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反派错误的重生方式 下——浅蓝岚
浅蓝岚  发于:2014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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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醋意

 先前那少年准备的温水和药就搁在床头。经历过剧烈打斗的人需要补水;而艾赛尔除了肩上那个最为严重的伤之外,身上还有很多淤青与划伤需要护理。 “那么,就让我仔细地照顾你吧。”麦克斯含了一口水,俯身下去让二人的唇紧密贴合,借着亲吻将水喂给了对方。几番下来,那喂水的动作便不再那么单纯。借着唇上沾染水液的润滑,麦克斯毫不费力地将对方的唇撬开、让自己的舌滑了进去;他在艾赛尔的口腔内轻轻舔舐,试图让失去意识的那人对自己回应。 兴许是出于对水的渴望,艾赛尔无意识地含住了入侵口中的湿滑之物,开始轻轻吮吸对方的舌尖;至于得到的究竟是水还是对方口中的津液,艾赛尔处在昏迷之中,自然是分辨不清。 得到了对方的回应,麦克斯便将这当成了鼓励,变本加厉地继续下去。先前艾赛尔被接了手臂,此刻上半身什么都没有穿;麦克斯将手探入被下,触到的就是对方光滑而柔软的肌肤。 真实的艾赛尔与麦克斯梦境中的有许多不同。在他记忆里,梦中的艾赛尔没有这么苍白,也没有这么冰冷。 可是,现在的你,是真实存在着的;这比一切虚幻的美丽都更能让我动容。将艾赛尔身上的被子向下拉了一拉,麦克斯闭上眼,将吻落在对方的肩颈、锁骨,逐渐向下。当麦克斯意识到自己的亲吻在艾赛尔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了吻痕之后,他反复吸吮轻咬,将红色的痕迹加深。 能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我的痕迹——这是我做梦也想做到的事情。 虽然对艾赛尔无比渴望,但麦克斯终究是没忘记正事。不舍地立直了身体,麦克斯将药涂在艾赛尔肩头、腰侧,轻轻地按揉着那些淤青。长期的高强度训练让艾赛尔身上的肌肉有些紧绷,意识到了这一点,麦克斯便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以放松对方的身体。待这些工作完毕,麦克斯忆起那个旖旎的梦境,不由自主地再度俯首下去,含住了艾赛尔因为暴露在冷空气中而微微变硬的乳尖。 其实麦克斯清楚得很,自己以照顾艾赛尔为名在对方身体上肆意妄为,这是件趁人之危的事;但出于心中的不平衡感,麦克斯并不打算罢手。 不可以只有我为你而变得反常;不可以只有我为这感情而困扰。 被陌生的酥麻之感弄得不安,即使是在昏迷之中,艾赛尔也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抬起手来想要推开麦克斯,又被对方镇压了毫无力道的反抗。 牙齿轻轻咬着、舌尖来回挑弄着艾赛尔已然挺立的乳尖,麦克斯将对方脸颊微微泛起的浅红看在眼中;他压制艾赛尔双臂的手逐渐松了开来,转而移向对方纤细而不失坚韧的腰部。 你会为了我而温暖起来吗?会因为我的拥抱而变得兴奋吗? 像梦中曾做过的那样,麦克斯解开了艾赛尔的长裤,用手握住了对方腿间尚处于疲软状态的物事爱抚起来。最敏感的部位被人施以强烈的快感,艾赛尔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口中也发出了不知是呜咽还是呻吟的细小声音。麦克斯不得不欺身压上,避免对方做出更大的动作牵扯了伤口;他轻轻舔去艾赛尔额上沁出的汗珠,又转而吻住了对方溢出轻吟的薄唇不停辗转。 可以心甘情愿地抱紧我,让我给你更多吗?会有那样一天吗? 待艾赛尔在他手中达到了顶点、麦克斯也为对方清理之后,他开始为自己兴奋起来的下半身头痛了:暂且不说屋外有人、艾赛尔随时可能醒来,只说艾赛尔现在的身体状况就不容许自己胡来。 “所以,为了你,我要自己解决了。”麦克斯凑向对方耳边,轻声低语:“这一次,算你欠我的。总有一天,你要还给我。” 麦克斯去了卫生间解决个人问题。待他返回时,才推门进入,他便看见艾赛尔睁开了眼睛。看到那双逐渐清明起来的蓝眸,麦克斯忽然想到一件很棘手的事;不等他想出解决办法,艾赛尔便像有心电感应一般发问:“你对我,做了什么?” 麦克斯有些尴尬,不知道“据实以告”抑或“说谎等艾赛尔自己发现”这二者哪个造成的后果更严重;不等他纠结完毕,艾赛尔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算了,不用说了,看你的表情就知道那不会是让我开心的事。现在,我想喝点水。” “我扶你。”麦克斯将艾赛尔小心地扶起,又迅速地从一旁扯过自己的外套让对方穿上,而后才转身倒水;他这么做,却是要将自己留在对方身上的痕迹遮掩一下。 “谢谢你来救我。”艾赛尔接过水杯之后表情也柔和了一些。虽然他也意识到麦克斯的动作过于迫切,却只当对方关心自己,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的真正目的为何:一来他本人对情爱之事了解甚少,二来他也想不到麦克斯会趁自己昏迷之时占便宜。“兰斯呢?别告诉我你把他吓跑了。” “他在外面,说是要等你醒来。”想了想,麦克斯决定再添一句:“那孩子太胆小了,很容易被吓到。”艾赛尔动了动肩膀,然后抬起左臂试着屈伸:“他的确很胆小,不过他给予了我很多帮助。这是他帮我接上的吧?” 麦克斯站起身来:“是他接的。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他进来。” 麦克斯很快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那个畏缩害羞的少年。见长官已经坐起身来,少年也换上了认真严肃的神情:“先前您手臂断掉的时候被扯掉了一些原有的皮肉,所以我补上了一些新的零件作为连接。现在您觉得手臂灵活度怎样,痛感强烈吗?” 艾赛尔还以微笑:“感觉很好,至少不比从前迟钝。至于痛感,如果不疼的话,我们才需要担心呢。”少年松了口气,愧疚道:“我不该让您一个人随他们离开的。我并不知道,他们会那样对待您……” “没关系,”艾赛尔说话毫不客气:“他们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你能力太差,和我同行也只是给我拖后腿罢了。” “说到这儿,我倒是有件事一直不明白,”麦克斯坐回艾赛尔身边:“你行事一直很谨慎,我不相信你会得罪到执行官以上的军区高层。可是能够驱使那种级别法师的人,一定不会是军衔低的人。你做了什么,让他们想要杀死你?” “他们并不是想要杀死我,只是,要验证一个猜想。”艾赛尔低下头去:他在犹豫。他知道今天晚上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也知道自己身上有些秘密亟待找到谜底。现在的问题是,他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人不会无缘无故的拥有超凡的力量——艾赛尔一直坚信这点。第一世他将自己改造后获得了超凡的能力,但魔法的产物也无时不刻在加速消耗他的生命。今晚他爆发出的那种可怕力量,也许会有更严重的后遗症也说不定;比如,他完全无法遏制的汹涌杀意。 艾赛尔抬头。面前的二区少年直勾勾地盯着他,眼中满是好奇与崇拜。这种单纯而热切的目光每每都让艾赛尔哭笑不得,此刻他却被这眼神安抚了心中的不安:这个孩子是可以信任的。 那么,麦克斯呢?艾赛尔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麦克斯从自己沉默的那一刻就握住了自己的手,是安抚、更是传达“你可以相信我”的讯息;可是,未来两人为敌之后,对方会不会利用这个弱点攻击自己,就像自己常对敌人做的那样? 艾赛尔注意到了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那上面有很多轻微的划痕。能让这个人不顾仪表姿态赶路的,恐怕正是自己。“人类与魔兽的关系、暴涨的力量、难以控制的杀意,”艾赛尔终于开口:“我需要军区档案馆所有与此相关的记载。你们愿意帮我么?” “明天早上我陪你去……”麦克斯提出建议,但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了:“长官,我现在就去军区档案馆,明天早上就为您奉上整理好的资料!” 麦克斯不禁怔愣:这种被人抢了风头的微妙感是怎么回事? 艾赛尔对于麦克斯的话毫不理睬,只是回答少年道:“如果觉得累就早些回去休息,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别太拼命了。”言下之意是答应了。看着少年开心离开的背影,艾赛尔转向麦克斯,揶揄地笑道:“看来,现在你不必陪我去了。” 被艾赛尔似笑非笑地看着,麦克斯不禁有些脸上发烫;他正打算找些话来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忽然听到外面的走廊上传来巨大的响声:“那是怎么回事?”艾赛尔不在意地回答:“是那孩子摔了。不用在意,他一直这样。” “我对你看人的眼光毫不怀疑。”踌躇片刻,麦克斯终于将一直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但是,将这么冒失又不够成熟的人放在身边好么?毕竟那些机械零件都连在你的身体里,如果没有可靠的机械师在身边……你知道的,我很担心你。” “你说的没错,他不仅冒失,而且还很软弱幼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可靠。”艾赛尔不笑了,认真地盯着对方:“你和二区人打交道不比我少,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听了对方的回复,麦克斯沉默了:他当然明白。大多数具有特殊能力的二区人心中都是高傲而又不平衡的;云游四方的法师不屑于为任何人效命,加入军队的则会为了向上爬而不择手段。连同区的伙伴都可以出卖杀死的人,对待挡路之人将更加不留情。那个男孩虽然可能会因为单纯幼稚而在无意间让艾赛尔受伤,却绝不会有意加害。 “对于外人的确有提防的必要,但你不必总是让自己紧绷着,那会累坏你的。”麦克斯眼中充满了坚定与温柔之色:“至少,在我身边你可以放下心来,就算偶尔依靠我也没关系。” 演讲很感人嘛。艾赛尔将头转回来;对方那种热烈的眼神让他太不自在:“谢谢你愿意提供给我帮助。等一下你打算回去,还是在外面的沙发凑合一晚上?” 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麦克斯却少见地厚脸皮起来:“我希望呆在你身边。如果你觉得不适或者那些人又来找你的麻烦、而我却不能在你身边帮助你,那我会无法原谅自己的。” 虽然对于麦克斯时好时坏的“病症”艾赛尔早已不抱希望,但对方这样说,他还是产生了一种“面前这个人值得信赖”的错觉;事实上,他的确担心自己先前那种嗜杀的冲动再度复发,他需要有人看着自己。 “上来吧。”艾赛尔将身子向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原本不算很宽的床立刻多出来一大片空白。麦克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惊喜”还是“惊讶”了:他原本只打算趴在床边守着对方的。“艾赛尔,你是在邀请我和你同床共枕吗?” ……我好像又做错了什么。隐约明白了什么,艾赛尔立刻补救:“别说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别脱衣服,别钻进我被里,也别做多余的事。我体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果你做出让我不喜的事,我会立刻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29、非人 “好吧,我不会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听了艾赛尔的要求,麦克斯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窘迫:事实上,他已经提前做过对方不喜的事情了。 麦克斯合衣躺下之后,艾赛尔便熄了灯,彼此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格外清晰。 “知道吗?”艾赛尔突然低声说道:“我一直渴望拥有那样的力量。” 凌驾在所有人之上的力量;只要我想,就可以毁灭一切。 “可是当你真正得到了它,却为这力量而感到不安?”艾赛尔听见身侧那人动了动身子,自己身边的床也更塌陷了一点:应该是麦克斯侧过身转向了自己这一边。“你有了不好的预感吗?我个人的直觉总是很准,如果有坏事将要发生,我心中便会有些预感。” “我倒是没什么不祥预感,”艾赛尔开始苦笑了:“但我的预感从来都不准,所以我现在开始担忧了。” “别为了没发生的事情而忧心,当它们到来之后再思考解决的办法也不迟。”麦克斯柔声安慰道:“而且,你并不是一个人,还有很多人愿意帮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随时可以向我求助。” 可是我并不需要你在我身边。艾赛尔眸光闪烁了一下。如果不是特意为之,他是绝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软弱的;就算现在,也是如此。 也许那力量很危险,但我会试着控制它的。艾赛尔默默地想着。总归,自己经历过更加痛苦难忍的事,这并不算什么。另一方面,在斗争没有正式开始之前,自己有必要在麦克斯面前表现得弱势一些迷惑对方;无论自己想不想承认,麦克斯都对自己有些奇怪的情感——而那情感会影响判断力。既然立场始终不同、交锋不可避免,那么不如早些开始算计彼此。 艾赛尔又将思绪转到了兰斯身上:那个小孩真是个非常让人头疼的角色,无论是言行举止的笨拙还是软弱的个性。然而,作为顶级机械师与法师结合的后代,他有很强的机械修造能力,也不会被魔法晶石的力量所排斥;如此一来,他竟成了自己身边最有用的人之一。而且,那个单纯的孩子,是全身心服从自己的。要不要从他身上入手拉拢二区人呢…… 艾赛尔的默然是为了经营他心中那些谋划,但这沉默却让麦克斯会错了意。在麦克斯看来,艾赛尔再怎么心思深沉也不过是个少年,仍旧会害羞、会自卑、会为了无谓的事而担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对方一下;于是麦克斯伸出手臂,试图将艾赛尔连人带被拥住。 风声迅疾,麦克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颈侧被什么东西轻触,那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感让他打了个寒颤——这是一记手刀? 艾赛尔是平躺在自己右边的;即是说,对方要攻击自己时,需要完成翻身、抬起手臂、击打这一系列动作;自己想要拥抱艾赛尔不过是临时起意,然而对方却在自己碰到他之前就发起了攻击——这太快了。又或许,艾赛尔在睡觉的时候会将左臂曲起搁在身前,从而可以随时发动攻击?毕竟,弯屈的手臂更易出招发力。 麦克斯知道,这并非装样子的恐吓、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攻击;那一下绝对可以制住自己,若艾赛尔不曾蓦然停手,只怕自己现在早被砍中脖颈人事不省了。这让麦克斯警觉了起来:多一分自己已经中招,少一分则根本碰不到自己;可是这快速爆发的一击,艾赛尔竟然控制地如此完美。 “战斗”就是这个人的本质——对于艾赛尔,麦克斯从来没有如此肯定地下过判断。那些尖锐具备攻击性的话语来自艾赛尔的本心,强度不小却得心应手的格斗技巧来自艾赛尔的身体本能。麦克斯就那样愣愣地看着艾赛尔隐约可见的蓝眼睛:对方的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连最浓重的黑暗都能穿透;那蓝色的涟漪一点点漾开,触动了自己的内心。 艾赛尔声音中有些许得意:“就算你的体力比我强,但我的速度,你已经躲不开了。我说过,不要做我不喜欢的事。”麦克斯无辜地回答:“而我只是想安慰你。我相信现在的你需要这个。” “得了吧,如果你不是借着安慰之名来占我便宜,那么你们的神明都要开始保佑四区人了。”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艾赛尔还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而后翻身背对着麦克斯。 “好吧,你赢了,我确实有那个意思。”麦克斯无奈地坦白,在听到艾赛尔低低的嘲笑声之后,他变得更加无可奈何:“我觉得我还是先睡一觉比较好。” 艾赛尔对此不置一词,只待对方呼吸变得平稳缓慢之后才坐起身来。他先是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掀起、反向盖到麦克斯身上,而后摸黑起来换上自己的衣服。 我不想欠你的人情。而且你“大病未愈”,我不可能在你身边放心入睡。 ****** “在这片大陆上,可能存在着一些特殊体质的人。当魔兽的血注入他们体内,他们不会被血中的剧毒伤害,反而会继承类似于魔兽的力量与习性;我们可以称呼他们为‘第五种人类’。当他们的求生意识被激发或处于极端愤怒时,潜在的力量将被激活。当然,这一类人并不都是有价值的;如果他们具备了小型魔兽怕生钻地洞的习性,那将对我们毫无用处!只有获得大型魔兽的力量才有意义。可惜的是,譬如煞和地狱犬这样凶悍的魔兽对人类太不友好……” 读到这里,兰斯将笔记本放下,改为看着艾赛尔:“长官,您的情况和这里的记述好像!所以,您也是他们的一员吗?”“也许,”艾赛尔面无表情地用手指绕起自己的长发:“继续念下去。” “我们要找到他们。魔兽的特殊习性会给他们造成一定困扰,但比起那无与伦比的力量,这简直不值一提!他们将成为天生的战士,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如果将他们的血注入普通人的身体,是否能让受体的力量也得到提升?这是我们需要验证的猜想。” 听到这里,艾赛尔几乎全部明白:“他们发现了我的特殊体质,想要验证?然后再取我的血?”他知道那些人是谁派的了。除了柯林那个热衷于拿活人做实验的家伙,再不会有人想要验证这些荒谬绝伦的猜想;如果是他,这件事绝不会那么轻易地结束。 麦克斯迫切地想知道是谁将艾赛尔逼至那样悲惨的地步;但还不待他发问,好奇的少年便先他一步提出了问题:“那些笔录看起来很有趣!长官也记得自己是怎么被地狱犬捡到的吗?” “大概……记得一些吧。”艾赛尔闭上眼,久远的记忆碎片与从老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逐渐融合在一起。也许—— 一队在森林中赶路的四区人遭遇了一群地狱犬;他们团结地抵抗着,却依旧敌不过凶兽的爪牙。将人类分食殆尽的魔兽们成群离去,只有“她”为了一个有趣的活物留了下来。她用爪子翻弄那个瘦小苍白的生物,尖爪刺破了他薄薄的皮肤,爪上的剧毒让他的血变成了黑色、继而却又恢复了正常的鲜红。 她很聪明。她注意到人类集中在街巷、居住在房屋中,于是带着他找到了一处破旧的空屋定居;她发现人类的小孩需要被来自母体的某种液体喂养、而年轻的自己并不具备那种东西,于是她将自己的血液喂给了他。 那就是我;妈妈她赋予了我生命与力量,也将我变成了……“那么,我到底是什么?” “艾赛尔。”麦克斯唤了他一声,站直了身子。 “有什么不对吗?”迟钝如兰斯也发现了面前两人的不对劲:“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错的不是你,是我。”艾赛尔笑了笑:“《神历纪事》中,可只记载了‘四种人类’的诞生啊。而这,已经是大陆上最具权威性的历史文献了。” “算了,别再说了。” 麦克斯这份善解人意的确让艾赛尔心中有所触动;但他停顿片刻,还是将剩下的话说出了口:“所以……我现在,还算是,人?” 麦克斯叹了口气,转向一旁的少年:“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有话想单独对艾赛尔说。” 少年面上流露出委屈的神色,坚决地摇了摇头。麦克斯已经对这有意无意做出可怜姿态的小孩没了脾气,只能转而看向艾赛尔。领会了对方眼神的意思,艾赛尔向少年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闻言,少年更加委屈了;他觉得自己被想要亲近的长官排斥了。就算如此,他还是行了个礼转身出门:无论怎样,艾赛尔都是自己想要追随的人;所以,必须服从对方的指令。 待少年离去,麦克斯握住了艾赛尔的左手——他知道对方不喜欢直接与人肌肤相触:“你的外表与其他四区人没有差异,体内流着的血是鲜红色的,心脏也以人类应有的频率鲜活地跳动着。所以,你到底在怀疑什么?”艾赛尔没有将手抽回,只是轻声回应:“可我终究与我的同胞们不同了。” “你当然是与众不同的。”麦克斯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亲吻对方的强烈冲动——但他终究是克制住了:“你是‘艾赛尔’,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 “谢谢你的安慰。”艾赛尔终于微笑,诚心地道谢。然而,若是艾赛尔知道麦克斯不仅安慰了他一时脆弱的神经、还亲手安慰了他被唤起欲望的身体,那恐怕就不会有什么感恩的心情了。 出了屋子,麦克斯发现那少年依旧愁眉不展:“还在和你的长官闹别扭?” “不,我并没有!”少年着急地摆手否认:“我只是有件事不好意思告诉长官罢了。您既然是长官的朋友,可以替我传达给他么?”见麦克斯点头,少年反倒忸怩起来,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地狱犬是一年发情两次的生物。” 什么?麦克斯彻底怔住:他想到了一些暧昧的事情,而那些事让他尴尬脸红起来。 少年继续说了下去:“从前那些习性都是隐性性状,如今长官已经触动了那种力量,那么它们也都会表现出来了。”麦克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艾赛尔自制力很强,不要担心。” “并没有那么简单。”少年摇头:“您也知道,魔兽可是情欲和杀欲相伴相生的。如果到那个时候长官胡乱杀人,那可就大事不好了。” “没关系,”麦克斯答得很迅速:“我会阻止他的。”用我自己的方式。 30、重叠 下午四点。 阳光依旧温暖,微风带来了来自海水的腥味,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与之相反的,这里的欢笑声与啤酒杯碰撞的声音屡屡不绝,十分热闹。 艾赛尔独自地坐在酒馆偏僻的一角,安静得与这里格格不入。直到酒吧中央吧台旁那个身穿军装的中年四区人停歇了与旁人的谈笑、转而向他举杯示意时,艾赛尔脸上才终于出现了微笑,向对方点头无声地打招呼。虽然艾赛尔并不认识对方,但他们依旧是同伴。 只要来自四区,我们都是彼此最忠诚的伙伴。 这是一座处在三区的海滨小镇;虽然近海的地方都有魔兽与亡灵活动,但因为有着军队的严密保护,这里的居民依旧生活安定。虽然这里与一二区相比显得普通,民众生活得却很开心;那些洋溢着欢笑的脸庞、待人亲和的举止,通通都印证了这一点。 第一世,自己也是这时候首次来到三区。这样平和的生活给他心灵造成了太大的冲击,以至于他对那时所见的一切都记忆犹新:自觉与太过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于是自己坐到了最偏僻的举动;年轻的女侍者被自己的阴冷所吓到,却依旧热情而耐心地接待了自己。 那时的自己看着这一切,最后将脸藏在了立起的酒单后面,无声地痛哭起来。 最初的我们,所求的也不过就是如此。我们不需要华美、不需要富有,只要安定。 可是,我们低贱!我们不配得到! 在你们眼中,我们连这样的生活都不配得到…… 如今的艾赛尔,自然不会再像当初那样失控哭泣;他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什么需要羡慕的;总有一天,我们会拥比这更好的生活。艾赛尔微微探头向前,喝了一口冰茶。中午之前在任务中的尽情杀戮让他现在都未能完全平静下来,身体依旧发热、想要继续厮杀。沁凉的液体让他心中的躁动消减了许多,艾赛尔又想起了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在艾赛尔的记忆中,他是先来过三区,在那之后才结识了初入军队的麦克斯;虽然原着中有写到,自己在三区执行任务时麦克斯也在这处小镇旅行,甚至两人还曾擦肩而过——因为原着中有着“麦克斯的直觉告诉他,那个有着黑色长发的年轻背影属于一个很危险的人”这样的描写;但是,他们并未正式见面。现在则是…… “抱歉,让你久等了。”艾赛尔先听到麦克斯的声音,而后便看见对方坐在了自己身边。 “真没想到我会才这儿遇到你。”对于艾赛尔语气中的不悦和尖刻充耳不闻,麦克斯微笑回应:“我也没想到一次休假中的旅行也能让我遇见你,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我会打乱原着的时间线、让事情发生的时间重叠,为的就是让应该相爱的人在一起嘛。】 我真希望说出这话的同人志作者立刻见鬼去,不管她现在在哪个时空。艾赛尔执起叉子,戳了戳对方来时搁在桌上的煎鱼;扎破了那层酥皮,咸香味变得更加浓烈:“这个地方的人很会料理海鲜。” 麦克斯笑出声来:“当然,毕竟这里的人大多是以捕鱼为生的。”他为自己点了酒,而后询问艾赛尔:“不想来点儿吗?你已经成年了,喝一点不要紧的——虽然你才过十八岁生日不久。” 艾赛尔飞快地拒绝:“不必了。酒精会让我变得迟钝,而我需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为了防止对方继续劝自己喝酒,艾赛尔转移了话题:“你带外卖进店,老板不会生气?” “不会的,这儿的老板很好说话。” 艾赛尔看向吧台,那个有着如火红发的女子正笑着招呼客人。“而且她长得非常漂亮,很讨人喜欢。”他收回目光,恰好看到麦克斯未曾恢复常态的阴沉脸色。 果然,病情完全没有好转迹象。艾赛尔努力没让自己笑出来。能让你的敌人心中不快,无论对方心情变差的缘由为何,那都是件让人开心的事啊。 待二人走出酒馆,天已经黑了下来,街道上的人也少了许多。虽然近海之处风很凉,但艾赛尔却觉得先前那莫名的热度并没有消退的迹象;他一直都会为了杀戮而兴奋起来,但那兴奋很少会持续这么久。正当艾赛尔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听见麦克斯开口:“接下来,想去哪里逛逛吗?我可以陪着你。” 艾赛尔更加头疼了:“不必了,我想早些回旅店休息。比起这个,我有更重要的事想和你说。”艾赛尔决定,他要借着这个机会把所有事都和麦克斯说清楚。不幸的是,他现在脑中因为那热度开始变得凌乱起来,想的全都是从前他自己打的那些个比方;于是,他开口说的便是:“你喜欢的只是存在于想象中的白莲花而我却是仙人掌……” 哦,太好了,自己终于也被传染成神经病了。艾赛尔十分无力。 也许是因为艾赛尔突然失常的表现终于和这个扭曲的时空符合,麦克斯竟然将这没头没尾难以理解的话全然领会,当下反问:“为什么我喜欢的不能是仙人掌?” 因为你喜欢的本来应该是伊丽莎白!你的审美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才会将品味从那样一个美丽聪慧高贵善良的女子下跌到我这样的人!“因为,你不应该。”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比方,但是,”麦克斯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坚定起来:“我喜欢的是你。艾赛尔,你身上有值得我喜欢的地方。”就算你也有让我恼火和觉得可恨的时候,麦克斯将后半句话默默咽下。 冷漠的蓝眼睛与温和的褐色眼眸互不相让地对视着;终于,前者溃败了。艾赛尔后退一步,手无意地扶上了一旁的铁栏杆:“我觉得……”手指被栏杆上的尖刺划伤,艾赛尔不得不收回了未完成的话语,转而将渗血的指尖含入嘴里。 血的味道真让人兴奋。忘记了面前还有别人存在,艾赛尔轻轻吮着手指上的伤口、让血腥气溢满口腔;待他将手指收回时,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指尖。 麦克斯怔然地看着艾赛尔做这些反常的动作,心中思绪纷乱;他一会儿假想着若那根手指是自己的该有多好,一会儿又想去亲吻对方纠缠那小巧的舌尖。待这些遐思褪去,麦克斯忽然想到这事情有多严重——嗜血嗜杀正是那种魔兽的本性。“艾赛尔,你最近有觉得自己身上反常吗?” 艾赛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的弱点,至少不能让你知道。现在的自己需要一个人呆着,然后,冷静下来。 真的没有?麦克斯怀疑地看着艾赛尔离开的背影,终究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 艾赛尔现在觉得很不好受。 先前他放了一浴缸的冷水将自己泡进去,只为让自己冷静下来,只可惜收效甚微。现在他浑身湿透、因为寒冷而牙齿打战;与这相反的,则是体内愈演愈烈的热度。 现在,我需要…… 艾赛尔咬咬牙,穿上浴袍出了房间。 负责清扫的服务员转过走廊便看见了艾赛尔现在的模样:他倚着门微垂着头站着,表情看起来有些迷茫和脆弱;浴袍和滴水的黑发说明他刚沐浴过,但从那有些青白的嘴唇和身体的轻颤看来,显然他洗的不是热水澡。服务员走上前去,礼貌地问道:“您需要什么吗?” “我?”艾赛尔反问了一句,而后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阴冷、又带了一丝莫名而来的妖媚,让那服务员在被吓了一跳的同时又大惑不解起来。 我需要撕裂一些活着的生物;我需要闻到鲜血的味道。 艾赛尔的确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但他人生中唯一不会克制的就是杀意。他抬头看着对面的陌生人,将声音放得更低:“你再过来一点。” 想要将这个人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撕裂、挑断所有的筋络、敲碎所有的骨头,让猩红色的液体脱离血管的约束流淌一地。只消想想,艾赛尔便觉得兴奋到了极点;于是他向着那个尚未觉察异状的服务员伸出了左手。 在他将要触及对方的脖颈时,艾赛尔发觉自己被人肩膀连手臂一并地拥住了,连左臂也陷入了对方的禁锢。“我的朋友不太舒服。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他的。”那人说着,同时将艾赛尔强行推进了房间。 能让自己开心起来的事情被人阻止,艾赛尔不由得深感恼火,阻止他的这人自然而然成为了他的下一个目标;他试图去扭转对方的手臂,同时抬腿向对方腰侧猛地踹去。然而对方的力气显然比他大许多,最终被用力摔到地上的变成了艾赛尔。 倒在坚硬的地板上,艾赛尔因为碰撞带来的疼痛而清醒了许多:“麦克斯?”麦克斯松了口气,微微地责备道:“我还以为你已经完全没有理智了。知道吗,你刚才差点攻击了平民。” “但你阻止了我。”艾赛尔勉强地向对方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热度没有褪去,而那杀念还会再度返回自己的脑中。如今他真的有些担忧了,因为他发现那杀戮的欲望强烈到他无法自行控制。 现在的艾赛尔有很多疑惑需要解答;被麦克斯扶起、坐到床沿,艾赛尔便欲发问。然而,接下来麦克斯做的事却更让他大惑不解:麦克斯紧挨着他坐下,将自己身体扳了过去,而后开始用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抚弄。 “幸好我在你身边,”麦克斯低声说着,话中还间杂着因为快速奔跑而变得节奏急促的喘息:“幸好在你身边的,是我。”他说完这些话,忽然抬手勾住了艾赛尔的下巴,用力地贴上了对方的双唇。 这是怎么回事!艾赛尔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思考迟钝了:他一直知道这个世界里的麦克斯有病,但他现在似乎也被传染了——他竟然不想推开对方! “艾赛尔,”结束了这个吻,麦克斯捏住艾赛尔的双肩,认真地说:“你开始发情了。” “什么?”艾赛尔愣了好久,待他终于想起来回话时,一字一句仿佛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现在发情的,难道不是你吗!” 31、束缚 “艾赛尔,我是在帮你。”凭借先天力量的优势,麦克斯将不断挣扎的艾赛尔压倒在床上,对方的手臂也被他按在头顶:“你不想一直那样无法自控地寻找目标厮杀吧?度过今晚,之后你会感觉好受许多的。” “我完全理解不了你的善意,”艾赛尔眼中燃着熊熊怒火,显然是不信对方的话:“如果你不想被我扭断脖子,现在立刻给我……那是什么东西!”艾赛尔忽然惊叫出声:他发觉自己的手腕被麦克斯用什么特殊的绳子捆起缚在床头,很绵软,却挣不脱、扯不断。 “与你手臂里面的东西一样,也是魔法的产物。”麦克斯在他眼角吻了一下,笑得有些狡猾:“虽然在我家里,这是用来捆扎的日常用具,不过想让你老实下来,用这个是很有效果的了。” 魔法带来的力量,自然是用魔法加以约束最为有效。知晓这一点的艾赛尔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这家伙,难道一直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就是为了对我、对我……” 艾赛尔对于这种事毫不了解,更是羞于开口。在他思考如何措词的时候,麦克斯却先回应了:“我的确想对你做这样的事,而且,已经想了很久。”话毕,他便再度亲吻了艾赛尔。 艾赛尔自然是不会任对方行动;二人的唇将将贴合,艾赛尔便狠狠咬住了麦克斯的下唇,用力碾着,直到口中有了血腥的味道。麦克斯却任由艾赛尔这样咬自己,同时舔舐着对方的唇齿、甚至含住对方的上唇轻轻吸吮。 艾赛尔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惊恐地发觉,对方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碰触似乎让自己的身体起了反应,而那绝不是排斥。抵不过血腥味的吸引,艾赛尔也开始舔吸麦克斯唇上的伤口;只是牙齿造成的伤口终究十分浅小,很快就汲取不到来自对方的血液。当艾赛尔为此感到失落的时候,麦克斯微微撑起了上身、暂时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还想要更多吗?” 下巴忽然被麦克斯掐住,被迫分开的双唇接纳了对方的唇舌。来自麦克斯的津液让艾赛尔有些恶心,但滑入他口中的竟还有些让他兴奋的味道——是血。艾赛尔的脑中乱成一团,麦克斯却趁着这一空档侵略了他口腔中的每一处。 艾赛尔发现,自己每次想用舌尖推拒对方的入侵都会被麦克斯反过来缠住,那些坚决的抵抗竟然因为自己的生涩而变得毫无用处;同时,自己又无比渴望着血的味道。终于,本能的渴望战胜了理智,艾赛尔放弃了反抗,任由麦克斯舔咬;混杂着血腥的水液流入,又被他尽数咽下。 麦克斯忽然站了起来。“我希望你居住的这家旅店有提供冰块,”他捂着嘴向艾赛尔笑了一下:“我不希望舌头一直流着血。”见对方出门去,艾赛尔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咬破了舌尖,用新鲜血液来换取自己的回应!这简直是疯了! 对方已经离开,那就是逃跑的良机。艾赛尔开始扭动手腕用力地拉扯;每每牵扯手腕时那怪异的绳套都会伸长、不至于勒到他,但待他停歇之时又回恢复到原有长度,总归是让艾赛尔无法挣脱。不能利用双手摆脱禁锢,艾赛尔向上蜷起身子,试着抬腿去踹床头;但床紧挨着墙壁摆放,这举动自然成了无用功。 被人用魔法制成的绳索束在床上——这让艾赛尔想到了同人志中的光景。在同人志后期,自己被迫趴伏在床上、四肢被具有魔法力的锁链分别拴在床柱上,以那样无助而屈辱的姿态承受对方所做的一切。这个联想让艾赛尔咬紧了牙关:如果发生了那种事…… 当麦克斯折返,他惊讶地发现艾赛尔居然平静地躺在床上,甚至也不曾对自己破口大骂。很快麦克斯就想明白了缘由;他无奈地摇摇头坐回到床边,想要再度覆上对方的身子。 就是现在!艾赛尔忽然迅速扭转腰部,朝对方头部侧向踢去;被闪过了,理所当然——任何一名军人都会对朝向头部的攻击反应灵敏。可艾赛尔想要攻击的,原本就不是麦克斯的头部!当麦克斯翻身上来、到了他正上方时,艾赛尔忽然屈起另一条腿,向对方两腿之间顶去! “你能不能稍微乖一点?”被接二连三地攻击,麦克斯也忍不住恼火;他挟住艾赛尔方才攻击自己那条腿,用力地压向一旁:“别表现得那么惊讶,我太了解你了。你所有的攻击都不会脱离对手的要害。” 双腿被麦克斯彻底分开、又被对方用俯下来的身体压住,艾赛尔开始慌张起来:“快放开我,你这变态!”对方曾经用来称呼自己的名词,终于被自己还了回去;但现在,艾赛尔已经无暇感叹轮回的戏剧性了。 正如从前艾赛尔对于“变态”这个称呼毫不介意一般,麦克斯也没有因此而生气:“别那么紧张,”他笑着说:“现在的你也会喜欢这种事的。”而后将艾赛尔因为挣扎与攻击而变得凌乱的浴袍彻底解开。 无视了对方的挣扎与谩骂,麦克斯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人的身体。因为勤于训练,艾赛尔身上的肌肉更有力度了些,但仍是四肢纤长身板瘦削的模样,并未显出突兀的轮廓;虽然先前有沐浴过,但艾赛尔的皮肤触上去并无涩感,而是十分光滑。太多细小的伤口破坏了这白皙躯体的美感,但麦克斯并不觉得失望;他只觉得心疼——自己面前这个人为了变强实在付出了太多。 麦克斯亲吻着艾赛尔的脖颈,一点点向下到了锁骨、胸口。小面积的浅粉色被全部含入口中,麦克斯先是如同从前那样舔弄着那里,而后忽然用牙齿咬住,轻轻地向上拉扯。 “放……开……”尖利的牙齿给那个柔软而敏感的地方带来了些许痛感,相伴而生的还有麻痒,且那陌生的感觉刺激到了艾赛尔的四肢百骸、让他咬住下唇不停颤抖。偏偏麦克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倒是变本加厉地以手辅助同时挑弄他胸口两点,让它们因充血变得殷红。 虽然重生了不止一次,但艾赛尔对于情事所知始终寥寥无几,自渎更是从未有过;他对于这事情唯一的认知,便是源于那本该死的同人志。脑中随着对方挑逗的加深而混沌起来,但有个想法却愈发明晰:“你、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他知道麦克斯不是会招妓的人,所以…… “很抱歉,”麦克斯抬起身来,笑得有些赧然:“其实,今天我对你做的事,已经在梦中演练过无数遍了。”心中的预感被证实,艾赛尔不禁大声骂道:“你这变态,怎么敢用这么龌龊的心思想我!” 艾赛尔不住地咒骂,麦克斯终于是无可奈何地用吻堵上了对方的唇。将自己的衣裤脱去,二人终于赤裸相见。麦克斯将自己的胯部贴近对方的、让彼此的性器相互摩擦,同时听着艾赛尔因为这亲密接触而变得凌乱的呼吸:“你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吗?” “什……么?”麦克斯炽热的目光让艾赛尔不敢与对方对视,那个从未自行碰触过的部位传来的强烈刺激让他难以保持呼吸平稳;但他仍然努力使自己保持清明。 “你在发情,正如魔兽那样。而我现在只是想帮助你。”麦克斯目光有些黯淡:“我知道得很清楚,你并不喜欢我。但现在,你在渴求着我。” 明白对方说得有道理,艾赛尔心中的愤恨消退了一些:“那么,为什么不找个女人来?我不需要你来帮我。”虽然他讨厌陌生人的碰触,但他始终觉得男女之间更易于接受——至少自己不必处在被动的地位;然而他说完这话,却发现麦克斯脸上立即布满了阴霾。 “你想逃离我身边、彻底摆脱我吗?可惜,那不太可能。”胸前已经挺立起来的乳尖被狠掐了一下,那疼痛让艾赛尔弓起了身子。 “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为了这爱情而痛苦。和我一起堕落吧——就在今晚。”沾了冰凉膏体的手指探入了臀瓣之间,不断刮擦着内壁。异物的入侵让艾赛尔僵直了身子,但那个地方却违心地逐渐被对方打开、深入。 准备工作进行完毕,麦克斯深吸了一口气。“艾赛尔,别在我面前夸别人,也不要亲近别人。”他将自己的下身抵在了艾赛尔身体后方:“当我嫉妒时,我不能保证自己会温柔地对待你。” 艾赛尔倏然睁大了眼:这话好熟悉!自己无意的举动,竟让这家伙向同人志中的模样又靠近了一些吗! 【“你一定要在我面前提到别人吗?看到我嫉妒并为之痛苦,你会觉得开心吗?”麦克斯咬牙切齿地说着:“现在,你付出些代价偿还我吧。”】 被对方刺进身体的瞬间,艾赛尔难耐地将头向后仰起:那太疼了。尽管先前有做过润滑与扩张,但那个狭小的地方根本容纳不下对方的巨大。麦克斯坚定的挺进、自己的身体被一寸寸侵入的感觉都格外鲜明,这些都让艾赛尔觉得格外屈辱:分明一直都想避免被对方压倒,算计许多竟然还是无法逃开! 虽然不了解艾赛尔心中的想法,但麦克斯也想的到,对方此刻承受着怎样的疼痛与屈辱感;他能感受到那处的紧致,也清楚对方的高傲。压制住不管不顾动作起来的渴望,麦克斯放慢了进入的速度,在甬道内轻轻碾压、试图寻找艾赛尔体内的敏感点。 当麦克斯无意间蹭过某一点时,他忽然感觉到艾赛尔身体猛地一僵、连包裹住自己那处也紧缩了一下。“原来藏得这么深吗?真是符合你冷清的性格。”麦克斯舒了口气:他总算是在耐心被快感消磨干净之前找到了能让对方快乐的那一点。于是,麦克斯开始不断撞击着艾赛尔最为敏感的那一点,感受着对方那处一次次绞紧自己。 艾赛尔紧紧咬着下唇,克制住自己的呻吟。最初被撑开撕裂的尖锐疼痛过后,剩下的全是后方被对方填满的充实感与一波波袭来的快感;他最初不发一声是因为不愿呼痛,此刻却不得不开口阻止麦克斯:“快停下……你这该死的……变态……” “现在我停下,你的身体能得到满足吗?”对方环住自己的腰部、将头埋在自己颈侧,艾赛尔清楚地听见了麦克斯自信的笑声;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对方猛然一挺,将那个坚硬的事物送入了自己体内最深处。强烈的刺激让艾赛尔绷紧了身子,腿也不由自主地缠上了麦克斯的腰部。 “开始觉得舒服了吗?”麦克斯明知故问地说着,同时加快了进出的速度。他能感觉到艾赛尔后方那里已经开始变得湿润,原本抗拒着的身体也有了迎合的迹象;更重要的是,对方口中开始发出“呜呜嗯嗯”的轻吟,那无疑是愉悦的表现。 待二人先后释放,艾赛尔得到满足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同时头脑也明晰起来;回想起自己怎样在对方身下迎合,他真恨不得立刻去死。更让他无语的是,他发觉麦克斯埋在自己体内的东西又有胀大变硬的迹象。 对方的抽离让艾赛尔松了口气;但还不待他完全放下心来,麦克斯就将他双腿高高抬起架在肩上,而后就着这个姿势再度挺入。“你这变态还有完没完!”艾赛尔低声咒骂着。 麦克斯轻笑着俯下头来,吻去了艾赛尔鼻尖的汗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将你做死的。” 想起当初在四区的谈话,艾赛尔不禁后悔:我当时就该杀了你的…… 初尝情事的身体很快就被欲望所俘获,艾赛尔已经不记得被对方做了多少次。当他隐隐恢复意识的时候,却是因为麦克斯的大动作:麦克斯将自己手上的束缚解开,扶着自己无力的腰扶起,而后让自己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彻底深入,艾赛尔倒抽了一口冷气。 身后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被对方发泄的黏腻液体所填满,因为被蹂躏了许久、对方每每进入时都会引起灼烧一般的痛感;艾赛尔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但身体却罔顾意识的抗拒而柔顺地接纳了对方。 “快住手,我不想要了……”从未有过的无助与屈辱让艾赛尔忍不住低声啜泣,那眼泪立时灼痛了麦克斯的心。他停下了动作,捧住艾赛尔的脸轻轻亲吻:“没事了,会很快结束的。” 先前分明想要狠狠欺负这个人,直到让对方哭泣,褪去平日的冷淡、只剩下被自己掌控的脆弱;可当对方真的哭了出来,自己却会变得心痛难抑。 “骗人。”艾赛尔用盈满了泪水与愤恨的蓝色眼眸瞪着麦克斯,脸上因为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更加通红:“每一次你结束得都没有很快。” 被这赌气一般的话语弄得失笑,麦克斯轻轻抚着艾赛尔的脊背,继续动作起来、却比先前更加轻柔小心:“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 发泄过后的艾赛尔已经累得无法动弹,只能伏在麦克斯肩上轻轻喘息;而麦克斯也想享受对方片刻的乖巧,便仅仅是轻轻的拥抱着对方。一时之间,屋内陷入了安静。 32、安抚 他们就那样静静相拥着,像是在一起许久的恋人,而非普通的朋友甚至立场相异的同僚。麦克斯沉浸于这个安宁的拥抱,心中生出了一种彻底拥有对方的错觉;这错觉让他感到无比满足。可惜,宁谧的美好总是十分短暂。 “放开我。”因为将头埋在对方颈窝,艾赛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麦克斯自知今天得罪了艾赛尔,便依言松开了拥抱着对方的手。 重获自由,艾赛尔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逃”;他现在对于麦克斯已经产生了恐惧的心理。对方让他身体燃起的情欲如同枷锁一般将他紧紧攫住,艾赛尔甚至都体会到了窒息的危险;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自制地沉迷于那陌生的感觉。 我需要离这个人远一点,艾赛尔这样想着。但他才与麦克斯的身体分开,便察觉到身后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有黏腻的液体流出——是先前对方留在自己体内的东西。艾赛尔身子一僵、不敢再动,以免那受辱的感觉变得更加鲜明;与之相伴的,他眼中的怒火却越燃越烈。 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失控给艾赛尔造成了多大的尴尬,麦克斯不由得深感歉疚。将对方无力的击打与挣扎轻轻压下,麦克斯从正面抱住了坐在床上的艾赛尔。“别躲,别怕我。”麦克斯安抚着:“已经没事了。你身体的危机已经解除,我也不会再对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艾赛尔不信任地盯着麦克斯,反问:“你是要向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再度发生么?”麦克斯一噎,下意识地用真实想法来回答对方:“事实上,我不能保证。就像我曾说过的那样,我对你做的事也许不能全部合你心意,但至少,我绝对不会害你。” “说真的,”艾赛尔深吸一口气——他真的受够了;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上没有力气,他一定会立刻抬手将麦克斯的脖子扭断:“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死?我可以帮你一把。” 果然很生气啊。麦克斯叹息,决定凭借自己的乐观精神消除对方尖利话语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至少不是马上。如果我现在去死,可就没人照顾你了。现在,我要带你去清洗一下。”说完也不等艾赛尔回应,直接翻身下床,将艾赛尔抱起在怀里。 “变态。”艾赛尔轻声骂了一句,却并没有再做挣扎。他对麦克斯在自己面前表现出的厚脸皮已经无可奈何,为了不将自己气死,他只能无视。同时,艾赛尔的确迫切地想要清洗自己的身体;当理智回炉后,他觉得先前与对方做的事令人作呕,只想将对方留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痕迹尽快消除。 身体以后背朝上前胸朝下的姿势被浸入温热的水中,先前被折腾到酸软无力的四肢得到了舒缓;艾赛尔的身体逐渐有些放松下来,却在身后那一处也泡在水中之后再度紧绷。水温有些偏高,那个有些红肿的地方经热水一刺激,疼痛变得更加难以纾解。 麦克斯向艾赛尔后背上轻柔地扬了些水,而后用湿透柔软的毛巾为对方擦洗:“需要我帮你清理身体么?”艾赛尔立刻转头瞪他:“你敢!” 麦克斯无奈:“并不是我想占你便宜。你现在太累了,有力气自己清理么?”艾赛尔眼神变得更加不善:“我没剩下多少力气,那到底是谁害的?”争吵已经无用,因为艾赛尔当真没有力气;就算他有,因为角度问题,他也很难将手指深入那个地方彻底清理。但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艾赛尔才要在嘴上刺对方一番。 身后的甬道被两根手指侵入、微微撑开,白色液体从那里流出,温水也灌入些许进行冲洗。艾赛尔强忍着身体再度被入侵的屈辱感,一动不动地等着体力恢复,只待对方再做多余事情的时候回身给对方一拳。 然而麦克斯并未如艾赛尔想象那般,借此机会占他便宜;在做过清理之后,麦克斯悉心地将他身子擦拭干净,而后将他又抱回了床上。这忽然回归的绅士风度在让艾赛尔感到意外的同时,竟也微微地感激起来:幸好你是精神分裂,而不是彻底改变了本性。 “我不会为此道谢,这是你应该做的。”艾赛尔轻轻伸展了一下身体,冷冷地说。先前无法遏制的杀意与热度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而经过了温水泡浴,肢体虽然依旧迟钝、酸软却缓解了不少。现在,艾赛尔开始为另一件事伤脑筋了:他要怎么睡? 显然,麦克斯并不打算离开了。仰睡的话,身后被伤到的那处会受到压迫,自己很可能因为疼痛而在敌人面前失态。俯身入睡……这种不能够迅速起身、瞬间进入战斗模式的睡姿,从来不曾出现在艾赛尔的生命中。 不等艾赛尔纠结完毕,麦克斯已经为他做好了决定。麦克斯将艾赛尔轻轻按倒在床上、让对方侧向躺着,自己则从对方身后揽住了对方的腰部:“抱歉,我要和你分享同一张单人床了。” “离我远点!”艾赛尔恼怒地低吼,试图挣开对方的手臂,却被麦克斯抱得更紧。“别乱蹭,”麦克斯附在他耳边开着玩笑,艾赛尔却听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四区人和一区人的体力差距你是知道的。你不想被继续折腾下去吧?” 被动地靠在敌人的怀里,这让艾赛尔感到屈辱又愤怒;但他却毫无办法。现在二人靠得太近了,艾赛尔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胸膛坚实的肌肉与有力的心跳;麦克斯先前并没有显出很疲劳的样子,如果自己挣扎不脱反而让对方再度兴奋起来,那十有八九会出人命。 “算了,就和你这变态将就一晚上。”艾赛尔说话的声音很冷,但眼中射出的光芒则更加冷得彻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现在被他盯上的人只怕早已死了无数遍。 这件事不会这么过去的,麦克斯…… 第二天艾赛尔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不适的感觉。 果然是天生适宜战斗的身体,无论受了什么类型的伤害都可以迅速复原。艾赛尔暗自感叹着,一转头,发现麦克斯正坐在床边;与自己对视的瞬间,麦克斯笑了一下,指向床头的杯子:“牛奶,趁热喝吧。” 艾赛尔慢慢坐起身来,冷冷地吐出几个字:“牛奶?你喂猫?” 被对方拿话狠刺,麦克斯却仍旧挂着微笑:“那么,你想吃什么别的东西?我可以去帮你买。”也许是因为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人,麦克斯心情变得非常好,想法也格外的乐观;在如今的他看来,艾赛尔无论怎样都是在闹别扭耍脾气,于是他也甘之如饴地全盘接收。 “才不需要,”艾赛尔朝他翻了个白眼,将床头的牛奶杯拿起:“你以为做这些小事,就能让我原谅你吗?”牛奶倒真是很热,也不知道这家伙反复找服务员热了多少遍。艾赛尔一边想着,一边端着杯子小口啜饮。 麦克斯看着艾赛尔,慢慢微笑起来:你气鼓鼓地瞪人又小口小口喝牛奶的样子,的确很像一只暴躁的小猫啊。这样联想着,麦克斯便想去摸摸对方的头,替这只“小猫”顺一顺毛。 但是,如果自己真那样做了,多半会被对方狠狠抓挠吧。麦克斯不禁叹气。见对方搁下了杯子,麦克斯清了下嗓子,说道:“艾赛尔,我喜欢你。”闻言,艾赛尔用颇具嘲讽意味的目光看着麦克斯:“你有病?” 将对方的问话无视,麦克斯继续诚挚地说道:“那‘喜欢’,并不是因为瞬间的惊艳或是盲目的迷恋。记得当初在四区我们看夜景的时候吗?那时你提起自己的梦想,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几分;从那时起,我心中有了你的存在。你以为我会在更了解你的过程中放弃,我却变得更加……虽然在这其间,也有些让我深感为难的事。” 你当然会为难;等到日后我开始针对你、攻击你所在的阵营时,你还会更加为难呢。艾赛尔问道:“那么,你说这话,是要得到我的回应?” “并不是。我知道,你现在的回应一定不会是‘肯定’。”麦克斯笑得有些失落:“我只是想向你承诺,你需要帮助时,我会在你身边。只要不涉及家族利益、不伤害到民众,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只要是为了你。” 艾赛尔抬头看着麦克斯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千万别做这样的承诺,我会忍不住让你去死的。”他确信自己听到了某些人的心如玻璃般哗哗碎裂的声音,这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在他看来,自己不必回应麦克斯的温柔,不必安抚对方求而不得的失落;相反,自己还可以更加尖刻地对待麦克斯。 如果施暴的一方都可以得到安慰,那么谁来安慰自己这个被施暴者? “会有什么途径能让你原谅我的失礼么?”听麦克斯这样问,艾赛尔微笑起来:“那很简单。你靠过来一点,再把手递给我。” 麦克斯毫不犹豫地照办。他虽然知道艾赛尔擅长将人摔出去的各种方法,却相信对方不会对自己造成太大伤害;毕竟人坐在床上的时候,肩上可以借用的着力点都不可能有效工作。 ……等一下? 麦克斯瞪大了眼:艾赛尔反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后将手撑在床上向另一边翻去——对方竟然利用床板作为支撑将自己甩了出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迅速,当麦克斯摔在床另一边的地板上时还有些不敢置信。后背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麦克斯听见了艾赛尔的笑声:“看来,你的格斗技巧还需要加强啊。” “军队里可没教过这个。”麦克斯站起身来,揉着仍在一阵阵疼着的肩背。艾赛尔向他挑衅地笑了一下:“当你参与任务的时候,军队里教授的内容可远远不够。” 我今天又上了一课。麦克斯将这话默默记在心里,向艾赛尔发出邀请:“我来三区时有开车,想搭我的车回去么?这样你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艾赛尔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对方。见麦克斯出屋去,艾赛尔瞬间变得安静,眼神却愈发阴冷起来。 发泄出来的愤怒很快就会过去,外露的仇恨不算危险。在你面前,我会尽力地表现出一个十八岁少年该有的模样,尽情地发泄怒火,让你放心甚至是愧疚;但今日的耻辱,绝不会那么容易过去。 33、梦魇 麦克斯上了车,发现艾赛尔微微地皱眉,于是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我的徽章不见了,可能是先前落在了旅馆房间里。”艾赛尔抚着空荡荡的军装领子,看向麦克斯:“等我一下,我需要回去一趟。”他已经打开了车门,正要下车时却被麦克斯按住了肩膀。 “我去吧。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不要活动太多比较好。”麦克斯自然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讨好一下艾赛尔,从而挽救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但他将话说出口之后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的话又提醒了对方前一晚发生的事。 “我明白了,”艾赛尔开始冷笑:“你一定特别喜欢我生气的样子。或者,你很希望和我打上一架?”听出对方话中已经有了火药味,麦克斯明智地决定立刻下车、让艾赛尔一个人冷静一会儿:“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眼见对方进了旅馆、背影消失在门廊之中,艾赛尔忽然笑得有些恶意:“麦克斯,谢谢你的绅士风度。”而后伸手将驾驶座的座套掀开一角,将手探入进行摸索。待他摸到了笔记本的一角,终于放心地笑出声来:“果然,就像原着中写的那样,这就是你的习惯。” 当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参军,那么这之后的任何一次休假旅行都不再是单纯的“旅行”;艾赛尔将本子抽出,这样想着。你将你姐姐的一切资源接手,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假借旅行之名去见一见那些自己不熟悉的人。幸运的是,你不仅思考方式与我几乎相同,连整理资料的方式都与我很像:以人名作为索引、一页纸一个人。 取出自己公文包内的纸笔,艾赛尔开始快速抄录麦克斯写在每一页左上角的名字。由于时间不充足,他只能将名字记下,日后再借助自己的手下去查那些人的底细。 他必须知道投靠麦克斯——或者说投靠麦克斯所在家族的——都有些什么人。日后自己交际圈会扩大、需要结交的人也更多,总有不得不与对方交际圈重叠的时候;当和麦克斯手下人士打交道时,自己必须格外留意。 艾赛尔将麦克斯的笔记本和自己的纸笔都放回原处,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自己和麦克斯思考和行动的方式都太像了;自己处心积虑算计对方,对方说不定也在计划着如何打击自己。这实在让人担心,同时也让自己无比兴奋。 当麦克斯回来的时候,他看见艾赛尔正半阖着眼睛、以手掩唇打着哈欠。“抱歉,我花的时间比较长。你没有把徽章掉落,而是放在了桌子抽屉的里面,所以我找了很久。” 如果我不放在隐蔽一点的地方,怎么可能耗费你这么多时间?艾赛尔接过麦克斯,瞪了对方一眼:“那不奇怪,我一向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可靠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某些人让我变得太过疲累,我不会把它忘记的。” 当麦克斯笑得尴尬的同时,艾赛尔也发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失误。“你领子皱了。”艾赛尔微微侧身靠向麦克斯,抬起左手为对方捋顺衣领;同时将右手伸到驾驶座下面,将未曾整理好的座套整理平整。虽然艾赛尔知道对方很警觉,但他并不担心被麦克斯察觉自己的小动作。 每每我主动靠近你的时候,你智商总会自动下降很多;真可悲啊,麦克斯。这样想着,艾赛尔不禁幸灾乐祸地微笑起来。 正如艾赛尔设想的那样,麦克斯的确没注意到艾赛尔右手的动作;由于没想到在昨晚之后艾赛尔还会对自己如此温柔,他只是愣愣地盯着对方靠近了自己。低眼看到艾赛尔蓝眼睛中的专注,麦克斯忍不住倾身上前,在对方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早已习惯了对方时不时的恶劣举动,艾赛尔并未发怒;他仅仅是面色如常地从麦克斯颈后拉住了领带,突然向后狠狠一拉。“天啊,”麦克斯不得不抬手向下扯松领带,同时不住咳嗽:“艾赛尔,我要被你勒死了。” “但你现在并没有死。”艾赛尔快速地将对方的衣领再度整理完毕,说道:“现在,我们回去?” ****** 黑暗和疼痛已经不能对艾赛尔造成任何折磨,因为他早已被绝望杀死了无数回。 麦克斯已经成了军区的首席长官,而自己却被对方锁了起来,连翻身都不能够;更糟的是,自己的力量也被对方剥夺了——四肢恢复了寻常人类该有的模样、那些禁忌之物也被移除。 “他们说魔法晶石会让你经受巨大的疼痛,更会加速消耗你的生命。”麦克斯曾经对自己这样说:“我不会让你遭受那样的痛苦。” 可重点是我因为你变成了普通人;这将比任何痛苦都能更加有效地折磨我,甚至当我每一次想到这件事,都觉得自己将要窒息而亡。 我对你唯一的一次心软,竟然让你和你的势力反扑到这个地步。现在,我是如此地想要杀死你、也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可我却做不到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糟糕的吗? “你醒了。”灯被点亮,麦克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赛尔冷冷地回应:“我已经死了。” “艾赛尔,你真会开玩笑。事实上,你还活着;而且,在我身边。”麦克斯坐在床边,将艾赛尔手腕上的金属镣铐拨开,用手轻轻抚摸对方手腕上通红的一圈——昏迷时被上过药的地方又被金属磨得红肿:“‘疼痛能使人清醒’,这是你常对下属说的那句话吧?后半部分是什么,他们都不肯告诉我。” 艾赛尔轻声笑了,语气中有些欣慰:“他们当然不会说的。我的人永远不会出卖我,从任何意义上说,都是这样。”麦克斯脸色忽然冷了下来,伏在对方耳边连连质问:“他们为什么对你那么忠诚?你和他们建立了亲密的关系吗?你把身体给他们享用了吗?” “你疯了!你怎么敢说出这样下作的话来?”艾赛尔不禁愤怒地叫了出来。 “也许,”麦克斯就维持着二人亲密贴近的姿势,抚着艾赛尔不甚服帖的黑色长发:“如果真是那样,也是你将我逼疯的。艾赛尔,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有用过温柔的语气——哪怕一次吗?对于我的好意,你有过‘残忍拒绝’以外的任何一种反应吗?当你能打击我的时候,你有过犹豫吗?当然,上一次你能杀我时的确犹豫了;感谢你的‘唯一一次’,因为它让我拥有了你。” 艾赛尔皱了下眉,语气中带着嫌恶:“我真后悔上次没杀掉你。”感觉到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轻触自己赤裸的后背,艾赛尔不禁绷紧了身子:“你又想怎样?” “别乱动,”麦克斯温柔地说着:“我只是想在你身上留下一个‘你属于我’的证明罢了。”而后,艾赛尔便觉得后背尖锐地疼痛起来——那竟然是一把尖刀! 经受过魔法的折磨,这种程度的疼痛对艾赛尔来说早已不算什么;他甚至有闲心去分辨刀尖在自己后背皮肤上的走向:“是你的家徽。”麦克斯给出肯定的回答:“当然。不用担心,这是一个不闭合的图案,不会把你的皮肤挖掉一块的。” 被迫打了烙印,在那之后呢?是对方强行入侵自己身体的屈辱,是自己恶毒的咒骂和求死的哭泣。而这恐怖的梦魇不会停止;只要自己活着,它们就将上演无数遍…… “我是如此地痛恨着你,却又不可避免地深爱着。”麦克斯的声音轻柔而悲伤:“艾赛尔,我只求你会有和我拥有同样感情的那一天。” “我只求摆脱你的那一天。”罔顾身体上的疼痛,艾赛尔微微冷笑:“而我将会如愿以偿。那个法师没有告诉过你吗?将魔法晶石移除后,被植入的人体只会更快地走向死亡。” “你一定不会死。”麦克斯笑了笑,俯身下来,吻了艾赛尔冷笑的唇,而后说道:“我不会让你死。什么都不可能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就算是死亡,也不可能。” “别太天真了!”艾赛尔听见自己大声地笑了起来,尽管他喉间已经充满了血的味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神;你不可能主宰一切,也不可能阻止死亡。” 为了终结这场无休止的噩梦,我死或者你亡,我们来做个选择? 艾赛尔醒了,惊出了一头的冷汗;虽然他已经完全清醒、意识到方才一切都只不过是梦,但他还是惊恐未消地急促喘着气。 当初在同人志中看到这个情节,艾赛尔心中只是觉得气愤,可能还有些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的荒谬感和好笑。但是现在,他真的梦到了那个片段。在梦中他的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那些疼痛、屈辱乃至绝望几乎都让他切身体会到。 “麦克斯,”艾赛尔将腿立着蜷起、抱住了膝盖,轻声说道:“我会杀了你。”在你毁掉我之前。若是不能成功,我会在一切噩梦开始之前处决自己——如果噩梦注定没有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了。 “长官好!我把您吵醒了吗?”那边的少年声音依旧十分欢快,这从一定程度上让艾赛尔心情变好了一些:“早就醒了。现在已经五点了,我不可能睡到这么晚。有事?” “我们领到了一项任务,今天早上六点出发去北海岸。只是一群魔兽而已,解决之后您还有充足的时间回四区……”兰斯兴高采烈地说着,但艾赛尔却从中听出些端倪:“我先前一直在二区、昨天晚上才返回军区,根本没可能主动接下任务。我希望你接下来不会告诉我,你再次自作主张地替我做了决定。” “抱歉,”少年的声音因为心虚和歉疚而变轻了许多:“但是您已经很久没有回四区了。我想,您一定会想家的。我通告其他人的时候只说这任务报酬不少、并没说别的,如果您顾忌自己的感情被他们觉察,那就大可不必忧心了。” 艾赛尔微微瞪大了眼:原来这个小孩也成长了许多,竟然能考虑到自己所担心的事情。“我知道了,谢谢你的体贴。” 挂断电话,艾赛尔开始迅速整理自己使用最顺手的武器。手指触到一枚尖细的小刀时,他的动作停住了;这种形状的刀最适宜用投掷的方式攻击魔兽的眼睛,而这让他想到了别的事情。 的确有必要回去看看她了;我亲爱的,“妈妈”。 34、母亲 艾赛尔靠在树后调整呼吸,继而无声地冷笑起来。 将这片森林中所有的大型魔兽猎杀干净。艾赛尔知道,这项任务的下达并非源于总司令对四区的关爱,而是希望长官们来四区的时候路上干净一些——实在太讽刺了。 虽然他心中存有不满,但行动上却毫不含糊;对他来说,只要任务的结果对四区有利就足够了。艾赛尔将手中的长刀从刁钻的角度劈了出去,在魔兽的侧腹添了一条狭长而深的伤口。 已经结束了吗?周遭恢复安静,艾赛尔打算去和自己的下属们汇合。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心跳频率加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艾赛尔却蓦地警觉起来。 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与其说是对于危险的直觉,倒不如说是近乎对同类的感应。还不等艾赛尔想明白其中缘由,便有一只巨大的魔兽落在了他面前。那一瞬间,艾赛尔怔在了原地:地狱犬? 巨大的爪子向肩膀撕了过来,艾赛尔下意识地用左臂去挡,尖爪划在金属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魔兽眼中的嗜血与狂暴提醒了艾赛尔,面前的虽然是“她”的同类,但也是一只会伤害自己同胞的魔兽,自己本不该心软的。 迟疑只有一瞬,艾赛尔迅速恢复到了机警的战斗模式。他知道地狱犬有多聪明,一定已经发觉了自己左臂的异常;接下来这只魔兽的攻击多半会避开左臂,甚至有可能选择自己不能及时用左臂救急的方位攻击。这从某种程度上说会让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但也为自己提供了机会! 心中有了计划,艾赛尔忽然假作仰面摔倒、将左臂压在了自己身下,而后在魔兽扑上来的一瞬间,猛地将右手中的刀尖朝上——并非是要去劈魔兽的身体,而是要去划开它的肚皮。用刀身去劈只会让刀在巨大的冲击力被折断,在这种情况下,用最为锋利的刀尖去攻击柔软的肚皮才是有效的攻击方法。 被开膛破肚的魔兽直直坠落到了地上,再无力量向人发起攻击。而早在魔兽坠地之前,艾赛尔已经翻身跃起,避免了被重物压顶或被破碎内脏喷溅到的尴尬。 手起刀落,艾赛尔将魔兽的头颅砍了下来。而后他蹲下身去,开始拔魔兽的指甲;地狱犬的爪子中有剧毒,为防止有毒的指甲散落在树林中误伤了民众,必须将它们埋在地下。就在这时,兰斯凑到了艾赛尔身边,小心地问:“长官,这样,没有关系吗?” 作为极少数去过艾赛尔在四区家中的人之一,兰斯已经认识了艾赛尔的“亲人”;相对的,艾赛尔也知道这个小孩担心的是什么。“没关系的,”艾赛尔给了对方一个微笑,之后却又自己叹气:“我很少猎杀地狱犬,毕竟妈妈不会伤害我的同胞,我也有必要回报她,但是……这是任务,我不会为了私人感情耽误公事的。” “其实,您不必觉得愧疚啊。”察觉到艾赛尔的心情变差,兰斯开始安慰自己的长官:“虽然‘她’不会伤害四区人,但她的同类可不能保证这一点;所以杀掉它们,其实没什么对不起她的。” “也许,”艾赛尔做完了手头的工作,站了起来:“我现在回四区,傍晚之前回去。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先回军区替我报道了。” 亲人重逢是最能让艾赛尔感到喜悦的事情。就算如此,他还是在巨大的魔兽扑到自己身上之后用手挡住了对方的嘴:“别舔脸。”从经验来看,被那么粗砺的舌头舔过,自己脸上必定会一连几天都留有红印;毕竟他现在军衔不断上升,必须多在意一些自己的形象。 使自己的前爪重新落回地面,巨大的魔兽走开到了墙角,蜷起身躺了下来。艾赛尔一时没能明白对方怎么忽然变得冷淡,但很快就想通了原因——而且那原因让他愧疚起来:他们分别了太久,好不容易见面,自己竟然表现得好像嫌弃对方一样,这太不应该了。 “抱歉,这段时间我没有回来看您,但我始终是爱您的。”艾赛尔想了想,低下头在魔兽的耳边轻轻说道:“我们来做从前常做的游戏吧。要和我比谁先到房顶吗?” 地狱犬根本连一个眼神都没投向他;但就在艾赛尔站直身子的一瞬,它忽然站起身来,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妈妈,这是作弊。”艾赛尔无奈地自语,也跟了上去。 一人一兽倚靠着彼此坐在屋顶,就像他们曾经最常做的那样。艾赛尔开玩笑地伸手去挠地狱犬的肚皮,又被魔兽有力的爪子拨开了手臂。 “我需要和您正式说一声谢谢。无论是您赋予我的力量,还是一直以来的陪伴。” 当我还不具备强大的力量、身后没有人信任我追随我的时候,当我一无所有、空有一腔恨意的时候,是您在陪伴着我。 “此外,我觉得很抱歉。我让您脱离了您的同类,却没能抽出足够的时间陪伴您。” 为了和我呆在一起,从此脱离了自己原有的种族;为了不让我为难,再不对蓝色眼睛的四区人发起攻击。 “等我完成了我想做的事,我会多抽些时间回来陪伴您的。除非……”除非又到了神历878年。想到第一世在这年份中发生的事,艾赛尔脸上的笑意不禁减淡,眼神也暗了下去。 那一年他二十五岁,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年:麦克斯在军区集体选举中以一票之差战胜了自己,而自己身边这只魔兽也在那一年寿终正寝。 必须让它们发生改变。没有人能够阻止死亡的到来,所以只能加快自己向上爬的速度。 “这一次希望您能看到我的成功。”艾赛尔将头靠了过去,主动地在魔兽的颈项处蹭了蹭:“我一定会在那一年之前就爬到那个位置,在那之后,我会有更多的时间陪伴您的。”请您,等着我…… ****** “替我做一件事,将他逼到绝路;我需要知道他在极度愤怒时能够爆发出的力量。在那之后,我要将那件任务交给他。” “请原谅我的失礼,但是那件任务为什么不能只交给我一个人?我会尽力将它办妥。” “‘尽力’和‘一定’是有区别的。这件事不容闪失。你一人难以成功,我需要那个四区人。” “请允许我提醒您,在年龄相仿、训练同等的情况下,我的先天能力可要比那家伙强得多。” “而你被他打断了十几根骨头又差点被他溺死。别自鸣得意了,那只能让我发笑。总之,尽快完成我交代的事情。” “我知道了……柯林先生。” 年轻的法师走在四区的街道上,银色的长发挽起叠在军帽下、灰色的眼睛藏在了墨镜的后面;这些伪装让他看起来像一个身高超过寻常水平的四区人。现在他脑海中回放着当初的谈话,那内容让他心中感到无比地不平衡。 他不害怕任何人,也很少对别人怀有敬佩的心情;能让他感到敬畏的只有那个人。虽然他曾觉得对方的计划太过异想天开,但经过长时间的耳闻目睹,他早已将对方视为信仰:最可怕的,莫过于将手下渗透到每一个角落、却又容易让其他势力忽略轻视的人了。 他心甘情愿地为对方卖命,那个人却并未将他视为最可靠的下属,这真是件让人沮丧的事。 只不过是个被畜生养大的四区人罢了,没什么了不起;而我将让他无比痛苦。想到了自己将要做的事,他心情不免愉悦了起来。 走进一条小巷,他在一扇门的前面停下了脚步。“好难找的住处,而且才换了没多久……狡猾的魔兽教出了阴险的儿子,果然不愧是母子吗?可惜,”他仅仅是将手覆在了金属的门锁上,那锁就自动打开了:“这么阴森的血气,可不是找个隐蔽的地方就能藏住的。”闪身进屋、将门掩上,而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跃躲过那几乎落在他身上的巨大爪子,年轻的法师有些不敢置信。他倒不是被地狱犬的行动惊吓到,毕竟这本来就是最危险的魔兽,他早已知情、而且有了心理准备;真正让他惊讶的,是这外屋中根本没有金属制品! 作为能控制一切金属的法师,他根本不会随身携带武器,毕竟使冷兵器的人非常之多,金属用具也几乎无处不在;而眼下在他可掌控的范围内,完全没有金属的存在!难道那家伙已经猜到事情不会轻易结束,因此开始提防我们了吗? 被有力地尾巴击在膝盖、腿上一软,他不得不狼狈地顺势躺倒在地滚开。他知道,虽然现状看似凶险,但自己只要进入里间就没事了:任何一名军人的家中都不可能不存放备用的武器,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将它们找出来…… 身体因为小腿被地狱犬带毒的利爪抓伤而变得迟钝、经过悉心保养的银色长发变得凌乱,但成功取到金属的法师总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务。“接下来,只等你的儿子来找我了。”他愉快地笑出声来,同时踢了踢面前伏在地上、几乎已经不能动弹的地狱犬。 那聪明的魔兽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竟然费力地仰起头来看着他,那眼神让年轻的法师莫名地毛发倒竖,连笑容都收了回去。 来自魔兽的恐怖眼神让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眼睛是漂亮却象征着卑微的蓝色,对自己微笑时眼中透出的阴森狂暴的杀意比这更甚,就像能将自己连皮肉带骨头一点点捏碎已经成为对方生命中最有趣的事一样。 我要把这双红色的眼睛挖出来,然后送给那个四区人当礼物。他平复了受惊吓的心情,让手中的尖刀漂浮起来。 我是一名忠诚的信徒,所以绝不会去质疑我的信仰;但这可不代表,我不会伤害其他的信徒。 35、丧失 发生了什么? 艾赛尔正要取杯子的手顿住了;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一直对自己的心脏健康程度很有自信,但就在刚才的某一瞬间,他觉得心脏就像失重那样停在了它能达到的最高位置、以至于他觉得很胸闷;在那之后,恢复过来的砰砰心跳声又加快了许多。 这样的感觉,艾赛尔第一世有过两次。一次是当迟到的柯林走进会议室,然后对方将他关键的一票投给了麦克斯;另一次这种感觉伴着电话铃声一同而来,随即电话中的四区人告诉自己,有一只地狱犬死在了自己家门外。 艾赛尔知道,自己的直觉从来都非常差劲;他没有麦克斯那种可以趋利避害的敏锐感,当他心中有所感应时,可怕的或者不幸的事情已经无法阻止了。 现在距离那一年还有很久。还有什么能比这两件事更糟糕的呢?艾赛尔暗自猜测着。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嘿,是兰斯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欢快的男声:“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今天早上你的长官在家里弄出了很大响声——也许他是在做爆破实验,我猜?我在他家附近,被吵醒之后有去叫门,但他没有回应我。我有点担心艾赛尔、但我没有闯进别人家里的习惯,你能不能替我……” 艾赛尔还在听对方讲话,但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对方的话语上了。那些话语简直是给了艾赛尔一记重击,让他在不敢置信的同时恐惧起来。待对方终于闭嘴,艾赛尔沉声回答:“是我。我现在在军队。” “艾赛尔?我以为你还在家里!”这次轮到电话里那人惊讶了:“那今天早上那阵见鬼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需要我进你家里去看看吗?” “不必了,谢谢你的告知。”艾赛尔并不想将其他人扯进这件事来;更何况,这明显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举动,当然还是自己亲自走一趟最为合适。 挂断电话,艾赛尔转向兰斯吩咐道:“我要回一趟四区。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接任何的任务。如果是我们盯着的那些人打来电话……别接受他们的邀请,但也不要直言拒绝,至少要拖到我回来。” “是,长官。”兰斯立刻应下,而后将盛着咖啡的杯子向艾赛尔推了推:“在您离开之前,您最好先将咖啡喝了。”艾赛尔瞪了他一眼——仅仅这一眼就让兰斯感到了恐惧,但他还是坚持道:“您需要它。昨天晚上您一直呆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好好休息。” 艾赛尔心中的恐慌令他焦躁不已,只想尽快离去;但他知道兰斯的坚持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于是举起了杯子。只喝了一口,艾赛尔就皱起了眉头:“你倒是提醒了我,我离开的时候不要动桌上的文件,我已经分类叠放过,别让它们离开原来的地方。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再把我用来装消毒药的玻璃罐放在咖啡壶旁边,就是你刚才用过的那瓶白色的细小晶体。” 兰斯瞪大了眼睛:“那是用来消毒的药吗?我以为那是砂糖。”艾赛尔将咖啡杯搁在桌上推到兰斯前面,给了对方一个浅淡的微笑:“你以为那是砂糖?显而易见,因为你把我的咖啡调成了消毒药水。现在我真的需要走了。” 出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艾赛尔连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了。他知道自己需要尽快赶回去……虽然,已经太晚了。 妈妈她不见了。 她真的不见了! 艾赛尔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不由得在空荡荡的屋中颓然跪倒。他一直坚信,能被那只聪明而又忠诚的魔兽养大是他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而她甚至给了他梦寐以求的力量;然而这份幸运终究是要提前结束了。 要去哪里救她?还来得及见到活着的她么?这两个问题让艾赛尔无比揪心,直到他被一些东西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些细小尖细的铁屑,上面还带着黑红色的血。一般人不可能将金属化为这么小的形态用来攻击,除了一类人——那就是法师,而且是觉醒了“金”元素的法师。 是他们? 艾赛尔嗖地站起身来;突然的站立让他有些眩晕,但他还是迅速地走到了那个留有铁屑的角落。在那里,还有属于魔兽的尖利指甲与银白色的长长头发。 是他们! 艾赛尔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了:虽然四区的实验室研究所多如星辰,但完全属于柯林麾下的就只有那一间。 为什么接二连三地,威胁我的生命、让我失去最重要的亲人,只为将我逼到崩溃或是疯狂的地步?为什么过度干涉我的人生道路不说,还要让我无路可走? 现在的我,会为了做过的错事而感到羞耻;我的复仇,也不会再伤害到任何无辜的人。可是你们所做的,却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 原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如果没有足以掌握别人的力量,就不得不被其他人掌控;如果不能做那万人之上,就一定会有人能够在你的尊严上践踏过去——那也是我为什么如此为权力而着迷的原因啊。 已经到了目的地,艾赛尔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按响了门铃。这间实验室显然是四区中防护措施最严密的几座之一;艾赛尔在等待时也打量着四周,又透过大门处的钢铁栅栏向内探视。如果是平常,他一定会猜测和探查这里所做的事情为何;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那些了。 过了许久才有人出来应答。那人似乎想隔着铁栏应付几句,但艾赛尔没有给对方先开口的机会——他直接抬手掐住了那人的喉咙用力一扯、让对方的身体猛地撞在了铁栏上:“回答我两个问题,别说废话:那个法师在哪儿,那只地狱犬在哪儿。” 由于艾赛尔手劲太大,栅栏后那人一时之间只能剧烈地咳嗽而无法应答。意识到这一点,艾赛尔将左手从对方的脖颈移到了肩膀;这样一来对方可以讲话,自己也能随时捏碎对方的肩胛骨或是卸掉手臂:“说吧。” “你是那个被魔兽养大的四区人!”明白了这点,那名研究人员眼中的恐惧更深了一层:“他已经离开了!别找我们的麻烦,那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虽然对方言辞哀切,艾赛尔却不为所动:“对我来说那根本没有区别。她现在在哪儿?” “它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找回那只魔兽的!”虽然那是因为我们切碎了它的身体用来研制药剂……研究人员决定隐瞒一部分事实;意识到对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答案而狂怒起来,他试着安抚眼前的四区人:“先生,别那么激动!记得吗,尊敬的神明说过,他所给予亦可由他取回。您可以往好处想,虽然您失去了那只地狱犬,但它给您的力量可不曾消失呀!不管怎样,您仅仅是失去了一只魔兽而已!” “是么?”艾赛尔神色依旧平静冷然,左手却忽然用力,一捏、一拉之间,将对方整只手臂都扯断;他又飞快地捉住了对方另一边肩膀,而后对着那不住惨嚎的研究人员轻声说道:“而你失去的也仅仅是一支手臂。听着,你、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人。现在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现在知道你是不能招惹的人了,研究人员心中一阵后悔;他不该让那位实力强大的法师离开,更不该应下那法师的点子——他们都低估了眼前这名四区人会有的怒火。但不论他如何后悔,总要给对方一个交代才行:“正如我所说的那样,那只地狱犬没能留下尸体来。但那位先生离开之前特意给您留了一些东西,如果您能够保持冷静,我可以让您进来看看。” 断了一支手臂的研究人员带着艾赛尔到了一扇门前。就在他看着艾赛尔将门推开的一瞬,他心中忽然如同开了无底洞一般涌现出不可估量的恐慌;他不禁惊惶地大声叫道:“等一下,看在神明的份上!” 阻止得太晚了——艾赛尔已经将门推了开来。映入艾赛尔眼中的是无数装了奇怪物质的玻璃盒与盛着不知名液体的试管;他拧紧了眉头,然后在这些繁杂的事物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也就是那名可恶法师留给他的东西。 艾赛尔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那漂浮在容器中、周边呈半透明状的红色球形物是什么:他从前并未见过它们以这种方式存在过。但不过须臾之间,他觉得自己面前的空间忽然扭曲起来,那些扭曲的景象让他感到天旋地转、甚至站立不稳。 那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一对眼珠。血红色的,轮廓比寻常魔兽都要大上许多;即使它们已经成了死物,却依旧透出凶暴的杀意来。毫无疑问,是属于一只地狱犬的。 那是被活活挖出的、属于妈妈的眼珠。 你们剥夺了她的生命、我的所爱,又在她的身上和我的心脏狠狠踩了过去。 落在我手背上和地上的水滴是我的眼泪吗?我竟然久违地落泪了吗?那野兽一般痛苦而愤怒的哀嚎是来自于我口中吗? “神明所予,亦是神明所取。”那句曾在他不情愿的情况下无数次钻入他耳中的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默念这句话,艾赛尔感到心中一阵尖锐的疼痛——因为愧疚。 我重新地活了过来,还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所以,无处不在的神明看不下去了,他觉得我没有资格这样幸福;于是他让我失去了她。无视了现下所处的时间空间,艾赛尔默默地流泪,而无声的哭泣很快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先前站在艾赛尔身后的那人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那位法师的任务是激怒这名四区人,从而看到这人所能暴发出的力量。现下看到陷入悲痛中、只顾着哭泣的人,他作为一名研究人员感到无比失望,但作为一个“人”,他又不得不心生同情。他走上前去、将手搭在艾赛尔肩上,想要出声安慰;但就在他碰到对方的一瞬间,艾赛尔突然动了。 反手擒住对方咽喉的动作快得简直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右手分明和人类的形态无异、但尖锐坚硬的手指却直接刺入了咽喉;艾赛尔就着这样的姿势狠狠一甩,那被割断了喉管的尸体便飞了出去。 “虽然我已经不能救她,”艾赛尔将涌出眼眶的泪水拭去;他固然有悲伤需要宣泄,却不能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但我至少可以让你们为她陪葬。” 这里所有的活人都参与了这件事,所以,需要全部杀掉;所有的设备都是没有生命的帮凶,所以,需要全部焚烧殆尽。就这样,将一切都毁灭掉吧…… ——神说,神明所予,亦是神明所取。 36、陪伴 “是四区军部吗?是吗?”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电话那头的男声忽然变得异常歇斯底里:“请速来救人!他扼死了他们,又焚烧了他们的尸体……他是个疯子,快来捉住他!快带他走!” 麦克斯皱了一下眉,将听筒移远了一些。他只是来四区这里执行公务,在公事办妥之后却代暂时离去的公务员接了这电话;在他看来,电话那头说话的人倒更像一个受了惊吓的疯子。“你们在哪里,你口中的‘他’又是谁。”他用不容反对的命令式语气说道。 电话里的人颤抖着声音报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声音中的恐慌与痛苦甚至让麦克斯也紧张了起来。而后他听见对方说道:“那是一个年轻的四区人,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留着很长的黑发……” 这些描述性的短语让麦克斯心中一凛;他想到了一个人,但他还需要再进一步地确认一下:“他很擅长近身格斗、而且使用的武器都是小型的冷兵器?” “他根本就不需要武器!”电话那头的人几乎要哭了出来:“他徒手就将他们杀死扔了出去!请务必尽快派人来,在他找到我之前……天啊!他现在已经到了我门外!” 惊恐的尖叫与重物坠地的声音一同响起,在那之后,听筒中传来的就只剩下电话挂断之后的忙音。麦克斯将电话撂下,心中感叹着:艾赛尔,你一定有属于你自己的守护神。你太幸运了,因为接到这通电话的是我。 相识并像朋友那样交往了几年,麦克斯就算听闻艾赛尔做了什么“惊人”的事情,也不会再为对方担心,因为他发现,艾赛尔每一次“胆大妄为”的背后都是深思熟虑。那些看似会带来严重后果的行为非但不会对艾赛尔有所折损,说不定还会对他有很大益处。但这一次是不同的——麦克斯能感觉得到,艾赛尔这一次完全失去了冷静。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只身一人开车上路。他知道,只要自己能在艾赛尔将彻底研究所炸掉之前赶到并阻止他,这件事就还有挽救的可能;至于柯林本人会不会为此生气甚至怀恨在心,那都是后话了。 那间研究所的布局让人观之便觉心中压抑:大门后面就是长而狭窄的走廊,而且走廊里根本看不到有名为“灯”的东西。麦克斯警惕地快步向前走去,在经过第一扇半掩的门时他轻轻地将那扇门推了开来。 手上沾染的东西让麦克斯的心沉了下去。那门把手上沾湿湿的液体大体上是血的红色,但却不仅仅是血液;那东西比血液要粘稠,多半是混合了内脏或脑浆之类。意识到这点,麦克斯瞬间明白了那个人为何会说艾赛尔“像疯了一样”;据他所知,艾赛尔不会随便做“虐杀”这种事。就算是杀人,艾赛尔也更习惯于速战速决,不会耗费时间将他的目标折磨成令人惊骇的惨状。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终于找到了他——在满地的鲜血残肢后面。与麦克斯设想的最遭状况截然不同,艾赛尔没有像一个以杀戮为荣的凶恶暴君一样继续折磨尸体,而是静静地坐在屋子角落、有如受伤后独自修养的野兽。“艾赛尔,你还好吗?”麦克斯试探地问道。 “你是来阻止我的吗?还是来帮我的?”艾赛尔轻声地问麦克斯,继而又自己笑了起来:“你看我多蠢,竟然忘了它们本质上是一个意思。” “原来你还知道。”麦克斯松了一口气;虽然现在艾赛尔的样子安静得让人担心,但从实际的角度来看,只要对方尚未毁掉整座研究所,自己就有办法避免对方上军事法庭:“他们都被你杀死了,艾赛尔;而他们和你共属同一位上司。” “不仅如此,我还想将这座让人恶心的建筑物炸得粉碎。但我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艾赛尔轻轻地说着:“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去报复,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以为我不懂得吗?” 麦克斯忽然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同时对于艾赛尔个人的担心又加深了一层;他觉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在对方身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私下对你施加压力或者刑罚了吗?” “比这更糟糕。”艾赛尔再度笑了,却仿佛在哭一般。他将自己怀中的玻璃盒子抬起、放在膝盖上:“你还认识‘她’吗?来和我妈妈打个招呼吧。” “他们居然这样对你!”麦克斯感到震惊与愤怒,同时心中又被同情填满:他明白这其中的无奈。对于艾赛尔来说,那是他的珍贵的亲人;可是对其他人来说,那只是一只魔兽罢了。任艾赛尔心中的仇恨如何汹涌,在等级与军纪的约束下,合理合法的发泄途径对于艾赛尔来说都是徒劳无功。 “幸好你没把这里炸掉。上周我升职了,父亲为此很高兴,我想我能说服他替你在上面通融一下。不过柯林那边就只能你自己去和他交涉了,毕竟你们是直属的上下级关系。记得要当心,据我所知,他可不是宽宏大量的人。”麦克斯走到艾赛尔面前,想将对方手中的玻璃盒接过来,却被躲了过去:“别慌张,我只是怕你打碎它、想帮你拿着而已。” “我不会打破它的,这是我唯一的亲人仅剩的部分了。”艾赛尔重新将玻璃盒抱紧在怀里,站起身来。 别这么难过,事情总会过去的;麦克斯本想这样安慰艾赛尔,话已经到嘴边却又咽回了肚去。他明白,对于艾赛尔来说,这件事恐怕永远都不会过去了。“现在去我那里吧,至少在我的公寓里,你能好好地休息一下。更何况,他们会去你公寓那里找你麻烦的,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麦克斯,你真是个体贴的人。”艾赛尔的笑容在麦克斯的眼中变得很奇怪;他听见艾赛尔对自己说:“这倒是提醒了我,我一直欠你一句抱歉。” 麦克斯一头雾水,艾赛尔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艾赛尔从前觉得第一世自己害死伊丽莎白最对不起的是那位小姐本人,所以只对伊丽莎白一人感到愧疚;但今天他却突然明白,其实在那件事中,最痛苦的应该是自己面前这人才对。 以前,我只觉得,丧失至亲的痛苦自己也经受过,你的悲伤根本微不足道;但亲人死于非命的伤痛,实际上却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麦克斯,对不起。” 麦克斯不解:“为什么要道歉?”艾赛尔垂眼:为了这一世不会发生的事。“没什么。” ****** 身上染血的衣服被换了下来,身上的血腥气也在冲洗过身体之后消失了。现在艾赛尔坐在椅子上,穿着属于麦克斯的偏大的衣服,继续想着自己的事情。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在他耳中,已经变得无比遥远。 若是平常,艾赛尔是决计不会允许麦克斯帮自己做那些会使二人近身接触的事情;与此同时他还会珍惜这能在麦克斯屋中独自活动的时间,偷看能触及之处所有的资料。但是现在,艾赛尔无心顾及那些了——他心中充满了阴郁。 在他的设想中,他会比第一世更早地开始属于他的时代,重建破败的四区,让代表自己政权的标志刻在每一位军人的徽章上;而“她”作为他唯一的亲人,会目睹这些辉煌的诞生。但她现在死了,唯一会毫无条件陪伴在他身边的生物已经死了。 我不会被这件事打倒的。仅仅是再没有人无条件站在我身边罢了,这没什么了不起;我会利用我的力量与手段让更多人“有条件地”站在我身后。艾赛尔低下头去,直视着玻璃盒中漂浮着的那对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您依旧能见证我的成功。而且,当我准备好一切的时候,我会将那家伙的灰眼睛挖出来给您作伴。他成功地激怒了我,但他并没能成功地打败我。” 心中有一座支柱坍塌了,却有无穷的仇恨再度堆砌起了更为坚固的支撑。 脚步声由远及近,艾赛尔继续坐着,只是将玻璃盒放在一旁的桌上,正视着麦克斯说道:“抱歉,害你身上也沾了血。” “没关系,我已经洗干净了。”麦克斯在艾赛尔面前半蹲下来,抬头看着对方:“你现在看起来很平静。” “我表现得安静,并不代表我心里就那么平静。我也疯狂地咒骂过你们的神明,心中设想了无数种让仇人们饱受痛苦的办法。”我甚至想要立即去自杀,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我导致了她的死亡;但我不会那样做的。艾赛尔微笑,回答:“但我不会再愤怒了。因为我知道,当我在疯狂中深陷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拉我出去。所以,我绝对不会消沉堕落下去。” “我会,”麦克斯忽然将艾赛尔空着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握在了自己双手中:“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拉你一把。”他说得太坚定,以至于让艾赛尔觉得这有些可笑:“算了吧。你怎么没有把头发擦干就出来了?你这儿的地毯太名贵,有我一个头上滴水的人就够你受的了。” 麦克斯这才意识到颈项间的湿润的凉意:他不放心艾赛尔一个人呆着,以至于连头发都忘了擦。正尴尬着,麦克斯注意到艾赛尔湿漉漉的长发,于是抬手轻轻扯了一下对方的长发:“你的头发也湿着。我想陪着你。” “你想陪着我?”艾赛尔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同时望进麦克斯真诚的双眼。在那之后,艾赛尔做了一件让他自己事后想起都觉得荒谬的事情:他离开了椅子、向地上跪下,主动地抱住了他心中最为忌惮的敌人。 “别放开我的手。”无论是出于什么让我不喜的原因,唯一能接纳我软弱一面的,终究只有你一个。 “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就算陪在我身边的是你,也已经无所谓。 最初,麦克斯还以为自己蹩脚的临场发挥让艾赛尔情窦顿开投怀送抱了——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那仅仅是个美好的梦想;但很快,他就认清了事实。 艾赛尔全身都在颤抖。艾赛尔在无声地流泪。于是麦克斯也抱紧了对方单薄的肩膀:“我不会放开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不会让你一个人。” 因为……你很少有需要我陪伴你的时候,我却几乎时时刻刻都希望你陪伴在我身边…… 待这宣泄与安慰结束,麦克斯将因为疲累而熟睡的艾赛尔小心翼翼地抱到了自己床上。看着对方安静的睡颜,麦克斯忽然就想起曾在这里发生的事:艾赛尔装睡试图算计自己,最后又将自己打晕过去。那让他不禁微笑起来:“艾赛尔,现在你学会相信我了,真是可喜的进步。” 麦克斯看向窗外。现在才是下午,如果自己回一趟位于一区的家还来得及在天黑之前赶回。他立刻动身出发了;一来他需要和他的父亲交涉一下,二来他想到了一件能让艾赛尔开心起来的事物。 也许,应该能让他开心起来吧?麦克斯不确定地想着。 当艾赛尔醒来时,他发现麦克斯坐在床边,脸上隐隐有些欢喜和期待。“艾赛尔,我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对方向他笑着说:“你会喜欢她的。” 她?艾赛尔的第一反应是麦克斯找了个女孩子来用某种特定方式安慰自己,就像大多数性向正常的年轻军官所做的那样;但他发现自己想错了。门开之后,走进来的是一团白色的毛球。直到那“毛球”摔了一跤之后,艾赛尔才意识到那是一只长毛的宠物猫:“你的礼物,是一只猫?” “当然。”麦克斯弯下身子,拎着小猫的后颈提起、搁在床上:“她的母亲陪伴了我们家很多年。她的兄弟姐妹很多,但我觉得她最有可能讨你喜欢。” 我可早就知道它了,艾赛尔默默地想着。一只圆滚滚的、双颊鼓鼓的小猫;在原着中,你将它送给了伊丽莎白。她爱死了你的礼物,在送了你一吻之后说:“这小猫长得好讨喜!” “她看起来长得很不开心。”艾赛尔伸手戳了戳小猫的脸。在他眼中,这只小猫虽然欢快地在床上滚来滚去,但长相也是异常委屈的模样。麦克斯耸了一下肩:“它们小时候长得就是这样。不过这种猫的脾气很好,也会自己清理长毛,不需要你花时间打理。你现在的公寓也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把它养在身边。” “请允许我提醒你一下,”艾赛尔将幼猫抱在怀里,说了一句话:“地狱犬是近似于‘狗’的物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母亲’还活着的时候,也是最讨厌猫的。现在,你为了安慰我,送我一只猫?” 麦克斯再度被艾赛尔噎住:他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许我可以换成小狗?”麦克斯叹气;他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特别愚蠢:“我只是不想让你一个人罢了。” “你特意回家带她来的吗?为了我?”艾赛尔看向窗外;他记得自己睡着之前已经过了中午,而现在夕阳还未完全下山:“不必换了,我很喜欢她。” 终于舒了一口气,麦克斯开始和艾赛尔一起逗猫:“为它起一个名字怎么样?”艾赛尔轻轻绕着小猫的尾巴,脸上慢慢浮起了微笑:“小猫。” 麦克斯点头:“的确是只小猫。”艾赛尔摇头,说:“名字就是‘小猫’。” 麦克斯愣了一下:“可它本来就是只小猫。”艾赛尔立刻瞪向他:“我的猫,你有意见?” “不敢。”麦克斯几乎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面前的人,其实倒更像一只猫呢。 37、拥抱 “她看起来并不怕我。恰好相反,她还很亲近我。”艾赛尔轻轻挠着小猫的后颈和背脊。 虽然这是初次见面,但小猫却一点儿也不怕生,一直锲而不舍地向艾赛尔怀里钻去;同时它似乎又能感觉到新主人性子的冷淡,并没有试图引起注意、得到更多的爱抚,而是乖巧地在艾赛尔怀里躺下,身体圈成了一团。 “这种猫咪不会怕生,很亲近人。不仅如此,它们会很快地信任新主人,而且能忍受过分一点的戏耍。总之,是很让人省心的性格。” “刚好与我相反吗?”艾赛尔忽然问了这样一句。麦克斯不禁惊讶,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我不好亲近,就算是相识很久的人也不会完全地信任,小小的冒犯也一定会记仇。” 麦克斯很想开怀大笑,但他忍住了:“是的,你说得对。你的确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当我越了解你、越靠近你,就对这一点了解更加深刻。”艾赛尔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解地说:“可是尽管如此,你依旧喜欢这样的我。” “是的,我依旧喜欢这样的你。就像你对我与众不同一样,”麦克斯微笑地注视着艾赛尔:“不论是好或是坏,它们就那样毫无缘由地发生了。” 那可不是毫无缘由,艾赛尔暗暗地想着,我对你的不同是我们曾经的斗争与仇恨导致的,就像你们所说的命中注定一样“浪漫”。他沉默地低下头,注视着因为自己的轻抚而在腿上惬意地蹭来蹭去的小猫。 “艾赛尔?”他听见麦克斯叫自己的名字,于是抬头。紧接着,艾赛尔发现麦克斯吻了自己。柔软的唇贴在一起,双唇之间的缝隙被温热的舌尖轻轻舔过,没有侵略性的举动,只是轻柔的试探。细碎的金发拂在艾赛尔的脸颊上,让他觉得有些痒,但并没有产生不舒服的感觉。 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上次这家伙犯病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温柔。艾赛尔抬眼去看麦克斯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竟也在看着自己。那双褐色眼睛中的温柔与光彩简直像灿烂的日光一般,几乎灼痛了他。 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的人,还能够接触这么明亮强烈的光辉吗?还敢吗?还渴望吗? 也许是被麦克斯的温柔所蛊惑,又或许是怕了对方眼中那炽热的光芒,艾赛尔轻轻地闭上了眼。这个浅淡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屋内响起一声轻轻的“喵”。 犹如瞬间惊醒一般,艾赛尔涨红了脸,猛地推开了麦克斯。低头看去,被忽略的小猫撒娇般地不停打滚,同时轻声叫唤表达着它的不满。艾赛尔在觉得尴尬的同时,也觉得十分好笑。但与此同时,麦克斯只能感觉到沮丧,他迅速地起了身:“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紧接着,认了新主人没多久的小猫被关在了卧室外面。 轻轻地将人推倒在床上,麦克斯将身体覆上对方的,微笑着说:“知道吗?我能对你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无论何时都不会放开你的手。”艾赛尔瞪他:“是的,就算是我不需要你的时候。”虽然这样说,但艾赛尔却默认了麦克斯的行为。 “你不再拒绝我了,”麦克斯抚着对方苍白的脸颊,喃喃自语:“这一定是在做梦。所以,艾赛尔,不要叫醒我。” 这不是梦。这一次我不会拒绝你了,因为……你一直都对我很好。艾赛尔在心中无声地说着。他不想把这回应说给麦克斯听,因为这答案太伤人。只要自己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回报,那么,我会给你;至少日后当我攻击你的时候,不会因为感激而手软。 熟悉的嘴唇再度贴了上来,原本闭合的双唇被对方熟练地撬开,舌头被对方缓慢而坚定地纠缠。在艾赛尔觉得呼吸困难之前,麦克斯放过了他的唇,转而去挑弄他的耳朵。耳垂被含住吮吸、被牙齿轻咬,耳廓上面被灵巧的舌尖留下了湿润的痕迹。 “很痒,别碰那里。”从未想过那个不曾被人这般碰触过的地方会这样敏感,艾赛尔轻轻抖了一下,将对方的脸推开了一些。下一秒,麦克斯却又凑到了他耳边:“别拒绝。你会觉得痒,其实就是喜欢这感觉了。” 艾赛尔挑了下眉,偏过头直视麦克斯:“你好像对这些事了解得很清楚,在哪里积累的经验?”麦克斯笑了出来,热气喷在对方的脸上:“不要多想,我只有你一个,也只需要你一个。有些书中会详细讲述这些事,而我看过它们了。” “你?”艾赛尔不知道是好笑多些还是好气多些:“我真希望你的父亲知道这件事。” 麦克斯贴紧他,将下巴在艾赛尔颈窝蹭了蹭:“我可不敢让他知道,就算我去书店看的时候也是特意伪装过的……不说这些了。”他伸手解开了艾赛尔衬衫的扣子。因为对方穿的是自己的衣服,麦克斯觉得艾赛尔身上似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气味。这样真是太好了。麦克斯想着,让自己的身体向下移了移,开始抚摸并舔吻艾赛尔突出的精致锁骨。 “嗯……”艾赛尔咬着下唇,将呻吟与颤抖一并压制下去。虽然已经过了会发情的那段时间,但身体却依旧十分敏感,麦克斯每一次的碰触都会引起他身体的轻颤。一边的乳尖被湿热的口腔含住吸允,另一边则被生了细小硬茧的手指揉捏旋转。艾赛尔闭上眼、不想看麦克斯玩弄自己身体的一幕,但那恼人的快感却愈发鲜明,传到了他整个身躯。他的呼吸开始急促并且乱了节奏,逐渐演变成了无法阻止的低声喘息。 当艾赛尔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沿着自己腰侧一路向下,停在了两腿之间的那个地方。“在那之后,你都是自己用手解决的吗?”麦克斯这样问他。 艾赛尔有些窘迫、有些恼火,忍不住微微撑起身来,只为了能用不悦的眼神直视对方:“所以呢?不是只有你具备学习能力的,麦克斯。” “当然,每个男人都需要学会这个。”麦克斯别有意味地笑了笑:“我应该恭喜你,艾赛尔,魔兽的血不仅让你具备了强大的力量,而且让你像一个有欲望的正常男人了。” “会关注这种事情的你,果真是个变……态……”艾赛尔本想尖刻地讽刺几句,却被麦克斯接下来的动作弄得完全失了声音;一方面是因为惊讶,另一方面却是除了喘息他再做不了别的——对方竟然用嘴含住了自己那处的前端。 竟然,对我做了这种事……艾赛尔一时间失去了力气、重新地躺回到床上,脑中满是不敢置信。他记得从前在四区时听人讲过,这分明是那些从事特殊行业的人对他们的顾客做的,应该是很屈辱的事才对。艾赛尔心中一阵不安,不由得动了动腰,想要将身体向后缩、让麦克斯放过自己,却被对方用手压住了身体。 与艾赛尔现有的认知不同,麦克斯在书上看到的是“互相用嘴服务可以使情侣之间的感情更加亲密”。虽然麦克斯知道,现在他们还算不上情侣、艾赛尔也肯定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回报自己,但他还是尝试着为对方服务了;毕竟,艾赛尔现在很需要被安慰,这才是最重要的。 生疏的舔吸与幅度微小的吞吐终究还是让那个地方慢慢地变硬了。清楚地感觉到艾赛尔身体的变化,麦克斯重复着先前的动作,却逐渐加大了幅度,试图给对方带来更大的刺激。同时将手指探向对方身后,进入甬道之后,在内里用轻柔的力道磨蹭、轻压。 “别!”艾赛尔的身体有一瞬间绷紧了,之后又随着麦克斯施加的逐渐熟练的爱抚而慢慢软化下来。前后夹击带来的快感让艾赛尔无从逃避,体内燃起的欲火叫嚣着发泄却苦无途径。艾赛尔觉得自己要被麦克斯逼疯了,不由得出声祈求:“快……快住手……” 将艾赛尔的话语完全忽略,直到对方发泄出来,麦克斯才停止了这举动;但他这一次的“停止”,却是要开始进行下一步骤了。 “艾赛尔,我希望你已经准备好了。因为,我恐怕忍不住了。”麦克斯一边轻声低语,一边分开了艾赛尔修长的双腿,将自己亟待发泄的硬挺用力顶入。发泄过后的身体已经不像先前那样僵硬,麦克斯进入得并不很吃力。饶是如此,异物的入侵还是让艾赛尔轻呼了一声。 “艾赛尔,别那么紧张。”安抚的吻落在艾赛尔的额头、眼睑、鼻尖、嘴唇。“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所以,放心地交给我吧——至少现在。” 至少现在?艾赛尔脑中闪现一瞬间的清明,而这阵清明让他更能体会到对方的爱抚与入侵。 那么……只有现在。艾赛尔轻叹一声,终于向麦克斯妥协,抬起手臂圈住了对方的肩颈。“给我节制一点。如果你再敢像上次那样,事后我一定会杀了你。” “好吧,我会遵循你的意愿。”麦克斯无奈地吻了吻艾赛尔的唇,而后抱紧了对方的腰,开始缓缓地进出,如此往复,逐渐加快。 曾经亲密接触过的身体似乎无比契合,先前的疼痛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灭顶的快感。艾赛尔先前释放过、已经软下来的性器,在彼此紧实的小腹摩擦碰撞间,又逐渐地抬起了头。强烈的、令人感到难耐的电流不时划过脊背,艾赛尔不住地轻吟,而那声音又在激烈的冲撞里变得支离破碎。有少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又被麦克斯的舌尖慢慢舐去。 “来我身边吧,”麦克斯说着:“艾赛尔,来我身边。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会一直爱你。” 去你身边? 去你身边!艾赛尔瞬间惊醒了,灵与肉似乎已经分离。虽然身体仍旧沉浸于甜蜜与狂乱,但大脑却开始独立地冷静思考。他知道,麦克斯的意思绝对不是指确定情侣关系之类的无聊事,而是指彼此立场、道路的趋同。 你说会一直爱我,因为你觉得我的手段可以与你互为帮助,直到建立你想要的政权。可我会利用我的手段与智力去报复你们,这样,你还会爱我吗? 你说会一直爱我,因为你觉得我的仇恨是偏激的,而你自信有能力感化和改变我。可我重生数次都不曾放弃的执念绝不会因你而改变,这样,你还会爱我吗? 我想……你不会的…… “麦克斯,我一直想问你件事。”当二人先后到达顶点、拥抱着彼此的时候,艾赛尔出声问道:“你抱我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毕竟,我是一个身体里混合着兽血、身上又装了许多机械零件的怪物。” “你还不明白?”麦克斯叹了口气:“只要我想,自然会有许多俊男美女送上门来,地位高贵、血统纯正。但他们都不是你。‘艾赛尔’永远都只有你一个。” “就算我是如此的惹人讨厌,甚至会变得可恨?”艾赛尔抬眼望着对方。 “是的,就算你可能会变得可恨。也许将来我会恨你、我们会正式地成为敌人,但‘仇恨’和‘爱情’并不矛盾。”麦克斯翻身,躺在艾赛尔身旁:“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另一件事。我希望能对你好一些,让你免于遭受不幸。但事实上,我的行为经常导致你流泪,这对我和你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它代表我越来越信任你和依赖你了。艾赛尔这样想着,用话曲解了麦克斯的意思:“这并不奇怪,人们总是在伤害他们所爱的人。” “新颖的解释。”麦克斯转过头来看向艾赛尔:“那么反过来说也成立吗?” 我会爱上一直在伤害或试图伤害的你吗?艾赛尔心头莫名地跳了一下:“我不知道。只是我儿时听人说过类似的话。我累了,想休息。” 在睡梦中,艾赛尔梦到了第一世儿时的片段,也听清了那句话原本的模样。 “别对人太苛刻了,艾赛尔。只要是交往中的人,你对他们的感情就会不断变化。”梦中的老人笑得和记忆中一般慈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爱上了一直在伤害的人,那可是遭罪得很哪。” 38、前行 艾赛尔睁眼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看窗帘之间形成的缝隙——天还没有大亮。看起来没到五点,并不比他平时醒得迟。 还好,身体的疲惫和心的放松并未让我松懈下来。艾赛尔舒了口气,而后他侧过身来、想去看身边那人醒了没,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团轻轻抖着的毛球。 “小猫?”艾赛尔轻轻唤了一声,伸手去抚摸小猫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艾赛尔觉得这只猫的长相变得更加委屈,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就在艾赛尔试图安慰它的时候,麦克斯也醒转了过来。 “艾赛尔,你醒得太早了。”麦克斯微笑地看着他:“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先醒,我绝对不可能这么早起来。” “个人习惯,没必要太在意。你现在这个程度的警觉性已经够用了。”艾赛尔坐起、将小猫抱在怀里,长而柔软的毛扫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艾赛尔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下:“你欺负过了我的猫吗?它看起来好像蔫蔫的。” 麦克斯有点尴尬:这种猫本来就很粘人,自己却让它在门外独自呆着;而且,如果不是他不想挠门声和猫叫声吵到艾赛尔的话,他根本不会把小猫拎回来。“昨天晚上,我们把它放在门外了,它肯定会不开心。” “是‘你’,不是我们。”艾赛尔轻抚着小猫,继续提问:“我一向很浅眠,就算是细小的声音也能让我醒过来。那么,你是怎么让它整晚上安静呆着的?”见麦克斯的表情变得更加尴尬,艾赛尔终于放过了对方,将小猫放倒床上:“谢谢你这么体贴。”小猫开始喵喵地叫唤,似乎是要向艾赛尔告状,又好像是在抗议。 “这猫真的很粘人。”艾赛尔无奈地低头,看着那只又自动跑回到自己腿上的小猫,却在看到那只小猫的眼神时愣了一下:和人亲近的兽类,都会有这种湿润宁静的眼神吗?现实与记忆中的某些场景重合,艾赛尔不禁将小猫双手抱起,在小猫头顶吻了一下。 看到这一幕,麦克斯不禁微笑:他知道,艾赛尔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了。“你们开始喜欢彼此了,这是个好的开始。”麦克斯眼睛亮得惊人:“你还没有过养猫的经验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这件事上给你提供帮助。” “不必了。我们住得太远,我不想那么麻烦你。”艾赛尔早就猜到麦克斯的想法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用他所认为的“神经病人”的方式去思考。“兰斯的母亲在家里养了七只猫,那孩子的经验绝对不会少于你。” “七只?”麦克斯最初有些吃惊,但之后他就反映了过来:那少年的母亲是一名法师;法师一年里只用百分之十的时间来工作挣钱,因为无论过着多么奢华的生活,那些钱也足够他们剩下的时间里使用。但麦克斯认为,他还是有必要再争取一下:“贵妇人养猫和男人养猫的方式可是截然不同的。让那个孩子来照顾,恐怕会让小猫变得越来越娇气。” 艾赛尔瞥了麦克斯一眼:“你觉得在我身边,小猫会变得娇气和软弱吗?”而后又用手抬起小猫的一只前爪轻轻捏了捏:“在我身边,你的性格会越来越像我,是不是?” 让小猫的性格和你一样?那可不太美妙。麦克斯转而谈起了一个严肃的话题:“今天你去找柯林,要怎么和他交代?”艾赛尔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我要和他交代?难道不是他先冒犯得我?” 理解了艾赛尔的言外之意,麦克斯眉头几乎皱成了疙瘩:“你要去向他兴师问罪?你猜他会怎么答复你?”艾赛尔狡黠地笑了:“我觉得,他会满心后悔并愧疚地看待这件事。等我去见他时,他会单膝跪下痛哭流涕地向我道歉。”麦克斯叹气:他知道艾赛尔心中已经有了计划,而且不想告诉自己。 柯林显然不会这样的,艾赛尔暗自推测着。当艾赛尔搜寻可信可用之人并将他们安插到不同的执行官手下时,他发现柯林的人早已遍布了军队中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比麦克斯的人藏得更加隐蔽,如果不是他在意柯林的动向,也许根本不会察觉。艾赛尔知道,那家伙不像自己一样具有先知、可以迅速找到有价值又安全的人,也不像麦克斯那样可以借助家族的势力,但他胜在年龄与阅历;艾赛尔第一世和今生活过的年头加起来,都比柯林现在的年纪要小。 现在的柯林非但不会内疚,而且可能还会为了某些关于我的事而沾沾自喜。也许那个该死法师的所作所为和我的激烈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想,但这肯定没有让他觉得计划被打乱——因为从研究所被毁到现在自己还完好无损地活着。柯林一定正愉悦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安抚我,以及,如何让我继续相信他和为他做事。重点是,那件事中有我的机会么? 艾赛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原着:难怪在我失败身死的那一卷之后小说还有好几本,真正棘手的敌人其实一直隐藏在暗处呢;也不知道与自己斗到两败俱伤的“主角”是如何打败的那只老狐狸。“好了,我现在要告辞了。我需要先将小猫和母亲的眼睛送回我公寓,然后再去军部。” “你的衣服应该干了,我去帮你拿来。”麦克斯起身下床:“需要我送你吗?”艾赛尔笑着拒绝:“不必了,我已经麻烦了你很多。”更何况,我需要一个人计划接下来该做的事。 再次面对那装着地狱犬眼珠的玻璃盒,艾赛尔苍白的脸孔因为悲痛而微微扭曲了,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艾赛尔将小猫装到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同时轻柔地移动它的身体、让小猫将头露出来。完成了这些工作,艾赛尔小心地抱起玻璃盒,在冰冷的玻璃上吻了一下:现在,我们回家吧。 男人本不该为了亲人的逝去而长时间消沉。这份悲痛自然要记在心里,但比起沉湎其中,立刻振作起来才是正确的,毕竟,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去做。 麦克斯将艾赛尔送到了门口。“麦克斯。”艾赛尔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过身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说一声……”艾赛尔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笑着说道:“再见。” 再见?麦克斯在脑中回放着艾赛尔说这句话时的情形,直到他脸上习惯性的淡淡笑意逐渐褪去;他突然莫名地觉得,那句“再见”的含义,并不仅仅是指今天的分别。 ****** 正如艾赛尔猜想的那样,柯林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即使是他专属实验室被毁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出于谨慎,他要求研究人员每天傍晚将当天进度所得的一切成果取样转移到另一处保存,艾赛尔的行为并没有让他在实质上损失什么。 不过,那个白痴实在做得太过了。想到那个少年时代就崇拜着自己的年轻法师,柯林收回了微笑。他知道,那个随心所欲的人有着超群的能力和绝对的忠诚;这些事实本可以消除他心中的不满,但柯林对那个法师却已动了杀心。 一个做事不顾后果的麻烦鬼,这和我的队伍简直格格不入。但那家伙现在还不能处理掉,至少还需要等上一年的时间,在那件事完成以后——柯林做了决定。毕竟,找到觉醒金元素的法师很困难,而要找到佣金这么便宜的就更困难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柯林笑了:“请进来。” 艾赛尔面无表情地进屋,走到办公桌前,突然猛地抬起右手、向桌面垂直落下一拳。虽然柯林早有心理准备,但艾赛尔的举动还是让他吓了一跳:军区内的一切用具都是经过强化和加固的,毕竟有些军人的力量太强、脾气又太暴躁;现在,面前这张可以承受一区人爆发力的桌子,被一个四区人破坏了;而对方用的,甚至不是含有禁忌之力的左臂。 艾赛尔退后一步立正,讥讽地笑道:“满意您所看到的吗?您将我逼到绝路上,为的就是看到我的能力,是吗?现在您一定开心得要死。” “艾赛尔,别那么激动。我也很伤心,昨天我甚至为了你遭受的不幸而流泪。”柯林漫不经心地说着安抚的话:“但为了成就大事,我们需要做出一些相对微小的牺牲。将它看作普通的魔兽吧,那样你会觉得好受许多。” 我也想将你看做普通人而非我的现任上司,那样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拧下你的脑袋,而不是站在这里听你废话。艾赛尔耗了极大的精力去控制自己,使自己不至于一拳将对方的鼻梁打断。在他努力压抑怒气的时候,他想起了第一世儿童时代听来的一句话。 我们就算站着死亡,也比跪着活下去要好得太多。 感谢四区老人们的教导——虽然他们的智慧从未得到实质性的褒奖。艾赛尔扶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柯林,慢慢地说:“您将给我金钱和军衔上的补偿,对不对?接下来我将继续为您卖命,继续失去我的同胞们,而您只要用一句‘为了大事’就能将我们遭受的苦难一笔勾销,是这样吗?和你的伟大计划一起见鬼去吧,你真让我恶心。” 艾赛尔与人交谈时为了表示礼貌与保持疏远,通常都会使用敬称;话说到后面他连称呼都改了,可见是愤怒到了极点。柯林清楚这一点,却抚掌微笑起来;他叫住了将要出门去的艾赛尔:“别那么急躁。我们已经研究出了遏制魔兽发情的药物,我想,你应该很需要这个。” 艾赛尔顿住了脚步;他的确需要这个。“我是需要它,但你不会直接给我的。毕竟,一间属于你的实验室,昨天刚刚因为我而毁掉了。” “那并不是你的错,他们做事太欠考虑、伤害了你的感情,你的爆发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我们要公事公办,不是么?”柯林突然严肃起来:“接下来我需要你私下去做的事不多了,但很重要,非常重要。再替我杀一个人。” “是谁?”柯林没有回答,只是将领口的徽章摘了下来搁在桌上;那上面刻着本届总司令专属的标记。艾赛尔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这可不是仅仅是杀人。”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篡权:因为麦克斯并未像第一世那样“天命所归”,所以面前这人不打算等了! 第一世艾赛尔也动过这个心思、甚至定下了周密的计划,但他终究是不敢去刺杀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对自己的计划并非毫无信心,但他不认为在那刺杀之后自己可以服众:谋杀一位虽具高龄却仍旧身手矫健的优秀军人,要如何让军队信服?谋杀一位受四区以外所有人都拥戴的亲和领导者,如何让民众信服? 艾赛尔当然也做过篡权的事情,但那时的麦克斯掌权未久、根基不深,而自己并未杀了麦克斯、也算是采用了和平革命的方式,并没有引起民众太大的不满。“您很有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柯林展开总司令府的平面地图,指向他标出的路线:“你的速度和力量我心里有数。只要另有一人接应你,那么你们绝对能在二楼的防御启动前将他们消灭殆尽。” 艾赛尔一时语塞:天知道这图有多难弄到;第一世他在夺权成功之前,都没搞清楚总司令府内的全部结构。“我不会和没有用的人合作;同样,我也不会做对我和同胞们不利的事。您能给我什么回报?” “从前我使用四区人做实验,死了很多人。”柯林抬头盯着艾赛尔:“我知道,你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一时之间艾赛尔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这句话的隐含意思不是停止实验,而是使用其他三区的人来……想到这里,艾赛尔身上一阵阵发冷,面前的人无论言行都让他感到无比恶心;但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却高速而条理分明地运转起来。 从暴君手中夺权,当然比从明主手中夺权更加容易。更何况,那些凌驾于四区之上的人们……不想让他们尝到担惊受怕活着的滋味吗? “我需要时间。”艾赛尔终于开口:“如果不是节日或集体会议,我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更何况,我还不能完美地利用新力量,需要更密集的高强度训练。” “当然,”柯林笑出声来:“半年的时间足够了。年底就是狂欢节,有什么比在军队建立的纪念日那天变更执政者更合适的呢?” 39、密谋 “当你完成了那件事,我会将第四区交给你。” 当艾赛尔离开柯林办公室的时候,他获得了一个令人欢欣的承诺以及一份全新的训练表。低头看着那些那些足以将他所有空闲时间填满的安排,艾赛尔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抛开柯林想要最大限度利用自己的初衷不谈,这由对方亲笔制定的计划的确很适合他,只要再按照既定习惯微调一下时间即可。虽然照这样训练下去,一年之后,他的右臂上部以及两边的脚踝应该会受到严重损伤、甚至可能影响到力量与速度,但艾赛尔并不为此紧张。除去死亡,一切事物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是无解的;他相信,总能找到能缓解副作用的办法。 看向身侧那扇紧闭的房门,艾赛尔无声地问道:你还没有注意到我吗?没有开始怀疑我吗? 显然是没有。艾赛尔收回目光,抬脚离开。他知道,柯林的人观察过自己,甚至他本人也曾在旁敲侧击中探查艾赛尔“想做到的”与“能做到的”。但这老头虽然老辣,艾赛尔却是重生数次、早已积累不少阅历,在那些言语交锋中,看起来是二人各有胜负,实际上艾赛尔却很好地隐藏了自己。 既然做长官的这样虚伪恶毒,那么自己这个做下属的,怎么能不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继续向楼梯走去,脑中思考着如何在未来的谋杀之后将自己从中摘出来。艾赛尔知道,以柯林的谨慎,安排进那项任务的绝不会超过三人。自己不会停下脚步,所以,就让那位始作俑者再多一项罪行吧;只要知情者都死光了,那么,真相就将永远地湮灭。 咦? 突然意识到自己心态上的改变,艾赛尔抬手轻抚胸口,哑然失笑。 也许从新力量觉醒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发生变化了。先前汹涌的杀意并未消失,仅是沉淀了下去,在他心里积了厚厚的一层。如今艾赛尔只觉得,自己与眼前的世界之间已经出现了一层厚厚的透明隔膜,他能看到、能感觉,心中却没什么感觉了。 他们若生,并无意义;他们若死,更无干系。 艾赛尔加快脚步、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却在转过墙角之后看到了倚墙站立的兰斯。艾赛尔有些意外,微微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昨天您在四区实验室做的事,而您一直没回公寓。”少年挺直了身子:“我怕执行官为难您。我猜到您会来这里见他,所以就来等着了。” 艾赛尔有些诧异,同时也有点感动:“谢谢你的关心。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去?”兰斯侧身让艾赛尔先下楼梯,有点失落地叙述道:“您一定是忘了,昨天是我们约好检修您机械手臂的日子。” “抱歉,我的确是忘了。”艾赛尔有点愧疚:“昨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不过,现在它们都过去了,我满足了急切的报仇之心,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 “可是,您先前说有必要隐藏实力呀?”兰斯不解地轻声问道:“之前,我们一直设法替您隐瞒;但过了昨天下午,恐怕军队里所有人都知道您实力的大概水平了,虽然他们不可能了解到真实情况。” 艾赛尔对于向兰斯坦诚有些踌躇,但他终究还是决定说实话——毕竟这是一个思想简单并无条件追随自己的人。“而且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的具体实力。”他的笑容有些狡狯:“正是为了隐藏真实情况,我才要将所有人都杀掉。” 话已经说得很直白,兰斯仅仅皱了一会儿眉头便恍然大悟:“您要赶尽杀绝,其实正是为了保护您自己?就算在极度难过的情况下,您也依旧会考虑到这些吗?” 艾赛尔的笑容敛去了:他当时可不仅仅是难过。他轻声回答:“我不得不。路太难走,所以我每一步都需要经过周全的事前考虑。” 兰斯忽然悲从中来,但他并没有哭:“所以您要在轻视您的人面前隐藏实力,继续为伤害过您的人做事吗?” 听对方这样说,艾赛尔军靴踏在地上的声音戛然而止。兰斯也随着艾赛尔停了下来。走廊中空荡荡的,只有艾赛尔与兰斯两人。 “放心,这局面不会持续下去。”艾赛尔偏过头来看向兰斯:“既然已经瞒不了,那么我们就向其他所有人开诚布公。别为我难过,任何人给予我的轻视与伤害,我都会加倍奉还的。” 兰斯松了一口气,而后问道:“您想做四区的执行官吗?”艾赛尔微笑,低声回答:“那只是一个开始。”兰斯一愣,将手指向正上方指了指。艾赛尔了然,将声音压得更低:“我势在必得。” 那一瞬间,少年的眼中忽然现出无限光彩。艾赛尔一愣,继续沿原路线向前。兰斯回过神来之后,先是开心地加快了步伐追到艾赛尔身侧,又放慢了速度、让自己落后于艾赛尔一步之遥。将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眼底,艾赛尔不由得欣慰地微笑。 并肩而行,是为同伴;自居副位,代表服从。 “你还相信神明吗?”收到长官的问题,兰斯的脸上浮现出纠结挣扎的神色;但当他看向艾赛尔的时候,却不再犹疑了。他看到自己的长官虽然是在微笑,但眼中已经无悲无喜;在那里,有的似乎是超脱于一切的漠然,但更多的则是俯视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眼神。 见过对方战斗时横行无敌的模样,也见过对方收服他人入幕之宾的模样;兰斯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固然不是神,但邪恶与强烈的气息却更让人心折。“让神明见鬼去吧。”他终于回答。 人类的肉体是如此脆弱,但他们的信仰却坚强得不可摧毁。我需要做的,就是取代虚伪的神明,成为你们的信仰。 “这一周都没有任务,接下来您要休息一下么?”艾赛尔摇头,回答:“现在我最需要的可不是休息。现在我最需要的,是一场会议。”只属于我们自己人的,会议。 ****** 私密的会议直到深夜才正式开始。围着圆桌坐着的人大多是艾赛尔的直属部下,也有少数隶属其他几区的军官。 “我记得,我让你密切关注过这个人。”艾赛尔在面前的纸张上圈了个圈:“为什么这么多空白?”那呈上文件的军人有些惶恐:“报告长官,那些空白时间内,目标人物都在参加贵族晚宴与密会。我的身份不够,混不进去。” “别在我面前找借口。”艾赛尔毫不客气地说着,面色有些微阴沉:“其他人也面临这个问题,而他们完成了我的任务,你的解释只能让自己显得更加没用。”那名军人被训斥了,面色自然也好不到哪去;但他知道艾赛尔说得有道理,便只默认了对方的话。 “除了先前的事,我还有一件事要说。记得比我早一周升少将、和我交往很密切的那个一区人吗?”艾赛尔缓慢而清楚地陈述着:“今天缺席的两名士官是他手下的人。” 这话在众位军人之间引起了轻微的骚乱。他们并不是不守军纪、也对艾赛尔怀着敬畏之心,只是因为这消息而震惊了:那两个人已经在他们的队伍里呆了一年,那么,他们所做的事情岂不全都…… “现在明白你们有多么粗心和迟钝了么?”艾赛尔的声音平静而冷漠:“不过,不必为了泄密而担心。我早就知道他们是那家伙手下的人,也知道他们传递消息的途径。先前我留着他们,是因为需要让那家伙知道我这里‘并无异状’。而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一个坐在艾赛尔近旁的年轻军人有些沉不住气了;早在四区时他与艾赛尔就算得上是朋友,此刻行事也稍微随便了些。在艾赛尔停顿的时候,他将上半身凑了过去,蓝色的眼睛连眨几下,低声问道:“长官,您杀了他们?” 艾赛尔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我没有杀他们,毕竟他们是我‘朋友’的手下。但从我这儿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事,我当然不会放过。我让他们病倒了。”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倒”。 那人似乎是不放心,又用正常音量询问:“那个死鱼眼珠执行官派人来了么?”艾赛尔抬手指向桌旁端坐着的一人:“他——他就是当初被柯林派来的人。” 此话一出,那位军官自然成为了目光聚集点;然而当事人却依旧维持着冷肃的模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艾赛尔看着他镇定的反应,嘴角微挑:“处变不惊、做事利落的人,在柯林手下实在太浪费了。幸好,你现在已经成了我们中的一员。” “您的称赞令我不胜惶恐。长官,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在艾赛尔点头表示同意之后,那名军官很严肃地开口:“经历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柯林先生一定会对我们加以提防。我们是否不该再接纳任何人?” “当然不,”艾赛尔立刻否决:“在需要壮大队伍的时候排斥新人加入,那无疑是自寻死路。柯林那边不用担心,如果他将再手下安插进来……那正好!我现在急需像你这样熟悉他事情的人来我身边。” 其实不用做任何安排——那家伙根本不会对自己设防。在柯林面前,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好地维持了“有些小聪明但很情绪化、鲁莽冲动”的形象。柯林是个很聪明的人,他表现出信任一切下属的豁达,因为他重用的都是些能拿捏住的人——这一点就像我。 艾赛尔微笑道:“不要提心吊胆互相猜忌。这间会议室内的,‘现在’还都是自己人。但过了今天,很可能有些人就不再是了。” “就像你们所看到的,重用我的上司在尽全力压榨我,想将我、我们,变成一次性使用的工具;曾经帮助过我的朋友暗中派人到我身边,监视我的同时也在寻找能牵制我上司的契机。而我要做的,是打败他们所有人。”艾赛尔说到这里,忽然加重了语气:“不论是柯林还是麦克斯,我都要将他们踩在脚下!” 艾赛尔站起身,目光扫过圆桌周围所有人:“让我明说吧,我会成为你们的信仰,必须!我不是独断专行的长官,你们想现在退出的话,我会帮你们转到其他少将手下;虽然,凡是来自三区和四区的少将,少有与我异路而行的。现在,决定吧,你们跟不跟我?” 40、疏远 要去看他一眼吗?办完了自己的事,麦克斯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也许他现在正忙着,也许他现在根本不在这栋楼里,自己已经忙碌一天急需休息……有无数个直接离开的理由。反过来,则只有一个理由,唯一而有力的理由:他们很久没见面,而他很想他。 将想法付诸于行动,麦克斯下楼,进入属于四区执行官的一层。远远的,他看见有个瘦削的身影出了柯林的办公室,制服代表的军衔与艾赛尔完全一致,整体身材与后颈露出的苍白皮肤也十分眼熟。 等一下,艾赛尔把头发掖在帽子内了吗?还是,剪短了头发?麦克觉得斯有些奇怪,但很快他就将这小小的疑问抛开,快步追了上去。他们两个关系已经算得上亲密,开一些适度的玩笑倒也无伤大雅;于是麦克斯快速而悄声地到了对方身后,猛地将对方的军帽掀了下来。长发如瀑倾泻而下,却是闪亮的银白色。 竟然认错人了!麦克斯在心中哀叹,立刻向对方道歉。同时,对方也转过身来;这时候麦克斯才发现,这是一名二区人,虽然身型肤色与艾赛尔都很像,但却比艾赛尔要高一些,如果自己有仔细观察过,那决计是不会认错的。麦克斯心中歉意更重:“抱歉,我将您错认为您的同事了。” 那名二区人眼中闪过一抹狠戾之色,但很快又被笑意遮掩了过去:“我的同事?您要找的是艾赛尔吗?”麦克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多半是被错认很多回了。“是的。” “最近他格外刻苦,您来这里是不可能见到他的。他现在没有任务,应该是在训练场吧。” “多谢。”道了谢,麦克斯便毫不耽搁地离去。除却想要立刻见到艾赛尔的愿望,麦克斯心中却有了个新的疑惑:方才穿军装那人,真的是军队里的人吗?和艾赛尔同属柯林手下、等级相同、外形也这样相似,自己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半小时后—— “艾赛尔已经走了?”麦克斯有点郁闷,更多的却是担心:“他为什么要去医生那里?是受什么伤吗?”之前陪伴艾赛尔练习的三区青年冷淡而礼貌地回应了麦克斯:“谢谢您的关心。长官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去做一些咨询而已。” “我知道了,谢谢你。”麦克斯觉得他还有必要多问几句:“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艾赛尔最近的训练项目吗?”他知道如果军官去医生那里“咨询”,多半是在训练中损伤了肌肉甚至关节,所以要去医生那儿取一些药膏和弹力绷带。 一小时后—— 没有找到艾赛尔的踪影、而先前接待艾赛尔的医生也已经被值夜班的人替岗,麦克斯回到医院门口,心中有些哭笑不得。虽然他找了这一圈都毫无所获,但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回到自己的公寓,麦克斯给艾赛尔打了电话。铃声响起,过了一阵,听筒里传来了熟悉而冰冷的声音:“您好,这里是四区少将艾赛尔的公寓。我现在不在,请在这段录音之后留言。” 果然。“艾赛尔,是我,我知道你去医生那里的事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计划,我只想说,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在武器上加太多重量的话,你的手臂会在格斗训练中伤到的——因为你现在使用右手的频率在增加。而太多的突袭模拟训练会伤到你的跟腱脚踝。”麦克斯停顿了一下:“我很担心你。” 将电话挂断,麦克斯一声长叹,失落盈满胸腔。 “艾赛尔。” 你在躲着我? ****** 十余名军人在密林中快速而有秩地前行。领头的是一名年轻的四区人,行路时用目光来回注意着两边树木形成的阴影——正是艾赛尔。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剿灭一只盗贼团。这对他来说是一项很简单的任务,否则他也不会只带很少的人了;但在有魔兽出没的野外行路,多小心都不为过。 行至一处林间空地,艾赛尔率先停下了脚步:“原地休息五分钟,我在这附近看看。”他能隐约听到流水的声音,那意味着附近很可能有魔兽出没;但他也能感觉到这片空地四周并没有魔兽的残留的气息,因此,暂休片刻并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艾赛尔循着水声走到溪边,用左手舀水洗了把脸。自从他体内的兽血觉醒之后,艾赛尔的五感已经变得异常灵敏;比如现在,他清楚地听见了溪水潺潺声中混杂着接近的脚步声:“你也在这附近执行任务?” “魔兽,已经解决掉了。好久不见了,艾赛尔。”麦克斯走到他身侧蹲下,洗了把手。 “我们总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有时分身乏术并不奇怪。”艾赛尔看向对方:“你前几天在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什么,只是……”此刻二人都已站起身来,麦克斯突然握住了艾赛尔的右手:“我担心你让自己太累。你的手指被磨伤了吧?而且,脚踝的状况也不太好。” 手指和腕部被缠了一层绷带的右手被对方握住、抬起。艾赛尔本想辩解那是为了防止细小的刀在指间打滑,想了想,却放弃了。“谢谢你的关心,我自有主张。”麦克斯向他笑了一下,松开了手:“别太拼命了。我只是希望你好而已。” 艾赛尔心中漾起一丝涟漪;无论他承不承认,都已经被麦克斯感动了。他心知麦克斯早已对自己的疏远有所察觉,而且已经知道了原因;可就算是这样,他竟依然关心自己。 退后一步,艾赛尔忽然说道:“你的人,我没杀他们。”麦克斯的笑容消失了:“但他们也站不起来了。你知道的,我不得不那么做;作为一区执行官的属下、总司令直接管辖部门的一员,我必须知道……” 艾赛尔开始微笑,接下对方的话:“我的上司在计划些什么。”他们之间,解释本不必需,因为太过了解彼此;同时,解释也毫无意义,因为彼此立场早已敌对。 麦克斯若有所悟,笑着道别:“那么……再见了。”艾赛尔还以微笑,而后转身离去。在他身后,麦克斯的脚步声也响起,却逐渐轻了。 有那么一瞬间,艾赛尔想要驻足片刻,但他没有;毕竟,麦克斯会发觉。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方向,是相反的。” 走到原来那片空地附近,艾赛尔不禁挑了下眉:他的人和另一队军人在对峙着;对方长官虽然与自己平级,但全队都是一区人。他听见那位少将说道:“你们的长官呢,让他来和我说话!那些树之间全是魔兽血液和排泄物的臭味,你们怎么敢让我们到脏乱的林间休息?” “没有人想到脏乱的林间去休息。先来后到,这么浅显的道理,不懂?”艾赛尔站到了他的属下前面,平静地问。虽然自己这一边将要离开,但也不能在一区人面前丢了气势;艾赛尔知道,他手下的人也是出于这考虑,才和对方僵持不下。 见来人是艾赛尔,那个一区人僵硬了一瞬;他早就听说过对方在杀戮的时候与疯子无异。虽然不想和面前这个有力又残忍的家伙起冲突,但他仍不甘心在四区人面前吃瘪:“怎么,你们想动手?” 艾塞尔冷冷一哂,回头向自己的属下们说道:“为了与任务无关的无聊事情浪费精力,这么愚蠢的事你们想做吗?”“当然不,长官。”齐声回答。 那名一区人花了不少时间才明白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出于气愤,他竟不顾尚未完成的任务拔刀暴起,向艾赛尔扑了过去。他们二人站得极近,艾赛尔却始终不动,只待刀尖将要碰到自己的下巴时,才忽然抬手、将对方的小臂猛地一推;他这一动作,那锋利的刀刃立时转了方向,闪电般向那一区人的脖颈回了过去。 反转如此迅速,那名一区人瞬间汗毛倒竖、冷汗直冒。他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斗,却从未觉得死亡像现在这样接近自己! 幸而,艾赛尔无意杀人;他虽然铭记着“众人力长、个人力短”的道理而无时不刻回护自己人,却也有许多顾虑。艾赛尔只是让刀划破了对方的皮肤,手臂就收回了力,同时将那人踢飞出去。做完这些,他愉悦地向那尚未爬起的人说道:“听着,我们这就要启程继续我们的任务,这片空地接下来就是你们的。与其继续上蹿下跳地挑衅,您何不老实地坐下休息一会儿呢?”之后,他转向自己的下属们:“现在,我们继续前行吧。” 无论怎样,我们总要继续前行…… 虽然那只盗贼团内的成员人数要比艾赛尔这边多不少,但艾赛尔和他的属下依旧占了上风。佣兵团的成员并没有受过很久科学系统的训练,他们最大的优势,仅仅是做惯歹徒后形成的狠劲与诡诈。可那些狡猾的战术,却都是艾赛尔第一世用过的了。 仗着人多分割对方部队,而后以少打多;这当然是聪明的做法。但若是以“人少”为饵迷惑对方、将敌人引入障碍重重又昏暗的茂密树林,那么人多的一方无法有效互相照应,人少的一方却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毕竟,艾赛尔带来的人虽少,却都受过了足够多的训练、能够在黑暗中作战。 待这场以少胜多的屠杀结束,一名军人开始清点尸体,而后快步跑到艾赛尔身边:“长官,那头目的尸体不在。”艾赛尔轻轻擦着刀上的血迹,笑道:“我知道。那个人,交给我去解决。” “但您……如果您再不动身,他会逃得更远啊?”军人不解道。艾赛尔瞥了他一眼,反问:“那家伙两支手臂都被砍断,战斗力降为零,所以任务已经完成了。你觉得,我为什么放任他逃?” “我没那么聪明啊,长官。”军人尴尬地笑,而后猜测:“是因为您知道他失血太多跑不远,所以想让猎物多享受一些死前的恐慌?”艾赛尔轻笑一声,随即举起手、用刀背在对方的军帽上敲了一下:“回去之后,先治疗一下你被杀戮活动引起的后遗症吧。你们在这儿等我。”说罢,就持刀向着落网之鱼逃走的方向而去。 在将任务圆满结束的情况下留了那人一命,当然是有“私事”要做。如果是麦克斯,那么,他一定能了解自己的想法;虽然,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回想起那名头目腰间悬着的袋子,艾赛尔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追至目标身后,艾赛尔不多言语,只是手起刀落、斩向对方左腿;登时那条腿被斜向砍断,面前的人也应声倒地,血液喷溅,冲天而起。 “我最喜欢的,就是将人折磨致死。”艾赛尔冷冷地看着那费劲地翻过身来、眼含仇恨与恐慌瞪着自己的人:“不过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让你死个痛快: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那人继续瞪着艾赛尔:“我不知道你在说谁。”艾赛尔随手一甩,一只细小的尖刀飞出、割破了这人腰间的袋子,金币倾泻而出:“那我就说明白一点,你想用这些钱雇佣的那人在哪儿?” 交手时,艾赛尔就注意到了这钱袋的分量。这么大数量的金币,只可能是用于黑市交易或者雇用法师;盗贼团与地下商人之间只有“黑吃黑”而无金钱交易,法师的话佣金又没有这么大额——除了一个人,艾赛尔第一世熟知的那人。 那名盗贼头目一愣:“你也要找他?他又不接受军队的委托,你一个军人找他做什么?” “他不会接受军队的委托,但他一定会接受我的委托。”艾赛尔笑了,却有几分咬牙切齿:“我和他,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如果抛开他第一世讹走我的那些钱不谈。 41、契约 艾赛尔坐在酒馆一角喝着他的冰水。托军装的福,虽然他现在身处二区又点了最便宜的饮料,但酒保并未给他脸色看。 “周五晚上那位先生将回到他自己的家乡,在那里一直呆到周末。”这是艾赛尔从那名强盗头目口中听来的。他记得那人的嗜酒如命,而且尤其喜欢苦艾酒。艾赛尔早就打听过,这座小城中的酒馆售卖的饮料都出自自家酒窖;而他现在身处的这家酒馆,就是高浓度酒最为出名的一家。 已经过了九点,但艾赛尔等待的人还没有来。我真希望他没有醉倒在哪儿或是被酒精毒死,艾赛尔坏心地想着。第一世能让他视为朋友的只有那人,甚至在面对对方时,他时常不受控地产生敬畏之心;但这并不能改变艾赛尔一想到对方就牙痒的事实。 亚当,这个名字代表着强大与敲诈。忆起往事,艾赛尔叹了口气,正打算再要一杯冰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先来杯苦艾酒。请准备方糖,不过,务必等我自己点燃它。” 艾赛尔心中一动,向吧台那边望去。和他记忆中的一样,亚当还是那么邋遢,栗色的头发没有梳理,戴着厚重的眼镜,衣着不修边幅。真的很难想到,他就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法师,或者说,是最强大的人。艾赛尔清楚得很,若以“强者为尊”的法则来评判,这家伙才应该是大陆的统治者。只不过比起执掌政权,亚当本人更喜欢云游四方或时常能够酩酊大醉的生活。 艾赛尔再抬眼,却发现有一名身材魁梧的二区男人站到了亚当面前。这熟悉的画面让艾赛尔一愣: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每次这家伙都在酒馆被人找茬,然而到了最后,那些人都被…… “你坐了我的位子!”那男人身材高大,声音也十分洪亮。相较之下,亚当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别那么失礼,让位子给我是你的荣幸。我可是最强的法师。” 对方打量他一番,显然是不信:“法师?就你这窝囊废?” “知道吗?”亚当微笑着转过椅子,指向男人的鼻梁:“从前,有个人他在我面前挑衅,后来……”便是此时,冰水桶内的水竟都像有了生命一般悬在空中化为尖锐的冰凌,将挑衅者戳得千疮百孔!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亚当嗅了嗅酒液浓烈的香气,然后慢悠悠地把先前的话说完:“他死了。”在酒保叫苦之前,亚当将一把金币放在吧台上作为赔偿,同时用指尖燃起的火苗点燃了方糖。 果然是老样子,实力强得不合常理,而且任意妄为。现在……去重新认识一下吧。 身边来了一个四区人,这本不足以让亚当在意;但对方身上的某种东西与他的共鸣吸引了他的注意:“您好,您左臂里的那几颗小东西?”艾赛尔与他握手:“正是出自您手。艾赛尔。” “亚当。我记得,当初柯林在我这儿买走了不少可以提升力量但很危险的东西。看来,你和他有关系?”亚当一笑,摘掉了累赘一样的眼镜,露出了原本精明锐利的眼睛:“让我们直入主题吧。力量,你已经具有了;权力,在柯林利用够你之前也能够保证。那么,你私下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契约。”艾赛尔用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我负责将它打败制服,接下来就是你的事情。”亚当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它’?不要告诉我你的契约对象不是人类而是魔兽。” 艾赛尔微笑:“不是人类,但,也不是魔兽。”他这样一说,亚当皱起了眉头:“是亡灵?它们是有‘王’的,和它结成契约之后,它们的力量就能为你所用……天啊,我大概猜到你想做什么了。我不会去告密,但我得提醒你,强大的力量可没那么容易掌控。你这算是妄想吗?” “这不是妄想,是计划。”艾赛尔淡淡地陈述:“没有信心掌握的力量,我根本不会去碰。” 亚当喝了口酒,叹气道:“那么你最好提前付款,我不想白走一趟。你是个挺有趣的人,希望你不要因为‘计划’而死于非命。” “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保险。”在吧台下阴影的掩护中,艾赛尔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了对方:“我会把‘它’引出来,用毁灭它同类的方式。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不要出手。”艾赛尔之所以这样要求,自然是想对方看到自己的实力,毕竟力量才是博得他人尊敬的最好筹码。 “那好吧,你的血和一般人不同,只是对付它的话,的确不需要我出手。”亚当耸了耸肩。他现在倒是有些好奇,这个身份低贱却依旧高傲的青年,到底实力如何。 ****** 沼泽是专属于亡灵的地盘,黑夜中的沼泽尤其如此。 感应到人类鲜活的气息,亡灵的攻击性被完全激发起来。十几条时隐时现的身影向这边而来,又在进程快速的战斗中变成残破的身躯坠落。 尖锐的呼号声不绝于耳,亚当不得不使了个小法术、让自己暂时地失去了听力。亡灵在他身边呼啸而过、有些甚至向他伸出了利爪,但终究是没有任何一个敢于发动攻击;他手上燃着照明用的火焰,而那恰是亡灵最害怕的东西之一。此刻他就这样悠闲地前行,看着面前艾赛尔作战的姿态,心中微微有些吃惊。 作为觉醒了五种元素的法师,他也能这样快速利落地解决掉群起攻击的亡灵;让他震动的,并非是艾赛尔的作战方式,而是气息与眼中的光芒。 一个脆弱的四区人,有着副作用极强的魔法辅助,体内流着肮脏的魔兽之血,可他却无比坚强。得到巨大力量的同时付出的代价也很惨重,禁忌之力缓慢地蚕食生命,兽血则让人无法控制杀戮的渴望。可面前这个人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掌控了这些危险的力量。 亚当让手中的火焰燃得更旺,在火光中,他看见了艾赛尔的眼神,他心中竟微微悚然。那眼眸中看似无比寂静,可寂静之下的悲痛、仇恨与杀意却像是暗涌激流。 出手相助的额外收费我是挣不到了,亚当叹息。在他眼中,面前这家伙已经成魔,那些亡灵几乎才靠近对方的身体就纷纷破碎;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所谓的“王”出现了,也不可能改变任何事情…… “我希望你还清醒着。”亚当回过神来,发觉艾赛尔只差在脸上书写“你不该喝那么多酒”,立刻问道:“所以,现在轮到我为你们缔结主仆契约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缔结主仆契约了?我要签的是……”艾赛尔停顿了一下,生怕自己的话让对方吓死或是笑死:“伴侣契约。” 亚当一愣,继而如同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好久才收敛了笑意,沉声说:“你简直是疯了!”这次轮到艾赛尔微笑了:“我有我的考量。您无需多问,只要拿了钱做您该做的事即可。” 主仆契约,作为“仆从”的一方要对“主人”无条件服从,随叫随到;但这一契约束缚力的大小与主人身体状况的强弱是正相关的,即是说当主人重伤时约束力减退、主人死亡则契约解开。伴侣契约则完全不同,双方必须坦诚相护,任何一方被另一方召唤都不得推辞;这一契约无法解开,若有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不能独活。 居高临下地控制别人,远不如用生命彼此牵制来的有效;这一点,艾赛尔直到失败才明白。第一世的他定下的便是主仆契约,虽然借这邪恶的力量夺了权,却也因为它们想要摆脱这控制而导致自己最终失利。这一次,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至于生命安全,艾赛尔第一世就已知道亡灵中的“王”几乎已算得上是不死之身;他无需担忧自己的生命,毕竟只可能是他的死亡带来亡灵的覆灭。虽然,和亡灵缔结伴侣契约听起来很疯狂,但他本人并不在意这个。 滴落的鲜血、腾起的黑气,连接掌心的无形丝线宣告了契约的完成。 虽然耗费了不少精力,但亚当依旧有调侃艾赛尔的兴致:“一般人都会与心爱的人缔结伴侣契约,特别是单恋者。可是你,竟然和那种东西缔结了这契约。” “我心爱的就是权力,而它们在将来对我有很大用处。”艾赛尔半开玩笑道:“不想当执政者的权臣,那一定是废物。” “好吧,虽然我对二区没什么归属感,但作为一个朋友,我得提醒你,别做得太过分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成功了,平等地善待所有人吧,那会让你少许多麻烦。” “我知道你想说这个,”艾赛尔笑得狡猾:“但在经历过因不公待遇引起的动荡战争之后,任何一名顾全大局、有能力长时间执政的领导者,都会学着平等对待所有人。” 亚当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这个投机者,竟然是做的这个打算!” 艾赛尔用锐利的眼神却不含攻击性看了亚当一眼:“我过去的人生中,最常做的事请就是‘赌博’与‘投机’。”你以为我做事欠考虑;可事实上,我将一切都考虑到了,就像第一世那样。 “我可以用生命来换取给予四区的力量,让他们也可以尝试站在这片大陆顶端的美好滋味。我可以用个人的暴行将一切仇恨都引到我自己身上,就算未来我被人推翻——虽然它不太可能发生,为了防止四区人的再度愤起,新任统治者会顾全大局善待四区人;这样一来,他只会鞭笞我的尸体、唾弃我的灵魂,而不会对四区做出任何我不想见到的事。” “原来如此。”亚当笑了:“您真是个有趣的人。我们之间已经存在了魔法带来的某种联系,您需要我的时候,在心中默念我的名字我就会知道了。下一次,我会为您打九折的。” “打九折之后,你收的钱依旧多得惊人。”艾赛尔毫不留情地揭穿对方。 “艾赛尔,别那么苛刻。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只要你的委托不涉及军队和政权变更,我不会再收你那么多钱的。” “而我也不会在这两方面对你有所期待。”艾赛尔笑着回应:“不能收服的或者不能完全掌控的人,我都不会试图去招揽。” “聪明的选择。”外表懒散实则狡猾的法师看着艾赛尔,目光变得柔和:“无论你未来成功与否,我可以送你一次免费的帮助——真正意义上的免费。” 艾赛尔笑出声来:“那对你来说真是一场严重的损失。多谢你的好意,我会充分使用这个机会的。”他眺向远处,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亮光。 你问过我,会否以此生性命换四区人一世荣耀;答案是,我会。 你问过我,会否以一身罪孽换四区人从此安稳;答案是,我会。 42、冲突 下雪了。 艾赛尔走进楼内,先是轻轻抖掉了身上的雪,之后看着外面飘扬而下的雪花发呆。他平时本不允许自己这样松懈,但今天是周六、并非工作日,因此艾赛尔也让自己小小地休憩了一下。 快到年底了。那也就意味着,他被交代的那件任务已经提上了日程。艾赛尔唇边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虽然这个时空的发展已经偏离了他曾经的认知,各种建筑的结构却都不曾改变。到底他也是做过统治者的人,总司令府内的便捷路线与防御部署他都很熟悉,所以,那项任务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棘手。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知道一件事…… 柯林口中的“我的合作者”,究竟是谁?是个能拉拢的人,还是那些头疼的家伙?艾赛尔暗自在他所知道的那些人中筛选猜测着,直到他上了楼、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击打声。由于休息日没有任务下达、来这楼的人也非常少,因此那声音在走廊里格外清楚。 最初艾赛尔脸上还带着疑惑的表情,但等他发现这事情竟发生在他办公室的门口,他的表情就变成了冷笑。他快步上前、握住了那打人者的手腕,将对方直接甩到了走廊另一边的墙上;然后,看着兰斯被打到红肿的脸颊,艾赛尔没有软语安慰,只是背对着兰斯、以保护者的姿态面对那比他自己还要高大的二区人:“擅闯别人的专属领域、攻击别人的属下,这是你们长官教给你们的?” 那打人者从地上一跃而起,对艾赛尔怒目而视:“我并没有强行闯入,而您的属下对人太过无礼、我只是代为教训一下。您用这件事来攻击我的长官,这太无礼了!” 艾赛尔平静地说:“而你现在对我的态度也很无礼。”艾赛尔知道,面前这些人的上级虽然与自己官衔相同、但却是地位高于自己的二区人,自己并没有资格教训对方。可他也知道,那位二区少将绝对不会介意的,因为那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将计就计策划一场“戏”,从此让柯林变成他的仇人、自己变成他的恩人,这对艾赛尔来说实在是轻车熟路。 “至于你说你没有硬闯……”艾赛尔首先看向了被打开的门,而后弯腰拾起一段细细的废铁;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从门上或哪里掉下的金属零件,但艾赛尔用同为金属的左手将它还原成了从前的模样——一柄细小的锥子:“这里的钥匙只有一把,就在我身上。而你是一名军区注册的机械师,利用这东西开锁非常容易。” 那人脸色一变,叫道:“那又怎样!”兰斯从艾赛尔来后就只听着对方发言,此刻终于按捺不住,向那名二区人大声说道:“什么怎样!如果不是我恰好赶到阻止你,你难道不会进去做什么坏事吗!现在我的长官已经找到证据,还不快点道歉!” 至此,艾赛尔也懂了兰斯为什么会挨打,眸光瞬间变得冰寒。他原本不想将事情闹大,毕竟在那项干系重大的谋杀到来之前,他有必要韬光养晦,降低别人对自己的注意。但被人迂回曲折地算计、手下又被人欺负,到了这地步都不加以反击,这么软弱可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 艾赛尔看向走廊的另一端,有两个穿了和自己同款制服的军人在楼梯口驻足观望这边。意识到此处不仅仅是自己人与冒犯者,艾赛尔下定了决心:拉拢同级军人是得到合作伙伴的最好方式,然而有野心的人不止一个,狼多肉少,自然各凭本事;这时候如果不能表现出强势的作风,怎么能让平级的同僚看得起?这样想着,艾赛尔慢慢地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猛地出腿! 膝盖碎裂的声音响起——两声。被艾赛尔攻击的那人应声双膝跪地,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确信他只看到艾赛尔出了一次腿,可是两边膝盖的疼痛做不了假。“你这家伙……速度竟然这么快!” 艾赛尔微皱了一下眉,抬脚向对方已经碎掉的膝盖上用力踩下:“‘您’呢?你的敬称呢?”他又盯着眼前人看了片刻,轻声说道:“别拿你的长官来压我,我还有更致命的后招呢。我知道你是别人安插在他那儿的——虽然我还不知道那人是谁。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你说,他还会维护你吗?”那名二区人眼中的怒火瞬间消散,苍白的脸上满是恳求之色。 艾赛尔不再理他,而是转向兰斯,微笑着问道:“他打了你的脸吗?多少下?”兰斯走了过来,轻轻回答:“三十二下。您是想说,他打我多少下,就让我打回去多少下吗?” 当初那么懦弱单纯的小孩,在我身边也变得残忍了起来;果然是什么样的长官,培养出来的就是什么样的下属。艾赛尔脸上笑意更甚,出口的话却是责备的语气:“你竟这么没出息,打几巴掌就能让你心中的恨意消弭?他打了你几下,你现在就去折断他几根骨头。对于机械师来说最珍贵的就是灵巧的双手,所以,我们就从手骨开始。” “妈的!你们不能……”艾赛尔再度起脚,揣在那二区人的下巴上,让对方的大声谩骂戛然而止:“这里是办公的区域,请保持安静。或者,你更想从拔舌头开始?” 待二人回到办公室,兰斯看向艾赛尔的眼神混杂了恐惧,但也有着因极度兴奋而产生的光亮。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艾赛尔:“长官,他不是柯林的人吗?我们这样做,会否不够妥当?”艾赛尔偏过头来看他:“就是这样做才妥当。我能查出来他背后有别人,那说明我有一定能力;而我查不到柯林那里,说明我还威胁不到他或者没有对他有所异心。这样,很好。” “原来如此,谢谢您的教导。”兰斯将憋着的气缓缓吐出,又问道:“既然我们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还要让他活着离开?刚才他被人扶走时,那眼神好吓人。您不是说过,若与人起冲突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就不可放他活着离开、给自己留有隐患吗?” “你将我说过的话铭记于心,这倒是不错。”闻言艾赛尔不禁一笑,将藏在袖内的一支细小的空针管扔到废纸篓内:“二区人的生命力和抵抗力都很强,他大概还能撑一个小时左右。”兰斯瞪大了眼睛:“您什么时候使用的这东西?” “我警告他安静的时候。你的动态视力还需要锻炼,兰斯。” 疑虑全部解除,兰斯开始觉得脸疼了,自己用手戳了戳,那刺痛让他不由得“嘶”了一声。意识到自己的下属脸上还有伤,艾赛尔放下手头的工作向门走去:“我去为你取药吧,你在这儿等着就好。毕竟,你是为了维护我才受的伤。” 艾赛尔想尽快为兰斯处理脸上的红肿,然而才走出几步,就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停下了脚步——“艾赛尔,你做得过分了。”听到这个有些日子不曾听到的声音,艾赛尔笑着反问:“我做得过分?麦克斯,你被吓到了?” 麦克斯站在那里,似乎一直在等待艾赛尔出来。此刻,他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被吓到。只是,有点意外。”他的确被艾赛尔那平静而残忍的模样惊住了。虽然他刚认识艾赛尔时就知道对方为人不怎么良善,但在长时间的相处中,他见过了对方的温柔、赌气、脆弱,这可爱的一面早已将危险的印象抹去了。如今再看到艾赛尔一边轻声细语、一边又做着狠毒残忍之事的模样,麦克斯竟然有了恍然隔世之感。“接下来呢?你打算杀他吗?” 原来你也没注意到我下杀手的小动作。这个念头让艾赛尔心中更加愉悦;他语气轻快地反问:“你觉得呢?” “已经够了,”麦克斯忽然抢前一步,用力捉住了艾赛尔的右手腕:“你已经让他受了很多苦了。”艾赛尔没有挣扎,只是冷笑:“那么,你要阻止我?” 麦克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捉住他右腕的手紧了又紧:“这样是不对的。”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不想这样压你,但作为一个军衔与你相当、地位高于你的人,我有权利阻止你。艾赛尔,我的确是很喜欢你,但绝不会为了你不辨事非。” “很好,你就应该这样。”艾赛尔面上不复方才的冷酷,而是出现了些欣慰的神情:“千万不要因为喜欢我而迁就我,因为我绝对不会领情的。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再对他下杀手。” 麦克斯放心了,于是也将对方的手放开:“我并不是想限制你的行动。我只是不希望你变得像死鱼眼……咳,你的长官那样,不近人情罢了。”艾赛尔笑得讥讽:“然后呢,我的善心能得到什么回报?相信我,‘你们’的神明不会因为我少杀几个人就允许我亲吻他脚面的。” “艾赛尔?你没事吧?”麦克斯终于发现了对方的不对:艾赛尔变得比平时更加尖锐与暴躁,杀意也更不受控制地溢出。 “我现在没事,”艾赛尔尖刻地回应他:“但如果你继续摆出一副为我好要说教我的姿态挡路,我就要有事了,而且还会让你变得‘有事’。” 果然,很不对劲……麦克斯注意到近处有一扇虚掩的门,他知道那是工具间,是个很狭窄昏暗的屋子。在那种地方虽然不适合谈话,但麦克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去处了;来不及多想,他强行推着艾赛尔进了那间屋子:“别担心那孩子,他总得学会自己成长。现在,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模样,现在的你,简直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我?”艾赛尔立时愣住。他现在意识到了麦克斯所指,而且想到了其中的原因:这几日又到了他发情的时间,所以他给自己注射了一管从柯林那里取来的针剂。那药的确很好用,至少他不会觉得全身发热神智不清;但每种抑制生理性特质的药都会有副作用,他现在,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狂暴的情绪了。 “你到了发情的时间?”麦克斯也想到了正确答案:“离那时候已经过了半年……” “那关你什么事!”艾赛尔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那时候”发生的事伤了他的自尊,现在提起只能让他更加气愤:“如果你只是路过看到我、所以想来羞辱我两句的话,那么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艾赛尔语气中的愤怒与不信任感让麦克斯也不禁动气:“我只是想关心你。艾赛尔,你分明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不必用那种难听的话来攻击我。” “我可不够知道你。”艾赛尔向后退了一步,冷笑着说:“如果你只想找个服帖的床伴,那么很显然,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你想要的是我,对吗?那么就来和我决一死战,然后让我打败你吧!如果我能堂堂正正地让你惨败,那么……” “够了!” 艾赛尔死死盯着麦克斯,眼睛一眨也不眨。他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中彻底暗了下来,可那里面放射出来的光芒却变得更加锐利;同时,对方低吼声中的痛苦也清楚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有什么被打碎了,又有什么重新形成了。 “忘了它吧,我并不是想对你……”艾赛尔本想为自己过火的话语道歉,但他话说一半还是放弃了:“兰斯还在等着我,我先走了。”说着,他便想走出屋子。由于这里太过狭窄,艾赛尔只能贴着麦克斯的身体蹭过去,然而他才碰到对方,就被大力一推抵在了墙上。 “艾赛尔,你提醒了我一件事。”麦克斯贴上他的身体,微微低头嗅着艾赛尔发间的味道:“如果我赢了你,那么,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对你做任何事情。” 43、眼泪 “麦克斯,你搞什么鬼!”艾赛尔觉得这事情的发展简直荒谬。虽然他也知道,如果抛开自己的个人意愿不谈,这是正确的思维方式;但如此霸道又自我的言语,竟然会从温柔又绅士的麦克斯口中说出来,这违和感未免太重了。 等一下,这好像并不是第一次。 艾赛尔忽然哭笑不得地意识到,麦克斯已经很多次在面前突然改变态度了;不同的是,之前自己都是无意间说了某句话让对方突然犯病,这一次却是自己有意地用话刺伤了对方,以至于形势变得非常不容乐观。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让面前这家伙恢复正常? 当艾赛尔陷入思考的同时,麦克斯也在沉默地看着他。虽然一直关注着对方却有好久没能见面,如今亲眼见到,他才更能体会到对方的变化。麦克斯觉得,艾赛尔安静的样子比从前要好看许多。当年那个在四区街道上偶遇的青涩少年已经成长起来,曾在那双美丽蓝眼睛里无意中露出的阴鹜与算计已经被隐藏得很好,除开愈发强盛的气势,艾赛尔的模样倒是很干净很无害。可麦克斯也知道,那些表面的美好,终究只是表象而已。 这样一个看似干净无害的人,尖锐起来却能刺伤他想刺伤的任何人。 “我现在还没疯,可也许很快,我就要真的疯了。”麦克斯低头,将前额抵在艾赛尔的额头上:“你一定不知道我现在心中有多复杂。”想要彻底毁灭,又想要加倍珍惜;想要温柔地拥抱亲吻对方,又想将他禁锢甚至肢解吞食、只要能让对方再也逃不开。 你的心情当然很复杂,因为你在精神分裂。艾赛尔将讥讽的笑意掩去,抬手将麦克斯推开了一点:“别为了无聊的感情耽误正事。我为方才的失礼道歉,现在,能让我走了吗?” “别那么着急,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不想和我聊一聊?”麦克斯的笑容虽然温柔,但艾赛尔心中却愈发警惕;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此刻也能看到麦克斯眼底有黑色在聚集。他用防备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你的身体,没事了?”麦克斯说得很慢、很清楚:“属于魔兽的发情期没有影响到你?别急着发火,就像我先前说的,我只是想关心你。你现在没事,是找了别人,还是用了杀人的方式来纾解?” “都没有,”艾赛尔压制了自己的怒气,尽量平静地回答对方:“柯林的实验室已经研制出了抑制生理性发情的药剂,那药对我有效。所以现在,发情期已经影响不到我了。” “原来是这样。”麦克斯看了艾赛尔片刻,又自己思索了片刻,忽然轻笑出声:“那么,让我来试验一下,怎么样?”艾赛尔面露不解,似乎不懂对方口中的“试验”是怎么回事;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被面前的人用全部体重压在身上,被湿热的舌撬开了双唇,艾赛尔顿时觉得悚然:麦克斯竟然在这个地方发情了!这工作间不能从里面上锁,任何人都可能进来! “你疯了吗?外面有人!”艾赛尔开始用力挣扎,同时又要留意自己不会碰到身旁摆放物品的木架。这屋子虽然狭窄,但艾赛尔左右手边都有架子,这让他挣脱对方的时候有了许多顾虑。麦克斯看起来却仿佛不在意这些,幸运的是,他也没碰碎或碰掉什么东西。 终于让左手恢复了自由,艾赛尔在对方左肋下面狠狠地给了一拳;他倒是有些更强力的攻击策略,但他不想让麦克斯碰坏公物甚至引来其他人,所以也不曾下重手。但手下留情的后果,就是他再度被对方拦腰抱在了怀里,那双臂使出的力道几乎能将他的腰勒断。他听见麦克斯伏在自己耳边低低地笑:“外面有人让你觉得害怕?你怕被他们看到吗?” “废话!”艾赛尔气急败坏地低吼,用力挣扎想摆脱麦克斯的禁锢。然而对方大力一推,让他正面撞到墙上。而后,麦克斯开口说了句话,这让艾赛尔因为震惊而彻底怔住。 他听见麦克斯说:“那么,就让他们看吧,让他们知道,高傲禁欲的四区少将艾赛尔早就是我的人了。” 身体已经贴在了他面前的墙壁上,艾赛尔除了能感觉到那墙壁的冰冷之外,也能感觉到身后麦克斯胸膛的坚实与热度——他们两个离得太近了。对方一只手钳制着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则钻进了他身体与墙壁之间的缝隙、灵活地解开了衬衫的纽扣。 麦克斯这一系列动作令艾赛尔感到且羞且怒,手臂在不会碰到周遭事物的前提下挣着,牙关也紧紧咬起。对于麦克斯,艾赛尔想用最难听最恶毒的话来痛骂、用一切融在骨血里的攻击技巧去教训对方;可他不能。麦克斯不怕别人看到,但艾赛尔却对这一点怕得要死:他能听见时不时有人从门外经过,甚至可以从步伐的频率与声音响度判断出,那里面有他的同伴。 如果,让和我同一战线或可能和我同战线的人看到这屈辱的一幕……想到这个可能,艾赛尔就觉得浑身发冷。“麦克斯,你够了,”艾赛尔的声音中混杂了愤怒与绝望:“别让我更加憎恨你。” “你憎恨我?”麦克斯探入艾赛尔衬衫内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继续用手摩挲着那一片赤裸的肌肤,甚至用手指夹住对方胸前柔嫩的那一点玩弄旋转;察觉到艾赛尔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麦克斯满意地轻声笑了起来:“我不那么认为。你的身体,分明是很喜欢我的。” “胡说,你这变态……”艾赛尔挣扎着、否认着,但他心里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对这唯一有过欢爱经历的对象有着印象。来自湿润舌尖的舔舐、来自温热口腔的吸允,从耳垂逐渐下降到了肩颈。接受了熟悉调情方式的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地兴奋了起来。 “不必怀疑你的长官,从他手下出来的药剂绝对是有效的。但是,艾赛尔,你依旧被魔兽的习性所影响着。”麦克斯将嘴唇凑到艾赛尔的耳边,轻柔的声音像是蛊惑、更像是诅咒:“地狱犬不是滥交的生物,它们将永远记得第一位伴侣。而你的身体,记住了我。” 说谎!我才不会那样!我的身体,怎么可能臣服于敌人!艾赛尔用力地将脸转开,想避开麦克斯嘴唇的靠近,身体因为难堪与愤怒的心情而不住颤抖着。 麦克斯却不介意对方的排斥;他挑逗艾赛尔胸口的那只手慢慢向下,同时将身体更向前地贴在对方身上。 虽然隔着彼此长裤的布料,但艾赛尔依旧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个顶在自己双股之间的炽热物体。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瞬间涨红了脸:“快住手!你这混蛋,难道真想在这种地方……” “你不觉得期待吗?”完全忽视了艾赛尔的强烈抗拒,麦克斯丝毫没有放松禁锢对方的力道,挑弄对方身体的手向下探入了裤子下面、握住了那里轻轻滑动:“以你的性格,既然有了药,应该就不会自渎发泄欲望了。难道你这里,没有对我的碰触有所期待?” “没有!快点放手……唔……”被麦克斯强行爱抚的地方得到了快感,艾赛尔不得不咬紧下唇,防止呻吟声从口中溢出。虽然对方的言行都让艾赛尔觉得屈辱,但身体却违心地随着那只作怪点火的手燃烧起来。 被敌人钳住、压制、任意亵玩,身体不由自主地亢奋起来。分明也受过这样的屈辱,但这一次,为什么会这样的痛苦? 对了。第一次,他想要帮我;第二次,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可现在,毫无温情可言的侵犯,让人非常痛苦。 难道,我在期待被人爱着,即使那是我的敌人,也没有关系?这简直……不可原谅! 同样的心情,似乎也传达到了麦克斯心里。虽然强行让艾赛尔在自己手中达到了顶点,但麦克斯却并未感觉到掌握对方的快意。他取出自己的手帕小心地为对方擦拭干净,脸上的痛苦渐渐隐去,换上了微笑:“你的身体究竟是诚实、还是违心,都无所谓了。接下来的事应该会让你觉得被侮辱了吧,就像从前那样?但是不要紧,很快你就会沉迷进……” 麦克斯的话戛然而止了;他感觉到,有水滴在了他的手背上。房顶肯定是不会漏水的,所以,一定是艾赛尔在哭。那一瞬间,麦克斯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他已经不能再狠下心去折磨彼此了。 艾赛尔在无声地流泪;仇恨、屈辱与绝望的心情交织,已经让他几近崩溃了。 发觉禁锢自己的力量消失,艾赛尔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同时轻声说着:“你想逼疯我?还是,想让我求饶?为什么我要在这里,被我的敌人侮辱?看到我软弱的模样,能让你觉得开心吗?” 艾赛尔的声音很平静,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但他才说完这些话,就如闪电般地出了左手!虽然他的身体因为先前的性爱而乏力,但攻击时的速度几乎未有下降,依旧有残影闪现! 尖锐的金属刺入了麦克斯挡在腹部的手掌——挡住攻击了。他受过的训练并不少,判断力也是精准无比,几乎在艾赛尔出手的同时,他就大概知道了对方的攻向。 “艾赛尔,你有真正地了解过我的心情么?”麦克斯握住了艾赛尔的左手手腕,将彼此的手分开:“你知道其实是你一直在逼我么?” “什么意思?”艾赛尔没有再度试图发起攻击,仅仅是冷眼看着麦克斯。 “你说呢?”麦克斯退后,让后背靠在了木架上:“如果我将你看做敌对阵营最为棘手的一员,和你的争斗会很艰难,但也会很过瘾吧?如果我就像你身边那个孩子、只是一名单纯地仰望你的下属,那么,我就可以毫无顾忌与奢求地爱着你了吧?” 艾赛尔最初不解其意,但现在却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的确就像麦克斯说的那样,纯粹的敌对与爱恋都算不上什么;可面前这个人,对自己却是混杂了这两种“纯粹”的情感。 “你想打败我,可与此同时你又喜欢着我,是吗?既然这感情让你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放弃它?”艾赛尔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分明在麦克斯矛盾痛苦时,他这个做敌人的,会觉得开心才对。 “因为,我不想放弃。所以,别质疑我的感情,更不要试图逼疯我。”麦克斯悲伤地笑了一下:“你对我,果然没有‘喜欢’吗?哪怕,只是一点?” 当然没有——这对艾赛尔来说简直是现成的答案。他正打算回答,然而就在这时,他的一位同事开门走进了这间屋子。 “艾赛尔?”那人没想到这么窄的工具间会有两个人,愣了一下才问:“你这是约了人切磋吗?这里易碎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不想被扣军饷,最好还是换个地方吧?”同时,他将左手摆了个手势,那是他们自己人才认识的暗语。 艾赛尔认出那手势的意思是“狠狠揍他”,顿时觉得这是个好提议。“谢谢你的提醒,但我并没有约人切磋。我和他,只是在这里谈一谈罢了。”艾赛尔答道,同时用目光飞快地检查了一下自己和麦克斯的衣服:虽然不太平整,但也不会让人想到别的地方去。 待二人恢复了独处,艾赛尔便想离开;麦克斯却一把扯住了他的手臂:“艾赛尔,等一下。你真实的心情,告诉我。” “我当然是……”艾赛尔犹豫了。那“真实”二字触动了他心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让他说不出否认的答案;仿佛,只要他否认了,他就会失去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我不知道,”艾赛尔终于回答:“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你和我距离太远了。再见,别忘了包扎你的手。” 44、伴侣 看着艾赛尔离开,麦克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试图去追——他已经明白了艾赛尔的意思。 如果他们两个之间的联系仅仅止于“爱情”,那么艾赛尔抗拒的态度就不会这么激烈,自己也会毫无顾虑地去消除他们之间的距离;只可惜事情并不那么单纯,他们之间不仅有着“一区”和“四区”的长远距离,更有着想法与立场的巨大差距…… 如果能有一种方法,在达到“大局平衡”的前提下消除人们心中的不满与仇恨就好了。这个念头让麦克斯眼睛再度亮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所渴望的局面是很难达到的,但那并不意味着这就是完全的异想天开。 麦克斯甚至想将这个念头告诉艾赛尔,但他才走出去几步就停下了;他看见艾赛尔在和一个他们两人的朋友寒暄。麦克斯现在不想见到熟人,他只想自己一个人呆着思考。他转身打算离开,然而那位熟人已经走了过来、也看见了他。 “麦克斯,”伊丽莎白穿了高跟鞋、想跟上麦克斯的步伐有些困难,但她依旧欢快地打了招呼:“好久不见。”麦克斯无奈地停步,让对方赶上来:“的确,我们有很久没见了。” 伊丽莎白走到麦克斯面前,却只是站在那里,打量着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终于说道:“你看起来很低落。你和艾赛尔吵架了吗?”麦克斯有点意外:“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两个告诉我的。”伊丽莎白微微歪着头,笑了:“艾赛尔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我一和他提起你,他就找借口匆匆离开了。至于你,麦克斯,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是的,艾赛尔永远都比我更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麦克斯点点头,说起了赞同的话,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一直很擅长看出别人的真实情绪,伊丽莎白。我和艾赛尔之间的确起了点小冲突,但那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 伊丽莎白盯着麦克斯的眼睛;她已经知道真实事件没有对方说的那么容易化解,但她善解人意地选择了转换话题:“你的手在滴血。虽然那看起来像是小伤,我们的自我愈合能力也不错,但为了不让这地板染上血污、为这层楼的人增加工作量,我们还是去包扎一下吧?在这期间,我还可以和你聊一聊。” “那么,多谢你的帮助。”麦克斯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伊丽莎白的话语未必说得感人肺腑,但想要帮助别人的心意却不假;而现在比起独自思考,也许他找个善良无私的人开解自己一番更适合些。 由于具有天生的超强愈合能力,麦克斯的手心已经不再流血,这让伊丽莎白的包扎工作变得容易和快速了许多。待这工作完成,伊丽莎白洗过了手,而后返回、端坐在椅子上:“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和艾赛尔之间的事吧。你喜欢他,对吗?” 没想到伊丽莎白会这样语气如常地问出来,麦克斯不由得吃惊,但他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 “而你也确实没有遮掩。”伊莉莎白微微有些脸红,她尚未经历过“恋爱”这种事:“那么,你想要怎样的结果?在艾赛尔那里,你受挫了吗?” “事实上,在他那里我经常受挫。当然,我也有在无意中让他受伤。互有往来,这才是交往之道,不是么?”麦克斯的笑容有些苦涩。想到先前艾赛尔流泪的模样,麦克斯心里不禁疼了一下,连双手也在不自觉中握紧成拳。 仿佛感同身受,伊丽莎白面上也现出了几分悲伤:“可以理解。你们看起来无比了解对方,又都不会向人认输,无论是公事还是私底下,彼此伤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果艾赛尔从柯林先生身边调开会好些吗?据我所知,柯林先生为人不那么真实,而且对待下属不很友好。” “他的确为人虚伪,又是个残忍的独裁者。但艾赛尔有自己的计划,这并不是我所能干涉的事。”麦克斯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和伊丽莎白聊这件事。伊丽莎白太过单纯,只怕难以理解自己复杂的感情;更何况,他也不能把军队中诸人各成一派勾心斗角的事讲给对方听。“抱歉,我不该让你为了我的事烦心。你能安静地坐在这里听我讲述并试图帮助我,这已经很让我感激了。” “知道吗?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觉得艾赛尔并不是毫无所动。现在,我有个办法。”伊丽莎白忽然将身子向前倾了一点,眼中闪耀着强烈的光芒;但那就像灵光一现,很快她的表情就变成了不安:“可我不能保证你一定能打动他。甚至,你可能因为做了这件事而触怒他。” “是什么方法?”看出伊丽莎白的小心,麦克斯问话时也更加谨慎。伊丽莎白看着他,缓慢地问:“你知道契约魔法吗?” “我当然知道。”麦克斯疑惑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很多法师利用主仆契约为他们自己‘制造’出了忠诚的仆人,可这和我与艾赛尔之间的事并无关联。” “当然有关联。”伊丽莎白笑得有些神秘:“我说这个可不是让你借用主仆契约,如果你真敢那样做的话,就算艾赛尔本人不找你决斗,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我说的是能让人心意相通的伴侣契约呀,这不就与你们有关了吗?” 听了对方的解释,麦克斯并未表现出喜悦,表情反而变得凝重:“只怕不仅仅是心意相通,也是性命相通吧?我听说,那个契约双方只要有一人死亡,另一人也不能独自活下去。我们都是军人,对待彼此的性命需要无比慎重。” 伊丽莎白用手拄着下巴,回忆着来军区时无意间看见的东西:“这个倒是不必担心,能威胁到你们两个性命的应该很少。上个月你们格斗能力综合评定成绩的我留意了一下,你们两个的成绩已经超过很多上将了吧?”说到此处,伊丽莎白眨了眨眼,调皮地笑了:“说起来,他的成绩似乎在你之上?如果想让他更注意你一些,那么,你可要多加努力了噢。” “我知道。”麦克斯有点尴尬:“虽然实情如此,但艾赛尔未必会愿意。”伊丽莎白叹气:“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如果艾赛尔对你也有足够的感情,也许会被感动也说不定。但他究竟对你如何,只有你本人知道得最清楚了。” 艾赛尔对我如何?麦克斯陷入沉思。 在无奈的默认、激烈的拒绝之外,分明也有过温柔的言语和表示信任的举动;这是不是说明,我所喜欢着的你,也有着相似的感情?你说“不知道”,其实只是不曾自觉吧? “我做事需要绝对妥帖。二区最强大的那位法师也是最神出鬼没的,我恐怕找不到他。” 伊丽莎白扑哧一笑:“你觉得,我会在没有线索的前提下向你提议吗?那位著名的法师是我哥哥的朋友,正在我家做客。如果你尽快来拜访的话,应该能见到他。” ****** 麦克斯叩开了艾赛尔公寓的门后,他被来开门的人小小地惊吓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为长官检修机械手臂,等一下我们还要谈些军队内部的事情。”兰斯抱着一只猫站在门内,毫不掩饰眼中的警惕:“您来这儿做什么?” “我来看望我的朋友。”麦克斯冷淡地回答:“我不会占用艾赛尔很长时间,如果你们有公事要谈也不会有丝毫影响。”那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怀里的猫已经向麦克斯扑了过来。 “原来小猫你还认得我。”麦克斯将猫抱在怀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精神不错,看来艾赛尔把你照顾得很好。”名为“小猫”的猫温顺地叫唤,显然已经忘记了从前麦克斯欺负过它的事情。 少年抿了抿嘴:“请您等一下再进来,我需要收拾一下工具。”麦克斯挑了下眉:艾赛尔不会允许别人在他所属的领域里胡乱摆放东西;所以,收拾工具只是托词,真正要做的是去收起要紧的文件吧?但他现在并不在意这件事,毕竟,他来是为了别的事情。 几分钟之后,少年将麦克斯迎进了门:“需要我将长官叫起来吗,还是您亲自去?”似乎是怕麦克斯打扰了艾赛尔,他又添了一句:“周六到现在,长官已经两天没有睡过觉了,现在才能歇息一会儿。” “他怎么会累成这样?冬季的任务并不多。” “长官他一直很忙,但您没必要了解。”兰斯生硬地回答:“我就在外面不会离开,您做事之前请无比三思。” 什么?麦克斯最初有些迷惑,随即便明白了:自己的直属长官在一星期前的会议上与柯林起了激烈的争论,最后总司令站在了自己这一边——如是激化了矛盾。现在自己这个敌对阵营的人来进行私访,的确非常可疑。 虽然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但麦克斯想到少年那付随时都可能闯进来的模样,还是将门从里面反锁上了——他不想自己与艾赛尔被人打扰。 来到床边,麦克斯注意到艾赛尔手上的绷带以及眼睛下面的青色,忽然有了一个联想;他小心地掀开了床尾的被角。正想他猜想的那样,对方脚踝上也缠了绷带。 “竟然让自己累成这样。”麦克斯轻声地叹息,坐在了床边。对方那句“如果没有权力我将会生不如死”依旧回荡在他脑海之中,但到了现在,麦克斯已经对艾赛尔当初的话有了更深层的了解,也更加为难。 我希望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在奋斗的同时照顾和保护你——虽然你并不需要,而不是攻击你和你所在的阵营。现在想法尚未调和的我们,一定有一个人的梦想被摧毁……麦克斯叹气,取出了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他最终还是听从了伊丽莎白的建议拜访了亚当。亲眼看着那人将契约魔法的力量灌入了戒指,麦克斯心中也随之而激动起来;他知道,虽然他理智上有许多顾虑,但情感上,果然还是希望能与艾赛尔有所联系。只要为彼此戴上,此后,他们就是对方最亲密的人了…… 接下来的发展,却是完全偏离了麦克斯的预想。戒指被无形的力量弹开,麦克斯先是一阵难以置信,紧接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消失了。 亚当是二区最强大的契约法师,经他手灌入契约之力的戒指,绝不可能缔结失败——除非艾赛尔身上已经有了同样的契约。那即是说,艾赛尔已经与别人有过伴侣契约了。 伴侣契约虽然听起来很浪漫,实际上却是很苛刻的契约。性命相连,同生共死;得是多亲密的关系,才能让艾赛尔这样的人与之定下如此约定? 受到魔法波动的影响,艾赛尔也醒转坐了起来:“你怎么来了?别告诉我又是为了什么无聊的事。”麦克斯冷冷地看向他:“你已经和别人做过‘无聊的事’了。” 艾赛尔疑惑地问:“什么?”麦克斯站起身来,从上方看着艾赛尔:“你和别人缔结了伴侣契约吗?是谁?” 艾赛尔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他倒是不担心麦克斯知道自己的计划,毕竟与亡灵结成契约这么疯狂的事情寻常人根本想不到,更别提推断出他的真实目的了。但对于麦克斯——这个曾经打败过他的人,艾赛尔不能不警惕。 麦克斯将戒指揣回衣兜,慢慢地说:“因为我手中的契约力量失效了。” “你?你不是想……!”领会了对方的意思,艾赛尔只觉得惊愕难言;他缓了缓,才再度开口:“你疯了吗?这个契约结成之后,你的性命可就和我相连了。” “你也知道?”忽然爆发了怒气一般,麦克斯开始冷笑:“那么,为什么要和别人结下这个契约?为了你想要的东西,你会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吧?现在你对那个人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你对权力的渴求吗?” 是在吃醋?艾赛尔有点明白了,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对方。他不可能说出实话,但也不可能放任麦克斯在面前发疯。正当艾赛尔想对策时,麦克斯又坐到了他的面前,将手轻轻抚上他的脖颈。 “如果能破除契约,这该有多好。可惜,解除契约的办法,只有死……”麦克斯喃喃自语着,眼睛虽然是看向艾赛尔的、其中却没有多少神采:“但,那也没有关系了。” 你已经不能完全属于我了。但是,如果你死了,那么你就不能属于任何人了。 危险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麦克斯开始设法将它驱逐。 另一边,尽管对方动作很轻柔,艾赛尔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阴沉之至:他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做出威胁他生命的动作。将麦克斯的手挥开,艾赛尔一跃跳到地上:“别这么愚蠢了!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无聊,会为了感情这种私事就把性命交付出去吗?”他本以为粗暴的喝止能让对方清醒,但艾赛尔随即就发现,自己太错得厉害了——麦克斯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因为这话而熄灭了。 “你觉得这很无聊?看来我们的看法的确不同。”麦克斯的声音变得平静而冷淡,仿佛已经对艾赛尔失去了兴趣:“但你说的也不错,我曾经罔顾你的意愿做了残忍的事,作为回报,你也一次次地在不需要我的时候推开了我。我渴求着你,你却恰好相反……” 麦克斯的话,艾赛尔已经听不清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的双眼,心中逐渐升起了恐慌。他当然希望麦克斯不再对他感兴趣,可他并不希望对方眼中充满死气! 快点振作起来!当初说着要阻止我的你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你……就算我打败了你,又算什么胜利…… 能让你“回归”的,是我吗?是我的真心吗?是我的真实想法吗? “麦克斯,你听好。”艾赛尔沉声说着,声音中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颤抖:“我只有你一个男人。而且,也只会有你一个。” 所以,继续用饱含着阳光与斗志的眼睛,看着我、与我斗争吧。 45、纠缠 什么都没有发生。 似乎艾赛尔放下自尊与顾忌说出的话并未让麦克斯有丝毫动容,他的表情依旧与先前无二:“艾赛尔,不必用这种话语来安慰我。毕竟就算我心情低落,也一样可以谈公事。” “如果你我之间有公事可以谈,那我们的上司恐怕不会太高兴。”艾赛尔语气略带讥讽;看见麦克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全都白费:“如果不是你为了无聊的私事来找我……” 艾赛尔的话停了;他看见麦克斯背过了身去。“好吧,就算先前的话是安慰,但也没有掺杂虚假的成分。”艾赛尔放软了语气:“我不会为了权力而出卖身体,也不会随便地找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作为床伴甚至结成伴侣。只有你……” 接下来的事很让艾赛尔费解。先前的场面就好像按了“暂停”键,麦克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他则一直对着麦克斯的背影;可就在那一瞬间,静止的一切都猛然动了起来。 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扑倒在床上,身体上受到的冲击与压制让艾赛尔皱起了眉头。他抬起了脸,有些吃惊地看着麦克斯:“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话说到这里,艾赛尔又住了嘴;他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候再解释简直就像欲盖弥彰。 “不用多说了。你的真实心情,我已经足够了解了。”说完这些话,麦克斯便维持着将艾赛尔压在身下的姿势低下头亲吻了对方。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吻,就像他们之间曾有过的那样;让彼此的双唇相贴,之后,麦克斯温柔地含住了艾赛尔的唇瓣,轻轻地吮吸。 你根本全然理解错了!而且,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发情的……其实比起我来,你才是更需要来一针能够抑制发情的药剂吧! 艾赛尔抬起右手试图推开麦克斯,同时左手向床头探去,试图拉开抽屉;在那里,有艾赛尔从柯林那里取来的一排针剂。 麦克斯当然不知道艾赛尔心中的打算;他只是在发觉对方不安分之后,将那乱动的双手全部制住,拉过艾赛尔的头顶按在床沿上。做完这些,麦克斯的亲吻变得更加的热烈,原本只轻柔摩擦的双唇将艾赛尔的嘴撬开,先前只在唇瓣上徘徊的舌尖也开始卷弄艾赛尔的舌、舔着他的牙齿。 放肆的深吻让艾赛尔觉得呼吸困难,由于全身都被麦克斯压制,艾赛尔想挣开对方的几番尝试都化为无用,只能在心里将麦克斯骂到狗血淋头。 “知道吗?我希望能和你性命相连,心意相通。那会让我觉得,自己能得到你的胜算又大了一些。”麦克斯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的吻,微笑着说:“所以,当我知道你将性命交付给别人之后,我想……我的确是有些绝望了。” 麦克斯此时的微笑一如既往地令人温暖,这让艾赛尔心中多少得到了些安慰;至少这个人又恢复了正常,眼中也有了光芒与斗志。他轻声嘲笑道:“那么,现在我又让你有了希望?” 麦克斯摇了摇头,将压制艾赛尔双臂的手收回,转而轻抚对方的脸颊:“不仅如此。现在的你,已经让我有了‘奢望’。” “希望你的‘奢望’永远只是奢望。”艾赛尔也随着对方微笑,其中却透出了无奈。他知道,现在不仅仅是麦克斯被心中的感情困住,连自己也被对方的心情所影响了。 他想张口让麦克斯从自己身上起来,房间的门却先一步开了。候在门外的少年站在那里,右手持着用来开锁的细长锥子,左手举着长刀;他用无所畏惧的目光看向麦克斯:“请您立刻放开我的长官——在我动手之前!” …… 艾赛尔与兰斯挺直了身子坐在椅子上。“他是您的恋人?”兰斯问得小心翼翼。 艾赛尔轻轻咳嗽了一声;被下属看到这种事,着实让他尴尬:“别胡说,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兰斯的头因为失落而彻底垂了下去:“他果然是您的恋人。” 我并没有那样说吧。艾赛尔有些无语;但安抚、鼓舞自己的同伴和下属,艾赛尔从来都很擅长。“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四区和与我并肩作战的你们。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对我们的前行造成阻碍。与其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倒不如把我交代你的事办好。”说话间,艾赛尔将一个小纸卷递到了兰斯手中。 “是!”先前还失落着的少年又燃起了斗志,但他小心地展开纸卷,那之后的表情就变成了诧异;他知道自己的长官从来小心、不会允许敌对阵营的任何人窥探自己的秘密,但那人来得突然,长官怎么可能有时间写下这些? “我自有我的办法。”艾赛尔看出他的疑惑,轻声回答:“等一下你做好这些事,就直接离开。其他的事,明天商量也不迟。”兰斯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明白了。” 当艾赛尔回到卧室时,麦克斯正在逗猫。想到自己因为这家伙才在下属面前丢脸,艾赛尔恨恨地瞪了麦克斯一眼,向对方怀中的猫招了招手:“小猫,别理他,到我这边。” “它现在和你更亲了。”麦克斯无奈地看着猫咪跑到艾赛尔身边。但看到那一人一猫玩得很开心,麦克斯也不禁微笑:“现在天色很晚了,不打算留我在这儿过夜?” 艾赛尔忙着逗猫,根本不曾撇给麦克斯一个眼神:“你不该这么晚发神经跑到我这儿。”麦克斯叹气:“也许,但那都是因为你。” 闻言,艾赛尔眼中暗了一下。当对方的吻再度来临,艾赛尔并未抗拒,只是将猫轻轻地放在了地上:“小猫,去外面自己呆着。” “它当初很粘人的,现在竟然这么听你的话。”余光看见猫咪真的听话跑出屋去,麦克斯有些意外。艾赛尔微笑:“我说过,在我身边,它的性格会像我。我可没那么粘人。” 麦克斯了然,忽然笑着说:“我真希望你的性格也能受它的影响,那么你就能学会依赖我了。”艾赛尔瞪他:“做梦。” 火热的吻堵住了尖利的唇,有力的手臂将别扭着挣扎的身躯推倒在床上。虽然彼此之间亲密的接触已有多次,在自己的地盘上却是第一次;艾赛尔开始犹豫,伸手去推拒。触到对方前胸腰腹轮廓分明的肌肉,他如同被电击火灼一般地迅速缩回了手。 “现在才想拒绝已经太晚了。”麦克斯将艾赛尔的手按在床上,低声说着:“如果你想我走,就该在那孩子没离开之前开口。你知道的,我不会在你的下属面前让你难堪。” 艾赛尔懊恼地抿起了唇;他看到先前麦克斯发疯的模样,就忽略了对方的善良本质与对自己的感情。早知道他就一早赶这人离开,也不必让兰斯做那么多布置;但那样的话,自己也很难找到这么好的机会……“你会甘心一无所获地离开吗?”艾赛尔终于抬眼,戏谑地笑道。 麦克斯微微一笑:“对于我的感情,你已经充分了解到了。” 在亲吻间,麦克斯将对方衣服以撕扯的方式脱下,自己的衣服也是如法炮制。艾赛尔始终没有主动回应,但也没有躲避,全盘接收了来自麦克斯唇舌手指的爱抚。发觉了艾赛尔的顺从,麦克斯脸上浮现出喜悦,唇舌移向对方的颈间,同时用自己的手去搜寻对方的。当他与艾赛尔的右手十指交握,麦克斯不禁停止了动作:“你的手,没事吗?” 在艾赛尔右手的侧面,绷带明显凸起了一块,显然是受了伤,下面敷了伤药。艾赛尔没有将手将麦克斯手中抽回,面上现出些微的忧虑:“有一根筋断了。” 麦克斯心中不由得一紧:他太知道断了手筋对“格斗专家”来说意味着什么;虽然对方有魔兽血的帮助可以快些恢复,但也不可能毫无影响。“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艾赛尔垂下眼帘:“不必了,谢谢。我需要的只是养伤的时间。”见麦克斯还打算关心几句,艾赛尔突然笑了:“你今晚留下,是因为关心我的伤?” 麦克斯与艾赛尔交握的手倏然握紧;对方的话,让他呼吸都加快了几分:“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催促吗?”艾赛尔脸上又浮现出他常有的嘲讽之色:“如果你愿意的话。” 身体彼此交叠,不知是谁先勾住了对方的腿,让二人的身躯终于纠缠在一起。麦克斯的吻一如从前那样热烈,却像是怕对方受累一样,动作变得更加温柔;艾赛尔虽然动作生涩、神色冷淡,却开始慢慢地回应起麦克斯的吻。交叠的身体让两人的下半身相互摩擦,性器在那有意无意的磨蹭中逐渐变硬挺起。 察觉到对方身体的变化,麦克斯让自己的吻向下移去,同时调笑:“你因为我而兴奋起来了。”艾赛尔的脸微微涨红,反驳道:“我也是个男人,当然会有感觉,那并不是因为你……嗯……”难以自抑的低吟声从艾赛尔口中溢出。麦克斯的舌尖从锁骨下滑到了胸前、在那敏感的一点上舔舐着打圈,手则将二人的性器靠紧一并抚弄;这样高明的手段艾赛尔不曾经历过,加上身体对曾经的欢爱有了记忆,更是无法抵抗。 “我希望,每次我们在一起时,都能让你多享受一些。”麦克斯用头抵着艾赛尔的胸膛,半开玩笑地说:“那样,就算你对我毫无感觉,身体也离不开我了。” “变态,”艾赛尔低声咒骂,努力让自己在翻涌的情潮中保持清明:“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向你屈服……啊——”那个地方被摩擦的速率忽然变快,难以抵挡的强烈快感袭来,艾赛尔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回味着艾赛尔情动的呻吟之声,麦克斯不禁撑起身来再度轻吻对方,以用舌尖挑开了艾赛尔紧咬的牙关,让那销魂的声音躲过对方的压制传出来;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下。待麦克斯察觉彼此的性器已经足够硬挺,却突然松了手。 令人沉迷的快感突然消失,艾赛尔不禁用湿润的眼睛看向麦克斯;但他终究还是保留了理智,并未向对方开口说出求欢的话语。麦克斯看着他逞强的模样笑了笑,轻轻捏住了艾赛尔的下巴:“说起来,我们还有件事没有解决。和你缔结契约的人你不想说,我就不再问了;那么,为你结下契约的人是谁?” “和你一样。”想了想,艾赛尔又添了句:“他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已经成了朋友。快点自我检讨吧,麦克斯,连那家伙都比你更绅士。”他原本是不服气自己被麦克斯、被情欲所制,因此想在言语上讽刺对方一番;但他很快发觉,自己又犯了个错误。 “不仅如此,而且他还很强大,不是么?”麦克斯欺身上前压住了艾赛尔,手再度覆上了对方的性器、却用手指掐住了那个发泄的小孔:“一直在追求力量的你,为他而倾倒了吗?” “说什么胡话。”尖锐的痛感几乎逼得艾赛尔流出眼泪,但他依旧没有求饶,而是针锋相对地瞪着麦克斯:“你对自己没有信心了?盲目的嫉妒心将你压倒了吗?” 被对方提醒,麦克斯才意识到这嫉妒简直来得莫名其妙。他本想为了先前的举动道歉,然而看到艾赛尔不服输的眼神,心中的征服欲便占了上风。麦克斯松了手,直接将艾赛尔的双腿分到最大,将自己同样硬起的性器用力挺进。 前面的疼痛刚刚解除,后茓又被太过粗大的事物强行撑开,艾赛尔不禁轻声痛呼,连先前的骄傲与愤怒都消散大半。想要缩紧身体将侵入的事物挤出去,却适得其反地将对方的性器夹得更紧。 “别那么用力,放松一点。”麦克斯本想不顾对方意愿强势地进出,但艾赛尔轻颤低呼的模样在他眼中太让人怜惜,于是麦克斯心中的温柔再度占了上风。他在那柔软的甬道内小幅度地来回移动、手指在对方身上游移着挑逗,同时低声安慰着艾赛尔:“等一下就不会痛了,你忍一忍。” 麦克斯的体贴让艾赛尔先前经受的钝痛逐渐远去,替换为他所熟悉的酥痒之感。但麦克斯的话,却让艾赛尔火气再度上升:“忍?等什么时候你也让我上一次,你就知道有多……”体内的敏感点突然被麦克斯大力撞击,那快感让艾赛尔的话戛然而止,后茓也眷恋地吸紧了对方。 “你开始渴求我了。”麦克斯低声说着,而后也不等艾赛尔反驳,抱紧对方腰部之后便朝向那一点猛力攻击,感受着那处的每一次紧缩;待那甬道变得湿润、自己进出得更加顺畅,才加大抽插的幅度,每每都挺入艾赛尔体内的最深处。 “……”潮水一般的快感几乎要将艾赛尔吞噬掉了;他想要开口让对方慢一些,却又因为害怕呻吟声溢出而不敢张口。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攀上麦克斯的肩头,待对方大力抽插时想要抓紧对方的背部,却又握成了拳。 麦克斯依稀察觉到艾赛尔的动作,不禁放缓了进出的速度;他知道,艾赛尔是不想让金属手指划伤自己的后背。这难得的体贴让麦克斯在惊讶之余也觉得无比感动:“别这么小心。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你的痕迹吧,就像我一直对你做的那样。” 也许是麦克斯的话消除了艾赛尔的顾虑,又或许是不断攀升的快感让艾赛尔着恼,麦克斯才说完,便觉得肩上一疼——被艾赛尔咬住了。那尖锐的疼痛反而让他更觉得兴奋,在对方体内的动作也变得更加失控…… 这一场性事结束,二人都没有过多的痴缠,只是面对面地侧向躺着。 “这太可怕了,艾赛尔。你可以将自己身心全部交付给我,也可以亲自宣判我的死刑。”麦克斯吻了吻艾赛尔的额角,语气中充满伤感:“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只需一句话,我就能让你陷入绝望。 若是在从前,艾赛尔只会为了这事而兴高采烈,毕竟他是那么地仇恨着麦克斯;但他现在感受到的,却是无尽的悲哀。没有经过细想,艾赛尔抬起手臂环在了麦克斯的腰上。 并非出于同情,也并非出于爱意。只是,想要拥抱对方罢了。 46、暗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艾赛尔站在门口,看着办公室内背对着自己站立的人,心中惊疑不定。 这个人只看背影的话,模样简直和自己如出一辙。一样的黑色长发、相似的身材、军衔相同的制服、包了绷带的右手,除了,左手的手套…… 艾赛尔早已不再戴手套遮掩自己左手的秘密。自从实验室那件事之后,他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同时,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做出自欺欺人的事情。 “吓到了吗?我和你竟然如此相似。”这个熟悉而可恨的声音,让艾赛尔脸色阴了下去:“是你。”这个声音他记得,是当初在训练场和他交过手的法师;而在那之后,对方又做了一件让他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杀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好久不见。不想表示一下感谢么?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我不会‘变成你’。”那人回身轻笑着说道,之后无声地念了个咒语、让头发恢复成原本的银白色。 “如果不是因为柯林先生的命令,我相信你不会愿意帮我的。”艾赛尔没有看向对方,径直上前向柯林敬了个礼、递上了文件。只要想到这个银发的年轻法师,艾赛尔心中就会涌现出无尽杀机——可他现在还不能动手。他一看到对方现在那副样子就知道柯林想做什么了;而且,他也的确需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谢谢您提供的帮助。毕竟,军区里的人对我的模样太熟悉了。”艾赛尔冷冷地开口,说着完全没有感谢腔调的话语。那法师瞪了艾赛尔一眼,显然是对他的无礼态度非常不满:“在允许的时间内任何人都没可能走完两条道路并完成任务,所以,需要有两个‘同一人’去做,是这样吗?” 意识到对方这话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艾赛尔瞥了对方一眼,对方看向柯林的表情却让他有些讶然:那溢满了崇拜的脸庞与期待表扬的热切目光,和兰斯看着自己时的样子十分相似,那是面对信仰之人才会有的表现。 这家伙居然如此崇敬柯林,果然还是应该早些除掉。艾赛尔在心中暗暗计划。另一边,柯林已经满意地微笑起来:“我所信任的两个人都足够聪明,而且,很有默契。你们之前发生过一些小摩擦,但你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应该明白要怎么做。现在,你们握手言和吧。” 小摩擦?艾赛尔几乎要磨牙冷笑了。威胁自己的性命在先、杀害自己的亲人在后;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言和。 “既然柯林先生这么说了,”年轻的法师转了下眼球,先一步转向了艾赛尔:“我们来握个手吧。艾赛尔,我为我对你做过的事道歉,请你原谅我。别那么在意了,毕竟你现在还活着,死亡带来的痛苦也会很快消弭的。” 艾赛尔对此不置一词,伸出右手握住了对方的;在交握的瞬间却忽然发力,将对方右手扯至脱臼、手骨也捏碎数根。经过了先前密集的训练,艾赛尔已经能随心运用魔兽血为他带来的力量。 那法师立时想要抽手,却因为艾赛尔手劲太大而未能成功,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瞪着对方的脸:“你这贱种……这可是我的惯用手!”他固然怨恨对方让自己在柯林面前出丑,但更后悔自己看到对方伸来右手就松懈下来。他并未想到艾赛尔掌控新力量有这么快,竟然现在就已无需依赖那支含有魔法力量的左臂。 “别那么在意,”艾赛尔轻声说着,语气几乎称得上温柔:“毕竟你的性命没有受到威胁,一只变钝的手对于你的法师生涯也不会成为太大的妨碍。” “都给我住手,别像小孩子那样斗气了。现在到桌边来,仔细了解一下我的安排。如果这次失败了,你们两个……都会死。” 来得好快啊。手腕被施以大力,艾赛尔心中一叹,不由自主地在这压力之下松了手。他之所以贸然伤害对方,一方面是要让自己的行为符合一贯“感性冲动”的假象,更重要的却是想引柯林出手;毕竟,将来他很可能会与对方对峙。艾赛尔知道,方才那一下,自己被压制住了。这个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老男人,战斗力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好强的速度和力量,不愧是柯林先生。”年轻的法师尽他所能地使用着治愈魔法,同时不忘奉承自己的偶像以及瞪视艾赛尔。 这果然很像小孩子斗气;接收到对方挑衅的眼神,艾赛尔有点哭笑不得。他没有和对方相对作为,而是用冷然的眼神看向柯林:“请您放心,在任务完成之前,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与他合作。” 柯林盯着艾赛尔看了一会儿:“希望如此。艾赛尔,你经常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这会让你送命的。如果这一次你因为个人恩怨耽误了公事,相信我,你一定不会好过的。” 艾赛尔微笑:“您不必为此担忧。我一定会杀了那位先生。”他竟然就这样将话挑明,但语气中突然爆发出的刻骨恨意才真正令人吃惊。 柯林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法师先是轻轻抖了一下,紧接着目光也变得坚定:既然他讨厌的人都表现得干劲十足,那么他更不能落后于人。偶像的阻碍,当然也是他的敌人! 离开办公室之后,艾赛尔先开了口:“你变矮了。”那法师托着受伤的右手,瞪了艾赛尔一眼:“这就是我本来的身高。我不像其他二区人那样身材高大,这个答案让你满意了?” “因为过多的烟草抑制了你的生长吗?”艾赛尔向对方走近了一步,讥讽道:“我劝你从现在开始戒烟。我从来烟酒不沾,如果你想变成我,就把身上的烟味弄掉。” 那法师原本眼角一挑、显然是要发怒,却在注意到艾赛尔领间之后笑了起来。“那么,我劝你也注意一下个人作风,”他低声揶揄着,同时抬起左手戳了一下艾赛尔的脖颈处裸露在外的皮肤:“我从不和男人上床。” 麦克斯那家伙……在我脖子上留了痕迹吗! 艾赛尔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将衣领向上提了提。“显然,我们很讨厌彼此,”他平静地说着:“但为了任务成功,我们先学会合作吧。” “很巧嘛,我也是这样想的。”年轻的法师伸手为艾赛尔理了一下衣领,似乎已经对先前的冲突不再介怀:“再见。” “再见。”艾赛尔低声回应。他知道为什么对方的态度软化了下来,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高高在上的怜悯与恶意的幸灾乐祸…… 你觉得我才是那个被柯林视为工具的人吗?你以为我会在利用完毕后被处理掉吗?真是天真的想法。等你发现柯林已经不再需要你那单纯的狂热时,你应该就明白了——“先被他丢掉的那个人会是你;而我,会先丢掉他这个上司。” 艾赛尔转身离开,在心中默默地说着:知道我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我将自己擅于算计和恶毒的一面竭力隐藏起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够成熟;你则尽力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幼稚。不幸的是,你的演技比我差太多了。 ****** 二人一猫站在海边的栈道上,面对着蔚蓝色的海。 “谢谢你带我来这儿,一区的海很美。”艾赛尔由衷地赞叹。麦克斯向他友善地笑:“应该是我表示感激才对。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来。” 艾赛尔将怀中的猫轻轻放在地上;当初活像一小团毛球的猫咪,现在的体重已经会让他的手臂发酸了。艾赛尔轻轻地说:“就算是我,也会有需要休息的时候。” 麦克斯笑着摇头:“我并不是说这个。当我提出看海邀请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以为你没有听见,或者……” “你竟然好意思提起这件事。”艾赛尔向麦克斯投去饱含责备的一瞥:“因为你,我在同事和下属面前落了面子。”麦克斯不在意地耸了下肩:“好吧,我不该将吻痕和牙印留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但是,我不觉得我们之间的事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的,因为你是上面的那个。”艾赛尔看向麦克斯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锐利,其中却夹杂了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委屈。 “原来你在介意这个。”麦克斯若有所悟,提出建议:“那么,下一次你在上面?” 艾赛尔瞪着他:“你愿意吗?”麦克斯笑得有些狡猾:“当然不。” “我也不稀罕。”艾赛尔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向无边无际的蓝色海洋:“我并不希望和你成为恋人的关系,只是不想让你白跑一趟、最后失落地回去罢了。” 如果是你不在意的人,你会在意他的心情吗?再度体会到艾赛尔的别扭,麦克斯不禁失笑。他靠近了艾赛尔,握住对方的右手。艾赛尔身子轻轻一震,却没有挣开他。 摩挲着对方的手指,麦克斯关心地问:“你的手,伤还没有好吗?”“你在意吗?”艾赛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麦克斯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一些:“当然。你的事情,我很在意。” “其实……”艾赛尔几乎要将实情脱口而出,但他终究是让理智胜过了感情:“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狂欢节快要到了;那时候我们会很忙,我需要妥帖。” 麦克斯了然地点头:“对你来说,手是最重要的。伤在这么要紧的地方,多小心都不为过。你不必顾忌我的身份,毕竟我的心情不会改变。就像我曾说过的那样,只要你需要,我永远会向你伸出手。”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存不灭的。所以,别做那样的承诺。”艾赛尔垂下眼帘,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记得我曾说过,要你在了解我之后再对感情进行取舍吗?那么,现在你对我的想法是怎样的?” “我的确越来越了解你了。艾赛尔,你对人太防备了。对于你能掌控的人,你会不择手段地抓牢他们、利用他们。对于力量太过强盛的人,你远离他们、防备他们,就算他们在人前私下不停表达对你的好感。别那样看着我,你知道我说的是亚当,而我并没有吃醋。” “是吗?”艾赛尔微微地笑了,那笑容让麦克斯更加尴尬。他俯向对方的耳边轻轻吹气,终于让艾赛尔红了脸。“终究能在你身边的是我,而且,只能是我。” “可你也看到了我的残暴与偏激。为什么,你没有放弃我?” “你以为我没有因此而挣扎过吗?”麦克斯叹息着:“但我没有放弃,因为,你是一个真实的人;你的坚持、狡猾、痛苦、温柔与残忍,它们越多地展现在我面前,我心里的你就越发完整。你的想法我能够理解,四区人受的苦难有必要为人所知,你们的坚强向上值得其他人学习,而一区二区的高傲与冷淡也需要改变。就像你说的,没有什么一成不变。你的残暴只针对图谋不轨的敌人,而且我可以阻止它;那么,你的偏激也一样可以矫正——凭我的力量。” “真是乐观的想法。”艾赛尔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麦克斯的真实心情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曾认为是受同人志的影响,“虚假”的主角才会爱上“虚假”的反派,而他也曾为这一点无数次嘲笑过对方。可是现在,面前这个人已经和他第一世熟知的麦克斯重合了——真实的麦克斯爱上了真实的自己。 “请答应我,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别放弃你的理想与信念。”艾赛尔坚定地说着;他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伤害到对方,而他唯一能为麦克斯做的,就是让对方不要放弃:“如果我有可能爱上你的话,那也只可能是……永不放弃的你。” “我不会。所以,如果有必要,我依旧会阻止你和你的上司。”麦克斯将脸凑过去,在艾赛尔冰冷的蓝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我爱你。” 艾赛尔猛然瞪大了眼;无论是亲吻还是话语都很轻柔,但艾赛尔只觉得将要窒息。“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先回去吗?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好。”麦克斯干脆地答应;他知道自己的话给对方带来了多大冲击。注意到艾赛尔只穿了件衬衫,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对方肩上:“我希望能亲手将你的伤痕抚平。同样的,我也会开解你的仇恨、阻止你的凶暴、修正你的偏激。请你,不要怪我。” 艾赛尔苍白着脸色,顺从地穿上了对方给的衣服:“我不会怪你。”因为,你会怪我…… “那不是单纯的仇恨。”当艾赛尔一人独处时,他轻声自语。 那是我的执念、我的性命、我对四区的深爱。 “也许有一天,我能够学会宽恕与平和心态。但我需要给四区一个交代,给我枉死的同胞与伙伴一个交代。麦克斯,我知道你应该不会放弃我;但四区人一定不会放弃我,所以,我不能放弃他们。” 我要让那些人饱受我们经受过的苦难,让四区人尝到属于阳光的温暖味道;在那之后,我会建设法建立最适合这片大陆的全新秩序。 “我不会逃避,也不会退缩。” 感受到了来自海上的寒风,小猫凑到艾赛尔脚边喵喵地叫着。艾赛尔笑着将小猫抱起,将不知何时溢出眼眶的水液拭去:“小猫,我们回家吧。” 接下来,让我去做我们的未竟之事。 47、丧钟 礼炮声响起,震得地面都有了些微的抖动;如同号令一般,先前陷入奇异寂静的大陆突然整个地沸腾起来。 任何一区的民众此时都真心实意地怀念着数百年前那场胜利,感激着他们所获得的生命与眼下平静的生活。而一区的街道更是被欢乐所席卷,人们穿戴着他们最华丽的服饰走出门来,歌颂着尊贵的神明以及现任统治者带给他们的幸福合乐。 受节日欢快气氛的影响,就算是在路边驻守的军人们也不复平素的严肃,面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微笑。在这其中,或许只有麦克斯未被这氛围影响,依旧是绷着全身的模样,仿佛将要面临大敌。 那天晚上他在艾赛尔公寓留宿,趁着对方熟睡时翻阅了摆在桌上的文件。他一直觉得很对不起艾赛尔,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工夫心怀负罪感了;那文件始终在他脑海中晃悠,虽然艾赛尔很谨慎、记录事件与计划的字句中有很多他无法明白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麦克斯领会到其中的部分内容。那里面记述的,是刺杀的准备。 麦克斯最初并未想过柯林和他的手下会在狂欢节这天动手,毕竟这一天各执行官辖内的人员会分别负责不同的区域,而出于谨慎的考虑,总司令只将一区执行官负责的军队人员安排在了要紧的地方;柯林的人都处在遥远或是次要之处,想在这种情况下篡权,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到了今天,麦克斯却不得不提高警惕。他的好几位同事都突然病倒了,调来的都是些他不熟悉甚至不曾照面的人;这让他隐约察觉到些不对。狂欢节前一天是军区规定的假日,麦克斯回了家;而他病倒的同事们昨天都留在了军队中。他不得不怀疑,如果自己也留下,是否也会“被病倒”,毕竟他所在的地方正对着总司令府——这么重要的位置。 麦克斯始终站在原地,目光如炬、看向欢声笑语前行的人群,试图找到可疑的人。突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一个他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黑色长发不受束缚地散在脑后,裸露在外的右手绕着绷带、手的外侧微微凸起;虽然由于那人转身迅速、麦克斯并未看到对方的相貌,但是从一眼瞥见的苍白皮肤和那再熟悉不过的瘦削身形可以判断,那就是艾赛尔无疑。 “艾赛尔怎么会在这儿?”麦克斯一愣。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毕竟柯林的手下与自己一系的人并不在同一地区。 麦克斯想到了那个晚上他在艾赛尔公寓内看到的文件,以及,那天在走廊里遇见的、和艾赛尔看起来极为想象的年轻二区人…… “艾赛尔!”麦克斯心中一惊,立刻穿过人群追了上去。 他们要对总司令下手吗?这么胆大妄为的计划,他们怎么敢? 那些东西是在艾赛尔那里看到的,所以……艾赛尔也参与了那件事? 欢乐的人群沿着道路前进,麦克斯逆着人流而走,这从某种意义上让他行路的速度变慢了许多。像艾赛尔这样比一区二区人都瘦小的身形,实在太适合在人群中行动了。麦克斯看着前方距离有变大趋势的人,有些无奈地想着。但他依旧看出了对方前进的方向——是总司令府的后门,那个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我会开解你的仇恨,阻止你的凶暴,修正你的偏激。”几乎是瞬间,麦克斯就做出了选择。他做了他该做的事:跳上近旁的彩车,他凭借一区人那天生的强大体能跃到了道路另一头。 到了他的目的地,麦克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仅仅这么短的时间,在这里的十余位军人已经全部倒下,而且,都是被小型冷兵器杀死的;能够将冷兵器使用如此娴熟,麦克斯只知道艾赛尔一个。分明这些人与艾赛尔同为少将,但在拥有禁忌之力与魔兽血的艾赛尔面前,这些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我还有时间阻止他,麦克斯定了定神。他的曾祖父曾经在这里执政掌权——那也是他的家族为什么如此殷切地希望麦克斯姐弟二人能有一人再度得到总司令之位。麦克斯记得,儿时那位老人曾带他从这扇门进去过。这处后门外面之所以防卫薄弱,是因为这扇门距离中心的路遥远而困难;从这儿进去,你不会觉得你进入了统治者的官邸,而是迷宫。他依稀记得那些接驳了铰链的沉重木门,开启时一定会惊动暗处的守卫者;还有会让人迷失方向的、实则通往地下洞室的古怪通道…… 我希望在他被人捉住或掉入陷阱之前找到他,然后,将他带离这儿。因为熟悉这门内的路,麦克斯几乎是急速奔驰着追了上去。 当麦克斯追上他的目标时,他看见他追逐的人站在一位军人面前。虽然这走廊内很昏暗,但麦克斯还是看到那名军人两边肺部的位置向外汩汩地流着血,显然,都被刺穿了。“快住手!”他不禁喊出声来。 “你在寻找你的小恋人吗?很可惜,他不在这儿。” 那声音欢快、充满了活力,麦克斯的心却瞬间如坠冰窖。那不是艾赛尔? 他面前的人打了个响指,原本与艾赛尔别无二致的黑发变成了银色;那人一挥手,陷入军人体内的两根尖刀飞回到那人手里。看到这一幕,麦克斯的心沉了下去:那的确不是艾赛尔。 能将金属制造的冷兵器用到出神入化的,除了优秀的战士,觉醒了金元素的法师也能做到。但麦克斯心中却更加惊疑:法师不会冒生命危险为军队做事,而他们的傲慢也不会允许自己装扮成低等的四区人,柯林到底是怎么驱使这家伙的? “你们有六支队伍潜入人群,有一名‘刺杀者’……”见对方不再动弹,麦克斯索性站到对方面前,将他所知全盘说出,说罢又道:“以为让我的同事病倒,就可以安排进你们的人吗?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让他们病得爬不起来又查不出缘由的,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们那些被替换的人身边埋伏了人。正好六个,是吗?” “原来你们有所准备了,很不错嘛!”那法师把玩着带血的刀,轻轻地笑着:“既然你这么诚实,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替换的人都没有问题,他们都是效忠现任总司令的。你‘病倒’的同事们才是我们的人,的确是六个人。” “什……!?”麦克斯被这个消息弄得大惊失色。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可能。他们一直与我同属一名上司,有些人甚至比我进入军队还早,而且……”我一直注意着身边公事的人。 “而柯林先生比你进入军队的时间要长得多。”见麦克斯还要反驳,他轻飘飘地说出了几件隐秘的事情作为证明;原本他打算为柯林保守秘密,但现在已经是改朝换代的前夕,他已经无需再隐瞒了。看着麦克斯佯装平静的表情,年轻的法师忽然了然地笑了起来:“你的长官去看望他们了,是吗?让我们猜猜,接下来他们会不会杀掉现任一区执行官、拿到他手里的钥匙?” “闭嘴。”麦克斯正在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但他脑海中始终有个念头在困扰着他:艾赛尔骗了他。那天的文件是个圈套,艾赛尔故意将它们布置成百密一疏露出一角的模样,为的就是让自己掉入陷阱。“你的手,也受伤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的小恋人早就没事了,只是我的手被他捏断了骨头,为了保持一致,他才把手包成和我相同的模样。”那名法师将绷带解下扔到地上,眸中先是闪过一道寒光,而后又溢满了笑意:“艾赛尔骗了你,你伤心吗?愤怒吗?” 麦克斯闭上眼,握紧了拳:艾赛尔竟然骗了他! 到了这个地步,麦克斯却完全冷静下来。“你们不会成功了,”麦克斯微笑:“总司令不在这儿。你的同伴们会徒劳无功地回去,而你,将会被我捉住或是杀死。” “不在这儿?”法师一愣,随即“啧”了一声:“就和那贱种说的一样。”麦克斯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你刚才说什么?”法师看向他:“告诉你也无妨,那家伙和我兵分两路了。他,猜对了。” 需要快些通知其他人;需要尽快结束与这家伙的战斗。虽然麦克斯仍旧疑惑艾赛尔是怎么知道总司令不在此处的,但他已经无暇去想。虽然他知道面前的敌人没那么好对付,但他眼中没有半点恐惧退却,有的,只是一片杀机! 现有的政权正面临着被暴力推翻的危险。紧要关头,自己不能输在这儿! ****** 这里是一区最古老的教堂。年迈的老人站在高高的钟楼上,安详地微笑着。在这里,他觉得自己离神明最近。 “神明保佑强者,人们尊敬强者。这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也许这样对三区和四区人不太公平,但我们别无办法。”他慢慢地自语,面上少见地浮现出了愧疚之色。 这里很安静,民众的欢腾之声并没有传来。他清楚地听见有人走上楼梯,步履轻快却虚浮、穿着宽大的袍子——是个年轻的神职人员吗?老人继续面对着窗外,微笑着说:“你也来与神明对话吗?” “抱歉,我不信神。”特意伪装成普通人的步伐变得轻巧灵活,黑色的长袍被扔垃圾一般地抛到了地上。 “是艾赛尔啊,上次在会议上我亲手为你戴上了勋章。”老人未曾回头便敏锐地辨别出了对方的声音。他虽然年迈,抬手向腰间拔枪的动作却并不慢;但艾赛尔却比他更快。飞出的刀将手枪击落,而那枪未曾落地就已到了艾赛尔手中——一眨眼的功夫他已到了老者身后。 “能接受您亲手授予的奖励,这真让我觉得荣幸。”艾赛尔退后几步,将枪扔到了墙角:“奉我上司的命令,我前来帮您‘自杀’了。但您应该知道,柯林他是个被权力熏心的疯子。” “你说得不错,掌控别人能让他乐疯。”只身前来、唯一武器也被夺取的老者竟然能够淡定地微笑,目光中满是无畏:“但是,你依旧来杀我了,而且你很聪明,竟然找到了这里。” 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每到狂欢节的下午,年迈的总司令都会来到最高的钟楼上与神明对话。”——同人志中如是说。 “您过誉了。”艾赛尔来时将武器藏在了宽大的黑袍下面,此刻他将一柄长刀抛向对方面前,连身后别着的一排小型冷兵器也扔到地上:“让您在一次公平的切磋中战死,这是我能为您想到的最体面的死法。” 老人拾起那柄长刀,心中有些动容;这刀只有单面开刃、尖端锋利,竟然是他年轻作为战士时最擅长使用的那种型号。“艾赛尔,你是个很体贴的人。”他看向艾赛尔,目光中有一丝悲悯。他看得见对方身体在微微颤抖,那并不是因为面临战斗的兴奋,而是因为悲伤与内疚。 艾赛尔的确是心怀愧疚的,但他依旧要下手杀死对方。就像面前这位老者对四区心怀愧疚、却始终不曾为四区做过任何事情,一样! “您还记得神历843年吗?那时候,您去了四区的军部视察。为了不让我们这些低贱的四区人妨碍到高贵的统治者,我们被迫集体迁移了一次。从森林之外,到了森林之内。” 利刃相磕在迸发火花的同时,也因为交锋二人力气太大而发出了翁鸣声。但老人却听得清楚,当即微微瞪大了眼睛:“那是……” “您一定不记得了,可我记得很清楚。”艾赛尔反手一挥,在对方身上添了一条血痕,而他本人也因为不曾设防而被砍在了肩头。他不在意地向后跃去,甩了甩刀上的血:“当您和您的同僚们安稳地坐在车里时,我们从‘一群人’变成了‘几个人’。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四区之外的森林,就算是一区或二区人,也不敢在没有军队护送的情况下贸然穿行吧?” 利刃割破皮肉、刀刃鸣响,却都盖不过艾赛尔说话的声音。 “魔兽的吼声随时都能够听见,但我那时却和其他的孩子们一样,并没有被伤到。您知道为什么吗?能够战斗的男人们死战到底,年迈的老人自行留下成为魔兽的饵食。” 年迈的战士并未因老去而失却了战斗的能力,但艾赛尔的话却让他的刀顿了一顿。艾赛尔也像一个合格的对手那样,在对方失神之时停了刀。老者眼中的波光,那是懊悔吗? “亡灵的嘶叫声,在四区的居民区内也能听见,所以那没什么稀奇。我只记得,在那些恐怖的尖叫声中,一位夫人曾这样说过:‘四区人的眼睛是天空的颜色,所以,当我们的头顶变得蔚蓝,那就是同胞在守护着我们呢’。” 艾赛尔先前的犹疑全部都不见了。他安静地流下了泪水、身上沾染了自己和对手的鲜血,可挥刀出击的动作却越来越迅疾狠戾。 “已经过了十多年,甚至对我来说……已经隔世。但我却记得事情的每一幕,就连我那时的心情都不曾忘却。我那时一直想着,如果我的同胞们注定要将血肉撒在这里,那么,别剩我一人!” 分明已经是第一世儿时才经历过的事情,相距现在已经太久。可他心中的仇恨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变得更加浓郁。 年迈的身体,终究抵不过年轻战士的攻击了。“我一直很敬重您,因为您是一位非常伟大的战士,也是一位优秀的掌权者。但是……”艾赛尔不再犹豫,将手中的刀对准老者的咽喉猛力刺穿:“作为一名四区人,我深深地憎恨着您。” 结束了。 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艾赛尔跌坐在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挣扎着站起,向死去的老者鞠了一躬,又帮对方合上了眼睛。 我很抱歉。 远处的广场上响起了骚动声,但很快就被爆发的欢呼声盖了过去。艾赛尔知道,那是二区人的欢腾。毕竟,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这片大陆都是由一区人掌权的;总司令府,已经很久没有二区人进驻了。可他也知道,新的政权绝对没有那么美好。 艾赛尔想起了在那间实验室中看到过的可怕事物:泡在玻璃盒内的断肢残骸,以及,明显是由人体和魔兽肢体拼接得到的、已经死亡的怪物。 他蹲了下去,轻轻地说:“对不起。”他轻声道歉。他已经不清楚,这句话的对象,是麦克斯、是身边死去的老者,又或者,是第一世在他统治下生活过的人们。 48、政权 “……我会将第四区交给你。” 那家伙总算是兑现了他的承诺。艾赛尔起身,在窗边驻足。这并不是他首次任四区执行官,但第一世由于外界限制,他并没能很好地保护到四区人;这一次,却完全不同了。 柯林用比他当初更加强硬的手段排除异己,没有背后势力、全靠自己打拼的军人们逐渐消失,不能伤害其性命的贵族们大都被柯林调任到远离权力中心的地方。这样一来,艾赛尔受到的压力反而小了很多,现在他已经可以动用自己辖内的人员去保护四区了。但艾赛尔知道,安于现状的结果一定会是毁灭;毕竟在柯林的强权专制下,想要掩藏自己的势力与野心已经变得越来越艰难。 从前其他三区的人习惯了奉不公平的神明为信仰,也习惯了轻视四区;幸运的是,在那数百年内,四区人从未习惯于被压迫。艾赛尔知道,也许生在四区的民众并不都像自己这样心怀滔天恨意,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地争取上游。 ——那也是我为什么深爱着他们并仇视压迫他们的一切势力。艾赛尔不自觉地微笑,而后看向窗外,神情变得凝重。 过去人们生活在常规之中,在不平等的前提下过着总体上平静的生活。但现在,柯林将从前的一切“常规”都打破了;这和自己当初的做法何其相似,手段却更加激烈。神明被完全的扯下了神坛,力量与强权成为了唯一的真理;与此同时,柯林又像疯了一样不择手段地打压着一切可能反扑的势力。 上一位掌权者时期根基不稳或日渐衰颓的新生力量被扼杀了,每个月都有民众被冠以罪名从此消失。虽然排除异己的行为使得任何一区都不能幸免,但四区在这场持续进行的大清洗中受到的波及却是最小;毕竟四区人是外人眼中的“废物”,而他们真正的力量正处在军区内部——隐藏在艾赛尔身边。 “量变引发质变,痛苦能让你们变得聪明。如果没有担惊受怕地活过、临近死亡过,你们永远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压迫其他人是多么愚蠢。” 目前的状况对其他三区人来说很糟糕,但艾赛尔却觉得他们活该。借助自己的优势藐视别人甚至剥夺他们的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这就是“外人”曾对四区做过的;受到的遭遇和施与的暴行,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不同。只不过,那些外人才过了一年这样的生活,而四区人已经这样过了几百年。 “此外……我无比庆幸,我的上司是一个疯子。” 艾赛尔几乎要放声大笑:他太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第一世自己做得远没有这么过分,却也激起了外人的不满与其他势力的反抗。当然这一世的“现在”比那时要早许多,很多势力尚未发展起来就已被柯林压制,包括曾经推翻自己的麦克斯。但是,星火虽小,也能让整片草原毁于一旦。 我会冷静地等下去——总归受最大痛苦的不是四区人。我会看着其他人实力日渐微小、仇恨逐渐积累,然后,发动他们。当然,做出了选择就必须承担所有后果,比如成功之后,对待外人的态度…… 艾赛尔叹了口气,低头看向右手;手心延伸出透明的丝线,又渐渐淡去了。艾赛尔知道,这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王牌——他扼住了亡灵这一种族的命脉。虽然,是以他将性命交付出去为代价。 夜晚已然到来、私密的会议即将开始,艾赛尔离开了办公室。他本想提前到达、对某几个人特别交代一下,但他才走出十余米就停下了脚步;某人的视线盯在了他的后背上。艾赛尔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转过身去。 那视线不复从前的热切、也没有艾赛尔预想中的深刻仇恨,有的仅仅是冷淡和漠然。艾赛尔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麦克斯的眼神,打量着对方现在的模样。麦克斯比起在海边见面时憔悴了很多,是因为柯林一早就将他调任到居民区以外的沼泽那边,还是因为自己带给他的仇恨与痛苦?“你回来了。是休假吗?”艾赛尔先打了招呼。 麦克斯慢慢地走了过来,在艾赛尔面前站定。虽然在前所未有的艰难环境下受了些苦,但他的眼中光芒不减,看着艾赛尔的眼神也像鹰隼那样锐利:“十天的休假。祝贺你升职,作为新政权的推动者,没有什么比四区执行官的位子更适合你了。” 艾赛尔轻轻一笑,并没有计较对方话语中的讽刺:“麦克斯,你太胆大了。柯林派去的人一直在看着你,你居然还敢和从前的手下联络?”麦克斯冷冷地回答:“既然我现在还活着,那就说明他尚未知情。你的手伸得倒是很远,竟然能查到你长官也查不到的事。” “你要这么想也无妨。”艾赛尔挑了下眉,没有多做解释。事实上,他根本没有额外派人去;柯林派去的人就是他的人——并不是只有柯林会收买人心的。“只身一人怎么能撼动一颗星辰?” “但一只鱼却可以逆流而上。”麦克斯眼中有火焰在燃烧跳动,那不仅仅包含着愤怒,更多的却是斗志:“我决不相信柯林是一位令人心服的统治者。我甚至不相信他能让你奉为长官,甚至为了他杀死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你……” “我为什么不能?”艾赛尔看了下四周;他出来得很晚,因此这周围已经没有别人了。“政权更迭在这片大陆上是多么常见!总有人试图篡权,在那之后就是服从或叛乱,战火又将燃起。此外,请容许我提醒你,那位老先生掌权的时候四区并未得到半点保障,现在至少我可以保护四区了。” “你也有这么单纯的想法了,艾赛尔?”麦克斯压低了声音,语气却更加严厉:“你以为柯林不会对你的同胞们下手吗?为了一份暂时和虚假的和平,你要让其他三区的人面临恐慌与危险?” “麦克斯,”艾赛尔不甘示弱地盯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道:“四区人面临着类似的恐慌与危险,已经有好几百年了。”麦克斯愕然,向后退了一步。 “我应该感谢你,麦克斯。我没想到你会隐瞒真相。”艾赛尔轻轻地说:“你没有让我变成全民公敌;或者说,一区人的公敌。”民众所知道的,是总司令直接指定了柯林为他的继承者、之后在塔楼上为了不知名的愧疚而自杀死去;至于其中细节如何,却都无从得知。 “柯林的动作太快了,无论是掌握权力还是散步舆论。知道真相的应该只有三个人,是吗?你、柯林,还有那个失踪的法师,而我是多余的人。人为了复仇,总有不得不忍耐的时候。”麦克斯的表情变得悲伤起来;他突然走上前来,在艾赛尔的耳畔说了句话:“而且,为了我所爱的你,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瞬间,艾赛尔瞪大了眼,再也说不出话来。 麦克斯,那是你的诀别吗?是这样吗? “我会在这十天假期之内查出那些失踪民众的事,”麦克斯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与冷淡:“如果你想阻止我,尽管出手。” 艾赛尔不语,目送着对方离开。他知道,所谓的剧情又回到了正轨,他终于摆脱了麦克斯的爱意与纠缠。就像原着中所写的那样:【麦克斯他从未如此地憎恶一个人。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让这个丧心病狂的人得到军区的控制权。】 可是……艾赛尔抬手轻轻覆上自己的胸口。这个地方好像缺了一块,就仿佛当初知道“母亲”被杀死时的那样,非常的,失落。 ****** “今天除了公事,我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讲。”艾赛尔坐在首座上,表情异常凝重。 “你们已经知道,所谓的神明是如何的苍白无力了。在古老的年代里,他被强权送上了神坛,现在又被更加激进的强权扔进了尘埃。来自神明的意旨让优秀的人们变得低贱,给少数人提供了满足现状尽情享乐的理由;但如果没有政权的支持,神明,什么都不是。” “看到希望了吗?只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能让人们的信仰强行改变,无论他们愿意与否,心中的神像已经出现裂缝了吧?柯林他赢了,凭借着苛刻的强权维持着他的胜利,从这一角度看,他的确是个值得服从的人。” 说完以上看似屈服他人的话语,艾赛尔的语气却突然变重:“但是,看看吧,他的胜利为我们带来了什么?所有人都平等地过着同样惊吓满满的生活,不断地猜忌和沮丧下去?他给我们带来的‘希望’,难道不是另一条令人绝望的毁灭之路吗?” “他太着急,也太自信了。”有一名坐在下首的军人低声自语。 “但这对我们有好处。柯林的手段恐怕让那些无所事事的人们吓坏了。这一课,会让他们学会不再奢求高高在上的生活,学会尊敬那些看似弱势的人们。而我,有让他们尊敬的资本。” 顿了一下,艾赛尔忽然微笑:“亡灵,已经为我所用。”他看起来如此平静,眼中却闪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凭借我的力量,押上我的性命。我,控制住了它们!” 为了控制魔鬼并运用它们的力量,我可以让自己的性命与他们相连,入魔求道! “我们还会继续等下去,但那等待不会很久。迄今为止,只有一件事让我心怀歉意与悲伤。”艾赛尔顿了顿,念出了几名与会者的名字,然后起身向他的下属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因为我的‘等待’,你们失去了家人。我以性命起誓,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们寻回他们;就算不能,我也会用我们仇敌的鲜血来祭奠逝去之人。我永远不会说‘顾全大局’这样无情的话语,也永远不会罔顾你们的想法。神明抛弃了你们,但我与你们同在!” 待会议结束,兰斯留了过来,走到艾赛尔身旁:“请不要为我们而担心和自责。您已经为我们做过很多事了。虽然很艰难,但我们会一直忠诚地站在您身边。” 艾赛尔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平静地说:“能够与我面对面交谈、让我将一切野心与计划坦然告知的,只有我认可的同伴们。”而对于同伴来说,给予多少关心都不为过。 兰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抛开这个话题,只是眼睛又亮了几分:“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艾赛尔闻言,呼吸顿时加快了几分,目光也透出几分热切:“这么快就送到你那里了?”兰斯点头,递给艾赛尔一个盒子。 躺在里面的安瓿内,是艾赛尔再熟悉不过的蓝色药剂。第一世他曾用这药剂让自己的敌人消失,最后也被是麦克斯用这药杀死。“谢谢。他们的速度好快。” “我一直很好奇。”兰斯在那里犹豫不决地站着:“虽然上次您毁掉实验室却未受到处分的时候,您就猜到柯林在其他地方另有实验室、而且可能更加重要,但您是怎么找到那里的?而且,还能让我们的人混进去?” 艾赛尔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件事,那让他不安起来。但他还是语气如常地回答了兰斯:“是他的人‘告诉’我的。记得我被人袭击的那次吗?当时那家伙一直在试图让我溺水。当然,他肯定不会是想让我死在那里,而是想更容易地把我带到哪里去。而且,我在跌倒挣扎的时候,摸到了一些寻常水池中不会有的东西。后来,我去查了一下格斗训练场的建筑修葺记录;虽然负责人一直在变更,但从二十年前开始,那些人就都是柯林的下属了——或明或暗。” 兰斯不停地眨巴眼睛,试图理解那些话语。他很想问“您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怎么有闲暇发现线索”,又想问“您到底怎么查到那些人底细的”,但他终究是没有问出口来。只要我知道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长官就足够了,兰斯这样告诉自己。“您简直是算无遗策啊。” 艾赛尔艾赛尔向兰斯投之一笑,然后低下头皱起了眉:“现在让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 我能够想到的事情,麦克斯多半也能想到。那家伙既然只身回来,那么……他会擅自行动吗? 49坦言 麦克斯靠在墙壁上,用手捂紧了嘴唇,努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先前猛然到达地下洞室的缺氧感尚未恢复,他又被一些东西吓到半死。他甚至想要立刻逃走,但他不能——他必须把这些东西看清楚。 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我都没受到过今天这样的惊吓,麦克斯这样想着。在他面前、那厚厚的玻璃之内,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正阴冷地盯着他;麦克斯敢发誓,在那玻璃后面,那人的嘴中一定发出了魔兽那样的咆哮。 当然,真正吓到他的是那人恐怖的模样:被装在巨大的直立试管之内,眼球是血红色的、已经突出了眼眶,指甲的长度与尖利程度超出了人类的范畴;显然,他身上的一些部位已经被替换成了异种生物的。更糟的是,玻璃后面还有很多这样的巨大试管,里面装着类似的、外貌诡异的人。 这就是那些平民失踪之后的去向?这就是柯林在做的事情?麦克斯惊骇的同时也不免怒火中烧:这样草菅人命的行为简直丧心病狂。想到艾赛尔曾险些被带到这个地方,麦克斯不禁打了个寒战,心中一阵后怕。他知道,这个地方,柯林肯定连自己最亲密的下属都不会告诉。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人卖命,艾赛尔。 脚步声响起,在寂静狭窄的走廊内引起阵阵回音。麦克斯屏住呼吸,安静而快速地移动着、直到他将自己隐藏进走廊拐角形成的阴影之内。这是个好位置,玻璃之内的人看不到他,他却能从这儿看到那里面的动向。 他看见几个二区人走了进去。“这一批试验品失败了。”有个人这样说着。 另一人点头:“是的,他们虽然还活着,但身体内部已经开始腐烂了。记得刚才我们解剖的试验品吗?那些被移植魔兽器官的部位烂得最厉害,简直恶心透顶。我们需要记下这一点。”那人走到一旁,按下了一个不知名的开关。 麦克斯对这研究室内发生的一切并不了解。他最初以为那人只是将营养液或其他维持这些人生命的液体放了出去,因为他看见试管内的水面降了下去;但他忽然发现,那些变得像怪物一样的人都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眼球也变得突出——试管正在被抽至真空状态!那些人在经受割裂、移植的痛苦之后还要这样死去! 麦克斯无法再看下去了。那里进行着的、他所不了解的一切研究都让他恶心,同时怒气像地狱中的火焰一样难以熄灭、熊熊燃烧。他想,如果他毫无顾忌,现在一定会冲进去杀人。但他不能在这里拼上性命;他需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柯林这罪恶的勾当。像闪电一般,他从阴影中冲出,循着来时的通道离开。他知道,自己来时经过那水池时将衣服打湿了,已经留下了来过的痕迹,现在必须尽快离开。 因为在这里看到的人都是些纯粹从事研究的二区人,麦克斯并不担心发生硬碰硬的搏斗。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距离出口还有很远,但他已经开始呼吸困难。 那些人是研究药剂和生物的,根本不用当面与他肉搏就能置他于死地。麦克斯分析着现状,艰难地向他记忆中的出口移动。他似乎感觉到了属于亡灵的冰冷气息,但他已经分辨不清那是真正的亡灵还是死亡前夕的错觉。在他失去知觉前,他似乎听见了一个与那气息相似的冰冷声音。 “找到你了。” 朦胧之中,麦克斯察觉到有湿润微凉的柔软物体碰触自己的额头;他下意识地抬手,握住了持着那物体的手腕。 麦克斯原本没有这么强烈的警惕心,但驻守在危险的地区、又要提防别有用心的人员,他不得谨慎起来。或许……就像艾赛尔那样,因为生活在外来危险重重的四区,所以具备了本能般的战斗能力与近乎神经质的警觉。 被擒住的手腕迅速一屈、灵活一转,脱离了麦克斯的禁锢。至此麦克斯已经有些清醒,那个巧妙的逃脱手法让他立刻猜到了对方是谁。 “醒了?”艾赛尔冷冷地问。 “嗯。”发现是艾赛尔救了自己出来,麦克斯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他坐起身,用眼睛迅速扫了一下周遭。浸湿的毛巾放在近旁,艾赛尔的外套并没有脱,显然是带自己回来之后就一直忙着照顾自己。麦克斯的目光不禁柔和了几分,虽然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并生硬:“这算是报答吗?我向民众隐瞒了你杀人的罪行,所以你也在你上司的眼皮底下掩护我、让我不至于受到处分?” “你想得太简单了,根本就不会有处分!”艾赛尔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你知道柯林有多重视那里吗?你知道柯林一直视你和你的家族为眼中钉吗?如果你在那里被他们捉住,你就会像那些因为各种罪名消失的平民一样,连尸骨都剩不下!你怎么敢一个人偷溜进去?” 麦克斯瞪视着他:“觉得我的做法难以理解吗?我倒是觉得,相较之下,还是你的行为更加让人费解。上一次柯林的人把你带到那里,难道不是为了把你带到地下的研究室去?你没有对他心存怀疑和憎恨吗?为什么要继续为他做事?你明明知道,军纪中明文规定,不得在平民非自愿的情况下让他们为了军队的研究牺牲生命!你既然能找到我,就一定是知道那个地方的存在,对不对?为什么不搜集证据告发他、检举他、推翻他?” 一系列质问下来,虽然麦克斯已经变得成熟稳重许多,也不免有些激动。相较之下,艾赛则表现得很冷静,或者说,是冷漠。“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在拿到有力证据之后就立刻将柯林卑劣的行为公布于众?或者,直接将那地方彻底毁掉?” 麦克斯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很坚定;那已经是一个无声的肯定回答。 “麦克斯,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艾赛尔踌躇片刻,还是下定了决心。他本不想这么早着手将柯林扳倒,但麦克斯的行动给他带来了变数。他知道,因为是他亲手带麦克斯出来,如果不尽快动手的话,不仅麦克斯有危险,连他自己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将一沓文件放在麦克斯面前,艾赛尔开始讲述:“那里面的东西让你费解,对吗?其实很简单,他想制造出和我一样的、具有魔兽般力量并听命于他的战士。他用魔兽血试验过,但那些人都被毒死了。后来他用了我的血,虽然没有致使任何人死亡,但我的血只对四区人有效,而且最多只能将力量提升到三区人的水平。在这些尝试相继失败之后,柯林他……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麦克斯仔细地翻阅着面前的文件。他知道,这些都会成为证据。有了这些东西,毁掉那间研究室不会被惩罚、反而会成为维护军纪的壮举;甚至,这已经可以成为推翻现任政权的有力帮手。但麦克斯的表情却愈发阴沉。“这些日期……艾赛尔,你早就知道?”他忽然将面前的文件用力一摔,大声说道:“你早就知道!那你为什么放任那些残忍事情的发生?” “我想要报复,”艾赛尔低下头,轻轻地说:“我希望让我所憎恨的人们遭受更大的痛苦。” 麦克斯神情黯然,不发一言。但艾赛尔却听见了来自对方内心深处的哀鸣,那声音甚至让他的心也为之而撼动。“坦言相待的我,让你害怕了吗?偏激恶毒的我,让你憎恨了吗?” “我不知道,艾赛尔,”麦克斯表情有些痛苦,他用双手捂住了脸:“我不知道。” 可我已经知道了。艾赛尔静静地注视着麦克斯,却恍如视线没有焦点一般。你对我的爱情,正在像那些在实验室中湮灭的生命一样不断消减;更确切地说,你爱上了我的“真实”,但你无法接受真实的我所作所为…… 艾赛尔摇摇头,将那些念头驱赶出自己的脑海;他知道,现在感情已经是次要的事了:“这就是我的解释,无论它能否让你满意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现在需要有人去阻止柯林,摧毁他的罪恶、迎来新生。我一个人的势力不够,需要你的帮助。请你,再相信我一次。” “你就是用这样诚实又残忍的话语让你身边的人为你卖命吗?”麦克斯悲伤地望着艾赛尔:“真是聪明的做法。我急于拯救那些不幸的人,而且不忍心责怪你犯下的错误。” “我并没有想过利用你的感情;事实上,如果你没有回到军区,我还会继续等下去。你不是说过,要消磨我的仇恨吗?看到其他三区人受苦,就是消磨掉我仇恨的最佳途径。”现在的艾赛尔简直冷静得可怕;他毫无遮掩地将冰冷的现实摊在了麦克斯面前。 这现实会刺伤你,如果伤口有形,你现在一定会全身鲜血淋漓;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同样的疼痛,我也正切身体会着。 “算了吧,艾赛尔!你没有仔细看过你的同胞们吗!你以为他们和你一样,全部努力都只由仇恨驱使吗!”麦克斯忽然喊出声来,激动的情绪让他看起来已临崩溃的边缘:“你知道你为了个人的仇恨,让其他三区人陷于悲惨的境地……” 艾赛尔打断他:“而四区人身处这一悲惨的境地已经有很多年了。过去二十余年里被柯林捉去、害死的四区人有多少?这一年内外人失去的,不过是那其中一个零头而已。” 就在这一刻,麦克斯的怒火突然褪去了;他看见艾赛尔了眼中的痛苦,那并不比他自己少。 “你以为我不了解我的同胞?我比你更加了解他们,麦克斯!”艾赛尔开始冷笑了,语气变得比平时更加尖刻:“是的,他们每个人都具有优秀的品质,很少有人像我这样满心仇恨、丑陋不堪。可我不能看着他们被外人欺负、仇人们却不付出任何代价——我不能!” 艾赛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以为我胜利之后会占有所有的战果,失败之后就会躲在我的同胞们身后?别用你们的想法来揣测我了,四区人没有那么自私。若我为王,你以为我会忘记陪伴我的同胞、与我一同作战的伙伴?若我事败,所有的决定都是我下的,一切罪责与审判当然由我一人承担!” “艾赛尔,”麦克斯看起来有些惊讶,也有些愧疚:“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你只是不在意。”艾赛尔冷笑着站起身来:“在你那冷静得令人作呕的平等观念中,四区人是被委屈了却仍然要感恩戴德的一群人;作为这群人中的一员,你当然不在意我的想法。现在呢?我犯了在你眼中不可饶恕的错误,你打算杀了我吗?我现在死去,一定能让你感到高兴吧?” “艾赛尔!”麦克斯脸瞬间变得像纸一样惨白;他猛地站了起来,又无力地跌坐下去——先前不知名的毒气给他带来的伤害并未消退。 麦克斯这番举动倒是提醒了艾赛尔,面前这人差点就死在了那鬼地方。冷静下来之后,艾赛尔才发觉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话:麦克斯像着魔一样地爱着他,罔顾立场敌对的客观现实帮助他、掩盖他的罪行,一个人为了理想与爱情之间的抉择而纠结痛苦着;可自己却残忍地讽刺着对方的爱情与理想…… 原来,我已经变得更加恨你了——恨你让我对你有了仇恨以外的心情。 “我很抱歉。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艾赛尔话说到一半,却被对方的拥抱打断了先前的话语。“我当然在意,”麦克斯的手劲大得让艾赛尔觉得肩膀发疼:“艾赛尔,我当然在意你的想法。” 他们都沉默了,行动了。 麦克斯先用自己的双唇贴住了对方的,像垂死之人渴求光明那样的用力吮吸;几乎是同时,艾赛尔也不甘示弱地回吻。他们撕扯着彼此的嘴唇,汲取着来自对方口中的津液与呼吸。 他们握紧了此刻能够捉住的一切——真实与绝望。 ****** 艾赛尔与麦克斯并肩而行,就像他们曾多次做过的那样。麦克斯心中满是疑惑:他们就这样明晃晃地进了研究室,却没有遇到阻拦者或其他麻烦。“你在他们之中事先安插了人?” 艾赛尔摇摇头:“我还没出生就有这座研究室了,怎么可能事先安插?是事后收买。” “柯林控制人的本事可以说是一流。”麦克斯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他们,可信?” 艾赛尔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自有办法。如果你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就相信我、别多问。”艾赛尔也知道,那些都是跟了柯林很多年的“老人”,情况特殊,当然不像他在军队内招揽的人有保障;但他相信,那些人不会背叛自己。 他暗中做了一些事情,给出了充足的理由、让这几人相信自己能成为比柯林更加可靠的上位者。更重要的是,他们全都“有求于人”或者“受制于人”:有些是艾赛尔凭借第一世的记忆施以恩惠,从此不得不与他有所联系;有些则是利用那研究室内的药剂到黑市上进行交易被艾赛尔寻到了证据,从此有了足以致命的把柄落在他手里。综其二者,背叛他绝对是愚蠢的事情;能在军队中活这么久的人,绝对不会是愚蠢之辈。 走过拐角,麦克斯看见对面有一名研究员走了过来;他全身肌肉都瞬间绷紧,艾赛尔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他是我的人。你以为我们怎么能平安无事地走到这里?来,认识一下吧。” 麦克斯向前走了一步。就在这时,他听见艾赛尔轻声说道:“知道吗?我的人生中,有五个对不起我——或者四区——的人。有两个我刚进军区就解决掉了,第三个,是上一任总司令。” 麦克斯的直觉告诉他,有些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他迅速地回身,但艾赛尔动作却比他更快。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麦克斯直直地倒了下去。 “你,就是第四个。” 50、明悟 “我们一起,把那个满是血腥和罪恶的研究室毁掉。” “我担心?当然不。我的人会里应外合,我们不会遇到任何麻烦,证据也都有所保留。唯一让人忧虑的,也许就是未来我会承受的、来自柯林的怒火?我不应该知道那个地方,更不该进去。不过,我已经有解决办法了。” 你的确有了解决办法,艾赛尔;有什么能比将“眼中钉”送上更能让上司转怒为喜的? 虽然麦克斯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也不能用意识控制身体的动作,但他已经可以进行清晰独立的思考。他知道,他被艾赛尔出卖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愤怒或是伤心,甚至也不为自己的性命而忧虑。这并不是源于他所知道的、艾赛尔对自己的感情;事实上,他从未看清自己在艾赛尔心中的分量有多少。那安心是源于他对艾赛尔的了解。 麦克斯知道,艾赛尔在有十足把握的时候才会做出“冒险”的举动;尽管艾赛尔的势力很可能大到他也想象不到的地步,但麦克斯可以肯定,那里面一定不会有一区人。要推翻独裁需要多方势力联手,所以,为了自己具有的力量,艾赛尔不会对自己下手。 麦克斯在心中苦笑了一下。他对艾赛尔的感情曾有过单纯的兴趣,也有过病态的独占欲;可现在那些都被纯粹的爱恋代替了,深爱着、相信着、两难着、痛苦着。 艾赛尔与自己完全不同。他对自己一定不是毫无感情;毕竟,那些被默许的亲昵做不了假。但艾赛尔为了所坚持的事情会义无反顾地沿原路走下去,坚定而冷静;就好像,那感情从不曾让对方痛苦一样。 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这么痛苦?当初理智占了上风或是掌控的念头充斥脑海的时候,自己分明没有这样痛苦的。 自己应该更强势一点、更狠心一点,让艾赛尔一无所有,落得不依赖自己就不能活下去的地步。曾经,面对那些强迫性的爱抚,艾赛尔有过挣扎和抗拒,却都无法反抗到最后。情欲原本就容易让人沉沦,即使自律如艾赛尔,不也有在自己身下呻吟的时候? 可是……他做不到。 麦克斯知道,自己已经做不到那样的事了。因为,他不忍心。 怎么忍心再度看见你因为失去重要事物而绝望的哭泣。 怎么忍心让你承受我以爱之名施加的伤害,以至流下屈辱而压抑的泪水。 我…… 麦克斯彻底醒转过来。他觉得浑身都疼,似乎在昏迷时被人痛打一顿;对此麦克斯并不觉得意外,二区人对一区贵族的恨意不比四区人浅,自己已然沦为囚犯,那些人不趁机施以拳脚就怪了。让他在意的是,他的口中被人搁置了一个危险的东西。 麦克斯能感觉到那是一把细长尖利的小刀,军人们用它作为投掷性武器,机械师则视它为最好用的工具。想明白这是谁留给自己的,麦克斯松口气的同时也哭笑不得起来:竟然用这种方式将武器留给我……艾赛尔,你希望我把自己的舌头割掉吗? 小心地将那小刀从口中吐出,成功之后麦克斯口中已经满是血腥的味道。作为军人,他学过太多脱困的方法;他利用那小刀让反绑在身后的双手重获自由,却对密室的门锁束手无策。正当他苦思冥想时,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他昏迷前见到的那名研究员正站在外面。 “您终于醒了。”那位已有些年纪的二区人笑得很和善:“请原谅我们的失礼,如果不将您变成‘囚犯’,根本不可能将您带到这研究室的深处来。这里有这里的规矩,我们不得不遵守。” “我可以理解。”麦克斯捂着嘴,努力让自己说话清晰的同时又不断将口腔内伤处流出的鲜血咽下:“现在您可以给我一些止血药吗?” “当然可以。”对方递给他一个小瓶,而后自顾自地转身走开:“您请随我来。虽然我并未参加他们的实验,但备份的样品和文件都由我保管,相信在这儿您能找到您需要的东西。” “艾赛尔让你在这儿等我?”止过了血,麦克斯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叫醒我、带我出来?” “我们要选有用的人为合作者,选能让自己实现价值的人为被追随者。这是艾赛尔先生教给我们的。”那名研究员放慢了脚步,认真地说:“先生说过,他给您三十一分钟——半小时苏醒、一分钟逃生。如果您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那么他倒不如直接将您送到柯林手中了。” 这的确是艾赛尔的思维方式啊。麦克斯一阵哑然,随即无奈地微笑。 ****** “啧啧,你太狠心了,对待自己的恋人都能下狠手。”年轻的法师用手指绕着他的银色长发,讥讽着艾赛尔;见对方始终不答话,他猜测道:“你这家伙,还在为了在这儿见到我而意外?” 艾赛尔瞥他一眼,淡淡道:“我的确很意外。”才怪。自己在这处研究室的人虽然不多,却都和要塞有所相关;这些人长期活动于此,却未见过各处机关与障碍门的钥匙。事物只要存在就不可能不暴露,所以,那些钥匙多半被握在一个可以任意变换其形态的人手中;能将金属制品改变模样的,当然只有觉醒了金元素的法师。 那法师突然认真起来:“你捉住了柯林先生最想消灭掉的人,他一定会为此表彰你、也不会追究你进入这里的事。但我奉劝你,别再试图来这儿,更不要将在这儿的所见所闻讲出去。” “我是一名军人;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最好知道。”说完前面那些示警的话语,法师又变回了平时的轻浮模样:“不说废话了。走吧,现在我带你出去。你不是满心仇恨吗?看到其他三区人变成那副德行,你开心吧?” 我怎么可能开心? 艾赛尔跟着对方行走,沉默地看着两旁试管内、铁栏内被实验折磨到不成人形的人们。如果是在第一世,他一定会拍手称快;可他现在懂得了,无辜的人不该为不曾犯下的罪行负责并受尽苦难。更何况,这些人的惨状提醒了他,曾经四区人是怎样被对待的。 经过一个铁笼,艾赛尔停了下来。他看见一个不过五六岁的二区女孩屈腿抱膝坐着,两颊红肿、不属于人类的犬齿延伸出了嘴唇;而他面前的法师只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嗤笑就走了过去,甚至都不曾对同胞表达一点同情。 艾赛尔停住脚步,惊得几乎呆住。对待同胞这样的冷漠而麻木,他简直无法理解!就算是自己,心中也会生出恻隐之心啊! “如果有一天,我们之中有人脱颖而出、成为王者,他首先要学会征服别人——不是压服。强迫性的压服会摧垮你的臣民或者激怒他们。与之相反,征服他们的心灵会让他们彻底将你奉为信仰;而在这信仰的力量的推动下,他们将变成更好的人。” 那位第一世儿时敬仰过的、不知名的老者这样对我说过。那才是我应该做的事!为什么我忘记了它?是扩大的仇恨蒙蔽了我的心吗? “我想在这儿看看,等一下我会自己离开。”艾赛尔说。那法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然而由于另有要事,那法师仅仅是警告了艾赛尔几句便自行离去。 “还想继续装下去吗?”艾赛尔冷漠地说。那女孩畏惧地抬头看着他,过了好久才张口、将犬齿吐出。 果然,这孩子还没有被改造成怪物;能这样伪装自己,倒是足够聪明。艾赛尔舒了口气,面上的微笑几乎称得上温柔:“安妮,是吗?紧张时会绞手,这一点和你兄长简直一模一样。” 女孩灰色的眼睛睁得很大:“你是我哥哥的长官?” “是的,现在我就带你离开。在此之前,”艾赛尔环视四周:“我要将这个地方……彻底毁掉。” 当麦克斯与艾赛尔碰面,他惊讶地发现对方带了个女孩子。“我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了。她是?”艾赛尔低头看向那小女孩:“是我属下的家人。” 疑惑与解释都不必现在谈起;他们都知道轻重缓急,现在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艾赛尔正要开口,忽然脸色一变:他的左臂开始隐隐作痛了。那并不是周期性的常规钝痛,而是一种近乎血肉被撕裂的、尖锐的疼痛;这样的痛感,他曾体会过一次,即是他手臂被撕裂的时候。 “麦克斯,”艾赛尔平静地说着,将紧紧揪着自己衣襟的小女孩推到麦克斯面前:“我会亲手将这个地方毁掉,你带这孩子和文件先离开。事先声明,我同伴的家人就像我的家人一样重要,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好看。” 麦克斯定定地看着艾赛尔;他忽然明白了,艾赛尔收买人心的方式从来都与其他人不同。对方的心计固然不少,终究是敌不过一二区人那些特别的“机谋课程”;但艾赛尔使用的是更加直接有效的方式,实力以服下属、真心以亲同伴。 “我明白了,”麦克斯郑重答应,同时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顶;也许是主角天生附带的亲和力起了作用,那小女孩很快就不复紧张兮兮的模样。“艾赛尔,你还会回来么?” 艾赛尔瞪着他:“你希望我死在里面?”麦克斯一噎:“当然不!我只是怕你有事罢了。” “怎么可能。照顾好她,否则有事的就变成你了。”抛下这句话,艾赛尔便迅速离开。 要找到目标很容易;艾赛尔向前走着,机械右臂与躯体接驳处愈演愈烈的痛感和魔法的波动证明他的方向是正确的。看见那名法师的时候,他在对方面前十米之外站定;法术有其限制,在这个距离,对方不能将他的手臂撕扯掉。“你在找我。” “当然。”年轻的法师脸上再不见从前的笑意,一字一句都无比阴冷:“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惊讶——当我看到那些被毁掉的东西。” “被毁掉的东西?”艾赛尔重复了一遍:“收起你的惊讶和愤恨吧,接下来你将会看到我毁灭更多的东西,包括你。” 就像没意识到艾赛尔言外之意是要杀了自己一样,年轻的法师继续阴沉地说着:“四区已经得到了你的保护,你还想要什么?我简直难以相信,他是一位足够强势的、能够成为比神明更高尚的伟大人士;在被这样的人寄予厚望、赋予权力之后,你要背叛他?” “如果你以为我们只满足于虚假和暂时的安宁,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艾赛尔平静地说着:“睁大眼睛看看那些悲惨的人吧,过去遭受折磨的是我的同胞们,现在柯林为了满足他那膨胀又可笑的控制欲,将罪恶蔓延到了所有人身上。还不明白吗?你口中那位高尚的先生是一个卑劣和疯狂的人。” “你怎么敢!”尖利的叫声回荡在走廊里,过度的愤怒让那法师看起来像是陷入了癫狂:“我早该知道的,四区人是一群想往上爬的疯子。看着吧,今天我要将你的头砍下来,让民众知道谁才是卑劣和疯狂的……” 他的话被打断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飞出,落地时他感觉到胸腔内异常疼痛,显然不仅是断了几根肋骨,连内脏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当他想明白先前那阵疾风是怎么回事,他不由得惊骇地看向艾赛尔:“你竟然?”这么快! “你说得没错,我也一样,是个卑劣和疯狂的人。而且,”艾赛尔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说:“你和我,有一个将会死在这儿。 51、崩毁 艾赛尔简直恨死了面前这个法师。每当他看见那对玻璃盒中的血红眼球,他的仇恨就酝酿得更加浓重。但他也知道,想杀掉这家伙并不容易。 虽然他们二人所处的位置是空旷的走廊,附近也没有金属作为对方的武器,但自己依旧胜算极小。对方的能力恰好能压制自己,为了避免和从前一样被对方断掉手臂,必须与对方保持一定距离;这样一来,擅长近身格斗的自己就会落于下风。自己也可以像刚才那样凭借速度的优势进行突袭,但“远程——近距——远程”的行动方式会大量消耗体力。 艾赛尔想到的事情,对方显然也想到了。那法师站起身来,神情自若,慢悠悠地说:“别笑得那么得意,你以为,死的人会是我吗?我会像当初杀死那只畜生一样的杀死你。” 艾赛尔用冰冷的目光瞪视着对方,双手握紧成拳,发出“喀喀”的响声。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被对方激怒;反过来,他必须试着激怒对方,然后借助漏洞施以杀手。 二人安静地对峙着,彼此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但他们都没有行动;毕竟这不是寻常切磋,能用最少的气力杀死对方才是最重要的。艾赛尔不动,是因为他知道在对方有所防备的前提下,主动进攻对于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法师不动,则是因为他想消耗敌人的体力。 “知道吗?毁灭性的暴权其实是新政最好的踏脚板。”艾赛尔突然开口:“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不会成为柯林的下属。毕竟他是那么的愚蠢和可悲。” “你胡说什么!”年轻的法师瞪着他,表情狰狞:“你以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是谁给你的?你以为谁都愿意招揽一个四区人吗?”前一刻,他还在大声质问着;下一瞬,他却已经出击,力量与速度都在这瞬间爆发。 “太‘幼稚’的法师,在非静止的情况下是不能发动任何法术的。”这是与艾赛尔交好的那位法师告诉他的,也是他等待对方先行动的根源。 艾赛尔使出全力,速度快得几乎只能看见身体的残影。最初他也与对方姿势相同,似乎是要以拳对拳、以硬碰硬,却在将要与对方碰撞之前,改变了手臂的姿势。先天条件的缺陷被坚硬有力的金属肢体弥补,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艾赛尔就将对方的小臂当中折断,断骨的尖锐面猛地向上戳起、甚至刺穿了皮肤。 手臂绷紧聚力朝向一处时,想将那手臂折断简直在简单不过。他原本就是个擅长诡诈的人,争权夺势中如此,格斗搏命中也是如此。 艾赛尔迅速地后退,在安全距离站定急促地喘息;他的左臂疼得厉害,即使不将法力用到极致,对方也能对自己造成伤害。但他已经习惯疼痛了;更何况,这比起折断手臂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你以为我只有一个去处?你以为我到了麦克斯身边,他不会以宽裕的条件更加优待我?” “你敢吗?”剧烈的疼痛与心底的怨恨,让法师的眼神变得更加狠毒;他冷笑起来:“你不敢!你不敢接受他的招揽、居于一区人的麾下,因为你不可能打败他!甚至于他那贵族掠夺性的本能会让你变成他的禁脔……” “你这样说,是在变相承认我能打败柯林吗?”艾赛尔脸色毫无变化。虽然对方确实触动了他心底的禁忌,有关第一世的惨败、有关过去的屈辱经历,但他将心中波动完全压制了。真正让他动容的,是对方竟然很了解他的心情,暴怒之中的寥寥数语也能切中要害。 法师不答话,阴森地笑道:“虽然我不想破坏这里、破坏柯林先生的心血,但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就有摧毁的必要!”伴着话语声响起的,是墙壁的崩裂声与钢铁摩擦的刺耳噪音。 那是?!艾赛尔忽然领会了对方正在做的事情:建筑内部的钢铁支架!对方要以破坏这研究室为代价来杀死自己! 墙壁彻底地崩毁了,被掩藏在建筑内部的巨大金属架化为了利刃铺天盖地而来。饶是艾赛尔能凭着速度进行躲避,身上也添了不下十个伤口。对方的怒意似乎为法术注入了力量,那些被意志辅助形成的利刃锋锐有力,有些已经刺穿了身体。 艾赛尔咬着牙;疼痛不能为他造成任何困扰,他真正担心的,是不能杀死对方却被对方先取了性命。被他拔出身体的、袭击落空的利刃,已在那名法师的控制下漂浮到了空中。 “你现在还认为自己能杀死我吗?”那法师疯狂地笑着:“艾赛尔,你现在还那样认为吗?” 战局已经陷入了一面倒的情况,疾风般的速度与变幻莫测的作战方式,现在都只能成为逃跑躲避的辅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挣扎着站起,艾赛尔想到了一样东西——可能让他反败为胜的东西。 那是能够抑制魔法效力的药剂,就装在他的衣兜里。自从艾赛尔知道了自己的克星是什么,就在寻找破解的办法;与这研究室的人有所联系之后,他便将这任务交付。但那药剂却是半成品,可能生效时间不够,也可能根本没有效力。 只要给我一分钟,我就能把这家伙的脖子扭断。艾赛尔决定赌一把;首先,他必须靠近对方…… 剧烈疼痛与大量失血已经让艾赛尔不剩多少体力;他被对方用力地摔倒了地上,又被压住了身体。那个可恶的法师跨坐在他身上,用能将脖子拗断的力道扼住了他的喉咙。但艾赛尔已经达到了目的——他将那根针管刺进了对方的手腕。当窒息感让他几近昏厥时,那一管药剂也全部注入了对方体内。 “那是什么东西?”身体忽然被麻木侵袭,体内一切因法力而起的波动都停止了,这让法师陷入了严重的恐慌:“那是什么东西!” “能让法师变成废人的东西。”艾赛尔猛地将对方掀开,顺手折断了对方另一只手臂:“你现在已经切身体会到它的效果了。”疼痛让法师将牙咬得作响,但他却依旧追问着:“你从哪里弄来的?除了柯林先生的研究室,没有哪里能做出这个!” 的确就是在这儿做出来的。对方的话倒是提醒了艾赛尔一件事;他微笑起来:“当然是你最崇敬的那位先生给我的,目标是你。”话音才落,他就听见对方尖叫起来:“不可能!他不可能想要杀我!” 果然,被崇拜的人杀死,这样简单的谎言已经足够让你崩溃。“你以为他会需要一个幼稚的家伙不停为他添麻烦?不是他的话,我又怎么会有这种药?你那被狂热崇拜毁掉的大脑已经不能思考问题了吗?”艾赛尔强撑着坐起来,用那支金属手臂化出的尖刀刺穿了法师的肺部。当他看向对方的时候,他发现对方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笑意。 “他相信你,不相信我?”年轻的法师喃喃自语:“我是他最忠诚的信徒,你却是一个卑鄙的叛徒。但我依旧会做我应该做的事。” “什……!?”艾赛尔猛地转头看向来时的通道,眼前的光景让他大惊失色:一扇扇沉重的铁门落下,玻璃之内的房间霎时燃起了火焰。 “如果有不该来的人发现了秘密并想将它公布于世,为了维护柯林先生的名誉,我会将这儿彻底毁掉,和入侵者一起死在这儿。”法师笑着说:“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焦急,就好像你不会给我陪葬一样。” “我才不会死在这里。”艾赛尔静静坐着以恢复体力,冷冷地说:“你一个人带着你的忠诚见鬼去吧。” “可你那个一区恋人呢?你不担心他的死活吗?你不爱他吗?” 艾赛尔当然不会担心麦克斯,因为他知道麦克斯已经离开;但法师的话切实地触及了他的内心。“我恨他。一区的人,从来都是我最厌恨的。” 他怎么可能不恨麦克斯?第一世,自己被对方杀死;这一世,自己的身体曾被迫雌伏对方身下不说,对方还在自己最脆弱时趁虚而入、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印记…… “我也恨你。我嫉妒你。”年轻的法师突然微笑起来,尽管他嘴角溢出的血沫有增多的趋势:“我只比你大几个月,一样的年轻和具有力量,他却选择了你。从我去杀那只魔兽时,我就知道了。” 艾赛尔有点可怜这法师,但那极微小的心软很快就逝去了。他从法师的外套口袋里取出了手帕,仔细地帮对方擦掉了额头和鼻梁渗出的汗珠。法师有点吃惊:“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更容易动手。有汗的时候,皮肤会太滑。”闻言,法师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他明白了艾赛尔要做什么。“我现在只能任你处置,”尽管已经气若游丝,他仍然为自己争取着:“但请你先杀了我——我只求这一点。请你至少给我留一点尊严,让我失去的时候保有全尸。” 艾赛尔沉默地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灰色的眼眸几乎呈现为充满死气的白色,显然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妈妈’的眼睛,你是活生生挖出来的,那时候,你没有心软。”艾赛尔停顿了一下,终于微笑:“现在,把你的眼睛给我吧。” 无端燃起的火焰已连成一片,艾赛尔已经能感觉到弥漫的烟气和炙烤着自己皮肤的热气。他拖着一身伤口,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阻挡他的铁栏前面,用尽全力去敲打、扳动。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不能死在这儿;能够毁掉柯林的证据都在麦克斯手里,我不能让他捡了这个大便宜。 穿过重重障碍与火海,死亡或是新生——这将是最后一次考验。 52、新生 这是第几次了? 因为气浪的冲击而跌倒在地,下一秒艾赛尔却又快速地站起来。无视了自己伤口再度迸裂而形成的一滩血,艾赛尔继续向前走去。虽然体力已近极限,但艾赛尔却觉得,自己的力量源源不绝;只要想到四区,他心中就有无穷力量生出。 柯林的确是个聪明的人,一切能形成障碍和陷阱的机关都与建筑本身相连,以蛮力破坏面前由钢铁铸成的大门会让墙壁破碎直至分崩离析;艾赛尔想着。他知道,头顶的建筑将会因为下层支撑物的扭曲萎缩而坍塌,脱离了玻璃墙禁锢的火焰也会很快连成墙、变作海。他知道死亡已经临近,可他依旧没有放弃。 我要让自己逃离的速度快过死亡到来的速度。艾赛尔吃力而坚定地前行,面色苍白、额头沁出汗珠;与这虚弱的模样相反,他眼中闪耀着坚定执着的光芒,看起来已近疯狂,但他心中却无比冷静。 搜集证据、将柯林的罪行公布于世的人是我,将这罪恶发源之地毁灭的人也是我。我不会成为尸骨无存的“烈士”,我会活着成为人们感激和信服的对象。 我会学着由心去征服他们,而不是用暴力压服他们。 衣服被汗水和血水浸湿了,连艾赛尔本人都分不出那汗水是因为竭力还是疼痛。破除障碍、躲避危机、走过通道,这已经成为身体的本能;与此同时,火烤般的炙热以及身体上的疼痛让艾赛尔更加清醒。他先前的明悟逐渐衍生,充斥了他的脑海。 ——事实上,外人的神明并未庇护过任何人;他只会在我们想改变、想为四区谋一条出路的时候惩罚我们罢了。 神明的确从未庇护过任何人,一个拥有权力的疯子就能让外人陷入地狱。所以,我借助那个疯子推翻了神明、报复了外人;现在到了我所等待的时机,我将推翻我参与促成的罪恶,成为民众全新的信仰。现在我所承受的苦难,是因为这邪恶计划而受到的惩罚吗?那么,让它来吧,我不可能被它打败。 ——如果改变四区会让你自己失去一切甚至生命,你会去走这条路吗?如果在失去一切之后你得到的是痛苦与毁灭,你会去走这条路吗? 当然会。那就是四区人一直在做的事,只是我选择的路涉及了罪恶罢了。但我没做错什么——绝对没有。想要激起人们的敬畏与仰望,就要毁掉让他们恐惧的危机。来自民众内部的危机,我促成了它,也将推翻它;来自外部的、亡灵威胁的危机,我已将生命押上去解决它。 麦克斯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了,改变对待他人不够公正的思想态度——这也是我迫切希望着的。但想激发某些人的廉耻高尚之心,仅仅用宽容温柔的态度对待他们是绝对不够的。民众的堕落源于统治者甚至政权制度的堕落;打破它们、纠正它们之后,我依旧需要用强权去约束他们的行为,同时用强权保护他们。 推翻旧政权、建立新政权并没那么困难,困难的是维护新政权。所以,我会…… “咳!”轰鸣之声在背后响起;艾赛尔终究是躲过了被砸死的危机,但那激起的尘屑呛得他大声咳嗽,人也因为方才突然爆发速度的闪躲而失去了全部力气。 似乎真的太过疲惫,连脑中的意识都要湮灭;已经不能再向前走了。 你甘心就这么死了?离得到权势、坐上王座只剩一步,你甘心放手? 艾赛尔抬起了右臂;那上面留有先前搏斗时留下的伤口,狭长而深,却并未伤到骨骼。他毫不犹豫地将左手的金属手指刺入了那伤口,血肉被更加严重地割开,剧烈的疼痛让他又清醒了起来,力量伴随着痛苦又回到了他身上。 我不能输给麦克斯;我不能放弃四区。 我不能死。 ****** 竟然已经这么晚了。 格斗训练场的负一层,麦克斯靠在柱子后面;这个位置让他可以看见所有进入这里的人,同时又不至于被发现。此刻他一边担心着艾赛尔,一边犹豫着是否该进去看看。重要的文件被他藏进了自己的车里,那女孩子他也托从前的属下送回了居民区,这些要紧的事情已经办完,他现在没什么可以顾虑的了——除了自己的性命。 忽然有巨大而沉闷的响声从脚下传来,与此同时,麦克斯觉得地面也震动了几下。这不禁让他面色一变:艾赛尔遇到危险了吗? “神说,永远不要吝惜对你所爱之人的付出。”曾经千百遍在耳边响起过的话语再次回荡在脑海,直击麦克斯心底。自从他开始质疑人民的不平等、想要改变现状之后,他就不再相信神明了——尽管他属于神明最为庇护的一群人。但现在他忽然觉得,神明还是给过自己一些正确旨意的。 默念这句话的时候,麦克斯开始觉得愧疚。他的感情的确持续了很久,但他竟然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心底的真实想法——直到今天。在麦克斯记忆里,似乎自己一直在试图阻止对方阵营所做的事、试图改变艾赛尔,艾赛尔则不然,仅仅是对抗自己罢了。 艾赛尔不希望我为了他而改变立场看法吗?他觉得这样的我已经很好吗?麦克斯这样猜测,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他知道,真实答案比这伤人得多:艾赛尔从不相信自己是可以为他而改变的,所以,根本不会为此而努力。 地面之下又传来了巨大的响声,不难想象处在下面听见那声音会是如何震耳欲聋。麦克斯凭经验判定,这里不适合继续呆下去了,坍塌与爆炸的可能性都很大;这处训练场的负一层与上层建筑是完全分离的、下方坍毁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上方,而且他返回这里的时候就注意到,外面已经空无一人。如果陷在这里,多半会殒命于此。但他非但没走,反而跳进了那水池,寻到了研究室的入口。 不能在这儿等下去。不能让艾赛尔只身留在下面对抗未知的危险。 该怎么选择似乎已经有了定论,曾经因为自己太过主动而产生的不平情绪、因为立场不同而引发的两难全部都消失了。他仍然相信艾赛尔会活着出来;他只是太害怕对方死去的可能性。 如果艾赛尔死了,心中的缺口将会无法填补,他的世界也会发生毁灭性的改变! 来自火焰的灼热影响不了麦克斯,破败的、随时有可能坍塌的墙壁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唯一让麦克斯感到焦虑的是,他根本找不到艾赛尔。浓烟让他视线受阻,错杂的通道让他不敢贸然前行,生怕错过了对方。 麦克斯前行的脚步慢了下来,心中一片茫然与惶恐;直到他终于看见了艾赛尔,对方的模样让他的心放下又提起,全身一阵发冷:艾赛尔浑身上下全是血,甚至连身上有几处伤口都看不出;他已经跪在了地上,手撑墙壁似乎想要站起,却已经失去了知觉。 用手在对方胸前按了按、确定没有肋骨断裂更不会刺穿肺部,麦克斯便开始小心地向对方口中吹气。当那微乎其微的气息变得明显起来,麦克斯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至少……你还活着。 门开了。 与主人不同的脚步声让猫咪抬起了头,等它发现进来的是自己见过的人、自己的主人还被对方抱在怀里,便“喵喵”地叫着跑了过去。麦克斯现在完全没有心情逗猫,只是说了句“小猫,别闹”就抱着艾赛尔进了卧室。 “喵?”被忽略的猫咪叫唤了一声,随即跟进了房间。 麦克斯为艾赛尔悉心地上药包扎。他们之间有过几次情事,那些暧昧旖旎的回忆始终清晰地印在麦克斯的脑海之中;现在,他记忆中那具白皙美好的身躯之上,添了许多被利刃造成的伤口与灼伤。虽然麦克斯知道,魔兽血赋予艾赛尔的强大愈合能力会让这些伤口快速恢复,但他还是止不住地心疼和后怕。 “我差一点就失去了你。”麦克斯小心翼翼地在艾赛尔血色全无的唇上吻了一下:“现在,我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他坐直了身体,打算在对方醒来之前都一直守在这儿。 趴在一旁的猫咪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身受重伤、甚至一度濒临死亡,在看到麦克斯停止忙碌后便欢快地跑了过来,想要跳到床上去。 麦克斯可以理解猫咪想要亲近主人的心态,但他不敢让重伤昏迷的艾赛尔受到打扰。他把将要跳上床的猫咪紧紧抱在怀里,低声说道:“小猫,别打扰你的主人休息。” 其实麦克斯低估了艾赛尔对这只猫的爱护程度。对兽类撒娇最为受用的艾赛尔,长久以来都允许猫咪伴着自己入眠,甚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允许猫咪进入被窝、亲自抱着它睡觉;因此,对于思考方式较为简单的猫咪来说,“主人入睡时自己可以挨着对方的身体亲近撒娇”已经成为了它的思考方式。现在阻止它与主人亲近的麦克斯,当然就成了恶人。 艾赛尔是被麦克斯气急败坏的低语声和猫叫声吵醒的。看着不断挣扎想要扑过来的猫咪和同样坚持不懈阻止猫咪的麦克斯,艾赛尔有些无语:“麦克斯,为什么我总是能看见你欺负我的猫?” 虽然被猫咪的抓挠弄得十分狼狈,但看见艾赛尔醒来,麦克斯还是喜出望外:“艾赛尔,你醒了?”想到对方先前的问题,麦克斯连忙解释:“我并没有欺负它。只是它想到你身边去,我不希望它碰到你的伤口,所以……” 艾赛尔了解了对方所做的事情,不禁失笑。他将手臂微微抬起:“让小猫过来一点吧。”他本来想要将小猫抱在怀里,但他意识到自己身体疼痛剧烈且移动艰难,于是就放弃了大幅度动作的打算。 “好吧,你小心一点。”既然艾赛尔已经发话,麦克斯也照办。担心这活泼的猫咪碰到艾赛尔的伤口,麦克斯将猫咪放在床上之后,又警惕地用双手捉住猫咪的身体、避免它和艾赛尔接触太过密切。 如今“小猫”已经是成年猫,它现在的体型大小和它的名字完全不符合;就算如此,它在艾赛尔面前也依旧喜欢撒娇。它不停喵呜喵呜地叫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看到猫咪长毛散乱、可怜兮兮的模样,艾赛尔也知道它在和麦克斯的争执中受了点委屈;但他知道麦克斯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因此也没有和对方说任何挤兑或是责备的话。艾赛尔只是用手安抚了面前的猫咪:先拍了拍它的头顶,而后轻轻挠了它的颈后。“小猫,”他轻声下令:“去床头趴着。” 得到主人爱抚的猫咪已经被治愈,温顺地叫了一声之后,便听话地在艾赛尔的枕边趴了下来。“它很听你的话。”麦克斯感叹道。 “它现在只听我的话了。你会为此而失落吗?”艾赛尔用揶揄的目光看着对方;他已经注意到麦克斯裤子上的皱褶与粘附在上面的白色长毛。他本想开个玩笑就将话题转到正事上,毕竟这次毁掉研究室闹得太大、击败柯林已经变得刻不容缓并且分外重要。但他尚未开口,就发现麦克斯的表情变得严肃,其中还掺杂着一丝忧伤。“只有看到你受伤濒死才能让我感到失落,艾赛尔。” 艾赛尔哑然。他想要将脸转开,对方的表情跟话语都让他感到不自在。但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麦克斯俯下身来,用双手轻柔地固定住艾赛尔的脸:“那已经不仅仅是‘失落’,而是‘绝望’了。如果从前我还对这份感情有半点犹豫,现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艾赛尔,如果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假如你真的死在那个阴沉肮脏的地方,虽然没有伴侣契约,但我也多半也会随着你一起去死的。” “你?”艾赛尔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你怎么敢这么说!你的性命和理想就那么没有价值可言,以至于你为了我就要将它们通通放弃?” “我的性命和理想当然重要,”麦克斯笑了一下:“可你和它们的总和一般重要。如果在那个非常时刻,我应该会选择你的。”他低下头,亲吻了艾赛尔。沉浸在个人思绪中,艾赛尔并没有拒绝他。 对了,这是“同人志”的世界来着。虽然自己已经让剧情改变,但麦克斯依旧爱上了自己、也占有过自己。对方像原着中那样坚持着他的理想世界、也像同人志中那样深爱着自己,这两个人格竟然已经合为一体;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它依旧发生了。就好像,自己回来时根本不曾想过,有那么一天,他对面前这个人也会有了憎恨以外的感情。 要不要学着对麦克斯好些呢?想到这里,艾赛尔微微张开嘴唇,探出舌尖舔了一下麦克斯的唇;这动作让对方吓了一跳,连忙撑起了身子。艾赛尔微笑:“我只想说,我觉得好多了,你现在可以更深入地吻我了。” 53、胜利 当广场上、军区内响起了呼啸,军人们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当叛乱的号角吹响,杀戮与鲜血便如狂风遇上热烈燃烧的火焰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时刻被信念和训练磨砺着的战士们,不会像被遗忘在角落的武器那样生锈变钝,而是锋锐如新;他们用凛冽的杀机面对自己的敌人,用充满生气的眼神面对战死的危机。 【自从原有规则被打破,我们赖以生存的大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前只有四区人屈辱艰难地活着,现在所有人的生存都变得艰难。我们都有为了强权而屈服的时候,但我现在想说:如果强权只能让人失去尊严而不能给民众以利益,那么,让这样的强权见鬼去吧!】 【在军区之外,有些愚蠢的人不愿与他们憎恨或轻视的人一起战斗,只会无力地乞求、让他们再多活几天。令我感激而自豪的是,我们中没有那样可笑又可悲的存在。在我面前的不是各区人的混合集体,而是一个团结善战的整体,强者懂得扶持弱者,犹豫的人能够从意志坚定的人身上获得了力量。服从与祈求不会让暴政的施与者变得仁慈,我们想要什么,就用武力和生命去夺取!】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要在时光消耗他们生命的期间将自己塑造成有价值的个体。别让天资成为偷懒的借口,也别让怨恨蒙蔽了双眼。一切的战役,我都会与你们并肩而行,就算是最胆大妄为的战争——篡权,也是如此。行暴之人只能用暴力去将他们消灭,麻木之人只能用暴力将他们唤醒。今晚,让我们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死去,或者颠覆!】 艾赛尔还未走进那间屋子,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自己先前讲话的录音被重复报放着。果然,战火蔓延得如此迅速,柯林根本就没心思离开这里。他笑了笑,推门进去。 “别轻举妄动。您上年纪了,速度比不过我;至少在您开枪之后,我依旧有足够的时间避开并射杀您。”避开了接连射来的子弹,艾赛尔掷出一枚尖刀:“您似乎很喜欢我的演讲。我发动他们推翻您,这让您感动了吗?” 柯林沉着脸看向艾赛尔;他的枪掉在了地上,右手手掌被刀贯穿。属于最高统治者的办公室很大,从门口到桌前有很长一段距离;在这种情况下,热兵器自然比近身格斗使用的冷兵器更加有效。但现在艾赛尔毫发无损地站着,自己右手却流着血;对方已经亲身证实了二人之间的差距。 “他们竟然让你毫发无损地进来!”柯林咬着牙说:“我不该相信你,你是个装模作样道貌岸然的畜生。”艾赛尔并未生气,只是冷淡地说:“最初找上我的是您,决定让我成为下属的也是您。更何况,您并未完全信任过我,我的人有不少死在您手上,身边也被您安插了不少人——只是他们都被我设法收服了。现在,您打算接受审判了吗?” “退下吧,你这低贱的四区人。”柯林笑得傲慢而恶毒:“卑贱的人没有资格审判地位比他高贵的人,作为下属,你更没有资格来审判我。” “如果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一区人,你会屈从地认罪赴死吗?”艾赛尔反唇相讥:“你用残忍强硬的手段迫使人们意识到他们是平等的,因为他们都将压抑地活着或是悲惨地死去。你在内心深处还是对一区人存有自卑感和等级意识,是这样吗?你真可怜。” 柯林的脸色黑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到嘲讽:“你以为凭借那些人能够推翻我吗?别天真了。四区人的确团结、二三区人也可能被发动与你一起送死,但真正能让群众也被鼓动起来的是一区人……”他的话语被号角声打断了。柯林自己听着那声音,脸色渐渐变了;他知道那是胜利的信号,却不是他所熟悉的信号。 “你以为我不知道?”艾赛尔反问,心中喜悦之余也无比复杂;他知道,如果没有麦克斯的帮忙,自己的计划不会进行得如此容易。“我当然知道一区人的天赋,也知道在那群讨厌的人中也有能力超群值得信任的人士。所以,我与他们联手了。” 柯林惊疑不定:“你?”艾赛尔微笑:“要推翻暴政,当然要联合所有人的力量。” “你这个蠢货,竟然与一区人联手?”虽然知道事态无可挽回,柯林却大笑起来:“推翻我之后,两位发动革命的领导者将凭借军队内部投票决定上位之人。在你们力量相当的情况下,你以为他们会选择一个四区人,而不是高贵并接受过优秀教育训练的一区人?” “不是力量相当,而且,也不会有选举。”艾赛尔看着柯林冷笑的脸,平静地说:“当然,我也不会蠢到杀了他们、激起一区平民的不满。我有办法让民众直接选择我。” “你有办法?”柯林讥讽他:“用你那绝妙并具有煽动力的口才吗?” 艾赛尔摇了摇头,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细长的试管:“是这个。”柯林一看到那东西,眼睛就立刻瞪大了:那是一根手指,上面还戴着象征自己家族的指环!他自己知道,只有他和他的儿子才有这戒指! 比起悲伤与愤怒,柯林的心中还是不敢置信居多:“你怎么可能找到他?他是……” “云游四方的火系法师,”艾赛尔将话接下:“一般人当然找不到他,但亡灵可以,毕竟它们行动快速而且无处不在。如果你怀疑我,接下来我可以让人把他的脸皮整个剥下来送给你。”柯林依旧难以相信:“你在糊弄我吗?谁都知道,亡灵害怕来自法师的火焰。” “当然。但有我的意愿驱使,它们就算恐惧也不得不去。” “你和它们签订了契约?”柯林很快就做出了猜测,笑得幸灾乐祸:“你以为主仆契约就能让它们为你卖命吗?亡灵是有思想的,当它们意识到只要你死了就能够获得自由……” “事实上,如果我死了,它们也会不复存在。”艾赛尔微笑:“我签订的是伴侣契约。虽然这是个同生同死的诅咒,但人类的生命比亡灵要脆弱短暂得多。所以,我控制了它们。”那一瞬间,柯林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干地瘫坐在椅子上;他看向艾赛尔,就仿佛面前的是怪物一样。 艾赛尔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想要制服亡灵并签订契约并不容易,有这样战斗力的人寥寥无几;而将性命与仆从工具一般的生物相连,这几乎是任何人都不会做的事。但作为约束力最强的契约,艾赛尔觉得使用伴侣契约为自己谋求力量简直理所当然,就算赌上性命也无所谓。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写下忏悔的书信而后自杀,或者拒不认错、被革命者击杀。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前者,至少能让你那不堪的形象得到些许挽回。” 曾让无数四区人失去性命饱受痛苦的罪魁祸首已近死亡,最后一个也解决了。接下来,我只剩一件事要做。 另一边,麦克斯和他的同伴们呆在总司令府大厅的一侧,艾赛尔的手下则处在另一侧。他们终究还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尽管方才的战役中,他们曾并肩作战、而且对彼此的战斗力与品格都有了积极的认识,但他们依旧自发地站成了对峙的局面。 “我说,我们为什么不先发制人?”有人这样对麦克斯耳语:“我们这边的领导者是你,他们那边的是个四区人,就算现在动手,也没人能说什么。” “我们需要等待选举。”麦克斯冷静地看了他一眼:“论官衔,他现在是执行官、比我这个将官要高;论贡献,如果没有他,我们根本不可能将柯林的罪证公布于世,我本人也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可如果没有我们,这场战役也不会胜利得如此容易。”那人争辩道:“谁都知道四区人和一区人的体力差距,多数四区人努力达到的水准也不过是一区平民的水准。如果没有我们的号召,今晚的事不会进行得这么容易。选举只能浪费时间!”他的声音提高了,所说的话立刻得到了附近其他人的赞同。 麦克斯有点头痛了。他知道,自己的同伴都是友好而充满干劲的人,他们是反对不平等待遇的,但他们心中依旧轻视着来自其他三区的人;他们愿意和自己一起拯救其他三区,却不愿意服从艾赛尔进行变革。他知道,彻底改变人们的想法会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但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艾赛尔的手下们已经听到了这边的谈话。 与大厅这一端不同,那一端的人安静、警觉地站立着,就算交流也只是互相写在彼此的手心,可见艾赛尔是怎样严格约束这些人的。有什么样的长官,就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下属。在麦克斯看来,那些人就像艾赛尔一样,不会用言语做无意义的争斗,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将这仇记在心里留待日后报复。 “任何为了公事进入总司令府的人不得携带武器。”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在上方响起:“我真开心军区有这样一条传统性规定,否则这里恐怕就要发生血战了。” 有人开始窃笑,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有所缓和。麦克斯向上看去;这大厅很高、有一圈回廊与建筑的二楼相连,艾赛尔此刻就站在那里看着他。见对方不像受过伤,麦克斯放下心来,向对方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快就变成了惊讶。 他听见艾赛尔说:“麦克斯,你的同伴说得很对,选举是多余的。”说罢直接从二楼跃了下来。几乎是同时,枪被上膛的声音整齐地响起,黑色枪筒从高出的环形开放式走廊延伸出来、朝向下面;大厅墙壁上的暗门打开了,只听命于总司令府主人的军士冲出,迅速控制了局面。 大多数人都因这突发状况而惊惶,但麦克斯却完全不同;他看着已然落地的艾赛尔,心中充满了震惊。他知道,能够动用这些权力意味着什么——柯林将这势力移交给了艾赛尔。 这没什么奇怪的,艾赛尔的目光在麦克斯写满惊讶的脸上一扫而过。任何人都会有珍惜的事物,都会对可能失去他们而惊恐;他严密保护着的亲人被我发现并砍掉了手指,所以他将自己已不再需要的东西交给了我、以免我继续折辱那人。 “你想要在这里把我们杀掉吗?”有个一区青年质问道:“你要罔顾军队选举的规则、做忘恩负义的事吗?” “我从来没打算在这里杀任何人,”艾赛尔微笑:“我只打算让你们在这儿呆半个小时罢了。我将会让你们知道民众选择的是谁。他们会选择——我!”他的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 “麦克斯,”在艾赛尔离去之前,他走到了麦克斯面前,笑得很灿烂:“这一次,输的是你。” ****** 对于民众来说,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武装暴动已经结束,现在的夜空却又被黑暗彻底吞噬了。他们隔着窗户向外看去,惊恐地发现那遮蔽了月亮与繁星的并不是乌云,而是成群的亡灵! 军队不会允许它们进入居民区,更不会允许它们来到最中心的地带!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先前的战役让军队元气大伤了吗? 除却四区之外的其他人在军队长期保护下,几乎已经忘记了亡灵的可怕;但现在,那令人恐惧的事物又出现在了他们眼前。空气似乎凝滞不动,巨大的恐惧让所有人都定住,无数双眼睛望向了天空。 更加令人费解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冰冷的、狂躁的生物,向着同一个方位做出了近似拜倒的动作,像是屈服,也像是膜拜。那方向是一座古老教堂的塔楼,在塔楼顶端站着一个人。 有人认出了那是现任的四区执行官,是将现任总司令罪行公布于众并与一区贵族联手推翻暴政的人。更多的人根本看不清那里站着的是谁,但他们就像从前向神明祷告那样开始虔诚地祈祷和感恩。 当人们为了苛刻的政策与平民失踪事件惶惑时,神明并未出现。但现在,已经有人解救了受苦受难的人们;暴政因为他被推翻,亡灵因为他而臣服。或许他是神明选中的人,或许他是新的神明,总归一样值得敬仰;至于他是哪一区的人,这已经无关紧要。 艾赛尔站在那里,原本因为重伤而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血色全无;伴侣契约的约束力不仅是生命相连,而是更紧密的感觉相通;虽然他能够强迫亡灵做出臣服的动作,但亡灵的挣扎与愤怒给他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艾赛尔觉得胸腔中不停地鼓噪,那痛苦甚至传遍了他的全身,但他依旧无比激动:他的欺瞒与冒险,终究让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民众做出了他所希望的选择。 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因为犯下的过错与欺骗受到惩罚,甚至因为我的胆大妄为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但是,在此之前,我为四区将拼尽一切力气…… 艾赛尔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这一轮王朝更迭的战争,总算轮到自己赢了。前世他踏着地毯走到王座前时,心中满满的都是复仇的快意和心愿得偿的狂喜;如今,却只剩淡然,仿佛这地位就该是自己的一般。 不知为何,艾赛尔又想起《王朝之战》的作者是如何描述那一幕的: 【这样一个低下肮脏、卑鄙无耻之人,却坐上了军区最为至高无上的王座。通过军区专属的电台,他的声音传到了大陆上的每一个角落:“从今往后,我就是这片大陆的——王。”】 看来,不管到什么时候,自己都只能做一个反派啊。 艾赛尔打开了电台,慢慢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领导者……与保护者。这片大陆的秩序,会由我来改变,同时也只能由我来掌控;再不会有哪一区被人歧视,更不会有地下商人与不法交易。当然,人民的安全,我一定会负起责任来;我们与魔兽、亡灵之间的争斗,也该有个终结了。” “今晚的事你们应该都看到了,亡灵已经被我所驱逐。但那不是什么神祗,”艾赛尔顿了一下:“事实上,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神,我只是一名四区人罢了。通过契约的力量,我将生命押上,得到了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亡灵的能力。神明会抛弃你们,但我不会抛弃我所约束、所保护的人们。我在此作出承诺:如果有一天,我对于压制亡灵已经无能为力,我将用杀死自己的方式让它们的力量湮灭。” “我始终相信,力量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所以,强权统治并没有错误;问题是,强权能将我们带到哪里去?同样是强权,带来的可以是安定,也可以是毁灭;而前者,正是我想做到的。” “不公平带来的愤怒与反抗,你们已经看到了它的可怕之处;为了避免那样的惨剧再度发生,我们需要有所改变。从今天开始,军队会力量平均地保护四个区域。天资优秀的人需要学会保护自己,而不是凭借着天生荣耀而沾沾自喜驻足不前;同样,那些天生力量不济、却依旧努力前行试图改善现状的人,他们应该被尊敬,而不是被忽略。我想……” 声音戛然而止了。犹豫许久,艾赛尔还是说出了那句、原着中主角最著名的台词:“如果我们能够学会不含憎恨与偏见地看待彼此,那么将没有任何事情能使我们不幸。” 麦克斯,高兴吧,欢呼吧,你胜利了,我的想法已因你而改变。 因为深爱着四区而衍生出来的怨恨被斩断了,剩下的只有纯粹的爱意与梦想。毁灭外人的生活,这对于让四区变得美好起来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 麦克斯……谢谢。 54、未来 在昏暗的通道中,艾赛尔向前走去。这条路他很熟悉,曾经他就被关在这个地方;现在,麦克斯正站在那里面。他并未像艾赛尔当初那样被锁链束缚住,而是可以在牢房中自由活动。这正合艾赛尔的心意,毕竟他只是想稍微地回敬对方一下,并没有折磨麦克斯的意思。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艾赛尔在外面站定:“我给的招待,能让你满意吗?” “你太狠心了,”麦克斯开玩笑道;他看起来精神很好,眼中带着笑意:“你的讲话我听到了。你想要做一名合格的领导者,我很为你高兴。”艾赛尔讥讽他:“那是因为我的话很合你心意吧?否则你被我摆了一道,现在早就扑上来和我拼命了。” “你的想法可以被我所影响,反之,我的思想也有被你同化。”麦克斯摇头:“我的心意,只是希望你和这片大陆变得更好而已。我知道了你所受过的痛苦,也了解了你的爱与仇恨。我不会奢求你彻底地宽恕你们口中的‘外人’,毕竟他们的确伤害了四区;我只希望你能够退一步,尽量从理智的角度去思考,更多地着眼于改善四区、而不是报复。” “我明白。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艾赛尔喃喃自语。 “那么,”麦克斯开口:“如果未来仍旧有一区贵族轻视、伤害了四区人,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惩罚他。只不过,我不会杀他。”艾赛尔笑得狡黠:“我会迫使他一无所有地去四区生活一段时间,让他看看四区人正如何为了改善家园而奋斗着。那样他就知道了四区人拥有多么美好的品格,而他自己又是多么的无知。” “这倒是个好办法。”麦克斯叹了口气;他当然希望人们相互宽恕、彼此友爱,但他也知道,那并不是很快就能达成的。“知道吗?我从小就希望能成为总司令,然后废除强权,凭借温柔的政策让人们相亲相爱,从此平等幸福地活下去。” “别那么乐观,先想想为什么这片大陆上的人们要憎恨彼此吧。”艾赛尔平静地陈述着,从前的讥讽与尖利已不复存在:“立场与思考问题的方式尽不相同,残忍的事对某些人来说是理所当然,和他们讲道理根本是无稽之谈。我不会去谅解、去温柔地劝说,我只会用强权让他们变得老实。我很独断专行吗?也许。但你别忘了,危险的内部原因是人民的四分五裂,外部原因却是亡灵和魔兽的侵扰。” “而你已经开始着手解决外部的麻烦了。”麦克斯了然:“你遏制了亡灵的行动,军队也已经开始驱赶和猎杀魔兽。你用强权制定了新规则并制约人们,同时利用强权去保护他们。” 艾赛尔点了点头:“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强权是约束民众的力量,但也是保护他们的力量。” “现在,‘仇恨’因为你照顾弱势群体而消失,‘轻视’则因为你的强制约束而被压制;这样很好,但人们仍旧分成了四类人。不想彻底地改变,让他们融合吗?”麦克斯热切地说着。 “改变并不难,难的是维持改变后的局面。你以为按照现状,不同区域的人可以和平共处?一区人会抛弃他们愚蠢的自大正视三区人的友善和四区人的奋斗吗?我们会忘记长久以来的仇恨对一二区人笑脸相迎吗?” 虽然对方把自己也骂了进去,但麦克斯并没有反驳;他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赛尔说的是实话。“最理想的状态依旧是平等与融合。也许达到这一状态很难,但我会为之而努力。” “我已经尽量做到了‘公平’——我让人们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想让所有人融为一体,至少要等到我被推翻或死亡之后吧。”艾赛尔冷淡地说着,话语中称得上可怕的事情因为经历过而变得波澜不惊:“我并不是仍旧执着于仇恨;疯狂的仇恨可以消失,但对四区深爱却不可能消减。你以为我在铺路的过程中没有牺牲吗?我的手下与柯林的人分布基本重合,他们也有疏忽的时候;只是,他们将敌人的视线引向了别处,之后用令自己死于非命的方式销毁了证据。” 麦克斯心中一震:“那‘敌人’之中,也包括我,是吗?我曾以为是柯林处理掉了自己的手下……” “那可以说是个陷害,虽然柯林本人再怎么被抹黑也不可能更恶毒了。”艾赛尔继续先前的话题:“他们愿意为我去死,因为他们相信自己不是白白死去。他们想得到的不是和曾经憎恨的人相亲相爱,当然,也不是无休止的争斗;他们想要的,是安稳的生存环境,是没人被无端看扁、没人天生能够享乐的平等的奋斗环境。他们能够为了这一梦想而活下去、努力下去,同样也能为此而死。我不会让他们的希望破灭,更不会让我心中的前景损毁。” 麦克斯沉默了。良久,他开口问道:“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努力吗?” 艾赛尔用了反问的方式回答:“你以为我来是为了什么?你早该想到了吧,为了让一区人满足,副司令的位置只能由你来坐。那么,你愿意作为我的副手,与我沿着同一方向走下去么?” “你不怕我发动一区人篡权?别忘了一区人的战斗力。” “你不会的,麦克斯。你是个顾全大局的人,目前的局势并不十分稳定,柯林的余党我还没有完全清除;与此同时,四区已经开始被重建、改善。在这个状况之下你不可能试图推翻我,至少,你会等到一切稳定之后。” “你真的很了解我。”犹豫片刻,麦克斯还是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出了口:“艾赛尔,你那天在电台里的讲话是真的吗?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不能够再凭借契约的力量压制亡灵,你愿意用生命为代价去毁灭它们?” “当然,”艾赛尔朝他微笑,温柔而坚定:“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我要成为民众敬畏的对象,同样,也是四区人能够引以为傲的对象。令我为之而生的东西,当然也能令我为之而死。” “别那样做,”麦克斯忽然走到了牢门前面,伸出手去抓艾赛尔的手:“艾赛尔,别那样做。” “你怕我们分开,怕我们之间的爱情消失?”脑中突然浮现出同人志中的一幕,艾赛尔的笑容变得恶质:“别担心。当我们心意相通的时候,就算死亡,也不能让我们分开。” “那种维系只会出现在伴侣契约结成的关系中吧。”麦克斯无奈地苦笑;他当然听得出艾赛尔语气中的恶作剧意味,但他也知道对方的确有了牺牲的觉悟。他微微仰头,设想着那可怕的情形:“你将这件事告诉我,是在未雨绸缪吗?个人的爱情之于这片土地的和平安乐根本算不上什么,那已经不是非常情况,我根本不会软弱地随你死去;我会继承你的思想、接管你的责任,将这大陆以及民众改造成我们希望的样子。”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你会怨恨我吧?”艾赛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的死亡会让你绝望,用工作填补人生的空白就成了理所当然。” “我不会让它发生。”麦克斯摇摇头,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会让你荣耀却孤独地死去,在事态不可控制之前,我会找到彻底消灭亡灵的方法——和你一起。我不会让任何东西将你带走,就算是死亡也不行。” “幼稚。”与同人志中的台词极为相似,带来的却再也不是屈辱和愤恨,而是幸福的感觉。艾赛尔不再说话,直接用钥匙将牢门打开:“你在这里受的苦够多了,我已经满足了。麦克斯,回去准备就职吧。” “艾赛尔,”麦克斯走出牢房,却握住了艾赛尔的手,在对方面前单膝跪下:“你愿意接受我的礼物么?” “你又犯什么蠢?在一座牢房前面送我礼物?”艾赛尔想要嘲讽对方,却在看到对方拿出的东西之后愣了一下:那是一对他早就见过的戒指,当时麦克斯带着这东西疯了一样地跑到自己的公寓……“这戒指,你一直戴在身上?” “当然。”想到曾经自己在这一对戒指中注入契约的力量、甚至还误会过艾赛尔与其他人有染,麦克斯有点尴尬:“现在它们只是普通的戒指了,我又付了一笔钱,让亚当将那契约去除了。” “你是白痴吗?那家伙最爱讹人金钱,对于他所讨厌的一区人尤其如此。你如果报上我的名字,他就算不为你免费服务,至少也会给你免除部分费用。” “我不会那么做的,”麦克斯微笑着亲吻了艾赛尔的手背:“那会让我觉得你们关系很亲密,然后开始不可遏制地嫉妒。” 艾赛尔盯着麦克斯:他觉得对方依旧在精神分裂,而本人却将它视为理所当然。 不过……这也没什么。你的精神分裂,让我来为你治愈吧。 “艾赛尔,愿意和我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努力奋斗下去吗?” 艾赛尔垂下头。他没有回答,只是接过对方手中的戒指,为自己戴上。“幸好你买的都是男式戒指,否则我绝对不会戴上它的。” “你接受了。”麦克斯起身,笑得很开心:“你也是爱我的,而且将因为这爱情而活下去。” “嗯。”艾赛尔淡淡地应了一声。他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因为未来仍是未知;但他知道,在这个时空中,自己与麦克斯相爱了,这爱情,就是眼下唯一的真实。 ****** 艾赛尔一个人坐在属于他的办公室里,心情异常平静。 他没有为了胜利而喜悦;他并没有完全的胜利,因为麦克斯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而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源于对方的帮忙。此外,他也不担忧将来的死亡;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安排,就算在他死后,同时他也坚信,麦克斯会沿着他的道路走下去。 我现在只需要做好两件事:在可以活着的时候,保护所有人,让四区变得更好;在不得不死去的时候,为自己策划一场盛大荣耀的死亡。 他拉开了面前的抽屉、小心地打开了抽屉板上的夹层;那支能让杀死一切生物并使之化为乌有的神奇针剂静静地躺在那里。由于研究室在艾赛尔预想的时间之前被炸掉,那针剂就只有独一无二的一管。 到了不能控制亡灵的时候,我会让它们彻底覆灭。到时候,就算我已不复存在,民众会以自己为荣,四区人会以自己为荣;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会以四区人为荣。 不是将其他三区的人踩到最底层,而是主动地带着四区人站到最高层;原来,这才是我的愿望啊。 目光触及无名指上的银白色指环,艾赛尔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他将针剂放了回去。 那家伙说要尽快找到消灭亡灵的办法,要和我一起活下去。也许当我们走上同一条路、共同努力之后,我需要主动赴死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每天都有梦想破碎,每天都有人年华老去和死亡。但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有人与自己一同面对了。能够有人和我一起,等待着彼此、不离开彼此;这真是种奇妙而陌生的感觉。 艾赛尔闭上眼,用手指抚摸着那指环。黑暗的嫉妒、染血的杀意、对权势的狂热,通通都从脑海中消散了;最终剩下的,就只有那个金发男子对自己一遍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的模样。 他开口,跟随着对方的口型说:“我爱你。” 一切归于平静。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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