华官道,不仅仅有崎岖山路,有些地方甚至连马屁都骑不过去,他们一群人还带着粮草,自然更加困难。偏偏赵明德心中着急赶路,要知道秦关老百姓连今年的种子都拿不出来,就靠着朝廷的这些东西。 几年的春种已经赶不上,只能趁着天气还暖和的时候赶一赶晚场,如果他们回去的晚了,到时候都到了冬天,秦关的冬天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那还种个屁呀。赵明德将心里头的话一说,君长宁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带着的粮食虽然不少,但绝对也不多,想来也知道皇帝不可能花费大力气去整治一个没啥大用处的地方,这些东西不过是明面上好看罢了。 君长宁却不知道,就是这么些东西还是因为他这个新科状元被排挤到了秦关,皇帝怜惜人才才给的,不然的话秦关这样的地方几乎是三不管的地带,皇帝派兵马过来绝对不是为了拯救劳苦老百姓的。 一路下来,君长宁倒是对赵明德刮目相看,不说他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思,至少对秦关的老百姓却是一腔真情。一路上凡是建议的都是为着那边当地的老百姓着想,而张大虎虽然有些小心谨慎,却也绝对不是那种只顾着自己捞好处的,为人处世带着几分秉直,却也是个有胸怀的。 一开始的时候,三人都各自带着戒备和防范看着另外两人,一路的相处下来倒是关系融洽了许多,至少君长宁跟这两位都已经能称兄道弟了。这当然给他带来许多的好处。这时候队伍也慢慢进入了秦关州界,眼看着土地却一点点变得贫瘠起来,看得出来许多土地都是被开垦了种着粮食的,但那奄奄一息的小苗子实在不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大概是注意到这两位的眼光,赵明德叹了口气,给他们解释起来:“想来两位大人也是知道,秦关向来土地贫瘠,又是个缺水少雨的地方,所以一直以来种植粮食都十分不容易,别说南方的稻谷,就是麦子都不一定能成活,故而即使农民十分辛勤,最后的收获也总是让人心酸。” 君长宁深深吸了口气,秦关的空气也确实比京城那边干燥许多,虽然宁邑也并不是多么湿润的地方,但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起来。一路下来风吹日晒的,君长宁就是一直晒不黑的皮肤,这会儿居然也变成了浅浅的麦色,倒是比一身白皙的肌肤更有男人味了一些,君长宁对此十分满意,齐家却只觉得自家小少爷吃苦了。 张大虎虽然也是寒门出生,但他家就在京城附近,自然不会有这般的情境,不过他之前来过北疆,倒是比君长宁更能适应一些,想到朝廷虽然会送军队的粮草过来,不过一万人的粮草,送到这里能有五千人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秦关贫瘠的话对他们来说又是大大的麻烦。 赵明德看了两人的反应,心中也是暗暗叹了口气,他生长在秦关,自然知道这里的百姓疾苦,有些东西却不是这两个来自京城的人能明白的。之前看君长宁就是一副富贵人家出生的样子,现在倒是放了心,至少没有那些小少爷不知人间疾苦的脾性:“这里还算是好的,越是往关外的地方越是贫瘠,有些地方甚至是寸草不生,秦关的地方并不算小,但百姓却只不足京城的十分之一。” 君长宁心中叹了口气,看了看那土地也是觉得糟心,说实在的,一个地方的百姓如果连吃饭都吃不饱,那谈论其他的政策那都是白话,吃饱了有力气了,才可能会有更高层次的追求,苦行僧什么的,释迦摩尼还是富贵出生呢! 就像是要应证赵明德的话,一行人越是往秦关州走,果然越是苍凉,秦关州府位处于靠近关卡的地方,因为那边有一个大大的水源,倒是比周围情况好了许多,正因为如此,这次的战乱第一个遭罪的也就是州府。 一路上走来的士兵也带着几分疲倦,一直生活在北方的士兵还好一些,一些来自南方的士兵都已经开始倒下,需要人搀扶着走路。君长宁心中暗叫不妙,到了地界之后更是头疼,明明也算是一个州府的地方,居然到处也不过是矮小的土房子,偶尔有几家好的也不过是有几个瓦片罢了,就是那个州府所在,居然也不过是砖瓦砌成的破房子,别说跟京城比,就是跟北方一些边疆比也是过于穷困了。 君长宁叹了口气,看了看身后的士兵,对他们的安置也是一片头疼,毕竟秦关原本并没有这么多的兵力,现在一下子多了一万名的士兵,住哪里吃什么都是一场麻烦。等进了州府,君长宁一瞧这地方虽然并不是多么的富丽堂皇,但胜在地方够大,也对,秦关什么都缺,但绝对不缺地方,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将州府分成了两半,大的那个就给军队临时的安置用。 张大虎倒是没料到君长宁居然让他们也住进府衙,毕竟士兵听着好听,其实地位并不高,只想到一路上君长宁的品行,倒也觉得合理,心中更多了几分感激。因为他们几个还有马骑,一些士兵都只能走路过来,一路上已经累惨了,张大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们去休息,一些生病了的就只能暂时熬着,秦关缺大夫。 君长宁也是满身疲倦,但却还撑着身体跟着赵明德接见了当地的几个吏目,秦关当初的判官据说也跟着知州殉职了,留下几个从九品的吏目暂时管着事情,这几个都是当地人,眼神精明带着几分机灵,看起来并不好对付,瞧见君长宁年纪轻轻已经是知州,几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表面看来倒是也恭敬。 君长宁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只要赵明德站在他这边,有张大虎作为靠山,这几人难道还能翻出天去。想了想便说道:“其他的事情都不忙,只是京城到秦关路途遥远,看着时节已经不早,恐怕错过了最后的播种时间,你们几个想来对秦关十分熟悉,今日就劳烦辛苦一番,将秦关百姓的户籍整理出来,分成年男子两亩地种子,成年女子一亩地,未成年孩童半亩地,每家每户分发下去。” 分发种子其实是简单实在的事情,但就怕人在其中捣鬼,到时候君长宁的一番好意只会付诸东流,喂肥了这些老鼠又招来百姓的怨念,所以他看了一眼赵明德,对这个人的品行他还是十分相信的,便说道:“本官初来乍到,对秦关并不十分熟悉,还要麻烦赵大人盯一下这个事情,粮食是百姓大事,若是有人故弄玄虚,不管是谁只管来告诉本官,那一万将士也不是摆设。” 赵明德心中微微一动,再看君长宁哪还有路上那股亲切的样子,横眉冷目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冷厉,更别说浑身的官威了,心中暗暗赞叹,这倒是可以镇一镇这些地头蛇。赵明德自己是当地人,但当地人也是分门别类的,他一心为了百姓,自然也有那些尸餐素位,假公济私的。 君长宁将事情吩咐了一遍也就不再多说,他毕竟初来乍到,对这边的事务也并不熟悉,先把第一等的大事情解决了再说。这边有赵明德看着要还是出了大事的话,那他自己去了也是一样,在这群人的心中,自己的地位估计还不如赵明德呢。 一圈儿的忙下来,君长宁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眼睛下面已经是一团的青黑,但就是这般也露出与当地人不同的精致美貌来,其中两个吏目倒是看了一呆,被赵明德瞪了一眼才回过神来走出去。齐家见状心疼的不行,上来给他揉了揉穴位才道:“少爷,事情总是办不完的,你先休息休息恢复了精神才是正事,不然的话要是病倒了,那才叫糟糕。” 齐家不会说话,这话却是实在,君长宁也不再硬撑着打理,回到后头不过是简单的洗了一番就倒头大睡,他原本还被家里头养出了几分洁癖,这会儿倒是全然不顾了。齐家比他身体好上许多,这会儿倒是并不觉得有多么辛苦,瞧着小少爷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伸手给他改好了被子,这才转身去收拾屋子了。 睡过去的君长宁却不知道,他那张小白脸虽然变成了小麦色,外头那些人却还是因此而小瞧了他,一个来自京城的不知人间苦难的小少爷,又有什么好忌惮的,虽然有赵明德看着,但下头一群人就可着劲要给这位新上任的知州一个下马威看看呢。 第54章:杀鸡儆猴 君长宁睡得并不安稳,州衙虽然并不破败,但经过战火的洗礼一直并未修缮,离破败估计也就是一个字的距离。虽然齐家已经将他们带来的东西收拾出来,但君长宁这次出门所带的是随身物品还真的不多,幸好一床枕被还是有的,不然的话,连睡觉都成问题。上一任知州不知道是不是穷到了极点,死的也不光彩,家里人离开的时候连桌椅板凳都带走了。 也幸好君长宁还是个年轻人,睡了一觉精神便恢复了大半,只是早晨一醒来便又接到一个坏小子。齐家脸色很难看的拦在门口,旁边是脸色同样难看的张大虎,君长宁因为刚刚起床还未梳洗,披散着头发的样子更有几分细致,看得两人都是微微一愣,齐家回过神来进门手脚利落带给他扎好了发髻。 君长宁感叹了一声这要是让他自己来的话,说不准还真的扎不好,齐家果然是个十项全能的,家里头张氏齐嬷嬷还都嫌弃这小子笨手笨脚,可见古代人上岗的素质要求不是一般的高。 也来不及洗脸,君长宁看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张大虎,皱眉问道:“这么一大早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好好整顿队伍才是吗?” 张大虎却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有一批步兵看起来不大好了。” 君长宁微微一怔,这次皇帝给他们派过来的部队自然不可能是朝廷的精锐部队,不过是这些年来零零落落凑起来的,其中素质层次不齐,甚至有些从未上过战场,一般也都是穷人家出生。这样的人好处自然有,那就是听话,没啥背景也不敢跟上面的人对着干,即使现在掌控他们的是同样没啥背景的张大虎。 但在听话的同时,显而易见的坏处也随之而来,军队的战斗力量先不说,就是里面每个人的身体素质都不说比一般人好,一路下来病倒的不在少数,其实一万人能走到现在,还多亏了君长宁外加张大虎这两个主子都是体恤下属的。 在路上的时候还有一股精神气撑着,等到了地方不少人就倒下了,昨天夜里倒是越发不好的,居然有百十人直接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另有将近千人看着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闹了个没完。 其他人虽然看着没啥毛病,但精神也都不好,张大虎哪里敢在这个时候下死命操练,别到时候直接把人都操死了。昨天接到这个消息也是急吼吼的让人去请大夫,谁知道出去一问才惊呆了,整一个秦关之前也就两三个大夫,这时候不知踪影,也不知道死了还是失踪了。 秦关的贫寒再一次以它的方式展示在他们面前,君长宁皱了皱眉头,他埋头苦读的时候为了不至于厌倦,倒是看过几本医书,但却是连入门都算不上,现在来找他又有什么办法。只好问道:“有请赵明德去问问吗?” 张大虎又是叹了口气,直言说道:“赵明德现在忙着发放种子的事情,哪有时间顾着这些,再说就是找到那些大夫也不一定管用,据说平时连个头疼脑热都不一定能治好。” 张大虎还有一个担心,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怕渐渐的从水土不服就变成了时疫,那可就真是一件大事了。 君长宁接过齐家的帕子洗了把脸,总算是清醒了一些,想了想那些人的身体至少之前都是好的,现在病倒大部分还是一路上累到了的缘故,便开口说道:“我随你去看看,找找有何办法。” 齐家欲言又止,但也知道这时候没有他插嘴的份儿,心中对张大虎更为不满,自家小少爷早上醒来连口热汤都没有喝过,就要出门奔波,再说少爷又不是大夫,请他过去能有什么用。 到了地方一看,大部分士兵的状况还真的不好,有几个严重的体温忽冷忽热的,又因为大部分人上吐下泻的缘故,院子里头一片难闻的味道。君长宁一看,心中也是无奈,虽然这州衙地方是非常大,容纳一万人也可以,但人家造房子总不可能造成宿舍的模样,被他分出来的这部分州衙大部分倒是庭院的模样,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昨日到的时间已经不早,张大虎便吩咐下去有职位的,生病的士兵住在屋子里头,其他的就现在院子里头歇了一晚上,没料到秦关白天的时候还算暖和,到了晚上却冷得厉害,这样一来又有许多人感染了风寒。其中更有一些喝了院子池塘里头的水,这才会上吐下泻的。 君长宁便吩咐先将健康的士兵和染病的士兵分开来,凡是喝水一定要煮开之后,更是从里头专门挑了一百人出来当做火头军,他们带来的粮草还算充足,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就为难了这些士兵。每个人每天必须要喝一碗姜汤驱寒,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别的办法,就用布匹绕着树干,拦隔一块块的小屋子来,总算是能挡住一些寒意。 君长宁还记得书中曾经记载过,菽乳可以解缓水土不服,菽乳其实就是豆腐,有益气宽中,生津润燥,清热解毒的作用,最重要的是这东西便宜。张大虎一听便让人出去买豆腐,谁知道走了一圈回来,那士兵只苦着脸说道,秦关压根就没有豆腐这精贵的东西,或许以前还有,现在家家肚子都吃不饱,谁家耐烦弄这个。 君长宁只好和让人请了会做豆腐的过来,给了他原料和工钱,当天就把豆腐做了出来,让人做成豆腐汤分给士兵们吃,他心中也没有底这种东西有没有用,幸好一连串的动作还是有了效果,大部分的士兵都渐渐好了起来,大概是他们也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放弃,上头的大人愿意给他们喝药吃汤的。 这番动作下来,大部分士兵渐渐恢复过来,张大虎总算是松了口气,对君长宁更是信服,暗道读书人就是有办法,殊不知君长宁这可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也是那些士兵的底子还算好,才能大部分熬了过来,就是这样还是死了十几人,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张大虎只让人拉出去找地方埋了,随便立了一个坟头,当时候上报朝廷的话,倒是会有所谓的慰问金,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到那家人的手上。 君长宁看着心中挺不是滋味,对这些士兵倒是多了几分尽心,再一次充分的领会到,这年头人跟人的差别是巨大的,如果哪一天他在这边死了,说不定也是这般的无声无息,皇帝想起来估计也就是一声感慨,却会把一生伤痛留给君家的亲人。君长宁暗下决心,他不但自己要回去,还要带着这群人一起回去。 新知州的决心没人知道,但他在军队里头的口碑一向不错,不仅仅是一路上的相互扶持,更有当初的危难关头,甚至有人怀疑那些士兵染上了时疫,君大人也并没有直接将他们扔出去了事,反倒是费尽心思治好了他们,一时之间他在军中的影响力倒是能比得上张大虎。 张大虎也知道自己来秦关的任务,等士兵们渐渐好起来,便带着一群健壮的兵绕着秦关走了一遍,随即不得不承认,这地方真的很好防守,如果城里头有吃有喝的话,几乎不怕对方耍什么手段,之前会被攻进来,大概就是秦关的守卫对那些人并无防范之心。 张大虎将军队里头算得上精英的一批人拨到了君长宁身边,大约一百人左右,算是知州的亲兵,不然的话君长宁一个光杆司令谁会听他的话,之前的知州亲兵都已经消失不见了。秦关里头百废待兴,张大虎大包大揽了军事方面的事情,他之前参加过北疆的战役,手中又有大批的人马,做起来倒是顺风顺水。 另一面,君长宁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秦关是在太贫困,土地贫乏,缺少饮水,甚至连人口都缺少,还没有任何的特色出产,就是想要动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再有一个下头的那些吏目一个个转着脑袋要给他下马威看呢。 君长宁长叹了口气,看了眼下面眼神活络的家伙,却明白先要把这批人搞定了,不然的话不管他有多少的好办法都是实施不下去的。严格来说,秦关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望族,能在当地一呼百应的那种,毕竟这地方太穷太破,养不出那样的大家族来。 但没有望族,却有一群地头蛇,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身上带着几分官职,当然这些官职不可能是皇帝亲自分封的,大部分都是当地的知州自己抬起来的,毕竟最多不过是个吏目而已,知州大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而这些人或者是买来的官职,或者是靠着关系得来的,反正都是靠着这个捞钱罢了。 这些人纠结成了一团,却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他们手中还多多少少能指挥之前的一些士兵,普通的老百姓肯定不敢跟他们作对。在见他们之前,赵明德已经跟他分析了一遍,这些人里头大部分还是好的,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不敢做得太过分,不过是揩油罢了。但其中有一个朱吏目,一个沈吏目,却是真真祸害人的角色。 君长宁看着手中的账册差点没气笑了,秦关有多少人他是不知道,但看着架势就明白人口的稀少程度,更别说赵明德一开始的时候跟他透过气。而现在这些吏目拿出来的账本,其他人倒是还算合理,这两人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嘴,两个偏僻的村子都能有一百户的人家,每家都能有五口人,以为这里是京城呢! 如果是别的事情倒也罢了,现在这种子可是秦关老百姓的命,他们直接扣留了大部分,那不是让老百姓去吃西北风。君长宁自问不是一心向人民的品种,但也不能容忍这样的行为,当下忽然冷笑一声,淡淡说道:“你们确定这人数,不改了?” 下头那沈吏目只以为知州年纪轻,就算是知道里头的猫腻也不敢拿他们如何,前头的那位不就是如此,便笑着说道:“大人,这人数可是咱们几个连夜赶出来的,自然确确实实,没有半点不对。” 君长宁冷笑一声,忽然对着身边的士兵说道:“去,把全城老百姓都给我叫道州衙,本大人倒是要看看,这到底是有多少人。” 那沈吏目脸色有些难看,却见那士兵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径直往外头走去,心中便有几分着急,脸色难看的叫道:“大人这是不相信我们?” 君长宁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信不信你没用,老百姓信你才是为真。”说完也不多话,直接带着人去大堂上等着。却说那沈吏目朱吏目听见这话倒是不急了,问老百姓,老百姓哪里敢说真话,再说了,他们克扣的也不是秦关城里头的种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州衙倒是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可见秦关城里头人数倒是不少,远远的就爱那个整个衙门都塞满了。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百姓脸上都带着几分惊慌,赵明德微微皱眉,想着是不是要提醒这位知州大人别把事情弄砸了,这两个吏目却是不好惹的。在城里头很有几分关系。 君长宁却是冷哼一声,一声拍案,指着上交人口数最少的那位吏目说道:“去把秦关州的人口念一遍。” 那吏目微微一惊,盯着周围的视线满头大汗,他原本就是个胆小的,不然也不会在人人贪污的时候不敢动作,这会儿被君长宁一吓,倒是乖乖的去念出来。 老百姓确实不知道别的东西,但话还是听得懂的,秦关这边虽然地处偏远,但不知道是哪位前任的功劳,通行的却是官话,虽然有些口音差别,大致却能听懂。一声声念下去,老百姓自然听出不对劲来,这年头住得近的都知道对方家里头的事情,纷纷暗道自家旁边哪里多出来这么多的人。 第55章:无所畏惧 长长的单子念了整整一个时辰,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专心致志的听着,渐渐的不管是上面的吏目还是下面的百姓,都一个个有些精神萎靡起来,甚至有人把注意力从账本转到了俊秀无双的官老爷身上。君长宁的眼光从这些人身上扫过,偶尔也能看见几个百姓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但碍于上面的人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前世身为心理医生,君长宁最明白的就是,一个人如果对了别人有怨念,那心里头肯定是琢磨着什么时候报复一番,如果没有表现出来,那也绝对不是心胸大度,而是没找到机会,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给这些百姓一个机会。 念完整整一个时辰,那吏目只觉得口干舌燥,喉咙嘶哑的痛,说话的声音也几乎破了:“大人,属下已经念完了。” 君长宁嗯了一声,又转头去问那朱、沈两人:“两位大人听着有哪里不对的吗?” 朱吏目沈吏目对视一眼,上前一步说道:“启禀大人,并无哪里不对。” 君长宁点了点头,忽然拍了一下案板,直接对下头的百姓说道:“本官初来乍到,倒是对秦关本地并不熟悉,众位百姓听着却有哪里绝对不对吗?” 百姓一阵熙熙攘攘,却并没有人敢站出来,君长宁自然知道这两人在本地肯定积威已久,自己一句话还不足矣让这些人豁出性命的,当下又说道:“众位大约不知,这秦关同知以下,本官都有直接罢免、选补的权利,包括从七品的判官,从九品的吏目。所谓吏目,掌管的就是本地的文书,若是连人口统计都做不好,那也没有做下去的必要,还不如腾出位置来,让能者居之。” 这话那就是直接红果果的打在那些吏目的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威胁了。那几个吏目都是当地人,在这里也是有一定关系人脉的,不然的话按道理秦关吏目只有一人,他们怎么可能有足足五个人,那还不是吃干饭的。不过是因为之前的知州不敢贸贸然自己提拔从七品的官员,只好把这些难缠的放到了从九品的位置罢了。 一听这话,原本镇定如常的朱吏目也露出几分恼怒,他也没料到这个新来的知州居然这般不给面子,这才来了第二天,居然就要直接对他们动手了,那以后还了得。秦关虽然是个穷地方,但他们以前的日子却还是非常不错的,这会儿要是这位大人将权利都收了回去,那以后他们只能吃朝廷的俸禄银,那就是个饿不死吃不饱的程度。 下头的百姓却不然,心中暗道难道这位大人要对这几个贪官污吏下手,心中纷纷有些期待起来,心中对这几人的不满慢慢升腾起来。那沈吏目见状却是冷哼一声,忽然出列说道:“大人,虽然知州确实有这个责任,但下官自问并无过失之处,就是知州大人也不能一意孤行。” 那朱吏目也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得站出去,这会儿也是同样脸色难看,大声说道:“就是如此,无论如何,大人也该考虑一下民意才是。” 君长宁等的就是现在,猛地拍案喝道:“放肆,本官还未发话,哪有你一个小小吏目插嘴的份儿,如果不是自己心虚,何必担心本官所言。你们两人竟敢藐视公堂,来人,给我掌嘴二十,教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如果在京城附近的地方,君长宁还真不敢直接对下面的官员动手,毕竟即使是个小秀才,还不能直接对人家体罚呢,藐视公堂说穿了,就跟藐视法官一样,随着法官的心情而定的事情。但秦关这个破地方,下头的吏目别说是秀才,认字能不能认全还是两说呢。 朱吏目沈吏目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意识到君长宁与前一任知州的不同,前一任知州为什么会随着他们为所欲为,那还不是当地的官兵只听这几位大老爷的。但君长宁怕什么,秦关自己也就一千名的守城士兵,上次还死掉了大半,而他带过来的人就有一万人,怎么可能还怕了这几人。 跟着君长宁过来的士兵都是京城直接调遣来的,只知道一个君大人,一个张大人,哪里知道这些本地的大爷。听见君大人发话,直接走过来分别两人架住一个,另有人结结实实的赏了他们二十个巴掌。 那可真是结结实实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听着十分脆,等赏完巴掌之后,那两人的脸颊都肿成了一片,君长宁冷笑一声,不等他们说话便道:“现在只给你们一些教训,等本官查明真相,再跟你们秋后算账。” 朱沈两人挨了一顿打,嘴巴肿的都不能说话,暗暗心惊这位看起来心慈手软的大人居然这般狠辣,他们还没说什么话就给了一顿打。再听他的话却居然还要追究,纷纷暗示下人出去找帮手,准备给这位新大人上一堂课。 君长宁并不把他们的小动作放在眼中,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手中并无多少人手,他哪里敢贸贸然行动。这会儿看了一眼下面的百姓,继续说道:“本官对刚才的人口数十分不明,不知道有没有哪位有才之士出来解释一番,若是真有才华一心为民的,当一个吏目也是使得。” 这又是红果果的利诱,下面一群百姓哪里知道还有凭空掉下来官位的机会,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知州那就是顶了天的大官,而吏目那也是不小了,当下不少人开始心动起来。其中有一位十分壮硕的男人走了出来,大声喊道:“我也不需要当什么吏目,只当是为老百姓说一句公道话,只求大人庇护,不至于让这两人之后为难了草民。” 君长宁微微一笑,那叫一个如沐春风,下头秦关的老百姓那里见过这般俊美无双的人物,心里头因此倒是又信服了几分,毕竟这可是京城来的大人物。被大人物的君长宁只是说道:“本官向来都是赏罚分明,如果做得好,自然得要有好处,如果违法乱纪,本朝的法令也不是摆着看的。” 对于秦关的老百姓,掉书呆子是没有用的,简单明了的话能让他们更加的明白。果然听了这话,那男人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有些怪模怪样的拜了一下,才说道:“大人英明,这两人确实干下了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情,先不说别的,单单这次朝廷分发种子,草民自问对秦关还算熟悉,里头倒是有大半的人都是没听过名字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 君长宁挑了挑眉,回头去问那两人:“朱吏目,沈吏目,他所说的是否属实。” 可怜的朱吏目沈吏目刚刚被赏了二十个巴掌,哪里说得出话来,只能吐出迷迷糊糊的字眼,君长宁也不等他们回答,冷哼一声眼睛扫向其他的三位吏目:“朱吏目、沈吏目无话可说,可见心中虚愧,不知道三位有什么补充的,若是被胁迫共犯,尽可让本官做主,若是为虎作伥,本官也定不会放过。” 君长宁不玩阴谋,对这些人压根就没有必要,阳谋之下,再有旁边一百名面无表情的士兵的威压,那胆子最小的一个已经跪倒下来,扯着沙哑的嗓子叫道:“大人,大人明鉴,下官绝对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那几个账本里头,最确实的就是下官做的。” 有了第一个倒戈的,剩下两人暗自觉得情势不对,反正这位大人看起来是要拉拢他们,先拔了那两个出头椽子,他们何必要在这个时候自讨苦吃,不说外头的人能不能及时赶到,这位大人先给他们刷刷刷打一顿,那也是吃足了苦头,没瞧见有两个榜样在前头呢:“大人,下官断然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还请大人做主。” 君长宁冷哼一声,直接将账本扔到那两人的身上,冷笑着说道:“朝廷千里迢迢送了稻种过来,可不是要喂饱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的。这些粮种可是秦关老百姓的性命,却被你们倒行逆施,兜进了自己的口袋,你们这跟要了老百姓的性命有什么不同,绝对不能轻饶。” 君长宁看了眼下面渐渐群情激荡起来的老百姓,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慢慢说道:“在场的百姓,若是有任何的冤屈,尽可现在道来,本官定会为百姓做主,狠狠惩罚这不平之风。” 大概是那两个一直嚣张跋扈的混蛋现在满脸红肿,压根没了过去的威严,也许是已经有了第一个出头的,也许是旁边的官兵给了他们信心,果然又有了第二个人迈出脚步。 但凡官吏,就是皇帝眼皮子底下,所谓两袖清风的,也经不住一点点的深究,更别说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没有的也能弄出一些罪名来,而这两人原本也算是恶贯满盈,现在百姓因为粮种的事情激愤起来,哪里能够饶过了他们。 君长宁还在等,等两个吏目所谓的救星来临,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只见远处二三十人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原来群情激奋的百姓蓦地一顿,纷纷退让开去,只有几个看起来十分不满的男人还站在前头。 那群人为首的却是个满脸横肉的魁梧男子,走进来那其实绝对是目中无人,瞧了君长宁一眼居然还露出惊艳猥亵的眼神,看得君长宁心中冷笑,这位一进门瞧了一眼那边的两个吏目,冷笑着说道:“这位大人,不知道在这里审什么案子,却是这般的威风。” 君长宁淡淡的扫过他身后的那群人,冷笑着说道:“见到本官为何不跪,莫非也想藐视公堂,难不成你还是个秀才不成。” 那男人脸色微微一变,看了看周围人的视线,狠狠的瞪了眼那旁边第一个站出来的男子,倒是笑着跪了下来,似模似样的行了礼就要站起来,君长宁冷哼一声,拍案叫道:“本官还未让你起来,你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准备干什么?” 那人脸上戴上了几分扭曲,他叫金老大,就是秦关所有混混的头子,这里头的混混自然也包括守城的官兵,就是之前的知州大人见到他都是客客气气的,现在却让一个小白脸下了脸子,当下便吞不下这口气,直接站起来说道:“即使是大人,也没道理让百姓跪着的道理,我虽然不才,但从来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大人又能拿我如何。” 君长宁冷哼一声,忽然大声喝道:“来人,将堂下刁民拿下,我原先还不信,不过是小小吏目,居然会干出结党私营、贪污纳贿、祸国殃民的恶事,现在这刁民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是一个草民,在公堂之上不敬官员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诬陷本大人。真以为自己是这地方的土皇帝吗!” 只见公堂之上的士兵忽然出手,直接将随着金老大进来的一群人直接压下,尤其是金老大被一下子打在腿上,不得不再一次跪倒下来,更别说周围还有一些士兵虎视眈眈的看着,不管是赵明德还是下面的吏目百姓,都知道这位大人是要动真格了。 “先把这刁民重打四十大板!让他见识见识藐视公堂的厉害。”君长宁冷哼一声,那金老大带来的不过是乌合之众,哪里是正经军人的对手,他眼睛一转,继续说道,“贪污纳贿、结党营私,足以让你们死一百回。更别说居然还有强抢民女、鱼肉百姓之举,来人,去请张指挥过来。” 很快有人去请了张大虎出现,看了在场的情状,他自然就知道君长宁要对这些人动手了,又有百姓的支持在,他哪里会不站在他这边,当下拱手听令,君长宁只说道:“你带上一队人马,去这两位吏目,还有这刁民的家中查抄,我倒是要看看,他们从百姓手中捞走多少。” “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查抄朝廷命官可是需要圣上批准的。”那朱吏目拼着命叫道。 君长宁却是嘲讽一笑,淡淡说道:“你可算不上什么朝廷命官,再说,你等贪污纳贿之徒,就是圣上在此,也会同意我先查后办。既然朱吏目熟知燕朝法令,自然知道知法犯法的厉害,张指挥尽管去查,这可不是抄家,本大人不过是听从民意,去查找证据罢了。” 君长宁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将查抄跟抄家分了开来,张大虎瞧了一眼那金老大,直接带着人就走,又有百姓自愿给他们带路的,可见是知道这几人都是大势已去。 第56章:一举多得 赵明德也是没有料到,君长宁一番动作这般利落干脆,直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别说那几个吏目,就是他这个别人眼中新知州的亲信在此之前也是不知道半点风声。赵明德心里头也嘀咕着这位小大人是不是并不信任自己,但看着他放手让去自己去做的事情,看着又确实不像。 其实说起来,这件事还真不是君长宁深思熟虑过的,虽然他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怎么样面对当地的官吏,但绝对不包括一开始就跟他们撕破脸皮,怪只能怪这些人胆大包天,对着粮种都能做虚弄假,要是老百姓拿不到粮种,抢种不了今年最后一轮,那今冬的时候可不得吃糠喝稀去,他带来的粮草可养活不了这么多人。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姑息的,一旦他退让了这一步,以后可每一步都要受制于这些人。再有一个,喂饱了这些人对君长宁一旦好处都没有,这可不是你好我也好的处境。所以在看见账本的时候,君长宁就压根没打算善了。 君长宁最大的依仗就是张大虎手下的将士,他们初来乍到,跟当地的实力绝对没有任何勾结的可能性,甚至说跟那原有的士兵有些利益冲突,这样一来张大虎自然不会为了这些人说话。在查抄的时候果然做得十分利落,小半天的功夫就把证据放到了眼前,不但大量金银珠宝闪花人的眼睛,甚至还有几个被强抢的民女哭哭啼啼的跟着一起过来了。 于是君大人一拍案,直接当堂就定了这几人的罪名,十大罪状贴在州衙的外头,每一条都是有确确实实的证据,每一条都是能要了人命的。包括后来的金老大在内,三人当场就挨了四十大板子,金老大之前就挨了几十下,被堵了嘴拖出去的时候,半天命都没了。并且三人都被下了牢狱,君长宁虽然没把人直接拖出去斩了,但发配之类的更让人受苦受罪。 新上任的知州是个大清官,不但惩戒了朱吏目沈吏目金老大三座大山,还将查抄的三人的家财还给被鱼肉的百姓。这位大清官还带来了朝廷的粮种,让他们终于能踏踏实实的开始种地,不至于担心今年冬天没有粮食吃,各种好听的名声一个个都盖在君长宁的身上,有几个百姓差点没有给他搬一块牌匾来。 跟君长宁不同的是,那三人可是结结实实吃了苦,君长宁虽然并没有追究家人,但家财都被直接查抄了,家里头人哪里能讨的了好,再说了,百姓平时被你欺压着敢怒不敢言,现在还不直接报复回去,甚至有人拿了屎粪去泼门户的,没几天的功夫,原本还上衙门来为几人说话的都不见了,三家人居然默无声息的从秦关消失了。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州衙里头君长宁却觉得顺手了许多,他果然是把第一个站出来指责那三人的升了吏目,那个叫牛二的男人不识字,但人却听聪颖,并且胆子大也有几分正义感,倒是比之前留下的那几个好使唤许多。再说那三个留下来的吏目也被吓破了胆子,有那三人的前车之鉴,哪里敢跟君长宁对着干。 君长宁虽然看那几人不太顺眼,但也知道不能直接把人都撤了,不然的话他从哪里着手秦关的政事。再说了,从百姓中挑人看着是挺好,但这种事情用过一次就够了,哪能经常用的,不然还不乱套了,谁能保证你自己选到的人就是最好的呢。 赵明德将一番变化看在眼中,倒是对这位小大人有些佩服起来,那一日趁着那几人不在,感慨似的说道:“真没有想到大人会这样做,一开始大人发难的时候,我还担心那几人会反扑,现在想想大人果然一手妙计。” 君长宁哈哈一笑,忽然带着几分调皮眨了眨眼睛,偏过头说道:“如果我是前任秦关的知州,估计也是只能先稳住他们,毕竟手里头没有半点真本事,但有张大虎在,我难道还要破了那几个小混混不成。退让一次自然没什么,但有了第一次,这些人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君长宁微微一顿,眼睛一眯说道:“就算是我退让了,他们难道还能真的听本官的命令不成,有这样不听话的人在,秦关永远也整顿不好,不如就趁着现在的机会,直接将这些人的底子掀了。哼,这要不是秦关我还真不敢如此,谁知道谁家背后是个什么关系,但在这里,还不是我说了算。” 在京城那种大世家的话,就是皇帝也不会轻举妄动,毕竟一个不小心就会动摇国之基本,联姻看似轻薄,却能把许多人的关系联合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君长宁要早早的定亲,也不愿意去京城讨一个高门妇。再说君长宁动作太快,等那些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个魁首已经俯罪,剩下那些群龙无首的就是想要闹事,张大虎镇压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说起来君长宁这番动作还是帮了张大虎一个大忙,原本他接掌秦关军事的时候,这边还有人在那儿唧唧歪歪,那些人也没有大错,张大虎想要对他们动手还没有一个正当理由。现在倒好了,谁要是不肯跟朝廷配合,那肯定就是那三人的党羽,直接捉拿送进牢里关起来就是。 官场永远都不会缺少新人,即使这里是秦关,有了牛二的例子在前,百姓们心思也动了起来,毕竟当一个吏目好歹大小也是官,还能吃朝廷的俸禄呢,这可比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好多了,这些天倒是不断有人来州衙告状的,如果是真有其事的,君长宁自然是要管,如果是胡乱攀咬的,一概乱棍打出去,渐渐的倒是也没有人敢来弄虚作假。 攘外必先安内,君长宁深知这一点,收拾了这两颗蛀虫之后,州衙做事的效率呈直线上升,君长宁今天吩咐的事情,绝对不会拖到明天再做。君长宁暗暗想着,这几位吏目要是一直能保持这样的状态,他倒是不介意多养几个人,就是给他们升官也是可行的。 解决了第一等的大事,君长宁却并不能安心下来,虽然防御工作可以全部交给张大虎,有他在那些游牧民族再要进来就是件困难的事情,其实之前他们就暗地里猜测过,秦关易守难攻,以一千人的兵力不该立刻就破城了,谁知道里外有没有勾结,要知道君长宁给那两人定罪的时候没把这两条写进去,也是便宜了他们。 张大虎将军事方面的事情大包大揽去了,但内政却要君长宁自己处理。但偏偏秦关的内政可比军事棘手许多。秦关是个苦寒之地,这个谁都知道,现在夏末还好,等到了冬天下雪之后,那简直连出门都不成的地方,土地贫瘠又缺少水源,再有一个就是缺乏矿产,石头倒是很多,但谁来这破地方拉一车石头出去,路费都不够用的。 在这里不得不说一下同样身为边关的漠北,那地方虽然也苦寒,但人家可是盛产黄金的地方,所以每一次的知州倒是抢手货,谁往那儿走了一圈,再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镶着金子的,据说这边秦关的好几任知州都异想天开,准备在秦关也找找矿产,谁知道将这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别说是金矿银矿了,连个煤块都没挖出来。 秦关的土地薄,怎么样都养不肥,往下深挖下去过不了多久就是沙子了,君长宁暗地里想着,要是往下深深挖下去的话,说不定能发现石油天然气什么的,但现在的技术,他就是发现了这些也不知道怎么样操作的,他就是个心理学家,可不是什么地质学家、化学家什么的。 书到用时方才觉少,秦关穷困固然有地处偏僻的原因,这地方拿不出任何的特产矿产来才是最根本的,要改变这个状况,就要找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至少能吸引商人来冒险,有了贸易一个地方才能繁荣起来。 以前的时候秦关的老百姓也会出关打猎,但秦关附近的土地并不适合跑马,碎石块,石头坎什么的太多,容易让马伤着蹄子,外头虽然也靠着草原,但这一片的草原也并不浓密,所以即使是游牧民族,向来也都是在这地方住不久的。 君长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带着赵明德往外走,准备在秦关城里头转转,说不准还能找到什么自己没注意到的东西。赵明德也知道这位大人的烦恼,事实上那也是他自己的烦恼,想让秦关富起来太不容易,就是粮食收成好的时候,每年还有人冻死饿死,更别说其他的时候了。 君长宁的一身青色长袍,在京城的话肯定是藏在人间,但在这儿大部分人都是一身深褐色的袍子,就是赵明德也是如此,有些为了省一些衣料,都做成短褂短裤的样式,民风倒是比沿海的地方开放许多,女人在街上走来走去也很多件,居然还有许多都是逛着两条小腿的,当然也都不是白生生,而是晒得黑乎乎的。 大概是朝廷带来了粮种,以后的日子还有指望,秦关老百姓的脸上倒并不是麻木,偶尔还能看见一些笑容,大部分人都是忙忙碌碌,他们正赶着时间将粮食种下去,这样才能赶在冬天来临前收获最后一轮。 赵明德看了看周围的老百姓,笑着说道:“如果没有大人的到来,这些人现在或许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托了大人的福。” 君长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自认没有什么好居功的,却不知道正因为秦关的贫瘠,历任知州却是能捞就捞,反正天高皇帝远谁也不知道,朝廷虽然每年都有添补,但老百姓能拿到手的少得可怜。 蓦地,一个光着身子的小屁孩笑哈哈的从前头冲过来,没看路一下子撞到了君长宁身上,赵明德脸色微变,一把将小孩拉开了一些,但回头就瞧见那青色的长袍上头已经有了一个泥巴印子,顿时沉下脸来。 君长宁倒是不在意,低头看了看那小孩,这边日光的时间长,晒得小孩整一个黑炭头似的,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黑人呢,自己一身淡淡的小麦色在这地方都是白人了。见赵明德要发怒便说道:“赵大哥,没事的,小孩过来,到处乱跑可不安全,要是磕到碰到了可怎么办?” 小孩咬了咬自己的手指,似乎听不太懂他在讲些什么,倒是旁边的赵明德说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些泥猴皮厚着呢,秦关就是拐子也不来的地方,平时家里头都要下地干活,小孩便没有人看着,到处玩闹也是常事,等大一些就要跟着大人下地干活了。” 君长宁微微一怔,想着自己这般大的时候君家上上下下可是捧在手心,就是端饭碗都担心的架势,就是他上辈子成了孤儿,却也没有吃过这般的苦头的。一时之间倒是说不出话来。 那小孩却忽然偏过脑袋瞧着他,忽然说道:“你长得真好看,你就是新来的青天大老爷是不是,我娘说青天大老爷长得跟仙女一样。” 小孩嫩嫩脆脆的生意倒是让君长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旁边的赵明德心中暗笑,比起秦关的娘们小姐来,自家这位小大人自然就是跟仙女似的,不过仙女估计不会有这般的狠戾手段,一下子就收拾了那么多人。不过他也知道大人并不喜欢别人称赞自己的容貌,便偷偷瞪了那小孩一眼。 君长宁叹了口气,暗道长得好才是好,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颊说道:“是,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你可以叫我君大哥。” “不要,我不叫你大哥,我要娶你当媳妇,这样我媳妇就比大家的媳妇都好看了。”小孩咬着手指说道,想了想又说道,“我请你吃好吃的,你以后当我媳妇好不好?” 赵明德终于看不下去了,知道对待这些调皮蛋没别的办法,直接动用暴力才是最有效的,便挥手说道:“去去去,一边玩儿去,不然让你爹揍你。” 君长宁的视线却被小孩手中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忽然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第57章:出路 君长宁微微低下头去看小孩捏在手中的东西,大概是常年放养的缘故,加上秦关地区十分缺水,小孩的手掌自然也是黑乎乎的,这样一来上头一个紫色的果实倒是显得不醒目起来,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估计都不能发现,小孩大概是注意到自己“媳妇”想要看看小果子,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伸手将果子放到他面前。 君长宁笑着接了过来,他的手指白皙纤长,十足文人的范儿,这会儿捏着哪一棵果实倒是带出一些风采来,让围观的两人微微一愣,实在是那原本别捏的湿哒哒的果子在那白嫩的手指尖,倒是露出几分晶莹剔透来。 围观的赵明德微微闪神,随即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些红晕来,也幸好他皮肤较黑,其实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赵明德自己有些不自在,虽然一直知道自家小大人容貌好,但每一次近距离观看的时候,他都觉得心惊,也不知道在这位大人身边待得久了,自己还能不能看上秦关的那些婆娘。 君长宁却不知道自己给他们带去的感官,看清楚那小小的果实之后倒是露出几分惊讶来,笑着问道:“这不是葡萄吗?” 赵明德回过神来,瞧了一眼那葡萄,便说道:“说起来这还是上上任的大人找来的葡萄藤子,说这东西耐旱,长得也快,第一年就能长出果子来,让大家种起来。种倒是真的很好种,只可惜秦关交通不便,就是种出了葡萄也运不出去,到最后也就是白白的烂在地里头。” 君长宁微微皱眉,也想到秦关这一个大难题,他倒是想到要修路什么的,但以现在的技术,葡萄又不是只有秦关这地方能种,就是京城有些人家的后院里头还种着呢,要卖出好价格确实困难,估计没有多少商人愿意来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赵明德见他皱眉,以为他也想到修路之类的事情,叹了口气说道:“不仅仅是运输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关种出来的葡萄不但看着比其他地方的小,而且尝起来甜得很,平时吃一口就蒿得很,每家每户炒菜的时候放几颗进去,倒是生了糖。只这东西不顶饿,所以也就是在荒山上种上一些。” 君长宁也明白,在秦关这种缺水的地方,葡萄吸收的水分少了,自然果实就小了,再有一个就是甜分过高。但既然葡萄能安然长大,其他的作物却显得困难,那就代表这秦关的土地很可能是盐碱地,这种土地在现代的时候解决起来容易,有专门的化学肥料施肥下去,就能把里头的盐碱暂时平衡了,但在古代就难了。 要处理盐碱地,最好的办法就是配套水利设施,通过引用常年流通的活水进行灌溉,这一点秦关压根就做不到,人家的饮水用水还都是问题呢。再有一个就是增加有机肥料,里面有物质可能慢慢改善土壤的酸碱性,这一点秦关的老百姓一直在用,但显然效果并不大。 如果君长宁是化学系的,他可能会立刻配置出一些有机肥料来改善环境,如果他是农业系的,估计也能拿出非常手段,但偏偏他就是个心理系的,就是给了他有机肥料,他还不知道要放多少下去才能中和酸碱度,而不是直接将盐碱地朝着另一个极端的方向变化了。君长宁思考了一番,觉得自己真不是治理农业的料子,只好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先放下了。 农田的事情他一时之间解决不了,但葡萄这东西的出现倒是让君长宁惊喜了一把。在这里就不得不说起君长宁上辈子的职业,心理师,还是个非常顶级的,收费十分高昂,在业内界外都有口碑的心理师。 这样的口碑要博下来,君长宁付出的努力可见一斑,要知道当初他也不过是穷小子罢了。就有一次,君长宁为了博得客户的信任,从而解决那位高层人士的心理问题,就有从他的爱好红酒开始入手,那时候他可是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苦读了一番红酒从种植到酿造到品尝的各种学问,这也是为什么之后的岁月他还能附庸风雅一把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手中这种葡萄的甜度过高,直接品尝的话说实话口感肯定不怎么好,但用来酿酒却并不妨碍,最多就是最后的成酒甜度高一些罢了,当然,一般酿酒的时候本来就是需要放糖进去的,葡萄的甜度过高说不定还能带来好处。 这年头糖跟盐一样都是精贵物品,盐至少还多一些,便宜一些,糖那可真是精贵的物品,一般的农家就是过年的时候才买一些尝尝的,毕竟他也不是生活必须的东西,一般人家几乎不花这个冤枉钱。而在秦关,显然也是如此,这地方自己不出产糖,要从外头买来的话价格更高,自从有了葡萄之后,一般人家都挤它的汁作为调料的。 君长宁越想越觉得可行,也顾不得身后的两人,捏着那颗葡萄急匆匆的回到州衙,拿出纸笔就要把自己记忆中的那些东西记下来,毕竟已经过去十多年,即使是记忆力一向傲人的君长宁这会儿也觉得有些模模糊糊,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想,几乎就是要绞尽脑汁了。 齐家见自家少爷急匆匆的回来,一股脑儿扎进书房不出来了,便去问追着一起回来的赵明德,可赵明德哪里知道这只知州大人在想什么,他这会儿也迷糊着呢,两人只好在门外大眼瞪小眼,只等着君长宁出来再说,要知道这位大人办事的时候,最不喜欢人家进去打扰,一般没有要紧的事情,齐家也是绝对不会放人进去的。 毕竟历时太久,君长宁写完了一遍自己也觉得样有些地方应该不太对,幸好他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整,毕竟只要不是再来一次游牧民族的侵袭,秦关老百姓的日子虽然那不好过,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也就是这般过着。 等君长宁从书房出来,把事情跟赵明德一说,后者倒是露出几分惊异的神情来,毕竟这年代酿酒其实还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家干不来,再说了,酿酒不是都要酒曲什么的吗,难道直接用葡萄就行。 君长宁仔仔细细的给他解释了一边,赵明德虽然对此还抱有存疑,但也知道秦关要是真的能用葡萄酿酒的话,对当地的老百姓来说自然是大大的好事,葡萄酒可不像是葡萄那样难以保存,只要密封的好,酒这东西自然是放得越久越好喝的,而且运输起来也容易一些。更重要的是,好酒的价格可是不便宜。 有赵明德的支持,张大虎一听说要酿酒也是鼎力支持,要知道来到秦关之后,他肚子里的酒虫都在哭,这地方穷的连酒水都没有,偶尔能找到的也是下三流的黄汤,酒浑浊不说,压根就没啥酒味。 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件事却是先瞒着其他人,找来一些葡萄君长宁自己下手去做,这里的葡萄水分不多,个子也不大,虽然是紫色的,但其实更像是马奶子一些。君长宁记得酿酒的话需要是那种熟透了的葡萄,倒是洗葡萄的时候有些麻烦,要洗干净又不能洗得过分干净,因为葡萄酒的酿造依靠的葡萄皮上头的野生酵母,幸好有齐家在,别看这位粗粗笨笨的样子,做家事也是一等一的好。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君长宁都在心中大叫一声居家旅行必备良品,自家齐家就是如此。等洗完葡萄还得晾干了,这一点在秦关实在容易,这地方日晒高,湿度低,半天的功夫葡萄都干了。 至于用来酿酒的葡萄君长宁瞧着都有些看不上眼,秦关有当地的陶瓦匠人,只是他们向来都是奔着实用去,做出来的东西粗笨的很,别说他这个看惯了好东西的,就是齐家也嫌弃这呢。不过这时候是在没啥好挑剔的,君长宁只好先用了那些罐头。捏葡萄这事情又是齐家的伙计,他力气倒是有,但齐家不乐意让小少爷干粗活。 因为是第一次酿造,君长宁也不知道该放不该放糖,最后还是按照每个罐子不同,分不同比例放了一些进去,等第一次酿造的效果出来再看如何。等加封之后,酒坛子放在阴凉的地方保存,放上20天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差不多了。别看简单,在发酵的时候也得注意,刚开始的时候盖子不能封的太严实,不然酵母不能繁殖,等后来还得把盖子打开,不然发酵产生的气会撑坏了容器,这时候盖上几层稀布就可以了。 君长宁第一次酿酒果然是大部分失败了,就是成功的味道也不怎么好,显然是其中有些把握不住,但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第二次的时候就顺利了许多,这时候张大虎倒是成了最关心的哪一个,上次成功的那些酒水都进了这位的肚子,虽然还嫌弃酒味不够浓郁,但比起秦关当地的酒水来,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等第二次葡萄酒酿出来的时候,就是君长宁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葡萄酒还没有提纯呢,里头的酒香就十分的诱人,再一想自己使用的水是水源头的净水,而葡萄也是天然有机无污染的,可不得比后世的好一些才是。捞出果皮之后,酒液带着天然的光泽,又有一股葡萄酒的甜香,不加糖的那些酒偏酸一些,加了之后的酸甜适中,如果再保存几个月,估计就能成为自然陈酿,变得更加的透明、芳香、醇厚、稳定。 君长宁这时候又想到,葡萄酒运输也是个大问题,运输之中的颠簸很可能会影响味道。只是那头张大虎已经兴奋的不行,举着坛子就海饮起来,就是赵明德也兴奋的喝了不少,脸颊红彤彤的说道:“大人果然是读书人,办法就是多,连酿酒也手到擒来,这酒比我喝过的都好。” 君长宁见此哭笑不得,暗道运输的事情之后在解决,毕竟在古代欧洲的时候,人家还不是运来运去的,难道燕朝老百姓的智慧就不如人家了。事实证明君长宁的这番想法也是有道理的,等葡萄酒出来之后,第一个想出办法解决的不是别人,就是他君家的管家。 确定酿酒的办法之后,君长宁就大刀阔斧,号召秦关的老百姓开始摘葡萄洗葡萄捏葡萄,最后酿酒的工作却是君长宁自己盯着,倒不是他怕酿酒的工艺泄露出去,而是这事情是技术活,以前弄错了就是毁了一坛酒,现在可是一大桶。没错,他就是让工匠将大木桶做了出来,开始进行这一轮的酿酒了。 秦关老百姓刚刚种了地,反正闲着没事干呢,听说新来的大人愿意让他们去干活,每天都能白吃两顿饭,那叫一个积极,君长宁心安理得的使用着廉价劳动力,安慰自己说反正赚了钱到底还是为了这些百姓的。 没有人知道,葡萄酒之乡秦关刚刚起步的时候,百姓们都还为了白吃饭而沾沾自喜,觉得新来的大人果然是个好人。至于漫山遍野上几辈人种下的葡萄藤,反正以往的时候放着也没有人吃,大人乐意收去,每家给一些添补就觉得非常不错了。他们虽然也多多少少知道大人准备酿酒,但在这些老百姓的心中,酿酒可不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他们还指望着失败了之后,大人可千万别迁怒呢。 等大批量的大木桶酿出来,漫山遍野的葡萄也消失了,剩下一些君长宁让人做成了葡萄干,这些倒是简单,秦关的老百姓以前也会做,但同样的,葡萄干也是甜得很,几乎没人能当做正常的干果吃。不过煮菜放几个下去倒是不错。 君长宁静下心来等着这些红酒的结果,一边想着红酒要是酿成了,怎么样卖出去还是个技术活,谁知道还没等到红酒的酿成,倒是先等来了销路。这一天君长宁照旧是先去储藏室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齐家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瞧见他过来连声叫道:“少爷你可来了,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第58章:君家的新生意 说起宁邑君家,估计十里八乡都能知道一些,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宁邑首富的称号,毕竟这里离京城就那么些路,这边的大商人还真的不少。老百姓乐意讲道君家,第一个就是这君家虽然是富商,但为富却十分仁爱,要是遇到灾荒的时候,对手底下的佃户工人十分优待,时常还有施粥放米的时候。 当然,老百姓乐意讲道的第二件事,就是君家的九个姑娘,要说九个姑娘在大户人间并不算多,没办法,妻妻妾妾什么的老多了。但在宁邑可算是头一户的,这九个姑娘又都是如花似玉,知书达理,嫁出门之后的口碑都还不错,弄得人人都想娶一个君家的姑娘回来,别的不说,嫁妆就够养活一家人了。 而老百姓最乐意讲道的第三件事,自然就是君家的十郎玉公子,现在的新科状元爷,这位未中科举之前,就凭着一张脸皮外加风度风姿风格什么的成为了宁邑的一道风景线,而中了状元之后,更是成为了宁邑人民的骄傲。 种种原因之下,君家也算是颇负盛名,但事实上君家的底子实在是浅,祖宗就不说了,就是君老太太那一辈,能发扬光大还是靠着君老太太的嫁妆。总共富贵起来也就是这几十年,家里头的佣人大部分都是后来买的,要说家生子的话实在是没几个,有的话根基也还很浅。 而现在,站在君长宁面前这位却是在君家也有十足地位的家生子,这位赵管家的奶奶是君老太太的陪嫁,当初也是当着预备通房过来的,不过君老太爷没有把人收下,后来就嫁给了当时的大管家,祖孙三代都是君家得力的人,而赵管家的父亲更是从小陪着君老爷一起长大,就是张氏看见了也要给几分脸面。 君长宁跟这位赵管家也十分熟悉,说起来当初君老爷带着他熟悉家里头产业的时候,还就是这位管家带着走的,一个是预备役的大管家,一个是未来君家的掌门人,两人的关系想要疏离也不可能。所以君长宁看见风尘仆仆满面沧桑的赵管家,心里头倒并不是很惊讶。在他来到秦关之后便知道,君家早晚都是要派人过来看看的,不然他们能安心下来。 “少爷!”从宁邑过来也是千里迢迢,赵管家没少吃苦,这会儿见到自家小少爷却不觉得苦了,当初在家的时候,小少爷那身白嫩的肌肤就是大姑娘都是比不上的,宁邑城里头不少姑娘小姐打听过,而现在,少爷却晒得跟黑炭头似的。陷入慈母心态的赵管家显然忽略了,跟旁边的齐家比起来,君长宁还是白嫩那一卦的。 可惜这时候君长宁也没心思吐槽,看见赵管家的出现只觉得眼睛一酸,上天对他何其优待,虽然上辈子缺少父母的关爱,这辈子却多了一双将他放在首位的父母,赵管家负责着家里头多少生意,如今将他派过来,对家里头的影响可算是不少:“赵管家,一路可安好。” “都好都好,家里头也都好,只是老爷夫人担心着少爷,所以才让小人过来瞧一眼,不然的话他们可放心不下。”赵管家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少爷,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家小少爷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又觉得自己看着长大的少爷似乎又长大了许多,其实赵管家也就比君长宁大了十岁。 君长宁笑了笑,拉着赵管家问了一遍家里头的事情,君老爷张氏怎么可能让他远远在外还为家里头的事情操心,自然早早吩咐过报喜不报忧的,赵管家一番话无非是家里头如何如何安稳,哪个姐姐似乎又怀孕生子之类的话。最后才想到拿出家书来:“看我晕乎了,都忘记老爷夫人让我捎来的信。” 君长宁拿过来一看,信封上头还有热乎乎的感觉,可见赵管家怕丢失一直贴身藏着,倒是也不急着看,吩咐人先带着赵管家下去休息,这才打开信封来,一看倒是笑了。大概是赵管家太小心,但赶路的时候又是正值夏日,天天在汗水里头泡着,就是牛皮纸的信封也挡不住的,这不是有一块地方糊成了一片。 君长宁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信上无非是嘘寒问暖的话,只是那片糊掉的地方讲到了顾家的事情,张氏在开头的时候夸了顾玉荷一番,中间一块却糊掉了,等再能看的地方就是对顾家的一番愧疚,君长宁看了也只是叹了口气,以为退婚的事情到底是伤到了女孩家的颜面,倒是绝对料不到那个小姑娘如此决绝的要等自己回去。 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巧合,让君长宁几年之后才知道那个消息,当下悔之晚矣。而现在他只是将信放下,想着等过几年顾玉荷结婚生子,也就把这件事忘记了。倒是顾父子跟程先生肯定能了解自己的苦衷,不至于跟自己恩断义绝什么的。 君长宁叹了口气,蓦然想到赵管家的到来对秦关来说可是大好事,等再过半个月葡萄酒就能好了,到时候赵管家就能直接倒出去,要知道为了安全,君老爷可是让他带着一个商队来的,一路上贩卖一些商品什么的,当然更多的还是为儿子带来一些他们眼中必须的东西,就是衣服床被什么的都带着好几车。 虽然君家是他本家,让他们来这里做生意未免招人口舌,但秦关这鬼地方,要找一个商户愿意过来的都难,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不用白不用。再说了,君长宁可不是准备两袖清风的人物,能变相的给君家带去好处的事情自然也乐意做,只要把事情放到了台面上,让这边的官员都参与进去,到时候谁也不能说出自己的不好来。 君长宁越想越是心动,当下吩咐人将赵明德连带着几个吏目都找来,索性将这件事摊开来讲,几个人对视一眼倒是压根没有异议,毕竟不是君家也得是别的商家,要找别的商家合作还得花费一番心思合作,只要这位君大人不是打算让君家占大头的话,他们还是都能答应下来的。 在这种地方,君长宁自然不会落人话柄,毕竟君家还真不差这一笔钱,这件事不过是你好我也好的互利互惠罢了。等第二天赵管家醒了,两人将这件事一说,赵管家倒是一口答应下来,他原本就可以代替君老爷做一些决定,更别说这是君少爷提出来的,要知道当初知道小少爷来秦关的时候,君老爷都打算搬米搬粮过来了,幸好最后还是被劝住了。 别说这桩生意听起来就是有利可图,就算是赔本的买卖,为了支持自家的小少爷,赵管家也是会答应下来。他也不急着回去,索性就在当地住了下来,就等着葡萄酒好了尝过再说。只是住下来之后越发觉得自家小少爷辛苦,秦关是在不是能养人的地方。 原本赵管家已经打算做一个赔本买卖,毕竟在他看来,就算是能酿酒,秦关这样的地方能酿出什么好酒来,如果是一般的黄汤,运回去连个路费都不知道能不能赚回来,想着不过是为自家小少爷做一些事儿罢了,谁知道等葡萄酒放到眼前,就是见识不一般的赵管家也微微一惊。 君长宁不仅仅知道酿酒的办法,就是对提纯也有一番心得,对这些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理所当然的,出来的效果惊讶了一番古代人。虽然因为工具原因做不到最好,但比市面上的一些酒水已经好了许多,这还是当年产出的葡萄酒,如果是放上几十年,不知道能醇香到什么程度。 君长宁私下放了几大桶在州衙内,想着第一批酒放得久了,以后也可以用来待客,那边赵管家比他更有生意头脑,主动提出第一年他就带着一批回去,他们也藏一些酒下来作为陈酿,等以后时间久了,可以卖给更高层的顾客。 因为当初是为了君长宁来的,赵管家身上倒是带着不少的银票,君长宁手中其实也是有钱,但要他自己拿出钱来养秦关老百姓当然不是不可以,可那又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要想要改变秦关的现状,就得从根源上解决一切,让秦关的老百姓自己能有能力赚钱才行。 做生意要按照做生意的手段,赵管家还是尽量围着君家的利益着想,这一点君长宁也无话可说,但最后的条件对于秦关来说还是十分有优势,毕竟奸商奸商可不是白叫的,一般的商人都是将利益拉到最高点才行。 酿酒厂作为秦关州衙的公共资产,这笔钱自然也就直接归到了州衙的名下,一下子将州衙的财政从负数变成了正数。君长宁先拿出一笔钱来让下头人去购买粮食和药物,将州衙的粮仓添满了一些,毕竟他来之前这里头都是空空如也,一旦发生灾荒之类的事情,秦关的老百姓都得喝西北风去,还有一万名的士兵呢,有粮食他才能睡得安稳不是。 而另外的一笔钱,君长宁不做他用,全用来修路。秦关老百姓别看活得穷困,但大部分都是北方人种,人高马大,力气也大,这会儿不用忙着农活,自然乐意出来干事,每天拿到钱还能添补一下家里头。更别说他们其实也都知道,修路对老百姓的好处,就是不给钱的话也乐意做。 秦关这么多年来路都没有修成,原因自然很多,第一个就是州衙没钱,连个修路的工具都拿不出来,总不能让老百姓自己拿着自家的锄头上去干活,人家那自家地里干一会儿还心疼着呢。第二个秦关地形复杂,小山窝窝十分多,动不动就能遇到一个坎儿,而第三个就是官员不尽心。 现在两个都解决了,君长宁就将注意力放到了第二个上,他倒是想要弄出一些火药来,但真没那个本事,后来还是集思广益,下头有百姓拿出了办法,用隔壁州的例子说话,小山窝不高,里头的石头还能用来添路,他们只要一边挖一边铺路就可以,只是这样一来耗时很长,还有一个就是需要州衙购买一些专业的工具。 君长宁倒是没料到还能解决石料的问题,等到地方试着开采一看,这边的石头虽然并不是多么华贵的白玉石什么的,用来铺路倒也是可以了。这年代开采矿产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文件,君长宁作为山中老虎,直接下命令就可以,等路铺好了,百姓的房子也能改善一番,现在都是黄土叠出来的,可并不好用。 上山挖石头的活儿君长宁肯定是干不了的,但作为领导,他时不时就要去探视一番,一方面是怕下面的吏目克扣矿工,第二个也是担心一些安全问题,要是因为修路而闹出了人命可不是好事,看着一个个小山窝变成了石块堆,君长宁倒是觉得自己客串了一把愚公,这跟移山也没啥差别了。 秦关路途遥远,这边的大动静却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就是隔壁几个州也并不知晓,毕竟这地方穷山沟沟的,就是串亲戚也不乐意来这边,据说出嫁的女儿从来都不回娘家,怕夫家看不起。 但秦关另外一样出产,却渐渐在燕朝带来了极大的影响。燕朝内陆虽然一直都有葡萄酒,但品质实在是一般,有些还是从波斯等国家传来了的,可说是舶来品,价格一直居高不下。而现在,君家商铺居然开始出售葡萄酒,还是大批量的,上面别的没有,却有一个秦字,再一问却才知道,这葡萄酒居然是秦关那个破地方产的。 一开始的时候,谁指望秦关出来的葡萄酒能好喝,但君家会做生意,先不说价格,把城里头最爱酒的几个人请来品了一回,等这几人重口称赞,葡萄酒的口碑自然就打出去了,再有一个价格总是比舶来的那些便宜,品质据说还要更好一些,自然乐意买来尝尝看。 葡萄酒以别样的方式闯进人们的视线,君家会做人,熟识的人家都能受到一些,也变相的推广了葡萄酒。只是张氏看了看君长宁的信心中好笑,明明连程越无顾庭兴都惦记着,偏偏压根没有提到顾玉荷,这孩子就是脸皮子薄,少不得要她这个做母亲的厚着脸皮,给顾家的内眷送一些过去。那边顾家收到了好几坛子的葡萄酒,顾庭兴兴致勃勃的拉着程越无喝酒,程越无见不得他得瑟的样子,冷哼一声说道:“臭小子也给我送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顾庭兴哈哈一笑,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淡淡说道:“这可不同,这可是丈人酒,我可算是没看错了君长宁,这小子白白让我们担心了一场,这才是大半年的功夫,就弄出这么好的葡萄酒来,可见秦关这次可算是有救了。” 程越无哼哼两声,到底是没有唱反调,君长宁是他的弟子,他对那边的担心可谓是只有更多没有更少的。而顾家的内眷自然也接到了那边的消息,顾氏向来稳重不爱喝酒,这会儿也忍不住小酌了几口,满口说香,看了一眼旁边满脸羞红的女儿,到底是叹了口气认了命,只盼着君长宁真有本事,早早的从那边回来。 第59章:疑是故人来 君长宁看着赵明德送过来的账本,心里头又是一番叹息,好不容易赚到了一笔钱,一转手就又花出去了,幸好现在州衙的粮仓里头至少有了六七分满,虽然大部分也都是耐饱的储粮,但到底是有些底气了不是。 没了葡萄酒,秦关州衙的荷包再想要丰满起来的话,就得靠着税收,也幸好这地方穷的可以,每年朝廷都是直接免税的,不然的话他可又得急得发愁了。要等外面的路修好怎么样也得两三年,毕竟秦关的老百姓虽然是给吃的就给干活,但那也得是农闲的时候不是,现在已经入了秋,等到了冬天,秦关肯定是冷的人不能动的。 君长宁毕竟不是苛刻的官大人,自然不会让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去修路,倒是不知道他一番的行为,让亲民的态度深入人心,一个个讲到新来的君大人,那都是满口称赞,老百姓其实是最现实也是最实在的那群人,谁能给他们好处,他们就喜欢谁,别的东西其实那都是虚的。 因为这一年的粮种都是后来抢种下去的,到了深秋十分才能收割,幸好这一年秦关的冬天来得晚,虽然天气渐渐变凉,但毕竟雨水少也没有直接下雪,倒是给了百姓收割的时间,有了这一份的收获,这一年不说税收什么的,至少不用空着肚子过年,也让君长宁肩上的压力少了许多。 百姓忙忙碌碌的开始收割地里的庄稼,修路的事情也就先搁置下来,君长宁跟着赵明德去走了一圈,收获了一连串的大人好人青天大老爷,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在秦关不再分吹日晒的缘故,君长宁的皮肤再一次慢慢的白了回来,在一群秦关人民中间显得十分的显眼,他自己私下里有些懊恼,但外表是爹娘给的,他也毫无办法,只能尽可能多晒太阳。 其实君长宁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他不同于秦关老百姓的模样,在老百姓的眼中心中才能更加被神化起来。一个京城来的读书人,据说还是个状元郎,一来就给大伙儿带来极大的好处,那不是青天大老爷是什么,瞧瞧人家跟那些贪官长得都不一样,就是天上的神仙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当然,君长宁要是知道百姓心中的话,估计也不会多么愉快,享受容貌带来的好处自然是挺好的,但将他的所有功劳都放到了样貌上,那就十分坑爹了,幸好也没有人那么没眼色在他面前说道,就是偶尔几个小萝卜头大声喊着娶媳妇什么的,直接被君长宁无视了。 这一天一大早起来,君长宁照旧是先带着齐家走访秦关,秦关州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不过秦关城确实不大,秦关大部分的地方还都是乡下地里。君长宁每天要做的不过是上城墙走一番,鼓励一下守城的将士,因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张大虎带来的,他有些怕这群人不习惯秦关的气候。 事实上,这些兵倒是比君长宁更能习惯,大概都是吃过苦头的人,又有张大虎这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在,虽然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但一直以来都能自己处理,一看就知道比原先那些士兵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君长宁喜欢站在城墙上往下看,靠近草原的地方城乡不过是一百米的宽度,两边的山峰都不算高,但地势险峻,并不好使用现在常规的攻城工具,张大虎接手之后又做了一些调整,现在看起来固若金汤。往这边看出去就是的草原已经变得有些枯黄,下头有不少尖锐的碎石头,并不适合骑兵攻城。 而秦关另一头的城墙却是朝向燕朝青禾州,青禾州与秦关不过是一两日的距离,但物产却丰富许多,比起秦关来也理所当然的富裕许多,事实上青禾州不管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是要地,朝廷一贯都重视异常,比起秦关这种三不管的烂地方,青禾州政治军事还是农业的力量都不是同一等级的。 而现在,君长宁却看见从青禾州的方向走来一队骑兵,大概是怕伤到马蹄,骑兵的速度并不快,但还是扬起一片尘土,远远的就能发现。君长宁正跟张大虎唠嗑,这会儿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毕竟他们到这里都大半年了,也没瞧见青禾州那边有何反应,正应了以往的话,青禾州从来不把近在咫尺的秦关放在眼中。 正午时分,秦关的城门自然是打开着的,那队骑兵由远及近,渐渐就能看清身上的铠甲以及随身的标志,一个大大的北字让张大虎皱起了眉头,转身说道:“看起来倒像是镇北军,但他们怎么会往这边来?” 一队骑兵不过是十几人左右,身上也并没有战争过的痕迹,按道理这些镇北军从来都是守在青禾州那边的边疆,现在如何往秦关来了。君长宁却蓦然想到,他青梅竹马的朋友燕弘可不就是镇北军的大将军,手中还握着镇北军的虎符,当初他出京太过仓促,只来记得给他带了个消息过去。 既然遇到了镇北军的骑兵,两人自然没道理不下去相见,索性走下了城楼,那队骑兵拉停了马屁,纷纷下马,看见两人虽然穿着常服,但周围士兵一副恭敬的样子,便拱手问道:“在下镇北军都事王楠,求见秦关知州大人。” 君长宁眼光从王楠身上扫过,见他双目坦荡毫无掩饰,便笑着说道:“我便是如今的秦关知州君长宁,不知道王都事来此有何事?” 王楠也不觉得惊讶,之前他就料到两人身份不简单,以往在军中倒是听过这位君大人的传言,看来传言倒是也有一两分可信,别的先不论,这位大人的外貌确实十分出色:“下官有事商议,还请挪到内堂。” 君长宁也不反对,直接跟张大虎带着人回去州衙,等进了州衙,王楠才说出自己一行人的来意,原来正是因为去年的时候,秦关遭受到了游牧民族的袭击,并且守城将士还是毫无还击之力,后来镇北军赶来的时候,那些人却已经退去,他们私下怀疑有人跟游牧民族里应外合。 秦关虽然算不上什么军事要地,但毕竟也是边疆,虽然都知道秦关这地方并不适合骑兵快行,对游牧民族的作用不大,但要是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被人占据了,也会给近在咫尺的青禾州带来大麻烦,镇北军到时候可是阴沟里翻船,谨防被人从后头捅刀。 但要是派出大量的人马来守住秦关又不现实,毕竟镇北军兵力有限,青禾州那边游牧民族年年来犯,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秦关派出大量人马。而这个时候皇帝直接派了一万士兵过来,在秦关自然是够用了,现在王楠一行人过来,不过是要提醒这边的守兵,如果遇到状况的话,镇北军那边也能及时知道消息。 说得难听了,其实也就是镇北军那边放心不下这边的守兵,所以才派人过来看着罢了,张大虎也知道他们的意思,当下脸色有些难看,倒是君长宁修养好,只是笑着说道:“确实,不过还请王大人放心,张指挥对此已经做了防范,如果那些人不来也就罢了,来的话,定是让他们有来无回。” 王楠自然不可能放心的下,只是他来此的目的并不在于此,倒是不会在这里跟君长宁闹翻了,当下应声下来,只说要暂时停驻在此。君长宁自然是答应下来,私下给了张大虎一个眼神,让他别跟这些镇北军为难了,这边少少的一万人,可是比不得对方。 等君长宁几人将他们安置妥当,王楠走进屋子四下一看,确定都是自己人把持着,才转身对一个小兵打扮的男人拱手说道:“将军,这位君知州看起来倒是好解决,但张大虎守卫十分谨慎,要避开他出城的话,恐怕并不容易。” 被称作将军的男人抬起头来,如果君长宁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惊讶一番,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现在镇北军的大将军燕弘,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男人刚刚一直低着头,君长宁注意力都在王楠身上自然没有发现,这会儿他却只是笑着说道:“我们何必要避开他们?” 王楠微微皱眉,他可不知道燕弘跟君长宁的交情,只是说道:“不管是君长宁还是张大虎,我们都不熟悉,万一他们口风不紧张泄露出去,将军就危险了。” 燕弘却摆了摆手,张大虎是什么人他确实不清楚,但君长宁他还能不知道,既然不能躲开他们出城,那就来明的。 那边君长宁跟张大虎深谈了一番,还是摸不准镇北军的意图,毕竟这番的说辞看着挺可信,但确实如同鸡肋一般,不像是一贯镇北军的作风。等张大虎离开,君长宁又是皱起了眉头,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诡异,如果不是王楠有镇北军的令牌,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冒牌货。 蓦地,门口有声响传来,君长宁脸色微微一变,转身拿了短刀贴在门后,想到齐家今天应该是去了军队,心中更有几分忐忑。门打开之后,果然有人影偷偷摸摸的闯进来,君长宁短刃一转就直接贴在了那人颈上,冷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燕弘微微一愣,随即暗笑起来,如果不是知道里头只有君长宁一个,他哪有可能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但注意到君长宁声音中的冷然,他也没打算两人多年不见,一见面就是先打上一场,便笑着说道:“十郎,是我!” 君长宁微微一怔,仔细一看那人,可不就是多年未见的燕弘,燕弘当年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大人,如今气势冷厉许多,但样貌却未大变,君长宁一眼便认了出来,随即问道:“燕大哥,怎么是你,你是跟着镇北军一起来的?” 燕弘哭笑不得的将他的匕首拿开,转身看见那人却微微一闪神,刚才见面的时候他为了不泄露身份并没有抬头看,这会儿才看清君长宁的模样,虽然那时候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俊美无双,但这会儿相见还是有几分惊艳。燕弘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仗着身高照旧是揉了揉君长宁的头发,见他炸毛的样子倒是找到了当初的亲密。 多年不见,一见面就逗弄自己,君长宁顿时有些怨念,冷冷一哼说道:“当了镇北大将军就不认得人了,要是我刚才不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而是直接动手怎么办?” 燕弘见他有几分怒气,自然不会说自己压根不惧,只是笑着说道:“忘记谁也不敢忘记我们十郎,我这不是相信你肯定能认出我来。” 君长宁哼哼两声,也知道他现在过来绝对不是为了认亲,有些闷闷的问道:“你找我不会是为了叙旧吧,我对不念旧情的人可没话说。” 这么多年不见,还是照旧那么别扭。两人到底是从小的交情,燕弘哪里不知道这孩子在生气什么,倒是将正经事放到了一边,柔声慢语的哄着一些,等君长宁终于露出笑容才松了口气,擦了一把汗说道:“十郎,你要是还生大哥的气,我可要一死以谢天下了。” 君长宁觉得作弄的差不多了,这才“大方”的表示了原谅,哼了一声说道:“说吧,有什么事情有求于我,别以为说了好话就能含糊过去。” 燕弘挑了挑眉,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也不需要那些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多年不见,再见面的时候便觉得这人还是他当初放在心上的小孩,看着君长宁虽然面带不耐,眼中却是掩不住的关心,燕弘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意。 有时候人跟人的缘分就是如此,有些人相交十多年,只要一天就形同陌路,而有些人即使多年不见,再见面的时候还是至交好友。多年的时间,并没有削弱君长宁跟燕弘的感情,反倒是让那份情感如同秦关的红酒一般,越发醇香久远起来。 第60章:机密 听完燕弘的一番打算,君长宁却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赞同起来。虽然他也知道国家大事,边疆守军本来就代表者危险,但这次的事情却大有不同。 原来上次秦关的事情给镇北军提了个醒,要知道秦关附近的草原并不适合跑马,一般并没有游牧民族往这边来,而这次他们不但来了,还闯进城里来劫掠,怎么看都是不对劲的事情。 如果缺少食物的话,那些跑马也不该对秦关下手,他们虽然能带走一定的食物,但绝对不够他们过冬的,但偏偏去年的冬天,除了秦关之外的地方却并没有越到疯狂的袭击,有些以往都要备战的地方居然都是静悄悄的,边疆和平自然是好,但这次怎么看都让人心中不安,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作为镇北军的将军,燕弘心中也是担心,尤其是这一年的和平已经让部分的军官掉以轻心,对防守有些懈怠起来。镇北军毕竟也不是铁桶一块,燕弘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下,却控制不住那些郡王塞进来的人,再说皇帝对他也并不是很放心。 没有确实的证据,光凭着自己的猜测是说服不了军队里那些人,燕弘思考之后便决定冒险一次。冒险出关打探草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从青禾州出发的话太过于明显,不但瞒不住里面的人,也瞒不住外头的人,到时候恐怕他还没有找到原因,就被人直接给弄死了。 而秦关却是最好的出口,这边人迹罕至,外头也没有驻守的草原民族,他们可以出城之后偷偷假冒商队。更有燕弘早就接到消息,知道这边的知州是自己当初的好友君长宁,自己来的话肯定能得到他的支持,到时候更有利于隐瞒这次的行动,没有后顾之忧。 燕弘将一切考虑的好,君长宁想着却觉得太过于冒险,毕竟离开大部队进入草原查探是有必要,但不需要燕弘自己去冒险,如果顺利的话倒也是罢了,如果不顺利那还了得。君长宁皱了皱眉头,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又说道:“如果你在外遇到危险的话,对镇北军毫无益处,说句不好听的,你若是死了,镇北军不就落到那些人的手中,难道还指望他们做出什么好事来。” 因为那些郡王的作为,君长宁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好感,如果不是那些人的小动作,他也不至于被发配到了秦关。燕弘听见他慢慢的关心却是心中发暖,这些年下来,身边固然有亲信亲兵,但那种被人心里记挂着的感觉却是不同的,君长宁对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欲求,这份纯粹的感情却是燕弘所珍惜的。 燕弘自然也知道君长宁的担心,但这次的行动还真的非他不可,他手底下能用的人不少,但论起对胡人的熟悉,大概没有人比得上自己。当初他初到北疆的时候,在外头可是结结实实走了一遍,只是为了不让君长宁担心,这样的消息他自然是隐瞒下来,故而这时候只是说道:“我对胡人更加熟悉,亲自去的话掌控力更好一些。” 君长宁还要再说什么,但一看燕弘的表情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他绝对是非去不可,其中大概还有什么缘由不能告诉自己,只好叹了口气,从书房中找出一张地图来,这时候的地图可不比以后那么详细,看着需要一定的实力,君长宁不习惯这样的地图,来这里之后依靠着一些文着自己修改过,这会儿倒是让燕弘眼前一亮。 “没想到我家十郎还有这般的手艺。”燕弘微微一笑,君长宁却只是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希望这东西对你有帮助,如果我跟你一起去的话,记住当地的地形,倒是可以绘制更好一些的地图。” 燕弘听见这话却有些心动,一抬头却迎上了君长宁的眼神,回头却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脸颊,笑着说道:“不管你说什么,这次却不能跟着我一起冒险,十郎,你现在也是一州知州,可不能做冒险的事情。” 君长宁见他不上当撇了撇嘴,其实也知道这家伙向来都是谨慎的人,绝对不会答应自己一起行动,最后无法治好把地图给了他,答应了送他出城,只是心中到底担心。燕弘见他这般又是窝心又是无奈,只好保证自己平安归来。 燕弘带来的骑兵换上了百姓的衣裳,他带着出去的只有四人,君长宁亲自送了他们出行,有他在自然很容易撇开张大虎,倒确实是悄无声息。只是远远望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中,君长宁怎么样都是心神不宁,只好安慰自己,按照燕弘的打算,一个月之内,大雪天之前就该能回来。 赵明德最近发现,虽然秦关的状况一天天好起来,但自家小大人的笑脸却一天天少了,随着冬日的来临,就是他也能发现君长宁的不安,赵明德刚开始只以为是君长宁不适应秦关的冬天,毕竟比起京城那边,秦关的冷可以说是寒冷彻骨,风吹上来跟冷刀子似的,君长宁又是细皮嫩肉的长相,也不怪乎赵明德担心。 但几天的功夫下来,赵明德却发现君长宁其实并不怕冷,事实上比其他看似瘦弱的外表,这位常年习武的大人身体比一般的士兵还要更好一些。尤其是君家千里迢迢送过来的东西什么样的都有,秦关谁都能担心不好过冬,就君长宁完全不用担心,再有一个齐家也不会让他家小少爷冻着。 不是秦关的大冷天,难道是秦关百姓的生计。赵明德自己出去转了一圈,回头却觉得不应该。虽然比起外头那些富裕的地方,秦关这一个年还是难过,但比起之前那几年来,那就是大丰收年也不过如此了。君长宁是个实在人,朝廷说了免税,这边老百姓确实也是一点儿税收都没有征收。 赵明德心中嘀咕,君长宁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安稳不下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燕弘却音信全无,要是现代还能打一个电话联络什么的,在秦关就是飞鸽传书也是没有的,这地方穷得很,鸽子不适应不说,飞过的时候谁知道会被谁直接打下来吃了。 君长宁心如火燎的等了大半个月,正想着是不是要亲自出去支援的时候,他等待的人终于回来了。这时候两人还真是单纯的至交好友,君长宁这时候的担心也是非常纯粹的,在看见那人一身狼狈,带着的四个人只剩下两个的时候,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从他们身上的伤痕就能看得出来,这几人肯定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燕弘瞧见他冷下来的表情却露出一个笑容,终于放心晕了过去。君长宁忍着愤恨将几人带了回去,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闹出了大动静,想要瞒住也瞒不住,幸好在秦关,君长宁虽然不是一言堂,但大部分人都不会跟他过不去,好不容易先把张大虎和赵明德安抚了过去。 等燕弘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做好了处理,浑身上下也是清清爽爽的,显然是有人给他打理过了。燕弘瞧了瞧空荡荡的屋子,暗道还以为醒过来能见到眼睛红彤彤的君十郎,没料到自己却孤零零的待在屋子里头,他不得不承认,在生死关头还能被他惦记的人,如今也只有君十郎一个了。 正胡思乱想着,却见门吱呀一声打开,君长宁脸色还是铁青,走过来动作粗鲁的给他喂了药,这才冷声问道:“装什么柔弱,既然要逞强就要承担后果,如果不是我不放心让人一直看着这边的草原,你就是冻死在外面也没有人发现。” 燕弘知道他是在气愤自己不用求救的信号,咳嗽了一声,在得到君长宁的冷眼之后,有些无辜的说道:“事情紧急,我不敢用信号怕打草惊蛇。” 君长宁心中咯噔一声,他自然明白燕弘这般的回来,肯定是遇上了麻烦,如今不用信号可见事情还十分严重。 燕弘勉强撑起身体,君长宁到底是不忍心,虽然气他不爱惜自己,却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感叹如今的世道罢了。当初的燕弘虽然带着一些煞气,但大部分都是因为家庭缘故,而现在,他身上的气势明显缺失经过了千军万马,用血肉拼搏出来的,君长宁知道自己并没有生气的资格,只叹了口说道:“躺着吧,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做。作为边疆知州,难道还能袖手旁观不成。” 燕弘却摇了摇头,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必须赶回青禾州,这些胡人居然趁着燕朝内乱,已经统一了草原各个部落,怪不得年前的时候他们会攻击秦关,大概是有不服从的部落被逼到了尽头,才把注意打在了秦关头上,真要等他们一统草原,那燕朝就要面临一个大敌。” 听见这话君长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自然知道里头的轻重。燕朝兵力虽然不弱,但看他这么多年下来,只守不攻就知道中央皇权的态度,而这些年来,胡人却被他们养得胃口大了,如果他们真的平定了草原,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燕朝。 这件事刻不容缓,燕弘却满身伤口,君长宁怎么可能让他这样去青禾州,这一走的话,这家伙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在:“你手书一封,我作为秦关知州,想必镇北军也会给几分面子,先把这消息带过去再说。我会让人随后送你过去。” 燕弘还要再说,君长宁已经冷声说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恐怕还不如我赶路来得快。这边有张大虎镇守我很放心,难道你觉得我能力不行。” 燕弘自然知道君长宁的能力,要说别的事情他恐怕真的要担心,但论起说服别人,这位绝对比自己还要更强一些。 燕弘撑起身体写了信,君长宁果然只是吩咐了一番,带着齐家就往青禾州的方向赶去,虽然不知道胡人的动作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但听燕弘的话,他们为了避免泄露消息,对一般的民众强加管制,不听话的就直接送上西天,就是燕朝过去的商队也无一幸免,可见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在冬日时节赶路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尤其是在秦关这种酷冷的地方,虽然裹着厚厚的斗篷,不到一个时辰,君长宁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冻结成了一块。旁边的齐家也是如此,但两人都没有缓下来的打算,这件事早一分告知镇北军,那边就能早作打算。 一路快马加鞭,也得一天一夜才到了青禾州城下,却见城门紧闭,望过去却是静悄悄的一片,君长宁无法只能放声大喊:“在下秦关知州君长宁,有事求见镇北侯阁下,还请打开城门。” 话音刚落,里头却走出一个身穿铠甲的男子,远远看过去只觉得神色莫变,君长宁心中不安感觉更甚,好一会儿城门才慢慢打开,有士兵出来检查他的身份,幸好来之前君长宁就考虑到这一点,将知州的令牌带上了,确认无误之后,那士兵才拱手说道:“君大人请进。” 君长宁微微皱眉,顺着城门走了进去,却见城里头守城的士兵一个个脸色肃然,虽然常听说镇北军军纪严明,但那神情却不该是常规守城该有的,难道是胡人已经来犯。君长宁心中略过好几个主意,却有一人从城楼上走下,近看却是个四十左右的将士,看见他拱手说道:“在下秦怀明,不知君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秦怀明是镇北军大将军,官职只比燕弘第一阶罢了,比君长宁这个知州还要更重一些,君长宁抬头看去,却见秦怀明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心中又是一片疑惑,只是说道:“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带去去见镇北侯再言明此事。” 秦怀明脸色微微一冷,冷眼看向君长宁,见他眼神坦荡又有些拿不准,最后瞧了一眼旁边的齐家,淡淡说道:“如果大人坚持如此,那就先让人搜身,身边这人也不能带着,才能去见镇北侯。” 君长宁脸色微微一变,这话对一个文人官员来说,其实是非常耻辱的,但从秦怀明这话里头,他却听出了另一个不妙的消息,镇北侯那样的人物,平常时候哪里会怕见一个小小的文官,现在这般兴师动众,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镇北侯已经出事了:“既然规矩如此,下官理当遵从。” 齐家脸色有些难看,但见君长宁这般说话,只好跟着旁边的将士走了,秦怀明亲自给他搜了身,这才说了声抱歉,带着他往镇北侯府走去。而那边等待着君长宁的,显然并不是好消息。 第61章:北疆之乱 如果说外面的守卫还只是严肃认真,那到了镇北侯府内,里面就是完全戒严的状态,就是君长宁这个外行人都看出不对劲来,虽然镇北侯是镇北军的大统帅,但没道理他的府内来来往往也都是士兵,连一个丫鬟小厮都没有吧,现在的状况只能说确实是出事了。 君长宁心中不安,前面的大将军秦怀明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径直带着他走进偏厅,里头坐着的却是几位在镇北军中颇有威望的将军,也是镇北侯的亲信,倒是跟朝廷的关系较为疏远,是那几位郡王怎么样都拉不拢的人物。幸而来之前燕弘给他科普了一番,不然君长宁还真的认不出这些人来。 看见秦怀明带着一个脸生的美貌少年进来,几个将军的脸色微微一变,其中一个大胡子脸色最为难看,瞪了一眼秦怀明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敢带着生人进来,这小白脸是个什么来头,不会又是朝廷送过来的家伙吧。” 秦怀明冷冷瞧了那人一眼,虽然镇北侯跟朝廷的关系一直很微妙,但现在的状况,即使是真的朝廷派人过来,他们也不能闹翻了,不然的话那边有人动手脚断了这边的粮草,那就是镇北军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活活困死在青禾州。 旁边一位面白无须的将军看起来倒是神色不变,伸手拦住那激动的大胡子,笑着说道:“既然秦将军把人带进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知阁下是?” 君长宁品级比在场的人其实都低一些,这时候拱手说道:“下官君长宁,是秦关知州,不知镇北侯老侯爷现在何处?在下受燕弘将军之令,有急件转达。” 听见燕弘的名字,在场的人脸色又是一变,那大胡子最不擅长掩饰,倒是露出几分喜色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说道:“我就知道那小子肯定不会有事,燕弘人呢,怎么自己个儿没来?他让你带来什么消息?” 君长宁面露难色,虽然在场的人都是镇北军的将军,但其中有几个能全然信任的还真的不知道。毕竟当时走得快,燕弘跟他说的也不多。秦怀明见状心知他的担忧,微微皱眉说道:“原本这样的大事是应该请侯爷出面,但如今侯爷重病不起,恐怕是见不得你了。” 君长宁心中微微一惊,重病不起,谁不知道镇北侯老侯爷那是老当益壮,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伤病,但突然间重病不起就是不正常的事情,君长宁猜测其中肯定有不能告人的事情,但他不会笨的这时候去追问,看了眼秦怀明,到底是将那封信拿了出来:“这是燕弘将军的亲笔信,还请几位将军过目。” 秦怀明点了点头接过信件,越看脸色却越是难看,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果然如此,这些胡人好歹毒的心思。” 君长宁又说道:“燕弘将军重伤在身,不好赶路,但随后便会回青禾州。” 秦怀明心知如果不是伤得太重,燕弘肯定是要赶回来的,当下重重的叹了口气,燕弘带来的实在不是好消息。如果那些胡人已经纠结成了一团,一直针对燕朝的话,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大敌,偏偏现在镇北侯还出了事重病不起,要知道镇北侯在镇北军中那才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没有了他的制约,恐怕不用胡人作乱,他们内部先要乱成一团。 原本在燕弘离开青禾州出去查访的时候,镇北侯府却出了一件大事。镇北侯严翼原本不过是平民出生,当初娶进门的妻子自然也是糟糠之妻,虽然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但女人年老色衰之后,男人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镇北侯在军事政治上那是响当当的人物,在内宅却也不过如此。对老妻虽有几分愧疚,也敌不过妩媚青春的小妖精。 镇北侯早年的时候受过伤,虽然并不妨碍房事,却不利子嗣。所以一直以来只有老妻早年所处的一儿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儿子却因为小时候的一次风寒而导致人有些痴痴傻傻的。镇北侯常感叹后继无人,但这么多年的奋斗下来也没有个子嗣出现,只好给儿子娶了妻,想让他生一个孙子出来培养。 如今镇北侯的长孙也已经十二,虽然并无将才,却也不是多么愚钝的性子,原本镇北侯府也该是安安稳稳的才是,谁知道前不久有一位年芳十五的小妾爆出身孕,大夫口径一致都说是男胎,其实这才两个多月,男女哪里能分辨得出,但镇北侯盼了儿子这么多年,满心眼信了这话,把那个小妾捧上了天,居然私下应允如果生了男孩,就给她抬成平妻。 镇北侯这话是不是哄着那小妾没有人知道,反正镇北侯的老妻却是信了,这些年夫妻俩的感情早就被那些狐狸精给搅和光了,镇北侯夫人只是把期望放到了孙子身上,谁知道现在半路杀出一个不知所谓的小妾来,眼看着镇北侯将人放到了心坎儿里头,将来真的生下男孩的话,那还不得直接将镇北侯府都给了他。 镇北侯夫人越想越是不甘心,当年她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嫁给镇北侯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小的指挥使,可以说得上是下嫁了。嫁到严家这么多年,她吃了多少苦头,等这个男人发达了,却看不见自己为了他的付出,只看见自己娘家败落的家事和自己日益憔悴的容貌,也不想想这些都是为了谁。 越想越不甘心,积攒多年的怨气终于爆发,她怎么可能留下一个小妖精的儿子,来跟宝贝孙子抢镇北侯府的东西。当下就出手想要来这个小妾的命,但那小妾能在侯府里头活下来,又非常得镇北侯的宠爱,哪里又是简单的,两人相互出招,阴差阳错却毁了那长孙的性命,可怜那孩子向来孝顺秉直,为了镇北侯的喜爱更是付出了许多的努力,最后却死在了自家人的手中。 事情曝光的时候,镇北侯怒不可遏,对老妻又是失望又是憎恶,对那小妾也是责怪,但到底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重罚。镇北侯府的长孙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贱妾,失去了孙子等于没有了希望,这样明显的偏袒之下,镇北侯夫人哪里还看得到活路,她只知道,要是等那小妾真的生下了儿子,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 与其为了这个没良心的男人落得凄凉下场,还不如拉着他们一起陪葬。镇北侯夫人不知道那些国家大义,她只知道,人死了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现在她儿子傻了,孙子死了,就是活着也没有希望。 没有人知道镇北侯夫人怎么能从禁足的地方出来,等事情发生的时候,那小妾已经被她直接撕开了肚子,献血淌满了一地。而镇北侯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小妾的尸体,没有等他发难,镇北侯夫人只是一声冷笑,直接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而镇北侯却查检那小妾尸体的时候居然中了毒。 如果君长宁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估计会冷笑三声,镇北侯这样威震四海的人物,最后却因为家宅不宁而落的这样的下场,不得不说镇北侯夫人才是最了解他的人,镇北侯向来十分小心,要对他下手并不容易,而下毒在那小妾的身上,也是让他死在牡丹花下,让他看看自己一辈子就毁在这些小妖精身上。 事情的对错已经无济于事,镇北侯夫人自尽而亡,但任由谁看也能看出一些不对劲来,镇北侯多年无子,那小妾怎么会在这个紧要关头生子,抓来那些大夫询问,却都只说那小妾为了争宠才让他们说是男孩,这种事情在大户人间层出不穷,倒是看不出哪里不对。 再有一个,那小妾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该对镇北侯的长孙动手,而那长孙身边向来有能人在,怎么会中计身亡。而镇北侯夫人最后一番行动的顺利也不合理,既然已经被禁足,没有镇北侯的命令,谁敢放她出来,而下毒用的秘药也不是一般的妇人能随意得到的。前后连起来一看就知道一定有人在搞鬼,这个人还是潜伏多年,让他们也抓不到马脚。 怪只怪这件事一开始只是镇北侯的家事,他们没有办法插手,等他们能插手的时候,镇北侯已经成了那样,事情成了定居,若是有什么证据也已经被毁尸灭迹了。这从镇北侯府内突然离奇死亡的几个人可以看出。 而现在,燕弘的信更是给几人提了醒,恐怕胡人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而现在镇北侯中毒不治,对燕朝来说更是雪上加霜。更让几位将军担心的是,这样的局面显然是有人在搞鬼,而这个人恐怕还不是胡人,那就是说,朝内有人跟胡人勾结起来了。 君长宁的视线从几人身上扫过,心中更加不安,看他们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现在青禾州可算是内忧外患,他却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现在镇北侯昏迷不醒,燕弘还在秦关,秦怀明就是最大的那位,略一考虑便道:“恐怕战事就在眼前,吩咐下去让各军做好备战,老侯爷的事情先瞒着。” 室内气氛有些沉闷,有人站起来说道:“也只能先这样了,这事情我去办,镇北侯府的下人要严加看管,至于这位君大人,也要委屈你暂时留在青禾州了。” 君长宁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理应如此。”这些人并不信任自己,大概是怕他将镇北侯的消息泄露出去,但如果是有人捣鬼的话,恐怕这消息瞒不住多久。 君长宁的担心成了现实,他带来消息的第二天,镇北侯的事情便不知从哪里流传出去,老百姓都能说出一二三来,一时间军心动荡,几个原本就意见不合的将军更是闹腾起来,秦怀明虽然能弹压一二,眼看着局势却不明朗起来,而正是这个时候,胡人攻城的消息传来。 君长宁虽然被软禁在侯府之中,对外界的消息却十分了解,秦怀明对他颇为有待。外头战火纷飞,震耳欲聋,君长宁只觉得心脏的血液都要沸腾出来,当然可不是因为什么激动人心,而是担心,青禾州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军心不齐不说,还没有一个能做主的最高统帅,背后还有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捅刀子的细作,可谓是内忧外患。 君长宁微微皱着眉头,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的火光,青禾州跟秦关不同,如果被攻破的话可谓是打开了燕朝的大门,这地方不但能给胡人提供补给,而且非常适合骑兵进驻,一旦沦陷燕朝的处境就危险了。 齐家心中也是担心,这些天他们出不去,外头的情况却也知道一二,比起君长宁的忧国忧民,他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只知道这里很危险,如果是秦关还有张大虎会护着自家少爷,但这里是青禾州,真的被攻陷进来的话,恐怕没有人会来顾着少爷:“少爷,不如我趁乱出去看看情况?” 君长宁却摇了摇头,现在城中恐怕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齐家出去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危险了。再说如果敌军攻陷进来,齐家就是出去也帮不了忙,如果没有,那一时半会儿也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全:“不知道燕弘那边如何了,恐怕听到这边的消息,他不能安心养伤。” 蓦地,外头一阵喧闹声音,齐家脸色微微一变,拿着长刀挡在门口,君长宁也是心中警惕,却见一个穿着铠甲的军士走了进来,见他便拱手说道:“君大人,燕将军已经归城,让小人带你过去。” 君长宁皱了皱眉,不再多说跟着那人走去,等到了议事厅却见燕弘一身军装,脸色还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惨白,却神情如常将事情一点点吩咐下去,而他身边的几位将军脸色比起一开始也冷静许多,其中几个刺头虽然心有不满,到底不敢跟这位近年来声名鹊起的将军对着干。 燕弘自然也看见了门口的人,对于因为自己而害的君长宁陷入险境有些愧疚,却只是将这些情绪按压下来,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坐到一边。现在青禾州哪里都不安全,他需要将人放到身边。 第62章:城中动乱 一连串的吩咐下去,镇北军抗击胡人也是颇有经验,刚开始因为镇北侯的事情有些慌乱,这时候看见燕弘的出现倒是安下心来,不管哪个年代有精神领袖在大状况就乱不了,而燕弘也知道这一点才会立刻赶回来。 等将军们都走出门,君长宁才走到燕弘身边,伸手扶住忍不住摇晃了一下的人,皱眉问道:“身体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燕弘无奈的摇了摇手,经过两天的休息他身体其实已经好了许多,毕竟底子好,但又马上赶了路,因为青禾州的事情操劳,当下自然有些受累:“还行,幸好你及时赶到,让秦怀明做了准备,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君长宁叹了口气,扶着他去旁边的软榻上坐下,解开衣襟一看,果然又是红彤彤的一片,只得又拿出金疮药来重新包扎,随即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先顾着自己再说吧。即使没有准备,胡人想要攻打进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燕弘喜欢看他为自己担心的模样,所以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如果不是秦怀明有准备,恐怕早有人打开了城门。” 说这句话的时候,君长宁分明察觉到他身上的冷厉之气,心中也是有些吃惊,毕竟青禾州的重要性谁都知道,居然有人想要从里头打开城门。 再想到刚才一群将军的表现,君长宁也有些担心起来,试探性的说道:“方才我瞧见站在最左边的几位将军似乎对你的话并不赞同,并且眉宇之间带着傲气,如果不是大部分人支持的话,恐怕会不好管束。” 燕弘并不吃惊君长宁的敏锐,叹了口气解释道:“那几人是那几个郡王爷放进来的,他们一直无法插手镇北军的事情,哪里会甘心,皇上自然不会让他们如意,现在镇北军可是保皇党,所以这几人就算是进来了,也不过是当一个并不重要的职位罢了,平时并不能插手镇北军的事务。” “原来如此。”君长宁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蓦地开口说道,“既然有人能对镇北侯家务事动手,从而导致镇北侯的中毒,在胡人攻城的时候妄图打开城门,这般精心的连环计却不可能被简简单单的处理,恐怕那人还会有后招。” 燕弘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想着自己军中哪里还有能动手的地方,但镇北军治军一向严格,外人很难插手。而他不信任的那几人又是被排除在外的,紧要关头并不能捣乱,当初他们就是防着这一点的。但就像君长宁所说的,这般精心的连环计,怎么可能被他们轻而易举的解决。 君长宁蓦地开口说道:“既然不能对军队动手,会不会直接针对城中的百姓,毕竟镇北侯中毒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你回来之后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这时候如果再出一些什么事情的话,恐怕百姓会更加恐慌。” “引发民乱,然后领导百姓逃出青禾州,从而牵制住镇北军的兵力。”燕弘脸色铁青,忍着伤口的疼痛站了起来,君长宁也是冷下了脸,知道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恐怕到时候不能给镇北军重磅一击,也会让他们焦头烂额,当下扶着燕弘出去找到了秦怀明,一问之下便知道,那几个被排挤的将军不能插手军事,这会儿正是被派去安抚老百姓。 燕弘脸色微微一变,拉过战马就骑了上去,转身说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君长宁哪里放心的下,这位还身负重伤着呢,当下牵过一匹马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燕弘心中一暖,到底是没让他回去,两人赶到城中,却见远远的看见火光燃起,心中都是暗叫不妙,往那边驱马而去,却见一队士兵正手忙脚乱的救火,旁边站着的那位可不就是被排挤的将军,却是没有见到其他几人。燕弘脸色一冷,厉声喝道:“慌张什么,旁边就有水源,立刻将火扑灭,张将军,此处为何会着火?” 那张将军满脸是汗,抹了一把说道:“下官也是不知,刚带着人巡逻便发现了。” 燕弘知道这位张将军虽然是康郡王那边的人,却实在是有几分将才,如果不是他的背后关系,当初镇北侯也是打算重用的。这位平时虽然喜欢刺探军中消息拉拢人才,但做事向来谨慎。 燕弘一看却没有发现另外两人,城中却有不少地方开始冒出火光来,百姓慌慌张张的声音乱成一片,燕弘脸色难看的前去查看,幸好城中向来有人马巡逻,战事又没有到紧急的程度,故而并没有将人手抽离,所以火势尚且在控制之中,来来回回几遍,见到贤郡王康郡王甚至是两位亲王的人,却一直没有见到那位端郡王手下的王将军。 君长宁一直跟在身后,攻城的巨大声响也不能掩盖住城内的哀嚎声,虽然燕弘当机立断的处理下来,勉强没有形成大乱,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城中肯定是有细作,却不知道是谁。两人都有些怀疑端郡王手下的那位王将军,却又没有确实的证据,那人又想是凭空消失了似的。 燕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张将军等几位倒是知道事态紧急,不再有平时的那些小心思,如果青禾州真的破城的话,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丝毫的好处不是。君长宁见状拉住燕弘,指向镇北侯府的方向说道:“会不会去了那里,比起百姓的房屋,镇北侯府更加显眼。” 镇北军所在的地方都是戒严状态,尤其是粮草等地,即使是王将军叛变也是进不去的,但镇北侯府却不同,那边虽然也有守卫军,但大部分已经被秦怀明带走守城,剩下的那部分能不能拦住一个朝廷派来的将军还是未知数。 燕弘显然也想到其中的不妙,带着人朝着镇北侯府而去,刚刚到门口便看见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位将士倒在血泊之中,燕弘脸色一冷,带着人冲了进去,却见里头一片血色,伤亡的人都是镇北军,倒是看不出谁是谁来。 燕弘一路走进镇北侯的院子,还未走近却被君长宁一把拉住,看了一眼脸色严肃的人便示意身后人停下脚步,转身问道:“怎么了?” 君长宁向来五官胜于常人,对味道十分熟悉,尤其是各种香味,一点点刺鼻的都不习惯,小时候为了照顾这一点,君家的姑娘即使用香粉也是用味道淡雅的,而现在他却闻到一股奇怪的问道:“里面的味道不对,我们退开一些。” 几人退了几步,君长宁细细一思索,脸色更是沉了下来:“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味道却是曼陀罗的香味,这种花香带着强烈的毒性,会让人产生幻觉,昏迷麻痹,如果是常年征战的军人,受到幻觉的影响,发生自相残杀的事情也不无可能。” 跟着过来的士兵都听懂了,里头的人给他们挖了坑就等着他们跳下去。这次的连环计不可谓不毒辣。设计的人恐怕早就猜测到,他们会想到镇北侯才是关键,从而过来查看,里头的曼陀罗足以让来人有来无回。而城内将军都在守城,唯一会过来的就是主事的燕弘,这毒计就是为他准备的。 燕弘松了口气,以前他曾经笑话过十郎喜欢看杂书,也是程越无经常提倡,现在看来倒是这些东西救了自己一命。君长宁让人撕下衣服打湿了,捂住口鼻在走进去,查看的人带来的消息却不妙,镇北侯依旧昏迷不醒,并且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君长宁冷哼一声,看了看院子四周说道:“曼陀罗毕竟只是迷药,不是毒药,那些人拿不住将军是否会出事,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在附近等待,等我们都进入之后再发难,到时候即使只是昏迷,也是任由他们宰割。” 燕弘眼神一动,却是将计就计,带着人走了进去,他们进来的时候查看过附近,并未看见人影,可见他们躲藏的地方离这里肯定有一定距离,并不能看见全景,那就不如来一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半晌的功夫,果然有人沉不住气,一队人朝着里头走来,原本假装昏迷的将士们蓦然起身,杀了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燕弘带来的是随身精兵,所以两队人马虽然人数相差不多,但马上就分出了胜负。那王将军被燕弘一刀劈断了双腿,倒在地下不得动弹。 王将军的哀嚎得不到任何人的怜悯,这家伙敢在胡人来犯的时候动手,无论是否与胡人勾结,也已经是叛国的大罪。自有士兵过去搜身,从王将军身上却找到康郡王的令符,甚至还有一封尚未送出去的,商量大计的信。 “该死,居然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那端郡王是疯了吧。”旁边一名亲兵忍不住骂道,这样银贼入室的事情亏得那端郡王做得出来,看看上面写得什么,划江而治,那不是将燕朝的一半领土都直接送给了胡人。 燕弘心中也是愤怒不已,镇北军在这边卖命,那些郡王只为了自己手中的权利互相拆台也就罢了,如今居然直接来了一个通敌叛国。一边却又想到关于端郡王的传言,这位说起来其实是当今圣上的堂弟,当初先王时期,他父亲其实是更有登上王位的可能,但先王手段略高一筹,硬生生把他一个嫡子挤到了旁边。到了这一辈就只是郡王的头衔罢了。 无论端郡王如何不甘,这种将胡人放进来的行为还是让所有人不耻的。君长宁冷眼看着下面的人,冷笑一声说道:“恐怕他们还有后招,趁着没死赶紧逼问。” 燕弘冷冷一笑,直接一脚踩在了那人的断肢上,那王将军如果真是个硬骨头,也干不出投敌叛国的事情,当下一声哀嚎,大声叫道:“我只知道端郡王跟胡人勾结多年,这次镇北侯的事情就是他动的手,其他一概不知。” 燕弘还是不信,让人动手拷问,那人也知道自己如今这般的下场,即使是端郡王赢了也不会有好下场,也不想在死前备受折磨,凡是有问必有答,最后一番话却让燕弘的心落到了海底:“端郡王知道镇北军是块难啃的骨头,即使没了老侯爷胡人也不一定能赢,我并不知道详情,只知道他似乎对粮草动了手。” 几人对视一眼,军队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粮草!如果连吃的东西都没有,镇北军就是天神再世也打不赢这场仗。几人一开始只以为那端郡王要对粮草动手,往那边一看却只见粮仓静悄悄的,守卫的将士都没有察觉异常,拉开一个粮袋一看,里头的米粒却都是好好的,甚至都不是去年的陈米。 事出反常必有妖!端郡王既然打算对粮草动手,怎么可能给他们送上好的大米过来,这批粮草才刚刚送到,检验的时候燕弘也曾经亲自监督,确定都是好的米粮才放心下来,毕竟这可是军中大事。这段时间军队吃的还是去年的陈粮,原本的打算这几天就要用这些新的粮草。 君长宁上前一步,捡起一粒米放在口中细细品尝,他对医术并无多少研究,却因为程越无的兴趣多少看过一些,要说治病的话不是好手,但有些东西却能看出不对来。这米粒一入口他便知道事情大条了:“这些粮草有问题,米的味道不正,似乎用什么东西浸泡过,用马屁试试看。” 这一试却让燕弘生起一丝绝望,那马吃了粮草之后,没多久的功夫就开始腹泻。粮草被人动了手脚,还是这种要人命的手脚,如果镇北军不知道直接用来食用,到时候别说是守城了,恐怕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燕弘脸色黑沉黑沉的,唤来粮草总管一问,却知道去年剩下的陈粮只能吃上五天!而要派人去邻近州求救的话,最近的秦关是个一穷二白,常年自己都吃不饱的地方,而其他的几个州距离太远,至少也得半月才能来回! 看见燕弘的脸色,君长宁却松了口气,开口说道:“派一队兵马给我回去取粮草。” 接到燕弘讶然的眼神,君长宁微微一笑,解释道:“去年葡萄酒赚了一些钱,秦关这地方经常闹粮荒,仓库空空的让人睡不安稳,于是就委托商队从附近购买粮草,虽然比不得这里多,却能让镇北军多撑至少一个月。” 而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从另外两个富裕的地方搬来粮草。 第63章:将计就计 去秦关运粮的任务事关重大,君长宁便一力承当下来,毕竟他才是秦关的知州,其他人即使是带着他的令牌,张大虎跟赵明德也不一定能完全信任,再有一个他心中也放心不下秦关的情况,青禾州跟秦关近在咫尺,虽然那边一向是易守难攻,也不利于军事作战,但谁知道会不会再有流窜出来的胡人为非作歹。 燕弘虽然不放心君长宁来回奔波,却也知道事态紧急,只好将心中的担心按捺住,心知君长宁在还是当年那个看起来软绵绵的孩子,也从来不会吃亏,如今长大了更是知道保护自己。再有一个他身边还有一个齐家在,这位就是在自己手底下过招,也能坚持很长时间。燕弘当机立断,将自己的一队亲信人马放到他手上。 虽然说青禾州的粮草还能坚持五日,但君长宁生怕这边再生状况,出城之后便是快马加鞭,这段时间内他接二连三的赶路,几乎都是不眠不休的状态,身体自然是疲倦的,也是一贯也是练武之人,才能坚持下来。 比起青禾州的动乱,秦关看起来倒是安安稳稳的,天气日益变冷,老百姓没事也不会上街,来来往往的士兵都带着酒水,在耐不住冷的时候可以喝上一口以免身体冻僵,这个也是张大虎私下允许的,当然当值的士兵是绝对不能喝多,不然也是要军法处置的。 看见君长宁带着一队人马回来,张大虎便知道肯定是青禾州出了事情,连忙将人放进城中,一边说道:“君大人回来了,可是青禾州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前燕将军坚持要赶往青禾州,我等死拦不住。” 君长宁点了点头,带着他回到州衙,唤来赵明德才将青禾州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即使是镇北侯的事情也没有瞒住,毕竟青禾州内老百都已经知道了,告诉他们也是以免不知道事情真相,到时候反倒是会被人利用。 得知青禾州的事情,张大虎赵明德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张大虎冷哼一声,开口说道:“老侯爷的事情我等没有资格评断,但胡人的打算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端郡王真是可恶,这次证据确凿,定要让他身败名裂。” 君长宁摇了摇头,不管端郡王如何,那都是后面的事情,如今青禾州事态危急,最多不过是派人去向朝廷求救罢了,端郡王既然敢做下这样的事情,难道还会不留有后招,赶赴朝廷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到达,当务之急是解决青禾州的困境,如果镇北军毁之一旦,到时候皇帝就是知道了也毫无办法。 赵明德却比张大虎想的更加深远一些,略有忧虑的说道:“秦关跟胡人向来联系紧密,上次的事情便怀疑有细作存在,只不过君大人过来的时候,直接收拾了那些人,如今倒是无从查起,就怕在青禾州动乱的时候,有人在秦关动手。” 君长宁也是担心这一点才急冲冲的赶回来,当下三人密谋了一番,只要张大虎带来的军队不被人潜伏进去,秦关就算是有小动乱也影响不了大局,有张大虎这员猛将在,还有赵明德这位熟知当地的人士,想要闹起来可不容易。 君长宁吩咐了一番也放心了一些,又说道借粮的事情,张大虎两人也都没有意见,毕竟青禾州真的失守的话,秦关哪能不遭殃的,他们区区一万人守住秦关是没问题,但人家从里面攻打过来的话,那地方跟打开城门也没啥区别。 运输粮草不比单枪匹马来得快,幸好天公作美,这几天并没有下雨下雪什么的,不然的话路上还要耽搁不少时间。君长宁心中火急火燎,即使是这样他们回到青禾州也已经是五天之后,远远的看见他们的队伍便有人迎了出来,却是当初那位脾气火爆的大胡子将军,看见他的出现也是满脸喜色:“幸亏君大人来的及时,不然的话镇北军恐怕要喝西北风去了。” 运输粮草的队伍慢慢走进青禾州,君长宁也见到了燕弘,几天不见,燕弘的脸色比起当时倒是稍微好了一些,想来这几天他并没有亲自作战,看见那些粮草脸色也是微微一松,朝着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事实上君长宁带来的粮草已经超过他们的预料,原本以为秦关拿不出多少来,现在倒是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等到了衙内,君长宁才又知道了一个坏消息,当初派出去借粮的可不仅仅是君长宁一个人,但至今另外两对人马都了无音信,虽然说那两个地方都远一些,但君长宁已经走了一个来回,那边没道理一点音信都无。再有一个,燕弘原本就考虑到这样的情况,派人出去的时候让他们随身携带了信号,无论成功与否都给予回应。 到如今那两队人马都没有燃起信号,可见肯定是发生了异常,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燕弘与那两州的知州都有些交情,那两个地方即使算不上富裕,但也不可能毫无存粮,更加不可能眼见着青禾州落入险境而不施救,唇亡齿寒的道理,那两位大人想来也是懂得。 很快的,燕弘的猜想变成了现实。两队人马只讨回来一个精兵,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在场的将军的心沉到了海底。端郡王早早的料到这一出,居然在半路上埋伏了杀手,让他们两队人马有去无回,别说是求救,恐怕当初像朝廷送信的也是凶多吉少。 端郡王打着好主意,青禾州的消息送不出去,这边若是吃了他送来的粮草最好,直接丧失了战斗力,如果没吃没有了粮草,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还是胡人的天下。他们两方早有合作,等胡人将镇北军屠杀了,谁还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远在朝廷,只负责了运输粮草任务的端郡王,甚至比另外两位负责了军需的郡王更加没有嫌疑。 只可惜端郡王千算万算,倒是没把秦关考虑进去。也是,在他的心目中秦关那破地方往年的时候都是粮仓空空,每年都要饿死一批老百姓的地方,今年还被劫掠过一次,怎么可能会有余量,比起花费心思在半路上设置埋伏,还不如直接让镇北军白跑一趟,更加绝望来的有趣。而他错料了君长宁的能力。 君长宁心中也是暗叫侥幸,毕竟运输葡萄酒的商队才走了一个月,按照时间估计还未到京城附近,如果时间再早一些的话,说不准就会引起端郡王的警惕,到时候对秦关动手,那镇北军真叫到了山穷水尽。 只是秦关带来的粮草虽多,但至多也不过是吃上一个月,现在天寒地冻的,对燕朝的将士来说是大大的不利,他们的身体到底是没有胡人来的适应边关的生活,而骑兵更是比拼不上。要想在短短一个月内结束战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胡人怎么可能放过大好的机会。 燕弘皱紧了眉头,忽然君长宁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胡人年年来犯,为的不过是粮草,可见蛮荒之地生存不易,而今年他们为了让镇北军放松警惕,除了秦关那些流寇,并没有大举来犯的时候,那他们的粮草从何而来。端郡王能对镇北军的粮草动手脚,却不可能将粮草送出青禾州吧。” 燕弘眼神一动,确实如此,镇北军可不是摆着看的,即使是商队出入也需要严格检查,如果是香料丝绸那些奢侈品他们自然不会多管,但如果是米面,超过商队一个月的需求就会被要求留在关内。而这些年边关战事频发,来往的商人越发少了,去年一年都没有大的商队出入。 君长宁微微一笑,勾起嘴角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恐怕现在胡人也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胡人地方荒凉,而他们骑兵又比镇北军多上许多,冬季原本就缺少粮草,他们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固然对镇北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在场的人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忽然原本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恐怕是跟端郡王商量的好,以为镇北军会全部失去战斗力,而现在这一点没有实现,胡人的优势就去掉了大半。只有一位将军皱眉说道:“胡人耗得起,我们却耗不起,如果吃光了粮草,那就会被困死在青禾州内。” 燕弘却说道:“端郡王既然是暗中行事,不可能派遣大量人马过来,之前派去的人马恐怕是毫无防备才会中招,如果由两位将军带人过去,自然可以借到粮草。” 君长宁站在旁边,忽然淡淡一笑,开口说道:“我听说往年胡人都是以战养战,劫掠周边的小乡镇获得粮草,以维持战争的消耗,这次如果他们粮草不够用了,青禾州又是久攻不下,他们会不会也会如此?” 燕弘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旁边那大胡子却急吼吼的说道:“君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去那些地方埋伏?但这样会不会得不偿失,毕竟胡人过去劫掠的也不会是主力军人马,反倒是会牵涉住镇北军的兵马。” 君长宁摇了摇头,跟燕弘对视一眼,后者显然也想到了那一条妙计:“既然端郡王送了我们这么多不可用的粮草,不如就送给他的好朋友,让他们尝尝看端郡王精心准备的好粮草。” 在场的将军眼睛一亮,如果这条计谋能实现的话,那别说是守住秦关,就是将胡人截杀都有可能。 燕弘比君长宁更加明白这条计策的好处,君长宁尚且还会有几分怜悯之心,毕竟明知道胡人回来劫掠,还让老百姓留在原处等死的行为,让他心中有几分不忍。但在场将军的心中,为了燕朝不过是牺牲几个小乡村,这买卖却是十分划算的,再说如果百姓乖乖把粮草送出去,也不一定会丧命。 接下来的事情却不是君长宁能插手的,燕弘自然会安排下去。走到外头,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君长宁叹了口气,能想出这样办法的自己果然不是好人,以几个村子的代价换取整个燕朝的胜利,在里头那些人的眼中或许是十分值得的,君长宁却不知为何有些黯然,对于那些百姓来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君长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唾弃自己的假好心。那头燕弘走出来便看见他的动作,心中一转就明白了,在他看来,君十郎这样生长在燕朝富裕之地的少年郎,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情怀才是正常的,比起那些不知所谓的文人,十郎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并没有说出让大家为难的话,让燕弘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燕弘到底是走到他身边,伸手想去抚摸少年的头发,但一想十郎现在也是大人了,再过两年就到了及冠的时候,自己这般的动作小孩向来不喜欢,便停下了动作,只觉得心中痒痒的,知道不可为却想要为之。最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说道:“如果青禾州沦陷的话,别说是周围的乡镇,就是燕朝也不能幸免,你这次的计策很好。” 君长宁微微一愣,暗道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安慰人,只是听了这话心里头倒是舒服了许多。其实无论他有没有说出这个计策,胡人照旧是会找那些小地方下手劫掠,没有他那句话,青禾州也不可能分出大量的兵力去保护这些不重要的小乡镇。 “只是感慨民生不易罢了。”君长宁叹了口气,转身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如果这次行动成功的话,到时候可少不了你这位大将军统帅。” 燕弘微微一笑,他伤势早已好了大半,这次如果能行的话,镇北军可是立下了大功劳,更能帮助朝廷解决了端郡王那个大蛀虫! 君长宁心中一叹,燕弘现在身份尴尬,因为这件事能得到皇帝的青眼自然是更好了。 第64章:燕朝政变 很多年后,史书里头记载着属于燕朝的历史,总是带着一些奇幻的色彩。景帝早年从兄弟手中夺位,手中没少沾上人血。在位初期宠幸男妃,造成后期子嗣单薄,不得不从皇族燕姓家族中过继子嗣培养新帝。后人对景帝的评价可不高,早年刚愎自用,晚年眷恋权势,给燕朝原本就混乱的政局带来更多的混乱。 景帝在位三王称霸期间,虽然不至于名不聊生,但官官相斗导致国力日益衰弱却是不争的事实。而正是这时候,端郡王勾结胡奴,妄图借助外力夺取皇帝之位,却被镇北大将军识破,将计就计,将端郡王送来的那些毒粮草送给了胡奴,从而不用一兵一将便将困扰大燕朝一百多年的胡奴问题解决。 史书上淡淡的一笔,实际上这个时候,却远远没有后人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胡奴却是顺着他们的计划掠夺走了那批有问题的粮草,但胡人又不是傻子,最后吃下粮草的也不过是几万人,虽然对他们的兵力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但并未全部瓦解。 而当初端郡王用的药并不是毒药,只是简单的巴豆,想来也是,毒药大部分都是有味道有颜色,无色无味的毒药想要弄到还不容易,何况是处理这么多的粮草,而巴豆才是最简单最便利的。坏就坏在,如果青禾州的人都倒下了,胡奴冲进来就可以屠城,但现在胡奴倒在外头,又不是直接死了,镇北军也是面临两难的处境。他们现在粮草不足,骑兵不足,要是追击的话风险较大。 燕弘怎么可能放过这般打好的机会,要知道错过这一次,等到胡奴恢复元气卷土重来的时候,又是一场恶战。再说了,胡奴白白的损失了大半的兵力,他们若是还不敢出击的话,还拿什么来谈以后。 镇北侯昏迷不醒,燕弘就是最高的统帅,直令打开城门,命令左右大将军率领镇北军追击,凡是胡奴,无论是否中计都是格杀勿论,就算不能杀光了这些胡人,也要让他们重创一次,百年之内再无余力进犯燕朝。 粮草神计给了镇北军极大的便利,原本凶恶的胡奴现在一个个拉得手脚发软,更重要的是那些比镇北军更加出色的军马也大半倒下,两厢对比倒是没有了原本的优势。镇北军守卫青禾州多年,每年都有不少的伤亡,对这些胡奴更是恨之入骨,大好的报仇机会怎么会放过,一刀起落便是一条人命。 君长宁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燕弘身穿铠甲,威风凛凛,那一身煞气如同战神重生,即使是站在墙头的自己都感到一阵热血沸腾,更别说是下面的士兵。大概有些人就是如此,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别人的追随,君长宁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是个天生的统治者。 震耳欲聋的声音,这一次带来的却是燕朝的希望,君长宁看了眼身边的齐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连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也受到了战场的感染吗:“齐家,现在最安全的就是青禾城内,你不需要在这里保护我,如果想要上战场杀敌的话就去吧。” 君长宁相信以齐家的实力,足以在战场保护好自己,同样作为男人,他自然明白男人对于战场的钟爱,只是齐家听了他的话只是摇头,看了看下面的将士,却说道:“他们是士兵,所以要保家卫国,我却是少爷的书童,最该做的就是跟在少年身边,保护少爷的周全。” 君长宁无奈的笑了笑,却拿他没有办法。随着胡奴的溃逃,青禾州镇北军已经追击而去,渐渐的站在城墙之上也看不到军队的踪迹。君长宁想了想便下了城楼,现在城内的人大部分都知道他的身份地位,对他倒是十分尊敬,这一点比起当地的青禾州知州可是截然不同,那位也是五品官,但从来都是傀儡的角色,因为这边的将军可不会听一个文官的话。 君长宁先去镇北侯府看望了一下老侯爷,只是现在战乱之中缺少治疗,老侯爷中的毒药又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一直不好。老侯爷毕竟年老体衰,虽然往常看着健康精神,但一病倒下来就不如年轻人,才短短几天的功夫,看起来居然像是老了十多岁似的,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现在外人来看,估计不会相信这就是当年威风赫赫的镇北侯。 事发突然,镇北侯府内的尸体都是就地掩埋,这会儿恍然还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君长宁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按大夫的话,镇北侯恐怕是挺不过这一关了。事实上即使他挺过了,经过这一次镇北军的军权也不会再回到他手中,而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他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何意义。 君长宁忽然想到君家的亲人,如果自己在这边有一个意外的话,君老爷和张氏又会如何的悲痛欲绝,他到底是不孝了,让二老担心。君长宁叹了口气,走出镇北侯府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当下心中一喜:“将军,是否粮草已经搬来?” 来人正是被派去借粮的一位将军,那人看见是君长宁发问,倒是没有半点不满,这位虽然是秦关的知州,在这次的事情中对镇北军却是有大恩的人,又能出谋划策是个军师般的人物,而燕将军对他又是信任有加:“幸不辱命,粮草已经搬来,镇北军已无后顾之忧。” 君长宁终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笑着说道:“将军辛苦了,等燕将军回来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会非常高兴。” 两个求救的将军,只要有一个带了粮草回来,镇北军一时半会儿就不会遇到粮荒的困境,等派去京城的人将消息告诉圣上,问题便能解决。 君长宁心中高兴,便直接回了州衙等待,想着等燕弘回来第一时间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只是左等右等却没有等来他的消息,心中便有几分担心。要知道镇北军追击的时候可没有带上粮草,并不可能深入草原,至多一日也该回来了。 入夜之后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天色却越发黑沉下来,渐渐的居然下起了雪珠子,恶劣的天气让镇北军不敢追击,渐渐的有队伍回来,虽然功劳很重要,但要是在下雪天迷失在草原中,又没有带着粮草,那跟找死没什么不同。 君长宁忍不住回到了城头,一次次回来的队伍却并没有燕弘的身影,齐家伸手给他披上一件厚斗篷,讷讷说道:“少爷不用担心,燕将军守卫青禾州多年,肯定知道其中利害。” 燕弘自然应该知道,但他原本就是重伤未愈,如果发生一个意外的话谁能防范的了。 随着一队队人马回来却始终未见燕弘的身影,君长宁的担心也达到了极点,细细一看,至今未归的队伍,除去燕弘一队人马之外,居然只有康郡王手下的张将军,君长宁只觉得眼前一黑,康郡王虽然没有如同端郡王般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但他们对燕弘的忌惮却是显而易见的,不仅仅因为燕弘是镇北军的统帅,在此同时,他还是有资格争夺王位的人之一。 君长宁一番深思,这次大败胡奴的战绩过后,燕弘之名注定要扬名立万,到时候在军中的威信恐怕比起当初的镇北侯更甚一筹,无论燕弘是否有争夺储位之心,在那些人的眼中,他已经是让人非常忌惮了,而如果燕弘在这场战役中直接死了,那别管他身前如何出色,到头来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 君长宁只觉得浑身发冷,找到秦怀明将自己的猜测一说,两人忧心不已,但没有燕弘在,秦怀明也离开的话恐怕会让人钻了空子,而其他人中要能全然信任的却不多。这跟端郡王的行为不同,如果是通敌叛国,大部分的军人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但如果是王储之争的话,谁知道这些将军会倾向哪一方,即使不是康郡王还有贤郡王,除去这两位,就是燕弘的亲生父亲,醇亲王的势力恐怕也不是支持着他的。 君长宁只咬牙说道:“请秦将军派一队人马给我,让孙将军随我一起去找燕将军。”君长宁口中的孙将军却是那个大胡子。他这么多天观察下来,秦怀明对燕弘确实是心服口服一心一意,其他人多多少少有自己的小心思,而这个大胡子却是里头最浅显不懂得隐藏的一位,他佩服燕弘,并且愿意为他所用。 秦怀明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两人私下的情谊不同常人,想了一番还是同意了他的做法。孙将军的人他也清楚,至少不会是背地里捅刀子的! 一队人马不过几百人,很快离开青禾州往草原的方向赶去,当初燕弘是追着胡奴统帅而去,不应该走偏了大方向才对。 一路追击偶尔可见交战双方的尸首,胡奴的尸体比镇北军的更多一些,可见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镇北军占到了优势。君长宁微微皱眉,燕弘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穷寇莫追的道理他肯定懂,怎么可能在并没有带足粮草的时候深入草原,更别说是在天气看起来就要下大暴雪的时候,这里的温度可是会冻死人的。 原本的猜测在遇到原本该追随在燕弘身边的精兵队伍时更加确实,这队人马的损伤并不大,但偏偏却丢失了主将!而在见到君长宁一队人马的时候,那位统领露出惊讶的神色:“君大人怎会在此?” 君长宁脸色一沉,问声问道:“燕将军呢?” 那人脸色大变,奇怪的问道:“将军不是早就回去了吗,路上他旧伤复发,便由一百名将士先送他回去,我们继续追击胡奴统帅,如今已经取得那厮项上人头!” 君长宁哪有心思去看那所谓的人头,脸色一变说道:“城内未见燕将军身影,还请各位随我一起查探,务必要找到燕将军。” 那队人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当下有些懊悔,当时将军回去的时候,他们不该再为了功劳而继续行军,导致如今的场面。 如果燕弘真的是旧伤复发不得不先回城中,可见当时应该伤的更重,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格不可能会答应自己身为统帅却先回城,原本回城应该是很安全的事情,毕竟胡奴已经败退,一路上并没有人马可以阻挡,偏偏还有张将军那个异数。燕弘即使并不信任他,恐怕也不会想到张将军会要了他的命。 “这是许侍卫!”蓦地一人发出惊呼,走近一看那人果然有些眼熟,只是之前君长宁过来的时候只注意有没有燕弘的身影,倒是没有注意看镇北军的尸体。燕弘的随身精兵自然能认得出这人就是送燕将军回去的伍长。 看见那人身上的伤口,再一看周围几具尸体却都是镇北军的装束,几人只能认得出其中几位,其他的确定不是送燕弘回去的那些人,君长宁便知道那位张将军果然做出了半路截杀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不放心出来一看,等他回头收拾了这些尸体,他们就是怀疑也毫无证据。 雪越下越大,草原上已经结起来白色的一层,君长宁只快马朝着那个方向追去,但渐渐的尸体的方向却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可见燕弘知道自己兵力不及,打着分兵求救或者逃亡的主意,他们并不能确定那条路才是燕弘最后选择的,只好分兵几路继续追赶。 草原的风冰冷刺骨,到了晚上有事雪天更加难以发现那些队伍留下的痕迹,君长宁在这样的大冷天却只急得冒汗,只恨自己不能更快一些。蓦地,君长宁猛地拉停马屁,往前看去却见一小队人马朝着这边赶来,等靠近了一看却是心中一沉,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将军,他现在好好的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是证明燕弘已经…… 张将军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已经被发现,绝境之中遇到大批人马当下露出惊喜的神色:“不知前方是哪位将军统帅,在下右下张将军,因为遇到胡人精兵损伤惨重,还请将军施以援手!” 君长宁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心头,跳下马一脚将那人踏在足下,冷声问道:“燕将军在何处?” 第65章:雪海无涯 如果不是还要从这人口中逼问燕弘的消息,君长宁真是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民族大义难道还比不得燕朝内部的家务事,难道他们就从未想过,如果这个时候镇北军的统帅再一次出事的话,不仅仅之前的胜利会付诸东流,给了胡奴喘息的机会,以后再也抓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第一次,君长宁对那几位郡王的厌恶达到了憎恨的程度,暗道如果是这几位的子嗣登上了大位,到时候燕朝别说是强盛,别被周边的国家侵略就不错了。怪不得皇帝迟迟不肯放权,这几人都不是好的接班人,唯一有心为国的那位敏亲王之子燕祺,却是个温吞的性子,这样的性格登上大位,还不得被这些人啃光了骨头。 张将军显然没料到他以为的统帅居然是君长宁,如果是别人他还有办法糊弄过去,但这位跟几位郡王都不对付,谁都知道这位状元爷会被发配到边疆秦关就是那几位郡王捣的鬼,最重要的是,这位跟燕弘将军的关系非常亲密,甚至在大前景不明朗的时候愿意站在燕弘那边,将秦关的粮草搬运过来,而现在看他的表现显然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君长宁冷冷一笑,一刀下去直接插在张将军的肩膀上,冷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他在哪里!” 张将军还要狡辩,君长宁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刀差点没割破他的喉咙,这个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状元爷,居然是真的要下手要了他的命,周围的人都是燕弘的亲信,张将军知道这时候君长宁就是直接杀了他,之后只说死在胡奴的手中,谁还会追究。 比起远在天边的康郡王,到底是自己的性命来的重要,张将军连声说道:“我没有害燕将军,他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们遇到了胡奴的队伍,不敌他们人数众多,后来就失散了。” 张将军的话中真真假假,君长宁却没有那个功夫留下来慢慢拷问,只把他交给身后的士兵看管着,自己朝着张将军指点的方向而去。 “少爷,这里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白色的雪花掩盖了草原原本的色彩,但浓郁的血腥气还是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妙,齐家伸手挡在君长宁面前,眼睛看向前方,但暗夜之中即使有火把在,也将他们的视线遮挡了大半。 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士兵对这一带更加熟悉,想了想说道:“我们会不会走到了窑坑!” 君长宁皱起了眉头,所谓的窑坑所在的草原,在早年的时候其实是属于燕朝的,那时候这地方出产煤炭,可谓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只是后来大面积的开采,等煤炭被开采殆尽的时候,这片草原也就被荒弃。但开采造成的恶果却渐渐产生,草原上因为塌陷等原因,出现了许多个深陷坑,君长宁并未看过,但现代的时候也曾看见过相关的新闻。 君长宁皱了皱眉头,吩咐身后的人小心行动,将火把都点旺起来,等火光旺盛之后,果然看见前方是大大小小的深陷坑,浅一些的能望见里头的状况,更大一些的却都是深不见底,君长宁心中一沉,如果燕弘掉进了这些坑里头的话,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分散开去寻找,都自己警醒点。”君长宁吩咐下去,幸好这里是草原,绝对不会有什么雪崩,众人能放心大声呼唤,君长宁跟着齐家一队,绕着这些深坑走,心底却一点点沉了下去,燕弘身受重伤,在天寒地冻的地方已经十分不妙,若是掉落深陷坑的话,那岂不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君长宁这时候并不想追究谁的责任,如果燕弘因此而亡的话,到时候让会付出代价都是枉然的事情。少年郎忍不住想到他们的初遇,那时候那个带着一丝丝脆弱,却拥有最纯粹心思的少年,比起父母,自己成长的时候却是燕弘照顾的更多一些,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少年,却要照顾比他更小的自己。 君长宁有些痛恨自己的虚伪,比起燕弘的真诚来,他其实对人对事都带着几分戒备,可以说他是谨慎,也可能是学了心理学的缘故,他喜欢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人,这辈子除了君家的人,因为血脉相传的关系被他放在了心上,即使是燕弘,这个至交好友,现在想来也是亏欠良多。 如果这时候燕弘知道君长宁心思的话,说不定会放声大笑几声。毕竟在他看来,君长宁不因为名利,不因为世俗,一直愿意做他的朋友,已经非常难得。那些在他落魄时心中鄙夷,在他得势的时候又是百般谄媚的人,连他家十郎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倒是他自己对君长宁心思并不纯粹,偶尔闪过将人珍藏起来的心思是有几分龌蹉。 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所以理所当然的产生了巨大的误会。这个误会倒是让他们靠的更近一些,可见有时候误会也不尽然是坏事,若是因为误会而让两人更靠近一些,自然是再好没有的。当然这个时候君长宁可没有多少旖旎心思,只不过是将心中的人分量放得更重了一些罢了。 “找到了,在这里!”嘶哑的声音让人惊喜,君长宁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看见那深不见底的大坑心却冷了下来,那几个士兵所谓的找到,是因为周围散着几片铠甲的碎片,君长宁往里头一看,但因为距离压根看不见什么来。 出来的匆忙,又是在大草原上,他们一行人自然不可能带着绳索,而深坑十分险峻,周围的沙石还不够坚固,想要爬下去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到时候还要背着伤员上来。君长宁看了看在场的人,当机立断的脱下了外套:“用外衣绑成绳索带,我下去看看。” 下去找人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不仅仅是天坑的问题,还有天气越发寒冷,大雪更有加大的趋势,一下去谁知道还能不能上来,齐家连忙说道:“少爷,太冒险了,我身手更好一些,我下去更加合适。” 君长宁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太重了,在场的人里头我的分量估计最轻,用衣服做成的绳索不知道能支撑多久,我下去更加合适。放心吧,你家少爷我也是从小练武出身的。” 原本有几名士兵也要自告奋勇,听了这话只能退到一边,有几个不仅将外衣脱了下来,连内衬也没有留下,身上只挂着冰冰凉的铠甲,只为了将绳索绑得更加结实更加长一些。 等绳索跑了下去,齐家只能抓住上头,让一群士兵摆好阵势,万万不能让小少爷遇到危险。他站在第一个,只看见君长宁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君长宁的动作利落,甚至带着一种跳跃的美感,一会儿就消失在大家眼中,倒是让几名士兵更加佩服了一些,这时候跟着来的都是燕弘的亲信,自然不希望燕弘出事。 君长宁从来不是刚愎自用的人,但这次下去他确实是最好的人选,不仅仅是因为体重问题,还有一个就是,他在现代的时候非常喜欢攀岩,即使多年未动,但有些技巧还是藏在了脑海中,与其派一个完全不会的士兵下去,还不如自己冒一次险。 雪天攀岩可不是好事情,他现在下落不需要花费多少的体力,但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觉得手脚变冷。幸好齐家之前脱了衣服,让他绑好了手脚,不至于立刻就被寒冷冻伤。越是往下越是忐忑,周围隐隐能看见有人滑下来的痕迹,君长宁咬了咬牙继续加快了速度,半晌之后果然看见有人的影子。 燕弘经历过许多次山穷水尽的局面,他来到镇北军之后的日子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轻松。镇北侯在军事上是个人才,但为人有些刚愎自用,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因为平民出生的缘故,他更加青睐那些贫寒将士,对于一个出生皇族,还是王储备选人的天家男子,不为难已经是容忍,更别说是照顾。 而有三个郡王的势力在,怎么可能看着燕弘轻轻松松的掌握镇北军的军权,那些年下的绊子可不少。但那时候还十分年轻的少年,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步步走到现在,得到镇北侯的信任,得到镇北军的支持,渐渐的成为了镇北军说一不二的人物,甚至威信一点点超过了镇北侯,可见他花费的心思。 在军队里头,任何的花言巧语都比不上军功来的直接,要想要成为他们的领袖,就要拿出自己的实力来。燕弘用了将近十年的功夫,那血汗拼出了一番自己的势力,甚至眼看着就要完全的掌握镇北军的势力,到时候别管他是不是想要那个位置,都能不在受到其他人的掣肘。 而这一次,燕弘只能说是阴沟里翻船,他对张将军怎么可能没有警惕,这位假装被追杀求救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打算施以援手,谁知道张将军带着的一千人马居然直接动手,逼得他不得不先逃避。而好巧不巧旁边就是深陷坑,在混乱之中他还是被自己人挤下了坑,想到这里燕弘只觉得胸口的伤口更痛了,如果他就这样死去的话,大概是十分窝囊的。 也不知道那家伙听到自己的死讯会不会难过,一定会的,十郎向来心软的像一个孩子,从来都带着天真看着这个世界,对谁都有些不忍心,若是知道自己死去的话,说不定还会哭得像一个孩子。想到那个已经长成俊美无双的少年哭泣的模样,燕弘没由来的觉得大概有些值得,但随即又迸发出强大的求生欲望来,他要活着回去看那个人,就算是哭泣,也该是欢喜的泪水才能加值得。 很多年后,燕弘都无法确定自己那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在他迸发出强烈的生存欲望,想到人世间还有一个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伤心难过,必须要活着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漫天的雪花之中,那个人似乎散发着浑身光芒似的,慢慢的飘落下来,那一刻就算是有人告诉他君长宁是个神仙,说不准他也会相信。 而飘落下来的君长宁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冻僵了,在看见还冒着热气的燕弘,这家伙居然还睁着一双凤眼傻呆呆的看着自己,顿时是气不打一出来,拿出金疮药给他仔细处理了伤口,才冷声说道:“抓紧我,不然再掉下来可没有人救你。” 燕弘似乎没有听见他声音中的寒冷,手脚却紧紧的缠在了他的身上,从君长宁的身上透过来的温暖,在解除的冰冻的手脚之外,似乎将心房也暖和起来。明明是生气的声音,却比那些谄媚的,讨好的都要动听。燕弘觉得自己这一刻是着了魔,只想要汲取着这个人身上的温度。 君长宁却没啥好气,刚才的怅惘茫然什么的,在这一刻统统都消失了,也不知道谁答应了一定会安然回归,而现在却半死不活的躺在深陷坑里头,如果不是他们找到了,到时候尸体被雪掩盖了,连个尸身都找不到。逞强的人就该受到点教训,君长宁闷不吭声,扒掉他身上的铠甲之后就开始往上攀爬。 因为怕燕弘半路无力放手,君长宁直接撕掉了自己的衣服绑住了两人,他没敢用燕弘的,这家伙不知道在雪地里头待了多久,浑身都是冷冰冰的,被他揉搓了好久才有了热气。幸好这是冬天大家穿着的衣服都不少,不然的话还真的不够用的。 带着一个人攀爬跟下来完全是两回事,君长宁不但要照顾背后的人,还要担心手下的绳索是不是够安全。幸好深坑是坍塌下来的,大部分地方并不是十分陡峭,再有一个就是沙石更多一些,没有尖锐的石头会划断衣裳。 君长宁发出的喘息声让燕弘更加在意,耳边的声音似乎将他们两人融合在一起似的,大概也只有燕大将军才会在自己濒死的时候想着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这时候君长宁要是知道他这些胡思乱想,说不准会直接松开两人之间的衣服,让他直接掉下去摔死算了! 第66章:良药苦口 等终于爬了上去,君长宁才发现燕弘的状态并不好,下面光线太暗,他只能感觉到男人还有体温,到了上面才发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算,最严重的是胸口那一下子,衣服已经完全撕裂,看得人触目惊心。 刻不容缓,君长宁尽量让马匹平稳一下,暗黑中的草原温度更低,他只能勉强将燕弘放在怀中,不让他失去最后的温度,必须赶紧回到城中找大夫医治才是,否则就算燕弘身体再好,在持续体温之下,失血过多就能要了他的命。 幸好没走出多久,君长宁便遇到了其他来援救的队伍,至少现在不用担心安全,快马朝着青禾州冲去。那头秦怀明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看见君长宁带着燕弘回来才松了口气,一行人朝着州衙而去,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大夫和热水。 君长宁站起来的时候比燕弘还要矮上大半个头,这时候居然一把将燕弘公主抱了往里头走,让周围的将士都是一惊,但事态紧急,倒是没有人有心情看笑话。当然很久之后,燕弘知道这一幕的时候作何感想就不是君长宁会顾忌的,最好让这位把脸丢光了才是最好的。 青禾州的大夫也是可怜,之前一直窝在镇北侯府中,镇北侯那是中毒啊,人家专门针对老侯爷下毒,用的自然不会是江湖破烂货色,他们几个随军军医本事都只是一般,哪里能起死回生,现在倒好,镇北侯还没醒过来,又来了一个重量级的病患,要是这位燕将军再治不好的话,他们估计也要跟着一起陪葬了。 幸好检查一番之后,燕弘的伤势倒是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其中一位老大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才开口说道:“大人看起来伤势严重,其实并未伤到要害,只是之前重伤未愈又勉强追击敌军,后来伤口崩裂造成失血过多,在雪地里头却也待得太久了,若是不好好治疗的话,恐怕会留下后患。” 听了这话,在场的人便知道燕将军的性命无忧,至于以后什么的,在场估计也就那么几位担心的。其中自然就有君长宁,这位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就好好治疗,务必将病根拔除,如果需要什么药材的话尽管开口,我会去找来。” 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大夫中间,君长宁还是极具文人风范的,尤其说话又是斯斯文文,又听说是科举出生,所以老大夫面对他的时候倒是没有那种动不动就要被砍头的紧张,笑着说道:“需要的药材镇北侯府中应该都有,之前都准备下了,等我开了药方,便可以熬药。” 君长宁点了点头,其实也是燕弘命大,如果是夏季的话,他的血早就流干了,冬天有坏处自然也有好处,至少血液的流通就慢多了,只是这次之后,估计要养上许久才能回来。看着大夫替他止血暖身,君长宁才放心了一些。 那边秦怀明这才注意到一行人不仅仅带着燕弘一个人回来,身后那尖嘴猴腮的可不就是张将军,看见他 顿时是怒从中来,君长宁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这个人便交给你吧,别让他死了。“ 秦怀明点了点头,走过去直接把人拖走了,人不能死,但军队里头折磨人的本事多了去了,这个张将军还能留下来牵制康郡王,他自然不会让这么好的人证白白的死了,但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耍计谋,也得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君长宁这才发现自己不但浑身发酸,脑门也是一阵阵的抽痛,站起来就是一阵眩晕,齐家连忙扶住他,细一看才发现,自家少爷的手掌心都磨破了,现在看起来血糊糊的一片,当下又是心疼又是自责,连声说道:“大夫,快给我家少爷看看。” 听见齐家的声音,那大夫还以为是什么大伤口呢,过来一瞧顿时心中嘀咕,不就是磨破了点皮吗,当下板着脸给他上了药,淡淡说道:“伤口没事,暂时别沾水,养几天就好了,注意别冻着,不然开始长冻疮的话,以后年年都会生,那可就是受罪了。” 齐家担心的神情让君长宁觉得有些好笑,知道他现在肯定是一番内疚,便安慰着说道:“放心吧,我没事,倒是你穿着单衫走了一路,快去喝点姜汤,不然的话要是病倒了,到时候可没有人照顾我了。” 齐家抿了抿嘴,还是说道:“之前夫人让赵管家带了专治冻疮的药膏来,原本只是备着,没想到倒是用上了。”说着倒是从身上掏出药瓶子来,那大夫走过来细细一闻,撇了撇嘴说道:“这只是擦伤,又不是冻疮破了,用不着这个。” 君长宁笑着拿了过来:“好了,我先放着,估计也用不上,你把我照顾的妥妥当当的,哪里会得了冻疮。” 齐家闷闷的点了点头,到底是按照他劝说的出去喝了姜汤,毕竟他要是病倒的话,谁来照顾自家少爷,让他用伤着的手去干活真的长冻疮了怎么办。 等燕弘再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因为失血过多,他眼前还是有些发黑,看见人的影子都是微微晃动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四下环顾却并未见到君长宁的身影,当下皱眉问道:“君大人呢,是否安全归来了?” “君,君大人?”那小药童只是临时被叫来照顾人的,哪里知道最近才出现在青禾州的君长宁,当下有些迷糊起来,这动作看在燕弘的眼中,那就是君长宁并未安全归来,顿时心急如焚,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去吧秦怀明叫来,快去!” 这边正闹腾着,那边君长宁施施然的出现了,因为“身受重伤”,所以被齐家严加看管的君长宁背着两只手走进屋子,瞧见燕弘不顾身体要起来的样子,冷哼一声说道:“呦,青禾州缺了咱们燕大将军是不是太阳都不会升起来了,半条命都没了,醒来还要去干活。” 燕弘微微一愣,有些傻呆呆的看着走进来的人,君长宁照旧是那副俊美无双的样子,因为天冷还穿上了狐狸皮的袄子,更是衬得他面如冠玉,站在那儿像是能发散出耀眼光芒似的,几天的功夫青禾州没有人不知道来自秦关的,俊美状元郎是他们的救星。 就像是旁边那药童,他并不知道君长宁的名字,但要是说那位俊俏的秦关知州大人,肯定就知道讲的是谁了。君长宁心中有些气愤这家伙的不爱惜身体,走了进来也不上前去看,自顾自找地方坐下来,才说道:“秦怀明去处理张将军了,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燕弘傻呆呆的任由人摆布,那药童倒是很能喂药,一大碗药连一滴都没有散出来,等喝完之后燕弘才反应过来,微微皱眉暗道这药怎么这么苦。当然,良药苦口,中药就没有不苦的。君长宁之前还想要给他多放一些黄连进去,只是想着会妨碍了药性才作罢,只是瞧着燕弘不在乎自己身体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就要冷嘲热讽一番,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偏偏燕弘还挺喜欢他生气的小模样,觉得比正儿八经的更加亲近一些,也是,君长宁温文儒雅的时候对谁都是那个样子,嘴角的笑容似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对谁都是那般的风度。但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气的时候却分外的真实,燕弘自然更偏爱这个一些,这会儿听见他的话,便知道这人的担心,不怒反笑的说道:“幸好你没事。” 君长宁抿了抿嘴,到底还是走到了床边,示意药童扶着他躺好,才冷哼一声说道:“我当然不会有事,有事的人是你,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爱惜身体,以后老了可要受罪。” 燕弘被教训了还乐呵呵的,伸手要去抓他的手,却发现进来之后君长宁一直把手背在身后,原本他只以为这个人不过来扶着自己喂着喝药是因为生气,现在想来却是有些不对劲的:“你的手怎么了?” 君长宁没料到他居然这般敏锐,嘴角抽了抽,在他似乎要爬起来的动作下到底是将手放到了身前,一瞧之下燕弘更是脸色大变,想到君长宁从那么深的地方将自己背出来,可见手肯定是受伤了,现在又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一个养不好就要受罪。 君长宁见他的脸色都变了,便说道:“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不过是擦破了点皮,齐家大惊小怪的一定要我包扎起来,你也知道我一向拗不过他,不然的话等以后回去了,可要被三个人一起唠叨,所以就随他去了。” 燕弘虽然知道这一点,但心中还是担心,但又不能为了安心而让他解开绷带,只好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君长宁叹了口气,原本是自己担心这家伙,现在看着怎么反过来了。说实话他的双手真的伤口不严重,充其量不过是磨破了皮,这也是因为他接二连三的骑马赶路的缘故,到底是没经过常年的锻炼。 君长宁索性坐到了床上,伸手就要开始解开绷带,燕弘赶紧给他按住了,连声说道:“这是做什么,好好待着,我不操心就是。” 君长宁挑了挑眉头,瞧了一眼那家伙比自己严重许多的伤口,淡淡说道:“我可是记得某些人连自己都操心不过来,倒是还有时间操心别人。” 燕弘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伸手握住君长宁的手,虽然隔着几层纱布,还是能感觉到里面的温度,君长宁就像是一块暖玉,不停的散发着,让他割舍不下的温度:“你可不是别人。” 君长宁微微一愣,低头便看见燕弘的眼神,明明还是那双眼睛,这一次的眼神却似乎有些不对劲,有些,灼热的过了头。 君长宁上辈子虽然没有结婚生子,但也是交过几个女朋友的人,哪里看不懂这样的眼神。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妙,心想难道是自己舍身相救什么的,让这家伙昏了头,才把友情爱情弄混了,当下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以为是因为生死关头的情谊,才让他有些失态罢了。 君长宁咳嗽了一声,将燕弘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那眼神果然又变得平常起来,君长宁便只当那是一时失禁,当下有些欲盖弥彰的笑着说道:“也对,我们可是最好的兄弟。” 燕弘微微挑眉,他倒是没料到这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敏锐,只可惜一日之前,他尚且把自己对这孩子的好感当做友情,一日之后,他却无法再欺骗自己,那种刻骨铭心的,蚀骨般的温暖,真是让人放手不了。 燕弘是一位出色的将军,自然知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而且他还要好好的想一想,自己究竟是不是要走出那一步,燕朝对男男相交并不宽容,这也是当今圣上矫正过往的缘故,而君长宁更是君家连升了九个女孩之后才得来的宝贝蛋儿,自己真要走出那一步的话,恐怕第一个要面对的就是君家的反对。 君长宁被他直勾勾看着有些脸颊发烫,心中却并未有多少厌恶之感,只是觉得两人一直是至交好友的状态已经很好,并不需要再进一步。于是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昨天晚上下了大雪,不知道道路清扫出来没有。” 这样的事情哪里用得着君长宁去看,燕弘自然也知道这是他的借口,大概是自己的眼神过于火热,让这孩子想要逃避了,燕弘也不阻拦,只是笑着说道:“十郎,我还未对你说声谢谢,如果没有你,恐怕我现在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听见这话,君长宁的脚步微微一顿,以往听燕弘的声音只觉得好听,够男人,现在这位故意压着嗓子,那带着磁性的男性嗓音却像是一只爪子,慢慢的挠着他的耳朵,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随即又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这家伙以后就是当不了大将军,去勾引女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看着那人有些惊慌失措的离开,燕弘微微一笑,随即却又皱起眉头来,他喜欢君长宁,那是毋庸置疑的,从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就喜欢那个软软嫩嫩的小孩。等长大了,又是喜欢他的率真聪慧,而现在,这份喜欢却渐渐的变得不同起来。 如果是别人,燕弘如果是合了心意,二话不说肯定就直接下手就是,这些年他远在边疆,府内也是有几个女人的,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可能将近十年都守身如玉,但那几个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玩意,喜欢的时候去就看一眼,大部分时间都是忙着公务。 君长宁跟那些女人又怎么会相同,如果十郎是个女人,他不用犹豫直接娶回家作为妻子,一辈子只有他一人就是了,但他偏偏是个男儿,还是个颇有抱负,满身才华的男人。君长宁不会愿意做自己的男宠,这一点燕弘无比的清楚,而他也绝对舍不得这个人落到那样的境地。 第67章:压抑 燕弘还没有想到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情感,君长宁却带着齐家离开了青禾州。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燕弘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没有追上去。对他而言,君长宁这时候离开或许也是一件好事,那种沸腾而来的情感让他觉得十分的陌生,有时候看见十郎,他会变成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一直理智的人突然爱上了谁,一般会有些不知所措。不甘心退后,想要占有心目中的人,又不敢前进,怕自己不经意间伤害到了那人。燕弘就是在两难的境地,在战场上的决断在这个时候烟消云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心爱的朋友。 大概君长宁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选择离开,在君长宁看来,燕弘对自己态度的改变,或许只是因为生死边缘的时候,拯救了他的就是自己,如果换成另一个人,或许也会是如此,这在心理学上是讲得通的。这样而来的情感,不去维护的话很快就会恢复原状才是,比起相爱的人,他们更适合作为朋友。 来自现代的君长宁无比的知道男人跟男人的爱情有多么的艰难,他上辈子并不喜欢男人,好吧,其实他对女人的兴趣也不是那么大,有朋友曾经形容他是精神恋爱者。但作为心理医生,他接待过不少同性恋倾向的男人女人,而他们的故事无一都是悲伤的,甚至有时候遭遇到了背弃,他们甚至都无法跟异性恋人一般光明正大的谴责对方。 爱情是所有感情中最易变的情感,也许这东西是可以在段时间内爆发让你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力量,但在医学上来讲,至多也维持不了十年,那之后呢,已经跨过了爱情边界的两个人,还能做回去朋友吗。正是因为珍惜跟燕弘之间的情谊,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君长宁都不想跨出这一步。 想到这里,君长宁叹了口气,因为刚下过大雪,从青禾州回去的路上都是白茫茫的,就像他现在一片空白的心思,君长宁有些不明白,既然已经决定不回应这段感情,何必还有那么多的惆怅。有时候他也会痛恨自己的敏锐,如果他笨一点,或者装傻一些,就能含糊糊弄过去,等许多年后再回想的时候,这段懵懂对燕弘来说,不过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罢了。 齐家见君长宁的脸色并不轻松,还以为他是担心秦关的百姓,便开口安慰道:“少爷放心吧,您出发之前就吩咐过赵大人,他肯定会做得妥妥当当的,我问过青禾州的百姓,这次的雪其实不算最大,以前还有过下了连续一个月的时候。” 君长宁点了点头,看见齐家便想到君家的人,再次心中感叹了一声,君老爷跟张氏对自己的期望他怎么会不懂,自己这个他们盼了那么久才得来的儿子,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男人的话,他们该是多么的伤心难过。君长宁叹了口气,到底是把心底那诡异的心思甩了出去,燕弘也是有妻妾的人,自己怎么可能会回应。 在君长宁的未来规划中,大概会娶一个温婉娴淑的妻子,生一个可爱懂事的儿子,如果是女儿也好,只是这个时代对女人总有种种的限制不平等,如果可以的话,儿子的生活能更加轻松一些。燕弘或许会占据很重要的,至交好友的那部分,但绝对不会是情人。 因为之前带在身边的人手多是燕弘的亲兵,君长宁这次离开的时候身边便只有齐家一人,毕竟只是回秦关,胡奴已经败退,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意外有时候就是这样产生的,在看见前方埋伏的人马的时候,君长宁心中暗叫不妙,喊了齐家一声就要掉头回去,却见后头也出现了一队人马。 比起镇北军的萧杀,这队人马显得悄无声息,甚至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群人都没有过大的言语,甚至都没有穿上铠甲,只是普通的大斗篷,因为是青灰的颜色,在大雪之中躲在树后并不显眼,为首的一位抬头看向君长宁,眼中带着几分死寂,一瞬间便让对面的人明白,这些人不是士兵,而是死士。 会在半路上拦截他的死士,恐怕只可能是康郡王的人,端郡王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并且燕弘早就已经派了一队人马上京禀告,现在就算是把燕大将军杀了也没有什么作用,更别说花费心思对付自己了。而康郡王却不同,他只是在战后对燕弘动手脚,并且并没有落下实在的把柄,如果不是那位张将军还活着,康郡王大可以来一个一推六二五。 燕弘在青禾州内,他们压根没办法动手,唯一可以下手的就只有自己。君长宁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为了逃避燕弘的感情而贸贸然离开青禾州,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康郡王会来这一手,如果自己被抓住威胁燕弘,那事情才叫大条了:“不知各位拦路所为何事?” 对面的死士照旧是面无表情,淡淡说道:“麻烦君大人跟我们走一趟,如果燕将军有心的话,君大人便不会有事。” 君长宁脸色一沉,他跟燕弘的关系向来亲密,虽然一直没有大摇大摆的说出来,但可是挡不住有心人的探视,毕竟在青山书院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人知道。 “让我束手就擒,却是不可能的事情。”君长宁冷冷一笑,伸手拿出跨刀,这还是因为他当初在草原寻找燕弘的时候配置的,没想到最后却用到了自己的身上,齐家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比起他家少爷,他的战斗力显然更强大一些。 齐家上前一步将君长宁挡在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少爷,待会儿我拦住他们,你先往回走,去青禾州求救。” 君长宁看了看四下围起来的人,却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齐家是有几分本事,但怎么可能同时拦得住这几十人,他们想要的人只有自己,到时候齐家的性命堪忧,毕竟他只是自己身边的仆人,对面的人会想要他的活口,却不会对齐家手下留情。 “看来这次我们是要并肩作战了。”君长宁挥手拒绝了齐家的主意,伸手将跨刀绑在手上,齐家皱起了眉头,知道少爷是担心自己才不愿意自己先离开,有些感动却更坚定了誓死保护少爷安危的念头。 “君大人既然不想善了,那就得罪了。”一声令下,死士们果然动起手来,幸好他们为了掩藏并没有携带马屁,一开始的时候骑马的两人还有一定优势,很快就劈伤了了几人,那些死士也是捉人的好手,一眼便看出两方的利弊,一个配合直接将主仆两人扫下了马屁,君长宁一个翻滚躲开那人的利剑,回头正看见齐家被几个人围攻。 除非双方实力有着质的区别,否则车轮战肯定是对人少的一方不利,死士们想要君长宁的活口,对他还有几分留情,但齐家那边的境况堪忧,他虽然武艺高超,但即使跟士兵们对战,也不是生死相斗,这时候就显露出一份劣势来,很快身上就多了不少伤口,褐色的外衣被染成了黑色。 君长宁急在心头,这里正是秦关跟青禾州的中间,压根不会有人发现,又是大雪天之后,连个过路的人都没有,要是继续下去的话,恐怕自己真的只有束手就擒这条路了。齐家豁出性命也要让他先走,但他们相伴十多年,情同兄弟,他怎么可能放任齐家一个人丧命! 君长宁蓦地心头一跳,抬头却见一人举刀朝着自己砍来,而他正扛着另一人的攻击毫无回避之力,那头齐家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虽然围攻他的人更多,但显然他的战斗力远在君长宁之上,见状当下目眦尽裂,居然不顾身后的人扑了过来。 “齐家!”君长宁一声惊叫,只见一条手臂飞上半空,那是齐家为了替他挡住那一刀,不惜以身相替,他一直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仆人的忠诚,对于齐家更像是朋友或者弟弟一些,而现在,齐家却为了他的性命,放弃了自己的一条手臂。 齐家却像是没事似的继续挡在君长宁的面前,没有了左手他还有右手在,比起自己的手,他甚至更加担心君长宁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从小到大,他向来以保护少爷为己任,但事实上很多时候,都是少爷出面护着他,他人笨不机灵,但就是这样,少爷也一直乐意将他带在身边,奶奶每次都说自己跟了少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齐家心底也是这般觉得。 血腥气萦绕在鼻息之间,短短的几天之内,君长宁不知道见过了多少的鲜血,除了那次在深坑旁边见到燕弘的惨烈,唯有这一次让他无法忘却。对于燕弘,他们是知己好友,对于齐家,却是家人,亲人。 来人显然也发现主仆俩的感情深厚,当下露出一声怪笑,没有了一条手臂,齐家哪里还是他们的对手,两人只能且败且退,很快就破绽百出,一开始因为默契还能坚持一二,现在却是被动挨打,随着时间的过去增添的不过是更多的伤口罢了。 “君大人,奉劝你一句跟我们合作,不然的话你的命还能保住,这位忠仆却只能去地下等你了!”死士冷冷一笑,一把刀却已经架在了齐家的肩头,少许一动就能要了齐家的性命。却不料齐家哪里肯让君长宁因为自己而受制于人,居然这样的状态下还要动手,唬得那人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被激怒的死士冷笑一声:“既然不想要命,那我就送你一程。” 君长宁哪里能让齐家死在眼前,伸手就将他拉在身后,那人看见面前的人换了果然微微一缓,君长宁一刀下去便让他不得不退开,只是两人满身是伤,力气也耗损殆尽,齐家更是断了手臂失血过多,原本小麦色的脸颊都变得惨白起来。 “少爷,不用管我!”齐家见自己成了拖累心中更是不甘,君长宁却因为自己害了他失去手臂心中悲痛,见周围还围着十几个死士,便横刀说道:“我跟你们走,但你们要放齐家去青禾州,他若有半点闪失的话,我立刻挥刀自尽,到时候只剩下一具尸体,恐怕燕将军也不会答应这交易。” “少爷!”齐家一声惊叫,君长宁却只是摇头说道,“事已至此,仅凭我们二人万不能逃脱,何必亡故性命。” 这时候君长宁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如果一开始就选择合作的话,齐家甚至不用为了他丢了一条手臂,只是那时候让他不做任何反抗束手就擒,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死士几人对视一眼,见君长宁脸色决然,便说道:“我们想要的只有君长宁,这个仆人死活并不重要,他倒是还可以当一个信使。” 君长宁对齐家点了点头,齐家怎么肯放他独立险地,君长宁只是道要么一起死,要么让他去搬救兵,这才让齐家忍痛上马,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君长宁才松了口气,放下手中长刀。 那几个死士对他可不算温柔,直接上来将他反手绑住,要知道他们造成的伤亡也不少,死士虽然号称不顾生死,但是个人多年相处总有感情,其中一位上前就是一脚踹在君长宁肚子上,冷声说道:“该死的小白脸,到这时候还敢跟爷爷讨价还价。” 旁边一人只是皱了皱眉头,淡淡说道:“别弄死了,还要用他的命去换人。” 之前那人听了唾了一声,伸手就把君长宁丢在牵过来的马匹上,君长宁只能咬牙挺着,暗暗找机会脱离开去,若是因为自己而让燕弘不得不放过康郡王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这队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掩藏着的马匹,然后朝着某一个方向就狂奔而去,君长宁看着那地方并不是秦关,自然也不可能是青禾州,雪地上留下的脚印有专人在后头处理,看得出来这群人干这事儿十分熟练顺手。 第68章:逃 齐家手臂处的血并没有止住,这样的情况下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停下来先处理一番伤口,但在男人的心中,自己不但没有保护好少爷,反倒是让他因为自己不得不向那些人妥协,心中的恼恨可见一斑。如果君长宁知道他的心思的话,估计又会哭笑不得,在他的眼中,齐家虽然是家生子,但关键时候能为了自己丢了一条手臂,已经足够了。 他们离开青禾州还不到半天,一路狂奔回去,满身伤口的齐家显然吓到了守城的官兵,幸好这几天齐家没少跟着君长宁上城楼观战,不然的话想要进入还不容易,只是听到他带来的消息,守城的将士脸色便有些难看起来,他心中对君大人也有几分佩服,但如果君长宁落到别人的手中,对燕将军而言却是十分不利的。 君长宁该感谢自己在这些将士心目中的印象都还不错,之前又是豁出性命将燕弘救了回来,不然的话齐家并不那么容易见到还在养病的燕弘。等看见浑身是伤,还断了一条手臂的齐家,燕弘只觉得眼前一黑,痛恨自己为什么要一时犹豫,居然没有派人去把人追回来。冒着世界的大不为又如何,若是长宁出事,他在这个世上又是孤家寡人的一个。 秦怀明等人赶到的时候,燕弘已经不顾重伤爬起来准备亲自出去找人,秦怀明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两位大人的关系是不是太过于亲近了一些,如果是别的将军,即使是自己出事,燕将军也不该像这样失去理智一般,那脸上的神情似乎是要吞噬那些人的血肉。 “燕将军,您重伤在身,不如先由末将带领人马前去施救。”秦怀明小心的看了一眼燕弘的表情,继续说道,“如果末将没有料错的话,他们是想要用君大人来换走张将军,现在肯定找地方隐藏起来,君大人一时之间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将军也要早作打算。” 燕弘浑身散发着冷气,淡淡看了一眼秦怀明便说道:“既然他们想要换人,那就换给他们,我只要君长宁安然无恙!” 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张将军,就要对长宁动手,在燕弘看来,张将军是有几分用处,可以给康郡王造成一些麻烦,但这麻烦可不同于端郡王一般可以掐住命脉,更何况即使可以的话,如果不是康郡王先对他动手,他也不会跟那个人作对,毕竟他也没有那么好心,帮皇帝扫清朝廷。 燕弘到底是放心不下亲自带人出城,到了那边只有那些死士的尸体和血红的颜色,并没有见到君长宁连带那些死士的身影,因为这时候君长宁已经别颠的头晕眼花,下马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却到了一个看似小乡镇的地方,左右两个死士将他守在中间,断绝了他任何逃脱的可能,然后便走进一栋屋子,应该就是他们的据点。 为首的死士扫了他一眼,看见满身的血色微微一顿,招来一人吩咐道:“先给他处理一下,免得死了坏了大事。” 那人点了点头,看了君长宁一眼扔给他一瓶金疮药,之后就直接把人扔进了房间,然后直接将门窗都锁住,屋里头倒是该有的东西都有,君长宁叹了口气,只能先静下心来把伤口处理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出气的。 君长宁看着浑身是血,但其中大半其实都是别人的,更有一些是扶着齐家的时候被染上的,自己身上的伤口是多,但那群死士对他还算手下留情,大部分都不深,用金疮药处理了一下就止住了血液,只是浑身倒是血腥的味道让人有些作呕,但作为阶下囚,君长宁不觉得自己有挑剔的余地,看了看房间内只有床上摆着被子被单,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君长宁坐在床上歇了一会儿,只觉得脑仁有些发疼,原本被催着赶路的时候倒也是罢了,现在空闲下来便浑身发痛。少年郎谴责了一番自己的娇气身体,走到门边便看见门口守着两个死士,并且不管是门窗都用木条封住,绝了他进出的可能性,唯一能打开的门就是有两人守着的那个。 见状君长宁不由有些泄气,如果用言语作战的话,他自问不会输给任何人,甚至有时候都能说服得了敌人。但这些死士并不跟你说话,直接就动手抓人,然后把人关在小黑屋子里,这样一来君长宁就算是能控制住别人的思维都没用,更何况他只是个心理医生,并不是异能者。 苦中作乐的君长宁想着,燕弘要是知道自己被抓的消息的话估计会非常愤怒,那家伙别看冷冰冰的,其实也是个非常护短的人物,在青山书院的时候就是如此,把自己当做了朋友,就不许任何人来欺负,有时候明知道他有能力应付,也做不到袖手旁观。只是那家伙自己的伤口还没好,要是为了自己奔波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患。 想到这里君长宁有些萎靡起来,他原本还因为燕弘不爱惜自己,老是弄得一身伤的事情生气,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到头来却是因为自己而害得他再一次奔波。君长宁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这次的事情之后,自己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再无视那家伙的感情了,当然前提是那家伙回来救他。对于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君长宁却从未怀疑过。 在君长宁百般寻找逃脱的办法时,燕弘那边果然收到了交换人质的消息,燕弘冷冷的看着张将军,忽然勾出一抹笑容,却让被折磨了许久的张将军更加恐惧起来,就是眼前的人,刚才面无表情的踩断了他五根手指。 君长宁被一关就是三天,每天除了吃饭的时候会有人送了饭菜进来,不然就是解决三急问题都是在房间内的恭桶,这样一来屋子里头的味道自然不好闻,君长宁没有抱怨的权利,该吃的时候使劲吃,该睡的时候也尽量睡,好歹将自己的体力维持住,至于下毒什么的,他都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真要打算动手的话,他哪有摆脱的可能。 这天起来的时候,君长宁却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第一个让他觉得异常就是守在门口的那两名死士。虽然死士是号称面部表情稀缺的一群人,但在君长宁的眼中,还是很能辨别出一些细微的差别来。就像是现在,眼前两人的身体明显比前几天放松了许多,并不如一开始的那么警惕。 君长宁暗暗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过于乖巧的缘故,让这些人放松警惕了。但一想又觉得不应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把他放在眼中,不然的话也不会关在这里就不再管了,现在这样的状况,难道是外头的事情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目的即将达成,所以对君长宁便不再那么重视了。 君长宁的猜测其实没错,这边的死士跟燕弘已经达成了交易,今天两边就要交换人质,这次之后君长宁自然就没有了用处。而他们带出去的人却是一个易容之后的男人,在要人质的时候,他们甚至还打算捅燕弘一刀,送了这两人都上西天。 外头的任务不管成功与否,君长宁的存在就不再那么重要,所以门外的死士才会放松下来。君长宁并不知道这一点,否则的话会更加的担心!而门外这时候却有了声响,却见一个略显干瘦的男人走了过来,门前两位死士对他颇为尊敬,那男人推开门进来,瞧见君长宁便眼前一亮,露出几分垂涎来。 君长宁心中一个咯噔,暗道这世道不会男人都搞基去了吧,刚刚发现燕弘对自己有几分意思,又来一个垂涎他美色的。想着君长宁脸上不由露出几分不耐来,那男人却浑不介意,哈哈笑道:“怪不得那几个小兔崽子说比天香楼的头牌还要好看,现在一瞧,君大人这位状元郎果然不负盛名。” “你是什么人?”君长宁脸色微微一变,握紧了拳头。 那人却像是没看见君长宁的紧张,笑着靠近了一些,眼睛从他身上的血色扫过,眼神却是更加的炙热:“反正你马上也要命丧黄泉,不如先便宜了我,在死之前也能领略一番鱼水之欢。” “你要杀了我?”君长宁眼神一冷,心中转过一个主意,却是坐直了身体,直勾勾的看向那人。 那凤眼略过的身材明显晃到了男人,他似乎更加急切了一些,大概因为马上就要处决了眼前的人,他倒是并不在意的说道:“人没用了,自然就该死了。” 君长宁猜测着他们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不然没有达到目的怎么可能直接杀了自己。看着那男人想要靠近,似乎又有些忌惮的模样,忽然嘴角溢开一个笑容,刹那间真有花开千万的风采,那男人看得也是微微一怔,便听见那状元郎勾唇说道:“若是我从了你,是否可以留下我一条命来。” 男人眼神微微一闪,暗道先把人弄到手再说,这样的好货色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又是个读书人状元郎,还是个大小官儿呢,要是能弄到手一辈子都值了,至于上面的吩咐,等上过了他再把人杀了,难道这位还能把自己怎么样不成,嘴上便只是哄骗道:“那是自然,只要状元郎把我服侍的舒坦了,我便放你走如何。” 君长宁照旧带着勾人的笑容,凤眼在这个时候十分好使,偶尔的挑眉都带着千万的魅人,那男人显然有些入迷,心中倒是生起来几分舍不得,想着这状元郎要是听话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留下来,只要他自己关在家中日日操弄,几年之后腻味了再杀了了事,谁还能知道他什么时候死的。 男人有些猴急的靠近过去,君长宁微微一笑,伸手勾住男人的下巴,忽然把他的脸拉到了身前,那男人色授魂与,哪里会反抗,撅着嘴巴就要亲过去,君长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手指却滑到男人颈部,在他反应之前狠狠按了下去,咯噔一声,那男人再无声息的倒在了床上。君长宁擦了擦手,心中闪过一丝恶心,自己居然沦落到色诱脱身的地步。 要说这一招还是当初君老爷千万个不放心儿子出门,想尽办法给他找各种防身的手段,其中就有一些近身搏斗的时候可以使用的,这一招可以直接要了别人的性命,但一般情况下可不容易做到,也是这个男人色胆包天,也不想想他怎么可能为了生存而委身人下。 解决了这一个,外头却还有两个,君长宁可不觉得自己手无寸铁可以从那两个壮汉手中逃走,想了想便把那男人的衣服拔了下来套在身上,居然还让他找到了江湖必备的石灰粉和一些不知名的毒药,大概也是这男人用来防身的,现在倒是都便宜了君长宁。 穿戴整齐之后,君长宁才发现自己的身形跟那个男人居然还差不多,当下压低了脑袋准备走出去,那两个死士见那身衣服出来便要低头行礼,刹那间君长宁将那些石灰粉毒粉直接撒了出去,抢过那人的刀一人一下给解决了,也顾不得一身狼狈走进院子,大概大部分人手都被带走对付燕弘,院子里头倒是静悄悄的。 君长宁十分小心,要是这时候被人发现的话,他可只有死路一条。等找到马厩才松了口气,拉过一匹马直接骑了上去,等出了门却也不知这里是哪里,只好找了一个方向快马而去,又想到那男人的话,不知道这些人准备了什么手段对付燕弘,心中不由有些牵挂。 君长宁却不知道,在他离开院子后不久,燕弘的人马便找到了这个据点。虽然这些人用易容术替代了君长宁,但燕弘若是连相识十多年的君长宁都分不清的话,那份情感也是虚假的可以。所以理所当然的,死士们失败了,付出的是一批人的性命,但等他们找到地方的时候,却不见了君长宁的身影。 第69章:世外桃源 君长宁觉得眼前有些发晕,甩了甩头才恍然想到,自己似乎骑马逃离那个地方,半路上却倒霉催的遇到了逃窜的死士,想当然的,他怎么可能是那群死士的对手,又知道这次再落到他们手中的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便拼了命冲了过去,好死不死的被逼的落到江中,君长宁不是旱鸭子,但这时候寒冷湍急的江水也差点要了他命。 如果不是抓住了一根浮木,他恐怕真的已经葬身江中,果然古代官场处处有风险,学会游泳也是非常有必要的。君长宁自娱自乐的想着,好不容易顺着水流到了岸上,浑身的衣服简直要结成冰了,再抬头看见的景象,却让他觉得自己恐怕还在梦中。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眼前正是桃花源的景象,只是现在的桃花换成了梅花,下面也并没有违反季节的芳草,只是在白雪的映衬下,梅花的端方美丽更显得有几分不同。而远远的村庄炊烟袅袅,也让君长宁看到了希望。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冻僵的身体,君长宁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居然还可以走得动路,一步步挪着,攀着梅花的枝干往里头走,在看见远远一道人影的时候,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那边的几个孩子听见这边的动静,似乎也吓了一大跳,走近一看居然是个人,当下大喊起来:“爹,娘,有人要死啦!“ 听见孩子们的叫喊,里头几人跑了出来,瞧见倒在地上的人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摸了摸还有气就松了口气,毕竟这才是年头,要是村门口死了个人的话,那可是要晦气一整年的。 不得不感谢这是个好时候,村里人就算不乐意惹麻烦,但也不可能放任人在眼前死了,尤其还是年头的时候。更何况君长宁容貌出众,看起来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尤其是身上的衣裳打扮看着倒像是富贵人家,看看状况倒像是不小心落水的,村长便站出来说道:“先把人带回去再说,有事情等他醒来再谈。” 这时候的村子里,村长的话可比以后村干部的话管用多了,果然村长一发话,原本有几个不乐意沾手的也闭了嘴,商量了一番,把人抬到了村里头黄寡妇的家中,虽然是个寡妇,但黄寡妇已经七十多岁,但是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再说她家也就她一个人,地方大可以放人,再说村里人也有自己的主意,黄寡妇命硬,这人要是个不好的,也碍不着她。 那黄寡妇倒是并无怨言,她年轻的时候死了丈夫孩子,家里头光秃秃的一个人,要是别的村子的话,这样的人肯定是要赶回去娘家的。但这个村子的老人做事公平,还是将她家的地留着给她,平时也多有照顾,所以才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等给那孩子换了干净的衣服,黄寡妇才发现这孩子长得不是一般的好看,又想着自家儿子去世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么点大,对着床上的人倒是多出几分怜惜来。 君长宁连番的受伤,对他的身体影响自然很大,当晚就开始发起高烧来,黄寡妇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将温度退下去,眼看着人都要不行了,只好大晚上的去求了村长。村长瞧着她送过来的一块玉佩,想着那人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咬了咬牙将自己珍藏了许多年的人参拿了出来,到底还是将他一条命救了回来。 这些凶险远在他方的燕弘是不知道的,单单一直找不到那人就足够他提心吊胆的,等抓到那几个作乱的死士,知道君长宁居然落入江中,燕弘更是悲痛交加,心恨自己当初不干不脆,明明已经割舍不下,偏偏还要装作大方放他离开,如果当时他派人将君长宁追回去,那人怎么会遭受这般的罪。 这时候的江水冰冷刺骨,君长宁身上还带着伤,能有几分生机。燕弘阻止自己去想这些,随身带着的人马已经沿着江水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但却一直都没有那人的消息。燕弘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可笑,这辈子刚开始的时候,世界上只有一个母妃全心为他,而母妃过世之后,又只有一个长宁真心待他,如果连长宁都离开的话,他竟是要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下去吗,那时候就算是得到了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燕弘忽然想到母妃离去的前一晚,那个端庄温婉的女人,最后放不下的也只有他而已。缠绵病榻多年,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话,她恐怕也不愿意继续为了王妃的位置,跟那些女人斗智斗勇了吧。而那时候,她留下最后的话,不是让他去争夺世子的位置,为她争一口气,而是为他安排好一条稳妥的路,只想要他平安的活下去而已。 如果不是皇帝的命令,如今他是不是还该留在青山书院,跟长宁做着同窗好友,或许等长宁出仕之后,还能给他当一个师爷也说不定,而十郎也不会因为自己而受到那些人的打击,落到这般的下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燕弘绝对不会接受所谓的失踪,在这段时间内,他几乎无法合眼,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长宁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声狼狈的死去,连尸体都无人收敛。甚至会被野兽一点点啃食。那样的场景像是一条毒蛇,一直潜伏在燕弘的心中,让他日夜不安宁。 “将军,这般做太冒险了,还是属下来吧。”听见燕将军居然打算亲自跳入江中,随着江流的方向寻找君长宁可能上岸的地方,下属武将都是面面相觑。要知道江流的方向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这样做是有一定可能找到那位君大人,但更多的可能是连这一个下去的人也一起消失了。 燕弘只是抿了抿嘴,看着滚滚江流却并不畏惧,不成功便成仁,以往听着男女殉情的事情,他只觉得好笑,一个人怎么会因为那些虚无的情感而白白的付出性命,现在他却有些明白了。即使找不到也要顺着他走过的道路继续下去吗,燕弘接过旁边人的酒囊,狠狠的灌了几口,淡淡说道:“若是三个月后我没有回来,便想上报朝廷说我死在边疆了吧。” 武将们脸色都是大变,但却阻止不了燕弘的打算,其中一人倒是鼓起勇气想要打晕了燕将军带回去,却被他提前发现,反倒是被打晕了丢在旁边。燕弘手中握着一块浮木,看了看跟着他一路的将士,叹了口气,到底是遵从了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朝着江中毫无畏惧的一跃而下。 君长宁慢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就闻到屋子里浓郁的米香味道,他下意识的呻吟一声,感受到一身清爽便知道自己一定是得救了,还真是命大!眼皮子还是很重,但比起在冰冷江水中的感觉可好了许多,那边黄寡妇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连忙走过来将他扶起来,笑着说道:“小兄弟终于醒了,现在觉得好些了没有。” 君长宁点了点头,女人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些边疆的口音,他不是听得很明白,但大致的意思却能懂得,女人见他有些精神,便开始唠唠叨叨起来,君长宁从里头只听见几个意思,自己倒在他们村门口了,村里人救了自己,村长为了自己拿出了人参。 黄寡妇是个会照顾人的性子,很快给他端来了暖呼呼的米汤,一入口肚子就暖呼呼,一碗米汤下肚,君长宁倒是恢复了一些体力,笑着说道:“多谢婶子相救,不知这里是何地?” 君长宁说话带着官腔更多一些,所以这个黄寡妇也能听懂,听了便笑着说道,“这兄弟会说话,还叫我婶子,叫我一声奶奶都值当了。这里是大梅村,是灵山县下头的。” 君长宁微微皱眉,灵山县?莫非是青原州下头的那个灵山县:“莫非是青原州的灵山县?” 黄寡妇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可不正是,莫非小兄弟也听过灵山县的名称,哎,我们这地方什么都好,梅花尤其好,据说有些好的都能送进宫里头给娘娘们看呢。” 青原州跟青禾州也是临界,但灵山县距离青禾州却要二十天的路程,因为这地方山多水多不好走,唯一的出名的就是这地方的梅花,怪不得当初自己爬上岸的时候看见那么多的梅花树,原来竟是到了灵山县。大梅村,听听这名字就知道这里出产的是什么了。 君长宁的看家本事就是套话,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将大梅村的情况问的清清楚楚,倒是放下心来。大梅村地处偏僻,虽然是个桃花源似的地方,但更多的偏向于自给自足,与外界的联络向来很少,据说几年来也就自己一个外人出现,可见即使那些死士还在寻找自己,也是肯定找不到人的。只是这样一来,恐怕燕弘也找不到自己的踪迹。 黄寡妇为人爽利,不然的话以她丧夫丧子的情况,在村里头就算是能待着也不能安稳,直说让君长宁好好休养,出门之后便去了村长那儿通知这人醒了,满口都是好话,连声说道:“肯定不是个为非作歹的,我瞧着倒像是个读书人,面子嫩,嘴巴甜,最重要的是有读书人的文气,跟咱们村里头的小子一看就是不一样的。” 村长听了也是放心了一些,这黄寡妇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既然她满口说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肯定是好的。只是见她越夸越起劲,倒是笑着说道:“幸亏你家没闺女,不然可不得强招了人家做女婿。” 黄寡妇也不理会他的打趣,笑着说道:“你等着吧,等那小子有力气出门了转一圈,村里头的闺女恐怕都心里头欢喜,哎呦呦,长得那个好模样,就是我老太婆看着都觉得喜欢,你别说,就是那县里头的公子也比不上的。” 大概是因为黄寡妇的大力宣传,很快寡妇家门口就多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来瞧瞧这个被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小子到底是如何的模样。等君长宁穿着一身青灰色的粗布衣裳走出来,在场的村里人却不得不服了,那身衣裳是村长家二小子的,平时那人穿着的时候就是村里野小子,没有半点出色。 而现在,瞧瞧人家外乡人那架势,走在门口随便那么一站,就跟那,那啥千树万树梨花开似的,反正就是好看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不是粗布衣裳,而是锦罗绸缎呢。尤其是君长宁朝着外头微微一笑,瞬间征服了在场所有女人的心,当然,也有可能包括了一部分男人。 黄寡妇从外头回来,就瞧见一群人堵在家门口瞧热闹呢,心里头便有些不高兴,你们这么瞎闹闹的,要是把人家小公子吓坏了怎么办。等走进门见君长宁已经起了身,便又说道:“哎,小兄弟怎么起来了,你身体还没好呢,还是赶紧回去躺着吧。” 君长宁觉得自己没啥事儿,只是身体冻得厉害,起来走走反倒是能促进血液循环不是,只是看了看外头一群如狼似虎的村姑村婶什么的,还是转身乖乖的回了房间,谁知道没过多久,黄寡妇倒是带着一脸讶异的神色回来了,瞧了一眼君长宁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村里头就没有来过外人,这下倒是倒是接二连三的来了,听说外头又有人倒在村门口了。” 君长宁微微皱眉,心里头冒出一个想法,但想着自己也觉得不可能。燕弘可是镇北军的统帅,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偏偏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情愿沉寂,君长宁在房间内倒是越发坐立不安起来,索性不顾黄寡妇的阻止要出去看看,无论是不是都求得一个心安。 等瞧见被围在中间的人面色苍白,唇色发青,眉宇间还有一股决绝的味道,君长宁只觉得心中猛地一跳,再也顾不得其他扑了过去。也许心动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今天之前,君长宁知道燕弘对自己的情谊,却选择了回避,但今天之后,他即使想要回避,恐怕也不能了。 第70章:情投意合 江水冻得很,浮沉在其中身体便失去了控制,一点点从手指尖开始,冷意袭来,让燕弘想到那一年的冬天,他的母亲就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天气永远离开人世,难道又是在这样的寒冷里面,他要失去这辈子第二个全心相待的人吗。 十郎小时候娇气的很,君家向来都是娇养着儿子,大概是早产儿又是双胞胎的缘故,据说他小时候的身体远远不如同胞姐姐,甚至有几次在鬼门关前打转的,君老太太甚至为此亲自去大悲寺许愿,后来才渐渐好了起来。说起来还愿的那次,还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这样冷的水,十郎肯定受不了了吧。 燕弘勉强自己维持着清醒,要时时刻刻注意着两边岸上的动静,他跟十郎下江的时间不过是差了一天,说不定那人还在这条江河里头呢。幸好他到底不是君长宁毫无准备的掉下来,身上不但带着保暖的东西,还喝了许多烈酒,一时半会儿还能保持清醒,但这样的清醒随着绝望也一点点的消融开去。 如果已经告诉了那人自己的感情就好了,至少临死之前,十郎还能知道自己的心意。燕弘苦笑一声,嘲笑自己的优柔寡断,抬头却见一片艳色的梅花林,梅花少有艳色这般艳丽的,而江流到了这一代也慢慢缓了起来,燕弘心中蓦地升起一种期盼,他追求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在这里! 在看见燕弘浑身湿透躺在地上的时候,君长宁差点没气笑了,在感动的同时又是气愤这家伙的胡来,有这样来找人的吗,要是没有被村民发现的话,这家伙自己就要命送黄泉,还谈什么找到自己,到时候倒是他要扶着棺材回去不成。 只是瞧见燕弘青白的脸色,君长宁到底是心疼更多一些,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盈动在心间,因为两人相识,燕弘也被搬着去了黄寡妇家中,乡下人家没有多余的客房,就直接放到了他的床上,湿透的衣裳直接脱光了,然后用双手把他的身体搓的暖和了,有一就有二,黄寡妇倒是救人有了心得,很快就端着红糖姜汤过来。 君长宁扶着燕弘喂了他喝下,幸好这个人还能自主的吞咽,但想到黄寡妇说过自己半夜曾经发烧,还是村长拿出人参来给他吊命,当下有些担心,翻了翻自己的衣裳,之前的玉佩已经送给了村长,他一向不喜欢许多装饰,这时候倒是拿不出值钱的东西来,倒是翻了一下燕弘的衣服,发现里头不但有玉佩什么的,甚至还带着一大包的银子。 君长宁一想便知道这个人入江还是做好了各种打算的,这银子就是找到自己之后会用上的。君长宁拿了一锭银子出来,让黄寡妇再去找村长,问问谁家还有能保住人性命的人参,如果有大夫的话好歹请一个过来,只是黄寡妇说这边到灵山县至少得三天,下雪天还不好走路,恐怕等请来大夫黄花菜都凉了,倒是上次的人参还剩下一点。 君长宁点了点头让她去忙活,自己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中的人,短短几天内,他似乎看见了许多次燕弘重伤昏迷的画面,而这一次却是为了自己,这家伙明明自己还带着伤,却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找自己,他难道没有想过,有一个万一的话,不但找不到自己,甚至还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有一个人爱你胜过自己的性命,无论你对他的观感如果,总是会有一些感动。更别说君长宁对燕弘原本就有几分欣赏喜欢,别管这原本的喜欢是什么情感类别的,反正这一刻是真的将人放在了心中。他来自感情疏淡的现代,那个年代即使是夫妻相互间也没有了那种一路扶持的感情,更多的是现实化经济化的婚姻,曾经君长宁找了许久都未找到的爱人,现在却自己出现在了面前,即使这个人的性别出现了问题,也不能阻止君长宁的沦陷。 半夜的时候,燕弘果然开始发冷,君长宁扶着喂了他一大碗的参汤,将黄寡妇家备用的被子都搬了出来,这人还是冻得浑身颤抖,君长宁看得心中不忍,脑海中闪过无数电视小说电影里头恶俗的画面,微微一愣却还是脱掉了外衣钻进了被子。 虽然小说里头的情节大部分都是靠不住的,但无可否认,人体制暖还是有一定道理,君长宁温热的身体靠过去之后,燕弘就像是本能被激发似的,伸手就把人紧紧的锁在了怀中,冰凉的身体一点点被温暖起来,君长宁倒是被冻得牙齿打颤,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感觉到燕弘身体也恢复了正常才松了口气。 一个大男人,虽然君长宁身材没有燕弘那么高大,但被整一个搂在怀中也确实是有些别扭,更别说这个人还是昏迷中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君长宁试探着想要摆脱他的双手桎梏,但燕弘却像是犯了执拗,他越是挣扎怀抱收得越紧,如果不是这个人还昏迷着,君长宁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的,但最后到底是不忍心动用暴力,索性破罐子破摔的任由他搂在怀中。 一大早起来赤诚相见什么的,对于燕弘来说简直是美梦,在他的梦中他不仅仅找到了十郎,还相拥在一起,十郎像一只乖巧的猫咪似的被他搂在怀中,微微有些不舒服的叠着眉头,一只手放在旁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似乎睡梦中也注意着不碰到他的伤口。 单薄的底衫并不能阻挡身体的温度,十郎舒缓的呼吸一下下的打在他颈边,一双凤眼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却时不时抖动一下,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但那一下下却像是猫爪似的,正中燕弘的心脏。 即使是梦也希望长久一些,燕弘这样想着的时候,怀中的人却微微一动醒了过来,刚睁开的眼睛有些雾蒙蒙的,显然还没有完全的清醒,这样相互缠在一起的状态对于君长宁来说,当然是有些不舒服外加尴尬的,当下哼哼两声想要爬起来。 只是他要离开的动作却像是刺激到了燕弘,这位只觉得在梦中十郎怎么会还要离开自己。在他的梦中,不是应该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吗!燕弘忽略掉那些不对劲的地方,顺从自己心底的欲望伸手将那人再一次搂在怀中,这一次再也不忍耐,低头狠狠的吻了上去。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要这样做过,只是那时候还暗笑自己被美色所迷惑,对自己的朋友有了这般龌蹉的心思,当初离开京城来边疆,说不定也潜意识的想要逃避。 而现在,燕弘再也不愿意逃避,他想要这个人,想要过分的亲密,想要永远的融合在一起,既然总有一天生死会把他们分开,那何必在活着的时候还要强迫自己无视心中的情感呢。他早该知道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渴望这个人,唇齿交融的感觉让人沉迷,燕弘只愿意一直一直这样沉迷其中。 燕弘的突然动作让君长宁有些呆愣,但随即狂热的亲吻却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虽然昨天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两人的牵绊会进一步的加深,但这个流程是不是进展的太快了一些,君长宁有些迷迷糊糊的想着,又意识到自己对于男人的吻居然毫无恶心的感觉,甚至还觉得,有些享受。 想到这里,君长宁猛地回过神来,伸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又顾忌着他的伤口,开口说话却又被人得到了可趁之机,反倒是将这个吻进行的更加彻底了一些。君长宁也曾经亲吻过女人,不过都是绅士风度的浅吻,最多不过是唇瓣贴着唇瓣,这种暴风骤雨般的亲吻让他忍不住挣扎起来。 等亲吻结束的时候,君长宁只觉得自己没有被那些死士杀死,没有被江水冻死,没有发烧烧死,最有可能的是被这个混蛋弄得窒息而死,这家伙难道不是为了救他,而是来杀他的:“混蛋,发情也不看看场合,给我起开。” 在亲吻的时候燕弘已经发现了这不是梦境,梦境里头的君长宁永远都不会这般的真实,只是那时候他不愿意也不能停止下来,现在看着少年眼睛雾气润润,双唇被吻得有些红肿,眼神便更加的炙热起来,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黯哑:“你没死,真好。” 君长宁原本窝着一肚子的气,但听见这句话却没由来的觉得鼻头一酸,说不出那些冷嘲热讽的话来,只是低头检查了一番他的伤口,才冷哼一声说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我自问可不是个好人。” 在燕弘的心中,恐怕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君长宁,这个人有着不自知的心软,和一颗真正装着黎民百姓的心,但这时候却不反驳这句话,只是按住他的手抓到唇边细细吻着,似乎要确定这个人是真是存在的,君长宁也不躲闪,只是任由他看着亲着,半晌燕弘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将脑袋枕在少年的肩头,闷声说道:“这样真好。我会觉得你是我的。” “为什么不是你是我的?”君长宁下意识的反问,随即差点没抽烂自己的嘴巴,这句话跟直接答应了燕弘的情感有什么不同,那什么,他原本还打算至少要矜持一下的,那人什么的,答应的太快没有了征服感,那新鲜度也就短了。 君长宁的懊恼并没有影响燕弘的愉快,他只觉得心情都要飞上天去,跟入江之前的感觉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听见这话只是闷闷一笑,看着两人缠绕在一起的发丝,笑着说道:“对,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什么的,让君长宁脸颊有些发燥,但到底是没有提出异议。好半晌的功夫,见燕弘大有一副一直窝在床上黏糊的模样,君长宁终于忍不住推开他一些自己下了床,挑了衣服穿上无视了这家伙遗憾的眼神,才说起了大梅村的由来。 听见大梅村位于灵山县,燕弘倒是松了口气,这里距离青禾州并不算很远,他相信自己的手下一定会继续沿着江河两岸寻找,如果顺利的话一个月后就该找到这里,而这段时间他大可以赖在这里,跟长宁培养一番感情。 君长宁还不知道这家伙的险恶用心,这会儿从一开始的震惊回过神来,便有些担心起燕弘的处境,毕竟他可是一军统帅,现在为了寻找自己而冒险,也不知道军中那些人会不会有意见,当下有些犹豫的开口:“要不要想办法先通知秦将军他们,以免他们担心。” 燕弘却只是摇了摇头,其实这次的战争对他而言,最大的好处不是将胡奴赶了出去,而是直接挖掉了康郡王和端郡王两方的人马,而贤郡王的人手也被看管起来,甚至一部分让他派去京城跟皇帝禀告,相信有贤郡王在,那两位郡王这次会狠狠的栽一个跟斗,在这样的情况下军队里头还会出问题的话,那他这十年还真的是白混了。 虽然心中那样想,但燕弘其实挺乐意瞧着君长宁担心自己的模样,因为当惯了将军而一项偏于肃杀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柔和来,很少笑的人笑起来通常非常有魅力,就是君长宁也被闪了一下,想到自己居然被色诱了顿时有些懊恼。 燕弘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当下笑意更浓了,伸手握住君长宁的手,十指紧紧交缠在一起,君长宁抿了抿嘴没有甩开,燕弘心中乐开了花,当下又要得寸进尺起来,因为这次的事情,君长宁对他的忍耐容让似乎更多了一些,燕弘哪里不会趁此机会多要好处。 到底是十多年的朋友,这家伙撅了撅屁股,君长宁自然明白他要做什么,当下冷哼了一声,索性将人按在床上,瞧着他有些傻愣愣的模样,才拍了拍手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药来。” 第71章:闲趣知情 燕弘重伤未愈又冒险跳江寻找君长宁,伤势比君长宁就要更加严重一些,幸好最艰险的时候已经熬过来,剩下的只要好好养着就能恢复过来,也是男人武功高强,不是君长宁这种三脚猫可比的,身体的恢复能力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不然的话这么多年刀山火海的过来,能维持现在的健康可不简单。 短短两天过后,燕弘就能全凭着自己的力气起床,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虚弱的状态更能讨得君长宁的欢心的话,燕弘怎么可能在人前露出这般孱弱的表象,要知道以往受伤最严重的时候,差点要了他命的大伤口,休息一天照旧也是能靠在床头处理公事的,哪里会跟现在似的,似乎动一下都要君长宁亲自去搀扶的。 得知齐家没事,却少了一条臂膀,君长宁心中也是有些不好受,他不是不知道这家伙有一定的假装在里头,有一次他出门去探听消息,家里头就是黄寡妇照顾燕弘,回来的时候就瞧见这家伙嫌弃人黄寡妇,自己靠在床头喝药呢,等瞧见他出现,顿时又奄奄一息起来,弄得君长宁一点脾气都没有。 喝药用君长宁下药,吃饭用君长宁下饭,如果他能喝酒的话,燕弘估计还要用君长宁下酒,虽然君长宁自认是个翩翩少年郎,但也挡不住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日看夜看天天看的,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他身上,这样一来君长宁即使再想要无视两人之间那个“错误”,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随着燕弘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君长宁的耐性显然也要耗尽了,他对燕弘不是没有丝毫那个意思,但一番左思右想,怎么看两人在一起什么的都有些不靠谱,首先他就要顾忌家里人不是,君家要是知道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去搞基,说不定君老爷和张氏都能直接上吊给他看。 在君长宁的心中,两个人要是相爱,中间就不该有其他人存在,这是他的精神洁癖,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上辈子他功成名就的时候,身边怎么样也该有一些红颜知己才是,怎么会到了最后也是孤家寡人一个。 但即使燕弘不说,君长宁也是知道,这些年这家伙在边疆,也不是守身如玉的,虽然因为连死了两人名门出生的未婚妻,一直都没有娶正妻,但身边的通房姨娘不少,据说似乎也是有几个庶子庶女的,以前君长宁不在乎这些,一直没机会见到也就罢了,见到了估计他还能好心情的给点见面礼。 可如今心情变了,君长宁哪里还能不介意,虽说那是燕弘对自己还未发生这种感情的时候做下的事情,但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腻味。每每被燕弘的炙热看动了心,一想到这些便有些冷静下来。 君长宁却不知道,真正着急的人却是燕弘,随着伤势一天天好起来,君长宁对待自己的态度却变得更加冷静了,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心意,如果不是萌生了情感的话,亲吻的时候哪里来的热血沸腾,明明已经有感情在,他们不可能回去从前,但偏偏每一次君长宁都退缩回去,丝毫不做回应。 燕弘觉得自己现在是一辈子中最没有把握的时候,以前不管是对战敌军,还是面临朝堂,他都没有这般手足无措过,偏偏这个人是他放在心坎儿上的,逼迫不得,委屈不得,不然的话第一个心疼的还是自己。 不能这样子下去,不管想要的目的如何,两人却有些不约而同的想着。燕弘只觉得如果一直这样拖下去,等他伤口痊愈回去青禾州的话,他们或许真的会回到从前,甚至可能比从前都不如。而君长宁也觉得不该为了靠不住的爱情浪费了他们十多年的情谊,如果可以的话,能回去从前那就是最好。 两人各自纠结着,天气却眼见着一天天变得暖和起来,大梅村虽然经济不够发达,但确实是个桃源似的地方,就是只靠着自给自足也足够当地人吃喝不愁的了。君长宁有时候会出去转转,问问当地的吏治,因为他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就是村长也不敢倨傲,喜欢跟他唠嗑一番。 几天下来,君长宁倒是对灵山县的县令有一番惺惺相惜起来,当官能不贪污并不是最难的,难却难在能让当地的老百姓安居乐业。只要百姓能过得好,即使并不算是两袖清风,也该是个大好官才是。 只可惜这时候的官员,要么是满心眼钻进了钱串子,要么是所谓的清风傲骨,清廉倒是清廉了,但这样的官员在吏治上却甚至还比不上前一种,满脑子的古人诗书有一个屁用。君长宁自问不愿意当两袖清风的那种官员,这样的官员其实从另一种程度上就证明了,他没有得到当地氏族的支持,即使推行的吏治原本是好的,能不能实施下去,实施的力度如何也是两说,双赢其实才是最好的场面。 这年代跟后世不同,还是封建半奴隶制度,你不得不考虑世家和氏族的作用。而灵山县的县令显然就做的很好,不管是氏族还是老百姓,满口没有不称赞的,用小小的妥协换来更大的便利,君长宁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倒是有几分类似。 君长宁满口的夸赞,燕弘听了便有些不是滋味,灵山县并不是他管辖的范围,但他倒是也知道当地的县令是谁,说起来还是有些缘分在里头,这个人不是别人,却是君长宁当年的启蒙恩师,君长宁这时候还不知道所谓的路大人就是当年的路清河,燕弘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告诉他,免得他们真的心有灵犀去了。 春天总是来的很快,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大梅村就从皑皑白雪变得满目葱绿,燕弘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至少已经不能假装虚弱让君长宁半步不离的服侍了,幸好这家伙身上带着的银两不少,两个人居住在大梅村倒是不被嫌弃,反倒是领略了一番难得的闲趣。 这一日阳光正好,君长宁因为长得好看,人也和气,即使是对村民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半个月下来倒是累计了不少人缘,尤其是一群孩子没有大人的计较,只觉得大哥哥跟神仙似的人物,还会给他们讲各种好听的故事,最喜欢围着他瞎闹,占据了君长宁不少的时间,弄得燕弘每天都是横眉怒目的,让黄寡妇看了都觉得害怕。心里头直嘀咕捡了两个人回来,一个是神仙,一个像是个阎王。 被阎王的燕弘心里头也憋屈着呢,这几天君长宁不但无视了他的示好,甚至晚上都不乐意跟他睡一个被窝了,好吧,刚开始的时候君长宁也是为了替他暖和身体,不然的话伤势好的没有这么快,等燕弘能动弹之后,就有些耐不住要动手动脚了,君长宁自然是不乐意,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便有些僵硬起来。 君长宁又被一群孩子闹着上山玩,回头就瞧见燕弘冷着一张脸坐在床头,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大概是伤口还未痊愈,脸色便有些苍白,想到自己这些天对他的态度是有些恶劣,君长宁便有些心软起来,即使不乐意接受这个人的感情,他们也不该走到这样的地步,毕竟为了寻找自己,这个人是用命来拼的。 “燕大哥,要不要跟我们上山去看看,据说大梅村的风景很不错。”君长宁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随即便有些后悔起来,因为燕弘的眼睛一下子亮的发光了。 燕弘原本还以为,这群小屁孩一来,君长宁就会照旧抛下自己,跟他们一起出去溜达,谁知道今天还有自己的份儿,当下毫不犹豫的说道:“也好,躺了这些天骨头都酥了,是该出去走走。” 虽然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但两个人的器宇风度却是掩盖不住的,尤其是在一群糙汉子中间越发明显,只是比起君长宁的如沐春风,燕弘的气质显然要冷硬许多,即使他下意识的收敛起来,也让一群孩子有些战战兢兢的,原本想要粘着君长宁玩耍的,到了山上便一个个散开去了。 君长宁也不在意,他虽然挺喜欢孩子,但被一群的熊孩子围在中间也不是好玩儿的。现在孩子们散开去,他也是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看了看山顶的风光确实不错,虽然还有些寒意,但分明已经带上了意思春天的松快,往下看去,大梅村到处冒着新绿,偶尔能看见一些早开的野花,看惯了精致的院子,再看这里也别有几分味道。 燕弘见他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眼中便带着了几分笑意,以前在青山书院的时候,这孩子就喜欢登到最高处然后往下看,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看见的东西跟在下面的截然不同。 毕竟也是遭了罪,君长宁的伤势即使没有燕弘严重,这些天也是瘦得厉害,即使黄寡妇豁出去杀了养了多年的老母鸡给他补身子,现在看过去也是下巴尖尖儿的。燕弘看着有些心疼,又走去将自己身上的斗篷披到他身上,笑着说道:“别只顾着看风景,这时候还冷着呢。” 大斗篷似乎还带着燕弘的温度,披上来便是有些暖烘烘的,君长宁即使有些抗拒他的感情,但这会儿也做不出多么煞风景的事情来,只是笑着说道:“我不冷,倒是你身体还没好,要注意着一些。” 燕弘微微一笑,见他又把斗篷披到自己身上也没有反驳,一双细白的手指利落的在他胸口打了个结,君长宁微微低头的时候,露出的角度分外的温柔,燕弘有些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即将离开自己的手掌,君长宁的手指并不是冰凉,带着一种温润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君长宁微微一挣扎,见他并没有放手的打算,心中便有些懊恼起来,但也不乐意在这边闹开来,只是抿了抿嘴,忽然抬头问道:“你中意我,是因为我长得好,还是因为我的才华,更或者因为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是我救了你?” 燕弘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眼中带出几分怒火来,伸手抓住那人说道:“莫非在你的眼中,我便是那种贪花好色之辈吗,若论才华,天底下状元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况且多年征战,我手底下那么多的亲兵,救我于水火之中的,也不仅仅是一次两次。” “那是为什么,明明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君长宁抬头看着那人的怒火,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反酸,两辈子加起来,或许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对自己表达明确的爱情,炙热而让人温暖的爱情,差点就要灼伤了自己,即使这是个男人,这份感情也让他心动,但就是太过于热烈,反倒是让他有些想要退却了。 燕弘一时语塞,为什么,这句话他何尝没有问过自己,一开始的时候,只是觉得投缘,明明那么小的孩子,却能跟自己说得上话,甚至有时候,他觉得从这个孩子身上学到了许多,连大人都不一定能明白的道理。于是渐渐的,这孩子就成了朋友、知己,在心中的重量在他毫不察觉的时候,已经重过了一切。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要变得更强,其中不免带着能够庇护十郎,保护十郎的心情,但什么时候开始,那种纯粹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在午夜梦醒的时候,梦中萦绕着的却是这个人,还是再次相遇的时候,再也掩盖不住的心情,一点一滴的,竟将他自己也逼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燕弘不一定能下定了决心走出这一步,但走出去之后,他便在也不乐意回头。男人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忽然绽开了笑容:“是啊,为什么,我却也不知,只是这颗心,因为见到你便觉得欢喜,见不到便不乐意,听闻你受伤便心痛如割,获知你还活着,便如同重生。” 燕弘不是能讲情话的人,但这番话却让君长宁实实在在的有些害臊,脸颊差点没燃烧起来。对比一下自己,他何尝又不是,也许他们付出的感情有些不同,也许对于燕弘还是朋友情谊更多一些,但不乐意见他伤心难过却是真真切切的,若是换成另一个人,管他是不是喜欢自己,君长宁肯定是一脚踹开的。 72章:知易行难 即使春风再多的爽朗,也挡不住情人之间的黏糊,现在君长宁就觉得双颊发烫,两辈子从未经历过的心颤让他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事实上在爱上上头,他跟燕弘一样都是初哥,他们一个经历过女人,一个恋爱过女人,但都没有真真的爱过,大概也是如此,之后的岁月才会有许许多多的隔阂。 燕弘虽然没有讨好人的经验,但却是个合格的军人,趁胜追击什么的玩的不要太好,在看见君长宁露出几分忧郁却没有断然拒绝的时候,只把双手收拢的更加紧了一些,再次说道:“以前是我错了,只以为把你当了至交好友,直到有一天明白过来,却发现错过许多,长宁,只是为了我试一试成不成?” 君长宁眼神微微一动,他何尝能完全的放下,不然的话也不至于拖沓至此。这时候听见燕弘的话,君长宁只是转头去看山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父亲跟母亲非常恩爱,只是当年母亲接连生下了大姐二姐,又伤了身子可能不能再孕育子嗣,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多了七个姨娘,六个不同母的庶妹。直到最后有了我。” 燕弘听了这话,只以为君长宁也是想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心中固然不乐意君长宁亲近别的女人,但燕弘是土生土长的燕朝人,对此的排斥显然不像是君长宁那般大,略一挣扎,便说道:“我们的情谊是我们的情谊,我并不反对你娶妻生子。” 听了这话,君长宁的眼神却更加冷淡下来,将自己的双手拿了出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你看,照你这般说,以后我会娶妻生子,你想必也会,这样一来,跟那些所谓的契兄弟有什么不同,说不定在别人的眼中,我永远也只是你身边的佞幸之人罢了。” 燕弘微微一愣,在他下决定的时候,固然是考虑过君长宁的前程,但绝对没有想过断子绝孙这些事儿,毕竟在他这个燕朝人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跟娶妻生子并不相干,他会嫉妒愤恨,但绝对不会强硬的阻止,但现在听君长宁这般说道,却忽然发现,将来他们身边若是各有女人的话,还谈什么情谊。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君长宁慢慢吟读着记忆深处的那首诗,曾经是他最喜欢的句子,只是后来查了历史的资料,却觉得有些悲哀,“多好的句子,你可知道,写这首诗的人,最后也没有做到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在写这首诗的时候,他身边还有这娇妻美妾,真是可笑,这样的人谈论感情,真让我觉得恶心。” 说道最后的时候,燕弘几乎是明白,这个人最后一句话是针对自己的,原来是这样,长宁的心中,感情就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第三人,这样的情感观显然不是燕朝的大流,这个时代,但凡是男子,只要是有条件的必是三妻四妾,似乎不娶几个回家就表现不了他多么出色似的。在燕弘的心中,那些女人固然没有什么重要性,但也从未想过只要一人。 君长宁见他眼中闪过的神色,忽然又笑了起来,伸手抚着自己的额头,为刚才一瞬间的失态而有些头疼,却只是说道:“若是我娶妻的话,要不要第三人自然是我说了算,但换成了是你,与其到最后连朋友都不是,何不如就停在这里呢?” 君长宁说完话也不再看燕弘,转身朝着山下走去,大概是没有了燕弘在他身边,那群熊孩子便又兴致勃勃的围了上去,远远看过去就像是被人簇拥起来似的。看着这样的场景,燕弘却忽然觉得心疼起来,比起长宁,他果然还是落于俗世的吧,一生一世一双人,听见这话他心中却又是那样的悸动。 让长宁只属于自己,永远的属于自己,这一刻燕弘居然没有半分的犹豫,第三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消遣,他怎么会因此而舍弃了长宁。只是这样一来,长宁是家中独子,便要让两位老人失望了。想到自己已经出生的庶子女,燕弘忽然觉得愧疚起来,似乎自己也该如此才能配得上那个人。 走下山的君长宁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心中也是惊涛骇浪,刚才一瞬间的失态却让他忽然明白过来,在知道燕弘的感情之后一直回避,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个人,而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吗,君长宁露出一丝苦笑,如果是个女子,自己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对方估计会开心的飞上天,但燕弘是男人,是个有大志向,现在还是镇北大将军的男人,他怎么会为了自己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 一步步走下山,君长宁的心思也冷了下来,既然注定了不可能委曲求全,何必还在这个感情漩涡中挣扎,他相信以燕弘的理智,想明白之后断然不可能跟他绝交什么的,以后他们固然没有了当初的亲密,倒也还能做一个朋友,几十年后说不定能释然一笑,再次交心罢。 蓦地,君长宁猛地被转过身去,一群孩子摄于燕弘的气势,再一次哄闹着散了开去,君长宁一抬头,却只看见燕弘一双眼睛烨烨生辉,像是燃烧着两个小火团似的,让他原本已经冰冷下来的心脏再一次不顾主人意愿的跳动起来,这一刻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期盼着的挣扎着的到底是什么。 燕弘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一生一世一双人人,这是我的承诺,只要你就够了。” 君长宁忍不住有些发酸,猛地偏过头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燕弘忽然哈哈一笑,伸手将人搂进怀中,闷声说道:“我母妃已逝,父王并不会关心我有无娶妻,唯一中意的人也只有你,在青禾州那些妾氏我会没人送一些钱财疏散出去,只是几个孩子需留下。此生之中,我只要你一人,再不需要第三人。” 君长宁想要回答他,却只觉得喉咙有些艰涩说不出话来,燕弘又说道:“只你是家中独子,若是如此的话,也是我们对不起君家,若你有意,我可以允许你留下一子。” 燕弘何尝委曲求全过,君长宁忽然又有些心疼起来,为了留下自己,愿意答应这样的事情,至少现在,这个人对自己的心再真切没有了。 曾经他寻寻觅觅多年的感情现在放到了眼前,即使换成了一个男人,难道他不该勇敢的去尝试吗,也许错过这一次,他再也不可能遇到一个自己爱着,也爱着自己,愿意一辈子相守的人了。君长宁终于还是回手搂住眼前的人,开口说道:“无需如此,你没有第三人,我也不会有。” “是我对不起父亲母亲,何必还要再对不起一个女人,我有九个姐姐,总有一个愿意过继一个外甥回来,到时候君家也能留下一条血脉。”君长宁说完长长的一句话,又有些恐惧的深深抓住眼前人的衣襟,“说好了,不后悔吗?” 燕弘的回答只是更加用力的搂紧眼前的人,如果不是在外头,估计他会热切的亲吻,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多么的真切,只可惜孩子们虽然散了开去,但走的并不远,燕弘还是顾忌不想毁了君长宁的声誉。 君长宁将脑袋塞在他的胸前,忽然一口咬在他的肩头,蓦地抬头,一双一贯带着风采的眼睛却是雾蒙蒙的,看得人心中更是砰然不已,只是这人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狠意:“那你可要记住今日的承诺,若是有一天被我发现你做不到,那我们之间便是恩断义绝,连朋友都没得做。” 燕弘嘴角越勾越高,最后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眼前人的眼帘,才说道:“我怎么舍得,你可要好好看着,看一辈子,看我是不是一直只有你,看我心里头是不是装着你,看我是不是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不仅仅这一世,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不会放开你。” 君长宁先是有些感动,随即又有些别扭起来,一把挣脱开男人的怀抱,挑了挑眉说道:“以前倒是不知道,燕大将军哄人的口才倒是不错,也不知道在哪里锻炼出来的。” 燕弘也不生气,只是伸手牵住他,笑着说道:“以前也是哄着,只是那人不知道罢了,现在知道了便有些恼羞成怒了。” 君长宁脸颊微微一红,心中唾了一口,暗道男人什么的果然是没脸没皮的东西,他才不会被糖衣炮弹攻陷了。只是到底也没有挣脱他的手,两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往下走,因为刚下过雨,山路有些滑,倒是也并不引人注意。 即使达成了一心一意的承诺,两人心中却也明白,只要他们还有顾忌的东西,就像燕弘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像君家的长辈,他们之间的感情便不能真的大白于天下。事实上,对于这一点君长宁倒是并没有那么执着,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何必闹得沸沸扬扬被人议论呢。倒是燕弘心中有些遗憾,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相爱那才是好的。 自从互通了心意,燕弘便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人前还好,只是亲密一些罢了,人后的时候那就是个厚脸皮的。黄寡妇家没有多余的客房,他们只能继续住在一起,以前的时候燕弘怕惹恼了心上人,动手动脚也是小心翼翼的,现在过了明面,那做起来就顺手多了,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差点没有擦枪走火真枪实弹的就要上了。 虽然说答应试一试,但君长宁可没打算这么快就全垒打,不管是以两个人的年纪还是外形还是体力还是武力值什么的,君长宁觉得自己被压在下面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好吧,每次确实也都是他先别逗弄的浑身发软。虽然没有试过,但也知道做下面那个肯定是很辛苦的,君长宁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思,拖过一天是一天。 君长宁打算拖着,燕弘却有些心急起来,毕竟他的伤势一天天好起来,等真的离开大梅村回去青禾州,作为秦关知州的君长宁,肯定还是要回去主持大局的,不然的话知州直接常驻在青禾州也不像话不是,到时候又是分居两地,想要再亲热那是千难万难了。 再有一个,一直没有实质的进展,总是让燕弘有些飘忽,总觉得两人之间还差点什么没有把人定下来,说他大男子主义也罢,反正就是要趁着还悠闲的时候,把人先给吃下肚子才能安心。 燕弘再积极,那也得君长宁配合不是,这家伙每天晚上就把被子一卷,直接给裹成蚕宝宝了。他心里头暂时还没有迈过去那道坎儿,再有一个这是什么地方,人家家里头,还是个寡妇的家里头,他们要是弄出一些声响的话,黄寡妇又不是死人肯定能听见的不是。 燕弘也知道君长宁的担心,到底是不愿意强迫,又顾忌着不让风言风语传进少年的耳朵,最后还是没能下手成功。等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他身上的伤口差不多已经痊愈,最后只等着疤痕落下来便罢了,因为养得好吃得好心情也好,倒是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这让君长宁也放心了一些。 他们到底都是身负官职的人,不可能擅离职守这么久,这次趁着养伤的时候悠闲了一段时间,但要是再不回去的话,青禾州跟秦关都要闹翻天了。燕弘叹了口气,到底是答应了君长宁的要求,跟村里头要了一辆牛车准备进城。 要离开住了一个月的地方,君长宁心中也有些不舍得,他留下不少银两给黄寡妇,一个女人在古代活着也是不容易,手上有些钱财也更加的保险,大梅村民风淳朴,并不会有人打她的主意。 知道君长宁两人要离开,除了黄寡妇之外,最舍不得的就是一群孩子,长得跟仙子似的,会讲好听的故事,会给他们扎纸鸢,会给他们买糖吃,会……的大哥哥居然要走了,一群熊孩子一个个眼睛红彤彤的,不知道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一个甚至嚎啕大哭拉着君长宁的衣角不放开,喊着要当大哥哥的媳妇儿。 最后还是燕弘出马,杀气一出孩童无敌,那小村妞立刻放开了手躲到了自家娘亲后头,君长宁看得有些好笑,跳上牛车还朝着几个人挥了挥手,燕弘心里头却有些不痛快,自家十郎就是招人喜欢,连这么小的姑娘都上赶着当媳妇,以后他可得好好看紧了才是。 第73章:秦关是个好地方 燕弘最终还是将路清河的消息告诉了君长宁,毕竟是十郎的启蒙恩师,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既然路过灵山县还不去拜见的话,以后旁人知晓了倒是十郎的不是了,燕弘固然不想让爱人眼中有别人,但也绝对不乐意给他留下把柄的。 君长宁一听倒是惊讶了一番,随即想到小时候启蒙那时,路清河倒是个不拘一格的人才,没有一般书生那种别扭的傲气,这个人很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要得到什么,当年也是君家的资助,他才能一举中第,而他的老母亲那些年也是君家多有照顾的。 再次见到自己的学生,路清河倒是非常高兴,他也是知道君家长宁考中了状元,虽然自己担不得老师的名称,但毕竟也是启蒙恩师,再见十郎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心中更多了几分喜欢,更别说他好不容易接过来的老母亲,对十郎那亲热的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生的母子呢。 君长宁不过是拜见了一番,他们身上还有事情,自然不会在灵山县长留,只是知道了人在这里,以后再见面也容易多了,他来秦关才将将一年,短时间内肯定是回不去京城的,而路清河已经在灵山县待了许多年,圣上也没想起来给他换位置,这位倒是也不急,一副要在灵山县安家落户的架势。 其实在君长宁看来,与其在京城风起云涌的地方混一个出身,还不如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一个土皇帝,就像是路清河这般,做的好了百姓爱戴,做的不好了,只要不是大差错,上头也是懒得管。其实若不是秦关离家实在太远,地反又是不适合老父老母生活的,君长宁倒是也想长长久久的留下来。 燕弘对吏治也有几分熟悉,毕竟一开始他进入军队的时候,镇北军的军权不可能放给他管,他便是从青禾州的吏治下手,一步步开始侵蚀的。直到将镇北军一些重要的点插上了自己的人手,才有了现在有利的局面。 两人一边走一边看倒是挺悠闲,比起青禾州,附近两个州显然要放松许多,即使年前的时候,青禾州发生了燕朝上下震惊的大事件,但看起来对这两个地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影响,该歌舞升平的照旧是歌舞升平。见状君长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青禾州附近已然如此,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恐怕更是体会不到战争的残酷。 这般一向,君长宁对燕弘倒是更多了几分心疼,军人在每个时代都是带着几分悲壮的,用得上你的时候就要你豁出性命,而用不上的时候,最先被狡兔死,走狗烹的肯定就是这些大将军一般的人物。 燕弘自然知道他的担心,却笑着说道:“放心吧,皇帝现在可舍不得对镇北军下手,没有镇北军的存在,他可是得受那三位郡王的掣肘,哦,现在恐怕只剩下两位了。” 君长宁挑了挑眉,想来胆子大到通敌叛国的端郡王已经被收拾了,只可惜那位康郡王只是被斩断了一些人手,并未伤筋动骨。 燕弘笑着坐到车前,伸手握住旁边人的手掌,细细给他说道:“镇北军的军权已经落到我的手中,之后他们再想要动手也要掂量掂量,皇帝的态度只会拉拢,康郡王还有把柄在我手上,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至于贤郡王,他儿子燕定现在是最可能登上皇位的人,自然不会白白将我推到别人那边,现在看来,镇北军倒是能安稳几年。” 君长宁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也是如此,只要燕弘摆明了不想要插手储君之位,有镇北军作为后盾,确实是最为安全的时候。而现在境外民族元气大伤,如果不是自己贸然行动出了事,说不定燕弘还能就此拓宽燕朝的边界。 君长宁将自己的思虑一说,燕弘却只是哈哈一笑,亲了亲那人的额头说道:“十郎如此为我操心,大哥心中欢喜的很。只是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是不打算继续追击穷寇。一来冬日降雪之后,燕朝士兵追击的难度很大,我们的粮草也有几分不足,并不适合大动干戈。再有一个,若是将北疆完全平定了,恐怕就是皇帝将镇北军收回去的时候。” 君长宁眼神微微一闪,下意识的朝着燕弘看去,暗道这家伙不会是为了军权,宁愿放任外族活跃着吧。随即一想却觉得不该如此,燕弘的人品他最了解,即使心中重视镇北军,也不会拿名族大义开玩笑。 燕弘见他眼神微微一闪之后就是信任,心中便忍不住有些甜蜜起来,亲亲热热的就要黏糊过去,君长宁直接给人推开了,用眼睛示意要么解释要么滚开,燕弘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这次外族损伤惨重,肯定不会有犯境之力,镇北军又是在我的掌控之中,皇帝想要知道具体的情况并不容易。那几个郡王可没有一个想让我回去的。” 君长宁一想便明白了,是呀,皇帝又不知道外族伤亡到了什么程度,到时候燕弘时不时的拉着镇北军出关溜溜,一来是慢悠悠的收割外族,让他们没有再次强大的可能性,二来也是将镇北军留在了北疆,暂时没有被皇帝剥夺军权的可能性,那些郡王爷即使知道有些不对,但燕弘回去就是皇帝的助力,他们自然乐见其成,这样一来倒是能安安稳稳的留在这儿几年。 想到这个关头,君长宁也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奸巨猾,燕弘倒是并不介意,如果他不是有这样的心机,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呢。两人便不再谈论国事,只端看两边的风景,君长宁还惦记着齐家的伤势,虽然燕弘强调了几次并不严重,已经派去最好的大夫,但他心中有愧,哪里能不担心的。 照顾到君长宁的心思,燕弘也不再故意耽搁时间,驾车朝着青禾州而去,十几日的功夫眨眼而过,一路上倒是无惊无险,大概是接二连三的出事,燕弘下命令狠狠收拾了一番。没几天他们便遇到了出来寻人的大队伍,这才知道若是他们没有出来的话,这会儿估计已经被去往大梅村的士兵找到了。 等回到青禾州,这边的气氛便有些沉重,毕竟燕弘生死不知,虽然有秦将军等几个人撑着,直说燕将军是重伤未愈在休养,但已经快两个月的功夫过去,燕将军不出现在人前是可以,但总不能一直不见那些部将吧,要是燕弘出事的话,迎接青禾州的肯定又是一场动乱,为此秦怀明差点没有急白了头。 等燕弘终于平安归来,秦怀明等人才大大松了口气,再看他身边那位风光霁月的男子,心中便有些嘀咕起来,燕将军还真的把人找回来了。这几位都是燕弘的亲信,当时见过燕弘失态的模样,心中便隐隐有些猜测,这时候见两人形态亲密,便有些犯嘀咕。不过在边疆这地方,男人比女人多,结成契兄弟也是常有的事情,几位大将军的心中倒是并不怎么在意。 燕弘长久未归,自然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君长宁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留下只会引来别人的不满,便告辞走了出去,径直让人带着他去探望齐家。那人知道这位君大人是燕将军的贵客,自然不敢有丝毫的不尊敬,听见他的询问便说道:“那位齐壮士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那条手臂却是毁了,因为不知道大人的下落,齐壮士也一直担心着呢。” 君长宁点了点头,心中愧疚更甚,说起来齐家跟随自己十多年,兄弟情义自然是不用会说的,而现在因为自己害得他落下终身残疾,君长宁心里头哪里会好受。虽然知道即使回到君家,齐嬷嬷等人也不会责怪自己,但君长宁却迈不过去自己心中的坎儿。 走进一个小院落,却听见赫赫的声音,君长宁往里头一看,却见齐家一条衣袖空荡荡的在空中飘,另一只手上却拿着一柄铁剑,显然是在练武,只是到底是少了一条手臂,看起来身体的平衡便有些差别,幸好他丢掉的是左手,而惯用的是右手。 门口有人进来,齐家第一时间便发现了,猛地转过身来,却见君长宁眼睛微红站在门口,心中顿时一阵欢喜,往前走了几步,确定不是自己再次看花眼,而是少爷真的平平安安的回来了,才说道:“少爷,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还以为……若是少爷出事,那我就是万死也无用。” 齐家以前也是自称奴才,只是君长宁一直听不惯才让他改了回来,只是这会儿见他真情流露,君才能更是不好受,伸手摸了摸他空荡荡的袖子,只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齐家这会儿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心思,摇头说道:“少爷何错之有,都是那些贼人可恶,如果不是齐家没用,也不会让少爷为了就我而受制于人。” 即使为了自己失去了一条手臂,齐家却只记得没有救出君长宁的事情!君长宁叹了口气,拉着齐家到室内查看了一番伤口,那狰狞的伤口可见当时的痛苦,只是齐家却浑然不当一回事,只是说道:“以后我只剩下一条手臂,能帮到少爷的事情便更少了。” 君长宁差点没给他落下泪来,他也是知道齐家的思维方式,知道自己越是愧疚这个人只会越是懊悔,便硬收起那股酸涩,笑着说道:“怎么会,你跟随我十多年,是最了解我的人,只要我一个颜色便知道要如何做,这哪里是外人可以取代的,再说即使没有了一条手臂,相比普通的士兵也不是你的对手。” 齐家听了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呵呵笑道:“这倒也是,那些兵蛋子可不是我的对手。” 君长宁压下喉头的哽咽,这辈子他到底是亏欠了齐家,因为自己的感情,还会亏欠君家,这般一想,心情便更多了几分沉重。 齐家见他脸色不好,只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让少爷难过了,在他的心中,自家少爷最是心善,见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忍不住的内疚,只是在齐家看来,他是个男人,少了一条不常用的手臂也不是什么大事,当时要不是少爷以命相救,他现在只会是一捧黄土了。齐家最笨,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了想只好说道:“前几天赵大人过来了一趟,知道少爷您下落不明十分担心。”书 香 门 第 论 坛 君长宁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道:“等我跟燕弘说一声,我们便回去秦关,这段时间辛苦张大虎和赵明德了,幸好青禾州战事已平,不然的话可会出乱子。” 齐家听了又忽然想到什么,憨憨一笑说道:“对了,前段时间赵管家来了,说上次带去的葡萄酒好卖着呢,君家大赚了一笔。老爷太太担心少爷在这边吃了苦,又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齐家想了想又说道:“赵大人说少爷下落不明,不该让君家先担心了,就把消息瞒下来,只说少爷在青禾州有事要办,让赵管家又带着一批酒回去了。赵管家应该给少爷带了家书过来,只是现在应该在赵大人那边放着呢。” 君长宁点了点头,他心中也有些惦记家里人,赵管家年纪虽然不算大,但一年来去边疆两趟已经十分不容易,以后自己至多也就是半年能给家里头送一个信,这会儿听着倒是有些归心似箭起来,不知道家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以君老爷张氏的性格,估计也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君长宁挂念着那封家书,燕弘这边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完的,到底也就是说了一声,燕弘怕旧事重演,愣是派了一队人将他护送回去,君长宁虽然觉得有些大题小做,但想到上次自己不小心而引发的事情,便没有推脱,离开青禾州的时候,君长宁忍不住回头望去,燕弘颇有几分远送的心思,但又被各种事情绊住。 君长宁叹了口气,都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是朝朝暮暮,他们这一次的分别也算不得什么,两人的身份便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相守在一起,若是连这一点的分别都经历不起的话,他们的感情又有何坚持的必要呢! 第74章:日渐兴盛 沈明是个商人,是一个精明的大商人,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他大概就是其中的典型,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外头跑商,比起在家陪着老婆孩子共享天伦之乐,其实走一趟商赚一笔钱更让他觉得开心得意。而他确实也是有那个跑商的头脑,当初不过是一个爹早死,娘守寡的农家小子,现在如果入了商籍,但走出门谁人不叫一声大老爷。 若是在六年前,有人说沈明会去秦关跑商,这位大商人表面笑嘻嘻,回到家肯定会唾骂一番,秦关是个什么地方,燕朝人都知道。没有矿产特产各种产业也就罢了,连那边出产的粮食都比其他的地方口味差一些,就是打猎回来的毛皮,似乎也没有其他地方的油量,再有一个就是地方难走,来来去去难免会出一些问题,走一趟肯定是要亏本的。 商人都不喜欢去秦关走商,因为没有利润,虽然朝廷年年都说要支援北边的地方,但北边地方多了去了,像是相隔不远的青禾州,从那儿走出一趟丝绸之路,只要平安归来肯定是能大赚一笔的。而秦关,一般的商人听了都是频频摇头。 但这样的情况在七年前就开始变了,首先是宁邑的商户君家带回来大批的葡萄酒,这东西向来都是舶来品,谁知道这次居然是秦关出产的,一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这酒可不是随便酿出来就好喝的,君家乐意撒钱给自家的小少爷做政绩,他们也不会多说话。 只是一年过去,秦关葡萄酒的美名倒是渐渐扬名,这葡萄酒的口味跟米酒不同,另有一种果香,又有君长宁君大人做了几首美酒诗,倒是引得文人雅士争相传诵,不知不觉的时候,一年的功夫就让美酒之乡的名声渐渐传播出去。 等第二年的时候,君家又是下了大力气去做美酒的生意,固然有照顾自家小少爷的心思,更多也是因为利润,不然的话一直是亏本生意,即使是宁邑的首富,君家也是吃不消的。有了利润一切事情就好办了,自然有人会接受君家散出去的美酒。 等第三年的时候,原本还在犹豫的一些小商人开始往秦关的方向走,一般去北方的时候都要过一下那地方,去当地一看倒是惊讶起来,这还是他们记忆之中那个贫困落魄,连吃饭都是大问题的秦关州吗,即使土地还是有些贫瘠,但进出的道路修得十分齐整,城墙更是建的扎扎实实的,往来的百姓脸上也不再是那种灰蒙蒙的沉闷,而是带着几分红光的喜色。 修路难,君长宁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卖出葡萄酒三分之一的利润,才把秦关对外的道路修得齐整起来,而另外的三分之二,一半用在了民生上,一半用在了城墙上,毕竟这边的道路平整起来,谁知道会不会有外族把主意打了过来,当然,即使是这样,他自己的荷包也慢慢饱和起来,卖酒确实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也是燕朝内部正是歌舞升平的时候,虽然吏治并不清明,但这些年来总算是风调雨顺,百姓并不愁吃喝,大部分人乐意花钱买酒,而葡萄酒里头一些高档的货色,更是被炒出了添加,君长宁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暗暗笑着君家不愧是奸商之名,自己好歹也是遗传到了一些。 道路好走了,又有能赚钱的买卖在,就不愁商人不来,整整六年的功夫,他对秦关可算是尽心尽力,现在走在秦关镇上,以往的黄土房子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砖瓦房,即使是周围的乡村,日子过得不如镇里头富裕,大部分百姓也是能吃饱穿暖,甚至还有余钱。 君长宁放下账本,这已经是他来到秦关的第七年,那时候他不过是个未满十八的小子,现在却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二十五在现代还算是半大的孩子,在这时候可是老大不小了,想到母亲信中每每的担忧,君长宁心中也是有些着急,只是皇帝一直不松口让他回去,他也是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君长宁忍不住伸手抚摸腰间的暖玉,玉佩的雕刻并不精致,却是燕弘花费了大量的心思给他寻来的暖玉,十分养人,那家伙为此还特意学习了雕刻,也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作为回礼,自己送给他的东西却是一块琥珀,藏着自己一滴鲜血的琥珀,代表着什么两人都懂的。 从未想过来到这个时候,会跟一个男人相爱,相识二十多年,相伴也有六年了,过了年就是第七年,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七年之痒这一说。君长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信不过自己也不会不相信燕弘,那家伙做出的承诺,从来都没有失守过。 一开始的时候,君长宁还是有些别扭的,毕竟从女人变成男人,对象的转变可不仅仅是单纯的性别,燕弘更有几分独占欲,性格又是较为霸道的家伙,虽然对着自己的时候收敛了许多,但因为小事吵吵嚷嚷也不是没有,幸好两人相识多年,都知道对方的性子,最后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更多的时候倒是燕弘认错低头,为此这家伙爬床的技术上升了不少。 只是六年的时间,就是铁杵也磨成针了。一个月中,不管多么忙碌,燕弘总是要快马赶来,有时候能放松几日,有时候却只是为了见他一面,但凡他喜欢的东西,千难万难也要找来,但凡他想做的事情,即使跟自己的利益有些冲突,也会选择支持,君长宁又不是铁石心肠,更相反他对这人原本也是有几分情谊的,自然很快就被融化了。 有些事情自然而然的发生,都是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作为承受的那个,他是有些难受,但更多的还是欢愉,当然,要是那家伙知道节制那就更好了。君长宁想着放下了玉佩,心中又有些惆怅起来,年底的时候,皇帝身体越发不堪,到底还是下了死命令让燕弘进京,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三个月未见了。 除去中间分离的那些岁月,他们还真的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离别,这也是为什么君长宁更是急着回京。看了看身旁的家书,君长宁又是叹了口气,母亲的信中偶尔会提到顾玉荷,言语之间似乎对她颇为满意,又说姑娘贤惠,又说姑娘孝顺,只可惜六年的时间,顾玉荷大概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他注定是要让母亲失望了。 一开始的时候,母亲信中还会旁敲侧击的询问在这边有没有女眷,君家的来人也会细细打听一番,后来几年却没有再问起,君长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露出了痕迹,让君家的人发现了,还是母亲已经放弃了。 君长宁这却是误会了张氏的心意,因为顾玉荷的坚决,张氏心中满是感动,一开始的时候只觉得儿子未必不能短时间回来,如果只是三年的话,玉荷也不用等很久,她比十郎小三岁,到时候成亲不算晚,当时听了赵管家说这边并没有女眷,便放了心,想着十郎向来不重女色,即使有个通房丫头什么的,到时候自己做主给打发了,也是对得起玉荷。 张氏在信中话里话外夸赞顾玉荷,自然也是为了让儿子上上心,谁知道阴差阳错,第一封写着重要事情的信花了,君长宁并不知道顾玉荷为了自己还在等待,张氏隐晦的暗示在他看来,不过是长辈唠叨自己错过了一个好姑娘罢了。 这年头即使是未婚夫妻,也不会做太过于奔放的事情,君长宁先有了已经退婚的概念,加上顾家跟君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张氏跟顾氏还是好友,夸赞一下顾玉荷实在是正常的事情,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加关心几个姐姐的生活,大姐君玉宣随着升迁的林子墨到了京城,偶尔也能回家一趟,她现在育有两儿一女,从母亲的信中可以看见,日子过得似乎十分不错。 二姐君怡宣也有一儿一女,二姐夫孟玉明又是个专情的,虽然身边也有通房丫头什么的,但生了庶女庶子的也没有给抬房,都是养在二姐身边,以这个时代的观点,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只是在君长宁看来,二姐姐过的估计并不舒坦。 几个庶姐的事情张氏并不常常提起,只知道三姐、五姐、六姐、八姐的都还可以,有些不顺的地方,但也都不是过不去的坎儿。只是四姐姐君琳宣的日子有些难过,她是嫁进官家,又是个庶子,刚开始看着似乎千好万好的,但渐渐的便知道,婆婆不是亲婆婆,庶女丈夫也是给养废了的,为人懦弱也就罢了,还颇好美色。 君琳宣不过是中人紫色,生了孩子之后更加白胖,自然比不得那些风吹就倒的小妖精,据说是吃了不少苦头,幸好她是婆婆亲眼看中的,又一连生了三个儿子,那些通房小妾想要踩着她也是不容易。只是当初单纯,爱说爱笑的小姑娘,估计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 八小姐的事情,张氏是从来不会提起的,倒是九姐姐算是高嫁,当初君长宁高中的时候,日子过得实在不错,但随着亲弟弟到了秦关一走就是六年,那施家话里话外便有些看不起。幸好施文华对妻子有几分情谊,这样才能过了下来。张氏自己生了三个女儿,这几个女儿却都擅长生儿子,九小姐也是一胎双胞,都是儿子,施家看在这个的份上,也不会对她太过分。 君长宁每次看完便有些惆怅,即使跟燕弘情深意切,他却从未放弃过回去的打算,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对不起君家一次,若是留在这边一直不回去的话,君家更是等于没了自己这个儿子,到时候还不是谁想要欺负都能欺负,更是帮不上那些姐姐的忙。 赵明德进来的时候,便看见君长宁眉宇间散不开的忧郁,即使是见惯了大人的模样,也忍不住有些心疼。其实在他,或者是在所有秦关百姓的心中,都是巴不得君大人一辈子留在秦关的。但是他心中也明白,君大人是大才之人,肯定不会一辈子留在这个山窝窝里头,如今燕将军已经回朝,大人跟燕将军一贯交好,朝中有人说话之后,肯定能更快的回去。 “大人,歇一会儿吧,公事虽然重要,也要注意身体。”赵明德笑着说道,又恭维了一句,“这些年如果没有大人,秦关的百姓说不准还过着以前那种食不果腹的日子,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大人做的已经足够了。” 君长宁笑了笑,他是秦关的知州,为百姓做的却是分内事,事实上这些年他赚到手的也不少。即使不贪污,但葡萄酒利润极大,一些商人为了拿到更好的渠道,自然要从自己这边下手,而秦关的百姓富起来,送上门的东西也就更多了。君长宁不用搜刮民脂民膏也是富得流油。 “今日怎么没有看见齐家?”这可是难得的事情,君大人不喜别人近身,唯一一个贴身服侍的也就是齐家。这些年下来,君大人可说是守身如玉,大家私下没少各种猜测,毕竟以大人的才貌,送上门的丫鬟婢子不说,就是小姐也是许多的。 君长宁想到齐家倒是微微一笑,他跟燕弘的事情,瞒得住天下人却也瞒不住齐家,当初说服齐家可真是花费了一番力气,这些年下来,齐家倒是跟当地的一个女人看对了眼,由君长宁做主成了亲,毕竟这位的年纪比自己还要更大一些,又不是喜欢男人的,再不成家可真是晚了。 齐家的媳妇是当地人,也习得一些武艺,在女人之中算得上是魁梧的,为人十分爽利,是个顾家的能手,六年的时间给齐家生了三个胖儿子,一个比一个调皮,齐家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整天都是喊打喊杀的,就是她媳妇也说要好好教训,那三个熊孩子知道,唯一能救他们的就是君大人,对他分外的亲热。 “齐家媳妇生辰,几个小娃娃整天在我耳边念叨,索性让他们父子四个都回去,让嫂夫人头疼了。”君长宁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笑,齐家一家五个人,都是大嗓门,一个院子待着的时候可是热闹的很。 赵明德似乎也想到了那个场面,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来,正想要说什么,却见外头有小吏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赵大人,京城那边有使者来了。” 第75章:回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秦关知州君长宁,在任期间良君将赏善而除民患,爱民如子,盖之如天,容之若地。以涵煦生养,蕃息齐民;以并容徧覆,扰服异类。若其宏才大略,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 今赐予黄金三百两,白银一千两,绫罗绸缎一千匹。命卿速回京城,不得有误。” 君长宁听了圣旨有些一头雾水,暗道六年的功夫,那皇帝还是有些不着调,这圣旨里头的好话也太多了吧,什么爱民如子、宏才大略,简直是要把他夸到天上去了,奖赏也是十分丰厚,虽然他自问这几年来在秦关的政绩十分出色,给皇帝带来了意外的税收,但被这样夸奖着还有些不心安。 再有一个,圣旨里头并未说起回去京城之后他的职位,君长宁叹了口气,这时候多想无益,只是恭恭敬敬的接过圣旨,又顺手塞给那大太监一个红包,才笑着说道:“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请进内休息一番。” 那公公也是个人精,不然这样的好差事皇帝也不会派给他,再有一个见君长宁风姿俊秀的人物,又是状元出生,对自己这样的阉人却也是礼仪齐全,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看不起,心中便有些喜欢,再一捏那红包,便笑着说道:“君大人多礼啦,下一任接任的秦关知州随奴才一齐来了,还请君大人尽快交接,也好随奴才一起回京。” 君长宁眼神微微一闪,原来刚才的动作间,那太监又偷偷塞了一个纸团过来,君长宁心中便有些猜测,笑着迎了几人进去。跟着太监一起来的新任知州是个中年人,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并且眼神坚定,至少不会是偷奸耍滑之辈。 君长宁薇薇安心,将一批手下介绍给新任知州认识,忙完了之后才有空去看那纸团,一看之下倒是安了心。果然为了让自己回去,燕弘没少花力气,毕竟六年的功夫,皇帝早就把自己当初看好的状元郎抛到了脑后,毕竟又有两次科举,状元郎也不是独此一家。幸好秦关的税收年年增加,燕弘开口倒也并不困难。 而这个接任的人却是燕弘手下的,这样一来君长宁倒是放心了一些,至少不用担心接任者跟自己政见不和,将秦关大好的局面给毁了。当然他这六年来也培养了不少人手,这位大人就算是想要一手遮天也是不容易的,赵明德可不是摆着看的。 看信上燕弘的意思,还是想让他放一个外任,毕竟现在京城正是气氛紧张的时候,他原本就碍着那几位的眼睛,这个时候很容易被人当成敌对方下手。只是这一次燕弘却舍不得让他来这种荒凉的地方拓荒,想着至少该是江南风景秀丽适合养人的地方。 君长宁也觉得自己放外任更好一些,倒不是他吃不得苦头,只是一来是他跟燕弘的关系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真要闹得天下皆知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再有一个他根基太浅,而燕弘也是,他们并不想要最高的那个位置,这样一来留在京城便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君长宁背后还有一个君家,他可不想冒险。 只是放外任的话,到底不能尽孝膝下,君长宁有些愧疚的想着,随即苦笑了一声,想去哪里可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最后还是得看皇帝的意思,虽然现在皇帝身体日益衰弱,但最大的权利还是在那位的手中。 秦关的事情交接并未花费多少功夫,这也跟君长宁喜欢使用的吏治制度有关,整个燕朝他做不了什么,但秦关这个小地方还是被他收拾的井井有条的,保证即使他不在一两个月,也不会出大乱子,好歹也是后世来的人物,虽然后世的吏治也有许多弊病,但比起燕朝已经好上许多,他可是看过不少国家不同制度的人物。 君大人要离开的消息一传出去,秦关的老百姓如同雷击,一个个都回不过神来,在他们的心中,君大人的地位肯定是要比皇帝还要重要,如果没有君大人,哪里会有他们现在的好日子。谁知道接任的大人会不会还那么爱民如子。 只是百姓的意愿可不是皇帝会考虑的,有圣旨在,君长宁早晚都要离开,等坐着马车离开的时候,倒是享受了一番十里长街送总理,啊呸,是送大人的场面,就是来宣旨的大太监也看得惊奇,心中暗道莫非传言都是属实。当然他也是燕弘一派的人物,看在眼中嘀咕在心中,嘴上是断断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比起君长宁,张大虎虽然也受到了一番褒奖,但到底还是留在了秦关,虽然张大虎现在自己个儿也不想回去,他家里头只有一个老母亲,早在四年前就派人接了过来,在这边娶妻生子,在当地也是个土皇帝的人物,要是回去京城的话,那还是得过着低人一等的日子,张大虎接过奖赏,对君长宁倒是不羡慕。 马车走在坦荡的路上,很快就把秦关抛在了身后,君长宁放下帘子有些感慨,毕竟是他待了六年,花费了无数心血的地方,不仅仅秦关的老百姓舍不得他的离开,他何尝不是有几分留恋。也是在这个地方,他与燕弘相伴度过了无数的岁月,感情随着六年的沉淀,将他整颗心都留在了那个人身上。 想到回去京城之后,自己免不得就要回宁邑君家,到时候对老父老母就要有一个交代,君长宁便觉得有些头疼,心中已经开始想着,几个姐姐里头,哪一个会愿意过继孩子给自己。考虑到张氏的心情,几个庶姐估计是不太可能,但大姐九姐嫁的都是官家,就是她们同意,她们的夫家也不能同意。二姐姐却只有一个儿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不看庶出的关系,其实三姐、五姐、八姐都非常合适,她们孕育的儿子都不止一个,夫家也需要借助君家的财势,过继给自己的话,好处比坏处多。只是这也不过是自己心中想想,到底要如何做还是大问题。 想到这些,原本要回去京城,能见到燕弘,能回去君家的喜悦便散了大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君长宁上辈子就明白这个道理,上辈子他为此宁愿孤独一生,而现在却要伤害别人。正想着,却听见外头唧唧咋咋的声音,一会儿就看见三个小萝卜头钻了进来,三个孩子长得都像齐家,一副憨厚的样子,性子却遗传了他们的母亲,带着几分活泼爽利,最大的那个已经五岁,小的一个四岁一个两岁,都结实的很,向来都是被放养的。 齐家的媳妇是秦关人,但家里头老母老父早前已经去了,只有一个哥哥,之前关系还不错,后来多了嫂子,自然就生疏起来。女人虽然性格泼辣,但好歹是土生土长的燕朝人,一听说君大人要回京城,自然是二话不说眼跟着一起回去的,三个小子平时野习惯了,让他们一直待在马车上还真的委屈了他们。 君长宁挺喜欢孩子,尤其这还是齐家的儿子,自然更加疼爱,见最小的齐乐差点没有摔进来,连忙一把扶住,笑着捏了捏小孩红彤彤的脸颊说道:“笨小子,要是摔疼了可别哭。” 齐乐才两岁,但看着比两个哥哥都要机灵,听了这话便奶声奶气的说道:“我才不会哭,爹爹说了,我可是男子汉。” “哦,我倒是从未见过这么矮的男子汉。”君长宁笑着把人抱在怀中,又看了看另外两个小子,自然看见那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顿时觉得有些头疼,也只有这时候他会觉得,其实跟齐家似的憨厚好忽悠也是挺好的,这几个小子聪明着呢,最不好打发,“怎么不陪着你们娘亲,到处乱跑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最大的齐安摸了摸脑袋,笑起来跟齐家似的那么憨厚,但瞧瞧那话显然就不同了:“娘亲不要我们陪,只要爹爹,我们要给爹爹腾地方啦。” 君长宁想到齐家哄着媳妇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捏了捏齐安的鼻子说道:“人小鬼大,小心我告诉你们娘亲。” 齐安一听这话就苦了脸,暗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可怜,爹爹喜欢揍人也就罢了,娘亲也喜欢,人家娘亲都是贼温柔贼温柔的,就跟君大人似的。想到这里,齐安小子偷看了一眼君大人,见他两眼含着笑容,显然不是真的生气,便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大人大人,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不然娘要揍死我们的,揍了我们不要紧,要是伤到肚子里的妹妹就不好了。” 原来出发之后才发现,齐家婆娘似乎又怀上了,因为连续生了三个天怒人怨的小子,这次可着劲想要个乖巧懂事的闺女,以前还有人打趣说齐家跟他婆娘都长得魁梧,要是闺女也是这样可要嫁不出去了,为此齐家还真真担心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君长宁做主,要是生了个胖闺女,婚事以后自己给包办了。 几个孩子话多得很,又是从未离开过秦关的,一路走来唧唧咋咋问个不停,君长宁也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嫂夫人要把三小子打发出来,坐在一辆马车里头就别想要清静了。更别说她也是从未离开过秦关,哪里回答得了这三熊孩子奇奇怪怪的问题。 君长宁耐心好,说起两边的景物来也是头头是道,有时候还能做主停下车,让几个孩子去看一看当地的风俗,虽然皇帝下旨是即可进京,但也不能让他们真的快马加鞭不是。这又不是有什么重大军情,再说了,就是君长宁他们扛得住,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太监也是扛不住的。 一行人停停走走,花了两个多月的功夫才走完了以前半个月能走完的路,固然有马车跟骑马不同,走得不快的缘故,更多也是君长宁有些近乡情怯,想着立刻要面对君家的事情,自己跟燕弘的关系要是告诉两位老人的话,肯定是要让他们伤心一番了,他并不后悔,却十分愧疚。 齐家大概也察觉到了什么,这几日的眉头都是紧紧皱着,就是他媳妇也看出几分不对来,心中一想,君大人在家中是唯一的嫡子,肯定是十分受宠的,如今这般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这些。再有一个,看看那大太监的表现就知道,皇帝对君大人肯定也是满意的,事实上在女人的心中,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比君大人更好的官儿了,心中便十分不明白。 这一日女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齐家向来什么事情都跟她商量,但这次却只是抿着嘴巴不开口。女人知道丈夫的脾气,倒是没有逼问,心中便有几分猜测起来。而这一日离京城还有两三日路程的时候,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女人便觉得自己大概是猜到究竟是为了什么。 站在马车前的燕弘风尘仆仆,君长宁心中却是微微一惊,他也是知道,燕弘现在地位尴尬,皇帝对他不放心,那几个郡王亲王也是警惕着他,虽然没有禁止出京的命令,但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意之下,肯定是要分外小心的,而现在他特意出京只为了迎接心上人,可见是真把人放在了心上。 算起来前前后后他们已经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未见,君长宁也是一番思念,当下居然忘记了反应,还是齐家向来注意保护自家少爷的名声,下意识的觉得两人这番对望持续下去可不好,笑着说道:“燕将军远道而来,肯定累了吧,不如进马车休息休息。” 君长宁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颊都红成了一片,三个小萝卜头被齐家拽了下去,那边燕弘微微一笑,跳上了马车,等车帘子放下已经紧紧握住他的手,嘴角带着快要溢出的笑容:“有没有想我?” 君长宁下意识的瞪了他一眼,燕弘这次却有些不依不饶的,硬要让他说出羞人的话,君长宁见他两只眼睛都带着红丝,可见是日夜赶路过来的,说不定为了赶时间,快马加鞭才能赶到这里迎接。便按捺住心中的恼意,回头说道:“自然是想的。” 没等君长宁再说什么,禽兽燕弘却已经忍不住心中的思念,直接把人抓过来拥在怀中,吻上了那朝思暮想的地方。 第76章:约定 虽然是奉旨进京,但皇帝并没有立刻召见君长宁,从燕弘带来的消息看,皇帝这段时间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但储君之位却一直没能定下来,几个备选人逗得眼红脖子粗的,互相使绊子,倒是给皇帝不少空挡排除异己。只可惜那几个王爷也不是蠢人,损失的都是不轻不重的人物罢了。 皇帝身体不好,自然不会急着见君长宁,这一等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君长宁倒是也不着急,当初他在京城的宅子是送给了冷自远,但这位三年前就被放了外任,临走的时候却将宅子还了回来,特意写信去秦关说到这件事,这些年两人倒是偶尔通信。 君长宁知道冷自远的骨气,也就将那个宅子收了回来。在知道他要回来的消息时候,君家早就派人打扫干净,只要人过去就能入住。燕弘倒是想让他入住自己的将军府,但一想到家里头那些烦心事儿,也就作罢了。将军府看起来是他的地方,但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长宁去了反倒是不自在。 那个两进的院子照旧还是显得清幽,君长宁住的那个房间,冷自远却是一直放着没动,即使后来他接了老母亲跟妻子过来也是这般,为此他那妻子没少说起闲话,倒是老母亲对此颇为看重,觉得虽然君家状元郎是好心好意,但他们不能做人没良心,坚决同意儿子的决定,不把媳妇似真似假的抱怨放在心上。 君长宁走进屋子没有看见老掌柜的,这才想到两年前君家来信的时候提到过,老掌柜因为年纪实在大了,做不了掌柜的活计,已经别家里头的子侄接回去养老。君长宁抿了抿嘴,暗暗想着这几天皇帝要是不召见的话,便趁着这时候去探望老爷子一番,当初也是多亏了他的照料。 收拾院子的时候,燕弘也是出了大把力气的,不然君家是有钱,也不能处处摆置都那般精致。倒是君长宁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估摸着不会在这里常住,收拾的这样整齐倒是浪费了。” 燕弘挑了挑眉,在他看来自家心上人那是什么贵重精致都有资格收用的,这样的地方他还觉得寒碜呢。只是就像长宁说的,他们都不会在京城常住,所以这才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罢了:“又不费什么力气,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好的,现在就让人去改了。” 君长宁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燕弘喜欢给自己用最好的,住最好的,吃最好的习惯他已经十分了解了,就是在秦关的时候,几年的功夫,如果不是他执意反对的话,州衙都能变成大观园了。每每有时候他随口一句话,这个人就放在心上了,想尽办法给他弄来,有时候君长宁自己都忘记了,这个人却还死死记着。 即使有时候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多事,但更多时候是觉得感动,一个人全心全意的把你放在心上,这种滋味领略过之后,便再也放不下了,君长宁觉得比起燕弘来,自己做得却是玩玩不够的,至少绝对没有这般的用心细心。 看见君长宁的神色,燕弘便知道他心中是满意了,当下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自从回京之后一直抑郁的心情也舒缓起来,他无比的庆幸当时走出了那一步,如果没有长宁存在的话,不知道自己过着的又该是多么无趣的日子,得到再多的东西,也没有人会真正的为了他这个人心疼。 久久未见,两人自然是有许多话说,如果不是怕皇帝不照常理出牌,不知何时就召见君长宁的话,燕弘甚至还想要深入交流一番,但即使这样,除了最后一步两人该做的也都做了一遍,等完事的时候君长宁脸颊有些发烫,这么多年他还是有些不习惯这般的亲密,水乳交融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燕弘脸上带着几分餍足,伸手将人抱在怀中,拉好了被子,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放心吧,一切有我,等过段时间我们便离开京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你当你的好官,我做我的逍遥大将军,总有一天爹娘会同意的。” 君长宁捏了捏手边的肉,只可惜燕弘浑身上下都是发硬的,想要揪住也不容易。他明白燕弘的意思,等自己放外任之后,他便放下镇北军的军权,只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为此他做出的牺牲是巨大的。只是:“爹娘倒是叫的痛快,怎么不叫公公婆婆?” 燕弘嘿嘿一笑,再一次站立起来的兄弟来势汹汹,成功的让君长宁明白为何叫爹娘而不是公公婆婆,当然,他其实更想要叫一声老丈人丈母娘,只是怕十郎恼羞成怒罢了。为了这般幸福的生活,放弃一些手头的东西也是值当的,其实为了自己,十郎甚至放弃了孕育自己的孩子,他的牺牲岂不是更大。 正因为两人都觉得对方付出的更多一些,相处起来的时候才会更加融洽,用相濡以沫来形容两人的关系再好不过。都把对方放到了心坎儿里头,生怕对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爱情才能长久起来,燕弘已经开始打算着去到君家之后,自己要怎么样讨好未来的丈人丈母娘,如果十郎是个女娃,他绝对有把握让对方上赶着嫁女儿的,但偏偏是个男人,估计君家父母看见自己会恨不得上来咬一口。 或者可以用一下苦肉计什么的,燕弘心里头打算着。只是长宁的身体弱,要挨打的话也得自己上才是,反正他皮糙肉厚的,君家夫妻俩的力气,男女双打估计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了。 君长宁还不知道燕弘已经立下了雄心壮志,事实上他也打算被父母狠狠揍一顿出气的。这段时间他倒是颇为悠闲,平时除了在家看看书,就是在京城到处转悠,倒是知道了不少小道消息,其中居然有京城不少官员看中了燕弘,想要把女儿嫁给他的消息。 君长宁一听倒是有些发闷,燕弘年纪不算大,正值壮年,虽然身份尴尬,但出生不能不算高贵。那些人并不知道燕弘准备卸甲归田,以现在的处境看,燕弘手握重兵,就是那个急蹦跶的厉害的郡王爷不敢拿他如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死过两个未婚妻,但那都是未过门的,女儿嫁过去还是有分量的原配。 幸好燕弘一口回绝,想要走醇亲王曲线救国的也不靠谱,那位满心眼都是宠妾生的儿子,怎么可能给大儿子又来一大助力,如果不是皇帝有话摆在那儿,说不准他还打算给儿子娶一个小户人家出来的,免得有丈人当靠山呢。 君长宁听在耳中,又是有些感动,又是十分心疼,他也明白,为了顶住这些压力,燕弘肯定是付出了许多。再想到自己的年纪又是头疼,倒是没有什么官员上赶着嫁女儿,但挡不住家里头有两个急着抱孙子的,娘亲信中能不直接提出来已经难得了。 除此之外,听到最多的无非是几个储君备选人的消息。燕恪因为端郡王的消息,在皇帝下手处置端郡王的时候被一锅端了,虽然没有跟端郡王似的直接赐了一丈白绫,但也贬为平民,从族谱除名,再也没有了上位的可能。 燕弘这些年征战边疆,百姓们说起来倒是不会想到这是醇亲王府的世子,而是觉得那是镇北军威武大将军。反倒是他的庶弟燕祚向来高调,向来备受宠爱,之前因为皇二子的事情受到了责骂,但几年过去,俨然又是一副醇亲王府世子的架势,醇亲王也频频带着他出现在人前,几乎把自己的嫡长子给抛在了脑后。如果不是醇亲王世子的位置是要皇帝承认的,估计他早就自己封了四子。 另一头,贤郡王之子燕定跟康郡王之子燕翔倒是闹得热闹,今天这个礼贤下士,明天那个求贤若渴,要么是平易近人,要么是风姿无二,走出门该装样子的装样子,该得名声的时候得名声,在百姓之中的口碑居然比六年前好上许多,可见这几年这两位也是学乖了,甚至之前的时候,还有朝廷推举太子,燕定推辞不就的闹剧。 皇帝绝对不甘心将自己的位置留给这两个人,他心中恨不得生死了这两位郡王爷,怎么可能选择他们的儿子当皇帝。但偏偏醇亲王名下的燕弘早早逃离了政权中心,每次表现似乎也是无心皇位。而燕祚的话,说实话皇帝有些看不上眼,学了那个良妃一样口蜜腹剑,对自己的亲哥哥尚且心狠手辣,更别说自己这个叔叔了。 而最后剩下的那个敏亲王之子燕祺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性格说的好听是憨厚老实,说的难听就是懦弱没主见,前几年娶妻之后,被那世子妃拿捏的死死的,连小妾都不敢多宠幸,偏偏那世子妃是个不生蛋的母鸡,站着茅坑不拉屎! 皇帝为此没少生气,当初他也是想给燕祺多一些的助力,才给他聘了内阁大臣的嫡长女为妻。又想着他性格憨实,得找一个厉害的帮寸着,谁知道最后厉害是厉害了,那也是厉害过了头,如今膝下也就是一个女儿,这要是登上皇位的话,那不是直接把把柄送到两个郡王的手上,反倒是造成大乱。 君长宁听着分析着却觉得有些怪异,皇帝是什么人他可是无比的清楚,当年喜欢自己的时候,那就明摆着喜欢,弄得他成了枪把子,直接被人排挤到了边疆。而如今他似乎并不喜欢哪个世子,对燕祺却多有扶住,显然不符合他一贯的准则。 按照皇帝的做法,这时候不是该把燕祺当做靶子,万千的宠爱下去,就是燕祺是块烂泥巴,也会有人相信皇帝就是要把位置让给他。到时候两个郡王一着急就会出手,这样一来皇帝肯定能抓住他们的把柄,但偏偏他并未这般做,反倒是渐渐的露出似乎十分喜欢燕祚的样子,倒是发人深省,莫非他还真的打算将位置给燕祺不成。 不管是君长宁还是燕弘,都认为燕祺实在不是当皇帝的料子,连一个女人都处理不好,这样的人物当了皇帝,说不定会弄一个外戚当家,后宫干政的混乱朝代出来。皇帝相比心中也是清楚,却为什么一直没有将燕祺废物利用?亲情,别傻了,醇亲王还是人胞弟呢,该怎么还不是照样来。 君长宁甩了甩脑袋,哪个皇帝当家并不是他说了算,等他们离开政权中心,燕弘手中不会完全放开军权,新皇一时半会儿肯定腾不出手折腾他们,等能腾出手的时候,他们还找不到保全自己的办法的话,那也是活该倒霉了。 没等君长宁想出一个究竟来,来到京城半个月之后,皇帝终于召见了他。燕弘有些不放心的一路相送,一送就送到了宫门口,君长宁见他紧锁着眉头,有些好笑的说道:“皇上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我的。” 燕弘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说因为年老,或者是权利的流失,皇帝比起当年更是暴虐,前段时间甚至发怒打死了颇为受宠的小才人。虽然也是那才人胆大包天,居然为了燕定说话,但皇帝的脾气可见一斑,早年的时候,他绝对会先隐忍下来,随便找一个借口发作了那小才人,都比当场把人打死了的好。 君长宁见他有些依依不舍的,忍不住探过头去亲了一口,等他要回亲过来又把人推开了一些,笑着说道:“乖乖等我出来,皇上想要留我在京城,也要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位置。如今我是从五品的官职,除非是降职,不然那些位置,郡王爷们肯定不愿意我一个外来者插手,相比最后还是放一个外任。” 燕弘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京城并没有什么空缺君长宁的,他伸手握了握那人的手,又说道:“你自己小心,我等你出来,到时候放了外任,可别嫌弃我跟着白吃白喝。” 君长宁瞧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反正养得起你。” 说完君长宁还是得撩开帘子走下马车,宫门照旧是鲜红的颜色,让人觉得有些压抑,身边来宣旨的照旧是那个大太监,应该是燕弘的人,对他有些磨磨蹭蹭的动作并没有不耐烦,反倒是有些殷勤的笑道:“君大人请跟我来,皇上在里面等着呢。” 第77章:抉择 君长宁对皇帝的印象并不深刻,毕竟按照这时代的规矩,即使是他们面圣的时候,也是得低着脑袋,不能直接看向皇帝的。印象最深刻的,估计还是殿试的那一次,皇帝毫无收敛的夸奖,虽然传言这位君主的身体一直不好,但那时候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的,尤其是责骂不顺眼的大臣的时候更是如此。 而这一次,君长宁却觉得变化极大,皇帝还是那个皇帝,却已经没有了六年前的精神气,不知道是那些糟心的兄弟,还是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即使龙袍在身,常年在高位依旧有一股威严之气,但却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憔悴来,甚至说话的时候也有一种不能忽略的有气无力。 君长宁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在金色龙袍的映衬下更加难看,甚至让人觉得好似面色泛金,只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让人没由来的泛起一股寒气。君长宁不敢放肆,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之后,才听见皇帝开了口:“起吧。算起来朕与君爱卿也已经快七年未见,爱卿倒是依旧是那个誉满京城的状元郎啊。” 听着皇帝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君长宁微微一笑,拱手说道:“皇上谬赞,微臣汗颜。” 皇帝哈哈一笑,其实他对君长宁倒是真的有几分喜欢的,一来是君长宁的人才容貌确实能讨人欢喜,二来也是这个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个人才还忠君爱国,一直没有被那些郡王拉拢了去。 君长宁刚开始被发配到秦关的时候,皇帝还想着将他提拔回来,只可惜后来他忙着跟那几个勾心斗角,虽然有才但没有权的君长宁自然就被他抛到了脑后。如果不是秦关的税收从每年的减免,慢慢变成了超越青禾州的大头,他也不会再一次注意到。 所以这次燕弘开口的时候,皇帝毫不犹豫就把人召回京来,只是又觉得这个人跟燕弘的关系似乎太过于亲近了一些,虽然燕弘向来不插手皇位之争,但到底是燕家的人,手中又掌握着镇北军的军权,皇帝还是有些忌惮的。故而才有了这段时间的冷遇,这时候见君长宁照旧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倒是安心了一些,毕竟比起那几个,燕弘可让他放心许多。 皇帝想要干什么,下臣都得陪着,君长宁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容,陪着皇帝忆苦思甜了一番,又把秦关的发展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听得皇帝又是满口称赞,点头投来赞赏的目光:“长宁不愧是肱骨之臣,秦关这样的地方,在你的手下也焕发出生机,当年那几个倒是弄巧成拙,又给朕的国库添了一笔。” 皇帝在自己面前毫无忌惮的提到那几位,一来是试探,二来也可能是表达自己的信任,君长宁更是恭敬,他可不想自己这把小骨头在储君之争之力被啃得骨头都不剩,状元郎、知州从五品,在老百姓看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官员,但在皇帝的面前,那就是屁都不是,他知道自己根基浅,所以为人处世更是小心。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皇帝的精神眼看着越发萎靡起来,看了眼下头的君长宁,又觉得这个当年自己钦点的状元郎不是一般的俊秀,满京城的世家子弟估计都是比不上的,皇帝看着倒是有些惆怅,为什么有才有貌的都是别人,他那……要是有这一般出色的话,自己也不用操心到这般。 “爱卿原本是科举出身,才学可见不一般,这次回来,不如再走一趟翰林院,让那些老家伙看看年轻人的朝气,如何?”皇帝看似无意的询问,却让君长宁整一个脊背紧绷起来,翰林院最高的官员也就是正五品的翰林院学士,一般都是德高望重的文坛前辈担任,他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官职,即使是平调过去,那也至少得是侍读学士或者侍讲学士,一下子钻进一群文人里头,不被排挤才怪了。 君长宁组织了一下语言,只是笑着说道:“谢皇上错爱,只是微臣自问才学只是寻常,比不得几位老师,倒是喜爱民生更多一些,能看着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自己心中也觉得欢喜不已。”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如果君长宁愿意进翰林院的话,说不定也能给自己几分助力,毕竟翰林院在文人的心中,向来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是转念一想也知道,君长宁现在的身份资历,真要是空降下去当了学士,估计买账的人也不多。而且翰林院那几人向来一副中立的样子,自己犯不着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再想想,君长宁现在的身份确实是尴尬,虽然从官已经快七年,但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并且背后没有靠山。从五品再要升一级的话,不管是去六部还是五寺,都得把人家挤下去,位置太过于明显,反倒是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到时候反倒是成了弃子。 皇帝抿了抿嘴,忽然笑着说道:“听闻爱卿还未娶亲,不如由朕来做一个媒人,在京城给爱卿挑一个如花美眷,如何?” 君长宁心中更是惊恐,暗道皇帝不会又来一次天外神笔,直接给自己指婚吧,当下连忙说道:“启禀皇上,早年微臣离家的时候,家中已经给微臣定下了亲事,只是这些年一直在外,未能及时成亲,若是娶妻的话,还需要跟老父老母商量。” 君长宁一番话说的巧妙,只说当初是订了亲的,到时候回到家亲事已经退了,那也不是他的错不是,谁让皇帝把自己放在秦关,一放就是六年,总不能白白耽误了人家姑娘。只要先把眼前的指婚推脱过去,到时候他自有办法说得圆满,再说了,他跟皇帝两个人在房中所说的事情,旁人也不会知道,皇帝总不至于闲得整天盯着他成亲没有吧。 果然皇帝一听这话更是失望,如果君家早就已经定下了亲事,他指婚倒是不好说了。毕竟不管是让君长宁退婚,还是来一个平妻什么的,都是不好听的,到时候没有拉来一个大助力,反倒是容易结成了冤家。 一想到这些,皇帝的脸色也有些阴沉下来,心中暗暗觉得这个君长宁虽然个性秉直,却是个不知好歹的。自己给出了大好的机会也抓不住,如果他愿意一搏的话,将来少不得功成名就,但偏偏这个看着胆大,其实是个胆小的,这样即使没有被那几个拉拢过去,留下来又能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皇帝想着便少了再交谈的兴致,摆了摆手让他先下去。君长宁走出大厅才有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朱门转身毫不犹豫的走了。如果皇帝还是壮年,或者名下有一个能撑得起台面的皇子,他或许还会放手一搏,但现在这样的局面,他怎么会贸贸然的为了一个忠君的名声,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放进去搏,他现在可不是只有一人,背后还有整一个君家呢。 君长宁走出宫廷大门的时候,总算是松了口气,回头拱手告别了送他出来的大太监,便看见燕弘远远的站在宫门口,大概是从自己进去之后一直等在那儿,看见他出来脸色才微微一缓,上前几步看清他的模样,松了口气说道:“走吧,上车回家。” 君长宁嗯了一声,上了车也不松开那人握着自己的手,忽然笑着说道:“我看皇帝的动作,似乎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如果是六年前,他绝对不会想要将我硬塞进翰林院。” 燕弘微微挑眉,嘲讽的说道:“那是当然,六年前他还算健康,如今却已经是风蚀残年了。有些事情,他已经有心无力。” 君长宁也是微微皱眉,在他看来,如果真的让那几位郡王登上王位,对他们来说越是没有丝毫好处的,不管是贤郡王还是康郡王,对燕弘的态度可都不好。但要是其他人想要登上王位,估计这几位郡王爷都不可能善罢甘休,这也是早年的时候,皇帝自以为是,觉得可以掌控住这几个郡王,一直放任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燕弘笑着捏了捏怀中人的脸颊,笑着说道:“不用担心,即使我放手镇北军的军权,如今以我镇北大将军的职位,皇帝要让我放权势必要封一个侯爵,到时候便能圈养私兵,别的不说,自保肯定是能做到的。” 君长宁挑了挑眉,笑着说道:“听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起兵造反呢。皇上似乎还有给我指婚的打算,虽然我当时推了,就怕他再起这样的念头。如果圣旨下来的话,恐怕到时候是要抗旨了。” 燕弘眼神微微发冷,自从他们俩个心意相通之后,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长宁一直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想到爱人身边会出现别的女人,他几乎要嫉妒的发疯,哪里还能维持平常心,看着他娶妻生子的。有时候燕弘也会庆幸,当初长宁提出了这件事,否则的话将来的岁月,估计他要一直泡在酸醋里头,他们之间的情谊即使再坚固,也挡不住陈年累月的折腾不是。 想到这里,燕弘把怀里的人拥的更紧了一些,自从母妃离世之后,身边能有一心人陪伴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君长宁也是明白他的心意,并不抗拒反倒是显露出难得的顺从,燕弘看得更加心喜,亲了亲他的手指,笑着说道:“放心吧,最近他可没有心思给你指婚,用不了一个月,我们必能离开京城。” 君长宁点了点头,对此倒是并不怀疑。燕弘虽然离京多年,但在这边的眼线人手显然不少,不然的话北疆的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他说得这般肯定,估计这段时间皇帝没少烦心事儿。 燕弘想了想,又说道:“明日我想带你去祭拜母妃。” 君长宁微微一怔,虽然燕弘的母妃早逝,但这种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的滋味是怎么回事,但见家长这样的事情,不管哪个时代都代表着非凡的意义,君长宁耳朵微微发红,但还是说道:“好,不知道王妃喜欢什么东西。” 燕弘却叹了口气,母妃再世的时候,为了保全自己跟那个良妃斗智斗勇,哪有时间花费在其他地方,她娘家早年败落,根本没有援手,如果不是太后赐婚,估计醇亲王都能做出停妻再娶的事情来:“若是见到你,母亲肯定会很欢喜。” 燕弘这话倒是真的,即使自己带去的媳妇是个男人,但若是知道自己找到了终身相依的人,母妃想必也是会开心的。君长宁抿了抿嘴,也就没有再说。燕弘跟醇亲王父子亲情十分疏淡,即使没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但形同陌路却是现实,所以才有这些年燕弘不是在外求学,就是远赴边疆。 燕弘想到自己这些年常年在外,母妃墓前都无人拜祭,虽然陵墓自有下人看着,但也是一派凄凉。他的那位王爷父亲心中只有良妃,恐怕早就忘了早年陪着他共甘共苦的母亲,哪里会每年过去扫墓。而这次回京,他势必要再次离开,在此之前便要去拜祭一下母亲,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要带着母亲离开,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注意到燕弘的失落,君长宁也是想到,自己一走就是六年,君老太太的坟前都没有去过几回,当初老太太活着的时候那般疼爱自己,如今想想也是十分不孝。想着便开口说道:“以后还能回来,每年我们都抽时间来拜祭母亲吧。” 燕弘听了这话,心情倒是好了许多,毕竟一开始的时候,君长宁脸皮薄,称呼醇亲王妃都是用尊号,而现在叫了一声母亲,显然也是将自己当做了燕弘的另一半。两人相视一眼,相濡以沫尽在无言中。 君长宁刚才顺其自然的叫出口,这会儿倒是不觉得怎么难堪,似乎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相识二十年,相伴也快七年,友情爱情亲情都有,早就融合在一起成了不可分割的彼此的一部分,如今只是一句称呼罢了,又值当什么呢。 第78章:陵园秘辛 醇亲王妃的陵墓离京城并不远,骑马的话不过是半日的路程。按道理她活着的时候是太后赐婚的王妃,死了之后也是唯一嫡长子的母亲,陵墓即使没有皇后的富丽堂皇,也该是有皇家风范才是,但走进之后就会发现,这座陵墓不过是草草了事。 偶尔有匠人经过,那是燕弘回京之后才派来修缮母亲陵墓的。事实上醇亲王妃死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面子好看,那个男人巴不得直接把人拖到外头埋了了事,省的碍着那对母子的眼睛。有时候燕弘也会怨恨,明明他跟母亲也是醇亲王的家人,但在那个男人的心中,恐怕从来都没有他们的存在。 察觉到燕弘身上的冷气,君长宁伸手握住他的手,燕弘原本冷厉的煞气才缓和下来,君长宁看了看略显寂寥的皇陵,淡淡说道:“你不是曾经说过,王妃活着的时候,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过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如今她若是看到你为了自己的身后事伤心难过,恐怕也不会如意。” 燕弘紧了紧手掌,是啊,母亲何尝重视过那些名利,即使她还是王妃的时候,对自身的享受也是不贪恋的。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母亲早就撑不住去了,她对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并无多少眷恋。 两人相携走进陵园,自有守陵的人过来迎接,燕弘扫了一眼那个老太监,挥手倒是给了不少的赏赐。这些年来唯有这个太监陪伴在母亲的陵墓中,他过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个干净的陵园,实在是难得,对于这样的人,燕弘自然不会吝啬。那太监接过赏赐满脸都是笑容,一段路几乎就没有直起腰来。 燕弘挥退了那太监,带着君长宁在墓碑前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醇亲王妃的墓碑也是刚刚刷新过的,上头的朱红显得分外的鲜艳,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悲痛。君长宁跪在燕弘身边,脸上也是一派庄重,对于这个生养了燕弘,在燕弘生命中占据了最重要地位的女人,他也是十分尊敬的。 燕弘伸手握住君长宁的手,对着墓碑说道:“娘亲,儿子今天带来的这个人,便是以后要相随一生的至亲,以后您不需要再担心儿子孤苦无依,无论到什么地方,是什么处境,儿子身边总有他陪伴。” 君长宁脸颊微微发烫,抬头却坚定的说道:“王妃……母亲,我与燕弘真心相知,定要一辈子不离不弃。虽然我是男子,但他们之间的情谊,不逊于任何的亲人。请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燕弘。” 燕弘微微一怔,随即又觉得有些好笑,这话倒像是女婿在丈母娘面前会说的。他心中倒是并不介意,只觉得温暖罢了,两人又是扣了扣头,才再一次开始祭拜。等祭拜完毕,君长宁想着燕弘总有些私房话与王妃说道,便起身说道:“我去外面等你,你去母亲好好说一会儿话。” 燕弘点了点头并未阻止,君长宁最后看了一眼陵园,抬脚走了出去。却见外头的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茶具,见他出来十分殷勤的上前招待。君长宁知道以后还要靠他照顾陵园,自然也是十分和善,心中却有些嘀咕,这个太监看起来可不是多么忠厚老实的人,没想到倒是能几十年如一日照顾好醇亲王妃的陵园。 里面的燕弘却难得的絮絮叨叨起来,对着墓碑说起自己跟君长宁的点点滴滴,又说起那个人的好习惯坏习惯,临了看着清冷的墓碑,带着几分伤痛说道:“母妃若是还在的话,或许会生气,但最后也该会喜欢十郎,他那个人,有着一颗稚子之心,总是保存着最美好的东西。说自己不是个好官,但心中从来都是装着百姓。娘亲,你放心吧,我们会相依相伴,共度一生,再也不负孤独。” 燕弘微微闭了闭眼,将那种酸涩的情绪压了下去,如果母亲还在的话,说不定会为了自己跟长宁的事情大发雷霆一番,但最后看明白十郎之后,肯定也会喜欢,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个清冷而温柔的女子。 “谁在那儿!”蓦地,燕弘睁开双眼,眼神锐利的看向陵园后头,心中带着几分愤怒,毕竟他们刚才的动作不小,若是那人一直都在的话,岂不是一直在偷听。 那边微微闪出一片衣角,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走了出来,猛地抬起头来就是燕弘也吃了一惊,原来那妇人脸上一片灼伤的痕迹,整张脸扭曲的如同鬼夜叉一般。 妇人一双眼睛却是红彤彤的,看见燕弘猛地跪了下来,压着声音哭道:“弘少爷,奴婢是烟岚啊,以前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烟岚,以前少爷最喜欢吃奴婢做的胭脂糕。” 燕弘眼神变幻莫测,脸色却微微变冷,烟岚他确实是记得的,当初母妃身边的大丫鬟,还是陪嫁过来的大丫鬟,从来都是母妃的左右手,是个长相清丽的姑娘,对他母妃也是忠心耿耿,但是有一次王府走水,烟岚就是在那次中葬身火海。 妇人见他眼神莫测,爬着上前了几步,连声说道:“少爷,你可要为王妃报仇啊,王妃去的好冤!” 燕弘脸色蓦地一变,冷声喝道:“你说什么?” 妇人猛地抬起头来,脸上因为仇恨和愤怒变得更加的扭曲,声音更是狠戾的让人心惊:“王妃是被良妃那个贱人害死的。” 燕弘阴沉着脸,在他记事开始,母妃的身体便一直不太好,常年都是在吃药的,所以在他十五岁的时候,母妃离世并没有让任何人意外,难道这件事里头还有隐情不成。 烟岚双眼落下豆大的泪珠来,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王妃的病恐怕就没有人知道内情。” 妇人开始说起醇亲王府多年前的秘辛,醇亲王王妃向来不受王爷的喜欢,那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但一来有太后的偏爱,而来皇帝也不允许弟弟做出将妾氏扶正的事情,良妃既然进门的时候是妾,那即使现在的王妃死了,继妃也不会是她。 良妃是个能忍的,看当初醇亲王为了稳固皇帝的位置,不得已娶了王妃,她这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却宁愿待字闺中,等待多年就可见一斑。良妃这般的举动,确实是获得了醇亲王所有的怜惜,等政局稳定之后便将她娶为侧妃,甚至还一直觉得自己委屈了这个表妹,对她向来是予取予求的。 刚开始那些年还好,王妃毕竟已经有了嫡长子,良妃再受宠也是个妾氏,还有太后看着,再受宠也是有限的。但后来太后离世,皇帝毕竟是个男人,虽然对王妃有所亏欠,但也就是偶尔的赏赐,让他照顾内眷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幸好王妃也是有些心计,这么多年来在王府扎根已久,良妃想要对她动手,一时之间也是不可能的。 等良妃生下第四子的时候,却愈发容忍不了王氏占着王妃的位置,只要她在一天,燕弘就是嫡长子,而她亲生的儿子只能是庶子,再受到王爷的偏爱又能怎么样,最后醇亲王府都是燕弘的。于是这个狠毒的女人便开始对王妃母子俩动手,王妃刚开始还能挡着,但熬不过醇亲王偏心,每次遇上良妃,错的永远都是他们母子。 燕弘也是记得,小时候因为良妃的眼泪和燕祚的胡闹,自己没少挨训,甚至有一次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母妃豁出脸面,去宫中哭诉,才换来太医的治疗,让他能活了下来。自此之后母妃对那个女人只能避其锋芒,跟他一起关起院门来过日子。 “那贱人把持着王府,王爷将所有的管家权利都放在她手上,有皇上的话在,她不敢明面上动手,便在王妃和世子爷的饭菜里面下毒。”说道这里,妇人声音如泣,“王妃生了世子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所以一开始大家都未能发现,但世子小时候身体却健康的很,怎么会平白无故日渐虚弱起来,偏偏那些太医都收了那贱人的好处,开口闭口都是风寒,王妃照顾世子那般精心,怎么会得了风寒。” “王妃娘家早已败落,又被王爷禁足在府中,根本见不到皇上的面。最后只得假装一心向佛,让人去大悲寺求了当时的方丈大人来,智能大师擅长药理,一下子便看出不对来。那慢性毒药端得厉害,不知不觉便能败坏人的身体,世子年幼,身体又是康健,所以能调理回来,王妃却中毒已深,只能活过一日是一日。” “那贱人知道真相大白,王妃肯定不能轻饶了她,居然丧心病狂放火想要烧死了两位主子,幸好上天保佑,那一日世子闹着要去游园,王妃便只能带着你在院子里玩耍,才能逃过了那一劫。只可惜那些证据也被一把火毁了,没有证据,即使智能大师愿意出面作证,王爷也只会偏心那个贱人,而我因为知道的太多,被那贱人陷害,王妃不得不将我远送他乡,这才留得一条命来。” 燕弘脸色愈发阴冷,妇人的话与他记忆中的那些事情一一重合,那时候他尚且年幼,母妃并未告诉他这些事情背后的真相,现在却知那时的惊险。现在想想,似乎是从那场火灾开始,母妃带着他住到了陪嫁的庄子,从那以后即使是逢年过节,也从未回去醇亲王府一次。 “王妃那样尊贵的人物,如果不是那贱人下的手,怎么可能红颜早逝。”烟岚想到那场火灾之中,良妃的人准备杀人灭口,将她打晕了扔进了着了火的房中,如果不是王妃及时归来,而她也是命大留了一口气,如今只怕早就是一捧黄土,连着王妃被害的真相一起带到了地下,“少爷,世子爷,你一定要为王妃报仇啊,那个贱人如今还在醇亲王府作威作福,王妃就是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燕弘脸上满是冷意,他似乎有些明白母妃为什么不讲这些事告诉自己,比起她自己的性命来,恐怕自己这个儿子的未来更加重要。那时候母妃放手不追究,也许也是跟醇亲王达成了什么协议,那样子自己才能活到了成年,而现在,听着妇人泣血的话语,燕弘心中也是悲痛交加。 君长宁在门口等了许久,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原来燕弘有这么多的话要对王妃说道。只是等他出来的时候心中却咯噔了一下,进去的时候,燕弘是有几分悲意,但大部分都是冷静自持的,而现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几乎快要成型,就是在他身边也没有丝毫的收敛,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见君长宁担心的眼神,燕弘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勾了勾嘴角说道:“我们先回京城吧。”说完便不再开口。君长宁心中担忧,只是这次不管他如何询问,或者是柔情相依,燕弘只是紧紧搂着他,身上的杀意却更加的明显。 君长宁不会知道这一刻燕弘心中的愤怒悲痛,在他的心中,母妃占据的地位可见一斑,而父王向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人物,要说对醇亲王的怨恨那是有的,毕竟就是因为他的不管不问,自己母子俩没少在良妃手下吃苦,但这种情绪却并不深刻。毕竟在他懂事之后,醇亲王王妃就带着他避居山庄,跟良妃的交手并不多。 而等母妃离世之后,燕弘不得不投奔青山书院,跟醇亲王府的交集也很少。即使是后来他回到京城,心中虽然知道醇亲王的偏心,那也是带着几分不屑一顾的,如今等他成名归来,更是觉得醇亲王喜爱不喜爱他这个儿子并不那么重要。 但一下子知道母妃的离世是因为良妃那个女人,而他的父亲很可能知道真相却无动于衷,燕弘心中的愤怒怨恨却汹涌而来,没有人能忍受杀母仇人活得荣华富贵,甚至他与长宁一起离开的话,醇亲王的一切都成了那对母子俩的!如果是以前,因为母妃临终前的话他不屑去争,而现在,他怎么能看着害死他亲生母亲的仇人一生安顺! 第79章:复仇 燕弘不对劲,非常的不对劲,从离开陵园之后就开始不对劲,君长宁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亲王妃还活着,他说不定会猜测那是王妃极力反对的缘故,就像他自己,即使心中坚持,要是父母都坚定反对的话,心里头也会有些不好受,但偏偏亲王妃早就入土,压根不可能跳出来反对,燕弘之前的态度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君长宁即使学了心理学,也不代表他就是能读心了,所以固然担心,燕弘不肯开口他也毫无办法,只是隐隐的觉得棘手。回到京城之后,第一次在猛烈的情欲中,燕弘弄痛了他,那一刻赤红了眼睛的燕弘几乎像是从地狱地里爬出来的,以往即使再激烈,再疯狂,他也是照顾着君长宁的身体。 如果能发泄出来那是最好的,君长宁只是咬牙挺着,等燕弘清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身下人一片狼藉,当下又是后悔又是内疚,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别的事情迁怒于人,这个人还是他视作珍宝的爱人。 原本沸腾的仇恨似乎平息了一些,燕弘伸手抚着爱人的身体,君长宁紧咬着牙关,唇上都是牙印子,燕弘看得心疼不已,拿出伤药帮他一点点处理着,带着点点的懊悔:“刚才怎么不推开我?” 君长宁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被人粗鲁一些对待罢了,反倒是伸手握住那人,笑着问道:“你心情不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燕弘微微一顿,却还是没有回话,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开口,说他的母妃被那个女人害死,而他的父亲却袖手旁观吗? 君长宁抿了抿嘴,见他还是不肯开口,只是从后面慢慢搂住他,扶着男人的脊背让他一点点放松下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总有我在你身边,不管是多大的困难,我们都能共同承担,燕大哥,你不需要一个人撑着。” 燕弘拉过被子裹住两人,将脑袋埋在他的颈间,一想到烟岚的话他就无法安心,但他更加的明白,要对付良妃就要越过他的亲生父亲,不然的话以醇亲王对良妃的偏袒程度,心里头根本没有他们母子,就算是知道了真相又如何,燕弘其实隐隐有些猜测得到,醇亲王一定是不知道的。 虽然他如今是镇北大将军,但不可能拉着军队直接去对良妃动手,或者说,如果真的那样做的话,良妃固然身死,他自己的一辈子也就毁了,说不定还会背上各种各样的骂名,反倒是成全了那女人的好名声。那样一来,醇亲王的位子直接白白送给了燕祚。燕弘愤怒的想要杀死那对母子,却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求而不得,失去所有的一切。 君长宁被他靠着心中却更加不安起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让燕弘这般的失态。只是燕弘不开口他也不能紧追着逼问,只好一遍遍抚摸着男人的后背,让他能放松一些。燕弘感受到他的安慰,心中却更加的难过起来,他不想让长宁跟自己一起背负这样的伤痛,虽然醇亲王看似在朝中并无极大影响,但他几十年的王爷可不是白当的,真的要对上那个人的话,他尚且有几分自保的能力,但长宁呢? 第二天起身的时候,燕弘却已经不在身边。君长宁微微皱眉,因为他们两人的关系,宅子里头向来没有多余的仆人,问了一下门房,却只知道天刚亮的时候燕弘就离开了,只是留下口信让他不用担心。 君长宁怎么可能不担心,心中隐隐的预感让他觉得有些不妙,能让燕弘失态的事情,究竟是多么的严重。君长宁深思了一番,燕弘并不是割舍不下权利,不然也不会提出那样的建议,而他对醇亲王的感情也并不深厚,难道还是因为醇亲王妃,但亲王妃已经去世十多年,又会有什么事情! 百思不得其解,君长宁只能等着那人出现再询问,谁知道这一等却是好多天,燕弘从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是偶尔有人会过来报平安让他放下心来。 而那一头,燕弘却在回京之后,第一次主动去了醇亲王府,算起来虽然醇亲王偏爱良妃和燕祚,但他毕竟还是嫡长子,良妃也毕竟只是侧妃,但如今这两人却堂堂然的住着正房,醇亲王府内压根就没有给他准备院子。 燕弘去的时候尚早,醇亲王前一日歇在良妃院中,现在还未起身。煞气腾腾的嫡长子站在门口等着,小丫鬟们也不敢上前说话。燕弘眼睛看向院子中间的花园子,那里如今种着娇艳万分的牡丹花,那是良妃的喜好。在他母妃还在的时候,一贯都喜欢干净爽快的,院子里头多是一些绿色的树丛。 醇亲王府对燕弘来说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地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所以在醇亲王妃死后,燕弘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会儿细细看去才发现,原来王妃内他跟母亲留下的痕迹,早就已经被一点点的拔除,想来用不了多久,良妃就会成为真真正正的女主人,燕祚就是醇亲王的世子。 心中的愤怒怨恨几乎要沸腾出来,燕弘脸上依旧是毫无表情,只是身上的冷气更甚,好一会儿功夫,里头才有了悉悉索索的动静。首先走出来的却是良妃,即使已经四十好几,但保养良好的女人显得才三十出头,大概是昨天春露,这会儿显得分外的妩媚,瞧着燕弘的时候眼中带着几分不屑和傲慢:“呦,这不是我们的镇北大将军吗,大将军今日如何有空回王府来了?” 燕弘定定的看着那个女人,曾经让他们母子吃尽了苦头,最后竟然还害死了母妃的女人,她依旧过的这般的光鲜亮丽!大概是燕弘的眼神太过于冷厉,良妃的脸色微微一变,这时候醇亲王走了出来,她便露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柔声说道:“王爷,你瞧瞧燕弘,我不过担心他这些年过得不好问候了几句,他那眼神就跟要吃了我似的。” 醇亲王原本对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愧疚的,只是在心里压根就比不过美妾,见良妃一副委屈的模样,便皱眉说道:“弘儿,见到你良母妃怎么不行礼?” 燕弘忽然哈哈一笑,眼神从醇亲王身上扫过,开口说道:“参见父王,父王莫不是忘了,我可是醇亲王府唯一的嫡长子,继承人,将来实打实的世子,如何能对一个侧妃行礼,侧妃也是妾氏,莫不是皇上定下的规矩都是放着看的。” 醇亲王脸色微微一变,这些年良妃在府内完全是一副王妃的派头,即使出门,人家看在醇亲王的面子上,对她也是多有礼让,这会儿他倒是想起来,良妃确实只是个侧妃,并且当初王氏死前摆了他们一道,良妃是没有品级的侧妃,皇帝亲口下的圣旨,永远也成不了王妃,无论如何,燕弘也是不需要向她行礼的。 良妃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原本假装的委屈变成了真委屈,燕弘这番话简直是像是一脚踩在了她脸上,将她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妾通房做对比。虽然妃子也是妾氏,但不管是皇宫中还是王府中,得宠的妃子那是无比体面的,就像当今年轻的时候,对先帝宠妃还有过下跪行礼的时候呢。 良妃显然也忘记了,正是因为当今有过那样的经历,所以对宠妃非常痛恨,当初才会同意了王妃王氏的上奏,压下了良妃的折子,只是这件事颇为隐秘,大概不会有人知道,宠冠醇亲王府的良妃,其实压根够不上侧妃的品级。 良妃神色的难堪让燕弘多了一丝快感,他如何能看着害死母妃的人活得开开心心。固然可以派杀手直接杀死这个女人,但这样还不够,让她痛快的去死怎么能弥补母妃那些年吃的苦头。原本母妃让他不要报仇,他听了,却不料真相却是,母妃被这个女人害死,怕他吃亏罢了。 仇恨是能改变人的东西,燕弘原本已经打算带着君长宁远走高飞,放开京城的一切,但这一刻话里话外却有着,他宁愿放弃镇北军的势力,也要回来跟燕祚争夺醇亲王世子地位的意思。如果燕弘回来,并且用军权跟皇帝做交换,那醇亲王的位子肯定变回落到他头上,这样一听,不管是良妃还是醇亲王,脸色都分外难看起来。 燕弘勾了勾嘴角,带着一丝痛快离开,他要拿走原本属于母妃的一切,让他们一无所有。良妃跟燕祚不是想要醇亲王府吗,他倒是想要看看,自己回来的话,他们还怎么样达成目的。 燕弘走出门,路过小道的时候身形一闪,一直跟着他的小丫鬟便找不到那影子了,心中有些害怕,但一想虽然良妃让她看着大将军,但燕弘毕竟是醇亲王府的人,也不可能迷路什么的,与其回去挨骂,还不如假装已经把人送出门了。 燕弘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默默的回到正院,轻轻跳上屋檐,便能听到下面的动静。良妃气得脸颊扭曲,不管不顾的将一屋子的瓷器都砸了,醇亲王只是在旁边安慰,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连忙搂进怀中安慰道:“爱妃何必生气,醇亲王世子是谁,可不是燕弘能说了算的,我说了会给祚儿,那就必定会留给他。” 良妃呜呜哭着,又说道:“你十年前就这般说,但如今祚儿还是光头庶子,皇帝不愿意开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那燕弘心狠的很,他跟那贱人向来跟皇帝走得近,若是他执意如此,皇帝直接下了圣旨,到时候你还能抗旨不成。” 醇亲王脸色也有些难看,他对燕弘以一点点的愧疚,早在女人的哭诉中消失无踪了,比起心爱的儿子,燕弘现在去死了才更加合了他的心意。良妃见他脸色变幻莫测,又开口说道:“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若是燕弘有一个三长两短的,那就不能成为世子了。” 醇亲王微微一顿,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倒是有些不忍心。良妃却撒娇着说道:“你不是说你最爱我,最疼的就是祚儿,还是说这些话都是假的,早知道当年我就不该等你,我也是好好的官家小姐,最后沦落到做你的妾氏,若是祚儿不能当上世子,我一辈子就是个上不了族谱的小妾。” 醇亲王听着她这般说话心都软了,连声说道:“我怎么会不疼你,如果我不疼你的话,当年你对王氏动手,我怎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想着她要是死了,便扶正了你,谁知道那女人端是狠毒,就是死了也要霸占着位置,害的我的良儿一直名不正言不顺。” 良妃听见这话也是悲从中来,王妃王氏可不是个简单的,当时太后去了,她后背的娘家也败落不能成为依仗,谁知道那女人发现她对他们母子下手之后,直接哭到了皇帝面前,即使她将事情压了下来,也让皇帝下了那一道密旨,断了她的王妃之路。 醇亲王拍了拍怀中的爱妃,又说道:“我最疼爱的只有祚儿,我知道你为了祚儿对王氏动手,不还帮你扫清了尾巴,不然的话以王氏的能力,怎么可能抓不住任何的证据。良儿,你别担心,这件事从长计议,若是燕弘执意跟祚儿争,我只当是没有了这个儿子。” 燕弘眼看着那对狗男女将陷害他母妃的事情说得理直气壮,只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去杀了他们,但是不行,这样简单的死去只会便宜了他们。男人如同地煞一般,阴冷的笑容让人背脊发凉。看来他要对付的人不止一个,他的好父亲,居然不仅仅袖手旁观,还插手害死了母妃吗! 对良妃动手不难,但要对醇亲王动手的话,就是皇帝也不会袖手旁观,对于这一点燕弘无比的清楚,但是他怎么能看着这两人逍遥自在,他们不该活得这般轻松,早该痛苦挣扎,去黄泉向母亲忏悔! 第80章:惊天之秘 君长宁坐在茶楼上,面前放着的是上好的清茶,萦绕着淡淡的清香,几盘点心也纷纷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只可惜君长宁却没有一点儿心思品茶,只是端着茶杯让那温度慢慢退却,离燕弘突然离开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虽然并不能说毫无联络,但比起之前那人恨不得直接住进来,简直是两个极端。 燕弘搬进了醇亲王府邸,在别人看来或许是挺奇怪但又和常理的事情,毕竟燕弘身为醇亲王的嫡长子,即使不受宠爱,但说起来醇亲王府才是他的本家。有话说父母在不分家,即使他现在贵为镇北大将军,按道理也还是该承欢膝下才是。 但对君长宁来说,这简直是最让他惊讶的事情了,燕弘对醇亲王府毫无好感,甚至是带着几分厌恶的,从种种传言来看便知道,醇亲王独宠良妃,当年王妃母子俩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而王妃去世十多年,燕弘跟醇亲王府几乎是毫无联络,现在怎么会突然住了进去。 君长宁越想越觉得这就是大问题,但偏偏他现在连燕弘的面都见不到,总不能去人家醇亲王府门前守着吧,若是燕弘准备做什么动作,自己反倒是坏了他的好事。但心底到底是有些不安,原本他们都已经打算一起离开京城,如今这般燕弘倒像是要常驻下来似的。 君长宁有些心烦,他倒不是一定要燕弘放下一切随自己离开,毕竟他自己也不会立刻离开官场,实在是没有那个资格。但之前燕弘自己坐下的决定,现在这般反复不像是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再有一个,燕弘留在京城的话,除非是打算争夺储君之位,不然不仅仅是那几位郡王的眼中钉肉中刺,还会让皇帝也不放心。 难道他真的打算争夺皇位?君长宁皱了皱眉头,还是将这个念头甩了出去,这么多年的感情并不是假的,他自问是了解燕弘的,如果他真的打算争夺天下的话,也不会瞒着自己这么久。再有一个,当初自己说得明明白白,如果他真的走出那一步的话,他们恐怕再也没有回环的余地,毕竟皇帝不可能没有后宫,而自己也不愿意背上佞臣的骂名。 君长宁叹了口气,心中却有些沉甸甸的。虽然阻止自己想下去,但他心中那个念头却再一次清晰起来。正想着,却见茶楼上走上来一人,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外衫,腰间别着一块玉佩,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那白面男子微微有些发胖,脸上一路都带着温和的笑容,往楼上一看便知道这边没了空位,当下微微皱眉。 男子扫视了一圈儿,似乎注意到君长宁的存在,微微一怔随即露出几分笑容,朝着这边走来,君长宁心中猜测这个人的身份,那人便已经开口说道:“这位是君长宁,君大人吧,都说见面不如闻名,君大人却比传闻之中更多几分风采。” 君长宁站起来微微拱手,笑着问道:“不知阁下是?” 男人也不在意他的失礼,坦然说道:“在下正是敏亲王世子燕祺。” 君长宁心中一怔,暗道这位燕祺世子倒是真如传闻一般,看起来和善的很,但着实没有上位者的气息,当下也拿出十分的恭敬来。 燕祺说了一番话便在这边直接坐了下来,看起来对君长宁倒是颇有几分好感,言语之间便带了出来,若不是知道这位燕祺世子家有河东狮,男色女色似乎都不好,偏偏喜欢谈读诗词的话,君长宁八成还要以为这位世子是看上自己了,他虽然并不善于这些,但毕竟读书都读了二十年,应答起来自然如意。 燕祺一贯喜欢以貌取人,觉得长得好看的人自然是风姿俊秀,如沐君子,长得丑的肯定是人如其表,糟粕不堪,虽然没有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巴做的高尚言论,但也因此吃了不少亏。当然,家里头那个母老虎实打实的让他认识到,有些美丽的女人也是糟粕做的。 君长宁虽然没心情跟人寒暄,但也不能直白的得罪了这位敏亲王的世子。他倒是想到七姐姐当初是做了敏亲王的小妾,这些年来也是音信全无,君长宁不可能直接上门去求见敏亲王小妾,当初君玥宣的动作也让他觉得心寒,这会儿虽然是想到了,倒是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想来也知道,这些年敏亲王越发宠幸男侍,七小姐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的。 燕祺实在不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君长宁已经露出几分疲倦来,这位依旧是滔滔不绝,一副见到此生知己的模样。最后还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着说道:“今日见到君兄说的真是痛快,皇上老是说诗词不是正道,但君兄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也只有诗词能配得上。” 君长宁在心里头嘀咕着,自己可是个俗人,俗得不能再俗气了。当官的时候诗词有个屁用,大部分时间都钻在钱眼子里头了。但他长着一副欺骗人的模样,看起来真叫一个高洁无双,在文人面前便端架子,在俗人面前就放下架子,端得好用。这会儿便只是一笑说道:“皇上也是关心世子罢了。” 燕祺支支吾吾了两声,便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心中也是知道,只是志向不在于此罢了。” 君长宁听着却有些敏锐的察觉到,燕祺世子与皇帝的关系似乎十分亲密。听起来因为这件事情燕祺世子经常挨骂,但如果皇帝不是对他用心,何必要骂他。换句话说,如果是那两位世子这般的话,皇帝还会觉得非常开心呢。 难道皇上原本是着意燕祺登上王位,这般一想,君长宁头脑倒是清醒了一些,转头去细看燕祺,不得不说,燕祺虽然有些微微发福,长相还是十分不错的,皇室中人每一代的基因优化下来,其实少有长得不好看的。如果在平常人里头,燕祺倒是可以夸一句儒雅之风,但在储君争夺战中,恐怕是被那两位比下去了。 燕祺若只是仁善倒也罢了,偏偏他无心政治,敏亲王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的荒唐传给了儿子,这位自小也是不爱钻研官场,只乐意带着几个长的貌美的才子吟诗作词。性格又是软弱到全京城都知道他怕老婆。 这样的人,皇帝为什么还不放弃,明面上似乎并不中意与他,暗地里却时时提醒。君长宁猛地想到之前燕弘给他看过的一些资料,几个世子之中,皇帝召见最少的就是燕祺,责骂最多的也是燕祺,但偏偏就是这样,才让燕祺最为安稳。 君长宁瞧着燕祺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忽然觉得他跟皇帝倒是有几分相似,原本因为截然不同的气质并未多想,现在看来,眼睛和鼻子完全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倒是敏亲王他也曾经见过,跟燕祺并无一点相似。 君长宁心中闪过百般猜测,却又觉得应该不是。却对着燕祺刻意套话,一问便知道,燕祺实在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他没花多少功夫就让他说了个遍。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君长宁却敏感的察觉到,皇帝对燕祺花费的心思,绝对不像是对敏亲王的世子。要说皇帝对敏亲王多么有兄弟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燕祺不过是怕老婆便被骂了不少,敏亲王那是直接要死在男宠床上的趋势。 君长宁皱了皱眉头,直到两人分别也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谁知道第二天的时候,皇帝却下旨宣他觐见,君长宁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会是昨天事情的后遗症吧。等进了皇宫,他跪下许久皇帝才慢慢叫起,脸上波澜不惊。 君长宁心中警惕,皇帝问话的时候变有些一板一眼,半晌,皇帝倒是笑着说道:“君爱卿何必这般紧张,只是想着爱卿离京之后,咱们君臣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之日,今日找爱卿闲聊一番罢了。” 君长宁心中腹诽,一进来就是一个下马威,自己会不紧张才奇怪了。只是脸上也露出笑容,抬头说道:“皇上春秋正盛,何愁无再见之日。微臣入朝以来,多亏圣上信任,才能走到今日,心中感激不已。他日能有所为,也是圣上给予的机会。” 皇帝见他一副恭敬的样子,心中倒是满意了一些,暗道这样的好臣子,要是能留给继承人自然是更好的,现在外放倒也不错,在他肃清朝廷的时候,不用担心折损了好苗子,将来新帝登基也好施恩。只可惜那人不争气,这样的好人才却留不到燕祺手中了。 想到这里,皇帝又仔细看了君长宁一番,即使过去七年,这个状元郎却风采依旧,也怪不得燕祺能看得上,皇帝有些哭笑不得,朝廷之中在高位的,大部分都是些老头子,燕祺对此十分排斥,能不跟他们打交道就不跟他们打交道,交给他的事情做得勉勉强强,若不是自己派人看着,估计早就让那几位下了绊子。 皇帝陷入沉思,君长宁却用眼角打量着衰老的皇帝,路过皇帝腰间的配饰的时候又是一顿,下意识的想到燕祺提到过的事情,皇帝六十大寿的时候,燕祺也是需要进献礼物的,他自己觉得诗画不错,但皇帝向来不好那些,怕送了反倒是挨骂,最后却是他的世子妃做主,拿了一块暖玉出来。 燕祺并未详细说到那块软玉的样子,说起那件事不过是因为只有那次,皇帝夸了一句他有孝心。只是君长宁看着皇帝腰间的暖玉,心中便想着会不会就是那一块,若真的是的话,皇帝对燕祺恐怕真的不一般。 皇帝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下臣面前走了神,脸上便有些过不去,见君长宁依旧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便点了点头,觉得是个有分寸的,不像后来被推上来的两个状元,即使在他的面前也一副恃才傲物的模样,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想到那两位明摆着有些看不起燕祺,皇帝心中更是沉郁,虽然燕祺也看不上那两个长相一般的,但对比之下,君长宁就显得难得可贵起来。 “朕听说你跟燕祺的关系不错,没想到你们两个倒是能投了缘。”皇帝再开口,却是直截了当的说道。 君长宁心中微微一惊,暗道皇帝的眼线果然是不一般的,他自然也不会说自己跟燕祺不过是一面之缘,只是笑着回道:“世子殿下为人和善,又是极具才华,愿意放下身段于微臣结实,微臣深感荣幸。” 皇帝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也是难得了,只可惜他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稳过完一生。” 君长宁只当是没听见这句话,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食言,瞧了眼君长宁,想着他也猜不出什么来,摆了摆手说道:“长海知府的位置你好好做,便先下去吧。” 君长宁心中微微一惊,低头告退,虽然脚步沉稳,心中却是挡不住的惊讶,毕竟长海可不比秦关是个破烂地方。长海位于沿海地带,距离京城要七八日的车程,距离宁邑却只要三天便可。虽然并不掌管宁邑县,但其实都是临界,也就是说他若是成了长海知府,不仅仅离家近了,以后还能多有照拂。 长海不仅是税收重地,而且是港口所在,并且土地富饶,比起南方鱼米之乡也相差无几。只有一个是常年有海盗侵袭,虽然那些海盗不敢上岸来,但年年都有商队损失,君家也是有商队在长海出海,有时候也会遇到这般倒霉的事情。这地方以前是掌控在端郡王的手中,想必是皇帝处置了端郡王之后,才成了自己的势力,现在倒是便宜了自己。 君长宁脑中闪过无数种处理的办法,等走出宫廷才大大松了口气,自己的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这样的去处已经比他预料的要好许多。燕弘那边要是努力一把的话,说不定能把长海的海军接管了,这样一来倒是皆大欢喜,不用操心燕弘直接被架空了没事做。 君长宁回头看了一眼宫门,猛地想到,皇帝对于燕祺的态度着实古怪,倒像是君老爷对着自己。君长宁猛地一个哆嗦,皇帝膝下荒凉,如今已经没有活着的皇子,甚至连孙子辈都没有,难道是将自己的父子之情寄予在燕祺的身上,所以才有这般的态度。更或者说,燕祺原本就是皇帝的亲生子! 君长宁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性,敏亲王早年的时候不是没有宠爱妃子妾氏,但却一无所出。临了临了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外室生的儿子,燕祺出现的时候都已经十几岁大!敏亲王王妃也没有子嗣,若是早知道这个人存在的话,按道理应该早早的去母留子带回来才是,何必等到他长大? 君长宁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今天接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一些,无论燕祺的身世如何,皇帝对他有几分特别是真的。并且看起来还愿意保全燕祺。不过这些事情与他无关,皇帝如今的身体已经是轻弩之末,估计等他再次归来,皇储之位也已经尘埃落定。 第81章:破裂 君长宁刚走出宫廷,齐家便迎了上来。作为忠仆,君长宁有时候觉得齐家是把自己当做儿子来关心爱护的,恨不得什么事情都替他担着。就像是现在,他进入皇宫不知道多久才能出来,这位连坐在马车上等都不乐意,就站在门口一直盯着,生怕一错眼就错过了似的,有时候就是他媳妇也得抱怨,说他对待几个儿子但凡有千分之一的耐性,那几个皮小子也不能长歪了。 不过这次他倒是真的有话要说,脸上也带上了几分喜悦:“少爷,刚才下人来报,说大小姐跟大姑爷回京了。” 君长宁听了也是心中一喜,原本林子墨调任回京成了户部的员外郎,他这次回京就该能见到多年未见的亲姐姐,谁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林子墨却告假回乡祭祖去了,故而这段时间一直都为能相见,原本还想着自己离京之前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现在倒是好了。 君长宁索性官府也不脱,直接往林子墨的宅子去了,那边大概也早就收到了消息,门房看见他们前来满脸都是笑容,立刻就进去通报了。说起来君长宁跟林子墨倒是有几分渊源,曾经也颇有几分惺惺相惜,虽然相隔多年未见,倒是并不显得陌生。 林子墨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留着一把山羊须,带着几分书生的儒雅和官员的严肃,见到比自己小了十几岁,跟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小舅子,倒是露出几分笑容来。林子墨自己也是科举出生,所以对同样科举出生的君长宁好感更甚,加上他们又有姻亲的关系在,所以说话的时候便带了几分亲近。 君长宁对这位姐夫还是很有好感的,说话的时候倒也有几分真心,在知道君长宁马上就要赴任长海知府的时候,就是林子墨也忍不住有几分嫉妒,小舅子才入官场不到十年,直接从翰林院的侍读变成了正四品的知府,这样的升官力度,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也就这般了。不得不说这位小舅子是受到皇帝器重的。 林子墨出生寒门,跟世家林家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自然也借助不了林家的力。在那个小地方一待就是许多年,如今虽然回到了京城,却还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虽然是个来钱的职位,但官职却是比小舅子低了不止一级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头君玉宣已经忍不住派人来请,林子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快去见见你姐姐吧,已经念了你一路了,若是再不放你走的话,她可是饶不了我。” 君长宁微微一笑,因为没有见到侄子侄女,心中便猜测应该是在后头,于是便跟着小丫鬟往后院走,虽然他是外男,但毕竟是君玉宣的同胞亲弟弟,又有林子墨的话在,倒是不用非常避讳。 等走进后面的厅子,迎面而来便是春花灿烂,一屋子的丫头小姐,为首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妆容精致无比,端庄大气又不失女人的妩媚,君玉宣出嫁的时候他才是个小豆丁,幸好他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还是一眼便认出大姐来。 君玉宣不等他说话,眼神中便露出几分惊喜来,连声说道:“是十郎吗?快过来让姐姐看看,我的十郎都长得这般大了,要是在外头见着,姐姐怕是不敢认了。” 君长宁微微一笑,便在君玉宣旁边的位置坐下,在这位大姐的失态中倒是多出几分熟悉来,只是说道:“大姐姐这话不好,就是大姐姐不认识十郎,十郎也必定能记得大姐姐的。” 君玉宣听了倒是忍不住一笑,她其实并不觉得十郎还能记得自己,毕竟她出嫁的时候十郎那才几岁,虽然这孩子从小聪慧机敏,但到底年岁小,多年未见恐怕只记得有大姐的存在,却忘记她长得什么模样了。只是这话君玉宣当然不会说出口,弟弟对待自己亲近自然是只有好处的,于是便笑着说道:“十郎还是这般会说话,怪不得每次都哄得娘亲只疼爱你了。” 君长宁哈哈一笑,又说都:“这可不对,娘亲每日都念着姐姐的好。” 两人都寒暄了几句,君长宁才把眼神放到了旁边几人的身上,两个孩子一个十八九岁的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小姑娘看着似乎才十岁出头,大概就是君玉宣所出的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了,其余的孩子倒是未见到,大概君玉宣也不乐意让娘家的弟弟见到那些庶子庶女的。 发觉君长宁的眼神,最大的嫡子林明安跟君长宁不过是差了五六岁,自小就是听着娘亲夸奖自家小弟弟如何如何出色的,心里头就有几分计较的意思,这会儿见到本人,却觉得这位小舅舅确实是月华无双,怪不得爹娘都是满口称赞,再想到舅舅如自己一般大的时候,已经当了状元成了知州,而自己现在不过是刚有了一个举人的功名罢了。 比起大哥林明安,弟弟林明平却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他是小儿子,身上的压力就没有林明安那么大,向来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这会儿见到小舅舅年轻长得又分外的出色,心中便有了几分喜欢。而最小的姑娘林明雪倒是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坐在一旁。 注意到儿子女儿的眼神,君玉宣微微一笑,拍了拍君长宁的手,朝着三人说道:“还不快来见见你们舅舅,都看傻了吗。” 这话倒不是君玉宣打趣,在她看来,自家小弟真的是越长越好了,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有着美名的姑娘小姐,倒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人的。只是十郎毕竟是男子,身上更有一种俊秀风姿,也不是一般姑娘可比的。 看着三个外甥外甥女,君长宁倒是微微一笑,有道是舅舅看外甥,越看越喜欢,君长宁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如此。君玉宣是个会教养孩子的,就是林明平略显活泼了一些,却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孩子。君长宁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这会儿便拿了出来,两个男孩分别是珍贵的文房四宝,而女孩儿便是精致的首饰,看着都不是凡品。 君玉宣瞧了倒是有些惊讶,但一想到弟弟去的地方虽然穷,但君家只有他一个男孩,肯定不会寒酸了自家儿子,手中有些好东西也是应该了,便笑着让几个孩子收下,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让几个孩子离开,才开口说道:“长宁回京之后,有没有去看过舅舅一家?” 君长宁微微一怔,张氏跟张家的关系一贯僵硬,后来因为求学的事情几乎是闹僵了,当年他上京赶考,张氏甚至还特意交代若是舅舅派人来请便去看看,若是没有便算了。当时他中了状元,心中还以为张家肯定会找上门来,谁知道直到去了秦关也一直并没有。 君玉宣瞧了他的反应,心中便有了底,笑着说道:“也是张家不厚道,当年家里头出了事情,也并未跟母亲知会一声。” 却原来早在许多年前,张家舅舅就投在了端亲王的门下,当初皇帝便看他不顺眼,找了个地方将他外派出去,张杰人又不是个好人才,端亲王自然也不会特意保他。他们的好舅妈李氏怕张氏知道他们家失了权利,断了一直以来的银钱,居然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反正张氏向来都是将礼物什么的送到老宅,他们留下一人守着就是。 当初君长宁进京,张氏气不过李氏的态度,便不许他上门拜访,想等着李氏低下头来,君长宁在京城没待多久便去了秦关,所以这件事便一直没有人知道。还是后来君玉宣进了京才发现,而这时候张杰人又因为端郡王的事情被贬,现在不过是七品芝麻官,远在云南那边,一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来。 君长宁微微皱眉,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听母亲张氏的话便知道,他舅舅一家可不是省油的灯,说实话跟这样的人家搭上关系,肯定是有说不尽的麻烦,毕竟孝之一字就能压死人。显然君玉宣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君家一群孩子对张家的舅舅舅妈都没有感情,毕竟这些年连面都没有见过,张氏在他们面前又是从来不掩饰对李氏的厌恶之情。 君长宁在林家待到了傍晚,直到吃了饭君玉宣才放他出来,送他出门的却是林明安,林子墨下午有事去了户部,至今还未回来。经过大半天的熟悉,几个孩子对君长宁的感官都不错,毕竟年轻又有才学,谈吐又带着几分风趣的舅舅,出手还十分大方,他们能不喜欢才怪了。 林明安瞧着月下愈发出色的人,心中的争胜之心倒是少了一些,有些别别扭扭的说道:“父亲常说舅舅自小聪慧,才学是一等一的好,以后外甥还要舅舅多多指教。” 君长宁听了微微一笑,拍了拍林明安的肩膀,看着跟自己一般高低的孩子,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只要明安不嫌弃舅舅多管闲事就行,过几天我便要前往长海,到时候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写信给我。” 林明安听了心中高兴,又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的放人离开,君长宁这一天的心情倒是都算不错,毕竟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亲姐姐,而君玉宣的日子看着似乎过得十分不错哦,虽然林子墨家中也有小妾姨娘,但毕竟是个守规矩的文人,断然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最终要的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君长宁,如今也有庇护姐姐们的实力了。 这样的好心情却并未能持续多久,想到多日未见的燕弘,君长宁心中又有几分烦躁,他不知道在那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眼看着他宁愿自己背负,也不愿意与自己共同承担,便知道事情恐怕不小,甚至那件事情的重要性隐隐的压过了自己,不然的话燕弘怎么可能让自己担心。 君长宁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天空显然分外的干净透彻,今夜却并没有星空,只剩下独一无二的月亮,显得有些清冷。君长宁刚喝了一些酒水,现在有些上头,便不乐意坐车,反正回家的路也并不远,便自己慢慢的走回去,齐家在后头慢慢的驾着车。 快到家门的时候,君长宁却是微微一怔,那个消失多日的人站在家门不远的地方,一身黑色的袍子似乎融入在暗夜之中,双眼定定的看着紧闭的大门,因为夜色太黑,君长宁看不清楚那人脸上的神情,却能察觉到那一丝丝挣扎和痛苦。 齐家一向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皱了皱眉便驾着车先进了门,君长宁上前了几步,便看见燕弘双眼布满血丝,在黑夜之中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似的,让人背脊发凉。君长宁却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大概是酒精影响了他的大脑,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襟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燕弘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君长宁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难道他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是假的吗,难道自己还不值得他信任,不值得他放心吗!他忍不住有些怨念,又紧跟着说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燕弘伸手扶住有些摇摇晃晃的人,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微微皱眉,君长宁不喜欢喝酒,一般只有太高兴或者太不高兴的时候才会喝。燕弘并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这人伤心了,便忍不住心疼起来,但却只是抚了抚男人的脸颊说道:“你喝醉了,我扶你进去吧。” 君长宁却不依,今天他还非得将事情弄清楚了,只是拽着燕弘继续说道:“我不是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愿意跟你一起承担,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这样,难道是你后悔了吗?” 隐藏许久的担忧终于说出口来,君长宁微微一顿,抬头向燕弘看去,心却更加冷了,因为这一刻,燕弘居然没有立刻的否认。 君长宁原本的三分酒意都散了开去,君长宁咬了咬下唇,第一次觉得忐忑不安起来,即使刚才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都不觉得燕弘会后悔,而现在他却不确定起来,近日来的种种让他十分敏感,作为心理学出生的人,这一刻他居然惶恐的不敢去看燕弘的表情,怕看见任何让自己心痛的动作。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君长宁错过了燕弘眼中的痛苦挣扎,过了好一会儿,燕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的难听:“如果我说,我要娶妻呢?” 君长宁猛地抬头,眼神中露出惊恐来,他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燕弘口中说出来的:“你说什么?” “我要娶妻,内阁李老的嫡孙女。”燕弘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看着君长宁一字一句的说道。 君长宁只觉得手脚冰凉,一巴掌直接甩到了燕弘的脸上,冷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我要娶妻,内阁李老的嫡孙女。”燕弘微微偏过头,似乎并不在意挨了那一巴掌,只是将话再讲了一遍,他仔细的看着君长宁的脸色,男人脸上的惊讶痛苦,像是针扎似的刺痛他的心。 君长宁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一刻他不想去猜测燕弘究竟是有什么苦衷,娶妻,妻子在任何时代的意义都是不同的。曾经燕弘身边的妾侍,以这个时代的观点来看,那就是随手可丢的奴婢,即使生了孩子有些不同的也不过是身份稍微高了一些,但妻子却不同,那是名正言顺,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 君长宁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都说七年之痒,难道他们也是遭遇了这一个!君长宁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捂着眼睛问道:“你可知道,无论你有多少的苦衷,走出这一步之后,我们再难回去从前。” 说完不等燕弘回答,君长宁又说道:“我可以不去长海,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留在京城帮你,再艰难的事情,我们总能做到的,根本不需要联姻这样的手段,这样也不成吗……” 燕弘久久没有回答,君长宁有些慌乱的放下手,只是说道:“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燕弘,我君长宁可以陪你同生共死,但绝对不会去跟一个女人争夺,你要好好想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君长宁几乎是落荒而逃。而燕弘却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看着他的爱人,他一辈子最珍视的人一点点走远,甚至不敢往前一步。他怕自己只要走出这一步,就全功尽弃,再也没有了复仇的勇气,将这个人也拉进仇恨的深渊,共同陷入危险的处境。尽管不知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但他却明白,至少君长宁得要活着,自己才会有后悔的机会,否则的话,一切都是枉然。 第82章:缘起缘灭 这时候天气已经慢慢入秋,京城便变得凉快起来,应该正是好睡的时候,君长宁却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似乎生怕错过了那个人前来的时候,但事实上,从这一天开始,燕弘又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君长宁还有几分幻想,但随之而来的,镇北大将军与李阁老的嫡长孙女订婚的事情,却让的心沉到了谷底。若说这些年是没有感情的,燕弘只是对自己玩玩,君长宁是肯定不能相信的,他对燕弘还是有几分了解,只是偏偏这个人选择了他最不愿意承受的道路,他们两个人很快就要愈行愈远。 君长宁苦笑着拿出长笛,想要纾解心中抑郁,却又想到这还是燕弘费尽心思给他找来的软玉笛子,放到唇边便又放了下来,眼中露出几分难舍的难堪。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放下那个人,即使知道他宁愿放弃自己,也要去做现在所做的事情。但君长宁却无比的清醒,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不可能接受一个有妻有子的燕弘。 燕弘要成亲的消息,齐家自然也是知道了,作为君长宁的仆人,他第一感觉就是愤怒,恨不得冲上门去将那厮揍一顿,但冲动的齐家身边还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在,齐家的一把拉住他,连声说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给少爷招惹麻烦吗?如今少爷与燕弘的关系谁都不知道,莫非你还要闹得天下皆知不成,倒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少爷。” 齐家恨声说道:“难道就这样便宜了那家伙,当初就不该放任少爷,那家伙早就有了子嗣,这些年少爷却为了他守身如玉,前些年看着倒好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坐下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齐家的叹了口气,其实在她看来,是有些不相信燕弘大将军居然会始乱终弃的,这些年下来,大将军对少爷那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变了。但如今这样未尝也不是件好事。在女人看来,自家少爷的容貌是太过于出色了,难免容易招来一些非议,如果真的一直不娶妻,将来纸包不住火,肯定会闹出去,而如今燕弘先放了手,他们家少爷还有什么理由一直守着。 齐家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分析了一遍,又说道:“我看少爷虽然伤心难过,却并不是生无可恋,你也说过少爷是最孝顺的人,如今没有了燕将军,回去宁邑之后,夫人老爷肯定是要为他娶妻的,难道少爷还忍心为难两位老人家不成,到时候成家立业,不必以前好。再说少爷是个男人,就当是吃了一次亏,别人不知道对他也没有啥影响。反倒是你注意这些,要是闹出去少爷的面子可就丢光了。” 齐家被自家媳妇一说倒是动了心,在他看来,跟男人在一起总不是正当事情,当初他拗不过少爷,只能勉强同意了,现在一听倒是觉得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就像媳妇所说的一般,燕将军与少爷的事情,只有自己几个人知道,将来少爷娶妻生子之后,那厮也没有脸面再缠上来。 君长宁并不知道齐家的已经将丈夫劝好了,他倒是担心一心只为自己的齐家会找上门去跟燕弘对上,便吩咐下去没有自己的吩咐,谁都不准出门。那边君玉宣又上门来请了两次,君长宁照常去了,旁人看不出一丝不对劲来,只有齐家明白,以前从未醉酒的少爷,这几天几乎都是醉死了才能入睡。 君长宁的调令已经下来,虽然皇帝给了他三个月假期,但路上来去就得花费不少的时间,之前他不走是因为心中还有希望,等着燕弘跟李家小姐的婚期将近,君长宁觉得自己也没有等下去的必要,难道真的让他上门祝贺不成,他自问是没有这般的宽阔胸襟。 知道君长宁要走,最舍不得的倒是林家的明安明平两兄弟,这两位跟着小舅舅玩得好,对于这位风趣幽默不拘一格的舅舅十分喜欢,觉得跟严肃严厉的老爹完全是两个层次,好几次都恨不得直接在这边的小院子住下了,君玉宣乐得看他们甥舅亲热,倒是也不拘着他们。 启程的日子就定在第二日,君长宁坐在窗前,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们在一起前前后后算起来,已经快到二十年短时间,即使是没有了爱情,也该还有亲情在,那人却是这般的决绝。君长宁隐隐猜测到一些燕弘这般做的原因,却还是不能原谅,那个人到底是亲手推开了自己。 君长宁微微闭眼,这段时间他都没能好好入睡,眼睛一闭上就是酸涩不已。蓦地,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盒子走了出去,就是齐家要跟上也没有允许,在齐家担心的眼神中径直走了出去。 君长宁并没有绕圈子,径直去了醇亲王府,他知道这段时间燕弘一直住在这边,从那次住进去之后再也没有搬离。醇亲王虽然不喜这个嫡长子,却是拿他毫无办法,才半个月的时间,原本在醇亲王府作威作福的良妃像是霜打之后的茄子似的,再也威武不起来,这会儿听见有人要见燕弘,倒是赶在他之前到了大厅。 君长宁有些惊讶的打量门口的女人,心中暗暗猜测到她的身份,良妃长相确实出色,又有几分男人钟爱的楚楚可怜,即使现在年纪大了起来,却并不显得苍老,更有几分成熟的妩媚,只是眼神十分不善。 良妃擅自来见外男其实是十分不合规矩的事情,这会儿看见君长宁心中更是不忿。她向来都是自负美貌,谁知道眼前的男人挺立的站在那儿,倒是将自己完全的比了下去。良妃眼神一转,倒是生出一些心思来,捂嘴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世子的朋友君大人吧,今日一见果然容貌非凡,也怪不得世子将你放在心上。” 君长宁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这话倒像是指着他跟燕弘有什么似的,虽然之前他们之间确实是有些什么,但这话由燕弘的庶母说出口却是不对劲。没等他回口,燕弘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带着十分的冷意:“我倒是不知道醇亲王府哪来的规矩,外臣求见的时候,是由侧妃出来招待的。良妃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可以服侍客人的奴婢了。” 良妃听见这话脸色一冷,冷笑一声说道:“我不过是正巧路过罢了。” 君长宁微微皱眉,他今日过来,确实是没想过会遇见良妃这个麻烦,但人家毕竟是侧妃,他还是准备低头行礼。 这时候燕弘却是一把拉住他,淡淡说道:“君大人却是不知,良妃娘娘虽然被叫做良妃,却是没有品级的妃子,君大人贵为朝廷命官,不用向她行礼。” 良妃原本的脸色青着,现在完全黑了,狠狠瞪了燕弘一眼,到底只能甩手而去。 女人的离开并没有让室内的气氛缓和下来,反倒是更多了几分僵硬,燕弘并不看身边的人,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放在台面上的一个瓶子,半晌才出声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君长宁苦笑了一声,曾几何时,他要见燕弘径直进去就是,连秦怀明那几人都不会阻拦,而如今不但要层层通报,还得坐在这里候着大半天。以往燕弘见他出现,哪一次不是欢喜无比,而现在呢,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难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个人的负担,宁愿他再也不要出现了吗。 这般一想,君长宁喉咙便有些酸涩起来。他却是当局者迷,没有想过燕弘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甚至不敢去看这个人现在看着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充满了失望,正是太担心君长宁一开口就要跟他断绝一切关系,所以犹豫不决,甚至让良妃跑到了前头。 君长宁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是过了天命之年的男人,说起失恋上辈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这一次更加刻骨铭心一些,这一次要离开他的,是他以为会在一起一辈子,会相守到老的人。但说到底,终归也不过是一次失败的恋爱罢了。 心理学教给君长宁最多的,不是怎么样看透别人,而是如何的收敛自己。即使心中痛得撕心裂肺,他脸上照旧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除了齐家甚至连君玉宣都看不出来。但燕弘如何的了解他,哪里不知道他的十郎不过是强作欢笑罢了。 半晌,君长宁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勇气再去问他最后的决定,事实上在与李家小姐的婚期传出来之后,他便知道这个人已经做了决定了。他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淡淡说道:“我明日就会离京,这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便当做我送予你的新婚贺礼吧。” 君长宁说完这句话便要离开,燕弘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这人,这一刻他却是有些惊慌起来,像是恍然明白了,无论自己有多少的苦衷,就像长宁说的那般,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过去。甚至这次之后,他们将会形同陌路,无论他将来站到多高的地位,将心中的仇恨付诸现实,也不会再有这个愿意为了自己付出生命的人了。 君长宁微微一顿,蓦地回头说道:“若是你同我一起走,这件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君长宁想要自私一次,那个所谓的李小姐的名誉关他屁事,他不想要放开这个相守多年的爱人,所以才会说出这般,不合他性子的话来。 燕弘却只是拽着他不说话,君长宁原本烨烨生辉的眼睛慢慢的暗淡下去,半晌伸手扯开了抓着自己的手掌,一根一根手指将他掰开去,冷冷说道:“世界上从未有过两全其美的好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何必这般惺惺作态,真让我……觉得恶心。” 狠心的话语灼伤了被留下来的人,君长宁的背影带着一丝决绝,就像是当初他愿意为了自己辜负父母的期望,一辈子不娶妻的那一刻似的,只是长宁的决绝让燕弘觉得欢喜,如今的决绝却让他觉得绝望。 燕弘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厅里的一切都砸成了碎片。唯有那放着檀木盒子的桌子还完好无损。燕弘深深的喘着气,伸出去的手几乎是哆嗦的,他不知道如今为了仇恨,为了让醇亲王跟良妃付出代价,所做的事情值不值得,但他却明白,自己终有一天是要后悔的。 檀木盒子里头静静的放着一块暖玉,那是燕弘寻找多时,费尽心思才找来的,这六年来君长宁贴身佩戴,除了沐浴几乎都不曾摘下,如今却只是孤零零的躺在木盒子中。君长宁甚至并未像他索取当初的定情信物,也许在男人的心中,只要将他给予的还回来就足够了,他胸口的那块琥珀,即使送回去,也只有被砸成碎片的份儿吧。 蓦地,燕弘看见玉佩之下压着一张纸片,虽然知道不可能,忍不住还是升起一股希望来,打开一看却是脸色暗沉,上面带来的是一个消息,一个对现在的他至关重要,却与风月无关的消息,长宁甚至不愿意留下除此之外的只言片语了吗。 君长宁说走就走,他在京城并无多少认识的人,只跟君玉宣打了招呼就是。两辆马车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离开了京城,甚至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因为君长宁心中明白,燕弘并不是那种拖拖拉拉,优柔寡断的人,他如果想要追随,昨日就会做出决定,最后一刻才恍然大悟什么的,那是电视话本里头才会发生的事情。 果然,他们马车虽然走的不慢,但骑马肯定是能追上,但一路上并没有旁人出现,君长宁只当自己心如死灰,靠在车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齐家虽然心中担心,但到底是觉得媳妇说得对,断了这段感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远远的城墙上,燕弘却长久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作为他左膀右臂的秦怀明是军中少有的,知道两人关系的人物。瞧见自家主帅的脸色,秦怀明忍不住问道:“将军若是不舍得君大人,何不将他留下,即使在京城危险一些,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一定保不住他。” 燕弘却只是摇了摇头,将远望的眼神收了回来,淡淡说道:“我不愿意他冒一丝的危险。”如果只是对付醇亲王,他固然不用这般紧张,但燕弘未曾想到,醇亲王为了保住良妃母子,为他们留下醇亲王的位子,居然不惜跟那两位郡王交好,若是长宁留下,那三人都要对付他的话,自己固然可以护住一些,又哪能是时时刻刻的,若有一个万一,那他将会后悔莫及,还不如让他先离开京城。 第83章:宁邑君家 君长宁刚离开京城就病了,连续那么多天的功夫,他几乎都是整夜整夜的不睡,又有几次借酒浇愁,原本就是长途奔波的身体哪里能承受得住。他当年出生的时候就是早产,在肚子里又是没有抢过了九姑娘,身体一直都并不好,小时候甚至有几次生病的快要死去,后来还是君家想尽了办法,才把孩子一天天养大了。 当年君老太太跟张氏恨不得以身替命,君家又是有钱的,多少好东西供养着。君长宁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心中也是厌恶吃药,但每一次都是乖乖的吃进去,所以等他周岁的时候,身体便开始调养的好了起来,中医在调养人的方面,倒是比西医更加值当一些。 等他长大去了青山书院,君老爷也是不肯让自家儿子吃了苦头,虽然明面上看都是吃食堂的东西,但各种补品却也是从未断过,齐家为此还练得一手好手艺。而这几年在秦关日子是苦了一些,燕弘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头,有时候吃用的倒是比在君家的时候更加精贵,这么养下来,身体能不好才怪了。 但大概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君长宁几乎连风寒都很少得过,这一次病倒便来势汹汹,人说病来如山倒,君长宁刚踏出京城,几乎就软倒在了马车里头,他又是咬牙不开口,还是齐家觉得不对劲才发现他居然已经发起了高烧,吓得连忙停车找大夫。 与其说身体病了,还不如说是一场心病,看着自己宁愿辜负这辈子最疼爱自己的父母,也要追随的爱人,如今为了不知名的原因,便要放手让他离开,君长宁心中哪里能够不恨。当年他失恋的时候,虽然也是有几分伤感,但对女人的感情毕竟不深刻,更多的是有些怅然罢了,但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伤心欲绝。 君长宁一边觉得自己不应该,既然燕弘都做了决定,自己何必还为了他要死要活的,这样更加对不起君家的亲人,但又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即使脸上再平静,再理智,身体却直观的做出了反应,没几日便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齐家心中焦急的很,但路上找了大夫一看,只说是风寒入侵,忧思过度,药水灌进去也毫无作用,自家少爷依旧是浑身发烫。齐家心中将燕弘恨得要死,又有些拿不住主意是不是要回去京城,毕竟路上的大夫,哪里有京城太医院的好,以自家少爷现在的身份,拿着帖子说不定能求一个过来的。 倒是齐家的更有主意,在她看来,自家少爷那是心病,这会儿回去京城还不得撞上那位的婚礼,到时候少爷恐怕是痛上加痛,更伤身体,这里距离宁邑也不远,那边也是有好大夫在的,更重要的是回去君家之后,就是为了君家的两位长辈,少爷也会打起精神来。 齐家向来是说不过媳妇的,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将马车调整了一番,快马加鞭朝着宁邑赶路,一路上君长宁便有些喝不下药水,就是喝进去也会立刻吐出来,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似乎把一身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瘦了下来,眼睛下面都露出几分青黑来,他长得又是俊秀,这般的模样端得叫人心疼。 好不容易赶到宁邑,齐家早就派人回去通报,那边张氏君老爷还未为儿子回来高兴,便听见了这个消息,心中更是担忧,等见到了瘦成骨头的儿子,张氏只觉得悲从中来,又只能勉强控制着眼泪,连声吩咐人将准备好的大夫请过来。 那大夫跟君家的关系非常不错,君长宁多年以来的身体都是他父亲调理的,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位君少爷的情况,所以一摸脉相便猜到了几分,回头说道:“夫人放心吧,君大人虽然看起来病得很重,其实是风寒入侵加上有些水土不服,偏偏大人又是心事重的人,才导致高烧不退,我看之前大夫的药方也是对症,大人的病情已经缓解了一些,只需好好照顾便能康复,但身体到底是亏损了一些,还需要好好滋补才是。” 张氏听见这话才放下了心,又是亲自送了大夫出去,回屋子的时候便见君长宁已经醒了过来,当下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声喊道:“我的儿,你这不是要剐了为娘的心吗,娘现在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一心逼着你考科举,现在倒好,先是去了秦关六年,连个面儿都见不着,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大病了一场。” 君长宁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回家了,身边响着张氏和君老爷担心的声音,他最不乐意看着老父老母为自己操心,强逼着自己醒了过来,便看见张氏两眼含泪,满目悲切,六年未见,张氏却像是老了许多,君长宁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因为担心远在边疆的自己,一时之间又是愧疚又是心痛,只是说道:“娘,是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张氏见他说话带着几分沙哑,又是担心起来,见他还要起身连忙给按了回去,给他扯好了被子说道:“十郎哪里不孝,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我儿更孝顺,更出息的儿子了,倒是爹娘不对,逼着你入朝为官,好好的熬坏了身体。” 旁边的君老爷也是如此想,儿子才二十出头,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在君老爷看来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但如果这个官职是儿子熬坏了身体换来的,他却是也不愿意要的。光宗耀祖虽然重要,但长宁可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当年孩子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只想着有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就好,后来儿子越发优秀,他的心就大了,如今看着瘦骨伶仃的儿子,君老爷心中也是有些懊悔。 君长宁却知道自己这场病的缘故,心中更是愧疚,但却不能对两位老人来讲,又是想到若是真的带着燕弘回来,这时候老父老母不知道又该如何的伤心,心中又是有些凄然。脸上便露出几分来。 张氏看了便以为孩子是在外受了苦,想想也是,长宁背后也没有一个靠山,走到今日全靠了自己,虽然听说皇帝颇为喜欢长宁,但谁都知道,在朝廷里头皇帝只做的了一半的主,不然的话,孩子也不会一去秦关就是那么多年。秦关现在听着是好地方了,但边疆那边严冬酷暑,风沙又大,哪里是养人的地方。 君老爷见君长宁有些精神不济,张氏却还在絮絮叨叨的,连忙扯了她一把说道:“十郎还在生病,你让他好好休息。十郎,你先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再叫你。” 君长宁也是有些支撑不住,听见这话便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到了家还是父母在身边让他觉得安全的缘故,君长宁渐渐的熟睡过去,虽然如今的他早已长大成人,甚至能庇护父母,但在这两位老人的身边,他依旧觉得更加安心。 张氏依依不舍得走出门,当初君长宁身边的几个丫鬟如今早已经嫁人生子,一时之间也不好将她们叫回来,张氏不放心其他人照顾儿子,就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拨了过去,几个丫鬟虽然也是后头升起来的,却也是见过君长宁的,知道这位俊美无双的小少爷是君家的宝贝蛋儿,自然是十分尽心。 等走出门,君老爷才叹了口气说道:“儿子在朝中的事情也能浑说的话,你刚才那番话,要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你对皇上不满,到时候平白给十郎添乱。” 张氏微微一楞,她刚才也是有些失态,这时候回过神来便明白过来了,只是说道:“我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到十郎这样心疼,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他进官场,如果是留在君家,还不是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不比现在好。” 君老爷叹了口气,抚了抚老妻的肩膀,只能安慰道:“好了,以后别再说这话了,十郎是个有出息的,他自己知道该如何做,再说了,如今他可是官老爷,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难道还不比一个商户之子来得好。” 张氏也不过是抱怨抱怨,她当然是知道当官才是最好的出路,这些年要是没有十郎的名头镇着,他们君家能这般安耽。以前她出去交际的时候,那些个官夫人都是居高临下的看不起,但自从长宁出息了,自己到哪里都是能受到礼遇。更别说如今长宁回来了,以后还是长海知府。 张氏觉得自家儿子是世界上再好没有的了,就是那些管家子弟也是万万比不过的。如今成了长海知府,长海距离宁邑并不远,君家在那边又是有着许多生意,肯定能照顾着些。而自从这个消息传来,上门来打招呼的人都是络绎不绝,从这里便能知道,长海知府可是个好差事。 君老爷见她平静了一些,这才又问道:“亲家那边你通知了没有?” 张氏难得露出几分尴尬,笑了笑说道:“刚才只忙着十郎的事情,倒是忘了这一茬,我这就让人去通知,这些年也是苦了玉荷,这次十郎总算是回来了,段段不能委屈了她。” 想到为了自家儿子守了六年的顾玉荷,就是君老爷心中也是有几分歉疚的。其实三年前的时候,君家也提起过让顾玉荷另配婚事,毕竟那时候他们并不确定再有一个三年是不是长宁就能够回来,张氏怕让儿子操心过度,对于这些事也不大敢跟他直说,只能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只是那顾玉荷却是个死心眼的,说了要等就是等着,君家见她如此,所幸是让人上门正式提了亲,至少这样一来,在别人看来顾玉荷一直不出嫁也是有了缘故的,不会说一些难听的话,将来就算是退了亲,也比人家说老姑娘嫁不出去是因为身体有问题这些来得强。 君老爷听了张氏的话也是点了点头,又说道:“之前你还整天瞎操心,怕长宁在秦关那边经不起诱惑有了庶出的子女,如今可安了心了吧。也不想想那可是我儿子,怎么可能在女色上把持不住。如今这样,对顾家也是有了交代。” 张氏也是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那些信中的暗示还是有用的,自家儿子聪明,肯定就发觉自己的意思是不想先要庶出的孙子孙女,倒不是她不想要抱孙子,但人顾家闺女一直在这边等着,长宁要是带着妾氏子女回来的话,怎么样都是说不过去:“知道了知道了,临了还要夸一句自己,算了,我亲自过去顾家一趟,如今长宁回来了,婚事也该赶紧办了才是。” 张氏说完这句话却是风风火火的出门了,君老爷心中好笑,但也没有拦着他,长宁现在的年纪实在是不小了,就是顾家的闺女都已经二十出头,再不办婚事的话可真的晚了,他可是盼着能抱上孙子呢。 这边张氏风风火火的出门了,那边顾家却也是早就收到了消息,顾庭兴毕竟是宁邑的父母官,消息自然比其他人更加灵通一些。君长宁要成为长海知府的消息,他也是第一个就知道的。但想着君长宁即使回了家,也该是先休整一番才回来拜见自己,倒也不是很心急,倒是几个内眷知道了这件事,一个个脸上都带出几分担心了。 顾氏最担心的事情自然就是君长宁在那边有没有弄出庶出的子女来,男人的性子她无比的清楚,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哪有忍得住六年都吃素的,她是不奢望君长宁为了自家女儿守身如玉,但庶长女倒也罢了,如果有了庶长子,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这些年顾氏不是没有劝过顾玉荷,但顾玉荷就是被鬼迷了心窍,咬紧牙关不松口,偏偏顾庭兴还觉得自家女儿这是贞洁,私下里支持着她。三年前定亲之后,顾氏便知道盼着君长宁早日回来才是正题,当时张氏倒是也提起过先让顾玉荷嫁过去,虽然君长宁不在,但代娶的事情不是没有。 顾氏考虑了几天,到底是没有答应张氏的说法。虽然这样一来,自家女儿的身份是明确了,但也同时表明了,女儿成了君家妇。若是君长宁在外头有一个三长两短,难道女儿还要守一辈子寡不成,再说成了亲的话,女儿就要住到君家去,张氏看着虽好,到底是婆婆而不是母亲,对女儿还能好过自己。 顾氏心中其实是有一些计较,如果君长宁没事归来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女儿没嫁过去还能退亲,到时候再嫁即使找不到好人家,也比守寡强一些不是。这会儿听见君长宁回来,顾氏心中大叫上天保佑,看着羞红了脸颊的女儿,又是一阵头疼,想着一定要先去打探打探,君长宁身边有没有跟着小妾庶出子女回来,这些年是君家对不起他们,如果真的有的话,她也有办法让他们先处理了。 第84章:亲事 君长宁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便觉得浑身有些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但之前那种忽冷忽热,连大脑都无法掌控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想来也知道是在家得到了良好的照顾,病症已经去了大半。生病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大病了一场,他这时候头脑倒是更加的清晰起来。 如果是上辈子,君长宁并不介意自己为了一段感情伤怀多久,因为在那个世界,并没有会关心他,担心他的人。但如今却是不同,君老爷和张氏把他捧在手心,如果自己有一个三长两短的话,老父老母恐怕也是会活不下去,所以即使在悲痛万分的时候,君长宁也从未想过自寻短见,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只有女人才会软弱到因为感情而毁灭自己,君长宁一向都这样觉得。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次生病不过是种种因素集合在一起的缘故,并不是自己伤心过度之类的狗屁问题。不过是一次失恋罢了,一个来自未来的人,怎么会在乎一场失败的恋爱。 服侍君长宁的大丫鬟青竹十分机灵,她也是君家的家生子,只是君长宁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也是见过几次俊美无双的大少爷,那时候心里头就想着,这辈子要是能照顾到大少爷,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就值了。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青竹一直比旁的丫鬟更加机灵,没几年就被张氏看重,让她在身边伺候。 青竹原本倒是没有旁的心思,但后来便渐渐知道,君长宁身边并没有旁的伺候的人,如今张氏将自己给了少爷,那若是少爷喜欢自己,收用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虽然心里头有百般的心思,但青竹好歹也是当了几年的大丫鬟,知道这心思一点儿不能露出来,瞧见君长宁微微睁开眼,便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俯身说道:“少爷您醒了?可觉得那里不舒服?” 君长宁微微摇头,眼前的丫头有些眼生,他倒是没有注意女人可以露出自己好看的一段颈子,只是让她扶着自己靠着枕头一些,开口问道:“老爷和夫人呢?” 青竹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中便有些失落,只是笑着回道:“是顾家的几位来了,老爷夫人正在前厅见客,若是知道少爷醒了,定然是会很高兴的。” 顾家自然只可能是顾庭兴一家,君长宁倒是也有些想念自己的老师,这几年有时候顾庭兴和程越无也会给自己写信,当然都是谈论一些国家大事,男人跟男人之间,尤其是师生关系,很少会讲到私人事情。他也就知道顾庭兴自从当了宁邑县令之后,便一直也没有升迁,但宁邑确实是个好地方,他心中倒是也不急,每天只是跟程越无谈论天地。 君长宁倒是想要起来拜见,青竹连忙扶着他说道:“少爷可千万别起来,病还没有好呢,要是再招了风可了不得。” 正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大丫鬟青云走了进来,瞧青竹差点整个人都要压到少爷身上去便皱了皱眉头,上前几步说道:“少爷醒了,正好药煮好了,趁热喝才有效呢。” 青竹见有人进来自然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倒是也不去抢青云的工作,任由她挤开自己准备喂少爷喝药,君长宁最不耐烦一口一口的喂药,倒是燕弘每次生病的时候,不依不饶就让自己这么干。想到那个人,君长宁的心情便有些不好,但面上也不显,只是接过药碗一口喝了。 青云只当是没瞧见青竹得意的眼神,心中暗道外头未过门的少奶奶还在呢,谁不知道老爷夫人对少奶奶是一万个满意的,在她还未进门的时候就勾引少爷,那就是自己找死。青云接过药碗,才刚放下就听见外头有动静。 却原来顾家知道君长宁生病了之后心中担心,又因为张氏去的时候给顾氏吃了一记定心丸,第二日女人便带着家眷过来探望。说实话,顾氏对君长宁有几分不满意,更多都是觉得君长宁长得太过出色,未免会觉得自家女儿长得平凡,虽有顾大人的师徒情谊在,但他们总管不了人家小俩口的屋里事。 后来顾氏却也是想通了,男人都是好色的,差别就在于一个有些人还知道要脸面,有些却是面子里头都不要了。君家虽然是商户,但君长宁是正经的科举出生,现在看来又是平步青云,官职已经比自家老爷都高了好几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爱惜羽翼。只要他注重名声,断然就不可能宠妾灭妻。 再说了,就像妹妹所说,女儿就是嫁给了一个长相一般,家世还不如自家的。一嫁过去就得吃苦,自家能照应着的时候还好,以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表兄表妹什么的,怨侣也是多得是。 既然自家女儿是嫁定了君家,顾氏对君家的态度便一直都是好的,微微一次失态也不过是当初君长宁外派的时候想要退亲。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娘家的照顾有限,婆婆要是想要给你穿小鞋的话,有的是光明正大的办法,所以一直跟张氏的关系处的极好,就怕给女儿添了麻烦。私下有多少怨言不说,明面上肯定是做的极好,听见君长宁生病在床便忙不迭的过来了。 张氏带着顾氏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青竹迎了出来,给她们打起了帘子,轻声说道:“夫人,顾夫人,顾小姐,少爷刚醒过来,才喝了药。” 张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快步走了进去,顾氏倒是下意识的瞧了姿色秀丽的青竹一眼,再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一脸紧张,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丫鬟的女儿,心中又是叹了口气。 “娘,师母……”君长宁看见来人便要起身行礼,张氏虽然心疼,但有顾夫人在倒是不好直接把人压回去,但顾氏是个知道分寸的,没等他下床便连声说道,“十郎跟我们还客气什么,身体不舒坦就好好躺着,我们就坐在旁边说一会儿话。” 君长宁点了点头,倒是也不勉强自己下地,靠在枕头上朝着后面站着的女人看去。顾夫人身后的中年妇人他也是见过,正是顾玉辉的生母小顾氏,但她们身后的那个年轻女子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蓦地想到可不就是顾玉荷。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顾玉荷才十六七岁,如今却也已经二十出头,自然跟当年有了一些变化。只是君长宁一直以为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早已经另嫁,这会儿见她依旧是一副姑娘的打扮,双目盈盈的望着自己,便有些发懵了。 在场的人自然也注意两个小的对望,原本顾玉荷一脸担心的望过来,等注意到君长宁的注视之后,又是羞红了脸颊垂下头去。顾氏心中一动,仔细一看床上的人,君长宁大概是大病未愈,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只是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并不影响他原本的俊美,反倒是更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孱弱。 那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女儿,顾氏觉得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不过这一看倒是放了心,君长宁心中估摸着也是有女儿在的,不然的话这会儿怎么会直勾勾的看着,可见也是心里头念着的。 君长宁却不知道,自己一时之间的疑惑却让旁边的几个妇人都误会了。几个女人对视一笑,小顾氏上前一步,笑呵呵的拍了拍顾玉荷的肩膀,对着君长宁说道:“虽说是未过门的媳妇,但长宁再要这样看下去,咱们玉荷可要害臊了。” 君长宁心中微微吃惊,但他一贯装冷静惯了,脸上却不露出分毫来,只是笑着说道:“几年不见,玉荷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顾氏听着倒是心中舒坦,她虽然也知道女儿长得不出色,尤其是在这位君家十郎面前,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要是君十郎能觉得女儿长得好,那就再好没有了。 张氏见他们两人关系融洽心中也是高兴,她虽然更多的都是为自家儿子打算,但对顾玉荷却也是真的喜欢。未婚夫妻见面,又有长辈们在,在燕朝倒并不算什么不合理法的事情,张氏满意的看了一眼顾玉荷,笑着说道:“恐怕我们十郎是等不及了,顾夫人放心,我们君家断然不会委屈了玉荷的。以后啊我只当她是亲生女儿。” 顾氏微微一笑,其实在两个小的面前说这话是有些出格的,顾玉荷羞涩的低着头再也没有抬起来,但两家的婚事确实是拖得太久,张氏这般做也是要让他们放心。顾氏心中领情,便上前几步说道:“看着十郎倒是精神还不错,家里头还放在两支老山参,待会儿便让人送过来,长宁平时吃着也好。” 张氏也知道这是顾氏的心意,推脱了一番便接受下来。君家虽然不缺这些,但丈母娘给的自然不同。顾氏这次过来,也是张氏提了婚期实在太赶,她也有想要看看君长宁到底真的只是张氏口中所说那样,只是水土不服的小病,还是病得很重,君家想要将自家女儿诓骗过来冲喜。这会儿见到君长宁便放了心,想着婚事早点办也是好事。 君长宁听到这里心中震惊不已,但当着顾家三人的面却不能露出分毫,只是露出几分疲倦的样子,顾氏自然也就顺理离开,又说顾庭兴跟程越无原本也要进来瞧瞧,又担心人太多反倒是扰了他的安静,于是就没有过来。君长宁自然是表示等病好之后就去拜见老师。 张氏送了顾氏出去,君长宁的脸色却沉了下来,他现在还没能察觉不对劲那才是奇怪。怪不得这些年张氏信中总是提到一两句顾玉荷,每次都是夸她孝顺之类的话,有一次甚至还捎带了一个香囊过去,当时君长宁只以为顾玉荷已经出嫁,跟燕弘又是正好的时候,便一点儿没有多想,那个香囊甚至还佩戴了一段时间。 君长宁想到那污了大片的信,心中暗暗猜测,是不是就是因此错过了这件事。便开口吩咐等客人走了之后,去请了张氏过来。 张氏知道儿子要见她,自然是飞快的赶了过来,原本还以为长宁又有些不舒服,看他的神色却又不像。 张氏见他摒退了左右,心中也是咯噔了一下,暗道莫非还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的,连声问道:“十郎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跟娘说?” 君长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早前我不想耽误了玉荷的花期,怎么这次见她,依旧是姑娘的模样?” 张氏一听便有些奇怪的问道:“娘亲不是跟你说过,玉荷是个好姑娘,说既然已经定了婚约,就没有因为君家有事就悔婚的道理。当初宁肯是绞了头发当姑子也不愿意改嫁他人,这些年下来,她也是没有半句的怨言,只等着你回来,十郎啊,你可不要辜负了人家。”书香整理 君长宁心中震惊不已,这个年代,一个女人为了自己愿意等到二十出头,需要多大的勇气。更别说他们那时候只是口头婚约,并无第三家知道,君家也不可能将这件事泄露出去,并不影响顾玉荷嫁人。他并不知道,曾经被他当做妹妹似的姑娘,居然对他有这般深刻的感情。 张氏见他并不说话,脸色却有些阴沉沉的,心中便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也是冷了脸问道:“十郎,你在外头不会是另有了喜欢的姑娘吧。” 说完不等君长宁回答,又说道:“若是你另有喜欢的,也得先娶了玉荷,她为你等了这么多年,我们君家绝不能对不起顾家。另外的女子,你要是真的喜欢,就纳做妾侍,玉荷向来娴淑,定然不会反对的。” 君长宁微微一愣,便知道张氏误会了,但他心中乱成一片,一边是燕弘时不时的出现,那份无疾而终的感情。另一头又是顾玉荷含羞带怯的样子,那曾经是他定下的妻子,他也想过要好好对待他一辈子。 君长宁不说话,张氏心中却更加担忧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严厉起来:“十郎,其他的事情母亲都能依你,但唯有这件事不成。玉荷没有半点对不起你,好好的姑娘,等你一直等到了现在,如今你可不能做那背信弃义、禽兽不如的事情。” 张氏这话已经十分严厉,君长宁也回过神来,抬头就瞧见张氏带着掩不住担忧的眼神,忽然心中一软。如今跟燕弘分离,难道自己还真的要为了他终身不娶不成?以往他可以为了爱情不惜背弃家人,难道现在还要平白无故的让君家失望。 君长宁眼神闪烁,半晌只是说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玉荷。” 张氏松了口气,只要儿子不是咬死了要娶他人就行。只是到底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心中却有些猜测到,儿子在外头恐怕还真的是有了心上人。这会儿张氏只当做不知,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女人罢了,就是长宁惦记着她,将来真的带进家门,她也是有办法帮着玉荷收拾了那人。 想到这里,张氏露出几分笑容,暗暗想着儿子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外头这么多年,就是被哪个小蹄子迷住了也是有可能的。但只要儿子还愿意听自己的,这件事就不到要撕破脸皮的时候。 张氏非常懂得以柔克刚的道理,原本儿子还乐意听话,自己硬是要问一个究竟的话反倒是不好。于是便笑着坐了下来,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注意到没有了热度,才又说道:“玉荷等了你快七年,你们两个年纪也有些大了,这次你又说只能停留半个月的时间,我便想着趁着这个时候把婚事办了。” 见君长宁似乎要反驳的样子,张氏又说道:“婚礼的物件我这些年一直准备着,只要拿出来用就成,正好又有好日子,若是错过这次,你去了长海,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空余,难道还要让玉荷再等你一个几年不成。” 张氏最明白君长宁的心软,尤其是对待身边的人,他对顾玉荷原本也是有几分感情在的话,断然不可能悔婚让女人毁了终身,果然听了这话,君长宁只是抿了抿嘴没有开口,张氏心中微微一笑,暗道外头那个女人想来也就是仗着容貌罢了,真要论起感情的话,十郎心里头还是他们最重:“你呀只要好好休养身体,外面的事情有娘担着呢,到时候做新郎官可不能病怏怏的。” 君长宁微微闭眼,事到如今,他却是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出退婚的事情。如果是多年前,他跟燕弘准备在一起的时候,两家的婚事并无其他人知道,那么他退亲对顾玉荷的影响也不大。但如今两家已经正式定了亲,顾玉荷都已经二十出头,自己要是退婚的话,她怕是毁了一生。 虽然这样想着,但心中却忍不住有些痛苦起来。君长宁蓦地想着,这时候燕弘是否已经跟那位李家小姐成亲了。当初他们相亲相知的时候,何曾想过有一日会形同陌路,各自娶妻。君长宁从来不是多么优柔寡断的人,渐渐便定下心来。于感情上,他或许会亏欠玉荷一辈子,但其他的,他绝不会再对不起那个好姑娘! 第85章:梦回 张氏说聘礼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倒是真不是虚话,这些年她女儿都嫁出去了,唯一的儿子又不在身边,家里头只剩下几个看着就觉得糟心的姨娘,又有什么事情能做,无非是偶尔看看戏,大半的心思都牵挂着远在边疆的君长宁,想着儿子要是回来,自己一定要把亲事办得妥妥当当让人羡慕的。 所以这些年来,就是新房张氏也已经准备出来,三年前两家订了亲之后,顾家那边也已经来量了地方,准备打造嫁妆,虽然两人的婚期不定,但该准备的事情早就准备好。这会儿虽然时间就定在六天之后,时间上倒是居然没有很赶。 君长宁当年也曾经想过,自己娶妻的时候该是什么模样。但自从跟燕弘在了一起,他便明白自己一辈子不再可能有那一天。如今坐在高头大马上走进顾家,跟自己那几个姐夫一般被为难,炽烈的红色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君长宁并不是多么悲秋伤春的人,事实上他比谁都理智,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的感情跟理智都能割舍开来。所以心中即使有些隐痛,脸上也看不出分毫。既然已经决定娶妻,又何必做出那些惺惺作态,那样只会伤害了更多的人罢了。 这一日君家跟顾家的婚礼,很多年后都让宁邑的老百姓念念不忘,张氏像是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只为了给儿子装门面,这些年君家经商所得不说,就是君长宁自己,在秦关那边也不是一无所得的。那头顾氏也只有顾玉荷一个女儿,又是千难万难的嫁了出去,嫁妆也是下了大手笔。十里红妆,如果不是有朝廷定下的规格,都能比得上公主了。 男人大概真的是身体跟情感脱离的动物,君长宁一直觉得,洞房花烛夜自己或许会有些难受,其实掀开红盖头之后,看着含羞带怯的顾玉荷,女人在盛装之下露出几分新娘子特有的艳丽,君长宁却有几分感动,无论如何,她对自己的这份情谊是真,而自己也绝不会辜负了她。即使不够炙热,鱼水之欢也有几分平淡,但一切却变得自然而然起来。 君长宁不过是一个月的假期,在宁邑并不能待上许久,一般而言,古代家中嫡长子出门做官的话,至少是会把正妻留下服侍父母,但君长宁觉得既然成了亲,就没有短时间再一次夫妻相别的道理。君老爷张氏也都盼着能抱上孙子,自然不会强求顾玉荷留下,他们家里头那么多的丫头小厮,哪里用得上媳妇儿。 顾玉荷虽然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她自小就是被父亲三从四德的教导出来的,倒是比君长宁更加迂腐一些。不过她母亲顾氏却不是个死脑筋,连声说让她听丈夫婆婆的话,心中暗想君长宁要是再一走几年,自家女儿难道是要继续守活寡,再说了,君长宁成亲前是守住了,成亲之后谁知道会不会开了荤。 到最后,出嫁从夫的顾玉荷自然是包袱款款,跟着君长宁前往长海,而这一去确实是难得回家。君长宁毕竟是一地的父母官,一年里头唯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个长假,平时只能多一些书信来往罢了。 一晃又是三年过去,君长宁在长海却是如鱼得水,他眼光比这个时代原本就多了几千年,对于海运的重视程度自然不一般。虽然刚来的时候被欺年轻吃了一些亏,但君长宁是什么人,要想对付谁的时候,软刀子硬刀子轮流的来,总是能捅到一记,再说他也不是赶尽杀绝,不让下头的人拿到任何的好处,有时候甚至是他好我也好的状态,自然也没有人对着硬干。 要开阔海运,海军便变得重要起来,不然的话商人出去走一趟,最后白白便宜了那些海盗,那生意还做不做了。长海原本倒是也有海师,只是象征意义更多一些,真要谈到打仗的话却是不行。君长宁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加强海师。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东西,就如现在,君长宁在长海也算是说一不二的人物。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争之后,气质便变得愈发的沉稳起来,有时候甚至带上了一丝锐利,即使没有上阵杀敌,但死在他手下的海盗实在是不少。刚从海关回来,身上的袍子似乎还带着几分潮气,君长宁跳下骏马,自有人会将马匹牵走。 门房早就看到自家老爷归来,连忙殷勤的迎了上来:“老爷回来啦,夫人刚才还差人来问呢。” 君长宁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东西递给门房,只是说道:“都是一些海货,送去厨房让大家尝尝鲜吧。” 门房一听便知道这是老爷准备赏赐给下人的,当下满脸笑容答应下来。虽然海边的海货是比内陆便宜许多,但老爷带回来的怎么可能是街上到处能买到的海货。君长宁因为是长海最高的官员,来往的商户哪一个不想跟他打好交道,每年收到的各种东西眼花缭乱,最夸张的还有一栋个人高的红珊瑚,只是老爷转手就送到了京城。 当然,除去那些精贵的物件,也有一些在老爷们看起来不值得什么钱,但对百姓来说却是难得的东西。君长宁向来都是以和为贵,跟大商户们基本都是交好,互利互惠多做,当然如果对方过分的话,收拾起来也是毫不手软。跟小商户们却更加宽容一些,就像今天他带回来带回来的东西就是一个小商户送的,他如果不收的话,那位说不定还以为得罪了自己,整天惶惶不可终日。 君长宁并没有直接去后院,而是去卧房那边换了一身衣服。古代大户人家的夫妻其实都是分房睡的多,正院都是正妻住着,男人自己的房间其实是在书房,当然,也有些男人不需要书房,小妾的房间一个一天就睡过去了。到了长海之后,君长宁一开始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女人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以顾玉荷的娴淑,自然不可能让他沾染污秽。 换上衣裳,君长宁便没有再耽搁,径直走向了后院,一进门便瞧见顾玉荷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张绣帕,旁边围着几个丫鬟,似乎是看在花样子。外头的小丫鬟原本在躲懒,瞧见君长宁进来立刻醒过身来,大声喊道:“老爷回来啦!” 里头的顾玉荷一下子抬起头来,果然看见良人走进门来,即使年纪已经不少,君长宁看起来却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这些年的风霜也无损于他的容貌,反倒是更添了几分岁月的韵味。君长宁胡子稀疏,留着也是不好看,所以一直以来下巴都是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倒是显得更加年轻一些。 顾玉荷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丫头,果然瞧见她们脸颊微红,就是最稳重的萍儿也露出几分羞涩来。顾玉荷看得心中一沉,也是明白了当年母亲的担心,夫君长得这般出色,就是他没有那样的心思,丫头们的心思也会渐渐大起来,这几个还是当初母亲千挑万选的,如今还不是个个动了心思。 君长宁笑着坐到榻边上,瞧了瞧他们手中的花样子,倒是摇头说道:“又是新送来的花样子?我瞧着都长得差不多,何必费那个心神去挑。” 顾玉荷微微一笑,见良人进门之后也并未多看那几个丫头一眼,心中便有些高兴起来,觉得母亲的担忧是真的,但自己的眼光确实是不错,这三年来,就是自己主动给他纳妾,长宁也都是一口回绝的,如今也只有自己一人:“在老爷眼里头,估计拿出十年前的花样子看,也是觉得好看的。” 君长宁摸了摸鼻子,对于女人的审美观表示无语,事实上所谓每年的新花样什么的,他真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当下也就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毛巾洗了把脸,笑着说道:“看着却是都差不多,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就都做一身,反正也不差那几个钱。” 顾玉荷心中觉得熨帖,这些年内宅的银子都是她在管理,自然知道君家确实是不差钱的,甚至富裕到了她觉得心惊的地步。当年顾家并不是多么有钱的人家,顾大人出仕之前,甚至还有些困难的,顾玉荷从小跟着顾氏管家,学的更多都是开源节流的办法,如今嫁到了君家,却完全不用考虑这些。 君家虽然富贵,但君长宁向来不主张奢侈,虽然吃穿也都用最好的,但在外人看来,这位大人估计已经是清官里头的清官了。顾玉荷自然也不会张扬出去,所以即使知道君长宁是真心,也只是笑着说道:“秋天也就是这么长,做得多了都穿不过来。” 君长宁劝了两句,见她真没有这个打算也没有放在心上。又说道:“上次你说喜欢吃螃蟹,今天又有人送了一些过来,我瞧着似乎很肥,待会儿让出做一些出来,配上菊花酒尝尝鲜吧。” 顾玉荷微微一愣,脸上却露出几分犹豫来,君长宁见她似乎并不是十分高兴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顾玉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我这个月月事已经晚了几天,就想着会不会是……” 君长宁一愣便明白过来,说起来也是奇怪,他跟顾玉荷都该是适孕的年龄,身体又都是好的,但三年下来却一直都没有消息,有过两次却都是误会,别说张氏君老爷心急,就是顾家那边也是急得不得了,顾玉荷压力越大,这会儿估计也是不敢确定又是一次误会,还是真的怀上了。 君长宁倒是其中最不着急的那个,他当然也希望这次的消息是真的,毕竟如果有一个孩子的话,不管是顾玉荷还是君家都能安心一些。便笑着说道:“先请大夫过来瞧瞧吧,如果不是的话,就当是请一个平安脉了。“ 顾玉荷这才点了点头,见他一副平稳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感动。三年未孕,放到哪里都是说不过去的,张氏虽然还是惦记着她的好,但也有安排一个人过来服侍的意思,就是她娘家也是不好说话的,顾氏甚至也有让她提拔一个通房上来,到时候去母留子都是可以的。但就是长宁却直说不用,愣是等到了现在。 君长宁却不知道顾玉荷的感动,在他看来,顾玉荷一直怀不上,更大的原因是她压力越来越大,自己要是真的收了通房,女人还不知道会多么伤心。再说他于情欲上也并没有多少需求,自然更倾向于让顾玉荷放缓心思慢慢来。 等大夫来了之后,顾玉荷却又紧张起来,尤其是那大夫看了左右又看右手的,让她急得额头冒汗,君长宁大概也被影响了一些,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大夫,夫人怎么样了?” 那老大夫摸了摸胡子,才慢悠悠的说道:“恭喜大人,恭喜夫人,夫人这是有喜了,应该刚足一月,所以脉相还不显,但应该是喜脉无遗。” 一听这话,屋里头几个丫鬟都纷纷道喜,倒是张氏像是愣了似的,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君长宁笑了笑,心中也是有几分开心。这个世界上即将有一个拥有自己血脉的孩子,这是一种无言的感动。他下意识的又想到燕弘,却又把那人甩了出去,笑着说道:“好好好,多谢大夫,萍儿送大夫出去,包双份的诊金。” 萍儿自然是满脸欢喜的送了大夫出去,君长宁对一群仆人也不吝啬,每个人赏了一个月的月钱,顾玉荷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失笑的捂住自己的肚子,那儿现在还是一片平坦,却已经给她带来巨大的欢喜:“老爷,我们要有孩子啦。” 君长宁点了点头,又说道:“看来几年是吃不了螃蟹了,不够等你生了孩子,想吃多少都有,我这就去给父亲母亲写信,让他们也高兴高兴。你们几个好好照顾夫人,有什么事情尽管来前院找我。” 几个丫鬟自然是答应下来,顾玉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是觉得满心欢喜,想着这次要是能生下儿子的话,她在君家才算是把根扎稳了。如今自己有了身孕,婆婆张氏那边向来也不会再塞人过来。顾玉荷又想到女戒,按道理自己有了身孕,是该安排一个通房丫头服侍夫君的,只是夫君一贯不喜女色,母亲也说过如果有了身孕,只要夫君不说,自己不用装贤惠。顾玉荷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到底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毕竟是女人,即使是个三从四德的女人,对枕边人还是有几分独占欲。 第86章:永宁年间 这个世界上即将有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君长宁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些感动起来,随即而来的又是一番感慨,到了外头,他倒是将这件事第一个告诉了齐家,说实话,有时候君长宁甚至觉得,齐家是比张氏都要唠叨自己,知道这件事必然是会高兴的。 等到了书房,君长宁提笔写了一封家书,他也是知道张氏跟君老爷的担心,君家子嗣一向困难,在他之前还有九个姐姐,他跟顾玉荷的年岁都不算小了,在古代早该是几岁孩子的爹娘,但一直却没有消息,家里头能不急才怪了。想必如今有了消息,张氏也能放心一些。 正写着,齐家却进来通报道:“老爷,王大人来了。” 君长宁微微一怔,他在长海刚开始那一年实在是不好过,毕竟这里的官员可不是吃素的,但幸好当时这边的海军统领对自己分外的照顾,虽然不到言听计从,但是却有几分重视,后来他才能借力打力,将长海收拢囊中。 只是那时候他却是不知道,这位王统领却是燕弘的人,如果不是去年的一件小事,恐怕到现在他也不会发现。这般一向,君长宁心中便有些怅然,燕弘对自己还有感情,这是他心中确定的,只是再多的感情也该是过去的事情了,君长宁绝对不可能勉强自己再去接受。如今倒是平白受了那个人的照顾。 君长宁很快放下心思,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也不该称呼燕弘这两个字了。早在三年前,他离京之后不到三个月的功夫,朝廷便是一阵风起云涌,先是皇帝神来一笔,将醇亲王世子燕弘定为储君,一下子就捅了好几个马蜂窝。再是贤郡王、康郡王联手醇亲王居然想要起兵谋反,甚至将守护皇宫的禁军宰杀了大半。 皇帝既然做了这一手,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在几位郡王都未活过神来的时候,燕弘统领不知何时归来的镇北军,直接用暴力的手段将这次谋反镇压,贤郡王、康郡王连带着两位世子死在战乱之中,醇亲王中箭下马,虽然只是重伤,但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更别说他现在身上还有一个谋反的罪名。 倒是敏亲王一如既往的不掺和,连带着燕祺都躲在家中,几位郡王的主要目的就是皇帝,倒是并未对他们动手。事后一检查倒是只死了几个乱跑出去的仆人罢了。这一场战役之中,皇帝大获全胜,但也是元气大伤,如果不是燕弘的军队及时赶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几个储君候选人一下子死了大半,燕祺又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人物,他自己也没有争夺之心。理所当然的燕弘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太子,再说皇帝原本也是属意于他。等战乱平定,皇帝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以李阁老为首的官员便开始推举让太子早日登基。 这时候的动作其实无异于逼宫,但皇帝之前自己下旨定了太子,如今这番的场面,他就是想要发作也是有心无力。再一看燕弘虽然掌握了生杀大权,但为人并不暴虐,虽然收拾了那几个郡王爷,对燕祺却十分礼遇,向来只要燕祺不要突发奇想的谋反,一辈子平平安安是逃不掉的,于是便在半推半就下宣布了退位。 如今回头再看,却觉得恍若梦中。现在已经是永宁三年,燕弘上位之后,百姓只看到新帝励精图治,爱民如子,种种有利的政策一点点发布下来。君长宁却能注意到,在盛名之下,醇亲王府消失的无影无踪。首先是两年前先帝终于撑不住去了,燕弘趁机又是梳理了一番朝廷,无非是排除异己罢了。 而醇亲王府,醇亲王虽然有谋反的事情在先,但毕竟是新皇的亲身父亲,在情在理新帝都不该直接下手才是。所以一开始只是被圈禁起来,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过了两年,才对外号称久病不治去了。一个已经过气的谋反王爷,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个当今作为皇帝的儿子,恐怕连吊唁都无人会去。 醇亲王一死,燕弘却再也没有了顾忌。首先是将醇亲王的位置降了一等成了郡王,扔给了自己的庶出弟弟,当然这个庶弟不可能是燕祚,而是一向隐形人一般,不过是通房小妾所出的醇亲王庶出第二子。这位新任的醇亲王原本在醇亲王府地位低下,就是良妃面前得力的小丫鬟都比他要强一些。他母亲早早就病逝了,一向都是唯唯诺诺,只求自保,谁知道有朝一日一个大馅饼会砸在自己的头上了。 燕祚良妃自然是不服,甚至还拿出醇亲王早已写下的遗书来,但皇帝的一句话将他们堵回去。谁让醇亲王谋反了呢,莫非皇帝还要听他的话,再封一个会谋反的醇亲王出来。燕弘之所以没有将燕祚入狱,就是要他看着自己从天上掉落在地下,甚至还要在以往看不上眼,百般欺负的二个面前讨生活,就是要他们母子过的生不如死。 新上任的醇郡王燕淮是个聪明人,不然的话也不能活到如今。他最擅长的即使看人眼色,跟新帝深谈一次之后便知道自己要如何做。对于良妃,他就交给自家出生低心气高,说话尖酸刻薄的老婆,这老婆当初还是良妃吹了耳旁风,让醇亲王给他挑的,如今一报还一报,醇亲王王妃的刻薄都送给了良妃自己。 对付燕祚就更简单了,先断了他的财路,直截了当的分了家,一个庶子,有没有醇亲王的庇佑。燕淮要分家难道还要看谁的脸色不成。再说了,上次醇亲王谋反,虽然没有直接被剥夺爵位,但家产已经删减了很多,为此他那位眼皮子浅的王妃已经唠叨了许久,燕淮自然乐意给点银钱就打发了燕祚,一来是省钱,二来就是讨好皇帝。 燕祚向来都是心高气傲的人物,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几乎是比皇子还要舒坦。那几位郡王爷想要借助醇亲王的力量,对他也都是客客气气,在京城都是可以一手遮天。谁知道野鸡毕竟是野鸡,有朝一日便原形毕露,当年的至交好友一个个避如蛇蝎,这也倒罢了,燕淮做人绝情的很,居然只给了他一万两就打发了。 一万两在百姓家看来是非常多,但对皇孙贵族来说那算是个屁。更别说燕淮压根不准良妃离开,也就是说良妃的体己也不能离开,燕祚分家出去的时候,燕淮就派人在旁边看着,多余的东西一样不准带着。良妃倒是想要闹腾,但如今的醇郡王王妃也不是吃素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良妃的嫁妆单子,要走也可以,只能带走上面写的。 良妃不过是小官之女,当年哪有多少的嫁妆,真要是这样走的话岂不是亏死,她这些年的体己都要送给了别人,于是只能看着燕祚几乎是被扫地出门。有皇帝的意思在,族亲里头没有一个敢为了他们做主的,良妃的娘家要是给力的话,当年她也不至于坐不上王妃的位置。 不说那边良妃跟燕祚多么痛苦挣扎,君长宁在这边虽然知道的不详细,但听到的那些足以让他猜测到其他的东西。对于当初燕弘的决定也有了几分明白,只可惜明白是明白,他还是不能原谅,就算是燕弘担心自己的安危而让他离开,但如今跟已经登上王位,娶了皇后的燕弘,他们之间已经绝无可能。 燕弘不过是微微一愣便让人去请王统领进来,这位王统领早前就是投靠在燕弘名下,只不过一开始就是暗棋,会被分到长海海军倒是一件意外的事情,谁知道后来倒是这件意外,成了他青云而上的好办法。 王统领虽然不知道皇帝跟君长宁的两三事,但也知道皇帝跟君大人是多年相识,据说在孩童时期都在青山书院求学,当年在边疆的时候,这位看起来瘦弱的君长宁还救过皇帝的命。皇帝登基之后,对君大人多有赏赐,几乎每一年都要有大太监过来专门褒赏,甚至在廷议上也夸起过,这样一来,王统领在君长宁面前自然是恭恭敬敬的。 君长宁已经放下了纸笔,看见王统领进来,笑着问道:“统领大人这时候过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王统领微微一笑,他长得倒是也有几分俊美,虽然在这位君大人面前不堪一击,但比起其他的武人,倒是不像个当兵的:“却是为了海关那边的事情,如今长海附近倭寇已经被扫荡干净,但听说往南边去沿海的地方,还有倭寇活跃,近日边有那边的官员前来求助,不知道君大人心中如何打算。” 君长宁微微叠起眉头,这种事情按道理自然是要帮忙的,毕竟长海的海军力量不同一般,如果能过去南方的话,说不定能肃清沿海。但官场的事情并不好说,如果他贸贸然将这边的海军派遣过去,皇帝知道的话,说不定还以为他心大了。 虽然他跟燕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正因为如此,他才应该更加的谨慎,毕竟感情这东西是最靠不住的,若是现在燕弘对他有情,自然是并不介意,但有朝一日无情了,翻出来便都是罪证。 君长宁压根不想用整一个君家冒险,但南方的事情又不能一直耽搁下去,便叹了口气说道:“我明日便上书朝廷,请皇上定夺。相比皇上不会看着南方沿海一直受倭寇侵袭,到时候还要辛苦王统领了。” 王统领微微一笑,暗道只要君大人上书,皇上就没有不答应的,就像这几年开海关,增开港口之类的事情,那一次不是引起极大的非议,皇上却是一力支持。事实上君大人也确实是个人才,这些年下来,长海的变化非同一般:“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哪有辛苦一说。” 君长宁微微一笑,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也是希望能让百姓活得更加轻松一些。利国利民的政策他要是知道,适合燕朝现在的,自然都会拿出来用。有时候他也是感慨自己与燕弘的关系,正因为有曾经那些感情在,燕弘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但又是这份感情,每每都让他有些恍然。 王统领看了一眼君长宁,心中暗叹幸亏大人远在长海,当初在秦关又是确实做出成绩来的,不然以这副容貌在朝为官,并不是好事情。皇帝的宠信在别人眼中恐怕就成了宠爱,成了旁人攻歼的理由。 君长宁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略有闪神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王统领回过神来暗道不该,自己居然在君大人面前走神了,想了一下便说道:“倒是想问君大人之后的调任,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有让大人回京的打算。” 君长宁微微一愣,想到自己的任期是快要到了,一般而言,在燕朝很少有做一个三年就马上调任的事情,多有一些官员在一个地方一待就是一辈子,直到死在任上的,但燕弘与自己有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甚至派了这个王统领在这边,这些年自己的消息,那个人估计是了若指掌。 王统领现在这般发问,是不是就代表燕弘有了打算。这般一想,君长宁便觉得有些烦躁起来,说实话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面对那个人。再说了,虽然如今朝廷清明起来,但在京城为官,毕竟没有在外头舒坦。 王统领原本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如今见君长宁沉下脸并不说话,心中倒是觉得惊讶。毕竟皇上现在掌控朝廷,又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君大人与皇上交好,若是回去京城的话肯定能够高升,将来说不得还能当一个阁老。虽然长海这边油水不少,但官职最高也就是这样了,君长宁不该这般目光短浅才是。 两人忽悠疑惑,半晌,君长宁才淡淡说道:“官员的任命自然都要听从皇上的决定,现在却还没有消息,之后的事情便看皇上如何做想吧。” 他却是想到,自己毕竟已经娶妻生子,如果他不愿意的话,燕弘恐怕也强迫不得,两人只能维持君臣的关系罢了,倒是不用那么操心。 君长宁却不料,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才不过半月,京城那边便来了人,宣旨的大太监居然就是当初秦关那位,笑容满面的大太监颁发的旨意,真是让他调职回京。 第87章:再相见 皇帝的旨意是让君长宁立刻进京,但这个立刻自然是有许多水分的,毕竟他是长海知府,不可能直接甩开手一走了之。 原本不知道君长宁要走的时候,王统领心中为他可惜,现在他真的要走了,王统领又觉得棘手,毕竟他跟君大人的理念颇为相似,要是再来一个新的知府,谁知道会不会重视海军。 当然,君长宁还是给手底下的人一个保证让他们可以放心。即使自己离开,以燕弘的性格也不可能派一个保守派的过来,不然的话之前三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花了大力气训练出来的海军到时候可成了尾大不掉。燕弘既然成了君王,自然也有君王的野心,自然不会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来。 其他官员不知道君长宁跟皇帝的关系,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毕竟君大人的话也是要皇帝做了主才算的。王统领倒是放下心来,转念想着自己跟君大人三年合作的都不错,将来君大人去了京城,在皇帝面前提起一些,自己也能得到一些实在好处。 官场的事情好处理,倒是家里头的难了。毕竟顾玉荷才怀孕不到两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他要赶去京城的话即使是做马车,也不可能真的是慢悠悠的走,一路颠簸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要是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有事,君长宁自己也能懊悔死。但若是将顾玉荷一个人留在长海,君长宁心中又是放心不下。 倒是顾玉荷听说了这件事,当机立断的说道:“老爷,我身体好得很,就是大夫也说没问题,吃好睡好就是了。皇上的旨意岂是我们可以违抗了,若是老爷因为我而惹怒了皇上,倒是玉荷的不是了。” 顾玉荷倒是并不担心,作为古代的女子,她有些思想其实比君长宁更符合这个时代的大潮流。再说丈夫又是为了公事赶往京城,自己随后慢慢的过去也就是了,何必为了这件事情闹得不愉快:“老爷便先去京城,家里头的东西也是需要收拾,我正好跟着大队伍慢慢走,绝对不会有事的。” 君长宁听了一番,也觉得这个办法是最好,又说道:“我让齐家留下,他媳妇是个好手,到时候也能帮着你一些。” 顾玉荷知道丈夫身边最得用的就是齐家,其他的丫鬟小厮都是跑跑腿扫扫地的,自然不肯让他独自去京城:“老爷,齐家留下的话谁来照顾你,从长海回去京城都是官道,能有什么事情,再说了,到时候路过宁邑,我倒是可以回家看看爹娘,你就放心吧。” 话至于此,君长宁便将这件事情定了下来,又跟王统领借了几十个将士,到时候送了顾玉荷回家,免得路上遇到什么麻烦。虽然说燕朝还算平稳,并不会有山贼出没,但有将士跟着总让人更加安心一些。 安排了这些事情,君长宁到底是只带着齐家,连齐家媳妇也留在后头,驾着马车跟那位一直在催促的大太监一起上路了。 顾玉荷一路送了丈夫出门,抚了抚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心里头也有些舍不得。 旁边站着齐家的倒是没啥伤感的情绪,以往君大人带着齐家操练海军,在军营里头一住下就是大半个月也是有的。看见顾玉荷有些伤怀,笑着说道:“夫人不必担心,咱们就是慢慢走,一个月后也该到京城了,到时候就能再见到老爷。” 齐家的因为生长在边疆,说话向来不讲究,顾玉荷因为齐家的缘故倒是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这会儿听见这有些粗俗的话也不在意,笑着说道:“说的也是,与其在这里伤心,还不如进去赶紧收拾东西呢。” 齐家的见她放出笑容才安了心,要知道自己留下可是肩负着照顾夫人和肚子里小少爷的重任。君长宁在长海虽然才三年,但积攒下的东西实在是不少,即使每年都有些送回去君家,但这里的内库还是满满的。值钱的东西肯定是要带走,有些不值钱新巧的也该带回去,即使将来送送人也是好的,更有一些小玩意儿是君长宁买回来哄夫人的,顾玉荷自然也不舍得放下,最后精简了一番,居然也有十多辆马车。 这边顾玉荷刚刚出门,那头宁邑却也接到消息了,先是顾玉荷有喜的消息,让君家和顾家都欢喜了一场,礼物刚刚送出去,却又接到了君长宁的第二封信,却是要进京,顾玉荷即将回家一趟的消息,张氏更是兴奋起来,一来是觉得自家儿子这一次回京,说不定又要升官儿了,第二是媳妇有喜回来,自己肯定是要好好照顾的。 那边顾氏也是一阵兴奋,女儿在长海,自己总不能离家那么久过去探望,于是三年来也没有见过几次,如今怀了身孕回来,自然是要好好见一见的。女婿又是去了京城,自己留着女儿过来住两天也是有可能的。 有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顾氏也是如此,当年她瞧着君长宁是有些不满意的,长得太好看,一下子把自家女儿比下去了,家里头又是商户,而张氏又是个一心为儿子的婆婆,将来谁知道会不会对女儿百般挑剔。 而现在顾玉荷虽然等了几年,但嫁过去之后日子过得实在不错。跟着君长宁到了长海便是自己当家,每年送回来的节礼都是丰厚异常,听说君长宁又是个体贴的,对自家女儿十分好。再后来顾玉荷三年未孕,就是顾氏心里头也是犯了嘀咕,想着要不要来一个去母留子,但女婿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甚至每次都说不急,这样一来顾氏哪能不觉得好。 如今顾玉荷总算是有孕,虽然还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只要不是不能生,有了第一个自然还会有第二个。顾氏也总算是放下心来,想着顾大人的眼光果然还是比自己好一些,君长宁不愧是人人称赞的君子,有出息靠着自己走到了四品官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人却不风流,女儿身边给他准备着的通房都是没有碰过的。 这大概就是女人想事情跟男人的不同之处,在顾大人看来,君长宁身边没有通房什么的,大概是给自己面子,他一边觉得这样对自己女儿好,另一方面又觉得亏待了学生,毕竟就是他自己还有几个开了脸的丫头呢。再加上君长宁确实是出息,在秦关的政绩也就罢了,去了长海之后也是做出一番事业,原先对他三级跳有些怨念的朝臣,如今说起来也是满口佩服,顾大人自然觉得自己的眼光再好没有,当年不愧他豁出脸皮跟程越无抢了这个弟子,后来又拉下脸做了亲,对于君长宁,他是看得跟自家儿子一样亲。 这边宁邑欢欢喜喜的,那头君长宁却有一些忧愁。心里头的理智归理智,越是靠近京城,越是觉得有些茫然,当初离开时候的痛彻心扉似乎还在眼前,但他几乎想不起来那时候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只知道很伤心很痛苦,再见到那个人,那个人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又不知要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一路到了京城,按道理君长宁是需要在外等待召见,他便打算去落脚的屋子,谁知道那大太监却是一笑,并未先自己进宫回禀,反倒是说道:“君大人,圣上想必是会想马上见到您,不如您在宫外等候一会儿,容在下进去禀告一番。” 君长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一路赶路回来,虽然是坐马车而不是骑马,但也是有些腰酸背痛,尤其还是有些风尘仆仆的,对于现在就要入宫去见那位显然有些怨念,尤其是想到那位还算是自己的前男友什么的,还是个如今位高权重的前男友。 但即使君长宁心中腹诽,也是没有办法拒绝了大太监的话,毕竟他要是开口直说的话,难免是带着几分不敬的。再说了,这种场面怎么样都像前男友锦绣归来,自己心虚不敢去见什么的狗血意思,君长宁自问对于燕弘从未亏欠,于是也只好在宫外等着。 那个大太监原本也是好意,他是个惯会揣测圣心的,知道当今圣上跟君长宁原本就有几分交情,而出发前皇上身边的公公又是特意吩咐过几句的,便想着自己进去禀告,若是圣上高兴想要见一见君长宁的话也是方便,人就在宫外,如果不想见的话也不值当什么,反正就是一会儿功夫。 但这位大太监却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却是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君长宁跟燕弘是什么样的关系,之前想要召他回京,燕弘都是千思万虑的,生怕自己有些言辞不当,就激起心上人的反感,他也是明白当年的事情一过,他们是回不去曾经的。而现在,这个太监让君长宁在宫外头等着,君长宁那么敏感的人,还不得觉得是自己刻意给他下马威。 那太监说完话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无他,上面原本就非常冷厉的皇帝,如今身上那煞气倒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如今皇帝身边的总领太监叫做张大生,会被提拔上来还是因为当年他伺候过曾经的醇亲王王妃,如今的太后。当年醇亲王王妃去世之后,她身边的一群人也是树倒猢狲散,这个张太监却是又回到了宫廷,并且坐到了皇帝身边第二大太监的地位,可见也是有些本事的。 张太监一瞧皇帝的神色便知道有些不对劲,原本皇帝下令君长宁君大人回京的时候,那种隐隐的雀跃他是看在眼中,甚至每一日都要问一句他们到京城没有,如今人到了却是这样的性状,可见里头有猫腻。 不过作为总领太监,张大生却是有些本事,如今在那儿颤颤发抖的又是他认下的干儿子,便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君大人如今还在宫外头等着,是不是先让人回去休息?” 皇帝皱了皱眉,想到君长宁如今在宫外头也不知道累不累,这个太监还真是不会办事,哪个大臣回京之后立刻在外头等着的。 但现在直接让君长宁回去的话,反倒是让他觉得自己其气势凌人,燕弘微微一顿,便说道:“让人去请君大人进来吧……记住,派妥当点的人。” 张大生松了口气,带着那颤颤巍巍的大太监出去了,心想皇上现在没有发作出来,可见这个干儿子的命至少是保住了,当然以后估计也没得升迁。 等两个太监离开,大殿里头又是静悄悄的,燕弘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平时除了上来端茶送水,即使是太监宫女也都是守在大殿外头,如今这样一看,倒是有几分寂寥。燕弘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觉得这一身黑色的长袍太过于沉重了一些,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变老了许多。 从宫门进来并不近,越是等待越是心急,燕弘渐渐的便坐不住了,在大殿里头来回走着,一边想着君长宁大概是不会原谅自己,见到自己的时候会不会带着几分怨气。又觉得他如果是生自己的气那还是好的,至少他们还有再续前缘的可能,怕只怕十郎已经将气藏在了心中,对他只当是一个皇帝。 如今想想,当初他真的是疯魔了,母妃的仇是重要,但为什么不能像长宁说的那般做,只是走错一步,后面的每一步都必须继续走下去,于是两个人便是愈行愈远。燕弘忍不住想到这几年接到的消息,长宁也已经娶妻了,娶回家的妻子还是当初的青梅竹马,他曾经还听过长宁说到过那个女人。 一想到这些,燕弘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带上了几分阴郁。他无法想象长宁身边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而将来那个女人还会为了他生儿育女。天知道当初他是废了多少的力气,才没有直接冲到长海去,将这个人抢回来。只是如今的他,又有什么权利禁止君长宁去过他自己想要的日子呢。 第88章:回忆是怅然 宫廷在这个特权的年代显得庄严而寂寥,即使是每年翻新的屋檐画壁,也增添不了多少的人气。行走在其间的人似乎都带上了沉重的枷锁,身上随处可见规矩二字。进了这个宫门之后,里面的人便失去了自由。 君长宁并不是多么热爱自由的人,在他看来,所谓的自由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毕竟只要不是世界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就必须会有各种各样的规则。君长宁向来很守规则,在规则之内让自己活得更好,所以他会想要平步青云,想要成为上层阶级统治者,这样他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想要爱护的人。 只是,当官和当皇帝却是两码事,成了皇帝,或许是掌握了天下大权,但其实受到的限制只会更多。只要不是商纣王周幽王那样的昏君,能够随心所以的放纵自己的心情,但凡有一点理智的皇帝,其实活得都很辛苦。要想善始善终,在皇位上坐得安安稳稳的,皇帝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比寻常人少。 这般一想,君长宁心中的怨恨倒是少了一些,在国家大事面前,他们的小情小爱有算得了什么。他其实并不后悔那毫无保留付出的六年,在六年的时光中,他领略了爱情的美好,那种天地之间相依相偎的感觉,也许这辈子也不会再有。只是如今自己跟燕弘的关系却有几分尴尬。 很快走过长亭,到了勤政殿的门口,君长宁微微压低脑袋,只摆出觐见皇帝的姿态来。张大生总管太监早就看出皇帝对于君长宁的不一般,这会儿客客气气的迎上前来,笑吟吟的说道:“君大人到啦,皇上在里头等着呢,大人快进去吧。” 君长宁微微皱眉,怎么都觉得这太监对自己的态度太过于殷勤了一些,以前先皇的时候,他也算是受到皇帝喜欢的大臣之一,但进宫觐见什么的,哪一次不是需要层层通报,有时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的。 只是张太监这般说,君长宁自然也不会反驳,点了点头朝着殿内走去,眼角瞄见上头果然坐着一个人,以君长宁的角度只能看见那黑色带着蟒纹衣角,他不再犹豫直接拜倒在地,低头叩首说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弘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因为这里是勤政殿而不是上朝的地方,龙椅其实放得也并不高,只是下面的人压低身体叩首,就像是完全臣服在他的脚下一般。燕弘原本伸出去的手不得不收了回来,心里头变得沉甸甸的。 原本这人进来的时候,燕弘便觉得双眼有些刺痛,三年未见,他似乎已经老了许多,但君长宁却像是受到了上天的偏爱,只是气质变得越发的沉稳起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让人心喜,即使是低着头也看不到丝毫的怯弱,似乎这个人本该如此,任何事情也压不倒他似的。 三年的岁月,燕弘难道从未后悔过,因为曾经的仇恨,他亲手推开了爱人,如今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折磨那对母子,让他们为曾经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但是那又如何,地下的母妃或许能够安息,但活着的人却注定错失一切。冰冷的龙椅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大概是要永远都失去这个人了。 半晌,燕弘才慢慢说道:“爱卿平身。” 君长宁也不委屈自己,当下就站了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跪的太久,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燕弘终于忍不住伸手扶住了他,下意识的想要将他拉进怀中,但君长宁已经站稳了脚步,轻轻往后一退开,淡淡说道:“多谢皇上,微臣无事。” 燕弘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中也有一些不甘,但到底不舍得为难那人,从前开始,他对君长宁总是有几分心软,就像当初发觉自己感情的时候,他尚且会考虑许多,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伤害到了这个人,但事实上,即使他万分的小心,最后还是伤害到了他。 燕弘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十郎,我们之间一定要这般疏离吗?即使没有了以前的情谊,到底也算是师兄弟。” 君长宁微微一愣,也想到自从燕弘上位之后,作为他半个母族的季家也是在朝中风生水起,季光思虽然是个谨慎的人,但王氏家中败落,唯一的近亲就是作为外祖的季家,当初季家又算是对燕弘有恩,如今族中便有一些人有些携恩的姿态。 君长宁微微发愣的姿态,看在燕弘的心中却是有几分惊喜,想着长宁对自己是不是还有几分情谊,否则的话以他谨慎的态度,怎么会在自己这个皇帝面前发愣。想到这里,燕弘的眼神不由柔和下来,笑着说道:“十郎,一眨眼又是三年不见,不如随我坐下来畅谈一番。” 君长宁回过神来,便知道自己方才犯下的错误。只是眼前的人他太过于熟悉,当年太过于放心,如今一时之间居然不能改过来,见他想要拉着自己往龙椅的方向走,当下有些后悔的说道:“皇上,这于理不合。” 燕弘微微一顿,回头便见君长宁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凉,便说道:“罢了,张大生你去搬个椅子过来吧。” 说完又拿出一个奏折说道:“正好有些事情想要仔细问问你,海关那边的事情,到底还是你最熟悉。” 君长宁听见这话倒是也不能推脱,心中暗暗想着既然自己是最合适的,那这家伙何必千里迢迢将自己召回来。他自问在朝中空有几分名声,那还都是在秦关和长海的政绩累计出来的,真要跟谁说交情的话,估计那些个大臣才不会理会他。 燕弘即使心里头跟被猫抓了似的,恨不得将人搂在怀中道尽相思,却也明白当初只亲手划下的痕迹,在君长宁的心中绝无可能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消失了。男人的抗拒和疏离他自然看在眼中,现在急切的行动只会让君长宁走的更远。是,以他现在的权利,完全可以将眼前的人收拢后宫,但即使失去这个人,燕弘也是绝对不愿意用那样的手段,折辱了这个人的风骨。 君长宁察觉燕弘的姿态,心中也松了口气,他还真的是有些怕燕弘突然发了疯,要跟自己谈论什么过去的情情爱爱什么的,到时候他可真是难办。虽然心中有几分不自在,但君长宁只把自己当做了一般的大臣,就坐在皇帝旁边将那个折子细细的讲了一遍。 燕弘原本还有几分旖旎的心思,但随着君长宁的话却越来越着迷,他早就知道心上人是个有才华的人,不然的话当年也不能高中状元,将秦关那个破烂地方收拾成如今的模样。如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长宁在这些大事上的眼光,有时候就是燕弘自己也是自愧不如。 君长宁专注讲话的时候眼神微微收敛,注视的地方一直停留在那奏折上,燕弘倒是忍不住有些嫉妒起来,他还记得,曾经他们相好的时候,不管说什么,那双璀璨的眼睛一直都是注视着自己,似乎他的眼中只有自己,那样的滋味让他永世难忘,如今却再难抓住。 燕弘忍不住伸手抓住眼前人的手掌,君长宁微微一惊抬起头来,却正落到那双灼热的眼睛中,那眼中的温度让君长宁有些眩晕,但又立刻醒过身来,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当初跟他定亲一生的燕弘,而是朝廷的永宁大帝。燕弘对自己即使还有几分情谊,又哪里经受得住权利的洗练,更别说如今的他还有后宫三千。 想到这些,君长宁原本微微波动的心便平静下来,犹如一潭死水再难荡起波澜。他挣扎着想要收回手掌,燕弘却只抓着不放,蓦地,君长宁忽然微微一笑,抬头说道:“有一件事还未禀告皇上,贱内才刚怀有身孕,不宜长途奔波,还请皇上放微臣几天假,让微臣好去宁邑将她接过来。” 原本带着几分柔意的燕弘蓦地沉下脸色,看着君长宁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冷厉,这眼光让朝臣们心惊胆战,但君长宁却像是没有受到威胁似的,甚至还补了一句:“皇上最为体贴朝臣,想必应该了解微臣的苦衷。” 燕弘脸色冰冷,手中的力量不断加大,当初他登基为帝,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居然不是折磨良妃母子,而是想让这个离开自己许久的男人回来。只可惜他太过于理智,知道真的这般做的话,长宁只会怨恨自己罢了,这才有了三年的放任。天知道在得知君长宁娶妻的时候,他是有多么想要下旨直接赐死了那个女人,而他忍耐不住,终于宣旨让他进京的导火索,就是知道了那女人怀孕的消息。 燕弘一直觉得自己是对不起君长宁的,毕竟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他已经早有了子嗣,但长宁却为了自己宁愿终身不娶,所以他才能够忍受下来,让那个女人怀了孕还好好的,不然以皇帝的力量,想要对付一个女人简直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但理智上知道让长宁留下后代的好处,跟情感上的痛苦又怎么能达成正比。 而现在,君长宁这番话简直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让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君长宁对他的妻子并不像自己对待后妃那般,不过是利用或者应付了事,他们之间是青梅竹马,早年的时候就有婚约在,那个女人等了长宁六年,长宁对她即使没有十分的情谊,恐怕也有三分的爱怜尊敬。 燕弘曾经想过君长宁的身边会有其他的女人,却从未觉得他的心中会再次爱上别的女人。而如今这句话,却是将他的理智彻彻底底的摧毁,什么都不想要在顾忌。皇帝冷冷一笑,只抓住他的手不放开,忽然出口说道:“既然十郎这般不放心,不如朕派人过去,请君夫人过来,若是你还不放心的话,不如让君老夫人和君老爷一起过来,倒是可以帮你料理家中。” 君长宁脸色一变,他方才话一出口也是有些后悔,一来是觉得自己不应该这般的尖利,二来也是明白,自己这番话对两人的事情毫无好处,反倒是可能激怒了燕弘,得不偿失。事实正如他所料,燕弘身上的怒气几乎要压抑不住,甚至拿君家的人来威胁他。 刚才的失态过后,君长宁倒是冷静了许多,抿了抿嘴并没有在开口,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那边燕弘威胁了一句,让他清楚明白的认识到,燕弘如今是皇帝,而他不过是朝臣,君家又不是那种大世家,皇帝想要动还要试探一番,燕弘真的要对君家动手的话,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燕弘见他低着头不说话,心中也有几分后悔,觉得自己这话未免伤人,皇帝的身份原本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当初的背叛,如今以权压人长宁心中又如何作想。当下松开了手,像是安抚似的说道:“宁邑过来京城十分安全,哪里用得好你特意回去,若是不放心的话,我派人看着就是。” 君长宁当然知道其中不妥,事实上他最不愿意让顾玉荷跟皇帝有交集,这种前任现任的诡异感觉让他有些焦躁。只是他方才失态了一次,这会儿倒是不能直接拒绝,只是皱眉说道:“皇上说的是,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皇帝见他退让了一步,心情确实是好了许多,只是又看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倒是又觉得还是方才他反抗自己的时候更有人气一些。又想着长宁会对自己生气,恐怕也正是因为心中有自己罢了。这般一想皇帝的心情倒是舒爽许多,笑着说道:“如今你也是肱骨之臣,小心行事也是应该的。” 两人各自退让了一步,倒是让气氛变得诡异的融洽起来。燕弘心中还有几分希望,君长宁又不愿意直接将关系闹僵了,否则的话他这个小细胳膊哪里拧得过大腿。他毕竟是心理学出来的,自然明白虽然强扭的瓜不甜,但就是有许多人喜欢扭人家的,所以姿态倒是比一开始更加顺服一些。 只是君长宁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姿态看在皇帝的眼中,倒是成了他对自己还有情谊,不愿意忤逆自己的代表。在君长宁回京之前,皇帝就考虑良多,这会儿越想越觉得他们之间还是有可能的,是,他是有后宫,但在他登基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宠幸他们,以后自然也是可以做到。 燕弘惯来知道君长宁最为在意这个,所以在这方面十分注意。只可惜他不明白,君长宁在意的从来不是他有没有宠幸别的女人,而是他们身份注定了有缘无分,他怎么可能去当一个男小三,让自己陷入佞臣的地步。 第89章:荣耀辉煌 皇帝并没有留下君长宁多久,在得知他到达京城之后竟是马不停蹄的感到了皇宫,心中又是多了几分心疼,暗自责怪那个太监不会办事儿。他虽然心里头急着见到这个人,但有什么比他的身体更重要的,三年的时间自己也就等过来了,难道还急着这一天两天不成。 君长宁离开宫廷的时候有些疲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心理上更是如此。这次进宫之后他便察觉,燕弘对自己的情谊恐怕是还有一些,但不得不说,如今成为帝皇的燕弘,跟当初那个可以为了自己放弃一切的人,已经是有了一些改变。权势是最能让人变化的东西,君长宁叹了口气,心里头不知为何却又一些惆怅。 张氏给他准备的宅子地段一般,不过面积却很大,这样的宅子在京城价值不菲,已经是普通人能买到的极限了。那卖掉宅子的原本据说也是个贵族人家,只是早就已经没落,根本无力维持大家庭的之处,到了这一辈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将主宅也卖了。张氏给的价格很高,对方听说又是卖给当初盛名之下的状元住,倒是意外没有狮子大开口。 买宅子已经是两年前的时候,正好是新旧势力换代的时候,君长宁到了地方一看倒是皱起了眉头,张氏的信上只说地段一般,他就以为虽然是大宅子,但应该是靠近西城平民区域的,但谁知道出乎预料,居然是在大臣集中居住的那一块儿,左邻右舍都是朝中重臣。 这样的好地方,实在不是张氏让人一直注意着就能买下来的,更别说宅子大,买到的价格还挺实惠。君长宁心中猜测是不是燕弘让人做了手脚,也只有这位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只是两年前的时候,他就有了让自己回京的打算吗?君长宁心中并无感动,反倒是觉得焦躁,燕弘对他越发的在意,他却是越发的难为。 等走进宅子,君长宁却是越看越觉得心惊,之前张氏虽然说过有派人过来整修,但将整一个宅子修正出自己喜欢的模样,连卧房的小细节都是如此,不是那个人插手的话,压根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宅子确实很大,作为朝廷重臣的祖宅都过了,但偏偏女主人所在的正院跟男主人所在的书房相隔甚远,而书房的精致程度远远胜过正院,其中可见那人的意思。 跟着君长宁回来的齐家却不知道这些沟沟道道,进去转了一圈回来便说道:“虽然夫人只派了几个下人看着,但里头倒是收拾的干净,马上就能住人,我看着倒是觉得比长海那边的府衙更好一些。” 君长宁瞧着书房门外的一片竹园,心中暗叹一声皇帝下的命令能不好吗。但是他现在也只能领了这个情,不然宅子都是张氏买下来的,自己却不住进来,倒是显得刻意了,看在旁人的眼中不是越发奇怪。走进书房,再一看那满满一屋子的古籍,尽管压抑自己的情感,君长宁的心中却忍不住起了波澜。 这边君长宁有几分纠结,那头君家却大喜过望。先是顾玉荷慢悠悠的回到了宁邑,自从知道自家媳妇怀了孕,之前有些怨言的张氏也闭了嘴,反正只要有孙子,嫡孙自然是比庶出的好,如果不是顾玉荷连着三年都没有消息,她一向喜欢这个媳妇,也不会做出往他们两个小的中间塞人的事情。 顾玉荷调理的不错,加上怀了身孕之后心情也开阔了一些,气色看着倒是越发好了。张氏真是恨不得将所有好的都给孙子留着,加上又有顾氏过来照顾,顾玉荷没几天的功夫脸颊就圆了一圈。 只是在上不上京城的事情上,顾玉荷跟几个长辈却有了分歧,在张氏君老爷,甚至是顾氏看来,既然有了孩子,那就待在这边好好养着,等生了孩子大一些再去京城也不迟,毕竟这距离可不远。如果现在长途奔波伤了孩子那可就有得悔的。再有一个,几个长辈也是想到,他们几个大人都不在身边,小夫妻两个之间便没有什么忌讳,到时候就算是有嬷嬷在,总是说不动主子的。 如果是三年前的顾玉荷,几个长辈都这般说,她肯定是就答应下来,但三年来她跟君长宁感情深厚,享受惯了丈夫的宠爱,又想到自己还在的时候,身边几个丫头就有些不安分,要是她连着一年不在,丈夫就算是没有花花心思,也挡不住那些个想要爬床的。 顾玉荷的这个念头自然不能告诉张氏,只能跟自家的母亲顾氏说。顾氏心中也有计较,虽然觉得女儿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更加重要一些,但女儿一腔心思都在君长宁身上,要是那人真的被别人勾引走了,女儿就算是有了儿子估计也活得不快活。于是便也同意她上京,但对着张氏自然不会这般说,只说君长宁毕竟不是七品芝麻官了,在京城的时候越发需要女人管家,有时候夫人之间的交际也是非常重要的,顾玉荷不去的话,难道还要提拔一个姨娘上去不成,就算是有了姨娘,人家正房夫人肯定也是看不上的。 关系到君长宁的仕途,张氏果然担心异常,想想也觉得非常有道理,但又觉得放心不下还在肚子里的孙子,怎么想都觉得不好。正在这个时候,京城那边确实来了圣旨,君家一家人还是第一次接待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就是顾玉荷虽说是管家小姐,也是从来没有接待过天使的,当下有些慌乱,生怕丈夫在京城出了什么事请。 皇帝这时候给君家的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在燕朝,官员的母妻要受封其实并不是难事,只要你官位够高,再忍的时间够长,在位期间并没有重大的失误,为了表示自己的大方,皇帝都会予以册封。所谓封妻荫子就来自于此。 君长宁之前在长海的时候就是从四品的官员,如今回到京城再高升又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政绩上即使是那些言官也是无话可说的。只是之前的时候,先皇在位最后几年,忙着跟那几位郡王打擂台都忙不过来,至于这些官员的母亲妻子什么的,他压根没时间理会,都是下面礼部在办,君长宁作为不受那几位郡王喜欢的人物,自然是被忽略了过去。 张氏虽然心中也有过奢望,但当初她嫁进君家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想要从商人妇再变成官家那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有时候还觉得是君家商户的出生拖累了儿子,自然不会贸贸然提起这句话,倒是顾氏心中明白,偶尔会在顾玉荷面前说道两句,顾玉荷却是不在乎这些,只觉得丈夫疼爱自己,重视自己,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 而现在,他们等待已久的诰命来了,甚至好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首先是君长宁成为户部侍郎的消息让大家心中微微一惊,虽然早知道儿子会高升,但户部那可是掌握着天下财权的地方,能进这里就代表皇帝对你的信任。再有一个,户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官,那就是说,君长宁又迎来了一个二级跳。 君家从上到下都觉得自家儿子、夫君、少爷是担得起这个任务的,没瞧见这些年秦关和长海的变化吗,那都是君长宁一步步走出来的,朝廷之中虽然颇有几分议论,但也都佩服君长宁的手段,再有一个,谁都知道君长宁跟皇帝还有同窗之谊,皇帝甚至当朝夸赞过这个人,摆明了是要重用的,现在不过是给了一个户部侍郎的位置,谁也无话可说,就算是嫉妒也得藏在心中。 君长宁的官职并不算起眼,但对比之下,君家几个人的封赏却让人眼红起来。首先是张氏,作为君长宁的亲生母亲,又是君家的正房大夫人,按理来说她应该是个也是三品的诰命夫人才是,毕竟有规矩言正、从三品祖母、母、妻各封赠淑人。但皇帝的圣旨上颁布下来的,张氏头顶上居然多了一个一品诰命夫人,那可是一品,就是整个燕朝都没有几个! 君家都是暗暗心惊,都觉得自己莫非是听岔了,不过皇帝的甚至也给她解了惑:“朕幼年寄居青山书院,张氏夫人多有照顾,如同朕之养母,今封赠一品夫人,以偿旧日之恩。” 这圣旨一出,朝廷中原本该有意见的人也都闭嘴了,当今圣上的出生他们都注意到,当初吃了不少先醇亲王良妃的苦头,如果张氏真的对皇帝有恩,皇帝想要给一个妇人封一个只拿俸禄没有实权的诰命夫人,他们何必上赶着招人厌。 其实再有一个,燕弘这一手倒是让他原本冷厉的态度柔和不少,如果他对旧日恩人都有几分心软的话,这样的皇帝自然是比无情冷酷的要好服侍的多。甚至这时候倒是有不少人猜测,君长宁之所以得到皇帝的信任,是不是也有这个张氏的几分功劳。在张氏不知情的情况下,倒是替着儿子背负了一些恩宠。 张氏心中嘀咕了一番,自己对当今圣上还真的没有多少照顾,那时候不过是知道儿子在书院有一个好友,所以送东西的时候多添了一份罢了。在她的心中,甚至是有些讨厌这个好友的,因为就是为了他,儿子好几次过节都是匆匆赶回去,就为了不让那个人独自过节。如今拿着别人的诰命,张氏心中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不过举手之劳,真是不是真心,皇上倒是放在了心上。 燕弘这一手确确实实的收获了张氏的心,只是不知道女人将来若是知道了,自己的一品诰命却是儿子的终生换来的,皇帝心里头哪里还记得当初随随便便打发着一起带过来的那些东西,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大概也只有君长宁冒着寒冷,哆嗦着赶到书院陪着他过元宵的日子。 比起张氏,对于君老爷的奖赏却更加莫名其妙,在燕朝,公侯王爵都是不能随意分封的,就算是皇室也是如此,更别说是异姓的爵位。燕弘是想要讨好君长宁,但可不是要将他捧杀,自然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只是圣旨上将君老爷大大的夸赞了一番,什么教子有方,什么仁善德义,就算是没有赏赐也足够君老爷乐开花了,更别说他还有大量的赏赐呢。 相比之下,顾玉荷的三品淑人却显得分外的不起眼,只是她原本也不是过分在意这些的人,从圣旨便能听出皇上对自家夫君肯定是千般满意的,自然也跟着高兴。再说了,当初理智嫁给夫君的时候,她也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的诰命居然比自家母亲还要更高一些,对于婆婆张氏的一品诰命,她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圣旨一下,君家差点没被走亲访友的给踏平了门槛儿,当初君长宁考中状元的时候,这些人心里头还琢磨着,即使是能读书,也不一定能当大官,君不见多少个状元,忙忙碌碌一生都熬在翰林院,除了修书就做不了别的事儿。等君长宁去了秦关,这些人更是明面上安慰,暗地里笑话。 君长宁成为长海知府的时候,上门来套近乎的人已经不少。好在君长宁毕竟是长海的知府,张氏虽然不是官家夫人,但多年来跟官家打交道可不少,她见识并不是多么出色,唯一一点知道的就是不能给儿子添麻烦,关于儿子的事情都是闭口不言,面上只管客客气气,说说胭脂水粉什么的,倒是让那些人无计可施。 如今燕弘来了这一出,是个人都知道君家在皇帝面前是露了脸的,君长宁又是回到了京城,如今成了户部侍郎,那可是掌握实权的人物,一时之间上门来的人更多了,谈感情的谈感情,送礼物的送礼物,倒是将张氏的清静闹了一个干干净净。 就是顾氏那边也是坐不住,顾庭兴倒是心理素质挺好,还跟程越无夸赞了一番自己的眼光,程越无虽然不说什么,显然也是满意的,徒弟出息不算什么,但出息的这个徒弟还能惦记着自己不出名的师傅,对自己也就恭敬有加,那可真是值得自得的一件事。程越无没旁的朋友,有事没事跟顾庭兴正好凑成一对。 顾氏往君家走了一趟,瞧着女儿也是红光满面的,心中又是满意又是有些嫉妒,当然不是对着自家女儿,而是那个同样红光满面的张氏,想想也是,当初自己是官家夫人,张氏不过是个商人妇,如今倒是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等级。但顾氏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亲家过得好自然是更好。 比起这些,顾氏倒是更加操心君长宁在京城的情况,如今君家越来越好,自家给予君家的帮助就越发淡了,事实上君长宁一路走来,顾家确实是没有帮上什么,对方会不会因此渐渐看不上女儿。顾氏一想觉得这事情不能再拖着,谁知道京城那边会不会有人看中了君长宁,宁愿将自家女儿当做妾氏送过去的呢。 顾氏是个有心计的,也不扫了张氏的兴头,只是话里话外的提醒君长宁在京城的单独一人,自家女儿不在的话没有当家夫人,这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那些官员,又是没有人照顾身体什么的。张氏一听这还了得,想想也觉得放心不下,当机立断决定自己跟着一起去,一边是看看许久不见的儿子,一边也是能照顾媳妇和还未出生的孙子。 张氏要走,自然不会放心丢下君老爷给一群如狼似虎的姨娘,毕竟君老爷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谁知道在那些妖精的努力下,会不会多弄出一个庶出的子女来,要是女儿倒是还好,一副嫁妆打发了,要是儿子,将来还不得分了自家儿子的东西去。想着便鼓动君老爷跟着一起去。 君老爷其实也有一些心动,自家儿子出息了自然好,但他又是大半年的功夫没看见儿子了,再有一个,大女儿也是在京城,好长时间不见,要是过去的话也能见上一面。被张氏三两句话说完,当下也决定跟着过去瞧瞧,反正君家这边家里头的事情几个姨娘看着就是,外头的生意他们将账本送到京城也是一样的。 于是君长宁不知道的时候,君家一群人已经收拾好东西,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出发了。皇帝倒是知道了这一幕,只是这对他而言也是好事,张氏跟君老爷在,肯定不会允许已经怀孕了的媳妇跟儿子过于亲近,总比让顾玉荷一个人回来的好。 第90章:新政 君家一行人到达京城之后,君长宁却并不能拿出许多的时间陪陪许久未见的家人,燕弘简直是把他这个户部侍郎当做伴读来用,上朝下朝也就罢了,大部分时间都要请他入宫谈谈话,大部分又都是关于新政的事情,君长宁想要推脱也没有借口。 虽然如此,从君老爷到顾玉荷倒是都能理解,在他们看来,自家儿子、夫君受到皇帝的重视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当年顾庭兴只不过是小小的知县,每天还都忙得很,如今君长宁都是正三品的户部侍郎,更忙一些才是正常的。 再说了,君长宁横空出世,明晃晃又是一个天子近臣,皇帝的信任朝廷上下没几天就见识了一番,再有君长宁容貌出色,谈吐有物,虽然年轻了一些,但身上的政绩却也都是实打实的,除了一些愣头青,没有人会跟他站在对立面,皇帝一力提拔上来的人,跟他为难不是跟皇帝过不去吗。 这样一来,自然也有许多人想要跟君长宁亲近亲近,如今的皇帝燕弘是从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上一跃成为皇帝,又有先帝的禅位在先,想要从他身上做文章十分困难。但也正是因为如此,燕弘当政之后一反先帝时期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层层上升。虽然没有明摆着打压文人,但燕弘十分不耐烦听那些言之无物的唠唠叨叨。 君长宁出生科举,又是个玉树般的人物,在满朝文臣的眼中,自然比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将好接触的多,如今他成了皇帝的心腹,他们走近一些自然也有好处,至少能探听探听皇帝的心思不是。 文人大部分都是含蓄的,让他们亲自找资历不如他们,年纪又小很多的君长宁唠嗑实在是为难了他们,当然也不排除几个厚脸皮的。这样一来,家里头的娘子军便派上了用场,君长宁的夫人是谁,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女儿罢了,家里头父母又都是商人,想必套话起来要比君长宁那儿简单许多。 打着这样主意的太太们轮番上阵,明面上是贺喜高升,或者是走走亲戚之类的,其实内地里都是朝着君长宁去的。顾玉荷怀着身孕,即使能干也扛不住这些个夫人小姐,幸好有张氏在,她一品诰命夫人的头衔还是能唬唬人的,往那儿一坐只笑不语就是。有婆婆镇场子,顾玉荷只要装作新媳妇不开口也就能糊弄过去。 第二天的时候,君玉宣才到了君家,林子墨明白妻弟骤然高升,明面暗里都受到新帝的宠信,自然就要背负许多麻烦,所以特特地地让妻子回娘家照顾一些。君玉宣好歹也是多年历练出来的官家夫人,为人处世的手段倒是比张氏更高一筹,既不会得罪了那些夫人小姐,也不会让人知道了君家内里的事情。 家里头的事情君长宁并不太清楚,张氏他们都觉得没道理用内宅的事情去烦扰了外头的大老爷们。就是君老爷对娘子军们的对战也是不管不顾的,他每天在京城提溜两圈儿,看看生意,而后找大女婿喝杯酒什么的,一天就悠哉游哉的过去了。 君长宁那边倒是真有麻烦,以他现在的职位,要说所有人都来讨好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之前燕弘登基为帝,大刀阔斧的将郡王爷们的势力彻底拔除了,就是醇亲王的那部分也没有放过,这样一来朝廷便空了许多,很多职位的人都是新近提拔上来的,其中有才之士不少。燕弘摆明了态度,对下面官员的要求就是一个能办事儿,其余的都不重要,一直以来又没有特别信任的人出现,如今君长宁却是添补了这个空子。 燕弘这样的行为,其实很大程度上已经损害到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毕竟他们之中参与储君之争的人多,受到的打击也不小。唯一的赢家大概就是慧眼识英雄,当初下狠心将自己嫡孙女嫁给如今皇帝的李阁老。如今倒是一跃成了皇后外戚。 李阁老权势熏天,但如今的皇帝对政权的掌控空前的厉害,手中又是直接掌控着兵权,就算是利益损失了,世家大族也不敢跟他面对面的干,这样一来,他们便要从别的地方下手,指望着能变相的改变皇帝的做法,这样一来君长宁就成了最好的人选。 送礼物已经不是奇怪的事情,只要不是过分贵重,已经超过品级的东西,君长宁向来都是来者不拒,何必为了一个礼物反倒是尴尬了关系,能在京城里头当官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只是礼物好处理,扔进府内让内眷看着办就是,好的可以自家用着,用不上的还可以转送别人呢。 只是这些礼物里头,居然有不少的大人都赠与了如花美眷,在燕朝,官员之间相互送女人倒不是奇怪的事情,有些人家中甚至还有从小开始教导,专门TJ好了出来送人的,有时候甚至是自家的小妾,别人看上了也有直接让出去的,不过这种事情发生便少很多,毕竟官员还都是要撑着一张面子。 君长宁收到的这两个人还不是别人送的,正是燕弘新上任的老丈人李阁老的手笔。说起来李阁老也是聪明人,不然的话当年也不会投资在了燕弘身上,只可惜他不明白,燕弘心中帝位可并不是那么重要。 李阁老会做这一手倒并不是要讨好君长宁,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即使皇帝对他略有忌惮,也不需要讨好一个才刚刚冒头的毛头小子。只是看着皇帝颇为信任这个君长宁,想着送几个丫头过去,以后如果这个人真的登上高位的话,他不会一无所知。 这样明面上送来的人君长宁当然不可能拒绝,真别说李阁老的品味还挺不错,两个丫鬟都是修长的体型,身材发育的十分完善,即使是古代宽松的衣服依旧能看出几分婀娜多姿,一个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淡淡的梨涡,十分娇媚可人,一个是双含情目,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风姿。 如果是以前,君长宁说不定还真的愿意手下,毕竟美人谁不喜欢。只是他自觉地跟燕弘那一段的感情,已经十分对不起顾玉荷,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在这些方面还要委屈了她。 君长宁想了想,直接把人直接带到了张氏那儿一放,话里话外暗示是上峰送来的美人,说不准也是眼线,张氏自然知道如何处理。她确实是想要儿子开枝散叶,孙子越多越好,但这时候媳妇肚子里有了嫡孙,她也是不乐意别人生事。 顾玉荷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丈夫的意思,心中既是感动又是黯然。感动自然是明白丈夫对自己的情谊,即使是李阁老所送的女人也并没有收用了,黯然又是知道,随着丈夫越来越高升,将来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层出不穷。哪有三品的大员家里头只有一个嫡妻的,顾玉荷越想越是心情低落。 因为顾玉荷怀了孕,君长宁跟她自然是不能住在一个院子里头,只是他每日回来的时候,总还是回来看看自己的妻子,顾玉荷身边几个大丫头里面,对于英俊潇洒,年纪轻轻又是朝廷重臣的老爷都是有些心思的,只是喜儿燕儿看得清楚,知道自家老爷对她们几个都并没有多少心思,与其失去夫人的倚重,成为一个不尴不尬的通房,还不如等年纪大一些放出去呢,夫人待人宽厚,定是不会亏待了她们。 其他的两个大丫鬟,萍儿虽然有几分心思,但为人稳重,知道若是自己上赶着贴上去的话,不仅仅夫人看着不喜欢,就是老爷心中也会有几分厌烦,还不如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好了,将来要是有机会再说。 雀儿心思活跃许多,每次都是最殷勤的那个,长得确实也十分出色,尤其是一双水媚水媚的眼睛,十分招男人喜欢。当初顾氏挑了这么个心思活跃的上来,就是觉得女儿颜色不好,有这样一个丫鬟在,好歹也能收拢丈夫的人,再说雀儿是顾家的家生子,好拿捏。 这日君长宁进来的时候,照旧是雀儿敢在最前头服侍,动作轻柔的简直不像话,原本顾玉荷心情便不太好,瞧见她这幅模样心中更是不爽快,想要说话忍不住干呕起来,君长宁连忙上前几步帮她拍了拍背部,等她舒缓一些才说道:“害喜实在是辛苦的事情,等以后孩子出生了,一定要好好给他说道一番才是。” 顾玉荷擦了擦嘴角,听见这话倒是笑了:“哪一个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听娘说,她怀着老爷的时候那才叫辛苦,连多走一步路都是怕的。” 那时候张氏年纪大了,又是双胎,自然是辛苦万分,君长宁笑了笑,又问道:“有什么想吃的话,不要嫌麻烦,尽管让下人去做。” 顾玉荷又点了点头,夫妻俩说了几句家常话,君长宁将那两个女人一笔带过,也算是安了安顾玉荷的心,又看了一眼殷勤的端了茶过来的雀儿,微微皱眉,转头说道:“说起来你身边这几个大丫鬟的年纪都不小了。” 顾玉荷心中微微一紧,暗道莫非自己一直没有给夫君安排通房,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心中又有几分苦涩,只是笑道:“倒也是,最小的燕儿都已经十七岁了,是不小了。” 君长宁见她露出几分黯然,心中觉得好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只是现在你有了身孕,用惯了的人倒是不好放出去,等孩子大一些,便给她们几个选个稳妥的吧,到时候老爷给你们添妆,绝对不会委屈了你们。” 一席话下来,几个丫鬟面如土色,萍儿喜儿燕儿还好一些,雀儿几乎要哭出来,唯一觉得开心的自然只有顾玉荷,觉得刚才自己在心里头冤枉了自家夫君,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着说道:“都听见了吧,还不谢谢老爷,有了老爷的嫁妆,以后还怕没有好日子过不成。” 几个丫鬟见事已至此,也知道这两位是不会改了心思,有两份嫁妆总也是好的,再说她们都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就算是放出去也是有几分脸面的。便都压抑了心思上前谢恩。 君长宁在这边待了没多久,前头便有丫鬟进来禀告,却是皇上召见。 近段时间来都是如此,顾玉荷对此也已经习惯了,再说今天她心中的担忧有了着落,倒是好心情的给君长宁整理了一番衣裳,笑着说道:“夫君快出门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君长宁不用想也知道,燕弘隔几天就叫自己进宫,哪里是真的有那么多的政务,不过是两人之间没有说破罢了。 君长宁猜得不错,燕弘确实是见不得他对妻子好,但又不能明打明的说,只好从侧面打扰他们夫妻相处的时间,这样一段时间下来,君长宁确实是没有多少时间回去内宅陪着顾玉荷,只是官家夫妻大部分都是如此,君长宁身边也并没有旁的女人,顾玉荷倒是能够适应。 进宫之后,燕弘丝毫不提顾玉荷的事情,甚至方才听见李阁老送了君长宁两个女人的暴怒也是丝毫不见,这固然跟君长宁并没有接受有关,但更多的还是他在乎这个人,不愿意将关系再一次闹僵了。 等燕弘拿出新政说了一遍,君长宁倒是皱起了眉头,开口说道:“皇上,新政固然是利民之策,但为免走得太急了一些。以民为本、因民立政是根本,但如今朝廷氏族尾大不掉,若是过于强硬,即使皇上手中掌握重兵,也定有大乱。” 燕弘抿了抿嘴,这一点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即使是军中,也有许多跟世家扯不开的关系。如今他提出来的新政,倒是有许多是那六年之中,君长宁陆陆续续整理出来的,并且在秦关的时候实施的非常好。 君长宁叹了口气,又开口说道:“在秦关,老百姓原本就生活的辛苦,自然是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也无贵族插手。但在整一个燕朝,情况却是大大不同。改革是必须要走的路,但如何改革却有待商量。” “古往今来,但凡急功近利的改革,即使当时取得部分的成功,之后也会被推翻,主张改革的吴起、屈原、王安石、张居正,又有几个能得善终。说到底就是一个利益关系,如果真的是为虎作伥的贵族,自然可以直接取缔,但那些盘踞多年的大氏族,还请皇上施以柔政。”君长宁这番话其实已经有些大逆不道,但燕弘却并没有生气,今时今日,能这般跟自己剖心置腹的,大概也只有眼前的人了。 君长宁也主张施行新政,但燕弘登基之后就已经梳理了一遍朝廷,如果立刻开始强硬手段的施行,恐怕之后会引来极大的麻烦。想了一番便说道:“不如从这里开始,将氏族的利益跟国家的利益绑在一起,开源节流,开源才是正途。我们固然不可能讨好所有人,但至少不能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君长宁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熠熠生辉,燕弘看得颇为心动,忍不住伸手拽住他,君长宁微微一愣,抬头朝着燕弘看去,燕弘却没有进一步刺激眼前的人,只是笑着说道:“好,十郎,你可愿与我一起,缔造一个安乐盛世。” 君长宁微微一愣,到底是没有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他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譬如改革土地政策,譬如开放海关,更有一些吏治上的办法,这些都是需要燕弘支持才能做下去的。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如果能创造一个燕朝盛世,那才是最美妙的事情不是吗。 第91章:君家子 永宁4年,永宁大帝燕弘颁发新政,燕朝上下波荡,永宁大帝以一己之力镇压群臣。时年大儒君长宁位任户部侍郎,在满朝文武百官中首先表明改革立场,舌战群臣,令反对派哑口无言,史称永宁政论。 永宁大帝颁布的新政决定了燕朝的后半段历史,原本开始积弱的燕朝一扫萎靡,焕发出新的光芒,永宁盛世从此开始。即使历史记载着燕弘登基之后对宗室的各种残酷手段,甚至还有对庶母庶弟的残忍,也无法抹杀他对燕朝做出的巨大贡献。 而备受文人称赞的大儒君长宁,也是从此开始焕发出光彩。不同于以往的大儒,君长宁备受后世称赞的,永远都是他激流勇进,为民为国,坚定支持永宁大帝将燕朝打造成新政之后强盛的国家。君长宁大儒的一句话说的很对:“空有才学只知伤春悲秋,乃文人之耻。满腹诗书卖予盛世,才是君子所为。” 这时候的君长宁与燕弘都不知道,后世史书对他们这对著名的明君贤臣的称颂,事实上从开始实施新政,即使是在君长宁劝诫下,用了较为平缓的手段,在朝廷之中依旧受到了许多的阻力。政策再好,实施不下去也是白搭。 燕弘毕竟身为君主,有些事情做起来反倒是不方便,他手中是有军权,但总不可能因为哪一个地方新政实施的不好,直接派人去将那地方扫荡了吧。君长宁不得不承担起将政策完完全全颁布下去的重任,幸好他别的本事没有,说服人的办法倒是一大堆,在利益的诱惑下,很快户部之内大声音已经一致。 新政颁发之后,朝廷一般的大臣都忙得跟狗似的,燕弘也是个赏罚分明的,做的好好处大大的有,做的不好的话,你也别想得到好处,到时候谁的面子都是不好使的。君长宁也是忙得团团转,每次都是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家,连家里头几个人的面都很少能见到。 君老爷张氏外加顾玉荷都是心疼的很,但也知道政事方面他们是帮不上忙的,就是君玉宣的女婿林子墨,最近还不是也是如此。不能阻止君长宁忙碌,只能在私下给他补身体,顾玉荷要养胎,但还有张氏在呢,君家有钱,皇帝又是时不时的从来一些赏赐,正好现在全部用上。 君长宁的身体一直很好,这样一阵子忙下来倒是并不觉得多么辛苦,反倒是有一种充足感觉,看着新政一条条的实施起来,他心中更多的也是高兴。利民利国的政策自然是多多的好。燕弘是个有容人之量的,愿意接受百家齐鸣,一时之间燕朝之内风向大好。 忙忙碌碌的时间过了大半年,渐渐就到了顾玉荷临产的时候,别说张氏君老爷紧张,连着拜了几天佛,想着这一胎最好生一个儿子,就是顾玉荷心里头也是想要儿子,毕竟有了儿子她的地位才更加稳固,顾氏从宁邑那边赶了过来,就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女儿,怕她担心并不多说什么,心里头也是这样的念头。 君长宁心里头也是有几分期待,他其实也是更喜欢是个儿子,当然不是因为不喜欢女儿,而是这个世界,对于女人的限制总是比男人多,他固然可以非常的宠爱自己的女儿,但将来女儿嫁出门去,难道还真的整天盯着女婿不成,就算是能盯着,也盯不住一辈子的。就像是他那几位姐姐,外头都说嫁得好,其实内里头谁没有点苦涩。 在君家满门的期盼下,顾玉荷终于发作了,那一日君长宁正在户部忙着,一日不见人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的燕弘借口公事过来走了一朝,见他脸色并不好便担心会不会熬坏了身体,让人端了养身的汤水过来,便宜了整一个户部的人,都觉得皇帝虽然有时候做事情强硬了一些,但还是体恤下属的好皇帝。 气氛正和谐着呢,君家的下手来回报夫人发动了。君长宁脸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让旁边的燕弘看得一阵嫉妒,但到底还是放了他回家。只是回到宫中又是一阵发作,连带着一个不长眼的嫔妃上赶着献殷勤,一下子拍到了马蹄上被降了分位。 顾玉荷怀孕的时候心情愉快,养得也十分好,又是年轻正适合生育的年纪,所以君长宁才刚刚到家,就听见里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等他走进正院的时候,就瞧见张氏手中抱着一个襁褓,满口乖孙子的叫着,君老爷在旁边干看着插不上手,顾氏倒是不再,应该是在里头看着女儿。 君长宁笑着走过去,还是机灵的丫头叫了一声,张氏这才注意到儿子的出现,满脸笑容的说道:“十郎你可回来了,看看玉荷给君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呢,瞧瞧模样跟你长得真是像。” 君长宁探出头看了一眼,红红的一团儿压根看不出什么像不像,但自己的儿子看着果然就觉得喜欢,见张氏兴奋的样子,便笑着说道:“壮实就好,玉荷呢?” 张氏这才意识到自己接到孙子就忘了媳妇,正好这时候顾氏走了出来,听见君长宁回家便问了妻子的状况,心中顿时更为满意,笑着说道:“玉荷好着呢,有我看着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现在力竭昏睡过去了。” 君长宁这才放了心,要知道古代女人难产的几率实在是太大了。这时候他才小心翼翼的接了儿子过来,新生儿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抱着的时候让君长宁觉得心中有些发毛,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伤到了孩子,只是抱了一下子就让张氏抱了回去,说他弄得孙子不舒服。典型的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 没等君家从有了就继承人的欢喜中回过神来,皇帝的赏赐却是紧跟而来,燕弘登基的时候国库不丰,这几年才慢慢好了起来,但对君家的赏赐却实在不少。不说那些绫罗绸缎金玉首饰,单单赐名这一项就足够多少人羡慕嫉妒恨了,皇帝的赐名,那就是跟后世的什么员一样,等于是有了一个护身符,但凡不是大罪名,皇帝以后还能自打嘴巴不成。 君家新生儿的名字定了下来,熙和,非常动听的名字,意思也好听的很,虽然君老爷张氏对于没能给孙子取名有些怨念,但一想这是皇帝的恩赐,心里头又是高兴起来,更别说顾氏了,小外孙一出生就是大造化,以后女儿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只有君长宁心中有些黯然,熙和,那是曾经那时候,他跟燕弘还相好的时候,两人有一次说起来,如果他们之间能孕育子嗣,留存这个世间的话,就取名字叫做熙和。君长宁那时候还说过,如果将来他过继了姐姐们的儿子,那就用这个名字好了,代表着那孩子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只可惜时过境迁,如今这个名字放在眼前,只不过让他更加的无奈罢了,燕弘一直抓着过去的感情不放,自己哪里又是好受的。所以即使知道燕弘很少亲近后宫,君长宁也不过是感叹一声,不敢多做深想,只怕自己再一次陷进去,而这一次再控制不住的话,他恐怕会毁掉自己,连带着毁掉燕弘才会罢休。 君长宁却不知道,多少次燕弘动了杀年,这年头女人生孩子直接死了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但是他也明白,以君长宁的聪慧,只要是人为的事情,他早晚都能察觉到不对,那时候他们两个才真真正正的成了陌生人,恐怕连如今的君臣相得都不行了。 君熙和不知道他爹的困扰,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充分的赢得了全家人的喜爱,洗三满月的时候热闹的不行,君长宁并不想要太过于张扬,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就算是不张扬也有人自己会找上门来。 君熙和越长越大,代表着顾玉荷也早就出了月子,夫妻之间同房才是阴阳调和,君长宁总不能一直在书房住着,他心中也是颇为苦恼,就算自己愿意禁欲,但没理由要求顾玉荷守活寡吧。只是他进了一次顾玉荷的屋子,第二天燕弘就跟发了疯似的,上朝的时候放冷气也就罢了,私下相处的时候分明也放纵了许多。 因为知道自己的行为对燕弘多有刺激,君长宁进后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更多的时候都是白日里头进去,陪陪孩子跟顾玉荷说说话罢了,他还真的很怕哪一天燕弘不管不顾了,对君家人下手。 因为君长宁的欲望本就不多,在长海的三年也都是忙于正事,顾玉荷倒是并未察觉,再说她觉得自己生完孩子胖了许多,也不希望丈夫见到自己这般的样子,想着趁早能恢复过来。至于张氏几人,只是瞧见小夫妻的感情十分不错,又哪里想得到内里的事情。 君长宁的这番表态燕弘自然也看在眼中,事实上如今的状态也是他催化出来的,作为君王,他怎么可能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但他就是要让君长宁看到,他对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即使不能再一次完完整整的得到这个人,也不能让一个女人霸占了。 燕弘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是无耻的,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在君长宁有了子嗣之后,他无数次想要让顾玉荷消失。只可惜消失了一个顾玉荷,谁知道会不会来第二个第三个,如今君长宁还在乎自己的感受愿意收敛,真的闹开了以后,对谁都没有好处。 史上最憋屈的皇帝大概就是燕弘这般的,即使在政事上文韬武略,流芳千古,也改变不了他失去了爱人,想尽办法也不能再近一步。甚至他们之间的爱情都不会有人知道,千古传奇之中,他的皇后永远都是那个李氏。 燕弘一开始对李氏还有几分愧疚,毕竟他利用了离家的权势,才能顺顺当当的登基,但随着自己的等位,作为皇后外戚的李氏一族却开始不安稳起来。李阁老还算识相,偏偏他下面还有一群不省心的儿女。皇后李氏是典型的贵族女孩,却并不是多么聪明的人,只看得到燕弘几个庶出子女已经越来越大,而自己的肚子却毫无动静,心中着急的可以。 最让燕弘无法忍受的是,李氏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子女身上。燕弘如今存活下来的两儿两女,其实都是早年在边疆的时候留下的,母妃的出生都很低下,当年他跟君长宁定情,便将那些女人都疏散了,生育了子女的虽然没有送走,也都被冷落下来,几乎是隐形人的存在。 燕弘对这几个孩子其实并没有多少的感情,他们的出生并不是燕弘在意重视的,出生之后燕弘也一直忙于边疆大事,但毕竟是亲生子女,他还是希望这几人都是平安一生。这次若不是他派人看着,恐怕又要像是先帝那般,临了临了只活了一个外室之子。 君长宁抬头看了一眼走神的皇帝,见他脸上难掩的憔悴,心中便有些微微发疼,皇帝这个位置实在不是好做的。“皇上,是否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燕弘猛地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忽然笑着说道:“熙和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君长宁微微一愣,心中也有几分惆怅,闪开皇帝的目光,淡淡说道:“记得如何,不记得又能如何?” 燕弘眼神一黯,伸手拉住眼前的人,忽然开口问道:“十郎,若有一日我能抛却了江山,你会随我一起畅游五湖四海吗?” 君长宁却是微微一顿,那曾经也是他的希望,只是如今……“皇上,江山岂是可以随意抛开的。再说微臣也有家眷,又怎么能做到无拘无束。” 燕弘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发烫的看着君长宁,直看得他垂下眼帘,才忽然笑着说道:“也是,因为有牵挂不是不愿意,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君长宁微微皱眉,暗道自己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这位皇帝,只是想了一遍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这边燕弘却站起身来,似乎多了许多精神,笑着说道:“朕如今年岁不大,正该将能做的事情都做好,等做完了,就该放手了。” 第92章:花落知年 十年的时间似乎一眨眼就过了,在燕弘的坚持下,新政有条不紊的实施起来,也就是这时候,君长宁渐渐开始展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才华。他身上带着那么多的智慧结晶,也许并不是都适合这个年代,但总有一些拿出来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从户部侍郎到户部尚书,再一跃成为三公之一太傅职位,正一品的官职已经足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君长宁用自己的才学让那些反对的人哑口无言,百姓的爱戴更是他加官进爵的声援。事实上如果不是他一位的推辞,燕弘恐怕是会将世间一切最好的都交给他。 十年之间发生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李家的覆灭,在外人看来,皇帝对李家动手,最大的原因就是李阁老逝去,李家那几个浪荡子不知道收敛也就罢了,还借着皇后的势狐假虎威,一时之间竟有当初三王之乱的嚣张,如今的皇帝不是先帝,怎么可能容忍这些。 李家覆灭,永宁废后的开端就是李家嫡长孙私入宫廷,甚至调戏宫女,在被撞见之后居然还杖责死了那时候的太监,等这件事爆发出来,皇后求情也毫无作用,燕弘对李家忌惮已久,怎么可能不趁机下手,甚至以私德败坏之名义将皇后直接废了,李家这些年在朝中的势力大不如前,就是李阁老生前培养出来的人,面对这样的子弟也没有死命支持的打算。 君长宁却知道,这一场废后之战是燕弘早就开始准备的,在李阁老示意坐下学生给皇帝施加压力的时候,李家的覆灭就已经成了定居。聪明一世的老人恐怕不会知道,在皇帝的可以纵容下,他的孙子会变得越发纨绔,无法无天直到送了一个天大的借口,让皇帝光明正大的置办了李家。 废后李氏是李阁老的嫡长孙女,从小就是金娇玉贵的长大,虽然看着温柔娴淑,其实却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李阁老跟燕弘联盟的时候,她便作为牺牲品出嫁。燕弘虽然那时候年纪已经不轻,但常年习武体格健硕,又是一副文人的温文长相,即使浑身气度冷厉了一下,也立刻吸引了少女的心。 一开始的时候,燕弘对李氏还有几分愧疚之情,毕竟那时候他还未准备对李家动手,他并不是多么薄情之人,如果不是李家踩到了他的底线,也不会惹来灭族之灾。只是一开始他就决定了,李氏是不可鞥给他孕育子嗣,一个拥有李家血脉的子嗣,难免会造成外戚势大的局面。 李氏不明白这一点,如果她安安稳稳的待在皇后之位上,将来会成为另一个没有血脉的,皇帝的太后,只可惜越是看不穿越是心狠手辣,频频对燕弘仅有的几个子嗣下手。终于将燕弘的一丝愧疚也消耗殆尽,最后落得一个老死冷宫的下场。 燕弘登基时只有两儿两女,登基十年后宫居然一无所出,朝中自然议论纷纷,当众人的视线从新政上转悠回来,就发现问题所在的,心中对皇帝的身体健康多有猜测,但也没有人敢直接发问,只是表达了一番对皇帝子嗣单薄的担忧之心。 燕弘自有主意,怎么会把这些压力放在心中,倒是君长宁被逼着上来说了两次,每次一开口燕弘就能对他动手动脚,得寸进尺,逼得他落荒而逃,他可不想好不容易维持着明君贤臣的局面就被这样的事情毁了,再说了,皇帝后宫无所出关他什么事情,唯一活着的两个王子虽然出生都不高,但人品十分出色,他好歹也是太傅不是。 君长宁这般的妥协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皇帝越发的没脸没皮,他一个为人臣子的,对他又有什么办法。五年前的时候,他跟顾玉荷生了一对龙凤胎,当时可把燕弘实实在在刺激了一回,差点没有直接把他压在龙床上办了,虽然最后还是冷静下来,但这样的冒险君长宁不敢再走第二次。shu xiang men di 君家已经有了两儿一女足够了,君长宁私下虽然觉得对不起顾玉荷,但往后院去的时候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也都是看看孩子纯聊天,顾玉荷虽然心中有些琢磨不定,但瞧着君长宁身边也并没有美貌的丫鬟出现,这事情不能跟张氏说道,只能跟顾氏一说。 顾氏倒是个想得通的,女儿如今有了两儿一女,别说现在越发丰腴的身体,就是以前那姿色都是一般的,君长宁向来都不是个重色的,如今将重心放到正事上也是好的。只要不是将精力放到那些妖妖娆娆的小贱人身上就成,再说女儿跟君长宁都快要四十的人了,闺房之乐歇一歇也是正常。 顾玉荷一番话倒是被顾氏教育了一回,话里话外都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顾玉荷一想觉得也是,自己是有些大题小做,他们年轻的时候闺房之乐也是少有的,夫君确实是不沉迷于此。再有一个,她如今担着一品夫人的诰命,平时上门的帖子可实在不少,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外加一大个家子,也没有多少时间想这些。 在君长宁不知道的时候,他家丈母娘就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没有了顾玉荷时不时送来的补汤,君长宁也是松了口气,眼看着朝廷越发安稳,人才辈出,他也萌生了辞官隐退的心思,他现在名声也有了,权利也有了,就是不当官了谁也不能小看了自己,还不如多有点时间回家带孩子。 只可惜这些事情都只能想想,他可不敢直接辞官,要是让燕弘在发疯一次的话,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全首全尾的出来。如今他大儿子已经十岁出头,两个小的也已经五岁,正是好玩的时候。 大儿子君熙和长得其实更像是顾玉荷有些,面目端方,但实在没有他父亲的那副妖孽模样,当时让张氏深深感叹了一番,但瞧着大孙子从小沉稳孝顺的模样,又觉得虽然外头不像,但里子却是和十郎一模一样,满心眼的偏疼,也幸好君熙和自小懂事,才没有被宠惯着成了纨绔。 比起大儿子来,小儿子君熙皓就要活泼许多,满脑子的鬼点子,最喜欢粘着君长宁让他讲故事,让他带着玩儿,就是张氏也是放到一边的,没少让一家子的女子羡慕嫉妒。偏偏这小子长得跟君长宁有五六分相似,那大眼睛水汪汪的,让人看着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小女儿自小就是娇养着,几个孩子里头倒是她最像自家父亲,小小的年纪就能看出未来相貌不俗,让一家人看着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女儿家容貌出色固然好,但要是太好的话,未免让人想到红颜早逝之类的话。幸好小姑娘君熙婵自小身体镚儿棒,比两个哥哥还要少生病,而且十分的聪慧。 君长宁的三个孩子,就是皇帝也时不时的赏赐,有时候甚至还会召他们进宫,跟那几个皇子公主门一块儿玩耍,可见荣宠之盛。君熙和是个通透的性子,面上看起来十分沉稳,做事情更是有条有理,跟两个皇子都相处的挺好,君熙皓性子跳脱,跟同样喜欢玩闹的二皇子更好一些,君熙婵不喜欢跟公主们一块儿玩,整天跟着几个哥哥舞刀弄枪的。 十年的时间,燕弘只觉得自己等够了,如今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该教给儿子的东西也已经教给他,再过几年的话,他可真的成了知天命的老头子,长宁岂不是会更加的嫌弃他。皇帝已经受够了看着自己的爱人陪在另一个人的身边,即使逢年过节的时候,他可以下令让君长宁进宫赴宴,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在燕弘禅位诏书公布之前,即使是君长宁也是一无所知,燕弘在朝廷上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直接将大皇子推上了皇位,他精心叫道十多年的继承人,即使出生不显,如今也已经成长起来。再说大皇子已经弱冠,孙子都已经生了几个,这些年该磨练的也已经磨练,他继续霸占着位置的话,反倒是容易生出不好来。 种种的理由,都比不过他禅位时候,要带着君长宁游走天涯的喜悦。朝中反对的声音实在不少,在他们看来,燕弘身体十分不错,年纪比先帝那时候年轻了不知道多少,何必急着退位。朝中多少人都是燕弘一手提拔起来的,也是害怕新帝登基之后,第一个下手的就是他们。 最后大臣们到底是没有扭过皇帝,禅位大典照常开始,大皇子登基不到半年,某一日起来的时候,君长宁便发现自己到了京城之外,转身便瞧见自己整个人都被燕弘搂在怀中,那人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容,手似有若无的轻轻抚着他的后背,整个人带着一丝轻松惬意。 如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君长宁那就是白活了。只是皱了皱眉坐起来,瞧了瞧外头的风景,带着一丝怒气说道:“皇上这般岂是君子所为,跟那些鸡鸣狗盗之徒有什么不同。” 燕弘挑了挑眉并不生气,反倒是兴致勃勃的说道:“如今我可不是皇帝了,做一个偷香窃玉之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君长宁差点给气笑了,早就知道这个人无耻,没想到现在倒是无耻到了没下线的程度:“那太上皇好歹也要问问微臣的意思,微臣可有一家老小,贸然失踪的话,老父老母还不知道如何的担心。” 燕弘却只是笑道:“我早有圣旨留下,到时候自有人去告诉咱爹妈。” 君长宁一口气没上来,这个人是打定主意无耻到底了:“我孩儿还小。” “我已经让皇帝多多照顾,再说现在谁敢跟君家过不去。”燕弘一口回道。 君长宁百般说道,燕弘每一句都能堵回来,最后索性转过身去不说话了,燕弘兴致勃勃的牵着他的手,笑着说道:“你何必担心,如果不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怎么敢带着你出来,我们可是说好的,有一日我放下江山,便与你共走天涯。” 君长宁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那时候他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燕弘也不在意,乐颠颠的给他指着两边的风景,弄得君长宁烦不胜烦,淡淡说道:“这些事情我比你知道的多。” 燕弘微微一顿,倒是多出几分哀怨来:“也是,你每年都要陪着一家老小出来郊游,可不是比我见得多。” 君长宁最受不了他这幅模样,忍不住就要心软下来,其实到了这样的地步,他也是明白无论如何燕弘都不会放自己回去,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陆陆续续纠缠了十年,他原本那点坚持那点怨恨也化为虚有,如今只是有些惆怅罢了。燕弘能放下一切带着自己离开,他也并不是毫无感动的。 燕弘似乎是洞察了他的心思,笑着凑过去要亲一亲爱人的脸颊,君长宁有些不耐烦的给推开,冷声说道:“都几岁了。” 燕弘微微一笑,搂着他说道:“我说过,就是变成白胡子老公公,也是要陪在你身边的。” 君长宁抿了抿嘴,他已经许久没有照镜子,却也知道岁月不饶人,即使当年自己容貌出众,如今也该是昨日黄花,也难为他还亲的下去。燕弘向来喜欢黏糊,这会儿更是搂着他不撒手,一点点的将自己的布置说出来,他们这次离开带着的旗号是微服私访,到时候发现了什么问题就都丢给当今的皇帝,君家那边又有赏赐,绝不会让人看轻。 燕弘知道君长宁在乎家人,自然是置办的妥妥当当的,生怕君长宁不放心又要回去。君长宁瞧他堂堂一个皇帝,对待自己的时候还有几分小心翼翼,心中便是一软,到底是没有再提起回去的话,事实上他有时候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妻子。 永宁十四年,永宁大帝燕弘禅位,大皇子燕宇继位,该年号为永华。永华元年五月,永宁大帝携手大儒君长宁微服私访,有生之年再未回宫。永宁年间,最让后世猜测的,大概就是永宁大帝禅位之后,游走天下携带的不是如花美眷,而是陪伴了他十多年的贤臣君长宁。 史书总是有几分失真,其实离开之后,君长宁每年都会回来一次,君家父母都老了,他心中自然是放心不下,幸好几个孩子都已经长大,甚至能照顾家中,虽然心中亏欠,君长宁到底是不能久留。燕弘每一次也都是随着他一起回来,却从未出现在众人面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