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师徒文,顽石无心的师傅—风裳释,敏感任性的徒弟—风青。非虐文。 师傅对徒弟独一无二的宠爱,若你所求,我必与之。 徒弟疯狂地爱着师傅。我那么爱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爱我呢? 师傅是山巅的一枚青石,在岁月里成精,无心无情,什么是爱? 徒弟:师傅,你有了心,会不会和我一样疼? 血红的心脏,像一颗鲜亮的果实,咚、咚、咚,在风青掌中活跃地跳动,叫嚣着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终于把这一颗痛入骨髓的心挖出来了。 关键字:青石记,流白,师徒,独一无二的爱 第一卷 第一章:楔子 江南春,三月烟云,新雨如丝。 静谧的小镇,绵延的青石板路,远远有一个人影迎着晨雾走来。 青丝如墨,青衫似水,俊挺的五官,深刻的棱角似乎让人一瞬间把他镌刻到骨子里,这般深刻却不显突兀,反而觉得俊朗邪魅。他面色却透着一种不似人类的苍白,身形偏瘦,高高的个子显得有些单薄,浑身透着一种儒雅温柔的气质,与那张扬深刻的五官一点也不相称,但细细看去又觉得浑然天成,和谐自然。 明明觉得他半点没动,身影却渐渐拉进,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有些还积了水渍,他黑色缎面靴半点也没沾湿,仔细一瞧,那墨发青衫似乎一样干干爽爽。 男人唇沿仿佛勾起淡淡的弧度,似乎在极温柔的笑着,但脸上却无半分表情,如泥塑一般精致冷峻却僵硬无比。那笑容是透过瞳孔散发出来的。他朝着一个方向静静地移动,不急不慢,却透着一种志在必得热切。 他最后停在了一座府邸前面,朱门上面有一张红色的牌匾,中间“齐府”两个金色大字飘逸洒脱。 “叩,叩。”朱红的大门上,一只苍白的手执着铜狮门环轻扣着门板,骨节分明,修长有力。 “来啦,来啦。”十三岁的小门童柒佰打开门,一只小脑袋凑了出来,看着陌生的面孔,他瞪大眼睛问道:“你找谁啊?” 天色还早,镇上的住户却都开始陆续起身,齐家小门童也早早开始了一天看门的工作。他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说道:“老爷今天有事,不见客。”他昨晚一宿没睡,有些倦了。 齐家是这云啼镇首富,齐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却一直未有子嗣。前几日,五十三的齐老爷老来得子,总算解决了一桩心事,齐家上上下下欢腾一片,可生下来的明明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却在昨夜一夜之间却变成了一个白球,像是茧子包裹一般,吓得夫人立马晕了过去。从昨晚折腾到早上,全府上下没一个人敢安睡,齐老爷对着白球愁白了头发。 “我就是为你们烦忧之事而来。”男人嗓音沙哑,似乎很久不曾讲话,但他语调轻缓,生出一股幽暗沁人的韵味。 “客人请。”柒佰是个机灵的孩子,齐家家规森严,昨晚的事情全府下人不会出去乱说,这客人既然知道齐府所忧之事,自然有所凭仗。最主要的这客人的容貌气质均是上乘,绝非寻常之人,他或许真的可以帮齐府解救问题。 引着男子在前厅喝茶,柒佰立马向齐老爷汇报。 “先生远来,请上坐。”齐老爷一进前厅,立马招呼男子上坐。 云啼镇地方不大,镇上的人多半面熟,而且男子这般绝世容貌的人自然让人过目不忘,既然没见过,自然是外地来的。这通神气度,自然不是平凡人。 “先生贵姓?” “风裳释。” “呵呵,不知风先生前来所为何事?”齐老爷慈眉善目,笑起来真像是庙里的笑脸佛。 “我想带走那个孩子。”男子似乎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开门见山讲明自己的来意。 “这……”听了这话,齐老爷顿时变了脸色,那还没有褪去的笑容在脸上别扭至极。那孩子是齐家独苗,即使现在成了那副模样,也不是说想带走就能让人带走的。 “他不是我的孩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从旁边的回廊闯进了前厅,她走到齐老爷面前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一定是被妖怪害了,才变成那副模样……我的儿啊……” 她华贵的衣袍已经弄脏了,头发盘成的花形松散开,金色的簪花摇摇欲坠,脸上的粉底被泪痕划出古怪的纹理,像是恶鬼的契约。 富贵人家妻妾众多,勾心斗角自然不少,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突然成了那副模样,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老爷认为是她生了个怪物。 听到她的话,风裳释的眼睛里闪过不易觉察的厌恶。那个孩子不是妖怪,他是世上最纯净的,最美好的,灵心。 凡人又怎么会懂呢? “你这像什么话,还不快进去……”齐老爷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一把扯住那个女人,然后转头对风裳释说:“让风先生见笑了,贱内因为孩子的事,情绪太激动……” “他不是人。不适合你们养。”风裳释脸上无一丝情绪,俊脸似乎只是石头雕刻成的,他继续说:“如果你还想要子嗣的话,明年开春你家夫人就可再生一个。” 那个孩子确实不应该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此话当真。”齐老爷惊喜得站了起来,不知为何,他就是非常相信面前这个男人的话,胸腔里一股热腾腾的喜气剧烈地冲撞。他还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孩子?他妻妾无数,却偏生膝下没有一子半女,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却发生了那种怪事,所以对于拥有一个正常孩子,他几乎都绝望了。 先听到风裳释说那孩子不是人的时候,齐老爷脸色顿时白了起来,他昨晚心里就暗想那孩子是不是妖怪,居然一夜之间变成蚕茧模样,但毕竟是自己儿子,他按下这种想法,告诫自己儿子只是得了怪病,如今风裳释一提,那种想法变开始愈演愈烈了。如果可以再生一个正常孩子,那放弃这个怪物当然可以。 “自然当真。”风裳释无论说什么话的时候,面上都没有半点表情,此刻眼眸里也无一丝情绪。真让人猜不透他的目的。 “对,我要另外生个孩子,不要怪物……”齐夫人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朝着风裳释看去,那眼神如饿死鬼见到丰盛的宴席一般。 再要一个孩子,她在这个齐府的地位就永远没有人可以撼动。 信还是不信?齐老爷为难的想。 “行房的时候让你夫人带着这块玉。”风裳释话音刚落,一块成色上好的青玉就端正地出现在齐老爷的茶案上,玉内隐隐还有青光流动。 齐老爷一见这玉,心中一惊,这玉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子孙”吉祥玉,面上却不动丝毫,他心思急转说道:“远客是世外高人,吾儿随你去自然是广结福缘,但毕竟是齐家血脉,这……” “许你一个条件。”风裳释简洁的说道,声音平白没有半点情绪,却让听的人感觉出他的不耐。 贪婪,人类永远也克服不了的恶习,也正是因为贪婪,人间才会吸引人。黑暗阴谋,金钱权利,这些东西究竟为何吸引人呢? 齐老爷见好就收,也不敢继续贪得无厌,立马应道:“希望次子能金榜题名。” “记住,你今生只有一个儿子。”风裳释说完,转身不见了踪影。 齐老爷抚摸这茶案上的青玉,平日慈和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齐家祖祖辈辈经商,从来没有高中的子弟,如今怕是要圆梦了。 只是这个青衫男人古怪得很,那脸俊是俊,却让人不敢多瞧,心里莫名有股寒意。不过很快就被他忽略了,只要齐家风风光光,其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夫人看见老爷手里那块青玉,心思急转,很快恢复了平日娇媚的模样,她俯身朝齐老爷一拜说道:“妾身先下去洗漱,晚上给老爷备些酒菜赏月可好?” “嗯。” 只是这新雨朦胧的三月,不知晚上有何月可赏。 这世间真善伪善有几人分得清呢?只要你站得够高,谁在乎你怎么走上去的。 被丢放在柴房里的那颗白球,表面有一层淡淡的银光流转,此刻它安安稳稳地躺在男子的怀里,似乎在酣睡一般。男子修长的手指抚上那些光华,浸透着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温柔。 细雨依旧如烟似雾地与这个小镇纠缠,青衫男子抱着白球慢慢地走在石板路上,来往的行人似乎没一个注意到他。 真真假假,名利往来,都是幻象,谁看到真实?一心修行才是正道。 只是一个人修行的日子,总觉得空荡荡的,到底少了什么呢? 看着怀里发着幽幽白光的白茧,风裳释的眼眸中有发出淡淡的光彩。 第二章:仙人谷 灵玉峰与奇联山之间有一座山谷,名曰仙人谷,这里清风和煦,四季如春,传说住着神仙和精灵。 山谷没有与外界相通的道路,除了从山顶误落而下摔死的人,任你武艺高强,飞檐走壁,仍旧进不去。 仙人谷内。 日光烂漫,五光十色的七彩花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如同美玉一般,一种紫色的蝴蝶翩跹其中。花丛从笔直陡峻的山崖下一直蔓延到山谷中心,呈环形包绕着一座木楼,楼外有一片空地,种了好多果树。树下依旧一丛一丛地长着七彩花。 日光层层叠叠穿过树叶,在地面照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青衫男子在树下,半倚在矮榻上看书。淡黄色的书页上也映着光斑,有些可爱。 “师傅。”一个脆脆的童音从花丛里跳出来。原来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白嫩的小脸在日光中晕出一层粉红,殷红透亮的嘴唇笑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 “青儿,过来。”看着面前的精致漂亮的娃娃,男子俊美却缺乏表情的脸上有丝松动的迹象。 小小少年一头扎进了男子的怀抱,小手一下子拔掉男子胸口上的书本,随意的丢弃在地上,自己蹭进了男子怀里。 男子正是风裳释,而他怀里的少年叫风青,正是当年那一枚白茧。 “怎么了?”风裳释揉揉他的头发问道,一手小心地搂住少年纤细的腰身。 “闷。”风青扬起小脸,撇着嘴说:“总是抓不到蝴蝶。” “师傅给你抓可好?”男子温柔地说道,他的脸上虽然从来没有表情,但是声音比十多年前温雅了甚多。 “不好。青儿要自己抓。”少年用手环住男子的颈项,把头贴在男子的胸口,师傅没有心跳,书上说人是有心跳的。他知道师傅不是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一直是青儿的师傅就好。 “玩儿累了就睡一觉好了。”男子将少年抱上矮榻,脱了鞋,让他上身倚在自己胸前,再用薄裘盖在他腿上,像哄孩子一般轻拍他的后背说道:“青儿睡吧。” 风青的手从男子颈项上缩回来,改为紧紧环住他的腰,头枕在有些凉意的胸口。明明师傅那么温柔,那么宠爱他,为什么他还是觉得无边寂寥呢,似乎欠缺了一点什么,心里空荡荡的。 他和师傅在这谷中生活了十多年,朝夕相处,日日相依,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始终觉得不够。师傅很温柔,对他百依百顺,有求必应,除了出谷这一点,其他从不违逆他,可为何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独占师傅呢? 怎么才能让师傅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呢?想着昨日在书房里看的书,心里莫名的一阵燥热,又激动又忐忑,究竟爱是什么呢? 太阳落到山坳里,果树下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风情埋首在风裳释的胸上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男子抱着风青走进了木楼,然后将他放在雕花大床上,细心的放下床帐。 风裳释站在木楼上,看着天色垂暗,明月初升,山峰嶙峋古怪的黑影,树影在清风里婆娑生姿,山坳里窸窸窣窣的虫鸣,似乎几千年来从没有改变过,一样清寥幽暗,亘古寂寞。但现在又有些不同了,胸膛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觉得温暖踏实。 又是十五月圆夜,冷月刚升到半空,七彩花在月光下关上了自己的花瓣,紫色的芸蝶躲进花瓣里睡觉,仙人谷安静又冷清。 风裳释望了一眼灵玉峰的山顶,身影转瞬消失在木楼上。 风青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转醒了,隔着轻纱床帐可以看到丝丝乳白色的月光,窗子大开着,隐隐看着空中月亮的轮廓。又是十五了。 从下午睡到现在,头有些昏沉,右手臂被自己侧压得酸疼了,风青起身撩开床帐,撑了一个懒腰,走到窗前深吸了一口气,月光的味道甜美极了。 风青的房间有一面巨大的窗户,朱红的窗棱,边缘雕刻着七彩花的形态,雀鸟争春的景象,全部都是师傅一手刻出来的。窗子从来没有关上过,因为月光是风青的食物,只要每天吸够足够的月光,他就不会饿,不会生病,一晚不吸月光他就会觉得饥饿难耐,浑身酸软难受。仙人谷晚上从来没有阴天,更不会打雷下雨,每晚都有甜美的月光,而他的房间是采光最好的地方。 吸饱了月光,风青舒畅的呼了一口气,红润的小嘴微微撅起,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师傅明明知道他睡觉从不关床帐,今天怎么回事? 风青出了门,径直朝师傅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月光撒了一地,床上却没有人。真浪费,风青在心里暗暗叹息,不自主地又开始吸收月光。甜而不腻,幽凉馨香,月光果然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食物,比人类的宴席更加诱人口腹。 可是师傅人去了哪里呢? 第三章:月夜伤 木楼分上下两层,楼上是两人房间以及书房,楼下是厨房和杂物间。师傅和他都不用像人类一样吃东西,但是他在书里读到什么美食就会要求师傅做给他尝尝,至于杂物间其实是师傅从谷外搜集的各种奇珍异宝,都是他儿时的玩具。 几间房子都走了一遍,一目了然,都没有寻见师傅踪影。 风青心里突然闷闷地堵得慌,师傅从来都没有突然不见过,今晚到底去了哪里?细细回想,似乎每一个十五夜的第二天师傅冷俊的脸都会更加苍白,要过上好几日才会转好,而自己每晚都早早睡下,躺在床上吸月光睡大觉,根本不知道师傅夜里在干嘛。 放下床帐的时候,他吸收到的零星月光不会让他觉得饿,只是觉得昏昏欲睡罢了,为何要这样? 师傅难道有事情瞒着他?这样想着,心里居然委屈得抽痛起来。没有办法忍受师傅的隐瞒,这难道就是爱,需要全心全意的疼爱和信任。爱,爱,爱,这个字反反复复念了几遍,心里居然升起一种甜蜜激动又酸涩的味道,想见师傅,想问他是否爱自己。 或许心中始终患得患失的情绪,又大概是从小被师傅娇宠得太甚了,风青急切地想确认师傅对自己的感情叫爱,于是不顾后果地乱窜了出去。 师傅嘱咐过他,不要一个人离开到果林之外,尤其是晚上,因为危险。他不觉得那片七彩花有什么危险的,至少白天师傅陪着的时候怎么玩儿都没发现什么危险的事。 风青循着感觉朝七彩花外围走去,他的耳力极好,渐渐听到灵玉峰山顶传来一阵轻轻的呻吟,似乎极力压抑着痛苦。 是师傅的声音。 师傅怎么了?那般压抑的痛楚,仿佛也压在风青的心上一样。慌张害怕的感觉顷刻缠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挪不开脚步。 救师傅,可是怎么救?这么高的峰,他怎么爬上去。 焦急得颤抖的双腿开始跌跌撞撞不听使唤。 就在慌乱之间,风青突然觉得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平日里美丽晶莹的七彩花突然像妖精的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四肢,悉悉索索的拉扯起来,将他的身体扯成一个大字型。而他身体里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顺着七彩花的藤蔓流逝。越来越收紧的藤蔓勒得他手足都要断掉了一般,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风青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牢牢地固定住了。 好痛!好冷! 吸收月光似乎远远抵不上流逝的热量。 疼痛紧绷的身体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拉扯,汗水顺着额头鬓发淌下。 “师傅。”风青害怕地喊了一声,明明就那么轻轻的一唤,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泪水也大滴大滴的从眼眶里滑了下来,从小到大,他从没遇见过危险,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不知所措。 “青儿。”就在风青痛苦的抽泣时,一声虚弱的呼喊震醒了他。 “师傅,师傅。”风青一边挣扎一边喊叫,心却一下子就安稳了起来。 师傅会救他。 一道青光闪过,七彩花的藤蔓嚓地一声全部断裂了。 风青一下子落入一个清凉的怀抱,还好一切都有惊无险。 风裳释抱紧怀中的小少年,冷淡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表情,黑色缎面鞋踩在花藤上,似乎恨不得碾碎他们。七彩花已经觉察到风裳释的怒气,纷纷退开,让出一条道路来。 风青抱着师傅的腰,小脑袋躲在风裳释的胸前,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还在颤抖,他放在师傅腰上的手紧紧收缩,师傅似乎比白天瘦了一些,他在灵玉峰上发生了什么? 风裳释一言不发地回了竹楼,把风青放在他房间里的床上,紧抿着唇线盯着风青,眼神是从没有过的冷漠,然后,转身就走。 “师傅,你去哪里?”风青害怕的抱住要离开的人。 风裳释没有回头,苍白的手指掰开抱在自己腰上的手,然后大步走开,没有半点犹豫和留恋。 “师傅,师傅,”风青跌跌撞撞的往床下走,哭喊着却追不上那逝去的身影。 师傅从来没有表情,俊美的脸从来不会笑,唯一能感觉他情绪的途径是声音。风青习惯从声音里辨别师傅的情绪,可是师傅的情绪从来都是温柔的,纵容的。 不会冷冷的看着他,不会一言不发。 那样的眼神一回想,风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最温柔的人有时候最绝情,不知为什么风青想到了这句话,不久前,他在师傅书房的某本书里看到的,当时他还想,师傅这么温柔一定不会做绝情的事。 可是师傅真的懂情吗?不懂情自然不知道何为多情,何为绝情。 风青没有再追出去,师傅或许还要回灵玉峰,而他去不了,那里太高太陡。师傅法力高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是他风青一无是处,除了自己吸月光不饿肚子,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精致的小脸揪在一起,伤心地缩在床上落泪。 师傅从来没有这般对他不管不顾。腿腕上,手臂上被藤蔓勒出的伤口一直在渗血,刮开的口子流出一条条粉色的血痕,钻心的疼痛一直纠缠着他,但是从没受过伤的风青看着自己出血的地方不知所措。心里那种空荡荡的疼痛似乎比伤口更深。 风青是个娇纵的孩子,同时他也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师傅的温柔里总欠缺了一些东西,他明白的,但是又想确认什么。 无论多聪明,多敏感,他都只是一个孩子,在师傅宠爱下长大的孩子。 下半夜的月光变得浅淡,薄薄的烟雾在谷中散布开,风青因为疲倦渐渐入睡,挂着泪痕的小脸贴靠在枕上,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睡梦中仍旧固执地喊着“师傅,师傅……” 第四章:疼和伤 清晨,当第一抹阳光照进仙人谷,七彩花逐次舒展开花蕾,芸蝶展开翅膀开始在花丛间觅食。 似乎每一个早晨都重复着这样的宁静和美好,丝毫不觉得厌烦。 风裳释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木楼。 他站在风青的窗前,看着床上睡得不甚安稳的小小少年,眼眸一下子温柔起来。目光触及那纤足玉腕上的道道血痕以及淤青,平日冷俊却温和雅逸的面孔突然冷凝起来,连周围的空气也变得寒气逼人,身体里的戾气似乎顷刻就要爆裂而出,却在看见那即将睡醒的脸庞时,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的情绪转换得太快,睡眼迷蒙的风青完全没有感觉到。 风青睁开眼,看见窗外的师傅,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师傅。”最后把头埋进了枕头里。明明才一晚上不见,可想师傅想得心都痛了。如今见到,却赌气一般不想抬头看他。 师傅,师傅,青儿爱你,你可爱我? 风裳释进屋,苍白的手握住那双纤小的白足,指腹顺着那道道血痕摩挲,沉暗的眸子里不见情绪。 麻酥酥的痒以及刺痛随着足踝向上蔓延,风青难受的缩起脚,却被男子紧紧握住了。 “疼。”带着哭腔的音调在枕头了发出,闷闷的,一下子撞得风裳释心揪,明明没有心,却有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很难受。 风裳释没有表情的脸,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手下的力道减缓了,风青那种麻酥和刺痛从足上蔓延到双臂和手腕,最后暖洋洋的没有了痛的感觉。 他疑惑地抬起头,师傅的脸色果然惨白得吓人,下颌和颈项上出现清晰的青色脉管,身上像是有股灰败的死气。 风青想同平时一般扑进师傅怀里撒娇,责问他昨晚为何丢下自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脸色这般差,问他究竟爱不爱自己,可是这一瞬间,他除了眼睛不眨地看着师傅,居然胆怯到不敢动弹。 “还疼吗?都是师傅不好,没有保护好你。”风裳释伸手把少年揽到自己怀里,手掌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没有表情的脸,温柔得让人沉溺的嗓音,明明听了十多年,却突然觉得好诡异,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一丝表情呢?是啊,师傅本来就不是人。但他是什么呢?风青突然想知道这个陪着自己十多年的人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要怎么开口呢? “青儿。”风裳释见他不说话,又喊了一声,仍旧没有得到少年的回答,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少年的后背,不再开口。 “师傅,你爱不爱我?”风青突然开口,他终于问了自己最想问的。 “青儿,爱是人类的感情,那是不属于我们的。”风裳释很平静的回答,心里有些奇怪,青儿怎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爱,就和贪婪一般,都是人类罪恶的根源。 “那,我是什么?”风青有些激动地问,吃月光长大的孩子,到底是什么? “青儿就是青儿。” 风青愣了一下,又仿佛早料到这样的答案,那一瞬间燃烧起来的热烈顷刻冷却下来,师傅什么都不说,他便什么都不问,即使问了,师傅终究还是不愿意说。 “我们这样不好吗?”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起修行,互相陪伴,难熬的岁月开始变得令人期待起来。 或者这样没什么不好,至少师傅一直陪在身边,师傅始终如一的温柔,他一个人独享,一切都不会改变。即使不爱,也没有关系,对不对? 风裳释没有等来风青的回答,两人偎依在一起,没有人再说话。 两人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风裳释依旧每个十五去灵玉峰山顶接受煎熬,风青再没闯去救他。只是每个十五的夜晚,风青再无睡意,他站在巨大的窗前,一边疯狂的吸收月光,一边朝着灵玉峰的方向痴望,师傅,如果我变得强大起来,你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灵玉峰上究竟有什么令师傅痛苦?这个问题每天都会在风青心里盘旋了很久很久。 某一个夜晚,风青的丹田里隐隐有一个米粒大的珠子形成了。他的脸上露出的兴奋的笑容,似乎自己离师傅又近了一分。 风青再也不去七彩花丛里玩耍了,也不会追着芸蝶到处乱跑,而是安安静静地呆在书房里,在一排又一排巨大的书架上寻找,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没有心的人懂爱呢?有时候他也陪着师傅在院子里晒太阳,但他还是更喜欢月亮,让他浑身充满力量的,食物。 师傅从来不会要求风青学什么东西,不会像人类父母那样望子成龙,也不需要学习养活自己的本事,似乎只要他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就无比满足了。 通常风青会自己在书房里学习,想变成像师傅那般优雅强大的男人,与他并肩而立,永远在一起。 第五章:黑影子 日复一日,转眼六年过去了。 风裳释那天出谷,他摸着风青的头说:“师傅出去一趟,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他声音轻顺,动作柔和,似乎可以让人忽略没有表情的脸。 风青摇摇头说:“不要。”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道:“师傅出谷做什么?” “去履行一个承诺。”十七年了,那个孩子也长大成人了。 “我可以去吗?”风青决定,无论如何,死皮赖脸也要出谷一次,或许见识了人类真正的爱,他就会明白怎么教会师傅爱。 “不可以。”风裳释没来由地心慌,心里有个声音时刻提醒自己,青儿不能出谷,不能与世俗有半点牵连,不然后果不是他愿见到的。 “为什么你一直不让我出谷。”风青烦躁地看向师傅,这个人不爱他却要囚禁他,为什么呢? “不许。”风裳释脸上本就没有半点表情,如今连语气都冷漠得让人心凉。 风青紧紧地盯着风裳释,他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了,咆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许!你凭什么不许!”一生气竟然忘记眼前这个人是他师傅。 风裳释一句话也没说,即使风青这般发疯的咆哮他也没有生气,只是看了他几秒,然后把风青拉到自己怀里,说:“青儿,莫气。” 风裳释最终还是一个人出谷去了。 风青仰躺在七彩花丛里,眯着眼睛晒太阳。 当初那个小小少年如今已经18了,越发美丽精致,可不知为何他个头始终娇小,长不成那样俊挺高大的骨架,他五官轮廓秀美精致,目光澄澈忧郁,白皙粉润的肌肤依旧如孩童般稚嫩。似乎长不大一般。 他在六年前修出了内丹,每夜吸收的月光终于可以在体内留存以及炼化,修行却很慢,但简单的法术都学会了,再也不用害怕七彩花的妖藤。但是与师傅相比,他还差得很远很远。 他的体质先天不好,如今修行遇到了瓶颈。 师傅不让他出去,为什么呢?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风青懒懒地闭上眼睛睡觉,韵白的皮肤上透着温润的馨香。突然,一片黑影挡住了风青的阳光。 师傅才刚走,没这么快回来,而且气息不对,他警惕地睁开眼问道:“谁?” “嘿,小灵珠。”一团黑影漂浮在半空,正好挡住了风青头顶的阳光,苍老的声音正是从黑影里发出来的。 “你是谁?”风青有些疑惑黑影的话,心里警惕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怪东西。 “我是你爷爷。” “呸,我才是你爷爷。”风青翻身坐起来,气愤地骂道,不知羞耻的老东西,居然敢占他便宜。 “臭小子!”黑影气得吹胡子瞪眼,一紧一缩的黑团显示了他的郁闷。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风青很镇定,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一根花藤就吓得大哭的孩子了。这个黑影应该一直就在仙人谷里,但是他和师傅都不曾发觉,证明黑影道行很深,他趁着师傅不在,突然冒出来说这些话,到底为了什么呢? “嘿嘿,那个石头精出去了,你怎么不出去?”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黑影有点猥琐。 “关你什么事。”风青没好气地躺下,用手背遮住眼睛,黑影似乎没有恶意。 “说说看嘛,明明你很想出去呐。”好八卦的黑影子。 “出不去,师傅在山谷里下了禁制。”风青还是忍不住和黑影聊了起来。一个人很无聊,对师傅存了那般心思,他已经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撒娇,扯着师傅说话,那么难受,却不知要找谁说一说。 “想不想出去啊?”带着一丝恶作剧一般的引诱。 “出不去,都说了出不去啊,你脑子有毛病吗?”风青恨不得一脚踹死那团黑影,睁眼看见对方洋洋得意地漂浮在半空。 风青冷静下来,凉凉的说了一句:“你根本就没脑子。” “臭小子,啊,你个臭小子,”黑影气呼呼地蹦哒着,一副抓狂的模样,只可惜他没成型。 “我可以让你出去哦?”黑影见风青依旧躺在花丛里,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终于决定使出杀手锏。 “真的?”风青一下子撑起来,惊喜地盯着黑影。 “当然是真的啊,但是……”此时不卖关子更待何时,黑影腹黑地想,臭小子,急死你。 “什么?你说。”风青急急地问道。 “你出谷我有什么好处?”黑影慢条斯理的说。 风青敛下眼眸,这个黑影似乎没有恶意,但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呢?那团黑色里散发的气息甚至让人觉得有点熟悉,仿佛融入骨血一般的温和安稳,之前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没有什么错觉可以持续这么长时间,而且唤醒了灵魂深处的一点温度。这样的感觉和师傅的不同,却仍旧让人依恋,这团黑影到底是什么? “喂,想好没有啊?”黑影有些不耐烦了,其实他是怕出谷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吸引风青,那么他要怎么出去寻找合适身体呢。 “你的条件。”与其自己给他好处,不如让他说出需要的。 “嘿嘿,爽快。”黑影一阵阴鸠的笑,似乎邪恶无比,风青却觉得很可爱,就像是一个无害的小老头假装恶魔一般。 “把你师傅炼的蕴息丹拿来尝一尝。”黑影活泼地跳动,像是悬在空中的皮球。 风青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玉瓶,拿出一颗,迅速地朝黑影砸去。 “嗤”黑影像是毫不觉察那样狠厉的力度一般,一下子吞没了丹药,然后兴奋的说:“再来,再来。没想到石头精的炼丹技术这么好……” 风青没有犹豫,将瓶子里的丹药全倒出来,一把扔给了黑影。 蕴息丹是一种辅助修行的丹药,能让修炼速度提高一倍不止,它的材料珍贵且稀有,炼制过程十分繁杂,不要说人间,即使在妖精里也珍贵无比,但是风裳释为了风青修行容易一些,每个月都会给他炼制三瓶,平日风青吃蕴息丹像是吃糖丸一般,他从来不知道这样的药丸有多珍贵。 “嗝”黑影打了一个饱嗝,满意的讲到:“这东西挺好吃的。” “喂,小子,你就不怕我吃了你的丹药不带你出谷吗?”黑影掉儿郎当的问。 “随你。”风青懒得理会,继续躺在花藤上。激动过后,他现在只剩下平静了,即使出了谷,他能改变什么呢? 第六章:出谷了 最后,风青还是和黑影一起出来了。 走在奇联山下山的小道上,风青难得主动开口:“你叫什么?” “你叫我魂好了。” “果然很适合你。” 风青一边无聊地踩着泥路上的野草,一边用法术避开道旁的荆棘,奇联山高峻陡峭,平日根本没有人来这山上,所以,为所谓道路就是杂草稍微少一点的地方。其实他更希望他们突破师傅设下的禁制落到的是灵玉峰上,那么他就可以揭开一直徘徊在自己心头的疑问,而黑影似乎是故意的,偏偏落在了对面的奇联山上。 “走过这山你都没有一点感觉吗?”魂,抱怨道。 “什么感觉?”风青假装不在意的问,其实当他停在奇联山顶峰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回家了,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突如其来的归属感,仿佛他天生就属于这里。 “没有就算了,反正也过了这么久了。”魂无所谓地说。 风青不再开口,他知道继续问下去,魂也不会说。 山势陡峻,树木高大茂密,隐天蔽日的枝叶间时而传来鸟的怪叫声,但是没有鸟兽敢靠近他们,或者说魂的浑身都散发这一种令他们敬畏的气息。 “你就要这样去人类的地盘吗?据说人类最讨厌异类。”如果看见一团乌云随处乱飘,人类总会发挥无与伦比的想象力。 “我知道,真是个讨厌的小子,”魂不满地叫嚷起来,最后他还是极不情愿地化身成了一只——乌鸦。然后落在风青的肩膀上。 风青不由得皱眉:“不能变成其他模样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人类觉得乌鸦是一种非常不祥的动物。 “不能。”魂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办不到,没有肉身,化成乌鸦已经是他最大的成就了。 “明明是个老头子的声音,居然还这么孩子气。”风青小声的嘀咕着,其实他很好奇,魂究竟是个什么,他的修为应该很深,但是却不能化形,很奇怪。 “你小子叽叽咕咕说什么啦?”魂站在风青的肩膀上,生气地用爪子抓着风青的衣服,泄愤一般。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才是东西,你全家都是东西。”乌鸦气得呱呱只叫,最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焉了,嘴里小声道:“这小子越来越讨厌了,以前明明很可爱的。” “那你是什么?”风青执着地问,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师傅是什么,面前这个化成乌鸦的黑影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为什么明明很简单的事情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纱布,总是看不清真实,却隐约知道一些,那种感觉非常讨厌。 “灵魂碎片。”魂回答道。 “那是什么?”风青听到这四个字,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内心的软肋,却还是无法理解。 “就是魂飞魄散的时候,还剩下一点渣。”魂突然很热情的调侃起来。 “快到人类的村落了。”风青朝着前面走,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因为莫名的他想哭。 可是,为什么呢? “你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不去找你师傅了吗?”乌鸦好心提醒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 “废话。” 风青觉得刚才自己发神经才会想哭,这只可恶的乌鸦,居然害他从山顶走到山下,明明可以直接往师傅的方向去的。 “那我们走吧。”风青压制住自己的怒气,心里反复骂道:可恶的乌鸦! “你追去干什么啊?” “让他……”学会爱。可是,朝夕相处了十八年,师傅依旧没有学会爱,到人间他会不会改变呢。 师傅很温柔,可是他没有心,不懂情。可是风青懂,如果还是学不会,没有情的师傅只要还在他的身边就好。 “江南云啼镇齐家。”乌鸦扇着翅膀飞起来,然后对风青说:“我走了。” 转瞬,那个黑影就消失在天边。 风青突然有股被欺骗的感觉。 可恶的乌鸦。 第七章:云啼镇 齐家不仅在云啼镇闻名,在整个江南地带都是首屈一指的大户。齐家唯一的公子齐青云更是令待字闺中的各家小姐钦慕的风流才子。 齐青云高中状元更是让齐家的声誉地位达到了巅峰。 七月流云漫天,白晃晃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齐家的大门前却是热闹非凡,当年红色的牌匾已经换成了一块更大更精装的府匾,上面挂着大红色的绸子彰显喜气,一阵长久的鞭炮声之后,络绎不绝的人流涌进了齐府,全是送贺礼的。 “恭祝齐公子金榜题名……” “祝齐公子人如其名,平步青云……” “祝齐公子官运亨通……” “……” 不断有人上前恭贺,齐老爷一边寒暄一边安排客人入席,慈善的面孔上流出掩饰不住的欢喜和得意,从商家转换成官家,以后齐府的地位将无法估量,如果能当上宰相,那么齐家就可以举家迁往京城,以后……齐老爷突然有些后悔当初开的条件了。当宰相可比中状元划算得多。 与齐老爷坐在一桌的都是江南一带的大户,以及地方官员,大家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计较着这次结交对将来有什么好处。 齐青云坐在齐老爷的另一边,他谦逊的接受着来自各方的夸赞,眼底却没有一丝欢喜之色。这些只是他父亲需要的,不是他。或许他更喜欢找个清静的地方过隐居的生活,吹笛弹琴写字看书,可是这一切只是梦想而已,他承载了太多的希望,沉甸甸的卸不下来。 齐家唯一的孩子,肩负光宗耀祖的重任,支持家业,孝顺父母,每一项都无法推却。 “老爷。”原本坐在齐老爷另一边接受其他贵妇艳羡的齐夫人低声地叫了他一下。 “何事?” “那个人。”齐夫人压抑住颤抖,轻声说,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别的。 顺着她的目光,齐老爷看见了站在大厅某个角落里的男人。 一袭青衫儒雅温和,墨色的发丝像是有生命一般轻轻飞扬,那刀刻般精致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风裳释。 齐老爷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不稳地站起身来,走到风裳释的面前,调整好情绪后,他祥和地笑着说:“风先生来了,请上坐,上坐。招呼不周,请您见谅。” 那样恭敬的模样令众人惊愕不已,让如日中天的齐家家主如此恭敬,难道是皇亲国戚不成? “不用。”风裳释摇了一下头,“我是来了结这段因果的。” “了结?”齐老爷一惊,他心一下子跳得很快,不解地问:“当初我们不是说好的吗?”那个怪物交给他,然后齐家拥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然后金榜题名,将齐家推向巅峰。 “你命里本无子,齐家一脉到你这里就要终结,但是他的到来改变了你家的宿命,放弃了他,齐家还是要终结在你手中。”风裳释平静地说。 他用一个只能活到十七岁的孩子,以及一个状元的头衔换到了青儿,很划算的买卖。 “你胡说,我齐家有青云,才不会断子绝孙……”齐老爷激动得口不择言,但是心里却怕的紧,眼前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只要看他一眼,就会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宾客们看着齐老爷的反应,全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齐夫人惊惧地看着风裳释,似乎当年儿子变成白茧的场景又要再现。 齐青云反而镇定无比,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你,过来。”风裳释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将指头指向齐青云,对方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一下子移到风裳释的面前。 众宾客倒吸了一口气,心里暗道妖术。然后立即屏住呼吸,生怕惹恼了风裳释。齐老爷和齐夫人看到这样的场景,纷纷扑过去,想扯住齐家唯一的希望。 但,齐青云的身边像是被一堵透明的墙分隔了一般,看得见却始终无法触及。 风裳释的手掌伸到齐青云的面前,静静闭上眼睛,半响,齐青云的额头上浮出一滴青色的水珠。 那是风裳释的精血,当初他将自己的精血附在青玉上,创造了一个孩子,如今他的承诺达到了,也是收回的时候了。 等他收了精血,齐青云身上一道白光闪过,直直的倒了下去。 “不……”齐夫人扑到那具已经没有半点生气的身体上,嚎啕大哭起来。 “骗子,你是个骗子……”齐老爷也疯狂地想拉扯住风裳释,嘴里大骂着“你和那个妖怪是一伙的,你们要毁了齐家……” “嘭”齐老爷还没有接近风裳释,就被一股力量掀翻了。 风裳释转身就准备走掉。 了结完这件事,他就可以和风青安安稳稳地在仙人谷生活。 “师傅。”一声轻唤让风裳释一愣,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居然就这样从天而降。 风青兴奋的投进风裳释的怀抱,明明才分开几个时辰,为什么觉得很久很久了。大厅里那些吓住的宾客以及倒在地上的齐家三口,似乎完全进入不了风青的视线。 风裳释搂住怀里的温暖,看着青儿那欢愉的面孔,责备的话说不出口。 “师傅,你在这里做什么?”风青这才从师傅旁边看着混乱的大厅,到处都是大红色的装饰,地上躺着一个穿红色锦袍的小青年。 “谁成亲吗?”风青觉得这个场景像是书里写的成亲,但是不见新娘呢?难道师傅是来参加婚礼,新娘跑了,新郎气晕了? “不是。”风裳释揉揉风青的头发,低声说:“我们走吧。” 不知为何,他有一丝心虚,毕竟齐家是青儿在人间的家人,即使没有真正的生活过,但是那种羁绊,他想斩断的羁绊却是注定的。 “妖怪,你杀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齐夫人突然放开怀里没有气息的齐青云,朝风青冲过去。 “都是你这个妖怪……”齐夫人的眼神像刀子一般扎进风青眼里。 风裳释一把挡开她疯狂的扑击。 “你说我?”风青有点怕齐夫人,那眼神似乎想把他千刀万剐,但更奇怪这个女人为何说他是妖怪,明明自己长得很像人,至少比那只乌鸦好多了,书上说,妖怪吃人肉,嗜血,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师傅不是妖怪,但也不是人。 应该是精怪。 “都是你,要是没有生出你这个东西,齐家就不会遭难……”齐老爷半躺在地上,恶狠狠地盯着风青。 风青的眉眼很像齐夫人,娇媚柔顺,一看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师傅。”风青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事了,我们走吧。”风裳释抱着风青,一抬步跨出了大厅,然后瞬移了。 风青脑海里一直闪过齐夫人以及齐老爷刀子一般的眼神。 “不要想。”风裳释的声音温温和和地飘过风青的耳边。 第八章:尘羁绊 风青不知道为何,心里想针扎一般的疼,窝在师傅微凉的怀抱里,明明平日里安心眷恋得不得了,如今却平复不了他内心的惊慌,胃部痉挛地绞痛,脑子里涨得发疼,说不清为何,躺在齐府大厅地上的那个红色身影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放,喜气洋洋的背景,显得如此刺眼。 为何有这种感觉?羁绊,羁绊……说不清的羁绊…… 风裳释抱着风青往仙人谷飞去,舒卷的云层在他们身边倒退,清风不自觉的跟随他们的步调,脚下是村落,山林,田地,河流。风青搂紧师傅,想获取一些支持,到底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心里这般难受? “师傅,停下。”风青忍不住伏在风裳释肩上轻轻说。 他的脸色惨白,鬓发被汗水染湿,原本红润的嘴唇居然出现了皲裂的缝隙,看着他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风裳释胸口闷闷的难受至极。 风裳释选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草地降落,旁边有一处清冽的湖水。他掬一捧水放在风青唇边道:“青儿,喝。” 风青摇摇头:“不渴。” “可是你……” 风青虚弱地一笑道:“师傅忘了,这对我没用。” 风裳释一愣,才记起,他们本不是凡人,这些水根本没有半点用处,自己居然糊涂到这个地步了吗? 只是因为青儿不舒服,他就方寸大乱了。 风裳释的手附在风青的背上,一股温和的气流便慢慢钻进风青的身体里,顺着经脉流淌润泽起来。 “师傅,不用。” 风裳释没有停下,依旧将自己的灵力往风青体内输送。 “不是身体的原因。”风青无奈地解释起来。 风裳释疑惑地看着他,却仍旧不松手。 风青只好转身抱住师傅,让对方的手不得不脱离他的后背。老实说,他已经很久没这样安稳地躺在师傅怀里了,这般亲昵的相拥似乎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过了,可是他好喜欢,喜欢师傅的味道,喜欢师傅的怀抱,喜欢这种微凉的香气。风青缩着身体,将自己整个人都靠紧风裳释,闭上眼睛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和亲昵。 “青儿……”风裳释见风青闭上眼睛,以为他不舒服,于是小心翼翼的抱紧他。 “师傅,好奇怪,看见躺在地上那个人,我心里像针扎一样的疼。”风青没有睁开眼睛,轻轻地呢喃。 风裳释一愣,他没有料到居然是这个结局,明明以为解决了所有的事,再没有尘世的羁绊可以阻碍他和青儿的生活,偏偏命运却横插一脚。 那个用他精血化作的人,居然成了青儿最重要的血亲,成了他不能伤害的人。 “师傅,你和齐家是什么关系?”风青将脸贴在风裳释胸前蹭蹭,闭着眼享受着,师傅的怀抱真舒服。 我和齐家本没有关系,与他们有关系的人是你,但是如今,与你有关的人也和我都有关系了。 风裳释却没有说出来,他抚摸着风青的头发说:“青儿不用担心,睡一觉,很快就不疼了。” 他的目光落到胸前风青的脸上,那苍白的小脸慢慢舒展,怀里的人儿睡着了。 风裳释喃喃道:“师傅会保护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将风青送回仙人谷,看着被破坏的禁制,风裳释的眼中透着一股狠厉,心里盘旋着是谁带青儿出谷的。 嗅到空气中几不可闻的魔气,他平板的脸上仍旧没有半点改变,只是眼中透着不屑,魔物吗?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再敢闯入他的仙人谷,必定让他魂飞魄散。 重新布置好谷里的禁制,确保没有人能闯进来打扰青儿的好眠,风裳释这才离开。 云啼镇。 齐家的新科状元在宴庆中被妖人害死,弄得全镇上下人心惶惶,小镇却并没有因为此事一下子冷情下来,反而更加热闹,许多人都在这个时候涌到齐家周边瞧稀奇。 街头巷尾对此事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齐家公子新科状元爷死了……” “还是妖怪害死的呢……” “听说齐家十九年前还出了一个妖怪孩子……” “怕是妖怪回来报仇的吧……” 各种传闻纷繁复杂,似乎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秘密可言,什么隐秘都会被挖掘出来,然后被添油加醋,演化成众多的故事。 齐家。 牌匾上原本喜庆的红色绸布花换成了白色,宾客盈门的热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门外张望的好事者,却没有多少人敢走进去祭拜,生怕因此惹恼了妖怪。 风裳释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大堂外的院子里,原本厅中布置的筵席已经撤下去了,厅堂中间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木,以及祭品和烧纸钱的火盆,袅袅的烟灰飞扬,齐夫人瘫在旁边恸哭,齐老爷似乎一夜白发,苍老了许多,齐家的下人战战兢兢的披着白布低头哭泣。 风裳释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他,直接走进去,站到棺材旁边。 “啊……你……你来干什么……你害死了我儿,你还要怎么样……”齐夫人跪坐起来凄厉大叫,却移动不了身体,她潜意识里对面前这个人充满了畏惧。 齐老爷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目光呆滞,似乎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下人们害怕得发抖,不敢吱声。 风裳释像是没有听见齐夫人的尖叫一般,他盯着没有盖上的棺材,里面那个人的尸体还保存完好,他的眼里露出一分复杂。 这个人与他的青儿是亲兄弟,他们的羁绊还没有结束,他必须继续存在,但是风裳释觉得不舒服,这个世界与青儿有羁绊的人只要自己一个就好了,为什么这个人也可以,即使他是自己的一滴精血,但肉身却是人类孕育的,不甘心,不舒服,可是不得不救活他。 至于齐老爷和齐夫人,他们在当年的那场交易里,已经和青儿彻底断绝了羁绊,所以,他们死活已经不重要了。 风裳释不甘地分离出那一滴精血,然后滴进尸体的眉心里。 半响,棺材里的人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然后,眼睛慢慢睁开。 他的目光触及到风裳释时,嘴角微微地一勾,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来。他僵硬地抬手,曲腿,然后极不协调地走出了棺材。 齐夫人看着死而复生的儿子,瞪大眼,不可置信。 “你可以继续活着,但是不要寻青儿,他与你没有半点关系。”风裳释这话像是警告一般,他对风青的占有欲,连他自己都不懂。 “呵呵……是这样吗?”齐青云笑嘻嘻的问道,他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然后邪气地一笑:“如果没有关系,那你为何要把我分离出来。” 十八年的单独存在,一滴精血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是的,他回到风裳释的身体后,他的意识没有消散,反而获得了风裳释的记忆,所以,现在他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了。 哈哈,一个可以成长得与风裳释一般强大的男人,齐青云忍不住哈哈大笑。 风裳释无所谓的看了他一眼,“只要不与青儿有关,要如何,随你。” 说完,他就离开了。 齐老爷和齐夫人见风裳释离开,双双扑向齐青云:“儿啊,你没有死,真好,真好……” “我齐家不会就此衰败,哈哈……”齐老爷得意的说“天不亡我……哈哈……” 齐青云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走出了齐家,他的最后一句话:“齐青云已死,我只是我……” 第九章:相偎依 风裳释赶回仙人谷的时候,落日已经隐去了残影,夜幕降临,月亮刚刚在山坳里冒出一个小脑袋。 风青半躺在窗户上,目光飘渺地望着远处的山峦,一头青丝顺滑地泻下,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他的脸掩在阴影里,不甚明了,风裳释却能觉出其中的哀伤。 “青儿……”风裳释站在木楼的走廊里,风青的窗口正好对着的地方。 “师傅,你回来啦。”风青展开手臂,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微笑。 风裳释走过去抱住他,脚一点也半躺在窗棱上,将风青揽在怀里。 怀里的孩子已经好久没有这般亲近他了,他想可能是人类常说的叛逆期,但是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如今风青又像他撒娇,居然让他莫名地雀跃起来。 “师傅很久没有陪青儿看月亮了。” “嗯。” “月光为什么是甜的?” “不知道。” “师傅觉得月光是什么味道的?”风青一直很奇怪,师傅的修行似乎跟他很不同。 “尝不出味道,只是觉得有点暖和。”风裳释宠溺地揉揉风青的发丝。 “师傅很少和我讲修行的事。”风青扭动屁屁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位置,将脸蹭到师傅的衣领里,小嘴贴着师傅脖子,却不敢继续动下去了。好想亲一下。 “青儿的修行和师傅不同,我怕青儿乱尝试,伤到自己……”风裳释并没有觉察出风青的意图,只是纵容地揽紧风青的细腰,怕他乱动掉下去。 风青倒是觉察出师傅的纵容,是啊,这么多年师傅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无论是什么,师傅都是暖暖地宠着他,即使六年前开始,他自己渐渐地疏离起师傅,师傅仍旧对他照顾有嘉。 唇不由自主地贴着师傅的脖子游动起来。细腻的触觉,淡淡的冷香,温润多情的心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师傅,我爱你…… 风裳释有些疑惑,青儿在做什么,痒痒的,但不觉得难受。 “青儿……”风裳释唤了一声,这孩子又在调皮了吗? 这一声轻唤将风青从沉溺中惊醒,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师傅根本什么都不了解,我居然 …… 风青挫败地移开自己的脸。 嘴里喃喃地念叨:“师傅,你今天又去了哪里?” 师傅总是这般神秘,无论和师傅朝夕相处了多少年,始终不能了解他的全部。 “青儿心口还疼吗?” 风青摇摇头。 风裳释嘴角几不可闻的扬起一抹笑容,似乎是笑了,又好像没有。那常年平静无波的脸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拥有表情呢? 原本半掩在山坳里的月亮已经移到了西边空中,周围是纱曼一般的云雾,银灰色的光芒穿透云层,将暗淡的山林照得如烟似雾。 “月亮升高了。”风青安静地说。 太久没有和师傅这样偎依在一起了,横在两人中间长久的静谧让他有些不舒服。 “很美丽。”师傅很少称赞什么东西。 风青扬起脸,两只眼睛灼灼的看着风裳释:“那我呢?” “青儿更美丽。” 风青满意地叹了口气,继续问:“师傅爱我吗?” 过了六年,答案会不会不一样。 “青儿为何执着与这个问题呢?”风裳释不能理解,风青为何问了与六年前一样的问题,那不是属于他们该有的东西。 爱,是妖精碰不得的东西,有多少修炼多年的精怪因为爱上人类而飞灰湮灭,所以他们不能碰触那个东西。 “青儿,你不是人类,所以不需要那种感情。”风裳释安慰一般地拍拍他的后背,或者说是哄孩子一般。 乖一点,不要再去想那些人类的东西。 “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有爱?” “妖精碰触爱,就会死亡,再高的道行都抵挡不了宿命。”风裳释静静的说,他的目光越过那些树影和月色,仿佛看见几千年来那些因为爱而消失在天地间的妖精,他们临死前凄厉的哀嚎,他们含泪的不甘,他们纵使义无反顾,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宿命。 “宿命吗?”风青喃喃地念道,可是我觉得爱上你也是我的宿命。 “青儿,以后不要再提了。”风裳释摸着风青的脸,温和地说。只希望你无忧无虑的快乐下去,爱这种毒药一般的东西不适合我的青儿。 风青偏过脸,倾泻而下的青丝挡住了他欲落的泪珠。 如果师傅不愿听青儿说爱,那我便再也不提起。 风青睁大眼睛追寻月亮的身影,那皎白莹润的光彩亘古不变。 师傅,如果你爱我,那该多好。我们一起看月亮,会是世界上最幸福和温柔的事情。 可是不爱,怎么办? 第十章:意外吻 那一夜两人安安静静的相拥而过,没有再继续爱与不爱的话题,第二天两人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继续着往日的生活。 只是风青再没近距离靠近师傅过,说不清为何,总觉得得不到还不如远离。 心里却叫嚣着不甘心。 我那么喜欢你,你喜欢我一下又不会死! 爱而不得,便成了执念。 可是师傅说,爱这个东西,妖精碰不得。 死不是最可怕的,灰飞烟灭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你义无反顾的爱上了,可是对方却一无所知,你的所有牺牲看起来都那么可笑。 师傅似乎从来就不懂情,他做事只凭心,喜欢就做,不喜欢就走开,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触动他的情绪。师傅修炼也跟他不同,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修炼,日光,月光的力量都是他可以吸收炼化的,但是每当阴阳交汇时,即日出和日落时分,师傅都习惯盘腿坐在七彩花丛中,这样似乎修炼的效果分外好,七彩花是一种汇聚灵气的植物,特别是成妖之后,聚灵的效果更佳。 仙人谷的每一天都是阳光充沛的晴天,这里不会下雨,不会阴天,所以七彩花每天都灿烂地绽放,日复一日,亘古不变。 其实它们也是会凋谢的,这是自然的规律,即使作为花妖的七彩花也不可改变,但是每一朵凋谢的花都是在它开到极致的时候,一瞬间化作细微的光点,散落在花藤之下,让人难以觉察,而旁边的花朵继续开放,填补它消逝的空缺,所以,每天见到七彩花丛都是一样的,但是却永远不是同一朵花儿。 风青赤脚走在花丛里,那些藤蔓很柔软,连上面的刺也失去了尖锐,花瓣与脚掌接触的地方有暖暖的温度。再也不会像六年前那个晚上,藤蔓如今温顺地在他身旁,像是乖巧的绒毛小兽。 风青喜欢躺在花丛里晒太阳,每一天都是一样的,却不会觉得厌倦,因为这里有喜欢的人留下的气息。 师傅这个时候在炼丹房里,据说是要炼一种让风青突破修炼瓶颈的丹药,这一次需要很长的时间。炼丹房是以前的厨房改造的。风青已经很久很有要师傅煮人类的菜肴给他尝鲜了,他觉得自己过了任性的年纪了。 可是想到师傅以前为他洗手作羹汤,嘴角忍不住上扬。妖精的世界里没有“君子远厨庖”的说法,但是让仙人一般出尘的师傅下厨的人,天下间只有他风青一人。 唇边那不经意的弧度让花丛里的人儿分外美丽动人,风青享受着温和的日光,脑海里闪过师傅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好想看到师傅有表情的样子,如果师傅会笑,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可是他永远想象不出师傅笑起来的模样。 风裳释从炼丹房里出来,准备去灵玉峰顶采一种灵草,正好看见这美好的一幕。 花丛中的人儿,紧闭着眼睛,绝美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纤细白嫩的小手放在额头上,似乎在遮挡阳光,几只紫蝶在他身旁翩跹,蓝色的衣袍松散地挂在身上,精美的颈项露在外面,分外撩人。 风裳释鬼使神差地敛了气息走进他,慢慢地蹲在风青的身边,目光流连在风青还有些稚嫩的脸庞上。 这个孩子,从一枚小小的蚕茧进化成婴孩,然后一天天在自己怀抱中长大,会跌跌撞撞的走路,奔跑,会撒娇,会顽皮,会蹭到自己怀里安睡。这样相互陪伴的感觉真好,再漫长的岁月都不会寂寞。 可是长大之后的青儿变了,不再喜欢他的怀抱,不再跟他撒娇,不再亲昵地攀在他肩上,也不再躲在他颈项里傻笑,不再对他任性,似乎开始不需要他了。青儿似乎开始向往人类的情感,总是问他爱与不爱的问题。可是他根本没有心,他不懂情,所以给不了青儿爱。青儿有一天会因此离开他吗? 一想到这一点,风裳释胸口开始烦躁起来。 绝对不允许青儿离开他。从青儿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他的了,所以不能让青儿懂情,不能让青儿离开。 那粉嫩的红唇在阳光里泛着水润的光泽,像是挂在枝头的樱桃引诱人去采摘。 风裳释的脸一寸一寸接近风青,对方闭着双眸在感受阳光,应该没注意到他,很快他的脸就要接近到那漂亮的嘴唇。 突然头顶出现的阴影挡住了阳光,风青奇怪的睁开眼。 “师傅……”风青喃喃地说着,不可思议的看着尽在咫尺的脸,属于师傅的俊颜,刚刚在脑海中幻想了一遍又一遍的脸,居然真实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心里鼓动起小小的雀跃。 风裳释没有料到风青会突然睁开眼睛,莫名地停在了半空。 “师傅……”风青有些不好意思,靠得太近他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风裳释没有注意他的声音,只是那微微开合的红唇蠕动了一阵,又紧紧的抿起来,紧绷的嘴唇让他分外怜惜,似乎稍一用力,那红润的小嘴就会破裂。 风裳释的脸一下子下降,风青感觉自己的唇上突然多出一个软软的凉凉的东西,然后透着灼热气息的舌头从师傅嘴里伸出来,将他的唇沿仔仔细细的舔了一遍。 风青彻底愣住了。 师傅吻他了。 师傅居然会吻他。 难道…… 师傅也是爱他的吧。对,一定是这样的。 心里被一种充实满足的感觉充盈着,那鼓动而起的咚咚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了,心跳得好快,好像梦一样。 “以后不要抿着唇,会破。”风裳释摸摸风青的头,宠爱地说。 “好。”风青现在被喜悦充满了,连连点头。只要师傅爱他,叫他做什么都可以。 “我去对面山上采一味药,你自己玩儿。” “我也要去。” “山上冷,你就留在家里。” “我想去。”风青撒娇地说道,心里却高兴非常,跟爱人撒娇和跟师傅撒娇,似乎不一样。 “乖。”风裳释揉着他的头发,手指刮过他的鼻梁。 风青一把抱住风裳释,兴奋地叫到:“师傅我好高兴,你终于爱我了。” “……” 一阵静默过后。 “师傅……”见师傅不回答,风青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青儿,师傅说过,以后不要提爱了。” 风裳释说完,转身往灵玉峰上而去。 风青呆愣地坐在花丛中,不知所措。 不爱我,为何要吻我? 第十一章:花妖寻 风青低头将脸埋在双膝之间,眼泪吧嗒吧嗒从指缝间划过。 既然不爱我,为何要吻我,为何要给我希望? 明明告诫自己要坚强,要慢慢的守在师傅身边,总有一天可以打动师傅,即使不能获得爱,只要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呢? 师傅,告诉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爱我? 可是,你不许我再提爱。 不能说,连爱你都不能说。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疲倦,似乎从灵魂深处都被伤得鲜血淋漓,好累,爱你为什么这么累,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放手,舍不得见不到你,舍不得远离有你的气息。 即使低到尘埃里,也愿意做你足下的泥,守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红日西沉,墨蓝天,雾霭起。 心坠云地,何处归程何处栖,此生不离,此情恋君无止息。 月亮又升起了,师傅没有回来,风青一动不动待在原地,哭声低了下去,默默地流泪。 那晶莹润白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七彩花上,闪过一道妖异的白光。 “青,你别哭。”一声稚嫩的声音回荡在风青耳边,慢慢的,幽幽的,似乎带着三分着急七分哭意。 奇怪,这个山谷中除了师傅和自己,什么时候还有孩子出现了。 风青抬起头,用手背擦掉腮边的泪痕,有些不好意思地四处张望,好歹他也十八了,被小孩看见在哭,很丢脸。 面前一步远的地方蹲着一个小孩,七八岁模样,苍白却美丽的脸上有一对璀璨的眼眸,晕着七彩的光芒。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他穿的衣衫很花哨,各种颜色都有,但是穿在他身上却一点也不俗气,反而觉得可爱极了。 小孩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风青,有些着急。 风青忍不住笑起来,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看见风青笑了,小孩也高兴的笑起来,他长长的睫毛是银白色的,上面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你叫什么名字?”风青好奇的问,这里居然有个孩子,而且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好像揉揉他粉粉的小脸。 “寻。” “什么?” “我叫寻,寻找的寻。” “为什么啊?”寻,这个名字很奇怪。 “不知道,反正我记事起就叫寻。” “哦,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个山谷不可能出现外人,外面的禁制没有被触动的迹象啊,这孩子是怎么出现的? “我一直就在这里啊。”寻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回答,小脸飞上一双云彩。 “你,你……”风青突然猜到这个孩子的身份了,但是不可能啊,应该是个女孩子才对。 风青不敢置信,只好试探地问:“你是七彩花?男的?” 小孩的脸埋得更低了,声音像是蚊子一般:“嗯。” 风青惊讶地盘腿坐到他身边问:“花妖不应该是女的吗?” “可以自己选择性别。”寻见风青坐到自己身边,通红的小脸上露出羞涩的笑意。 “真的吗?”居然可以自己选择性别,好神奇! “嗯。”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你好害羞哦。”风青一把揉揉寻的小脑袋,心情突然变好了。 这个小花妖就像弟弟一样,真可爱。 “我做你哥哥好不好?我可以照顾你哦。”以后就多一个伴儿了,可以陪他玩儿,可以和他讲心事,就不会一个人难受没处说。 “真的可以吗?你那么厉害。”寻很害羞,他红彤彤的小脸抬起来看了风青一眼,又马上埋下去。 “当然可以了。”风青一把将小孩拉到自己面前,用手蹂躏起对方的小脸,兴奋地说:“叫声哥哥来听。” “哥哥。”小小的声音,柔柔的。 “真乖。”风青看着被自己揉得有些胆怯的小孩,终于不舍地放开了。 “寻儿,你怎么突然出现了,以前没见过你呢?”风青将小孩抱到自己怀里,揉着对方柔软纤细的发丝。 “我刚刚才可以化形。” “哦。化形不是都需要契机吗?”记得以前师傅说过,天地灵物要修炼到化形,不仅需要灵力等级,还需要一个契机。 “是,是哥哥的眼泪。”小孩抬起小脸看着风青,眼里是决绝的坚定。 “眼泪?”风青不好意思的挠挠自己的头发,尴尬地说:“没想到眼泪还有这个作用,早知道我就早点来哭,这样寻儿就可以早点化形了。” “不,要真情泪才可以。” “啊?”风青更尴尬了,自己哭一下都被这小孩看见了,真情泪啊,动了情,伤了心,便有了这真情泪。 “哥哥不好伤心,以后寻儿陪着你好不好?”寻抱着风青的腰,整个小身体都埋在风青胸前。 “好啊。”伤心寂寞的时候有个人陪着,真好。不知师傅当年抱着自己是不是也是这般心情。 不对,师傅不会寂寞,更不会伤心。因为师傅没有心。 风青甩甩头,想抛掉这种煎熬的情绪。他笑嘻嘻地问:“寻儿当年可是欺负哥哥哦?哥哥的手腕脚背都被寻儿勒得好疼。”可怜兮兮的模样控诉着寻儿当初的暴行。逗寻儿似乎特别有意思。 “对不起,哥哥,对不起……当初寻儿不懂……呜呜……”寻儿着急的解释,声音里带着着急的哭腔。 看着小孩不禁逗,这样就哭起来了,风青也慌了手脚,小心翼翼的哄着:“哥哥逗你玩儿的,早就不疼了,乖哦……不哭,不哭……” “哥哥……”寻儿抱着风青,呜呜的低泣,似乎特别难过。 “嗯,哥哥在呢。”风青一边回答一边想师傅当初养小孩是不是也会这样无奈又高兴。 “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只是凭着妖性寻找食物,所以才伤到了哥哥,那天晚上我才生出意识的,后来很后悔……”寻儿小声的解释说。 “嗯,哥哥没有怪你。” 两人温情地拥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吸收漫天的月华。 对面的灵玉峰上,风裳释盯着谷底花丛里相拥的两人,一团怒火蹭蹭地在胸口燃烧。青儿拥抱着那个孩子,青儿爱上那个孩子了吗?青儿要离开他了吗? 目光恨不得凌迟了那个霸占青儿怀抱的妖精。 第十二章:嫉妒错 风裳释站在峰顶一夜,他的目光一直一直追随着风青的脸,风青被风撩起的发丝,风青不经意的笑容,风青对怀中孩子的宠溺,每一个动作,每一丝表情都深深印进他的眼睛,刻进他的心里。有一种叫嫉妒的东西悄悄种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青儿是他的,怀中的那个孩子却霸占了青儿的温柔。 不可饶恕。 寻儿在天亮之前就回到了花藤之中,他需要在晨光里吸收灵气,帮助他修炼。风青一个人在原地继续等师傅,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固执地想看师傅回来,即使不说话,只要看着他就安心了。 天边的的星子落下,幽蓝的天空干净得惊人,像是一块蓝色的布幔罩在空中,压抑又沉闷。晨露潮湿的感觉更让风青皱起了眉头,有点冷,但是没有关系,妖精不会那么容易生病。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 情,或许是一场自己编织的幻境。 心里堵得慌。 寂寥是一种蚕食生命的毒药,将每一寸肌肉血脉都变得扭曲,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变得令人憎恶和厌烦。于是满眼都是萧索,满目都是沧桑。 无论是人还是妖,如果不懂情,不奢求爱,便可以无忧无虑。 可是一旦动了心,动了情,便再也寻不回那一份简单。日日相思,日日忧,不仅辜负了这大好春光,还辜负了一份炽热的心情。 日头渐高。 清晨的露水折射出亮晶晶的光彩,慢慢被阳光蒸发掉了,七彩花扬起漂亮的花朵,似乎比往日更加艳丽。 太阳升得老高的时候,风裳释才回到谷中,他没有看一眼站在花丛里的风青,径直就进了炼丹房。 平静无波的脸庞,淡漠如水的眼神,似乎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师傅,你如今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我了吗?昨天,明明是你…… 一抹苦笑从风青唇边滑落,像凋零而下的花朵。 他又孤单地坐下去,双手抱住膝盖,这繁花遍地的山谷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心里好寂寞。 没了你,这个世界于我,只是一座孤坟。 师傅,师傅…… 柔肠百转泣血唤,白珠涟涟,良人何处待相思。 “哥哥……”背后一个柔软的小身体抱住了风青,“不要哭好不好?” “是吗?”竟不知自己又哭了,为何总是落泪呢? “上仙是坏人。又惹哥哥哭了。”寻儿蹲着移动到风青面前,气鼓鼓的说着。 “上仙?” “哥哥的师傅啊!他在这里待了好多年,周围的妖精都称他上仙。”寻儿见风青不知道,就解释起来。 “周围的妖精很多吗?”除了寻儿,风青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其他的,那只乌鸦不算。 “嗯,他们都不敢生活在谷底,一般都住山上。” “那你不怕吗?”寻儿似乎一直待在这谷里。 “我是上仙带回来的哦。以前我住很远很远的一座山上。” 原来我不是师傅唯一带回来的妖。 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晚自己被寻儿缠住,师傅救了他,却没有去伤寻儿。若是平日,凡是自己半点不喜欢的东西,师傅怕是早就毁了吧。 风青看向寻儿的目光变得奇怪起来。 寻儿果然是不同的吧。 美丽,天真,可爱。是自己比不上的。 “哥哥,怎么了?”寻儿扬起纯净的小脸,满是关切。 “没事。”风青的手抚上寻儿的脸颊,细腻顺滑的肌肤,暖暖的,透着花香。手慢慢向下,落到那纤细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紧,就可以扭断。 “咯咯,咯咯……”寻儿娇娇切切地笑起来,害羞地动着脖子说:“哥哥,好痒。” 真的是很单纯可爱的孩子呢,单纯到让人不忍心下手伤到他。 伤了他,师傅一定会很生气吧,寻儿是师傅带回来的,一直生长在这里,甚至比自己还早和师傅相遇,师傅日日在七彩花丛里修炼,他们相依相伴,自己居然一无所知。嫉妒像是一把火,烧得心肝脾肺肾都狂躁不安起来。 “哥哥……”见风青表情怪异至极,寻儿不安地问。 放在他脖子上的手仍旧没有移开。 “寻儿……我先回去了。”风青拿开了手,轰地站起身来就走。 没有出手,不是他善良,而是不想师傅讨厌他。 “哥哥……”寻儿吓了一跳,见风青突然走了,就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才走了两步都倒在了地上。 “哥哥……”让清越的童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又是害怕又是不舍地说:“不要走。” 风青顿住了脚步,回头看见那双通红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可怜又可爱,心里却厌恶得很。 他抬头却瞥见炼丹房的窗,里面有一双目光正透过窗纸射出来。 师傅是心疼那跌倒的孩子吗? 风青默默走回去,扶起了寻儿。师傅曾经也是这般在乎他的吧,小时候的他也常常走路跌跌撞撞,师傅总能一把接住他,让他安稳地抱住师傅的腰,可是现在…… 又一次嫉妒起趴在自己手臂上的孩子。如果师傅是喜欢小孩,那他宁愿自己永远长不大。 “你没事吧。”忍住心里的厌恶,风青安抚着寻儿。 “我不疼,哥哥的怀抱好香。”寻儿破泣为笑,闪亮的泪珠挂在睫毛上,纯美如水。 “起来吧。”风青拍拍他的脑袋,不耐地站起来。 “我不会走路。”寻儿埋下脑袋,目光悄悄看了风青一眼,似乎注意到木楼那边的目光,娇怯地偏过脑袋。 风青见寻儿触及木楼那边的目光,心虚地躲闪,心里更是不喜,想师傅教他走路吗?没门儿。 他放软声音道:“那哥哥教你走路好不好?” 寻儿扬起闪亮亮的眼睛,连连点头。他心里欢喜非常,终于可以和哥哥多接触一会儿了。 风青的双手从背后穿过寻儿的腋下,像是拥抱一般固定住寻儿,然后说:“哥哥抱着你,你慢慢试着迈脚,不要怕,不会跌倒。” 他的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寻儿毕竟只是一个刚刚化形的小妖,还只是一个孩子,即使他喜欢师傅,师傅应该不会回应他的吧。 寻儿双脚着急地乱摆着,他生怕自己太笨被哥哥讨厌,可是越是急,脚步就越是乱,双脚走得像是绞在一起的绳子。 “不急,慢慢来。左脚,对,再右脚。嗯,慢慢来。”风青拥着寻儿,两人慢慢走在花丛里行走,背影交织在一起,像是一个人一般。 风裳释站在窗口,那手掌狠狠地捏成拳头。 青儿的温柔,青儿的笑脸,曾经独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有人要抢走了。 第十三章:齐青云 仙人谷的夜晚总是不曾改变分毫,倾泻而下的月华,朦胧似雾气。 花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教会了寻儿笨蛋走路,风青累出了一身汗,他找了个借口让寻儿回到花藤真身中。 师傅仍旧待在炼丹房中,一直没有出来过,那化作实质一般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回了,风青不由得大舒了一口气,自己洗了个澡回了房间。 炼丹不需要日日夜夜都待在丹房里的,可是师傅还是不肯出来,寻儿回了花藤,师傅就收回了目光,是巧合吗? 心里却疼得空茫。 你到底是不会爱,还是不会爱我? 站在窗口,月华如练,丝丝缕缕如识途的虫线竞相朝风青身体里钻,凉丝丝,暖融融,在身体里顺着经脉流转,明明通身舒畅,却又觉得疲倦。 夜深人静梦破,疑是露浓被薄。披衣闭窗棂,莫任秋寒妖恶。妖恶,妖恶,相思已透楼阁! 相思已透楼阁。 师傅,你可感受到我的这份心意。 “哥哥,你在思春么?”成年男子的声音,亲昵又轻佻。 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男人,一声红色的衣袍,妖娆又热烈。 “你是谁?”风青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里的这个人,他的气息,不是寻儿,可是为何要叫他哥哥? “呀,哥哥好无情,居然不认识我了。”男子随意的坐在风青的床榻上,魅惑地一笑。 “你是谁?”风青皱起眉头,这个人居然能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师傅知道吗?还是,师傅默许的? “才几个月不见,居然就忘了我哦。”男子悠闲地玩弄着自己狭长的指甲,然后好心地提醒道:“江南齐家一别,哥哥更美了。” “呵呵,”风青突然笑起来,然后敛眉道:“齐青云。” 齐家的事风青不是很清楚,但是他知道齐青云这个名字,因为踏入江南起,这个名字被许多人提起过。 “哥哥记得我,真好。”齐青云拍手一笑,装似天真的孩童。 风青有些疑惑,当时这个人明明是死了的,如今又活过来了,他叫自己哥哥,有些事情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你找师傅么?他在楼下。”面前这个齐青云与躺在齐家大厅里的那具尸体完全不同,他身上甚至有一股不似人类的气息,风青本能地觉得危险。 “我才不找那个冰人呢,我是专门来看哥哥的。”齐青云走到风青面前,他不经意间摇摆的腰肢,妖娆魅惑。 “我不是你哥哥。”风青决定快些打法走这个危险分子。 “哥哥果然最无情,这么多年不知道我这个弟弟存在就算了,如今见了我还不认我。我哈珀伤心。”他的脸上是一种诱人的媚笑,一袭红袍照得他明艳又妖异,那双修长的手抚着自己的心口,西子捧心一般。 “深夜而来,该不是想叙旧吧,你到底想做什么?”风青看着这个妖异的男子,他身上有三分熟悉之感,却又有些违和。风青只好自己挑明。 “呵呵,哥哥真好。” 齐青云已经站在了风青面前,他居然比风青高出一个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风青的脸,痴迷地伸出手指划过风青的嘴唇,风青偏开脸,瞪着他。 “哥哥好美,真是舍不得呢……”那轻轻地呢喃,像是情人间亲昵的交谈。 “齐青云。”风青冷下声音,这个人目光,手指都非常的讨厌,整个人都让人厌恶。 “哥哥好心急哦。”他低下头,气息喷在风青的颈项间,暧昧不明。 风青移开身体,大步朝门外走去,他的心里很焦躁,本能地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想待到师傅身边,想寻求一份安心。 “碰”身体接触到门口的一霎那,被结界挡了回来。 “哥哥要去找那个人吗?他在炼丹哦,没空陪哥哥玩儿,哥哥还是陪我好了,”齐青云一把抱住被弹开的风青,舌头爬上的风青的脸颊。 “滚。”粘腻的感觉,好恶心。 “不要。”明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却用小女人般的音调撒娇,“风裳释那个老家伙的禁制真难搞,我好不容易才进来,怎么舍得离开哥哥。” “你到底想怎么样?”风青心里莫名地好受了一些,这个人,不是师傅放进来的。 “想要哥哥啊。”恶心甜腻的声音,让风青想吐。 “滚开。”风青剧烈地挣扎起来,灵力却被束缚住,半点使不出来。 “哥哥不要乱动,没用的。你才修炼十几年,我可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齐青云邪气地笑着,嘴唇越发靠近风青细嫩的颈项。 “放手……”风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主要是弄清楚这个疯子想做什么。 “哥哥,好香,是花香吗?哦,不对,果香啊?好像也不是……”齐青云像是小狗一般沿着风青的脖子嗅下去。 “是月华的香味,对就是这个味道,不愧是灵心哦。”齐青云兴奋地说着,嘴唇越发不安分,顺带手也隔着衣袍在风青背上游弋。 风青凝视着窗外的月色,努力想引导月光朝自己身上汇聚,他是天生就能汇聚月华,所以即使灵力被禁,也可以调动外面的月光,如果可以通过月华来破除身上的禁锢,那才有机会向师傅呼救。 齐青云放肆地在风青身上逡巡。 “哥哥好敏感,现在就取心的话,我好舍不得,不如我们先玩儿一个游戏好了。”齐青云邪恶地笑着,手指游走到风青衣袍的系带。 蓝色的外衫落在了地上。 白色的亵衣如一团白雪堆在风青的脚边。 那只邪恶的手慢慢伸向了…… 风裳释在楼下的丹房里炼丹,说不清为何今晚觉得烦躁不安,修炼了近万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今天看见风青和那只叫寻儿的花妖亲昵,所以郁结还没有散去,可是又觉得不完全如此。 看着窗外的月光,浅淡稀薄的乳白色朝着二楼风青的房间汇集,虽然不甚明显,但是风裳释还是看出了不同,比以往更加急切。 青儿还没睡吗? 脚步不由自主地朝楼上走去,他刻意不发出一点声响,只要站在旁边看一眼青儿就好。看一眼,他便可以安心地继续炼丹。 一步,两步,三步……青色衣袍慢慢地靠近风青的房间。 不对,窗口的月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挡了,完全进不去,只能拥堵在窗口,白色越发厚重。 风裳释一掌劈在了窗口的位置。 “啪”结界碎裂开。 第十四章:救美夜 风青原本打算利用窗外的月光解开禁锢,可是,月华根本进不来,一切都是白搭。灵力被禁,除了蛮力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所以他一边强烈地挣扎,一边大呼:“师傅,救命。”虽然很丢脸,但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毕竟现在他遇上的是一个变态。 “没用的,这个结界可以隔绝声音。”对方悠哉悠哉地说着,脸上是恶趣味的笑,他双手钳住风青乱动的手。 “哥哥这么动不累吗?还是休息一下好了。”一个法术就让风青定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半点。 于是,风青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衣衫一件件下滑,屈辱地闭上了眼睛。 那恶心的手指在胸口漫游,划过那点小小的突起,身体止不住颤栗起来。 就在这时“碰”地一声巨响陡然炸开。 齐青云抬头,看着被破坏的结界,遗憾地拿开手道:“居然被打断了,啧啧,太可惜了。” 风裳释站在窗口,被屋里的景象惊住了。 风青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身下压着蓝色的衣袍和白色亵衣,衬得他肌肤雪白如玉,精致的脸颊上透着淡淡的红晕,紧皱的秀眉让他显得柔美可怜,动弹不得的身体摆出诱人的姿态,似乎在等候安慰和保护。 而齐青云的手竟然放在风青胸前的红珠之上。 风裳释怒火中烧,青袖一挥将齐青云甩到墙上。他目光锐利阴沉,浑身气势恐怖,周围山上的猛兽精怪似乎都感受到这份骇人的气势,纷纷嚎叫起来。风裳释一步一步走近,窗棱门墙受不住他的气场应声而裂,最后化作灰烬,他就这样从原来窗户的位置一步一步走到齐青云的面前。 齐青云从墙上滚落到地面,嘴里吐出青色的血迹,他脸上苍白,却丝毫没有受到这气势的影响一般,露出邪气又遗憾的笑容来,他朝风裳释靠近,低低地说:“你不敢杀我的,哈哈哈……”最后那笑声嚣张至极。 风裳释的手卡住他的脖子,目光里满是杀意,即使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冷淡,他越收越紧的手昭示着他的怒意。 “滚。”风裳释最终还是放开了齐青云。 “哈哈哈……我还会再来的。灵心,灵心……”齐青云化作一股青烟消失在房间里,只是那狂妄的笑声却如魔咒一般回荡在房间里。 风青自从师傅出现后就平静了下来,他知道……只要有师傅在,自己就不会受伤,不会有事,这是一种天然而生的信任和依恋。 只是齐青云那嚣张的笑声让他厌恶非常。 这个人欺辱了自己,师傅却放走了他。若是有一天谁这样欺负师傅,自己怕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吧。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吧。 风青敛下眉,连呼吸的小心翼翼起来。不要落泪,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已经让师傅见到自己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怎么可以还像女人一样地哭泣呢?他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他就可以了,只要陪在他身边就可以了,不要贪心,不要奢望,越是这样告诫自己,心里越是苦涩得发疼。 “青儿。”风裳释小心翼翼走到风青面前,伸到半空的手却停住了,他居然不知道要如何下手将他抱起来,从来没有这般无措无奈过。 风青发不了声音,动不了身体,唯一可以动的是眼睛,他却没有勇气看师傅一眼。 似乎觉察到风青不能动,风裳释慌手忙脚的解了他的禁制,将人搂到怀里,他脸上没有表情,手脚却有些凌乱,端是怪异至极。 见风青依旧不动不说话,风裳释更加惊慌了,他用手抬起风青的脸,紧张地问:“青儿是不是受伤了?乖,告诉师傅怎么了?” 风青紧紧地闭上眼睛,他怕一睁开眼,泪水就忍不住下滑,他怕一睁开眼,就忍不住抱紧师傅质问他为何不杀了那个欺负他的人,他怕一睁开眼,就忍不住说出自己心里那疯长的爱恋。 “青儿乖,不怕,不怕,师傅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了。”风裳释将风青抱到床上,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干净的衣服,准备给风青穿上。 这样的安慰,突然间变得苍白无力起来,风青好想大声告诉他,我不要你的保护,我只要爱,你的爱,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爱。 风青一动不动任由风裳释给他穿好衣服,像是精致易碎的人偶。 风裳释小心地检查他的身体,没有受伤的痕迹,灵力也他从后背慢慢注入,顺着经脉行走一周,确定畅通无阻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幸好自己来得及时,不然……想到后果,风裳释的眼神沉暗如地狱深渊,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到青儿。 齐青云最后那句话风裳释记得清楚,都怪他大意了,齐青云该是知道风青的真身,所以才冒险跑来,他也深知风青是自己的弱点,这才有恃无恐。 风裳释的手慢慢抚上风青的脸,苍白羸弱,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 风青突然转身背对着风裳释,让对方不得不抽回手。 “青儿休息吧,师傅先出去了。”见风青似乎有意避开他,风裳释不得不起身离开,即使万般担忧和不舍,也只好退了出去。 被破坏的窗户用法术修复好,一切还和原来一模一样。 风青躺在床上,眼泪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从来就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原来是,如今亦是。 窗外一个矮小的人影在风裳释离开之后,悄无声息地靠近风青的房间,他探头探脑地从窗口向里面张望,见风青背对着窗躺在床上。 小人影笨手笨脚地爬上窗,然后想往下滑,借着窗边的矮桌下地,但是那小身子实在不灵变,脚下一滑,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哎哟。”小小的叫唤了一声,不行,会被上仙发现的,刚才那恐怖的气场还深深地印刻在心底,小人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小嘴,东张西望一阵,还好没被发现。 其实寻儿还在果树外围化作孩童模样的时候,风裳释就发觉了,但是知道他对风青没有恶意,所以就没有横加阻挠,只是希望这小孩能让青儿开心一点,忘掉刚才的不快,青儿不耐烦自己,这谷里也只有小花妖可以利用了。 而寻儿一靠近窗户的时候,风青也发觉了,只是懒得理会而已,身体却自发的紧绷起来,刚才的事对他造成的影响没有那么快褪去。 “哥哥,你睡着没有?”寻儿靠近床边,小声地唤道。 风青没有答话,他现在心情乱糟糟的,没有精力应付这个“情敌”。 小人儿委屈地瞅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自己冒着被上仙一巴掌拍死的危险来看哥哥,哥哥居然不理他。 小人儿有些生气了,手脚并用的爬上床,肉嘟嘟的身体就朝风青贴过去,将对方紧紧抱住,嘴里委屈至极地唤着“哥哥……” 第十五章:碰面了 风青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悲伤都收起来。 “不是让你回花藤里吗?晚上月色正好适合你修炼。”风青转身对寻儿说。 “哥哥,我听见这边有声音,而且上仙大人生气了。”寻儿紧抱着风青的腰,似乎有些后怕。 “我师傅生气,管你什么事。”风青心情本就不好,寻儿一声上仙把风青的怒火又一起勾起,语气不由得重了。 “哥哥,我……”寻儿不懂风青为何生气,他怯怯地缩起身子。 “不要总是装出一副纯洁可爱的模样,”风青用满是厌恶的眼神看着寻儿。 “哥哥……”寻儿受伤地看着风青,纯洁如小鹿的眼眸晕出水雾,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明净的水珠子在眼角滚啊滚。 风青又有些不忍,明明厌恶死了寻儿,见他哭泣又有些舍不得。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寻儿抱进怀里,小声哄着:“好了,别哭,是我不好。” “你凶我。”委屈极了地抱怨。 “哥哥错了。”轻拍着寻儿的后背,当年自己也是这般朝师傅撒娇,只是师傅从没凶过他。 “以后哥哥不要凶我。” “好。” 寻儿在风青怀里睡着了,外面的天似乎又要亮开了。 “哥哥,快起来,我们去小湖里,花开了。”迷迷糊糊间,风青听见耳边环绕着一个脆脆的声音。 他睁开眼,寻儿正趴在他胸前,两只滚圆的眼睛盯着他,脸儿兴奋出一抹红晕。 “什么?”风青嘟哝着问了一句,昨晚折腾得厉害,如今他一点都不想起身。 心里空蒙蒙地,不知道昨晚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花开了,花开了。”寻儿急切地描述着,眼睛里爆发出七彩的光。 “嗯。”花每天都开,有什么好激动的,闭上眼睛继续睡,忽略掉压在身上的重量。 “哥哥,起来啦。”寻儿撒娇地在风青胸前蹭蹭。 风青伸手抱住小孩,把他禁锢在自己怀里,免得他动来动去影响他睡觉。 “吱呀”轻轻一响,房门被推开了。 寻儿望向门口,看见来人之后,怯弱地将自己往风青怀里狠狠地缩。对上仙,他充满了敬畏。 风青太倦了根本没有注意房门打开的声音,感觉怀里的小孩缩着身子,他又紧了紧手臂。有个抱枕感觉挺不错的。 风裳释进门就看见两人抱在一起的模样,风青还一副享受至极的表情,一把怒火在胸腔里烧啊烧,几乎要从七窍里冒出来了。 “青儿。”他压住怒意,轻轻地唤了一声。 没人理。 风青已经睡着了。 风裳释一把捏着寻儿的脖子,低沉的声音掩饰不住怒气地说:“滚。” 寻儿哆嗦着小身体,一溜烟跑了。 上仙好可怕。 怪不得哥哥总是一个人伤心地坐在花丛里,还会哭泣,任谁和这样凶恶的上仙待在一起都会怕怕的。 可是,上仙平日里似乎没有这么可怕啊,怎么回事呢? 算了,不要想了,还是哥哥最温柔,我最喜欢哥哥了。 寻儿躲在花丛里晒太阳,心心念念就是木楼里的风青哥哥,平日哥哥在这里晒太阳会是什么感觉呢?会不会很暖和很舒服? 房间里的风青睡得天昏地暗,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风裳释看着熟睡的风青,平静的脸上似乎有那么一丝变化,从眉眼间看不出来,但气息里总觉得多了些鲜活。 看见风青与别的人亲密,他感觉非常不舒服,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现在疏远了他,和别人在一起,他怎么能够忍受。 青儿不可以懂爱,不可以懂情,不可以离开他。 寻儿就像是一颗炸弹,埋在风青身边,总有一天可能爆发,诱导出青儿的爱,所以留不得。他在脑海里仔细地品评利弊,然后作出决断。可是,青儿似乎极喜欢那个孩子,若了抹杀了,会不会…… 风裳释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犹豫起来,要怎么做才能永远留住青儿呢?日子过的太寂寞,总希望有个人陪着,而这个人,只可以是青儿。 只要青儿不步入红尘,就不会被世俗所惑,只要青儿不懂爱,就不会贪恋人间,就可以一直一直在这个寂寞的山谷陪着他修炼,陪着他度过日复一日永恒不变的岁月。 所以,不要懂,好不好? 风裳释的手指贪恋地吸附在风青的面颊上,曾经赖在自己怀里的小肉球已经长成一个漂亮的少年,轻灵美丽,动人心魄。 “嗯……”似乎感觉到脸颊上细细的摩挲,那种温柔又甜美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风青嘤咛一声,不自主地抬脸迎上去。 看着风青可爱的样子,风裳释的眼睛里生出笑意,作怪的手指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一会儿用指甲尖轻刮他的俏鼻,一会儿用指腹摩挲他的唇瓣,一会儿又抚上他的睫毛,风裳释没有发觉自己的动作有多么孩子气。 刚开始明明很舒服,后来特烦人,风青忍不住东躲西躲那根讨厌的手指了,结果总是被戏弄,被扰得生气的风青大喊一声:“寻儿,别闹。” 风裳释的欢愉一下子被击得粉碎。 风青睁开眼看见是师傅坐在床边,寻儿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尴尬地坐起来,不知道怎么开口。 风裳释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他。 风青觉得莫名其妙,师傅不是在躲他吗?怎么大清早来扰他好梦了。看看外面天色,居然过了午时,自己这一觉似乎睡得有些久。怎么睡了这么久? 昨晚的一幕陡然涌进脑海,风青的脸轰然僵硬。 齐青云那邪气的脸,嚣张的笑声,师傅的冷漠,折磨得心里发疼。 风青,你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一只妖,虽然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是男人应该想开一点,不要小肚鸡肠,就算被QJ,也该坚强一点,而且还没怎么样呢,你难受个屁啊。 风青这样告诫自己一遍,心里似乎好受一些了,他扬起脸,不自在地朝师傅一笑说:“师傅今天没有忙啊?” 说完之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样生疏的态度自己都觉得难堪。 “嗯。”风裳释从风青那丰富的表情中把他的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疼地摸摸风青的头,刚才因为寻儿生气的怒火消弭了大半。 “师傅带你去看荷花。” “我们要出谷么?”风青兴奋地问,他一直很想到谷外去看看书中描写的风光。 “不是。谷中也有。” “哦。”风青悻悻地说。 突然想起寻儿早上似乎有说“花开了”,难道就是谷里的荷花? “寻儿呢?”风青一边穿外袍一边问道。 “不知。” “哦。”那还是晚上再问寻儿好了,反正不能让寻儿跟师傅单独碰面。 说‘不知’时风裳释的声音冷了几度,可惜风青没听出来。 第十六章:赏荷花 风青穿戴整齐就准备和师傅出门。 风裳释将风青一下子抱起来,拥在胸口,他的目光却没停留在风青身上,只是径直外屋外走。 “师傅……”风青突然有些惶恐,挣扎就要离开风裳释的怀抱。 风裳释用手掌轻抚过风青的头顶,安抚小兽一般,却没有理他,下了木楼,往七彩花外围走。 “师傅,我自己走……”风青仍旧没有放弃挣扎,他想尽快离开师傅怀里,害怕自己沉迷下去。 师傅,我舍不得你的怀抱,爱极了你的味道,可是我害怕,就像上次亲吻一般,你利落地转身离开,我却如傻瓜一般愣在原地,既然不爱我,何必这样对我? 风裳释看着怀里越挣扎越激烈的人儿,胸腔里的烦闷越发沉郁起来,以往青儿明明喜欢自己抱着的,如今这般是因为那个叫寻儿的孩子吗? 风裳释不情不愿地放下风青,放在他腰间的手却迟迟不肯离开。 风青的小脸涨得通红,心里噗通噗通跳得激烈,师傅的态度是不是表示他对自己有那么一点意思? 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告诫自己,别想歪了,师傅亲了你都转身走了,还不许你提爱这个词儿,现在只是抱一抱,不要多想。 可是心却止不住活跃地乱颤,小脸埋得更低了,靠在师傅身边真幸福,就像并肩而立的爱人。 风裳释看着一直埋头不语的风青,烦躁地想,青儿生气了吗?不肯抬头看他,也不说话,如今自己的靠近如此令他讨厌了吗? 难道青儿已经动情了,爱上了那个花妖? 不可以。 凶恶的光在风裳释眼眸中一闪,又迅速掩饰下去了。 两人一路各怀心思,走了好久。 “师傅,还有多远呢?”风青看到周围也是自己常来的地方,没有看见过荷塘。 “马上就到了。”风裳释揉揉他的发顶,软软的发丝触感很好,像是小兽的绒毛。 风青任由师傅摸着,心里甜甜的。 一面陡直的崖壁出现在面前,光滑的山壁上莹亮如镜,能看清两人的身形。一身青衫的男子高高瘦瘦,身体却不羸弱,反而有种强大锐利的气势,紧靠在他旁边的少年,身形就娇小了不少,五官在崖壁上看不清楚,但是那清秀的轮廓依旧存在,两人相互偎依的模样,真是天作之合。 风青高兴的想,自己和师傅靠在一起真好。脑袋不由自主地偏向师傅的手臂。 风裳释的眼里也有笑意,有人陪着感觉不错。 “开。”他轻启薄唇,石壁便轰轰地分开了。 一扇开阔的石门出现在两人眼前,里面漂浮着层层雾气,完全看不清楚。 “在山里?”风青奇怪地问,荷花会长在山里吗? “嗯。” 风裳释牵着风青的手,朝里走去。 厚重的雾气缭绕,满眼都是白茫茫的,看不清楚任何东西,连近在咫尺的师傅都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四周没有一点声音,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被屏蔽掉了。 风青不由得紧张起来,胸腔里的心脏咚咚跳个不停,被风裳释紧握的手渐渐收紧,幸好师傅在身边,这让他安心不少。 师傅现在在想什么呢? 白雾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静悄悄的走路,风青突然如果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那该多好。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人,你的世界也只有我,只有我会陪在你身边。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风青闻到淡淡的香味,清幽淡雅,让人感觉分外宁静。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师傅的身形也清楚了不少,两人交握的双手牢牢地抓在一起。 “到了。”风裳释刚说完,两人眼前的景色一变。 雾气已经完全散开了,整个空间笼罩在优美的月色中,入目的是一片巨大的荷塘,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如伞盖一般铺在荷塘上,粉色,白色,红色的荷花像是亭亭玉立的姑娘,或娇媚地低头,或热烈地绽放,皎白的月光安抚着她们的脸庞。 漫天的繁星在幽兰的天幕上闪耀,像是调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好不欢乐。 好美。风青在心里赞叹不已。 “喜欢吗?”风裳释低沉优雅的嗓音像是磁石一般。 也许是夜色太撩人,也许是那鼓胀的幸福感太突然,风青一下子扑进师傅的怀里,两只小腿挂在师傅腰间,嘴里欢乐地嚷道:“好喜欢,好漂亮啊……” 风裳释捏捏他兴奋得发红的脸颊,温柔地说:“青儿开心就好。” 风青很喜欢荷塘,记得小时候书房里有一本专门描写各地湖光荷色的游记,最令风青爱不释手,他嚷着要师傅在小楼门口也挖一个荷塘,种上漂亮的荷花,爱徒若命的风裳释当然立马照办了,可是仙人谷的气候太温和,一点也不适合荷花的生长,才几天就死光了,就算风裳释用灵力维持着荷塘的温度,也改变不了它们早凋的命运,普通的荷花必然遵循自然的规律,所以风裳释到处寻找妖荷,希望能像七彩花一般四季盛开,可惜寻访多年也没找到成妖的荷花。 荷塘后来是风青自己厌倦了就填埋了。如果不是这一次的荷塘盛景,他都忘记了自己当年有多任性。 师傅总是这般纵容他,只要是他要的,就算天上的星星师傅都会给他夺下来,其实自己是幸福的吧,只是太贪心,总是想要更多更多的关心,以及那个叫爱的东西。 “青儿在想什么?”风裳释迎风站在荷塘边,怀里抱着虽然成年了,却依旧像是小孩的风青。 “想师傅。” 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风裳释呵呵地笑起来,只是脸上没有改变,仍旧是面瘫的样子,显得格外怪异。 风青伸手扯着师傅的脸皮,说道:“师傅笑的时候脸都不动一下,难看死了。” “是吗?”风裳释淡淡的发问,似乎刚才他发出的笑声只是幻觉。 “要是师傅脸皮会动就好了。”风青遗憾地说,心里想着,师傅即使没有表情都这么好看,如果笑起来,那该多美啊。 “……”风裳释静默地看着荷塘,没有接话。 “为什么月光这么亮啊?”风青问道,这样的月色与平时不太一样,虽然明亮许多,但月华的力量要比平日弱一些。 “这个空间里的月亮和星星都只是能量体,并不是真实的,不过荷塘是真的。” 师傅为他专门开辟了一个空间养荷花,而且还花很多精力仿造了一个月亮,以及漫天的繁星,想到这些,风青心里又甜蜜又酸涩。 不爱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好多感动,想哭,想抱住师傅狠狠地亲吻,想要更多更多。 “师傅,谢谢你。”所有的情绪最后都化作这几个字。 “青儿开心就好。” 似乎只要你开心,我的世界就满满地欢喜,所有的寂寞都会退避三舍。 第十七章:月夜杀 “青儿,不要去人间,一直待在师傅身边。”不要懂情爱,不要像那些妖精一般毁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上。 “师傅为什么不喜欢我去人间。”师傅一直阻止他去人间,上次去急着找师傅,都没有仔细看看人间到底有何特异之处,让师傅如此重视,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 “没有为什么,你待在谷里便好。” 总是不给解释,这就是师傅的性子,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 “师傅我到底是什么妖,为何从小到大我都是人的模样,但却不需要吃饭,为什么我不能去人间,你为何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风青越说声音越低,紧靠风裳释的脑袋隔在对方的肩窝里,心里闷闷的。 “青儿不需要知道,待在师傅身边不好么?” 风青摇摇头,不再说话,师傅总是这样的回答,却不是他想听到的。 “青儿,不要懂情好不好,不要想人间的事,你要什么师傅都给你。” “寻儿也可以给我吗?”这样就不用担心师傅喜欢寻儿了。 “你想要他?”你已经喜欢上那个花妖了吗?我怎么可能允许你喜欢他。 “嗯。”风青认真的看着师傅,急切地想,师傅快点头答应吧,证明你不在乎他,你只喜欢我一个人。 “不可以。”看着风青那热切的眼神,风裳释好不容易才压住怒火,吐出这三个字。 “不可以吗?”风青低垂着脑袋,失落的。师傅很在乎寻儿,很在乎他,我果然比不上他重要。 “不喜欢待在师傅身边了吗?”风裳释继续问,声音平平淡淡,只有他自己了解他有多难过。青儿动情了,对那个小花妖在乎到这个地步,要离开我了吗? “师傅我们不要再说这个了好不好。”不要再说那些令彼此难受的话,只要看着眼前的风景,心里想着这是师傅送给他的独一无二的礼物,这是师傅对他的宠爱,这样就够了。 “好。”只要是你期待的,师傅都会一一满足。 两人静静抱在一起,看着星光坠落,漫天璀璨,看着荷塘清幽,淡香萦绕,时间都停止了,所有的美好都定格下来。 如果永远都可以这样宁静的相拥,像爱人一般心心相印,我愿涌一切来交换。 谷外月上中天时,风裳释抱着熟睡的风青走出了“玄灵空间”,即是他专门开辟来养荷花的空间。 上了木楼,风裳释将风青小心地放在床上,看着安稳甜美的睡颜,一股满足油然而生,果然要青儿待在自己身边,他才会有这样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 所以,花妖必须消失掉。 在风青的房间周围布置下结界,既可以防止齐青云偷袭,又可以防止青儿意外醒来看见不该看的,一举两得。 风裳释一步一步走进花丛,狭长的影子拖曳在地面,纠缠成一抹浓郁的黑影,他步履轻盈,每走一步却让周围的生物感觉到无边的压迫,仿佛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天地生灵都要臣服。平日里他总是故意收敛了所有的气势,因为青儿的妖魂很脆弱,太强大的气息会不利于他的成长。 今夜他的气息一释放,周围山上的猛兽飞禽都开始瑟瑟发抖,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来。因为有结界保护,风裳释不用担心风青会受到影响。 七彩花原本蔓延几乎整个山谷的藤蔓开始萎缩,一点一点颤抖地缩成一团,风裳释强大的气势都是冲他去的,所以那庞大的压迫感几乎要让他窒息。 “呜呜……”寻儿呜咽着显出身形,跪在地上发抖。 “上仙饶命啊!”寻儿可怜兮兮地看着风裳释,满眼的泪水,似落未落,诱人至极。 风裳释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寻儿摸不清楚风裳释为何突然发难,只得缩成一小团,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上仙放他一马,当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这位实力恐怖的上仙。 风裳释并不是被眼前的美色所诱,而是在考虑,怎么让寻儿消失掉,又不会毁了谷里的七彩花,还不能让青儿追究。毕竟七彩花能汇聚月华,对青儿的修炼有极大的好处,不让早在六七年前,七彩花伤及青儿那一夜将他连根拔除了。 思考了一会儿,风裳释总算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有伤天和,但毕竟能解决问题。将寻儿的灵魂抽离出来,捏碎,然后浇灌失去妖性的七彩花,这样七彩花既可以继续生长,而且有汇聚月光的能力,同时寻儿消失掉,青儿完全感觉不出来,只当他在休眠而已。 这样想着,风裳释眼里笑起来,他低声念动咒语,一连串古老的音调从他嘴里吐出,像是魔咒一般将寻儿禁锢住。 寻儿感觉头一下子浑沌起来,意识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从心底发出,随着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剥离,四肢百骸都浸在刺痛中,巨大的疼痛让他浑身发抖,幼小的身体在月光下显得凄惨无比。 好疼,好冷,脑海里又涨痛又空蒙,都说不清具体是个什么感觉,好像自己快要死掉了。寻儿在地上打滚,太疼了,好冷,恨不得立马死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股蓝色的云雾从寻儿的身体里分离出来,然后那七八岁孩童的身体化作一点点银光散落在七彩花丛里。蓝色云雾渐渐分散开,稀薄掉,笼罩在七彩花的表面。 花儿叶儿依旧鲜嫩,含苞待放在月色下安眠,一切仿佛没有改变过一般。 风裳释站在月光下,挺拔的背影有种释然,终于将危险解除掉了,青儿喜欢的人没有了,就不会离开了吧。 他转身走回木楼,今夜继续炼丹好了,青儿早些突破,这样就能他和一起修炼,一起成仙了。 十五又要来临,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抵抗住,现在还不是成仙的时机,所以他一直努力的压制自己的境界,一直努力对抗天罚,等青儿一起成仙,这是他始终坚定的事。 第十八章:旧梦事 睡梦中的风青感觉自己身在一团温暖的水流里,那荡漾在周围的波纹,层层推进,又绕过他流向更远一些的地方,旋转到另一个方向,继续推进到身边,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而他正身处漩涡的中心。 幸好漩涡很缓慢,一点也不激烈,所以深处其中让他觉得温和而安全。 不过,这是哪里呢? 风青想睁开眼睛,努力地抬起眼皮儿,不过一切都是徒劳,不管他怎么努力,好像眼睑被粘合在一起一般,分不开。 身体里的灵力半分也感觉不到,这是哪里呢?师傅去了哪里?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宝宝睡,宝宝睡,虫儿飞,鸟儿追,泉儿潺潺鱼儿归…… 苍老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飘荡,似乎很遥远,又好像非常的近,明明是一首哄孩子的儿歌,却像是一首古老的唱词,神圣又安详。 风青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身体都倦得脱力了,半点不想动。 “灵儿,醒醒……”苍老的声音很熟悉,就是梦里唱歌的那个,但这种熟悉似乎不仅限于如此,仿佛灵魂深处的认同。 风青依旧没有办法睁开眼睛,但是他分明听见一个稚气清丽的嗓音回答:“爹爹,好。” 为何觉得这么熟悉? “灵儿想出去玩儿。”稚气的童音撒娇道。 “等灵儿化形了就可以。” “可是还要等好久,我想……”声音突然顿住了。 “嗯,很快就过去了。” “对面山上那个,那个……”童音吱吱唔唔的说,却没有说清楚。 对面山上有什么?哪里的山?风青不由得好奇起来,对话的人是谁?为何如此熟悉。 “他很好。”苍老的声音含笑,带着三分戏谑。 “爹爹,你笑我……”童音里含羞。 风青甚至能想象那孩子害羞的模样,一定与寻儿像极了。 声音突然就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风青的意识浑浑噩噩,灵魂有些动荡,无依无靠,似乎顺着清风在空中飘摇无依。 “不要……”那个稚气的童音突然凄厉地大叫一声,原本昏沉的风青一下子被惊醒了。可是他还是睁不开眼睛,动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那恐怖,惊惧,不忍,绝望,众多负面情绪揉合而成的嗓音让风青心颤,他似乎能感受到这一声呼唤里包含的绝望和难过。 一瞬间,风青觉得自己就是那个稚气的孩童。 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师傅,你在哪里?他们是谁?为何我这么难受? 身体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每一寸肌肤都疼痛非常,皮肉似乎散发着焦味,那种深刻的疼痛从外而内,一步步深入骨髓,好疼,好热,好大的火。 灵魂似乎飞起来了,随波逐流,迅速地消散。 爹爹,快离开,快。 风青的汗水沾湿了鬓发,顺着脸颊一直流淌到颈间,胸膛,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因为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不断地发抖。苍白的脸色孱弱得没有一丝生气,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了。 “青儿,快醒醒,青儿……” 风青感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很熟悉,很着急,可是想不起来是谁。 身体好难受,好痛,不要醒来,不要想起,会更疼,更难受。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青儿乖,醒来……” 风裳释进门就看见风青一脸痛苦地蜷缩在床上,怎么唤都不见醒来,咬出血的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完全听不清楚,他注入灵力安抚风青,却被完全摒弃在外,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于是风裳释只能努力唤醒风青。 “青儿,不怕。”风裳释抱住不断发抖的人儿,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风青感觉意识渐渐回归,那些疼痛仿佛只是一场梦,师傅的声音变得清晰。 “师傅……”风青柔弱地睁开眼,目光所及正是风裳释的俊颜。 “醒来就好。”风裳释的手搭在风青后背的灵脉上,感觉他体内的气息安稳下来,这才放下心。 “怎么了,做噩梦?”风裳释有些疑惑地问,妖精除非面对心魔,否则不可能被噩梦侵袭,青儿这些年安稳的生活,不可能出现心魔才是。 “嗯。”风青还没有从刚才的梦境里走出来,只是轻轻应和了一声。 明明满脸苍白疲倦,却始终强撑着不肯闭眼。 “睡一会儿,师傅陪着你,别怕。”风裳释小心地安抚着,青儿现在的状态他很担心,难道是刚才对寻儿下手让青儿察觉了? 不对,他对自己的结界还是很有信心的,青儿不可能知道这件事,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风青不知道师傅心里的疑惑,他只是单纯的不敢闭眼,一想到刚才那种想睁眼却始终办不到的感觉他就非常恐惧。 “别怕,师傅在。”看着风青那惊恐的眼神,风裳释胸腔里一阵闷疼。 “师傅,我小时候是不是被你丢进火里烤过啊?”看着风裳释那温柔似水的眼神,风青说不清是调侃还是别的,居然有心说笑。 “师傅哪里舍得。”风裳释摸着他的脑袋,安慰地揉揉。 “哦。”他当然知道,师傅对他一直都很好。 可是不够啊。还是改不了贪心呢? “做了什么梦?”风裳释平静地问道。 “师傅把我丢进火堆里了。”风青笑着说。 “傻瓜。”风裳释捏着风青的脸,润滑的肌肤还带着汗渍,有一股月光的馨香。 “我梦到两个声音,一个苍老,一个稚气,后来他们似乎都消失了……有一场大火……或许不是大火,很热,很疼……” “乖,不要想了,已经没事了。”风裳释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紧紧地抱着风青,似乎在给他力量。 “可是心里很难过,好像,好像是……”丢失了最重要的亲人。 “不要去想,都过去了。” 风青不知道怎么又睡过去了,浑身疲倦,就沉沉地在风裳释怀里睡去,缭绕在身边的冷香,清淡又安心。 这场噩梦唯一的好处就是,等风青再次醒来,他感觉自己一直修炼的瓶颈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破了。 不知是师傅平日的灵丹妙药生效,还是噩梦的后遗症,反正实力突然升了一截,如果原来他还是一只菜鸟,那现在总算也是一个实力不错的小妖了。 第十九章:灵心迷 时间这样悄然地过了一年,风青与师傅的关系似亲昵又似疏离,连他自己都无法把握他们如今算是怎样一种状态。 风青每日都认真地修炼,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他总是会莫名地想起梦里的那种无助感,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消失在眼前,他再也不愿经历一次,所以他要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才可以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风裳释每天都在谷里陪伴着风青,指点风青在修行上的疑惑。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即使脸上没有表情,风青也能感觉到,只是他还是不爱他。 不知是故意还是忘记了,风青一次也没提起寻儿,仿佛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谷里的七彩花日日开放,艳丽又清雅,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过。 又是一个十五月圆夜,灵玉峰山顶那压抑的声音如尖锥一下一下戳着心脏,风青明明已经可以登上那山顶,却没有勇气去知道真相。师傅每月在山顶究竟遭遇着什么?强大如师傅都不能解决的麻烦是什么呢? 风青仰躺在花丛中,突然想起寻儿那个孩子第一次出现时,精致美好的小脸上含羞的眼眸怯怯地看着他,那溢彩流光的眸子蛊惑人心。 “寻儿……”风青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小孩的身影果然没有出现,风青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或许你一直生长在这谷底,不要化形才是对的。 其实风青很好奇,自那天清晨拥着自己睡了一觉之后,他便再也没见寻儿出现过,有几次他忍不住用灵力在花丛中探查,分明又能感觉到寻儿的存在,但是那孩子究竟为何不再出现呢? 想不通的事情,风青也懒得再想,寻儿不出现是好事,这样师傅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他身上。 天色渐渐转亮,师傅也该回来了吧。 风青习惯每个十六的早上在这里等候师傅归来,只要看着他的身影出现,心就会安稳下来。 沉蓝的天空渐渐转成蔚蓝色,天边被橘色,灰色,红色交错的彩霞覆盖,红日镶嵌其间,光彩夺目。 可是,师傅还是没有回来。 风青不由得担忧,师傅一直很准时,难道昨晚出了什么状况?越想越是担心,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灵玉峰山脚下走去。 七彩花丛一直绵延至山脚下,两年前那一带种上了青竹,如今那里是一片竹林,晚间呼呼的风声扫过,竹林里沙沙直响,挺吓人的,不过白天却幽静怡人。 今日竹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走到竹林外围,风青就感觉里面安静得有些诡异,一丝声音都不曾泄漏,是被人下了禁制吗? 难道师傅在里面? 风青掩饰住自己的气息,身形,连灵力都仔细控制,避免被发现,然后小心翼翼地靠近禁制。 虽然下禁制的手法是师傅,但似乎落后了两年,如今风青可以轻易破解,会是谁下的呢? 悄悄靠近竹林的中心,看到林间两个热的身影,风青便不敢再走进了,他小心地蹲在杂草丛里,听两人对话。 “你凭什么装出一副圣人的模样,还不是为了灵心,你想要,凭什么我不可以。” 风青记得这个声音的主人,齐青云,没想到过了一年多,他又找上门来了,上次似乎也提到灵心,到底什么是灵心。 “不要以为我可以一再容忍你。”风裳释淡淡地说。 “哈,你毁了我啊,怎么还不动手,当初你不就将我收回了吗?”嚣张至极的态度。 “齐青云,你与青儿的血缘羁绊只有五十年,不要惹恼我,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 什么血缘羁绊?风青不解地想,难道自己和齐青云是兄弟,但是齐青云似乎是人,而他是妖。 “呵呵,只要我取得他的灵心,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齐青云诡异的脸上露出嗜血的疯狂。 “我不会允许的。” “啧啧,你又要假装圣人了吗?你当初养他长大,教他修炼,不就是为了取他的心吗?你不允许什么?不允许别人取他的心吗?”齐青云咆哮着大吼,竹林间的飞鸟惊得轰轰乱飞。 取我的心?养我长大是为了取我的心?风青不敢置信地愣在当场,美丽的眼睛睁得滚圆。 他紧紧地盯着风裳释,期盼着他否认。 师傅,你快说啊,不是这样的,你没有想要我的心。 可是等来的只是风裳释的静默。 齐青云继续道:“其实,我们可以共享他的一颗心啊,一人一半,多好啊。” 风裳释仍旧没有说话。 风青心里一滞,撕裂般的痛在胸腔里折腾。 原来只是因为需要我这一颗心吗? 风青跌跌撞撞地冲出了竹林,幸好,没有被发现。 第二十章:因果缘 跑出竹林,风青往身后看去,确定没人追来,风青这才瘫软地坐到地上,脑子里轰轰直响,冷汗冒了一身。 你当初养他长大,教他修炼,不就是为了取他的心吗?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脑海里一直念个不停。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风青坐在地上,身体完全不想动弹。 “小灵珠,趁那石头精不在,还不赶紧逃?”那团黑影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风青没有心思听他说话,只觉得又冷又怕。自己的爱原来只是一场笑话。心里乱麻一般,闷疼得仿佛心坠落了一大块。 “你为何不逃?”黑影固执地问,语气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又为何要走?”风青不屑一顾地反问道。 “唉,因果缘法,一切皆是命定,罢了罢了。”黑影如果有眉眼的话,风青一定能看见他郁结的表情,黑影继续道:“听我说完,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风青安静的坐着,精致的下颌微微抬起,水润的眼睛盯着那团黑影,等他的下文,心里隐隐觉得,黑影的话对他来说很重要,或许正是他一直想要追寻的答案,但是心里又忐忑地不敢听,似乎能预见那结果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黑影也不管风青那万般复杂的心情,长叹一声后开始娓娓讲述。 风青原是奇联山的命脉里孕育而出的灵珠,地泉岩浆滋润,日华月晕扶养,日复一日,生得天下灵性,又名天地之“灵心”。而黑影原本是奇联山的基石,即使孕育灵珠的源头。一万多年前,天将神罚,惩人间罪恶,奇联山因盗寇盘亘多年,亦遭天雷,一夜之间山塌地陷,业火丛生,灵脉尽毁,灵珠因为受到基石的保护,又因生出灵性入了轮回,山的基石最后剩下一团灵气终日游荡在乱石幽野之间,逐渐入魔。时光更替,沧海桑田,经过几千年,山石变幻,奇联山又成了如今的模样,依旧高峭陡峻,却永远失去了灵气。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灵珠?”风青蹙起秀眉问道,就算自己是颗珠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 灵珠乃是天地灵物,不能算是妖精,但是他因天罚毁坏了真身,灵魂堕入轮回,如今修行也算是半妖半灵物的体质。 “那师傅为何要取我的心?”风青嗓音很低,委屈不解地哽咽着。 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真的只是因为需要这一颗心吗? “唉,你师傅原本是灵玉峰的山巅青石,受日月精华千年而成精,如今历时近万年,道行高深,呼风唤雨,移山倒海不在话下,却偏偏不能成仙。”说话之间,黑影惋惜不已。 风裳释,原来是峰上石。 “为何不能成仙?” “顽石无心。” “顽石无心?什么意思!”风青心里咚咚地打鼓,他知道师傅无心,但是无心跟成仙有何关系。 “修道之人谁不盼着得道成仙,永享仙福,脱离轮回天罚之苦。”黑影似叹息又似追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说重点啊!”风青有些恼了,乌黑轻灵的眸子里喷着怒火。 黑影一点也不气恼风青的无礼,反而想是高兴自家孩子不与自己客套,他耐心地解释说:“他无心便不懂情,修道之人不止要提高道行境界,还需要体会七情六欲之中的顿悟,他要成仙,就先得有一颗懂情的灵心。他如今修行之期已近万年,道行境界都已大成,却因为不懂情而迟迟不能成仙,只能困在人界月月受天罚之苦。” “天罚?”难道是每月十五师傅都上灵玉峰的原因吗?想到从灵玉峰上传来的低沉压抑的痛苦呻吟,天罚真是可怕的东西,师傅每月忍受一次,居然这么多年都熬下来了。 黑影见他明了,收缩了一下黑团道:“月圆之夜,天降孽罚。” “懂情的灵心?”风青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心却突然被撞得发疼,懂情的灵心呵,原来自己只是师傅成仙的一枚棋子,谈什么情说什么爱,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黑影又是叹气:“他当年去江南齐家寻回你,就是准备给自己补上一颗心。” “不要说!”风青突然大声地叫道,纤细的手臂朝空中挥舞,似乎想要拽下那多嘴的黑影,即使心里明白,却还是不愿从别人嘴里听见,不肯承认自己的执着只是一厢情愿的笑话。 “那师傅为何迟迟没有动手,哼,休在这里胡言乱语!”除了嘴硬,风青不知道还可以怎么做。 心明明已经乱了,却还是想要逞强。师傅纵然无心无情,但一直待他千好万好。师傅没有表情,却语气温柔,师傅体寒却能给他温暖,师傅宠他疼他,怎么可能全变成假的。 “灵儿,不要任性,我知你当年就情系于他,隔着山雾日日痴望,如今入了轮回仍旧余情未了,但这毕竟是你一个人的情谊,他不懂,你又何必强求,跟爹去其他地方修行,超脱六界,自然不再受着情爱之苦。”黑影苦口婆心地劝说。 “不要说了。师傅会懂的,他会懂。”风青眸子泛着红光,那盈盈的水雾蒙在眼睛上,凄楚可怜,又疯狂执着。 风青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这般疯癫,这般自欺欺人。 “灵儿,话我已说完,是去是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黑影见风青神态癫狂,知他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又是一声叹息,身影转瞬消失了。 姻缘,孽缘,都乃是天定,人也好,妖也罢,遇上情爱,多半只能落个万劫不复。 了结了最后一点牵挂,黑影要去闭关修行了。因为窥探天机,知这孩子终会为情而累,不知这出言点醒能不能改变宿命。黑影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身形,明明都修了一万多年了偏偏还是修不成实体,去人间也找不到适合他体质的人身,唉,因果缘法,果然天定。 一切随缘吧。 第二十一章:绝望泪 黑影总是来无影去无踪,风青已经知道他就是自己的爹爹,那个梦境里为了他被天雷击得魂魄破碎的人,只是这种亲人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并没有让他开心起来。 从太阳落山到明月初升,从明月隐去再到朝霞漫天,最后,天色又暗淡下来,风青都一动不动地躺在七彩花丛里,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连平日最诱人的月光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师傅,你不爱我吗?可是我还是很爱很爱你,怎么办? 风青隐匿好身形,他甚至害怕被师傅找到,不是害怕被挖心,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师傅。 没有表情,没有情绪的师傅,冷峻绝世的师傅,声音温柔的师傅,喜欢抱着他的师傅,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师傅,给他读书念诗,教他作画弹琴的师傅,从小到大一直陪伴他宠爱他的师傅。 师傅青色的衣袍似乎透着冷香,这十多年的时光都围绕着他,吸引着他,令他眷恋贪慕的味道和气息,每一点都不能遗忘。 师傅,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你不是为了懂情的灵心才这般宠爱我。可是,可是我为什么就信了呢?信了那该死的话!是我爱你爱得不够深吗?所以才不敢不顾一切地信任你,不敢义无反顾的爱你? 师傅,师傅…… 泪水从眼角慢慢滑落,湿漉漉的让人厌恶,顺着脸颊流到嘴角,居然是甜的。越来越多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止都止不住,最后滑到脖子里,或者掉落到草地上,地面的七彩花赶忙吸掉那灵力丰富的泪水,贪婪地看着风青的眼睛,却又不敢妄动,七彩花似乎很眷恋风青身上的味道,却又不敢靠近。 风青没有动,四肢伸展开,手臂随意地放在两边,他讨厌眼泪在脸上的感觉,却懒得去擦拭。 他一遍又一遍地责问自己,为什么要相信齐青云的话,为什么要相信爹爹的话,明明师傅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要相信呢?可是骨子里就是执着地认为爹爹是可以信赖的,就好像鱼儿相信水流一样。 师傅,怎么办?即使你亲手挖出我的心,我会被你炼化,我依旧爱你啊。 “青儿。”那暖暖的温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了,幻听吗? “青儿,怎么了?” 风青感觉脸上有一只微凉的手拂过,眼泪被擦过,却又莫名的涌了出来。为什么他什么都看不见呢? 身体被温柔地抱起来,揽进一个微凉的怀抱,小脸被埋进安稳的胸膛,师傅,你终于回来了,青儿好冷! “地上这么凉怎么都不进屋睡。” 风裳释踏着月色,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往木楼走去。 师傅是关心我的吗?风青觉得很累,终于还是睡过去了。 风裳释看着风青熟睡的脸,斑斑泪迹没有减损少年半分美丽,反而更显楚楚柔弱令人怜惜。他的指腹慢慢在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摩挲,一点一点,从黛眉到眼角,从挺翘的鼻子到殷红的小嘴,最后停在那鬓角的泪痕上,细细摩挲,像是描绘一张精致细腻的工笔画。 青儿为何哭呢?师傅晚一天回来就哭成这样了,别怕,师傅回来了,会一直陪着你。 青儿,师傅已经替你了结完俗世的因果,那些觊觎你的人师傅都一一解决了,以后我们便安安心心住在这里,再也不出去了。滚滚红尘最是多情,师傅不会让世俗污了你的眼,也不让那世俗之情误了你修行,你切不可被骗去了呵。 仙人谷的早晨,仍旧是日光和七彩花,芸蝶和霞光。 风青醒来,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让人累极的梦。眨眨眼,再眨一眨,为什么都是黑的呢?没有天亮吗?可即便是黑夜里他也可以清楚视物的,如今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果然是瞎了呢。 连妖精的灵眼都瞎掉了。 昨夜师傅就回来了吧,他还记得他指尖的偏低的温度,以及衣袍上的冷香。摸摸脸颊,那些泪痕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换了一身衣裳,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师傅,在你眼里,我究竟是什么呢?一枚成仙的棋子,还是被人宠爱的孩子,抑或是,随手可弃的玩偶。 风青对于自己瞎了的事半点也没在意,他摸索着桌椅走出了门,慢慢走到回廊上,手掌抚着墙壁,一步两步三步,第十五步的位置是师傅的门前。 “咔”门自己开了。 “青儿,你的眼睛怎么了?”风裳释坐在桌边喝茶,听到门外的声响便开了门。可是青儿那木讷失去神采双眼令他一惊。 风裳释出现在风青面前,手掌抚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明明那么美,如今却像是脱釉的彩陶,斑斑驳驳,失了原来的光华。 “眼睛……” 风青摇摇头道:“师傅,我问你一件事好吗?” “嗯。”风裳释环着风青的细腰,将人往屋里带。 “当初……你带我回来可是为了一颗懂情的灵心?”风青固执地站在门口不动,声音禁不住颤抖地问出了口,不知为何,他就是想确认一下,想从师傅嘴里听到答案。或许,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侥幸地想,师傅是爱他的,不是为了一颗心,不是为了成仙。 “是。”依旧是温柔的声音,十多年的时间里不变的温柔却说出最残酷的话。 风裳释猜出青儿或许听到了齐青云的话,所以毫不忌讳地回答了他,他当初确实是为了这个目的,所以没有打算骗青儿,不过如今他发现一颗灵心并不是他要的全部。 “那现在呢?”风青觉得很冷,他几乎站立不住,眼前的黑暗让他很不安,但还是固执地问,脚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青儿,我们一起成仙。”一起成仙,永远在一起,没有天罚,师傅便带你游遍山川湖海。 可这话听在风青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师傅终究还是要炼化他,变成一颗灵心,放在师傅胸膛里,变成师傅身体的一部分。 一起成仙,只是世间再没有风青这一个人。 “好。”风青答道,明明感觉心碎,却又心甘情愿。 第二十二章:无关爱 风青摸索着走到风裳释地面前,双手攀上师傅的肩膀,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双腿一蹭,挂到了风裳释的身上。 “青儿。”青儿一向很调皮,风裳释只当他是在玩闹。 “师傅不是说要一起成仙吗?那今日师傅就一切都依我吧。” 风青把嘴凑到师傅脸上,以后他变成一颗心,失了灵智便不能继续爱师傅了,今日就让他自私一次真正拥有师傅吧。 “好。”只要是青儿愿意的师傅都会给。 “抱我去床上。”风青命令道。 风裳释一点也没在意那语气,温柔地照做,将风青抱到他的床上。以为青儿要在这里睡觉,于是贴心地将被子盖在风青身上。风青一把掀开棉被,拉住师傅的手臂,将他也扯到床上,并且翻身压住师傅。 “青儿……”风裳释疑惑地问了一声,今天的青儿很奇怪。 “别动。”风青气恼地压制住他,今天他是铁了心要吃掉师傅了。 “好,师傅不动,但是先让师傅看看你的眼睛好不好?”风裳释担心地抚上风青的面颊,那双原本灵动水润的眸子,失了神采,变得木愣愣地,空洞苍白。 风青摇摇头,因为看不见,所以他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啊!反正今天之后都不需要,何必在意,只是看不见师傅有些可惜罢了。 “师傅,我要你,要你。”似宣誓一般,决绝地说着。 风青伏在师傅胸前,双手摩挲到师傅的刀削般的俊脸,嘴唇慢慢爬上那张令他迷恋了十几年的面孔,从发顶,额头,眉角,一点点虔诚的亲吻,听着师傅的呼吸有一丝不稳,风青心里又紧张又得意,让上万年没有情绪的师傅色变,这是一项多么值得骄傲的任务。 风裳释依旧没有动,那紊乱了一瞬间的气息马上又平静下来,他由着风青在他脸上肆无忌惮的乱舔,柔软滚烫的舌尖带着湿漉漉的触觉在他脸上游弋,像是一条小蛇浑身带着麻酥酥的电流穿过他的身体。 但是他脸上依然没有半分表情,只是眼睛里透着一种无奈和纵容,就像是看着胡闹的宠物一样,任它撒泼耍赖,最后伸手摸摸它的绒毛,以示安慰。 风青看不见师傅,他只是敏锐的感觉师傅没被他激起半点欲望,心里开始着急了。 风青胡乱地扯开师傅的腰带,扒开师傅的衣衫,舌头从下颌移到脖子,然后啃到锁骨,胸前。风青有些急,他以前偷偷摸摸地瞧过关于房事的书,自己却没有实战经验,眼睛又看不见东西,舔着舔着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难道要把师傅全身都舔一遍?他懊恼地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 “青儿……”风裳释的嗓音温柔,手指穿过风青的头发,宠溺你揉揉他的脑袋。 “啊!”风青突然翻了一转,从趴在师傅胸前变成了躺在师傅身下,他惊讶地瞪大眼,但瞳孔依旧无神。 “乖,还是让师傅来吧。”风裳释缓缓的说着,声音里似乎带了一点笑意。 这是向来无情无欲的师傅说的话吗?而且师傅会笑吗?不知道师傅现在会不会有一点点的表情呢?风青伸手抱住师傅,似乎怕他突然跑掉一样。 风裳释右手一挥,风青的腰带就掉落了,外袍因为没了束缚一下子就滑开了一半,露出里面雪白的内衬。苍白的手指灵巧地穿过,外袍和内衬瞬间剥了干净。或许因为他是吃月光长大的孩子,肌肤真如那皎白的月色,润滑晶莹,透着月晕的清新和甜美。 “师傅……”甜淡的嗓音怯怯地唤了一声,感觉到身上的凉意,风青刚才那要吃掉师傅的雄心壮志立马就去了一大半,反而有些害怕即将发生的事情。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治好眼睛了,看不见的感觉真糟糕。 风裳释没有应他,冰凉的嘴唇陡然附上风青的小嘴,沿着唇线勾画了一圈,转眼就钻进了毫无防备的小口,一点一点推进,温柔缠绵的吮吸,舔弄,追逐,嬉戏。 风青的小舌不由自主的随着师傅的步调游弋,两两纠缠,婉转缠绵。 估摸着风青有些力不从心了,风裳释才慢慢退出那张甜美的小嘴,一路向下,寻到少年胸前那两颗羞涩的小果子,红艳艳光润夺目,被冷空气一扶,就颤巍巍地立了起来。风裳释温润的舌头穿过一颗红果,牙齿啃咬拉扯那羞涩的小东西,修长有力地手指爬上另一边,揉捏按压另一颗小果,似乎怕青儿享受不到其中滋味,他另一只手伸进风青的亵裤里,摸到那个已经微微抬头的小小小青儿,精巧秀气,入手温润细致,如同青儿一般美丽异常。 风裳释小心地掌控着力道,慢慢揉捏撸动,掌中的小巧开始硬挺肿大起来,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前端的铃口,似乎已经冒出湿漉漉的泪珠了。 “唔唔……”风青的感觉全集中在师傅碰触的地方,热辣辣的麻酥感以及胸前偶尔传来的刺痛都狠狠地刺激着他的感官,风青紧咬住下唇,双手紧紧抱住师傅的腰,似乎要把师傅拉得更近,又似乎想推开他,结束这场激烈的欲,念。 “乖,放松”风裳释万年不变的面瘫脸还是没有半点波澜,他语气温柔却不含情欲地说:“青儿,你想学什么,师傅都教你。” 一本正经的说着,完全不是有欲望的样子。 教我? 这话却如一瓢冷水狠狠泼在风青头上。 原来,师傅只是以为他对房事好奇,这般温柔的对待也只是教导而已。那原本被掌控在师傅大掌里即将喷射的欲望一下子萎焉了下去,心头澎湃的爱意浇了个透心凉。 风青满心凄凉,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师傅无心,师傅不爱,师傅对他怎么会有欲,望呢? 这场决绝的勾引到底有什么意义? 风青用剩下的所有力气推开风裳释,拉着自己被褪到腿弯的亵裤,颤抖地缩进床角里。 师傅,我只是想要一次属于我们的回忆,原来都是奢望而已。 风青忍住快要喷涌而出的泪水,沙哑地说:“我现在不想学了。” 风裳释有些疑惑,但听了这话心里莫名地舒了一口气,语气却淡淡地说:“嗯,随你。”其实他不想青儿学会尘世的情欲,青儿还小,懂了情欲,就容易被尘世羁绊,成仙之路便变得遥遥无期。 风青忘记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他只是觉得很疲惫很疲惫,却没有半分睡意。 为什么师傅不懂他的心意呢?为什么,为什么?心好疼,可是师傅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公平!先爱上的人,注定要承受这般爱而不得的痛苦吗?那我宁愿不要这一颗懂情的心。 月光悄然闯进来,散开一片莹白的光晕。风青嗅到这恬淡的香味,慢慢地品尝起月光的味道,好像有三天没有进食月光了。 原本沉睡的味蕾慢慢放开,一丝一丝吸收月光中的能量,疲倦一点点退散,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脑中不停回放这刚才的情景,风青嘴边不由自主地勾起苦笑,自己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居然大胆地勾引师傅,结果没成功,反而变成了一场房事教导,真是可笑。 师傅始终都不懂呢。 此爱,无处安放,那便放手算了。可是,等了十多年,如何甘心。 没了这颗心,那边不会痛了吧。 这个想法不知怎么迅速在意识里放大,叫嚣着丢掉这颗心,丢掉吧,他都不在乎你的爱,那还留这颗心干嘛,他要就给他吧,给他吧。 风青翻身抱住床上的被子,软软地有股太阳的味道。 师傅,我决定放弃了。 风青吸着月光,然后慢慢睡去,最近被这份感情纠缠得越发地疲惫了,似乎积攒了十多年的爱和热情终于被消耗殆尽了。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舍不得? 第二十三章:剜心痛 眼睛看不见,所以清晨来到的时候,风青从窗外的热度感觉到阳光,他撑起身来,有些无奈。 “青儿……”风裳释轻轻一唤,却让风青吓了一跳,他没料到师傅在他房间里。 风裳释昨晚在风青床前坐了一夜,看着少年睡梦中默默地流泪,他胸口莫名地烦闷,总想替他拂去心中的烦忧,却又搞不清自己为何有这样的情绪。明明喜,怒,悲,恐,惊,这是修行必须经历的淬炼,他却不愿少年心头有一丝烦忧和悲伤。 或许青儿跟着自己十多年,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样。 风青僵硬着身体循着声音望过去,不知道师傅今日怎么没有去七彩花丛里练功。平日师傅在太阳初升那一刻都会在七彩花里吸纳阴阳交汇之时的灵气。 当风裳释的手指爬上他的眼角,风青才惊觉自己昨夜沉睡后的泪痕居然还留在鬓角。 “青儿昨天可是生师傅的气了?”风裳释问道,不急不慢。 风青摇摇头,他不是生气,只是死心。 “哎,你这孩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心事重重的,不能告诉师傅吗?”小时候的青儿最爱赖在他怀里撒娇,还喜欢胡乱地亲他,摸他,不过后来孩子似乎长大了,都不会日日守在他身边,而是泡在书房里看书,或者练习法术,晚上也不缠着他讲故事,而是自己老老实实地待在房间里吸食月光。 似乎属于自己的那股温暖在远离。 “没事啊!”风青几乎都可以想象出师傅冷静地脸上,平静无波的眼里出现些许的疑惑,而那一点的疑惑就是对他的关心。 只是,风裳释是个合格的师傅,却做不了一个合格的爱人。 “让师傅看看你的眼睛。”风裳释端住风青的脸,微凉的手指抚上那双空洞的眼眸。 风青也很奇怪,他是灵珠又不是人,怎么可能哭瞎双眼呢?怪哉,怪哉! “青儿,眼睛可是受了伤?”风裳释引导着指尖的一束光线慢慢探查风青的眼睛。 风青摇摇头,他自嘲地勾起嘴角,总不能说自己爱而不得,所以哭瞎的吧。 “奇怪,并没有受损的地方,怎么会看不见呢?”风裳释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平日他和风青日日相见,几乎都能从对方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明白彼此的意图,现在青儿眼睛看不见,他莫名地烦躁,话也不由得多了些。 “不知道。”风青默默地说着。 看着青儿落寞地表情,风裳释习惯地把他拥进怀里,拍着他的脑袋说:“无事,师傅会给你治好的,大不了换一双眼,总会找到合适的。” 风青安静地靠在他胸前,汲取最后一点温暖。师傅,这眼睛不好就算了,过了今夜,我们怕是再难相见了。 风裳释又安慰了风青两句,让他坐在房间里休息,然后出门去找治眼睛的灵药。 “师傅,莫耽误了日落时分的修炼。”在风裳释出门时,风青嘱咐道。 “嗯。” 等师傅的气息离开仙人谷,风青才瘫软地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现在面对师傅居然生出了怯意。 风青休息了一会儿,摸索着到了楼下的杂物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凭着对这里的熟悉以及循着感觉,他很快找到了放在一尊观音下面镶嵌的玉石,那是一颗龙眼玉,有了这颗玉石,他才有足够的灵力支撑到把心交给师傅。 就只需要等日落了吧。 风青又躺倒七彩花丛里,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很快很快就要离开了。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一只花藤,细细摩挲,那顺滑的茎干乖乖地躺在他掌心,偶尔示好般的蹭蹭,完全没有六年前的嚣张气焰。 寻儿,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师傅。 师傅其实是一个很怕寂寞的人。 请你好好照顾他。 落霞里的七彩花也是很美很美的,如今看不见了,反而特别想再见一见。这些年来,他只有小时候认真地观察七彩花,追着紫蝶玩闹,等到大了,懂了自己对师傅的心意,满心满念都是那个人。风裳释,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怎么获得他的爱,成了他每天思索的问题。 闲下来居然不知道自己除了想念他还可以做什么事。 “师傅,你回来了吗?”空气里突然有股冷香,风青熟悉的味道,师傅在他面前从来不会隐藏气息。 “怎么跑出来了?不舒服吗?”风裳释拉着风青坐起来,让他靠着自己手弯里。 “快落日了吧?”风青问道。 “嗯,师傅先带你进去。” “不要。我想陪师傅一起修炼。” 平日风青都不会打扰师傅修炼,风青唯一能吸纳的灵气是月光里的力量,这个时候修炼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但是风裳释还是习惯性地惯着他。 风青坐在花丛里,背倚着师傅的臂弯,双手交握在腹部,腿微微弯曲,让整个都缩在风裳释怀里一般,他喜欢这种安全又温暖的姿态。五彩的花朵在落霞里格外绚烂,掩映在花色里的脸庞,秀美精致却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呈现出一种无与伦比的脆弱,他唇边斜划出浅浅的笑意,似乎非常满足。 风裳释看着怀里少年的笑容,胸口有种疼痛的感觉,明明没有心,为何却觉得心疼呢?伸出的手想抚摸那修长俊秀的眉峰,却停在了半空。今天是怎么了,总有股隐隐的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 到底是什么呢? 这近万年的时间里,他看过,经历过的东西太多了,没有什么值得他这般小心翼翼珍视的。唯一值得他珍视的人就躺在自己怀里,只要紧紧抱住就好了,这样的感觉真好。 “师傅,日落了。” “嗯。”风裳释收回自己的思绪,一边接引天地交界处渗透而出的灵气,一手仍旧紧紧的抱住少年。 就是这一刻了。风青在心里默念。然后交握在掌心的龙眼玉翻开,一道青光摄入风裳释的眉心。 “青儿。”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风裳释反应不及,他从来没想过要防备青儿,所以一瞬间他就定在了当场,身体里的灵力被禁锢,暂时无法调动分毫。 “师傅,很快就好了。”风青不管风裳释的惊讶自顾自地说着,然后摸索着解开了风裳释的袍子,温暖的小手抚上了师傅的胸口。 风裳释很镇定,他温柔地问道:“青儿想要做什么?”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风青会伤害他,是的,他从来不担心青儿会伤害他,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只要是青儿愿意的,他都会统统奉上,但除了离开他。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喜欢这个孩子待在他身边那种宁静的氛围,即使青儿有时候很任性很调皮,可只要看着他,风裳释就会觉得舒服。 风青将身体里的灵力都聚集在丹田里,让内丹缓缓地流转起来,然后越来越开,在丹田里形成一个巨大的银色漩涡,周围血色流淌的脉络也跟着高速循环起来,最后内丹“啪”地一声碎裂了,变成一股银色光束射出风青的身体,风青的脸色立刻苍白起来。 这时候风裳释终于意识到风青的情况不对,他惊叫起来:“青儿,停下来。” 风裳释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般惊慌过,就算当初修行不久遇到强大的对手,他也没有这般恐惧。 “师傅,你要的灵心,青儿现在就给你。”风青的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就在内丹化作的银光投射到师傅胸口事,风青用指甲在自己左胸口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伸手取出了自己的心脏。 血红的心脏,像一颗鲜亮的果实,咚、咚、咚,在风青掌中活跃地跳动,叫嚣着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终于把这一颗痛入骨髓的心挖出来了。 “不。”风裳释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努力调动体内开始缓缓松动的灵力疯狂地冲撞禁锢,他最后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青儿有事。 绝对不可以。 风裳释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抱走那孩子时明明就是为了这颗灵心,如今得来了却怕得发寒。 不要这颗心,他不要这颗心了。 风裳释努力冲撞体内灵力,希望冲破龙眼玉构建的禁锢,但是至少需要半个时辰。他的嘴边流出一道青色的血迹,瞪大双眼喊道:“不要,师傅不要你的心,收回去,快点收回去啊!” 原本从来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上,居然出现了极度疯狂的神色。 风青却不知他心里所想,掌心的心脏顺着银光开出的道,顺利地进入了风裳释左胸位置。有内丹的辅助,心很快就与风裳释融合,没有半点排斥。 “师傅,你为什么不爱青儿呢?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风青的胸口流出大片的血迹,沾湿了他蓝色的衣袍,他神色迷离,似乎在喃喃地念叨。血依旧在咕咕往外流动,他却没有一丝感觉一般,像是精致苍白的木偶。 毁了内丹,又失了心脏,整个人萎靡脆弱,似乎下一刻就会消散。 “青儿,快,毁掉那玉,师傅马上就救你。”风裳释脸上出现焦急,紧张,甚至害怕,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居然这个时候出现了,可惜,风青什么也看不见。 “师傅,你为什么不爱我?”风青仍旧失神地念着,仿佛很不甘心。 为什么不爱我呢?我那么爱你呢。 风裳释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跳的滋味,这颗跳动在胸腔里的心,原本属于青儿的心,不停地叫嚣着疼痛的心。 青儿,原来你的心这么痛。原来你爱我。 风裳释怔在当场,他从来没有想过青儿对他的依恋是爱。 才一转眼,身边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七彩花上还留着一件带血的蓝衣。 第二十四章:癫狂心 “青儿,青儿……”凄厉如鬼的哀号在仙人谷回荡。 风裳释不顾一切地冲破禁锢,逆行的灵气在身体里冲撞,那如同万蛊噬心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心头的痛。 胸腔里跳动着的这颗心,属于青儿的心,深入骨髓的灼痛。 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是青儿的心痛还是他的心痛的,他只觉得一瞬间天塌地陷一般,一下子没有了依托,崩裂的气息狂乱地在七彩花丛里乱窜,嘴里叫着“青儿……” 他放出灵力探寻方圆数里,可是一点青儿的气息都没有,魂魄仿佛一瞬间消散殆尽了一般,风裳释疯狂的追寻,似乎要把每一寸土地都翻找一遍,心里执拗地想,青儿一定还在这里。 原本美若幻境的仙人谷顷刻之间变得隐天蔽日,电闪雷鸣,哀风遍野,承受不住这般狂风翻腾的气势,果树纷纷枝桠散尽,光秃秃的树桩深及地里都一一粉碎,七彩花畏畏缩缩地缩成一团攀岩在灵玉峰和奇联山崖上,这个谷底再见不到一点花草树木的影子。 独独那栋两层的小木楼稳稳地立在谷底。 “啊……”尖锐恐怖的叫声久久在仙人谷回荡。 至此之后,被外人成为仙人谷的地方变成了传说中的鬼域,时时都盖在隐天蔽日的阴影里,甜美纯净的月光再也照不进这片谷地,隔三岔五都能听见鬼哭狼嚎,声音凄厉悲切,听者无不失魂落泪,最终痴傻一世。不过此乃后话。 话说风裳释在谷底哀嚎过后,仙人谷不复往日繁荣景象,待到阴云散尽,闷雷消退,风裳释怀里搂着那件带血的蓝衣蹒跚着走回小楼。 他神魂落魄地走进风青的房间,看着那熟悉的床椅板凳,不禁潸然泪下,越发紧紧地抱住那件衣衫。 “青儿……”他嘴里似乎就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朦朦胧胧间,居然看见风青侧躺在床上悲戚地说:“师傅,你不爱我。” 那神情忧伤又绝望,正是风青剜心那时的表情。 风裳释一个箭步冲上去,想抱住他,却搂了个空。 “青儿,你怪师傅对不对?青儿为何要作出这般傻事。师傅早就不想取青儿的心了。你何苦……”风裳释躺在风青平日睡觉的位置,亲吻着怀里的衣衫,那原本不属于他的泪珠,静默地沾湿了衣衫。 “抱我去床上。” “别动。” “师傅,我要你,要你。” 风青那执着又稚气的声音,清冽甜美,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重复着,仿佛魔咒一般涨得发疼。 青儿爱得多绝望,才能这般决绝。 “青儿,你想学什么,师傅都教你。”为什么他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青儿,我的青儿。你回来可好?师傅再也不说这样伤透你心的话了。即使还不懂爱为何物,我依旧要你守在我身边。 “师傅,你为什么不爱青儿呢?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 “师傅,你为什么不爱我?” 青儿那伤心的脸又浮在眼前。 “我的青儿……”风裳释癫狂地在床上大笑,嘴里重复着:“青儿,青儿啊……回来啊……师傅会学会爱的,只要你回来……” 顽石懂情时,伊人已不在。 天空经历一夜凄风苦雨,在清晨终于放晴了。仙人谷早已面目全非,那颓败萧索的模样,仿佛人迹罕至的荒野,甚至连野草也不敢生长一颗。 风裳释仰躺在床上,忘了修行,忘了成仙,纠纠缠缠在他脑海里的只剩下风青的脸。笑颜如花的娇俏模样,那孩子小时候可爱顽皮的笑容,他赖在自己怀里折腾的调皮,他趴在自己背上要骑马的欢乐样,他在花丛里追芸蝶气恼的模样,他羞涩地亲吻自己的模样,他在书房看书时认真的样子,他缠着自己要出谷时愁苦的模样,他在睡梦里默默流泪的模样,他绝望地剜心地模样,每一点都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永世不忘。 青儿,只要你回来,师傅就带你出谷。带你去看奔腾的江水,壮丽的山河,大漠的落日,带你骑真正的骏马,吃地道的人间食物,在春天陪你一起放风筝,夏天去泉边教你游水,秋天我们就去摘果子,冬天陪你看雪,以前你没见过的,师傅统统带你去看去玩儿。 你不喜欢禁在这山谷中,师傅便毁了它,你说可好? 宝贝,回来吧。你答应陪师傅一起成仙的,怎么可以说谎。如果你不喜欢成仙,咱们继续留在人间也好,只要你乖乖待在师傅身边。 上天入地,生死相随。青儿,师傅一定寻到你。 不对! 青儿失了灵心,毁了内丹,但是魂魄应该还在,怎么可能突然消失了呢? 风裳释一个激灵,翻身爬起,他风风火火地赶去地府,想找到风青的魂魄。 阎王叹道:“奇联山灵珠本就不是凡物,不归我地府所管。” “青儿转世在江南齐家。” “那是山魂魔篡改了天命,私自让他转世,而非我地府规定的轮回。” “山魂魔是谁?” “他原本是奇联山的山魂,孕育灵珠的基石,后来受天罚牵连,堕入魔道,算起来与灵珠的渊源颇深。” “那这次与他可有关系?” 阎王浓眉郁结:“风,你我朋友一场,我便送你一句话:天命难为,切莫强求。” “我懂,但心意已决。告辞。”说着青衫一挥,人影便消失不见。 阎王脸上露出一抹古怪地笑意:“这家伙,居然有了表情,看来真的懂情了。只是不知是这灵心的奇效还是……哎,孽缘啊……” 后来的几十年里,风裳释的足迹遍布各国,一边寻访可能转世的风青,一边寻找山魂魔。此乃后话。 第二十五章:重生记 “臭小子,你真不想活了吗?”漂浮在风青头顶的一团黑影,气势汹汹地怒骂道。 风青睁着无神的眸子,有些疑惑,这是哪里?怕是出了仙人谷吧,因为这里没了七彩花的香味。 意识感觉轻飘飘的,似乎风一刮就会飞起来。身体却沉重而钝疼。这样极端的两种感觉混合着,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突兀,好像本该是这种感觉的。 “喂,真死了吗?那老子不是白救你了。”黑影继续碎碎念“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本来要去闭关的,眼巴巴赶去救你,还是迟了一步,你小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呢,自己跑了不就得了嘛,还把心挖出来……啧啧……还内丹都毁了,还真狠心……” “说够了没有,再说下去我就死了。”风青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黑影认命地卷走风青显得残破不堪的身躯,胸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满身的血迹仍旧触目惊心,脸颊那白得吓人的颜色,啧啧,真像是幽冥里索命的恶鬼。 最后风青感觉自己平躺在一个透着浓重寒气的冰床上,僵硬的身体动不了半分。 “别乱动,救你可不容易,唉,老子生来就是欠你的啊,当初拼了命保你灵识,让你转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结果还要找死,现在又要救你……”黑影又开始了唠叨。 “如果很麻烦的话就不用救了,反正我也不是特别想活。”风青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讲话了,因为他觉得喉头也开始麻痹,发音很困难。 浑身的倦怠让他觉得活着并不是那么舒服的一件事。师傅如今如愿以偿的得了灵心,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仙了,以后怕是再难相见,自己的死活他怕是无暇关心了。 “不想活啊……那正好……”黑影围在寒冰床边,低声念到:“要不然把你身体借给我,虽然缺了一颗心,其他地方还是挺完好的。” 声音贪婪又猥琐。 风青心里大惊,难道他想占领自己这具身体?可是他明明是……爹爹啊……怎么会…… “不……”风青惊恐地挣扎起来,却动也动不了。不管眼前这团黑影是谁,这具身体绝不能属于别人,除了师傅,他不愿意任何人触碰这个身体。 师傅,救我。 “啧啧,瞧你这小子,我们几万年的感情还比不上那个石头精。”黑影戏谑地说,心里却叹息不已,这孩子怕是真着了那石头精的魔了。 风青只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沉重,浸入骨髓的寒冷围绕着他。 师傅,好冷。青儿好冷。 最后脑海中终成一片虚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兮……” 耳边轰轰隆隆地杂音不断,隐隐听着《道德经》里的一段文字,反反复复在耳边回荡,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兮…… 声音一直在耳边重复,脑海里更替着浩淼的星空,更替的星运,起起落落,明明暗暗,这如同这人间变幻一般。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觉得这一场梦做了很久很久。 仿佛远古而来的巫咒,苍老低沉的声音一遍一遍在耳边吟诵,魂魄在这高高低低的音调里安眠,温暖又恬静。身体变得轻盈起来,那些恼人的沉痛开始远离,胸口那片空荡荡的的感觉却越发清晰起来。 日复一日,山石巨变,人间更替。 “醒来吧……醒来……我的孩子……” 谁在叫我呢?风青觉得这声音熟悉,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 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他记得自己瞎了的,果然还是这样。身体有些僵硬,不想动弹。 “醒了就坐起来,躺这么久还不烦啊!”又是那个爱碎碎念的黑影在说话。 “你把我救好了?不是要……”风青问道。 “切,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这个破身体啊!嘴里说想死想死,结果生存意志那么强烈,才几十年就把你唤醒了……”黑影神神叨叨地说着。 “谢谢你,爹爹。”风青想起这个陪伴自己在奇联山灵脉里几万年的灵识,孕育了自己的基石,虽然一直没有见到他的样子,以前总是山的形态,如今成了一团黑影,上次变了一只乌鸦,但是他确实一直陪伴着自己,还总是救自己,这熟悉信赖的感觉真好,于是便真心唤他一声爹爹。 “哼,你以为叫一句好听的老子就会饶过你吗?以后再敢寻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人类似乎就是这般威胁自己家儿子的,当老子的感觉确实好啊,黑影乐颠颠地想着。 “嗯,我知道了。” “你好好待在这里修炼,失去的灵心虽然修不回来了,但是内丹还是可以重塑的。至于你的眼睛,心结打开了,自然就能重见光彩。你……好自为之吧。”黑影说着就要飘走。 “爹爹,等一下。”风青慌忙喊道。 “还有什么事啊?老子还要赶着去塑造身体。”黑影厌烦的说着,似乎风青是一只讨厌的苍蝇一般。 “哦。那以后怎么寻爹爹呢?”这世间就剩下这一个亲人了。至于那个人,怕是已经入了仙界了。 “不用寻我,老子忙得很。”说着黑影转瞬消失了。 风青郁闷地坐在寒床上,这新认的爹爹也太不负责任了吧,把他一个瞎眼的少年丢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等等,刚才爹爹似乎说已经过了几十年了,难道自己也变成了皱巴巴的老头子。 风青摸摸自己的脸,光滑细腻,入手感觉细致光润,如羊脂美玉,似乎还是少年的肌肤,又仔细地摩挲着额头和眼角,确实没有皱纹,自己应该还是十九岁时的模样。 不知过了这几十年,师傅可曾想起过他?有了一颗懂情的心,师傅会不会爱上别人呢? 用我的心,却爱上别人。呵,若是这般,我但愿从没遇见过你。 风青抚摸着自己感觉空荡荡的胸口,嘲讽地笑起来。 师傅,看来不是没有心就不懂情,你看我,明明胸腔里什么也没有,仍旧爱你,想念仍旧把我折磨得痛不欲生。 但是重活一次,我再也不会傻傻地去触碰尘世的爱恋,我会像你那般无情无欲,安心修炼。 重活一次,只愿永不相见。 ——第一卷·完—— 第二卷 第一章:紫尾村 岁月如尘,浩淼天地,一望就是百年,时光会碾碎多少回忆,多少情爱颠沛流离最终碾落成泥,还有多少痴恋至死不渝。 风青踩着黄角树下斑驳的树影,仰望天空,寂寥地怀念很久之前的一个夏天,彼时身边伴着一个人。 温柔的,没有表情的脸,恍恍惚惚飘动在眼前。 明明没了心,为什么还是会疼呢?一回忆,心口那空荡荡的寂寞酸涩如潮水奔涌,往来不息。 师傅,那些恬静安详的记忆里,你如同一个不被惊扰的梦境,独属我一人。 尘世的爱恋如同光线一般明朗又缠绵。最后,黑夜终究会到来。 行走在人间,看分分合合,离情别意,真真假假的情爱,太复杂太揪心。 我怀抱着往事入眠,所有沉痛的记忆,被小心翼翼的封存起来,每一点我都记得,却一点都不想把它们碰醒。 寂寞,空旷,时光无休止地穿梭过我的灵魂。最后还可以剩下什么。 “阿风。”一个穿棉布裙子的姑娘朝村口的黄角树下走来,远远的,她挥动着手招呼风青。 “慕兰。”少年轻轻应了一声。 “明明眼睛不好,怎么老跑到村口来,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叫慕兰的姑娘看着风青的脸,面上一下子就红了。 似乎每一次看着这个叫风青的少年,她就禁不住脸红。他们村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好看的人,这个突然出现在村子里的瞎眼少年,很快受到了三姑六婆的热情照顾。 风青如今眼睛仍然看不见,但是靠着灵力,他可以通过灵识与外界建立沟通,摄取外界的影像,跟正常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这百年修行,总算没有白费,只是这境界却实在提升很慢,原因很简单,心结不除,境界迟迟不能进阶。 人说,破而后立,他的内丹破了,还真不好后立。 师傅,我要怎么忘记你呢? “阿风,黄角树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你也看不见啊……”看着少年总是仰望着头,痴迷地看着那一片一片层层叠叠的树叶,表情像是相思,又或是追忆。可是那双眼睛明明空洞无神,表情却那么深沉。 难道他有心上人了不成? “阿风是想什么人了吗?”慕兰试探地问道。 “是啊。”风青懒懒地回答道,嘴边不自觉就勾起一抹笑意。想到那个人,还是会觉得很开心。明明伤得那么深,为什么还是会开心呢? “是阿风的心上人吗?”语气有股明显的酸味。 风青摇摇头,原来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看到风青摇头,慕兰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她说道:“阿风是想爹娘了吧,等你眼睛治好了,就回去看望他们。” “哎呀,我都忘记了,四婶说在山上找了敷眼睛的草药,叫我来寻你,居然忘记了。”慕兰懊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看着风青。 “没事,我们走吧。”风青说着,自然地拉起慕兰地手,往村子里面走。 慕兰地脸又红了,心里却甜蜜蜜的。她当初告诉风青,男孩子有责任保护好女孩子,所以走路的时候男孩要牵着女孩的手。 迟钝的风青自然不懂这些,每次都老老实实地牵着慕兰,以至于慕兰想方设法隔绝村里其他姑娘,让她们没机会接近风青。 十月,褪色的蓝天,流浪的云朵在空中浮浮沉沉。 浮浮沉沉的夏天,雨后,天空就像是被邻家姑娘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蓝底白花,淳朴美丽。 村口那两个牵手走过的男女,一个精致俊美,一个秀丽纯净,给这个夏天留下一道靓丽的背景。 进了村子就可以看见许多往来的村民。 “慕兰哟,又拉着少年郎啊……”路过的大张叔乐呵呵地笑道。 “大叔,你又取笑我。”慕兰娇羞地说着,却没有抽出握在风青掌中的手。 风青一直微微地笑着,回应大叔的话。这个村子叫紫尾村,坐落在紫尾山脚下。当初爹爹带他治伤的地方就在紫尾山的山洞里,风青在山洞里修炼了百年,总算让灵识与外界联系起来,不用眼睛也可以看见,独居山中寂寞得紧,这才离开山洞下山看看。几个月前到了这村子,感觉民风淳朴,乡友亲厚,就决定住下来,反正他也不知道可以去哪里,而山中岁月无人相伴,实在煎熬。 他眼睛平日都闭着,因为睁开也是木愣愣空洞无光,即看不见又难看,便不愿意再睁开眼了,他也无从解释自己是妖精这事,所以大家都觉得他是瞎眼少年。 “四婶,我们回来了。”慕兰和风青进了四婶家的小院,女孩子清越的嗓音就喊开了。 “姑娘家,文静点,像你这样小心嫁不出去。”四婶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着慕兰慈爱地骂道。 “四婶,我错了啦。”慕兰瞅了风青一眼,看他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意,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丫头……”慕兰对风青的爱意,明眼人一瞧便知,这少年举止高雅,气质尊贵,明明是很通透一个人,偏偏对这情谊却迟钝得很,四婶也很是无奈。 “阿风屋里来坐吧。你四叔在山上采明目的草药,给你试一试。”四婶伸手去拉风青,他也乖乖跟着,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四婶的好意。 在师傅面前执着又任性的风青,其实在人前是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他端正地坐下,看四婶把一种绿绿的草药捣碎,然后用手抠出来,一点一点抹在他莹白的眼皮儿上。 凉丝丝的,还有点清新的香味。 “阿风这皮肤啊比姑娘家还白嫩,将来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才配得上哟……” 风青知道四婶有替他说媒的意思,赶忙说道:“我一个瞎子怕是要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还是一个人过好些。”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有了媳妇儿才好照顾你,你眼睛看不见,很多事自己做总是不方便。”心急的慕兰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看着四婶瞪她的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惊觉自己太出格了,赶紧禁了声。 虽然紫尾村民风淳朴,但是姑娘家的声誉还是十分讲究,这样贸然开口,很容易被误会成不正经的姑娘。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风青面对这样的热情,有点无福消受的感觉。 “哎,四婶今天也跟你挑明吧。慕兰这孩子是我瞧着长大的,从小没爹没娘,在几个叔叔姑姑的接济下长大,但确实是个好姑娘,人长得也是村中一枝花,女工绣活都是翘楚,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不是我自夸,她是个温良贤惠的好女子,如果你瞧得上,那就把事办了吧,反正村里人多,大家帮忙也不繁琐。” “四婶……我……”风青有些无措,他才来这村子没多久,正没料到四婶会这么直接地说,人间说亲的不是应该先了解家事背景吗?他已经准备说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流浪汉一个了。 “你看不上我家慕兰?”四婶的语气里有些无奈,却没有强逼风青的意思。 “不是……不是,是我配不上慕兰。”风青连连解释道。 自己如今是个无心的妖精,不能害了慕兰这个好姑娘。 但是慕兰却觉得不是这样,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清俊出尘的少年公子,听到自己被拒绝,泪珠哗地滑了下来,冲出了四婶的院子。 “慕兰……”听着慕兰哭着冲出去,风青着急地喊她,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不会伤了这个好姑娘的心。本来想着追出去解释,但是风青转念一想,自己是妖,实在不合适与慕兰纠缠下去,还是就这般罢了,明日就离开这村子算了。 “你呀,真是不懂这姑娘家的心思哟……”四婶无奈地说道。 第二章:灭村灾 “还不快去寻,她一个姑娘家这样冲出去,万一遇到什么不测怎么办?”四婶看着风青还是呆愣地站着。 “哦。”风青一想,人间戏文里经常讲,姑娘被伤了心,冲出去十有八九会遇见坏人,就算不遇坏人,还可能失足落水,或者投河上吊,反正就是危险至极,他也慌了神,抬脚就要往外走,却突然碰倒了凳子。 “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四婶赶紧按住风青,让他坐下,然后说“你眼睛看不见,还追什么追,还是我这老婆子去瞧一瞧。” 四婶说完就出门去了。 风青坐在那里,胸口觉得闷闷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追出去,他不爱慕兰,追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先爱上的人总是这般受伤啊,比如自己,比如慕兰。爱果然是个伤人的东西。 他坐了一会儿也不见四婶和慕兰回来,知道有四婶在也不会出什么事,自己坐在屋子里烦闷至极,于是往后山去走走。 紫尾山树木葱郁,野花弥漫,沿着一条窄小的山径往上行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是一座小山坡,树木掩映中,可以看见山下大片的良田菜圃,果树花木,以及村子里错落有致的房屋院落。这是一个富庶的村子。 风青在树林里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心情烦闷的时候,他喜欢躺在草地上休憩。透过树叶投射而下的阳光,暖洋洋的。 每天晚上他也会来这里修炼,吸取月光补充身体的需要。只是这里的月光很稀薄,而且不够纯净。很怀念仙人谷月华,甜蜜而清凉。不知道这里离仙人谷有多远,不知道师傅是不是还住在那里。 想想自己待在紫尾村也只会让慕兰难受,还不如早些离开。可是仙人谷在哪里呢?他连怎么回去都不会。 风青暗自嘲笑自己,为何总是想念那个地方。他看看日头,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离太阳下山还有一段时间,他还是赶回村里和慕兰他们道别,趁着晚上月亮好,一边离开还可以一边修行。 一路下山,朝村口走去。 隐隐觉得空气里有股血腥味,一股不详的感觉在意识里升起。 风青走了几步,就见李大伯倒在他家门口的地上,满脸是血,后脑似乎还有血在往外流,人却没有一丝生气。往屋里一看,凌乱的房子被人翻箱倒柜折腾一空,米缸倾倒一旁,白米零星地散落一地。而地面横七竖八倒了四个人,分别是李大婶,李大伯的儿子,媳妇以及才3岁大的孙子。一家人都死状凄惨,满身鲜血,有许多刀砍出的伤口,而那个三岁大的孩子脸上,肚子上都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实在的恐怖至极。 紫尾村向来民风淳朴,怎么可能有人百日行凶,抢劫家产? 风青不忍看下去,腹中作呕,赶忙退了出去,匆匆往四婶家走。心里念叨,千万不要出事。风青因为内丹毁坏过的关系,即使重新修炼出的内丹,却不能存储灵力,修炼一直进境困难,虽然在山上静心修炼了百年,仍旧是道行浅薄,甚至比不上当初在仙人谷十九年的修炼,一则是根基被毁,再造困难,另外仙人谷的灵力比外界充裕了十倍不止,同时当初心性纯然,自然要快很多。如今居然连支撑飞行的法术都办不到,跟普通人相差无几。 风青一路跑到四婶家,路上每一户村民都惨遭灭门,路上,院子里,家门口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腥臭味浓郁得让人作呕。打翻的粮食,谷物、小麦、高粱、大米以及草药零散地撒了一路,以及带血的锄头,犁耙,农具,风青心里更加紧张了。 整个村子居然都被洗劫了,村民也被杀害了,这是一伙怎样凶残的强盗! 他一跨进四婶地院子,就见慕兰被几个男人围在堂屋里,而四婶和四叔双双倒在血泊之中。那几个男人穿着普通村民的灰色短褂,青色长裤,浑身横肉精壮有力,刀棍此时丢在一旁,一脸龌龊的笑容,伸手对慕兰动手动脚,拉扯衣物。 “住手。”风青大喊一声,跑了进去。 那几个男人没有料到还有其他活口,皆是一愣,防备地转身看向风青。 看到来人,几个男子脸上不由得放松下来,浮现出更加邪恶的笑容,瘦弱美丽的少年,实在让人垂涎。 “阿风,你快走啊!”慕兰看着风青进来着急的大喊,头发凌乱,衣裳被扯得散开,脸上,衣服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应该是沾上四婶他们的。 在其中一个男人的眼神示意下,有两男人朝风青走来,另外的人仍旧拉着慕兰不放,嘴里更是污言秽语不断。 “臭娘们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说着扯起慕兰的头发直接将人往地上按。 风青向来不惧怕人类,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妖精肯定比人类强大,除了那些修道的人厉害些,其他的都是怂包,不足为惧。 风青直接不理睬走来那两人,朝慕兰奔去,他心里没有多想,只是不愿自己认识的第一个人类被伤害。 “美人,哪里走啊?”经过其中一男子时,风青就被一把拉住了,对方手一带,就被圈进了男人的怀里。 那人身上有一股浓浓的汗臭味,烟叶味,混着院子里的血腥味,风青忍不住干呕起来。他手上施了灵力,一把推开对方。 那男人见风青一脸嫌弃厌恶的表情,觉得自己失了脸面,而且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年莫名其妙的推开了,他觉得非常的丢人,于是恶狠狠地拽住风青,肮脏的手在风青细嫩的脸颊上狠狠地捏了一把道:“找死啊你!” 风青被慕兰的惊叫声吸引了去,想尽快挣脱对方,却没料到对方反应那么快,将他制住了。另一个男人也靠过来,伸手抬起风青的下巴,啧啧地调笑。风青以前从没在人间走动过,真不了解怎么对付这帮恶人,心里又急又气,奈何自己灵力不够,修为不行,实在是憋屈至极。 好不容易靠着所剩不多的灵力隔开了对方,跑到慕兰身边,拉开压在她身上逞恶的男人,奈何这身子如今孱弱得紧,想快速拉住慕兰开跑几乎不可能。 慕兰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裳,哭着说:“你快走啊。”因为情况很急,她没有注意到风青明明眼瞎却能准确地跑到她身边的事。 “哟,小子不错啊,有两下子。”一个棕发男子戏谑地说着,他睨眼看先前钳制风青的那两个男人,狠狠地瞪他们。 风青冷眼看着环绕在他和慕兰周围的男人,一个个眼神狠厉,长相凶恶,皆是为非作歹的恶人。 取他们性命的话,不算是滥杀无辜吧? 风青汇集经脉里最后储集的灵力,嘴里念念有词地吟诵:“咜么兮耶……嫲密德……哈耶吾兹……汇灵咒……起!” 一团红色的光球从风青的胸口里“腾”地射出,直接she入了几人的眉心。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镇住了。 “崩”地一声巨响,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几人无知无觉间炸成了一块一块的烂肉,纷飞的血肉在空中洋洋洒洒的坠落,粉色的骨头和碎肉搅和在一起,白色的脑花像是春天纷飞的梨花,血色像是桃花,生出一种惨烈残酷的美感。 五六个成年男人就这样炸开,爆裂地声音如平地炸开的响雷,轰得周围都震颤不已。 慕兰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得跌倒在地,一面瞪大眼睛看着满地血腥的肉块,一面不敢置信地看着风青。这样犹如人间地狱的场面确实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以至于慕兰看向风青的目光里难掩恐怖之色。 “快点,我们走,他们还有其他同党在村里。”风青没有理会慕兰的恐惧,一把拉住她朝后院跑,他记得四婶家后院有一个装红薯的地窖,而地窖里有一条通往大路的地道,以往是为了运送红薯方便,如今恰好可以用来逃命。 慕兰突遭村里的变故,本来精神就绷得紧紧的,刚才那血肉纷纷的场景几乎让她陷入崩溃,看着风青来拉她的手,慕兰像是躲瘟疫一般逃开,却还是被风青抓住了。 风青耗掉了最后一点灵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但他还是强撑着跑到后院,挪开遮住地窖口的干柴茅草,让慕兰先跳进去,自己这才一边掩住洞口,一边跳进地窖。 两人在黑暗的地道里跌跌撞撞的前进,不时的回头张望,生怕背后有人追来。 第三章:罗隐镇 风青和慕兰逃出地道的时候,正是月亮升起时分,地道的出口在一片树林后的山包下。两人倚在一颗大树旁边歇气。 风青的手掌覆在胸口,他失了灵心,即便是紧张、恐惧、奔波都再也激不起剧烈的心跳了,空荡荡的胸腔,很快就静下来,他喘了几口气,开始吸食浅淡的月华。不知道那群强盗会不会追上来,所以赶紧恢复灵力才有行。 慕兰依旧没有回过神来,她目光呆滞地坐着,累得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大脑除了刚才的血腥,什么思考的能力都没有。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待在这密林里。 月华很淡,透过树林的间隙照设进来,黑色的树荫悬在头顶,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林间野鸟偶尔咕咕地叫号,听着有些寒碜。风青的灵力恢复得极慢,苍白的脸色如薄纸,原本顺滑柔亮的青丝纠结在一起,凌乱又妖异,他紧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死去。 或许是周围的环境太幽静诡异,慕兰涣散的眼瞳慢慢开始聚光,神志似乎恢复了一些,她的眼睛移向风青,带着怪异的疑虑。 面前这个少年与平时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和照顾的瞎眼少年,而是一个带着妖异和恐怖气息的异类。没有一个人类的身体里能迸发出那样诡异的红光,也不会有人被一束光照射就浑身爆裂而亡。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突然降临到村子里的少年究竟是谁?那些屠杀掉全村的人又是谁? 单纯的慕兰想不明白这两个复杂的问题,她只是觉得恐怖。夜晚很冷,慕兰缩在野草丛里,身子靠着树木,腿软头闷,冷得哆嗦的手紧紧的环抱住自己。她不敢靠近风青,即使这个少年曾经是她深深喜欢的人。 风青闭眼吸食月光,他感觉到慕兰的不安,他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村子里的屠杀虽然是那群强盗做的,却并不是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风青慢慢开始相信宿命这个东西。活得越久的妖精越是相信宿命,因为宿命总是在无形之中不断地影响着他们的命运,改变他们的观念,左右他们的抉择。 而宿命永远是这般不可抵挡。 这个富庶的村子早晚会遭遇强盗的洗劫,因为乱世里从来没有永恒的安宁之地,但是这个灾难本来可以来得更晚一些,而风青妖精的身份影响了紫尾村的命运,所以他们的灾难提前了。 千千万万年来,人类和妖精总是水火不容,并不是妖精有多邪恶凶残,只因为妖精与人类的交集总会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人类的宿命,总会让灾难提前,于是妖精被打上了邪恶的烙印。 如果早一点明白这个道理,风青一定不会留在紫尾村,不过,现在已经晚了。 玉兔走,金乌升,一宿就这么过去了。 风青的脸色有了些好转,不再苍白得吓人,但毕竟损耗过大,身体也乏得紧,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拍拍袍子上的草屑和露水。 慕兰靠着树干睡着了,原本娇俏的脸颊显得格外憔悴,凌乱的发丝沾着露水,更显得狼狈,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只能刚好裹着身体。 “慕兰。”风青走到她面前蹲下,轻轻唤了一声。 慕兰倦怠地睁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风青,突然警惕地后仰。 “别怕。”风青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村里的人因他早逝一段日子,他确实需要好好安顿幸存的姑娘。 “你……”慕兰挣脱不开风青的手掌,只能戒备地看着。 风青知道自己不解释清楚,大概两人还要在这树林里继续耗下去,他倒是无所谓,昨晚吸收的月华足够让他两三天不会饿,但是慕兰昨天遭受那么大的变故,受到刺激再不吃饭肯定熬不住。 “来村子里的那群人应该是山那边的强盗,我一路走过发现每一家的粮食蔬果都被搬空了,如今恰逢乱世,盗寇荒民极多,他们大概需要很多粮食所以才看准了富庶的紫尾村,至于为何要杀人,我也不知道。我会好好安顿你,所以不用担心。” 风青一直是一个内心很温柔的妖精,除了在师傅面前偶尔调皮任性,大多数时候他总是安静又柔和,像所有十多岁的少年一般,纯净烂漫。他嗓音清冽温和,细细解释,慕兰不知不觉间就被安抚下来。 不过,经过过生死巨变的姑娘心思也活络了不少,她问道:“你的眼睛好了?”明明看起来依旧空洞无神,但慕兰总能觉察出风青一举一动都不像是瞎眼的人。 风青摇头道:“眼睛看不见,但我可以感觉在外面的一切。” 慕兰低头,眉眼弯弯的柔和里多了些思索。仔细想想,平日风青确实很独立,并没有因为眼睛的关系而有和不方便,只是她一厢情愿地觉得这个少年需要照顾。他能靠其他的方法感觉周围的一切?是什么方法呢?即使害怕面前的少年,她仍旧下意识地不想把少年和妖怪归为一类,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啊! 慕兰没有追问,她点点头,表示接受了风青的解释。 “那好,我们走吧。”风青拉着慕兰的手,两人都站起来。 慕兰盯着风青看了一会儿,他果然不用眼睛也知道我在点头。 出了树林,外面就是一条大道,通往镇上的。 两人不急不慢地走着,本身就很倦,也走不快,而且慕兰饿着肚子,两人都接近日落时分才到镇口。 镇口立着一个界碑,上面写着“罗隐镇”。小镇不像是大城,有城墙城门这样的高大建筑,又行了一段路,终于看见相对密集的房屋。 罗隐镇不大,都是单层的土屋或者是两层木楼。幸而有一家小客栈可以暂住。风青虽没在人间走动过,但毕竟看了很多人间的书籍,所以住店要花钱他还是懂的。在路上捡了几块石子,施了个点石成金的小法术,他就有银钱可以花了。 两人身上或破破烂烂或满身血污,客栈掌柜本来要撵人的,但一枚金子出手,立马换来了谦恭的笑脸。 风青淡然地要了两间上房,吩咐店小二去镇上买两套衣物,另外烧好洗澡的热水,准备食物等,不在话下。 洗漱完毕的慕兰局促不安地坐在房间里。 她从来没有出过村子,对于外面的世界一片空白,偶尔听大叔大婶将外面的繁华多金,她也只当是故事,今天见风青出手就是金子,那灿烂的黄色让她不安,她没有到过这般陌生的地方,没有住过客栈,没有穿过买来的衣裳,一切都太突兀了。 饭食送进了她的房间,虽然不算精美,但胜在丰富多样,而且是她从没吃过的菜色。 店小二见刚才脏乱的姑娘洗干净居然这般漂亮,憨憨地笑着说:“姑娘慢用,旁边的客官说晚上有事出去一趟,让你早些歇息,明早继续赶路。” 慕兰不知道风青打算去哪里,她点点头让店小二出去。 一个人食不知味的吃了两口,招呼店小二收拾下去,慕兰就和衣躺下,又累又倦,不多时就入梦。 只是这梦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风青在夜幕降临时就离开了客栈,因为房间的采光不好,晚上月光进不了屋,他只能自己找地方修炼。 镇子不大,就一条街贯通而过,横着的几个小巷里也不深,排了两三个院落。风青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镇子的另一头,镇口有一个峡形的谷地,野草丛生,坟堆林立,此地荒凉,夜间一般没有来,而且有峡口阻挡,也不怕被外面过路的人看见。来的时候经过罗隐镇的另一个镇口,风青仔细注意过,视野很开阔,很容易被路人注意到,所以晚间故意走了相反的方向。 风青进了谷底,神色不由得一凝,这里阴气太重。 乳色的月光分外浓稠,一阵一阵幽暗而过的风里带着人类无法觉察的煞气。这就是传说中的阴煞之地,养死妙地,居然在此地埋尸,简直是寻死。 风青如今却不想多事,人类的宿命他没有理由插手。 于是捡了一块平整的高地坐下,闭上眼睛安静的吸纳月华。 阴煞之地聚阴敛月,潮湿而暗冷,煞气丛生,但此地埋尸时间不长,还不足以形成强大的僵尸。众坟头之中却有一块高出许多的干地,不受潮,不聚水,但确实月华最浓郁的一处,倒是便宜了风青。 第四章:强盗窝 耳边阵阵怨灵的呜咽声,合着峡谷里的风声,凄厉至极。风青没有理会这些,他是妖精,他的气息是这些没有道行的怨灵惧怕的,所以他安心地坐在高地上闭眼吸纳月华,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月亮隐入云层,朝霞红日却还没有露头,就在天亮之前的一段黑暗里,一声沉重悲戚的哭声在风青耳边响起,那声音分明是个老者,满含怨气,又是恳求。 “上仙,救救我们吧。” 随后又有另外的声音应和着:“上仙,救救我们吧。” 众多的声音合在一起,重重叠叠,此起彼伏,怨气像是波浪一般推进,回荡。峡谷里的风寒冷地,凛冽地,声音被吹得支离破碎,更加的恐怖。 风青清楚的感觉到周围声音里有七八岁的孩童,有嘶哑的老妪,凄厉的年轻女人,以及壮年男子,一声一声如啼血的夜莺。 这些怨灵都没有成型,只是怨气太重,意识强烈,依附着峡谷里的阴气存在。现在他们还不会伤害到人,但时间一长,将来必定会成为祸患。 可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天地间万事万物各有宿命,他不会去改变任何事。 风青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径直离开了,那身白色的衣衫消失在山口。 峡谷里的呜咽还在继续,声声凄凉,连绵不倦,诉说他们的悲苦,似乎日日夜夜永不停息,在霞光升起时,终于安静下去。 风青回到客栈时已经完全天亮了。这一夜收获不小,找到一个修炼绝佳的地方,月华的浓度甚至胜过仙人谷,而且风青感觉自己损耗的灵力已经恢复了,并且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风青在紫尾山上待了百年,黑影爹爹回来过两次,给他带了不少关于修炼的书,仙妖魔的一些常识,他才对自己的修炼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的本体是灵珠,由于当年天罚损了真身,转世后借住在人类的身体里,剜心过后,人身被毁,只得修了妖体,早在百年前他的身体就完全转化为了妖体。但妖体修炼很困难,所以大多数妖精要几百年上千年才能化成人形。风青的妖体直接就是人形,但本相却仍是一颗灵珠子。 妖体灵珠的修行分八个阶段,分别是气珠,实珠,土珠,钢珠,金珠,玉珠,金珠,噬珠。达到噬珠之后即可受劫成仙,登天界,享永生。 风青如今是最低级的气珠。当年在奇联山孕育之初,已经是土珠了,想想他自己居然越活跃回去了。不由得摇头叹息。 风青有时候总是想,师傅真是奇怪,当年一直把他当人间的孩子养,等长大了,又不许他像人类一般懂情,怎么可能呢?如果一早就把他当一只妖精,无心无情地长大,终日修炼,就不会那般痛苦了吧。 “阿风。”进门就听见慕兰叫他。 “嗯。”风青见慕兰在门口等,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没吃早饭吧,赶紧来坐下,这一夜你去哪里呢?”慕兰拉着风青坐到一张空桌旁,然后朝小二哥说:“还是来一份粥和馒头。” 风青有些疑惑,怎么一夜不见慕兰又变以前的活泼了,昨天明明一声不吭的。 慕兰似乎看出了风青的疑问,她微微一笑道:“昨晚半夜醒来,想了很多,我爹爹妈妈过世得早,我几乎是村里人接济下长大的,全村都是我的亲人,我不能让他们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我总要坚强的活下去,替他们报仇,才能告慰全村七十三口人的在天之灵。” 慕兰神色肃穆,目光坚定,风青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对生命的认真和执着,不由得点点头。 “你快吃饭吧,不是今天要赶路吗?”小二哥将粥和馒头放下,慕兰赶忙给风青端到面前。 风青看着黏稠的米粥,热腾腾的馒头,但是他一点都不想吃,他不需要进食,而且昨晚月光都吃饱了,迎上慕兰热切的目光,风青只能硬着头皮喝粥了。 以前在紫尾村每次用餐时间他就悄悄出门,回去的时候说已经吃过了,如今逃不掉了。 浅浅了啄了一口,似乎味道还不错,比师傅做的好吃很多,风青这才大着胆子吃起来。 慕兰柔荑托腮,专注地看着风青吃饭,眼睛里掩饰不住爱慕。这个少年很神秘,很厉害,连吃饭都透着一股尊贵优雅的气质。 “我准备在这里待几天再走。” “好。”只要跟在风青身边,去哪里她都愿意。至于报仇一事…… 慕兰开口道:“阿风,你可以教我习武吗?” “习武?”风青想想,人类确实是有些拳脚功夫的,但他不会啊,通常只有兽型的妖精才喜欢肉搏。 他是灵珠子嘛,当然不会肉搏那样不优雅的事。 风青沉思了半响道:“我不会武艺,但我可以给你请一个先生教你。”早上回来的时候记得镇上有一家“硕者武馆”。硕者,大也。就是大武馆,应该不错。 “哦。”慕兰忍不住有些黯然,她能感觉出风青很厉害,但是对方却说不会武艺。 (青儿在原地转圈,笑眯眯地说:其实我是一只菜鸟。最低级的妖精啦,嘿嘿……) 说罢,风青就出门寻找武师了。慕兰不习惯镇上的陌生人,所以继续待在客栈里。 罗隐镇虽小,但地理位置独特,镇上的人还是不少。硕者武馆在镇上也很有名气,馆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虎目炯炯有神,身形高大健壮,一头斑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十分正直严谨。 硕者武馆位于罗隐镇大街中央,一进门就是一个大大的院落,里面有梅花桩,木人桩,沙袋,刀剑枪弩兵器架,标杆旗帜等物件,还有在院落中央舞剑,耍刀,打拳,对练的年轻人以及孩子。 馆主穿梭在练武的人之间,不时地指点一二。 风青走上前去,礼貌地说明来意。 馆主见他容貌俊逸,气质出众,虽然还略显稚气了些,但资质甚好,于是请他到大厅里叙话。 “馆主,我有一姊妹,她想练些拳脚功夫,久闻馆主大名,特来拜师学艺。”风青学着在书上看来的说辞对馆主说道。 风青并不打算帮慕兰报仇,妖精插手人类的事情不符合天道,但他也不阻止慕兰报仇,一切都顺其自然。其实他过几天就要离开,但慕兰一个人待在客栈确实无聊,既然她想学,就让她来学。离开这里之后,再寻别的师傅就好。 “我这硕者武馆向来不收女弟子,公子若是来学,我自是欢迎,但若是你的姊妹,那实在是为难老头子了。”馆主其实是看上风青的资质,希望收为关门弟子。 “可是我不想习武啊。”风青率直地说道,打打杀杀不符合他灵珠子的审美观啊。 “公子可以考虑一下,若是你拜在我门下……”风青赶紧摆摆手道:“馆主,抱歉,打扰了,我有事先行一步……” 本来过几日就要走了,若是拜入老头门下,再离开实在不合道义。 在镇上晃荡一圈,风青刚准备往客栈走,突然感觉到一股有些熟悉的气息。风青望过去,见一个穿灰袍的男人往前走了,鬼使神差地他就跟了上去。 从小镇的主街往北行了一会儿,灰袍男子进了一条巷子,七转八拐走了许久,终于进了一户人家。 这小镇的巷子居然还有玄机,从外面看每一条小巷都挺窄小,住不下几户人,没料到里面还七转八拐出这么多路。 风青隐身跟进去,没想到居然是“强盗窝”。 堂屋后面是一个大院坝,旁边全是通铺寝室,居然可以住下一两百号人。院坝里许多打着赤膊的男人在练武,赫赫的喊声十分响亮。那灰袍男人进了一间单独的房子。 风青站在回廊下,无奈地想,该不该把这伙贼盗的事情告诉慕兰呢?这些人身上的气息与灭掉紫尾村的人是一致的。因为整天混在一起,人与人之间的气息会互相影响,慢慢的就会变得十分相近。所以风青才能很快辨认出他们。 慕兰现在完全没有能力报仇,告诉她这些只是徒增烦忧,还是以后再说吧。 黑影老爹一再告诫风青不可以掺和到人类的事务中去,扰乱既定的命运,只会让自己举步维艰,更加不利于修行,风青除了在师傅的问题上比较执着外,其他都随遇而安,麻烦的事确实难得理会。 一步三晃,风青悠哉悠哉地回了客栈,绝口不提强盗的事。 第五章:生死很 一天又这样过去。难得找到这样一块修炼的风水宝地,风青丝毫不浪费,太阳刚下山就到峡谷里等候着。 落日余晖映照着峡谷周围的山石,云层飞飘而过,于是在高耸的山石上浮动的光影,像是皮影戏一般鲜活可爱。 等到太阳完全隐没,黑暗降临时,峡谷里又是一片鬼哭狼嚎。 皓月初升,风青坐在高地上,刚准备开始修炼,那些怨灵居然大胆地靠近风青,虽然不会对风青造成任何伤害,但是被一群怨灵围观,确实不雅。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风青不耐烦地问。昨晚这群怨灵还算知情识趣,虽然在峡谷里游荡,但没有打扰他修炼,只在天明之前朝他求救,今天才刚开始修炼就被围上了,真不爽! “上仙,救救我们吧!”这次是一只女鬼首先发言。 风青看见漂浮的虚像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二十多岁,艳丽的脸庞上流淌着血痕,身上脏乱,头发披散,一件破败的绿色衣袍堪堪遮住重要部位,下身似乎还在流血。 “我们生前皆是被恶人所害,含冤而死,又被妖道埋在此地,修炼恶道,灵魂不得解脱,魂魄无法轮回,还请上仙帮我们破了这拘魂阵,放我们轮回。” 风青不由得皱眉,这女人生前难道是被强,奸致死的,怪不得怨气这般浓烈。但是他确实不愿管这闲事,他性子本来温和,于是开始给他们讲道理: 世间万物都讲求因果缘法,有因必有果,如今你们所承受的恶果必然是生前种下了孽债。吾乃是修行之人,不能擅自改变你们的命数,机缘到了,你们自然会解脱。 “您就是我们的机缘。”一个老者插言道。他额上冒出血气,脖子上青筋乍露,面目狰狞,正是死前的模样。 “难道没有过路的阴差发现你们吗?”实在奇怪,这里并不算偏远,应该常常有阴差路过才对。 “不知那妖道布了什么法,很难有人进来这里,阴差更是没有。上仙法力高深,这才能够进来。”一个老妪解释说。 风青在心里默默流泪,我就是一只菜鸟妖精,修了一百年才是气珠修为,真不敢当这一声上仙。 风青实在不想改变他人命数,只摇头叹息道:“我其实也是误闯这里,实在不是什么道行高深的上仙,让你们失望实在抱歉得很。我借此地修炼几天就走,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说完风青也不再多话,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周围的坟头大约从十年以前开始的,围绕着高地环形排布,一共围了三圈,每一圈比内圈多出三堆坟头,这样的排布既能够聚阴又能锁魂,高地之下应该还埋藏了阵眼,布阵之人确实有些道行,只是没有用在征途上。 月光如烟云倾泻而来,围绕在风青身边,飘飘渺渺,如烟似雾,仙人姿容。此谷地乃阴煞地,阴气极重,混合着月华在风青身边缠绕。 怨灵们见风青实在不肯理会他们,一个个更加狰狞,想要再靠近风青身边,着实不行,只好作罢,一个个继续在峡谷里游荡哀嚎。 如此几天,风青夜夜到峡谷修炼,吸纳月光,增加修为,在第九日,风青居然一举突破气珠,进阶为实珠,也算小有所成。本来内丹破裂后修行非常困难,但风青天资聪颖,加上先天灵珠之魂,机缘巧合找到这块阴煞地,于是才有了突破的机会。 有了这次突破,以后只要勤加修炼,不断进阶也不是不可能。 早晨风青心情极好,哼着山村小调往客栈走。进门却没看见慕兰等他吃早饭,于是上楼去找慕兰。 话说那天吃了一次什锦香米粥之后,风青才真真了悟人间食物的美好,以前师傅做出来的饭菜真不是人吃的,他是妖精更不吃。所以说手艺这玩意儿很重要。 不知为何,自从紫尾村灭村之祸后,风青觉得自己的心境改变了许多,连平日他想想就会觉得相思入骨,爱得刻骨铭心的师傅,他也没那么在意了,忙着修炼,便没有太多时间来思念,似乎以往的迷恋只是一场梦境一般。 有时候,太寂寞了,所以生命里全部是他,时间一久,找到了寄托的东西,那些刻骨铭心就会消磨在岁月里,渐渐淡了,只剩下回忆里甜蜜的影子。 风青自嘲地笑笑,师傅,这一次怕是真的永不相见了呢?我还记得爱你的心情,却找不回爱你的感觉了。 摸摸空荡荡的心口,好奇怪。 风青敲敲慕兰的房门,没人回应,又唤了一声,还是没人回答。难道出去了?可是慕兰不愿意出门啊! 风青突然有股不详的预感。 他下楼问掌柜道:“和我一起住楼上的那位姑娘呢?” 掌柜看见是多金的风流少年,于是乐呵呵地说:“那姑娘走了,他说让你不要寻她。” 怎么可能!慕兰一心要跟在他身边,这几日更没有表示要离开,怎么会突然走了呢? “哦,还有两个高高大大的男子来找她,最后三人一起走的。”掌柜见风青不信,补充说道。 坏了!风青急忙往外走。 他必须救下慕兰,因为这是他欠她的,他欠紫尾村所有人的。 突破到实珠,风青如今行走如风,路上只剩下一道残影。不消几刻,他就到了“强盗窝”的大门。 隐身进去,果然感觉到了慕兰的气息,可是很淡很淡。 风青循着味道,一路走走停停,最后发觉后厅一间寝室里慕兰的气息最浓郁,进去一看,居然只有七八个男人或躺或坐着休息。却,没有慕兰的影子。 一股属于男人发泄过后的腥味漂浮在空气中。地面上,通铺上,棉被上还沾着白浊。这些男人面上尽是一股泄欲后的饕足。 一股怒火从风青身上爆发出来,岂有此理,这帮人他们居然将慕兰…… 风青一把捏住一个男人的颈项,将对方提起来。明明身体比风青还高出一个头的男人,活生生被举了起来。 周围的人只见同伴突然撑起来,然后脚尖离地,悬浮在空中,吼吼地乱叫,粗野的脸庞憋得通红,手脚挣扎着乱动,仿佛鬼上身一般。 “客栈里被你们带走的姑娘在哪里?”突然出现的声音终于将众人吓得鬼叫起来。 “谁?啊!谁啊?” “快出来!” 风青没有理会他们,“咔”地扭断手里男人的脖子,随手丢弃在地上,然后又提起一个男人,捏住对方脖子。 “说,那个姑娘呢?”幽灵一般的声音继续。 倒在地上那个被捏断脖子的男人,眼睛惊恐地瞪大,死不瞑目地看着前方。房间里的其他男人彻底怕了,拿在手里的武器开始发抖,一边恐惧地张望一边朝门外跑。 “快说!”风青不耐烦地问道。 “在鬼……哭……谷。”被捏住脖子的男人困难地说。 “具体一点?” “镇北……峡谷,就是……鬼哭……谷……” 居然就是风青修炼的地方,早上回来的时候并没有遇见啊,难道是……错过了。 风青烦躁地扭断对方的脖子,然后朝鬼哭谷飞去,明明知道可能凶多吉少了,他依旧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走到峡谷口果然感觉到了慕兰的气息,但,已经不是活人的气息了。 远远看见坟头旁边倒着一具女人的尸体,全身赤,裸仰躺着,眼睛凶恶地瞪得斗大,青青紫紫的伤痕布满全身,双乳上满是抓痕,咬痕,以及白浊,下身更是惨不忍睹,暗红的血迹凝固地沾在大腿上,一股腥臭味飘荡在阴冷的空气里。 风青脚步沉重地走过去,空荡荡的胸腔里冒出一股叫愤怒的东西,以及难以言语的遗憾。明明说过要好好补偿慕兰,好好安顿她,帮她找一个好的武师,帮她寻一户好人家嫁了,为什么却遇见这样的事呢? 慕兰,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离开这里,你就不会被伤害,不会遇见这样恶心的事。 风青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将慕兰的尸体包裹好抱起来,一步一步走出去。 慕兰,我欠紫尾村的,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第六章:鬼怪生 浓稠如墨的黑暗,月光完全被厚重的暗云遮挡,波涛般翻滚卷曲的天空,尽是污浊的怨气,小镇上呼啸而过的风声,凄厉渗人的哭嚎,这个夜晚注定不太平。 小镇一户大宅院里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恐怖的嚎声,尖利的哀求,以及桀桀的笑声。不难想象一场屠杀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一抹青色陡然出现在小镇最高的房檐之上。 那是一个高峻的男人,一双锐利的眸子显得深不可测,冷俊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他盯着大宅院的屠杀却没有出手制住,只是静静地站着。猎猎夜风鼓动起他青色的衣袍,飞扬的青丝在风中滑开一片魅惑的弧度,身上分明是冷酷绝情的寒意,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臣服,膜拜,将他奉若神明。 那是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尊崇和高贵。 宅院里的屠杀极为残酷,并不是一刀将人砍死,而是一种变态的精神折磨。 施虐者不是人,而是一群长相丑陋的鬼怪。 有断头断手的尸怪,有长手的魔鬼,有捧着眼珠行走的鬼怪,有长发如毒蛇的女鬼,有脸如平板,被割去鼻子,削掉嘴唇,剜掉双眼的血肉模糊的无脸鬼,各色各样的鬼物聚在一起,大约有三四十个,桀桀的阴笑此起彼伏,中间还有奔走逃亡,尖叫不断的人类,场面十分骇人。 真应了那句:隐天蔽日时,鬼哭狼嚎,群魔出动! 只见长舌大嘴的女鬼,嘴里流出青色腐臭的粘液,狰狞的表情桀桀的怪笑,她一伸手就扭断了一个男人的手臂,但却没有立即动手杀死对方,她喜欢听男人惊恐的尖叫声,悦耳悠长,似乎这是天下间最美妙的乐章。背后突然有人砍了她一刀,焦黑色的腐肉爆裂开,露出里面的白骨,莹润光滑的白骨仿佛美玉一般。 她回头一笑,丑陋的脸庞偏偏作出妩媚状,身后袭击她的人类不由得作呕,她长舌一伸,卷住对方的脖子,陡然拉到自己面前。男人因为呼吸不住,手上的兵刃早就滑落了,更是方便女鬼对他百般折磨。 另一边一个无脸鬼将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猩红的舌头又臭又腥,一点点舔着对方的脸颊,从额头到下颌,像是品尝一道美味的大餐,最后哗啦一声,撕扯掉对方的嘴唇,一道长长的裂缝出现在男人的脸上,下唇到下颌的肉都被撕裂下来,鲜艳的血放肆地冒出来,惨烈的尖叫在这夜晚中显得格外嘹亮。 屋檐上站立的青衫男子不由得皱眉。院子里人类都是清一色的男子,从十几岁到五六十岁都有,这些鬼怪并不急于杀死这群人,吸食他们的阳气助自己修炼,而是戏耍对方,看着他们吓得肝胆欲裂,恨不得求死,却半天死不了的恐惧模样。 这栋宅院的后面住着的妇女和小孩,听着一声一声凄厉的喊叫,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动弹分毫。鬼怪们似乎并不打算杀死女人和孩子,他们只是把躲在女人和孩子中的男人丢到院落里,一个一个地虐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今天下三分,以昆仑为界分东西两处,西地为莫里国,昆仑以东,以岐山为界分南北,以北为盘国,以南为子玉国。三国鼎立,天下却不太平,战祸连连,死伤众多,然繁华处,尽繁华,祸乱处,贼盗蜂拥,命如草芥,百姓怨气通天,故此妖魔丛生,天下为祸。 近期兴起了一群鬼怪,专门残杀盗寇,每经一处必然将盗寇绞杀干净,手段残忍爆烈,弄得天下贼寇人心惶惶。 青衫人思索间,院里的鬼怪似乎厌烦了这样的戏耍,几番手起,活人一个不留。有些鬼怪甚至吞食人肉,院中流血遍地,腥臭冲天。然后他们将一种黄色的符纸贴在尸身任意一处,默念了一段咒文,待到咒文念完,符纸完全隐没到尸体中去了,院中死去的人类慢慢地抬起僵硬的身体,端正的长成一纵队,长长的队伍大概有三四十人,个个目光呆滞,神色僵硬。 “一,二,三。”一个孩童模样的小鬼站在队伍前面扣着一块红玉喊道,明明该是清越明亮的嗓音却生出一股桀桀嘶哑的恐怖味道。 他三声过后,尸体们像是获得了灵魂,一下子鲜活了起来,关节灵敏,奔走跑跳不在话下。 等天明将至,小鬼又喊了一声:“集合,走。” 所有鬼怪整整齐齐长成两排,新鬼在前排,老鬼在后排。 风一卷,一阵烟沙过后,院中哪里还有鬼怪身影,只剩下一片断肢残尸。似乎带走的只是他们的灵魂而已。 青衫知道这虽是个小术法,但对画符的人要求很高,一般人连个十多年大概才有如此水平,带走尸体的形和魂,同时留下残尸,确实是个炼尸的好方法。只是这样的邪术太可怕,在人间乃至妖界都是禁用的,不知道施术者究竟为何这般残忍,以鬼养鬼,这般恐怖的增长下去,不知道会培养出多少凶残的恶鬼。 鬼怪们离开时用的是瞬移的阵法,对风青来说要破解十分容易,因此他很快循着他们的气息找到了鬼怪的栖身之所。 这是一片沼泽地,阴冷潮湿,周围树林高大浓密遮挡了沼泽的大部分,同时中间部分被四周高山的影子挡住,即使白天阳光也照不进来,正是阴鬼们的天堂,阴气浓郁,瘴气丛生,对增进鬼怪的修为有极大的好处。 训练有素的鬼怪各自找到自己地盘开始打坐修炼,新来的鬼在一个老鬼的安排下,也跟着各自修炼起来。 青衫人修为极高,鬼怪们一点也没发觉自己的地盘有不速之客闯入。 青衫人在沼泽逡巡了一遍,没有发觉修为极高的妖魔鬼怪,更没有人类中修为不错的妖道,心下十分疑惑,难道没有人组织,这些鬼怪自发的结成团体,为祸人间。 就在他想不通时,一只老鬼和那只带领新鬼回来的小鬼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主人说让大家以后分成十鬼一组,每夜轮流出去寻找贼寇的窝点,找到以后,第二晚行动。新增的鬼物按以往的方法修炼,等云州的贼寇消灭完了就去庆州与主人汇合。” 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正是云州地界。 听到“主人”二字,青衫人了悟地看着这群鬼怪,果然是背后有人指使,只是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居然想出这样一个法子炼鬼,数量增长极快,而且鬼怪的修为会越来越高,背后之人确实有些手段。但贼寇有穷凶极恶之辈,也有刚刚入行没有杀孽的新手,这样全部残杀,势必有违天合,引来天罚。 青衫人不是个多事的主,不过这天下若是夜夜阴气避天,月华不在,那青儿一定会很饿,他身子不好,没有月华支撑,一定受不住。 青衫人正是风裳释,他走遍天下灵山湖川,镇城村落,只想找到那个人,希望他还好好的活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后,他仍旧没有绝望,总感觉青儿就在这天地间的某一处,等他去寻,等他带他回家。 近日来,突然冒出一群鬼怪,四处作乱,一入夜,阴气遮天,月亮被厚厚的浓云遮挡,月华完全照射不出来,风裳释生怕风青就在这些城镇,青儿失了灵心,又损了内丹,晚上若是遇见了阴气过甚,没有月华支撑,身体定然会垮掉,一想到这种可能,风裳释向来波澜不惊的心就阵阵抽痛。 青儿,师傅怎舍得让你受苦。 所以风裳释一路追踪而来,希望剿灭这伙鬼怪,让夜晚的月华再度洒遍大地。 风裳释本想在这群鬼怪将云州的事了结,等他们去庆州与他们主人汇合时一网打尽的,免得一处一处寻找,但又怕青儿在云州某处,连续几夜没有月华的话…… 为避免任何一个会伤害到青儿的可能,风裳释决定引蛇出洞。 站在沼泽中间的青袍男子,他似乎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扬起一个漂亮至极的弧度,衬着俊朗非凡的五官,在黑暗中灼灼光华,令人膜拜,可鬼怪们丝毫没发觉他的存在,兀自修炼着。 第七章:劫雷噬 在夜幕降临之前,鬼怪们格外安静,他们在等候黑暗的到来,那才是他们狂欢的时段。当所有黑暗铺天盖地而来,群魔出动,这是多么伟大的盛况。他们知道,在这片大陆的众多地方,都有为主人的事业奋斗的鬼怪,一到晚上,世界就是他们的天堂。 就在他们准备出动的前一刻。 风裳释升到半空中,举起右手,一道青色的光晕聚在了他的手掌上。他表情沉静似水,右手轻轻一挥,沼泽里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青光,亮得刺眼的光束像是有自己的知觉一般,准确无误地摄进了鬼怪们的身体。 “崩”地一声,鬼怪的身影都化作一缕青烟,瞬间消失不见了。 只用了一招,沼泽地里七八十个鬼怪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阴气瘴气像是被净化了一般,也全部退散了。原本阴冷的地方突然变得清新起来。 风裳释的身影降落到地面,沼泽地变得干硬,像是踩实的土地,他再没看周围一眼,缓缓的离开,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躲在一块大石后面的小鬼,怯怯地看着风裳释的背影,那一抹生机蓬勃的青色却如地狱业火燃烧吞噬一切,小鬼眼底全是惊恐,一招杀死七八十个鬼怪,还能净化空气,这样的实力,太可怕了,即使是主人也做不到吧。 小鬼看着风裳释远去的背影,偷偷地利用手中的红玉,离开了沼泽地。 感觉到小鬼的离开,风裳释脸上露出笑意。 自从胸膛里有了一颗跳动的心,风裳释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会笑会皱眉会心疼会担忧,甚至思念,他都一一品尝了个遍。以前青儿不喜他没有表情的脸,如今会笑了,青儿却不在了。 青儿啊,你究竟在哪里呢?这颗活跃的心,总让我时时牵绊于你。或喜或痛,都只因你。 风裳释回到山里的一处洞穴,他在云州住了近三年,一直住在山洞里。不知道为何,一入黑暗,他仿佛就能感觉到青儿的存在。 他躺在石床上,闭上眼,所有的黑暗席卷而来。 周围一片安静,因他不喜,周围连鸟叫虫鸣声都不会有。万籁俱寂。黑暗蔽天。唯一鼓动在耳边的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这声音欢快又温柔,像是情人的呢喃,相互偎依,温暖又亲昵。原本属于青儿的心脏,原本跳跃在青儿的胸腔里,欢乐又可爱,可是如今在他的身体里,依旧这般契合,仿佛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 有时候心会莫名其妙的疼,他知道那是青儿在疼,这颗心与青儿有着灵魂的联系,青儿的伤心疼痛他都能清晰的感知到,他喜欢这样美妙的感觉,血脉相连一般。 这也是支撑着他一次一次寻找下去的力量。 可是,他始终寻不到青儿。 最近,这颗心似乎格外安静,没有以往的欢愉和活跃,像是看破世间的老者,心变得平静,每一个节律都安稳一致。可偶尔会激烈地跳动一下,又归于平静。 青儿,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好?是不是不高兴了?你在哪里呢?回来师傅身边来,由我保护你,可好? 黑暗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呻吟,疼痛蔓延到每一寸肌肤骨肉。 如果仔细瞧去,那山洞顶上分明有一道惊雷刺穿。破裂的雷鸣闪电仿佛只是幻觉,因为周围的人完全感觉不到,可是待在山洞里的风裳释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而且还要一一承受。 对,这是天罚的雷劫,每个月他都要承受一次,今天正好是十五。 今夜是云州最近以来最清明的一晚,没有隐天蔽日的黑云,月华终于如期而至,满圆的皎月凌空,深青色的天空干净澄明。 而雷鸣轰鸣只有风裳释听得见,一划而过的闪电同样如此。 又一道雷电注入风裳释的体内,却没有对山石照成一丝损害。风裳释咬牙保护住自己的灵脉和丹田,任施虐地雷电在身体里涌动。 如今他一点都不能反抗,因为反抗的后果就是成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却没有办法接受,一旦成仙,他便要去仙界,就会被仙规束缚,他不能一直守着他可爱的青儿。 所以,不能成仙。即便他拥有强大的力量,高深的道行,以及完整的妖体,他依旧不会成仙。除非,青儿和他一道。 雷电似乎对风裳释的消极抵抗十分愤怒,多少人求着成仙,你一个石头精居然抵抗了这么多年不肯成仙,这让仙界的面子放在何处。于是第三道雷劫刚猛无比,耀眼的光芒划破整个夜空,劈天裂地的气势呼啸而来,轰地注入风裳释的身体里。 “啊!”无法忍受的疼痛蔓延开来,经脉血肉被残酷地摧毁,最重要的是脆弱的心脏也遭到了波及。 风裳释愤怒了。 每一次身体的血肉经脉都摧毁他的默默地忍受了,只要灵脉和丹田完好,一夜身体就可以修复,只是稍微虚弱一点罢了,这一次雷电居然敢伤害青儿的心脏,脆弱的小心脏因为雷电的伤害如今变得萎靡不振,连跳动的节律也时快时慢。 是可忍孰不可忍! 风裳释坐起身来,布满阴霾的眼眸里盛着暴虐,他左手结印,右手贴着心脏,一道青光从丹田升起,温柔地润养着心脏,同时也起着保护的作用。 雷电确实把风裳释惹火了,伤害什么都可以,即使毁了他的内丹,伤了他的灵脉,他都可以不计较,可偏偏伤到的是青儿的心脏,如今青儿怕更加难受,越想越生气。 又一道劫雷落下时,风裳释毫不示弱,他早已有方法对付这劫雷,既不用成仙也不会伤害自己,平日安顺地接受这般惩罚,只是想自己惩罚自己而已。一想到青儿当日绝望之下剜心出走,他就悔恨难当,想着用这种方法让自己记住青儿的痛苦,既然这劫雷伤到了青儿,他自然不会沉默下去。 就在劫雷进入风裳释身体那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息蜂拥而起,将劫雷束缚住,然后一点点蚕食,不消半刻,劫雷在风裳释身体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无论下一道劫雷有多猛烈可怕,风裳释身体里的灵力都能在第一时间将劫雷缠住,然后吞噬。 那可怕的蚕食能力,即使仙人见到也会惊骇不已。 劫雷似乎也感觉到了风裳释可怕的吞噬能力,越发的狰狞起来,恨不得将触犯他威严的妖精撕个粉碎,或者轰成尘埃。只见天空中雷声滚滚,闪电交加,整个天空都被覆盖住了。幸而月亮依旧稳稳地立在天上,月华也一分不少地铺散在天地间,不然风裳释说不定会大胆到迁怒仙界。 当九重雷劫在天空酝酿,沉暗地翻滚咆哮,那威压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寂静,风裳释却安静地站到了山洞之外,完全不受影响。 他身体里的灵力自动地运转,被吞噬的劫雷变成一股奇异的力量流淌在经脉之中,和原本的天地灵气一道,互相纠缠融合,化为风裳释身体的一部分。原本被雷劫冲坏的经脉血肉早已在灵力的润养之下修复完全,而风裳释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原本土属性的身体开始演变出雷属性。 或许这就叫做:因祸得福。 第九道劫雷轰然而至,毁天灭地之气势,令万物胆颤。风裳释随意的闭上眼睛,感受身体里蓬勃的生气,以及活跃流淌的灵力。原本萎焉的心脏在灵力和雷分子的安抚下,逐渐变得欢快起来,它不停地吸收着风青身体里的带着雷性的灵气,像个贪食的孩子。 风裳释微微笑起来,他喜欢心脏这样活跃的样子,仿佛青儿小时候淘气的模样,让人觉得格外可爱。 第九道劫雷毫无悬念地被风裳释吸食掉,然后纯化,融合,最后变成身体的一部分,慢慢地喂养给欢快的心脏。 青儿,真可爱。 风裳释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步伐轻快地走进山洞。 他感觉,自己很快很快就会和青儿见面了。 第八章:云情殇 风青住在庆州城郊一处宅院里,这里除了他之外,全部都是鬼怪。 这些鬼怪原本都是游荡在荒坟野地里的野鬼,但被风青聚了起来,交给他们鬼修的法决,帮助他们修炼。而他们每夜都在庆州寻找贼寇的窝点,然后绞杀掉,利用秘法控制住死亡的贼寇,不断壮大鬼怪的队伍,继续在各地绞杀盗寇。 宅院里非常安静,没有鬼宅的鬼哭乱叫,因为风青喜欢安静。 月色正好,院子里的鬼怪安静地集合,然后排着队走出院子,就像一群经过长期训练,素质良好的军队。很奇怪,明明一大院子的鬼物,却没有阴气遮蔽月华,月光照样清亮柔和。这些能待在风青身边的鬼怪必然是各地搜罗而来的鬼怪中的佼佼者,他们已经可以随意收发身上的阴气。所以并不会让怨气阴气影响风青吸食月华。 风青倚在窗户边,目送鬼怪们远去。从慕兰死去到如今,才几个多月时间,风青进阶十分迅猛,如今已经达到第五层金珠的修为。因为罗隐镇那处峡谷,他发觉原来阴气和月华一起吸纳居然可以是修为增加快很多,明明知道吸纳了阴气最终会堕入魔道,风青依旧义无反顾的做了。待在人间的这些日子,他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强者为尊,比如身不由己。 那日他带慕兰的尸体离开,却发觉锁魂阵将慕兰的魂魄也拘禁起来,为了让慕兰顺利轮回,就必须破阵。 于是,他损耗了所有的力气,将罗隐镇峡谷的阵法毁掉,放出了里面的魂魄。 寻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地,将慕兰葬了。然后去罗隐镇的宅院,准备将那伙贼盗全部斩杀,算是替慕兰以及紫尾村的众人报仇,算是偿还自己在无形中改变了他们的命数。 可是当时的风青已经耗尽了灵力,最后落得被贼盗围攻,差点失身的地步。要不是峡谷里的鬼怪突然冒出来帮忙,风青相信自己最后大概就和慕兰是一般结局,浑身肮脏地被丢弃在乱坟岗上。 还好那样的事没有发生,但风青却充分认识到人类的丑恶和凶残,特别是那些盗贼,风青对他们几乎恨之入骨。想到那些肮脏的手在自己身上游弋,那恶心滑腻的舌头在自己口腔里进出,以及触碰他下身的手指,他就恨不得将他们剐上一千遍。 人类为什么这么丑恶呢? 没有力量,就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立足。以前总觉得作为妖精高人一等,看不起脆弱的人类,可如今,风青再不会小看任何东西。不断地强大自己才能真正立足于世上。 无论是人,抑或是,妖,从来都是强者为尊。 风青开始努力的修炼,从来没有这般热衷与枯燥乏味的事,可如今却觉得其乐无穷。一天天看着灵力增加,一天天看着手下的鬼怪壮大,莫名地有股成就感。 进入金珠期开始,风青就感觉自己有入魔的征兆,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如果入魔能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力量,那么就入魔好了。 看着纯净的月华慢慢的进入身体,风青嘲讽地笑起来,即使再圣洁的月华也洗刷不掉他身上的污浊。 今夜莫名地有些不安,胸腔里突然抽痛了一阵,马上又归于平静。 无心再吸纳月华,风青独自坐到桌前,看着满桌子的菜肴,笑得一脸纯真。他如今十分热衷与人类的食物,他发觉以往书中描写的美食并不是师傅做出来那种味道,而是另外的滋味。酸,甜,苦,麻,辣,香,酥,各种味道滋味奇特,真让他大开眼界,大饱口福,人生百态,滋味无穷。 这时候,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闯进了宅院,他不时的往后看看,满身狼狈,似乎被什么东西追着慌不择路。 身影莫名地有些熟悉。 那个人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左右瞧瞧,发觉没有人,也没有灯光,似乎舒了一口气。 风青当然不需要点灯,第二层实珠期他就可以夜晚视物了,虽然用的不是眼睛。 月光下,风青清晰地看见那个人的脸。 高挺的鼻梁,浓墨般的眉峰,一双狭长的眼眸微微上翘,妩媚仍在却满眼都是疲倦,熟悉又陌生的脸,风青从没想过还会遇见他。 齐青云。 印象里,那个一身红袍,妖冶又热烈的……弟弟,曾经嚣张至极的想挖取他的心,甚至要和师傅分享他的心,如今为何这般狼狈。 风青心念一动,陡然出现在齐青云的面前。 “啊!”对方一声尖叫,轰地坐在了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风青,“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青低下身,精致的脸靠近齐青云,他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是专程来寻我的呢?啧啧,好失望……” 他指尖划过齐青云的下巴,风流地起身,那一笑妩媚妖娆至极。 顿时,当年“调戏”与“被调戏”的角色对换了。 齐青云身上没有了以往的妖气,只剩下一具普通人的身躯。风青对当年江南齐家的事也了解些,知道这个是他弟弟,但对方为何知道他有灵心,拿他的心有何作用,却是一点都不清楚。 “奇怪,”风青看着齐青云的眉眼有些不解:“已经过了一百几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模样,虽然憔悴了些,不过年轻得很呢。可惜却只是个人类。当初明明是……” 齐青云看着风青那依旧纯真的容颜,哈哈大笑起来,其中苦涩的味道却实在明显。 “那人对你可真好!”他就这么叹了一句,似乎对命运的不公感叹不已。 “谁?”风青讽刺地笑起来,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这个世界上可有人真心对他好? 齐青云也不管风青的表情有多难看,自顾自地讲起来。 “他为了你,创造了我,又为了你,杀了我。后来发觉我和你有了血缘牵绊,不得不让我复活。然后,我知道你是一颗灵心,只要有了你,我就可以成仙,所以我利用他意识里的功法,自己悄悄修炼,总想找机会吃了你的心。他对你真好,我伤你一分,他就让我十倍百倍的偿还,可杀了我,对你修炼不利,于是他剥了我的妖性,将我彻底改造成人,没有灵根,永远没有办法修炼,对你再也没有威胁了。却也不弄死我,保你无恙,却让我日复一日忍受神魂剥离的痛苦。呵呵……他对你可真好……明明我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为何他偏偏对你那般好呢……” 齐青云喃喃自语,躺在院落里不肯起来,他目光灰暗地看着天空的月亮,似乎神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风青愣愣地站在院中,不知道如何接话。他从来不知道师傅为他做了这么多,虽然印象里,师傅确实很宠他,很疼爱他,但是只为了一颗灵心,似乎没有必要做这些。 胸腔里突然有些不舒服,深吸了一口气,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已经很久没有想师傅了,甚至那些痛彻心扉的爱恋也沉静下来,没有太多知觉了。 或许那些爱,只是依赖而已,如今长大了,便没有了那种心动的感觉。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风青知道这座宅院在常人看来是一座鬼宅,齐青云如今只是一个常人,怎么会跑到这么阴森的地方来。 “我在找他,听说这边有些异动,就过来看看。” “怎么不去仙人谷?” “那里已经毁了。” 风青了然的点头,有了灵心,他确实不需要再待在那个地方了。 “你还要我的心么?”风青随意的说道。 “没了他,要你的心何用?”齐青云苦笑不已。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了吧。”风青淡淡地说。 “可是我想他啊,我日日夜夜没有一刻不想念他,我要见他,可是我找不到他,找不到啊……”齐青云居然哭起来了,冰冷的眼泪从他漂亮的眼眶里滑落,有些动人的味道。 风青鬼使神差地俯下身,压在他身上,然后一寸一寸地舔掉那些泪水。 咸的,还有些苦。 这个人也为师傅落泪,跟自己以往一样,得不到爱,只能哭。最后,自己是怎么解脱的呢? 剜心,然后,重生。 嗯,就是这般。 风青的手掌一下子伸进了齐青云的胸膛里,然后活生生地剜出了对方的心。明明该是鲜红的心脏,却带了些青色,在风青掌心,冰凉的,没有一丝热度。 齐青云惊愕地看着风青的举动,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眼前这个人还是当初那个被他戏耍得满脸通红的男孩吗? 风青邪气地看着没有立即死去的齐青云,然后笑得一脸天真地说:“没事了,把心挖出来就不会为他痛了。” 然后,他看着齐青云不敢地咽气,那眼眸一直一直没有闭上,直愣愣地瞪着风青。 他肯定死得不甘心,他忍受神魂剥离的痛苦一百多年,就是为了见风裳释,还没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却这般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怎么可能甘心呢? 风青邪气地笑,先是一声一声低沉地闷笑,最后演变成哈哈地大笑。那张精致无双的脸颊晕出一层桃红,美艳非凡。 既然爱得那么痛苦,就不要爱,不要爱! 第九章:再相见 小鬼站在院门外时,正好看见风青剜齐青云的心这一幕。 他如今修为太低,不被允许进入主子的宅院,但是云州全军覆没,只剩他回来报信,如今进去也不对,不进也不行,犹豫地站在门口。 他一出现,风青就感觉到了,但没有理会他。等他慢条斯理的吃掉了齐青云的心,将尸体一巴掌化成灰烬,然后才道:“进来吧。” 得到允许,小鬼乐颠颠地跑进院子,朝着风青恭敬地叩首道:“主人万福。” 这些虚礼风青并不在意,但人类之中就是这般,总要弄一些乱七八糟的繁文缛节,变成鬼他们都没忘记,他也懒得理会。 “云州有何事?”风青的记性向来很好,他见过的鬼几乎都记得,云州向来是李老鬼过来听他部署,小鬼负责带领绞杀,这次为何让小鬼过来。而且,昨日李老鬼才来过。 “主子,大事不好了。”小鬼说话还算镇定,但表情充满恐惧,嘶哑的声音还止不住发抖。 “没事,慢慢说。”看着小鬼恐惧的模样,风青伸手将一道含有阴气的灵力从他眉心注入,很快对方就安静下来。 “有个青袍怪人,他一招杀死了我们所有人。青光漫天都是,连沼泽里的阴气都……都……被净化了……” 青袍,青光……风青心里涌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嗯,我知道了,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风青安抚地拍拍小鬼的肩膀,纤长白皙的指节搭在破烂肮脏的衣服上,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鬼扬起带血的小脸,神色激动又卑怯。主子真温柔,可是自己好脏。 风青似乎看出了他的自卑,微微一笑道:“如今你修为不够,只能维持死前的模样,等你修到第二层,有一次改变自己容貌的机会。” 鬼修分七层,鬼心,鬼体,鬼灵,鬼魅,鬼将,鬼王,鬼仙。大多数鬼怪修到第四层就再难进阶,因为之后每进一阶付出的努力以及需要的阴气何止之前的百倍千倍,对锻炼鬼物的心境要求十分苛刻。 “主人,我一定会努力修炼的。”为了以后能保护你。后一句小鬼没敢说,因为现在的主人已经非常强大了,他没有资格说保护主人。 小鬼扬起略带稚气的脸看着风青,平日里有些恐怖的模样,如今却显得稚嫩了很多,却坚定非常。 “嗯,真乖。”风青摸摸小鬼的发顶,赞许道。 他本就生得俊逸美好,如今眼神温柔又多情的模样,小鬼不由得红了脸,主人长得真好看。 “你叫什么?”风青问道。 “请主人赐名。”小鬼跪下,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响头。 “以后就叫念谷吧。” “不白也快回来了,待会他自会安排你。”说完风青转身进了屋。 念谷痴迷地看着风青远去的身影,心里默默地念到:我会努力追上主人的脚步的像不白大人一般,得到主人的信任,以及,温柔。 不白是风青手下一位得力干将,从罗隐镇峡谷开始就跟着风青,也是他当初在贼寇手里救下风青,更是唯一一个在如此短时间内修到第二层鬼体的鬼物。 平日的鬼魂野鬼不得修炼法门,都依靠本能吸食人类的阳气,平衡体内阴气,如此这般经历几十年上百年才能达到第一层鬼心,能够使用简单的术法。如今风青手下的鬼物都统一修炼“拜鬼决”,这是一门失传很久的鬼修法门,也不知道山魂魔老爹从哪里搜罗来的,当初风青看过一遍,就记下来了,如今还派上了用场。跟着风青较早的鬼物几乎都修到第一层鬼心,其他刚刚入门的也逐渐有人修炼成功,但到第二层的,只有不白。 今晚,风青莫名地烦躁,所以才以最残酷的方式解决掉齐青云,真没想到,齐青云居然会爱上师傅。 想到此处,风青俊美邪魅的脸上透出古怪的笑。或许是阴气使然,风青如今全身上下总透着一股邪气,原本纯净精致的小脸慢慢的带上了一股魅惑的味道,五官也逐渐俊挺起来。 天渐明,出去扫荡的鬼物排着整齐的队伍回来了,他们拜见过风青之后,各自回屋继续修炼。 不白抱剑站在风青身后,一动也不动。他喜欢这种随时守护风青的姿态。 风青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模样,也不去管他,径直看手里的书。日头渐高,暖洋洋的好舒服,风青眯上眼睛,半躺在椅子上养神。 或许是太无聊了,他开始找话。 “不白,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指的是死之前。 “剑士。” “你看起来很厉害啊,怎么会被人害死的。”如果不是被害死的,应该不会抛尸荒野,连一块墓碑都没有。 “中毒,追杀。”不白说话向来简洁。 “太阳出来你不难受吗?”如今变成了鬼,应该怕阳光才对。 “到第二层就不畏惧阳光了。” “哦,看来拜鬼决还真不错,有些功法练了好几层还是畏惧阳光。”风青得意的说,也许是不白就过他,所以他对不白总是有些说不清的好感。 “嗯。” “你修炼为什么比他们快呢?”风青一直非常好奇这个问题,难道是他做人的时候剑术高超,可是鬼修和练剑关系不大吧。 “随时都在修炼。” “站着也可以吗?” “嗯。” “说话的时候也可以?” “嗯。” 太厉害了吧,怪不得入门几个月就练到第二层了,比自己这个前一百年才第一层的人强多了。有点受打击的风青萎焉地继续晒太阳,随后就没有人继续说话。 晚上不白又带着鬼军队出去狩猎贼寇,小鬼念谷因为不熟悉庆州随意留在宅院里。 风青在院落里赏月,随便填填肚子,月上中天的时候,感觉有些无聊,就转身进屋去了。 “青儿。”一声轻轻地喊声,似乎就在耳边。 风青没有回头,保持着刚进屋,背对门口的姿势。 “青儿,是你吗?”背后那人固执地问,声音里满是急切。 这声音,这气息,出现得太突然,风青总觉得自己在做梦。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无畏地面对这个人,可是为何只听见声音就忍不住想要,想要投进他的怀抱,告诉他,没有他的日子自己多么伤心,多么寂寥。 可是,我真的不想再心碎绝望一次了。 风裳释见风青没有一点反应,心焦地走上前,两只大掌抱住风青瘦削的肩膀,让对方不得不转身。 “师傅。”风青低着头,轻轻喊了一声。 “青儿,青儿。”风裳释禁不住狂喜,赶紧将风青小心翼翼搂紧怀里,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总算找到了。 稳定下心神,风青问道:“师傅为何在这里?” “追着一只小鬼过来的。”在灭掉云州沼泽里的鬼怪时,风裳释留下了那只小鬼,但在他身上下了追踪,所以受完雷劫,整理了一下,他就追了过来。 原来师傅就是那个青袍怪人。 “主子……”门外一个声音怯怯地喊着。 “念谷。”风青看向他。 念谷心里犹豫不已,这个青袍怪人居然是主子的师傅,可是他明明…… “青儿,我们回家吧。”风裳释细细描摹风青的发丝,温柔缱绻。他的目光专注地定在风青身上,脸上露出一个温和惬意的笑着的表情。 表情。 风青瞪大眼睛看着风裳释,喃喃地说:“师傅,脸……”居然会笑了。 原本就俊美无俦的脸,配上如春风般和煦温柔的笑,没有人可以抵挡。风青痴迷地抚上那张脸,眼泪居然毫无预警的落下来。 委屈,还是感动呢? “青儿不哭。”风裳释微笑着一点一点擦掉风青脸颊上的泪痕,不知何时放在风青腰间的手臂慢慢收紧。 “师傅以后不会再让青儿哭了。”他永远忘不了风青剜心之后绝望又悲哀地落泪,那样的模样,一想他心就疼得发抖。 “我们回家。”风裳释牵着风青的手往外走。 “主子……”念谷惊恐地喊道,如果主子跟这个人走了,那他们怎么办? 第十章:却入魔 “念谷,你跟不白说,我和师傅回家了,有事可以到仙……”可以到仙人谷来找我,可是仙人谷似乎已经被毁了…… “青儿,以后不要和鬼物混在一起。”风青身上的阴气很重,风裳释刚才在门外就感觉到了,所以风青背对着他,他才没敢肯定。和鬼怪呆久了,只怕青儿会入魔。看向念谷的眼神不由得凌厉起来。 “悉悉索索”一阵轻微的声音打断了风青三人的谈话。 “主子。”不白领着一帮鬼怪回来了,整齐一致地站在院子里,大约有一两百只。 “不白。”风青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不白一直跟在他身边,如果他说要走,不白一定很伤心,即使不白什么也不说,风青都知道,这个人总是对他不离不弃。他们刚开始收服一些恶鬼的时候,并不容易,可不白总冲在他前面,这样的维护,他一直记在心底。 不白看哲风青,他的眼睛里从来只有风青。 “我要走了……”风青低下头,不敢对上不白的眼睛。 “我跟你一起。”不白简单地回答,仿佛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他们怎么办?”这一帮鬼怪若是没有人压制的话,一定会坏事,他虽然厌恶人类,但并不想惹麻烦。 “灭掉就是了。”轻描淡写地说着。 “不白。”风青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这个人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嗯。”不白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轻轻地应答。 “青儿,不许跟鬼怪搅在一起。”风裳释看着风青与不白的互动,心里很不舒服,青儿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和别人这般亲密了,他很不高兴。 “师傅,你该知道,我是他们的主子。”风青不喜欢师傅这样说鬼怪,他仰起头看着师傅,紧蹙的秀眉拧在一起。 明明说过永不相见,明明再也不想体会爱的苦楚,为何一见到师傅,所有的豪言壮语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师傅,你爱我吗?”又忍不住问了一遍,居然还是感觉紧张。 风裳释没有料到过了这么多年,风青还是执意这个问题。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懂不懂爱。 “我不知道。”风裳释诚实地回答。 原本满满的期待被淋了个透心凉。还是不知道吗? 我以为送你一颗懂爱懂情的心,你就会了解我爱你的酸甜,却还是高估了我在你心里的分量。罢了,罢了。 我,风青,以灵魂起誓,此生若再问风裳释一次:你爱我吗?便遭地狱业火之苦,受万世雷劫之痛,魂飞魄散,永无轮回。 “我爱你。”旁边突然一声平静的话插了进来。 风青一侧头,迎上了不白的眼睛,认真而专注,永远只看风青的眼睛。 刚才那股闷疼似乎被抚平了一般。 “好。”风青看着不白,突然笑得眉眼弯弯,清亮的眸子,微微上翘的眼角,昭示着他的欢喜。 其实我只是希望有个人爱我,因为寂寞和胆怯,所以希望有那么一个人独与我温柔,眼睛里只有我,满世界全部都是我。 不白,谢谢你爱我。 风裳释烦躁地看着不白与风青,心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许他们在一起,我不允许。 “我们走。”风裳释蛮横地拉着风青就要走。 风青挥手挣脱,干净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既然不爱,那就不要再来引诱我。 “师傅还是自己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 “你能有什么事,这些鬼怪只会带坏你,跟师傅走。”风裳释失去理智地强拉着风青。 “放手。”风青恼怒地说道,声音很低,却冰冷至极。 “青儿。”风裳释看着执意挣脱自己的风青,有些不敢相信,一直以来,青儿总是温顺可爱的,像一只猫咪,虽然调皮,却非常依恋他,如今居然会执意要离开他。 因为这群鬼怪吗? 那就,消失吧。 风裳释青袍大袖朝身后一挥,那群站在院子里的鬼怪顿时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两百只鬼像是木偶一般,千奇百怪地长相衣着,却全部笔直地站立。 “魂裂!”薄唇启,残酷地字眼轻飘飘地吐了出来。 因为这些鬼怪,青儿居然要离开他,因为这些鬼怪,青儿沾上了浓厚的阴气,若是青儿因此入魔,他会杀光天下所有的鬼魅。凡入魔者,每进一阶必然是九死一生,多数都死在了进阶的劫雷狱火之中,故天下鬼怪众多,而魔物甚少。他怎么舍得青儿入魔受苦。 那些被制住鬼怪纷纷惨烈地嚎叫起来。所谓魂裂,即是一寸一寸折断灵魂,一点一点消融,疼痛已经无法用言语说清,他们只能本能地哀嚎起来,嘶哑,凄厉,此起彼伏。扭曲的面容,只能看见模糊的脸颤抖着,狰狞着。 “住手。”风青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队伍,居然就这样被师傅一招毁掉了,不由得怒火中烧。 师傅,你凭什么要这样做?我已经不欠了什么了?除了爱你,我似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为何要伤害他们呢? 风青冲到风裳释面前,拉住他的手臂大声喊到“住手,不要伤他们。” 青儿越是这样在乎,风裳释越是生气,下手更加重了,不少鬼怪撑不住魂裂之痛,立马烟消云散了。风裳释怒极,一把推开风青。 “嗯!”风青往后退了两步,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突然捂住心口,蹲到地上。 一直看着风青的不白,立马发现了风青的异样,快步走到风青面前,问道:“主子,怎么了?” 风青疼得难受,一下子栽倒在地上,身体不自主地蜷曲成一团。 不白吓得立马抱住了他,抚着他疼得皱缩的脸颊。 风裳释刚才是看着风青蹲下有些疑惑,他手上并没有用力,青儿应该不会受伤才对,再看风青那苍白得吓人的脸色,一下子也顾不上那些鬼怪,一把从不白怀里抢过风青,紧张地问:“青儿怎么了?” “疼……”风青无力地呻吟起来,疼得抽气。 “哪里疼?”风裳释伸手将自己的灵力导入风青体内,慌张地检查起来,心里自责不已,青儿身子不好,自己怎么会去推他呢?真该死! 不白知道风裳释比自己强大很多,他紧握着风青的一只手,在旁边默默地看着风裳释检查风青的身体。 “呜呜……疼……好疼……”风青只感觉胃里火灼一般难受,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捏着胃部,不停地揉捏撕拉,绞痛不已,里面又是火烤一般又热又痛。 小鬼念谷傻傻地站在一旁,看着风青密密的汗珠浸出额头,一脸痛苦的模样,又惊又怕。他和不白是唯一没有遭风裳释魔爪的鬼。 风青咬牙将自己身体里的灵力调整到胃部,仔细检查起来,顺着灵力的流淌,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痛苦和师傅有着莫大的联系,可具体是什么他又不清楚。 风裳释焦急地看着风青越来越痛苦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样?”一向冷静的不白也坐不住了,向风裳释询问道。 “不知道。” 风裳释的回答几乎让不白失去理智,他一把推开风裳释,怒喝道:“不知道就滚开。” “主子,主子,你睁开眼睛……”不白搂着风青焦躁地唤着,风青紧闭着眼,似乎一个呼吸不顺就要死去了一般。 风青居然真的努力睁眼,他勉强地扯着嘴角想笑一下,却连脸皮都动不了:“带我离开师傅。” 他靠在不白的怀里,艰难地说道,声音很低,但风裳释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青儿居然想到的是,离开他。 “不许!”风裳释发疯一般将风青扯到自己怀里,紧紧地禁锢住。 “啊!”凄厉的叫喊声划破长空,风青只是觉得疼,在接触师傅那一瞬间,浑身像是针刺一般的疼,那是恶毒的诅咒一般,一靠近就疼得想死,灵魂里撕心裂肺的痛苦。心里叫嚣着远离他,远离。 风青用尽全力挣脱风裳释的禁锢,直冲云天。 “啊!”又是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 风青站在云端,凛冽地夜风吹起他的长发,黑色的长发在逐渐加深,仿佛要滴出墨来,他一脸痛苦地张开双手,双腿,呈大字型竖立地浮在空中,轰鸣地雷声在他头顶,暴烈的闪电是他的背景。黑沉沉地云雾从地面生气,迅猛地朝风青的身体里灌去,随着黑雾的包裹,风青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待到黑色被风青全部吸收,他身上的气息完全改变了。虽然依旧紧闭着双眸,但眉头舒展,脸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那精致美丽的脸越发的娇俏可人,清新里带着魅惑,天真里带着性感,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让人心动不已。 风裳释看着自己被激起的欲望,沉沉的叹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青儿居然就这样入魔了。 第十一章:隔阂起 大地上的魔气在升腾,隐藏在黑暗地的魔物似乎全都蠢蠢欲动,天地巨变,星轨变幻,命星动荡,天下变数始。 风青的身体在空中笔直地旋转,似乎成了暴风的中心,黑暗越来越厚重。他如今非常的难受,身体里狂暴的力量在咆哮,冲撞,感觉胃子里的东西要被挤压出去,撕裂的疼痛又开始了,但风青知道这是将自己身体上的咒术清除必须经历的过程。可是这咒术什么时候种在自己身上的呢,似乎是师傅使出“魂裂”之后,他就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难受,接着头晕,最后胃部绞痛,会是师傅吗? 师傅不会做这种事,可是身体明显感觉一靠近师傅就会更疼更难受,似乎对师傅有种灵魂的畏惧和臣服,这是以往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他对师傅从来都只有爱和依恋,怎么会产生畏惧和臣服呢?这分明就是咒术的作用。 风青在黑暗里旋转,脑子却更加清明。 黑暗在加深,咒术终于排斥出了身体,一股轻灵的舒爽布满全身,看来成魔也未必都是坏处。 风裳释心口突然感觉一股反噬的疼痛,但很快有消失了,他疑惑地摸摸心口,没太在意了,只是一脸凝重地看着空中的风青,现在他不能出手打断青儿入魔,不然青儿很可能熬不过去。他握紧的手掌,指节咔咔地响着。 “啪”巨大的爆破声之后,一股清亮的白光从风青身体里射出,然后黑雾与白光交融,像是灵动的蛇精互相纠缠,慢慢浓缩,最后隐没在风青的身体里。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风青陡然睁开双眼,漆黑如墨的眸子,纯净又深邃,那流动的波光泛着一层黑色的光晕,似云似雾,似乎诱人深入去探寻,而瞳孔里透出的光亮引人悸动。他身上的黑袍,黑发,映衬着这一双绝世无双的墨色眼睛。当真是摄人心魄。 风青缓缓地降落下来,挥手间解开了师傅的“魂裂”,而存活下来的鬼怪也不过十之一二,不过已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他以为才达到鬼修第一层的他们,很难撑过这么长的时间。 “谢主子。”从魂裂的痛苦中缓过神来的鬼怪,赶忙磕头感谢风青的解救。 “下去歇着吧。”风青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 他的嗓音丝丝如环扣相击,清越又绵延多情,一起一伏之间,扰得人心里发痒。 风裳释苦笑着压住升起的欲望,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清冷的性子,自从有了青儿这颗心之后,全部都消散了。不过,能让他改变的,只有青儿一人而已。他朝着风青轻轻唤了一句:“青儿。” 风青冷酷地看了他一眼,寒意森然,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不白的面前说:“走。” 然后黑雾一起,将两人包裹其中,须臾消失了。 小鬼念谷撇撇嘴,主人居然不带他走。他怯怯地看着还站在院子里的风裳释,只见他眼睛一直看着风青刚才和不白站在一起的位置,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念谷小心翼翼地往院子旁边鬼物修炼的小石屋里缩,心里暗暗地祈祷着: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小鬼。”嘶哑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大人,你有何吩咐?”念谷心虚得很,但脸上依旧是一副狗腿的模样。 “他们是什么关系?”风裳释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内心焦灼不安,青儿跟那只鬼走了,居然跟别人走了。 记得那只鬼对风青说过:我爱你。可是青儿明明说过爱我的。怎么可以跟别人走了?(我的师傅哟喂,是青儿把别人拐走了,不是他跟别人走了?OK?) 风裳释目光如炬,寒气凛然地看向念谷。 “他们……他们……”念谷吓得都快哭了,他也不知道主人和不白大人是什么关系啊,他明明是昨天才来的。 “快说。”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风裳释已经站到念谷的面前,一手卡住对方的脖子。(师傅和青儿都有相同爱好,掐人脖子……欧耶……)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念谷又恐惧又可怜地看着风裳释,心里颤抖不已,面前这尊大神可以一挥手搞死一两百只鬼,自己一只刚刚修到第一层的小鬼,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风裳释却突然丢开了念谷,低声自言自语道:“算了,伤了他,青儿会生气。” 然后,兀自离开了。 话说风青带着不白突然离开,他们却是去了庆州城外一座高山之上。 天色刚亮,山巅处雾霭流动,层层叠叠,或薄或轻,变幻万千,隐在雾霭里的山松,老树,青石,隐隐约约,风姿卓然。迎着霞光飞咛而起的大鸟,灰色的羽毛上染上一层赤红,流光溢彩,恍若神鸟。 “主子。”在山巅站了许久,风青始终一言不发,不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风青迎风而立,黑袍翩飞,身姿如羽化的仙人,可俊逸华美的脸上却透着茫然。 “嗯。”他轻轻应和了一声,不白却知道他的心思并不在此处。 “不白愿为主子分忧。”除了说这一句话,不白笨拙的口才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担忧。 他喜欢温和微笑的主子,喜欢邪魅优雅的主子,喜欢狠毒阴森的主子,也喜欢眉眼脆弱需要人保护和疼爱的主子,似乎每一个模样的他都让自己心动不已,却独独不喜欢主子哀伤忧愁的样子,所以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换他的欢喜安乐。 “不白,你说你爱我。”风青突然转身看着不白,认真地看着不白。 “是。我爱主子。”不白单膝跪在地上,头却扬起来注视风青,他姿态虔诚而执着,似乎只要自己爱他就可以了,不需对方的回应。 “那,什么是爱呢?”风青蹲下身,眼睛与不白齐平。 “每个人对爱的看法不同,我爱主子只是希望主子快乐。”不白诚实的回答。 “可我不爱你。”风青的声调陡然拔高,似乎陷入疯狂和愤怒中。 “主子不需要爱我。”不白平静地说。 “可我需要他爱我!我需要!我爱他,所以他要爱我才可以。”风青咆哮地朝着不白大吼,两人本就靠得很近,眼睛相平,风青的每一丝变化都逃不出不白的眼睛。 “执念成魔。” “对,执念成魔。”风青将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起来。所有伪装的坚强和冷酷轰然坍塌。 不白将他按到自己的胸前,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亲昵地安抚。主子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安稳坚实的胸膛。 风青靠着不白,像一只怕冷的小兽,不停地朝温暖地地方蹭着,可是不白是鬼,他的身体永远是阴冷的,可是只要安稳地靠一靠,风青就觉得踏实。 只是希望我爱的人也爱我,为什么这么难? “为什么,他要在我身上种下噬魂咒呢,他恨我恨到这般地步吗?明明是他来找我的,明明他说会一辈子陪着我的,骗人,骗人……”风青在不白地胸前呜咽,心里是不甘和怨恨。 噬魂咒是一种比裂魂更可怕的咒术。被下咒的人,日日都要受魂魄撕裂的痛苦,一日一个时辰,而且痛苦会逐渐加深,灵魂会越来越脆弱,最后慢慢的衰竭,死亡。噬魂咒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被下咒的人一靠近施术者就会灵魂震颤动荡,身体痛苦异常,浑身无法忍受的难受,灵魂里会生出恐惧和臣服。 师傅,居然会给他下这么恶毒的咒术。 我已经退让了,不敢爱了,遁走了,重生那天就告诉自己,与你永不相见,可是为何你要出现,还要以这般惨烈地方式告诉我,你有多恨我。 除了爱你,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风青抱着不白的腰,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太倦了。 执念成魔,终究还是成魔了。 不白扶开风青额前散乱的发丝,将它们别在风青的耳后。主子总是这般美,第一次在峡谷地就觉得主子美若天人,即使这般心神俱疲的状态下,也美得动人心魄。他细细地看着风青的眉眼,只要看着,他便心满意足了。 对面山上的一颗松树下,站着一个男人,他的眼光一瞬不移地看着风青,覆在心口的手紧紧地压着。 第十二章:清剿末 很多事情总是发生在晚上。一则气氛正好,二来安静的时候,内心邪恶的因子就会蠢蠢欲动。 星暗天黑,阴风起。 云州城,郭家大宅里,一阵躁狂地犬吠过后,顿时陷入可怕的死寂。突然一声惨烈地嚎叫划破静夜。 风青站在门口,他穿着黑袍,半张脸掩在同样黑色的兜帽里,俊美邪气的侧脸透着满足的笑意,只一个表情,就能蛊惑世人。白皙的右手上沾着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往下流,他似乎爱极了这样鲜艳的色彩,半点没有擦去的意思。 “主子。”风青身后,隐在黑暗里的不白慢慢走进,他目光不转地盯着风青的掌心,里面赫然有一双圆溜溜的带血的珠子。 仔细一瞧,居然是一对人眼。 风青举起右手放在唇边,露出一个嗜血的表情,粉色的小舌伸出来,舔了一下指尖上的血迹。 他露出一个厌恶痛恨的表情,道:“如斯恶心。” 他伸手拽住站在身边的不白。不白比风青高出整整一个脑袋,风青不得不勾住他的脖子,压低对方的脑袋,然后吻上去,将嘴里腥臭的血气渡过去。 不白像是清道夫一般,细细地将风青口腔里的血腥味清除干净,然后道:“这种事,以后让我来吧。” 风青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他确实很讨厌那些人。 两人说完,便离开了郭家大宅。 待他们走远,墙角下那只狗才敢喘口气,然后弱弱地吠了两声,便睡下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郭家下人便在后院里发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浑身上下都是暗红色的血迹,没有一处好肉。特别是那一双被挖掉的眼珠,随意的丢弃在地上,沾满灰尘还依稀能辨出黑眼瞳,白眼仁。而那个像是被脱了皮的脑袋上,有两个血窟窿,正是眼珠的位置,张开的嘴,血已经凝固,半截舌头垂在外面,似乎被拔掉了一半。 下人根据旁边一件破烂的衣服,以及随身玉佩,还有左手那六根指头,确认这是大姑爷刘明,于是惊呼一声赶紧去报告老爷。 刘明,因左手有六指故外号六指明,是郭家的大姑爷,同时也是云州城外一个山贼头子,因为云州连续几夜被端掉了好几个山贼盗寇的窝点,他心虚不已,赶忙下山到岳父家躲躲。其实郭家在云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自然不会愿意将自己闺女嫁给一个山贼,但是这个六指明却偏偏看上了人家的姑娘,要强买强卖,甚至要挟说不把闺女嫁给他就灭了郭家。云州城四面环山,出入都要给山上的关卡供银钱,乱世之中官府向来不管事,由着贼盗在山里设点收钱,而且郭家是做丝绸生意的,若是得罪了他们,几乎就断了郭家的活路,于是郭大小姐只好忍泪嫁了。听说前段时间云州城内外数个盗贼窝点,山贼寨子被全数清杀,虽然手段残忍又诡异,但是许多人都拍手称快,郭老爷也恨不得六指明的团伙早点被端掉,可是昨日六指明却下山说要暂住,郭老爷叫苦不迭,如今六指明死在郭家,若是让他手下的山贼知道了,郭家哪里还有活路。 郭老爷不由得愁白了头发。 “爹爹莫急,先出去打听一下,看看‘霸王山’有什么动静没有。”郭大小姐一边安抚父亲,一边排小厮出门去打听消息。 霸王山就是六指明所占的山头。 云州城接二连三有盗寇被清杀,六指明死在郭家绝不是巧合,制造这一系列杀人案的背后真凶真是一条漏网之鱼也不放过。 “老爷,小姐……”一声气喘吁吁的吆喝从门口传来,不难觉察对方声音里的欢喜雀跃。 “大呼小叫什么?”郭老爷训词道。 “死啦,死啦。”小厮一点也没害怕的模样,郭家老爷虽然严肃,但是个慈善的主,不会真的因为这般小事责罚下人。 “说清楚。”郭老爷心里不由得一跳,这又是谁死了。 “霸王山上的山贼都死了,城外山上的山贼都死了,以后不用上贡也能出城咯。”小厮欢呼起来,嘴巴高兴得裂到耳朵边了。 “真的?”郭老爷一把撑着桌案站起来,老脸也是惊喜万分。 “真的,真的,一百个真的。”郭小姐高兴地搀着父亲,也是一副解脱的模样,老实说嫁给那个山贼她真是受够了。丑陋,猥琐,银、邪,卑鄙,凡是不好的词用在他身上就对了,话说这样一个人若是和他过一辈子,还不如死了算了。郭大小姐也是一个美丽的才女,眉眼如画,秋水含愁,吟诗颂词,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这样一个与整日打打杀杀的老粗哪有一点共同之处,她早就想死了算了,可是想到父亲和弟弟,就忍了下去,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了。 “好,好,好。”郭老爷连说了三个好字,抒发心里的欢喜,他有对小厮说:“将六指明葬了吧,虽然他一生作恶多端,累了我郭家,但他死得也凄惨,好好葬了,请个道士超度一下,希望他下辈子做个好人。” 此时风青和不白已经带着他的恶鬼大军开往昆仑以西的莫里国。 仙人谷,紫尾山,罗隐镇,庆州,云州等地都在子玉国地界之内。风青也算活过两世的人了,若不是因为入魔,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子玉国。 他如今成魔,手下有一大帮鬼物,若是长期留在子玉国,很可能被当作入侵者,受到此地妖精势力的攻击,他们虽人数众多,但实力普遍不强,不敢硬碰,只好转移。 子玉国位于昆仑以东,岐山以南,四季雨量充足,日照丰富,草木生,灵物长,天地灵气充裕,加之高山深海众多,所以很适合妖精修炼,一直是没有升仙的妖物喜爱的修炼场所。而莫里国却是魔鬼的乐土。莫里国地处西部,土地宽广却贫瘠,虽然面积是子玉国和盘国的总和,但人口只有盘国的一半,因人口稀少,更显得荒凉而寂静。与其说是天下大战,还不如说是盘国与子玉国的混战,只是两国将战场移到了莫里国境内而已。他们没有心思占领这贫瘠的地域,但废物利用倒是做得淋漓尽致。因此莫里国到处都是隐天蔽日的古老战场,新开辟的战场,因为常年缺乏日光照射,造成特殊的地貌以及环境,非常适合魔鬼修炼。 虽然天下各处都有分布着妖魔鬼怪,但根据长期修行聚集而形成各自的势力范围,可概述为“西魔,南妖,北道。” 西部莫里国乃是魔物以及鬼物的天下。 南部子玉国是天下妖精的乐土。 北部盘国,其实原来叫盘龙国,由于曾经有真龙降世,不允许他们国名中含龙,于是才改为盘国。这里主要是人修的地盘,所谓人修就是人类中修道成仙的一类人。他们认为越北的地方越靠近仙界,于是盘踞在北方。所以有了北道一说。 “主子……”不白第一次欲言又止。 风青看了他一眼道:“说吧。” “莫里国魔主经营多年,势力范围早已完全划分清楚,我们带这么大一批人贸然进入,怕是不妥。”不白难得说这么多话。 “无妨。”风青自然考虑到这个问题,但他已经有了对策。 “休息一程,就进去吧。” 鬼军都是夜间赶路,看着天色渐明,风青下令到密林深处休整,到入夜再继续赶路进入到莫里国。 密林深处,由于上万只鬼怪的到来,陡然阴气森森,寒气逼人。 风青虽然成魔,却依旧不喜欢这样的冷气,奈何这些小鬼实力太低,根本不能自如的收发阴气,所以风青跑到密林外面的草地上晒太阳。 他还是喜欢这样温暖的天气。和煦的日光,清凉的晨风,绿草繁花,似乎又回到了仙人谷里的时光。 风青上一次与不白从山顶下来,已经是黄昏时刻,风裳释离开了庆州的小院不知所踪,风青说不清心里是失落还是释然,事情就这般揭过,仿佛师傅从来没有出现一般。 风青的噬魂咒在成魔过程中已经彻底解除了,所以他倒是没有后顾之忧。由于裂魂,风青在庆州的精英实力大打折损,但也算是一次试炼,保存下来的二十鬼更是精英中的王牌,而且纷纷达到鬼修第二层鬼体,这可是意外之喜。不过实力依旧有高有低,风青按实力潜力依次给他们命名为: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己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己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未。 按照六十甲子的顺序来命名,如今已有二十位,以后逐渐提拔有修炼天赋的鬼物,可以组建一支实力强悍的鬼军,相当于风青的亲卫队。 不白将二十鬼集中起来,然后开始了庆州未完成的扫荡,一夜一个窝点,将贼盗一网打尽。有了这批精英出马,也不需要花哨的动作,直接弄死,再收取鬼魂,洗去他们作为人的记忆,吸纳成新的鬼族成员。 到最后庆州彻底清点,除了风青,不白,念谷,以及二十鬼,另外一共吸纳三千一百七十名新鬼。由于风青的鬼军从来不伤害女人和孩子,所以这群鬼军清一色都是男人,而且是年龄二十到四十的男人,这个年龄段的男子魂魄稳固,修行要容易很多,太老的魂魄已经不稳定,除了个别心性坚韧之辈,修行也很难能进阶。 风青亲自带队到云州清剿残余的贼寇,那天不白带领鬼军横扫云州城内外十几个窝点,摄取合适的鬼魂加入鬼军,而风青则是追击潜逃的贼盗。正好最后一个就是郭家的六指明。本来要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奈何这个男人是个好色不要命的主,看着风青掩在兜帽里的半张美人脸,一双狗眼直勾勾地盯着风青,甚至舔着舌头银邪地打量风青的身子,勾起了风青不好的回忆,所以被挖眼拔舌,灵魂也被捏得粉碎。 整合了其他几个城镇的鬼怪,风青的鬼军达到了九千七百八十五人。由于鬼数众多,他也不敢多待,带着队伍就开往莫里国。 第十三章:六十鬼 “主子。”不白坐到风青旁边,长剑依旧抱着胸前。 “安顿好了?” “嗯。” “他们最近的修行如何?”凡是加入风青鬼军的鬼物都在修炼“拜鬼决”,但是鬼数众多,实力也参差不齐,但是为了计划,风青急迫的需要提拔够六十只。 “有几个资质不错,但是不能急,过段时间再看看。” “嗯。”风青点点头,修炼这个事却是急不来,“你呢?新功法修炼起来怎么样?” 风青原本打算等不白修到第三层鬼灵,使他的魂魄和鬼身更一步稳固之后再让他修炼新功法“祈天决”。 但是不白的资质简直是天纵奇才,没想到几番清剿下来,他居然一举突破了第四层鬼魅,让风青大跌眼镜,赶忙将“祈天决”给他修炼,这样的天才太少见了。 “拜鬼决”是鬼修中基础的功法,让修炼的鬼魂有个正统且系统的概况,真正高深的功法还要算“祈天决”。当然这些都是山魂魔给风青的书里记载的,其他他也不甚了解,还是等下一次这个神出鬼没的老爹出现再问问。 “我如今练到祈天决第二层,主子的修炼……”不白是很担心风青身体的,毕竟妖精入魔的向来不多,妖修和魔修毕竟相差甚远,他一直很担心风青入魔之后的情况,但修炼之人戒备心的很重,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进境,除非是上下级之间,就像风青可以随意问不白,以及其他鬼物的修炼进程。 “我现在才魔修一层耶,不知道我们谁厉害一点……”风青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黑袍的兜帽滑到草叶上,露出一张颠倒众生的脸。 “自然是主人厉害。”不白一本正经的讲。 魔修比鬼修在等级上高出一些,但鬼修进阶要比魔修慢上不少,所以修为越到后面,鬼修和魔修几乎是相当的。 所以魔修一层的风青与祈天决第二层的不白,实力应该不相上下。 风青侧过身面对这不白,他狡猾地笑着,明亮的眸子深处透彻一股深邃,不白总是这么可爱,谦虚谨慎,而且忠心。风青如今很少相信别人,连师傅都可以对他下咒,其他人要害他自然得很。可是他愿意相信不白,因为不白说爱他。 有时候真的特别后悔,当年若不是看了太多人类的书籍大概也不会养成人类的习性,怕寂寞,怕孤单,总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包揽到自己身上。 可是爱这个东西最漂浮不定了,今天爱你,明儿说不定就不爱了。可是风青依旧固执的希望得到爱。 即使自己不爱对方,可是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依旧感觉高兴,至少自己没有差得没人爱。连人类自私贪婪的性子风青也学了个十足,但是他够坦白,喜欢是喜欢,可不爱照样还是不爱。 “不白,以后叫我风青,不要叫主子。”难得有一个亲近的人,叫主子似乎太疏远了,对于怕寂寞的风青来说,很残酷。 “好。”不白似乎有些高兴,平板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风青暗叹,难道自己就喜欢这种面瘫型的,师傅如此,不白也是如此。 可是不白笑起来真的很阳光,好吧,说一只鬼阳光,确实有些奇怪,但是不白是那种长得极耐看的男人,他如今依旧保持生前自己的模样,平凡的五官,鼻梁挺直,嘴唇微厚,一股很男人的味道,他的眼眸是暗红色,多出了一股邪气,给整张脸加了不少分。 那微厚的嘴唇总是紧抿,透着坚毅的气质,那股禁欲的味道很是诱人,风青的脸一寸一寸靠近对方,似乎想把不白看得更清楚。 不白看着越来越近的美色,不由得红了脸。 “真可爱。”风青在心里暗叹,然后一口吻上了不白的唇沿。 风青沿着不白的唇线扫荡了一圈,然后灵巧的小舌头伸了进去,啧啧地品尝起了不白的味道,别人总说鬼物嘴里有股尸臭味,其实那些是没有道行的新鬼,真正修炼过的鬼物,他们的鬼体受灵气和阴气的润养,生出一股淡淡的冷香,薄荷一般清凉。 风青不知道自己是迷恋不白诱人的嘴唇还是他口腔里的冷香,使劲的吮吸着。 师傅身上也有一股冷香,那是万年寒石的味道,冷冽中带着甜味。 “我不爱你,我不爱你……”风青一边与不白纠缠,一边激烈地说着。仿佛这样,他才能安心地亲吻下去,不受内心的谴责。 魔,或许是一种比人类更加自私的生物,但是他们不虚伪,想要的,喜欢的,讨厌的,他们总是以一种直接的方式来表述。 “我知道。”不白承受着风青嘴上的啃噬,口齿不清地回应。 不爱我没有关系,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 两人就这般拥吻,却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等风青离开不白的唇,他喘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 “你先回去叫他们准备一下,我再坐一会儿。”风青又仰头躺下,闭上眼睛。 “嗯。风……青。”第一次叫主子的名字,不白心里泛起一股叫甜蜜的东西。 风青感受光线在脸上移动,明亮的,温和的,偶尔云层飘过头顶,有一种清新的感觉。总是怀念仙人谷里的日子,单纯美好的,没有嗜杀,没有丑恶,没有阴谋,没有爱憎,一切都是那般简单和安逸。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风青轻轻叹气,还是放不下啊。师傅,你为何突然走了?我以为,你真的是来带我回家的。 站起身,仰头看了看日头,很快就要天黑了。风青舌尖扫了一圈唇沿,似乎还残留着不白的味道,滋味不错。从不白口里吸收的阴气很纯净,或许再接几次吻,他就可以突破到魔修第二层了。 拍拍黑袍上的草屑,风青朝密林里走去。 密林里的鬼军修炼了一整天,似乎精神都挺好,晚上赶路也会很快。 “风青,”念出心里叫了千百遍的名字,或许想到了更刺激的事情,不白仍旧忍不住脸红。 “嗯。”风青朝不白笑,漂亮的眸子里透着满足和愉悦。 “今天新鬼里有三个突破到二层的。念谷是其中之一。”不白知道风青对那个叫念谷的小鬼极好,偶尔还会提点念谷修行,但是他会不嫉妒,因为风青唯一信任的鬼是他不白。 “另外两个赐六十甲子名之甲申,乙酉。至于念谷,不用加到六十鬼之中。” 风青刚刚说完,躲在旁边偷听他们讲话的念谷沉不住气了,一下子跳出来道:“主子,我抗议,我要加入六十鬼亲卫军。” 对于六十鬼亲卫军这个说法,一早就在这只鬼军里传开了,大家都以加入六十鬼亲卫军为荣,因为这是实力的象征,同时也代表主子对他们的信任。 在他们心中主子就是神。主子的一切志愿,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满足,纵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不改变。 当然,这些强盗的鬼魂以及途中收纳的孤魂并不是一开始就会如此忠心,风青刚开始对他们使用了“赤魂符”即是当初小鬼念谷使用过的黄符,“赤魂符”的作用就是洗涤他们的灵魂让他们纯白如纸,时间一久,他们对风青这个主人的依恋和忠诚就如婴孩一般,随着灵智增长而增长。 但从罗隐山峡谷里走出来的鬼魂却不受风青黄符的约束,因为那时候风青还没有研究出“赤魂符”这种东西。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风青摸摸念谷的头,像个慈祥的长辈。 “什么任务?”念谷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风青,充满了期待。 “以后就知道了。” “哦。”念谷有点小失望,但是想到以后有更重要的任务就释怀了。 “加油修炼哦。”风青微笑着鼓励道,隐在兜帽下只露出一个漂亮的下巴。 “是。”念谷充满斗志地回应,他喜欢看主子笑着的脸,即使只是露出一点脸庞,他都觉得好美。 念谷蹦蹦跳跳地离开,欢乐得像一只小兔子。 “风青,可以启程了。”不白站在风青身边,挺拔的身姿,冷漠抱剑的模样像极了守护战士。 “嗯,好。” 第十四章:初来到 半夜时分,风青的鬼军到达了莫里国的地界上,他们就地休息,没有继续进入的意思。 西部平野果然是适合做战场的地方。一望无际的旷野,杂草丛生,都是半人高的枯黄色,这些杂草都是长条状,像是一根一根细长的绳子,杂乱地蔓延开,韧性极好,一点都不显得颓败,反而泛着一层银灰色的光泽,映着幽暗的月光,显得古怪诡异。 不过再古怪也吓不倒风青一行,因为他是魔,他们是鬼。 只要一眼,风青就知道这些杂草古怪的原因。 他笑着转头问不白:“知道为何西部少雨,这些草还能长得这般高壮吗?”确实,这些草只能用高壮来形容,跟纤细清新完全不沾边。 “风青是在考我吗?”也许是称呼上亲密了许多,不白现在说话自然了很多,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类似调侃的话,跟他冷酷的性子很不搭调。 “算是吧。”风青喜欢不白的转变,这让他感觉自己多了一个亲密的朋友,或是亲人,而不是一个手下。 “吸食人类血液以及腐肉得以生长的‘死灰草’,若是长得和人间的一个模样,那才奇怪。” “是啊,死灰草果然和传说中一个样。”风青很高兴不白的博学,他本身就喜欢看书,当然希望唯一的朋友也有这个爱好。 “可是死灰草为何不能成妖呢?”天下三分的格局形成了几百年,而西部平野在更早的时侯就沦为了昆仑以东各国的战场。 昆仑山中段有个巨大的缺口,正是进入西部平原的入口,而自私的各国不远千里将战场移到这里,不得不说他们用心良苦,同时也是鬼魔两族促成的结果,因为他们需要浓厚的阴气,死气,死气,煞气来修炼。 “因为魔鬼的土地上不需要低等级的妖物存在。”不白淡淡的说。 这就是强者法则,强者有权利抹杀弱者,在死灰草成妖之前,就将他们抹杀掉,而留下一片葱葱郁郁,没有意识的荒草来凝结阴气。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 所以魔鬼的领地上,除了实力足够强悍的妖精,其他小妖来了也是送死,土生土长的最后也只有落得被噬魂的下场。 “风青,可是在等什么?”看着不白一直按兵不动,不白想知道风青的打算,他们进入莫里国的领土已经有一会儿功夫了,不白想到这个强者林立的地域,不由得一阵担忧,他倒是不怕自己怎么样,只是担心保护不好风青。 “来了。”风青清悦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笑意。 荒原上顿时狂风乱作,暗月隐进了浓云之中。一阵长啸过后,一团人形黑影立在了风青一行面前。 “来者何人?到魔鬼域有何事?”黑影里冒出浓重的魔气,声音却是个年轻男子。 “哈哈……没想到被你们早到一步,桀桀……”还没等风青回答,另一个黑影也由远而近飞速靠近。 “来者何人?到鬼魔域有何事?”仿佛是故意学样,后来的黑影也问了一遍,只是将“魔鬼域”换成了“鬼魔域。” 不得不说,无论什么时代,什么地域,竞争这个东西总是无处不在,就好像人们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平常人喜欢将西部叫做莫里国,但是在妖魔鬼怪道等修真世界里,这里应该成为“魔鬼域”或者“鬼魔域”。因为鬼物和魔物同样喜欢这个环境,所以后来西部形成了两大势力,鬼地和魔域,两者实力相当,互相都不服气,对于应该将魔字放在开头,还是鬼字放在开头这一问题争论了上千年,如今仍然没有定论。 前一个出现的黑影是魔域的巡游护法东方。后一个黑影是鬼地的不老顽童仇阴。 “在下风青,领着一帮兄弟来此地自然是投靠明主的。”风青避开了敏感话题,简洁地回答。 “哎,我说你小子,明明一身的魔气,手下的却是一群小鬼,你到底是来投靠谁的?”仇阴是个急躁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被魔鬼域的众鬼魔称为不老顽童了。 因为风青本身是魔,而手下的大军却是一群鬼,两边都有顾虑,这也是为何鬼地,魔域在第一时间发觉有外来者没有攻击的原因。上万只鬼这是一支不小的军队,虽然如今实力都不强,但是重在资质甚好,年龄真好,所以鬼地很想将他收在麾下,而魔域看上的确实风青的资质,从风青的气息能感觉到他如今刚刚成魔,但是实力却远比一般的魔修一层厉害,这就是资本。 “实不相瞒,我刚成魔,而鬼军是之前就有的,所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顿。所以就往西部来看看。”风青坦然地说明来意。 “小兄弟成魔之前是?”东方难得开口。 “抱歉,这个问题实在不便回答。”妖修也好魔修也罢,很忌讳别人问他的本体,所以风青直接地拒绝了。 “是我失礼了。”东方显得温文尔雅,像是一个书生,而不是魔物。不过风青依旧没有看清他的面容,谁叫自己实力比对方差呢? “好了,好了,你小子跟谁走,赶快决定啊。”仇阴一步飞到风青面前,一手搭在风青肩膀上。 不白立马伸手抓住仇阴的爪子,生怕他伤到风青半点。 “咦,这小子哪里钻出来的。”仇阴没有注意到风青背后的不白,突然出现一只手抓住他,让他惊讶了一下。 仇阴是老手,而且修为比不白高出了好几个档次,他立马反应过来,一爪子翻过来扣住不白。但是他一点都没有因为不白的莽撞而生气,反而特别高兴地拍拍不白的肩膀道:“你小子不错,不错,隐藏的本事极高,做我弟子怎么样?” 众鬼魔都没有料到仇阴会这么说,不由得纷纷看向他二人。 东方则是半眯着眼睛打量不白,心里惊讶不已。仇阴在魔鬼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几百年来没听他收过一个弟子,这么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鬼这么上心,真的是资质甚佳,还是这小鬼是他生前的私生子。(尼玛,连魔物都这么八卦!) “不用。”不白想挪开被仇阴压制的肩膀,但一切都是徒劳,等级差距太大,抗争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喂,你小子不要太嚣张,如今我半根指头就可以弄死你,想反抗还是等再修炼几百年吧。”仇阴嘿嘿一笑,一手提起不白往空中一纵身,居然就消失了。 只留下一阵桀桀的笑声,似乎很高兴:“这只鬼我要了,剩下的垃圾就留给你们魔域吧。” 还有一声咬牙切齿的反驳:“风青不是垃圾。” 听到后一句话,风青觉得自己满头黑线,这娃也太实在了点吧,这样的反驳说了比不说还糟糕。 “风青跟我走吗?”东方很绅士地问道。 似乎只有这个选择了,风青点点头。本来还打算留在这里等鬼地魔域双方争一下,然后他从中捞一些好处,再做选择,这下子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了。该死的仇阴啊,你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不修。 风青愤怒地腹谤起来。 “走吧。”然后东方想捉小鸡一般提起风青黑袍的后领,纵身跃入空中,也消失了。 “喂,还有我的鬼军啊!”风青大叫起来。 “他们又不是魔族,带到魔域去干嘛!”东方悠闲地说道。 “可是……可是……”风青找不出反驳的话,心里郁结难消。 尼玛,老子操练了这么久的鬼军居然被嫌弃了,两边都不要,但是我自己要可不可以,放我回去,我要回去,我的万鬼大军,我的六十鬼亲卫队。 风青不知道,这一次的草原鬼物放养,后来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第十五章:炼道行 风青被东方提着往前飞,周围的阴风很急,刮在脸上有股刺痛的感觉,风青厌恶地闭上眼睛,心想:这魔物刚开始看起来斯文有礼,原来骨子里是个暴力狂。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风青只好忍气吞声地任由对方提着,谁叫他实力低微,只能不吭声。 在强悍的实力面前,他的小聪明完全不顶用,以为靠着一万鬼兵怎么也能在西部荒原争个小头目当当,借着这里特殊环境,尽快地让自己实力增强,以后不说在三国横着走,至少自保是可以的,没想到一切的打算都落空了。 随着魔域越来越近,风青能感觉扑面而来的魔气,像是诱人的甜点,色香味俱全。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慢慢的透过鼻腔往里细细品味。 原本以为的美妙感觉半点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溜溜的恶臭味。 “哇,”风青忍不住干呕起来,暗骂一声:“见鬼。” “呵,”一声嗤笑从东方鼻子里哼出来,然后慢悠悠地说:“不是每一种魔气都能吃。”说完便不再理会风青,将他往地上随手一丢,自己缓慢的降落到地面。 风青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翻身爬起来怒视着东方。 对方不急不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手帕,然后仔细擦擦手掌,道:“丢到‘炼道’去。” 风青这才发觉他们已经到了一个地方,像是古堡,又或许是墓穴,这是一个圆形穹顶的建筑,大门口有十几根黑玉柱子,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不像是文字,反而像是古怪的图案,而他们正站在建筑的门口。还没等风青仔细打量,一只黝黑干枯的手臂搭在了风青肩上,那阴冷的气息从手臂上透体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风青赶紧移开身体,希望躲开那只手,不过对方并不让风青如意,反而加大力度在风青肩膀上狠狠地一捏。 “咔,咔”清脆的响声从风青肩膀上发出,肩上剧烈地疼痛以及手臂下段失去知觉昭示着他的肩膀已经被捏断了,风青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疼得叫起来。这个时候不能示弱,魔域只尊重强者,或者这个天下都是这般,示弱只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只有待在师傅身边,才能肆无忌惮的软弱和哭泣吧。 风青嘴角划出一抹奇怪的笑意,抬起冒着冷汗的脸,正好看着东方冷酷地盯着他,嘴里吐出淡淡地话:“没有实力,你什么资格都没有。” 风青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怒视这样无视尊卑的行为,没有第二次。不然就不是一只胳膊的问题了。 风青用那只正常的左手抚上自己的眼睛,心里有些好笑。像是赌气一般,从剜心那天开始,他就下意识地忽视着自己的身体,不管是好,还是坏,他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师傅也不爱我,便自暴自弃地这般活下去,连什么时候眼睛好了都不知道。因为可以通过灵力来观察外界,眼睛似乎只是摆设,但是情绪的变化总是会带动脸上的表情和眼神,看来自己疏忽的地方还很多破绽太多,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的可能就越小。 强为尊,弱为卑。等级分明又严苛。也只有仙人谷那方小小的天地才能允许风青自由自在地生活。 风青感觉心口又开始发疼了。师傅,我好想你! “带下去。”见风青兀自失神,东方撂下这话冷漠地转身。 背后那只魔手扯着风青受伤的右手往空中一甩,风青顿时觉得身体飞起来,脑子里嗡嗡直响,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划过耳边,然后“啪”地一声,他掉在了地上,屁股摔得结结实实的,一个字疼。 风青站起身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巨大的深坑,足有一个院子大小,往上一看,只能看见碗口大一片幽暗的天空,光线很暗,整个坑显得死寂死寂的。望着周围场景的巨大变化,风青想想自己明明感觉是向上飞的,怎么会掉进这样一个深邃的坑里,似乎身处在另外一个空间。不远处的坑壁上有个黑暗的洞口,刚好够一个人通过。洞口的右边写着两个眉飞色舞的大字“炼道”。字迹是血红色的,有一股腥味以及潮湿感,风青走进一看,字迹上缓缓地渗出血来,像是在人的皮肤上划开一道道口子,组成了这两个字体,血液流淌不息,时刻保持新鲜。手指触上去,原本看起来幽暗粗糙的坑壁摸起来居然光滑如凝脂,柔软有弹性,真是像极了少女的肌肤。 风青以往清剿贼盗所用的手段更加残酷,而且他本身也是魔物,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他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来,这样特殊地深穴到底是怎么形成的?那个叫东方的魔物将他丢到这里有什么深意呢? 他肯定不是想弄死风青,不然刚才在荒原上就可以直接结果了他,也不用大老远带他回魔域。 风青绕着深坑走了一圈,看着到处都是骷髅头,骷髅骨架,有人形的,有兽型的,一团一团堆得乱七八糟,风青像是踢球一般踢开了几颗骷髅头,因为他们挡到路了。除了那个黑暗的洞口,风青没有找到第二个可以出去的地方。刚才他试了试用灵力飞起来从上面的深坑口出去,结果飞到一般就被结界挡了回来。而且那结界反弹得相当强悍,风青直接被砸到地上,吐了一口血。 那个叫“炼道”的洞口总给风青一种诡异的感觉,似乎很危险,如果有其他选择,他并不打算闯进去。 任何生物都有好奇心,人如此,魔亦如此,可是前提条件是能保命,如果因为一点好奇心而丧命,似乎有些不值得。 可是如今风青没有别的选择,他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 炼道里很黑。但是黑暗里视物对魔物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因为他们天生就是黑暗里的生物。像风青这样喜爱阳光的怪物确实不多,但他如今依旧是属于黑暗里的生物。 风青向前走了一段路,洞道越来越狭窄,刚开始还可以挺直腰板走下去,慢慢就得弯腰前行,后来变成了蹲着走,到最后只能匍匐前行了。 狭窄得令人窒息的小道里,风青像是一只虫子奋力向前爬行,嘴里忍不住骂道:“老子是魔,不是虫。”刚才他用灵力向周围探查,希望找出一条通道来,直接出去,但是这里非常的奇怪,什么都探查不到,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一般,所以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爬行。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风青觉得有点累,忍不住停下来歇歇。 突然,小腿上感觉有个凉凉的触手在上面慢慢的移动,不停往上蔓延。 风青赶紧蹬腿,想把那个东西甩开,但是洞道太狭窄了,他的腿几乎连弯曲都做不到,而灌注在腿上的灵力似乎失去了作用,发不出来。 该死,此刻他转头根本不可能,于是只能利用另一条腿一起夹住那条往上蔓延的鬼东西。 可是这种方法根本不顶用,反而让那攀沿而上的触手逮到机会,将风青的一双腿绑到了一起,然后纠缠到腰间,将风青捆起来。这样狭小的地方,风青现在几乎是寸步难移,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那东西也觉得风青已经被完全制住了,于是放心地享受起了美味大餐。 风青偏着头,大致看清了爬在自己腿上的那个东西,像蛇一般的身形,土黄色,头却细小如针尖,要不是那双红色的大眼睛,风青当真以为那是尾巴了,眼睛非常的突兀,就像是悬在脑袋旁边的,由两条细长的银丝连接在头上。 那东西风青似乎在“魔物志”上见过,叫做“呦”。因它们的叫声为呦呦而命名。风青不得不感谢当初山魂魔老爹的明智,给他送去很多妖魔鬼怪的书籍供他排遣山里修行的寂寞,如今还真派上了用场。 呦,吸食鲜血,无论是人类,妖魔,还是鬼怪神仙,只要有血液,都对他的胃口。他吸食鲜血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放血,先在你身上开一两百个口子,弄成一个血人模样,看着血液的味道在空气里蔓延开,然后它们就像是吃了春天的药一般兴奋非常,在你身上游弋嬉戏,一点一点钻进内脏,从里面开始吸食你的血液。 风青看着钻进裤腿里,开始在身上划口子,打孔的呦,一阵恶寒。 第十六章:魔欢欢 又已经在他小腿上划开好几道口子了,血液流出来,沾湿了黑色的裤子,狭小的空间里飘盈起一股甘甜的血腥味。呦像是受了鼓励一般,将尾巴伸进了风青的另一条裤腿,两边一起划口子。 随着气味的加深,风青听见“索索”的声音在狭小的道洞两头响起,闻着味道而来的呦越来越多,一想到那成群结队赶着来吸他血的呦,还首尾两头夹攻,风青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 他不想被吸成干尸,而且自己漂亮的身体还没和师傅亲密接触呢,这样被一群怪物糟蹋了,他死了也十分不甘心啊。 情况十分危机,越是危机他反而越冷静下来。 突然记起师傅曾经讲到一种不需要灵力就可以使用的术法。如今灵力受限制,只好使用这个伤身体的方法了。 现在唯一可以动的就剩下左手了(因为右手被捏碎了,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他将食指移到嘴边,狠命一咬。 用冒着鲜血的食指凌空一点,然后开始在空气中画符。那繁复诡异的图案印在空中,慢慢的透出金红色的亮光。 趴在风青腿上的呦似乎也感觉这金光有些厉害,在风青腿上乱爬的动作也缓了下来,洞里远处的声音似乎也渐渐小了一些,似乎还在犹豫之中。 风青抓紧这段时间,迅速就画完最后一笔,大喝一声“去。” 然后狭小的洞里就是一阵火热的气浪扫荡而过。原本缠绕在风青双腿上的呦怪叫一声化成了灰烬,远处准备来赶来分一杯羹的呦也惨烈地大叫起来“呦呦,呦呦”的怪叫在洞道两头十分清晰,然后他们悉悉索索四散者逃命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风青却一点也不敢耽误,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鬼洞子,他顾不得腿上的伤,手脚并用的立马往前爬。 洞道依旧很小,周围依旧寂静,风青感觉自己却闷得发慌。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别的原因,脑子昏沉起来。 刚才那道金符是专门克制魔物的,用的是灵珠的本名精血。画一道符就损失一滴血,别小瞧这一滴血,足足损了他半层的道行。本来就是一只才魔修一层的小魔,如今实力更低微了。不过这里灵力没有用处,损失了也就算了。 他甩甩脑袋,不想死,只好继续爬。 爬着爬着感觉前面似乎有一点亮光了,风青一喜,又加快了速度。 洞口的末端是个很明亮的山洞,四周镶嵌着玉石珠宝明珠,很是华丽,风青探出头去,然后从洞里爬了出来。 “喂,小子,救命啊。” 刚才只注意到洞很明亮很华丽很宽敞,居然没看见洞顶上倒挂着一个人。 不,是一只魔。 他长相很年轻,二十岁上下,相貌很平凡,额上有一个圆钝的角,头发是深紫色,应该是魔族里的血统最纯正的。 一般的魔族是黑发,尖角。那种圆而钝的角叫做弧角,是高等魔族的象征,深紫色则是魔族实力强大的象征,这样一只魔怎么会被倒挂在这里呢? 据说血统越纯正的魔物,长相越俊美魅惑,这家伙怎么平凡成这样啊。 处处都透着古怪。风青不由得加强了戒备。 “嘿,你小子是来试炼的吧,赶紧把你爷爷放下来,不然等老子出去……”这只魔骂骂咧咧地嚷起来,表情十分不忿。 大多数书籍里记载,魔物都是又冷漠又残忍的一类生物,眼前这一只怎么看怎么觉得三八。 风青打算不理他,自己找出路出去。他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山洞。洞壁是银灰色的,怪不得这么明亮,镶嵌在璧山的珍宝似乎也并不是杂乱无章,反而循着某种规律排布,但是这种规律风青如今还不知道。山洞就像是整座山石里莫名奇妙地少了一大团,形成了如今这个山洞。 除了来时那个狗洞,其他地方没有一处可以通过的间隙。 “臭小子,居然不理你爷爷。老子才几十年没现身,难道就被忘干净了。”那个年轻的魔物嚣张地怒吼道,刚说完,脸上的表情一变,立马开始呜呜地哭起来:“哇哇,我不要,都是魔主那个臭东西,不就来拿点东西吗?居然把我吊起来,等鸢儿回来了,一定收拾你……呜呜……放我出去……” 风青这才仔细观察起这个似乎有精神分裂症的魔物,只见他双腿被一根粗大的黑色链子缠绑着,倒挂在洞顶上,他长相平凡,但眼睛又黑又亮,格外的漂亮,肌肤雪白细腻,穿一身白色描金线花纹的华丽袍子,远远看着,有种仙人般出尘的味道,让人觉得十分舒服。捆着他脚的黑色链子的另一端插进了洞顶的石头里,却没有一丝缝隙,就像是和山洞是一体的。这个看似年轻的魔物应该实力很强,却挣不断这根黑色链子,看来这链子的来头不小。刚才这个魔提到魔主时态度一点也不恭敬,说明他地位很高,甚至能很魔主持平,还有他提到的鸢儿,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连魔主的麻烦都敢找。 还是说,他真的就是个精神分裂患者? “喂,你小子有没有同情心啊,看到老人家哭得这么惨,你都不问一声,像话吗?”这只魔倚老卖老地教训起来,表情却显得有些天真的味道。 “那你怎么了?”风青顺着他的话问下去,或许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还真需要他帮忙。 “你放我下来吧。”对方可怜兮兮的说道,还有股撒娇的味道,可是刚说完,他声音立马变得很冷酷地道:“赶紧放爷爷下来。” 难道真的是个神经病? 就在风青十分郁闷的时候,他听到这个魔物小声地说着,似乎还有些懊恼:“鸢儿说不可以向别人撒娇,怎么又忘记了。呜呜……可是记不住嘛。” 风青总算明白这个魔物为何态度转变得那么快了,他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状似不经意地说:“前辈是何方高人啊?怎么会被挂在这里?” 一听风青的问话,对方就火了,但是他发火的对象不是风青而是另有其人,只听他骂骂咧咧地道:“想老子魔欢欢也是魔域响当当的八魔之一啊,不就是喜欢这个洞里的亮晶晶珠子吗?那个该死的老头子居然将我倒挂在这里,要不是鸢儿不再魔域,他敢这么对我,哼,看我出去了怎么收拾他。” 魔域八魔风青还是听说过的,分别是魔主麒麟,魔相混鸢,以及六大魔域将军。这个魔欢欢应该就是六大将军之一了,至于他说的鸢儿,难道是魔相? 魔欢欢看了风青一眼,然后不屑地说:“就你这个半吊子实力也敢来炼道里试练,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风青对于他的态度有些气恼,老子实力差怎么了,又不是我想来这里的,尼玛魔域里都是些变态。但是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道:“前辈想怎么下来呢?” 风青一问,弄得魔欢欢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抠我脚底心。” 风青不解地看向对方,咦,抠脚底心也能让那粗大的黑链子断掉?还是抠脚底心能让他实力瞬间大增将链子挣脱? 这也太喜剧了吧?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魔欢欢恼羞成怒地大吼起来。 “哦。”风青心里极度不爽,但是要走出这地方还不得不依靠这个二货,所以只好忍气吞声。心想,老子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委屈,来了魔域真是见鬼了。 风青仰头看着魔欢欢那高高竖着的腿,以及包裹在白色靴子里的脚,郁闷地低下头。这个高,怎么上去啊? “还不快点。”魔欢欢不耐烦地叫道。 “太高了,我上不去。”风青老实地回答。 “你小子脑子被驴踢了啊,飞上来啊。”魔欢欢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看着风青。 风青不由得气得满脸通红,这只二货魔物才脑子被驴踢了,精神分裂,嘴巴又毒又臭,还装萌,真是要多讨厌多讨厌。 但他还是试了试,发觉灵力已经在自由运行了,也就是说他的灵力又可以用了。心里一喜,赶紧用将右手臂治好,这缺胳膊少腿的日子还真难受。 “喂,还在磨蹭什么,你他妈倒是赶紧啊。” 风青双手活动了一下,道:“我受伤了,灵力用完了,上不去。” 心里想着,叫你装逼,叫你嚣张。 那家伙似乎没料到风青是这个反应,看着风青裤腿上都是血,还有刚刚修复好的右手,只能妥协道:“过来,过来,站我下面。” 魔欢欢本来就是倒挂着,他面朝下,对着站在他下面的风青呼了一口气。 风青感觉全身顿时神清气爽,腿上的伤口似乎也不疼了,身体的灵力居然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这个魔欢欢确实有两下子。 也不需要对方继续催促,风青飞身而上,一手拉着悬垂而下的黑色链子,一手利落地脱掉魔欢欢的靴子,然后又脱了对方的长袜,一只莹白小巧的纤足暴露在空气中。 好漂亮的小脚,风青忍不住赞叹,纤细莹润,色泽触感都是一流,踝部流畅的线条蔓延而上,让人忍不住想看看小腿及以上的风光。 “你们在干嘛!”一声怒喝打断了风青的想法。 第十七章:小命危 风青朝着声音望过去,看着山洞的墙面不知何时开了一道门。一个魔族站在门口。 他一头深紫色的长发散落在背后,额上也是一只圆钝的角,但是那只角比魔欢欢的更大,他的长相也比魔欢欢俊美了无数倍。魔族本来就身材高大,他往那里一站,一股强烈地压迫感就朝风青蜂拥而来。 “鸢儿……呜呜……”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挂着的魔欢欢大哭了起来。 风青感觉身上的威压一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刚猛的力量将他冲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洞壁上。刚刚恢复了的伤势似乎又加重了。 魔欢欢依旧鬼哭狼嚎地叫着:“鸢儿就命啊!腿要挂断了。你走了那个老头子就欺负我,他还轻薄我……呜呜……” 这话风青一听就觉得假,可那叫鸢儿的魔物却是深信不疑一般,满脸慌张地变成为刀,一下子斩断了黑链子,将魔欢欢解救下来,搂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检查起来。 风青突然觉得眼睛一酸,居然想哭。似乎当初也是这样,只要他受一点点委屈,师傅就担心不已,受一点伤,师傅就会小心地帮他检查,耗费灵力帮他治疗,每次就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娃娃,生怕重一点就把他伤到了。 可是现在师傅在哪里呢?师傅…… 那边依旧温馨甜蜜地上演着。 “欢欢还疼吗?”那冷酷凶恶的魔物居然温柔似水地抱着魔欢欢安慰。 “臭鸢儿,不许叫我欢欢,要叫师傅。”魔欢欢耍赖地窝在混鸢的怀里,双手环住混鸢的脖子。 他们,他们居然也是师徒。风青一怔,眼睛紧紧盯着那两个靠在一起的魔,魔欢欢勾着混鸢的脖子撒娇,混鸢帮他解开腿上的黑链子,宠溺的揉揉他的头发。 他们好幸福呢,如果我和师傅也可以这样,想到自己抱着师傅似乎也不错,可是自家师傅明显与魔欢欢这个二货不同。 还是让师傅抱自己舒服些。风青在心里胡思乱想起来。(小白弱弱地发言:有些人,天生就是被压的命。) “欢欢刚才和那个小丑魔在做什么?” 混鸢的声音有些危险,听得魔欢欢心里一颤。 “鸢儿,那个臭老头把我吊在这里好久了,呜呜,头好晕。”赶紧转移话题,以及撒娇。魔欢欢心里很紧张,因为鸢儿不许别人看他的身体,今天虽然情非得已,但毕竟…… “欢欢不乖,今晚要惩罚。”混鸢闷头将魔欢欢的美足握在掌中,细心给他套上鞋袜,但表情怎么看怎么危险。 “可是,可是……”一想到晚上的惩罚,魔欢欢忍不住摸摸自己的屁屁,晚上会不会疼死啊。 扶着魔欢欢站起来,混鸢阴鸠的眼睛紧紧盯着风青。 风青的兜帽由一根绳索系着,所以别人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下巴露在外面。 混鸢厌恶地看着风青,挥手就准备一掌弄死他。风青一直盯着这两只魔,一见他们起身,马上就警戒起来,所以当混鸢挥手时他举手就想挡住那道攻击。本来他就因为刚才混鸢的怒火伤得很重,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但反抗已经成了本能。 举起的右手,居然突然出现了一道青光,将混鸢的攻击全数反弹了回去。 混鸢反应灵敏的抱起魔欢欢一闪,躲开了反弹的攻击。 魔欢欢“咦”了一声,拉住混鸢道:“别伤他。” 风青一边惊讶于刚才那道从自己右手掌发出的青光,一边对魔欢欢充满了怨念:别伤他这三个字是不是说得太完了一点,没看到老子现在是重度伤残吗?要不是刚才那道青光,老子已经彻底嗝屁了,你再说别伤我有个屁用。 混鸢对风青刚才突然发出的青光也有些忌讳,那道青光力量很强大,要不是他反应快,而且风青反抗的手势不对,他肯定已经中招了。 “这小子究竟是谁?”那青光里有股妖气,可是面前明明是一只很低级的魔。 “我也不知道,”魔欢欢无辜地说道,“我被老头困在这里几十年了,难得进来个试炼的,前几次他们都不肯救我,这个小子倒是傻乎乎的,刚准备……那个……那个,你就回来了。” 魔欢欢心虚地乱看,不敢对上混鸢的眼睛。 混鸢叹了一口气道:“以后不要贪玩,家里的珠宝不是很多吗?这洞里的也不是什么珍品,值得你隔三岔五跑过来挖吗?魔主说了,这些是留给后辈试炼的道具,不能挖走。” “不嘛,不嘛,我就喜欢这个洞里的,呜呜……你也帮着老头子欺负我……我当年就不该收你这个徒弟,吃里爬外,欺师灭祖……”魔欢欢越说越起劲,完全没有注意到混鸢已经发青的脸色。 等魔欢欢后知后觉地发现洞里的温度陡然下降了,才害怕地看向混鸢,委委屈屈地说:“你吓我。呜呜……” 说着又哭起来了…… 混鸢无奈地收起身上的寒气,将人抱到胸口,耐心的安慰:“好了,不哭,这次出门给你带了很多漂亮的宝珠,我们马上回家去看,如果你喜欢,我再造一个和这山洞一模一样的给你……珠宝都一模一样……” “真的?”魔欢欢立马收起眼泪,抬起亮晶晶的漂亮眼睛看着混鸢,然后粉嫩的小嘴“叭”地一口亲在了混鸢的脸上,欢呼道:“鸢儿最好了。” 风青忍不住一头黑线,这个魔欢欢也太娘了点吧,居然喜欢搜集这些亮晶晶的珍宝,你说你一大男人喜欢这些东西也不害臊,居然还因为偷盗东西被吊在这里,丢不丢人啊? 就在风青以为这两只准备回家再调情的时候,混鸢居然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那阴冷的目光让风青顿时寒毛都立起来了。 “鸢儿,放了他好不好,是我让他脱我鞋的,不怪他,以后鸢儿不许丢我一个人在家,不然我就让别人看我全身。”魔欢欢威胁地说道,平凡的脸庞露出孩子气的模样,居然有几分可爱。 “你……”混鸢被气得不清,欢欢总是这样任性,什么用方法不好,偏偏用抠脚底心,因为欢欢的敏感点之一在脚底,一摸他小脚底,他身体就会变化,魔气也会暴涨,就能挣断黑锁链了,但是居然让别的男人看见他漂亮的小脚,真是该打。但混鸢对爱人始终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只能怒瞪着风青。 “你看到他的脸了?”混鸢压抑住怒气问风青。 风青弄得一阵莫名其妙,心道,你给他带个我这样的兜帽,别人就看不见他的脸啊,你不带,我当然能看见了,再说了,那么平凡一张脸,老子还不屑看呢。 就在风青准备豪爽地回答:“我就看见了怎么样?” 魔欢欢扯着混鸢说:“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他这样低等的小魔怎么可能破得了我的幻化,还是说你不相信我,觉得我故意让他看了我的真面目……”说完魔欢欢又开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控诉道:“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呜呜……不许别人看我,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呜呜……我再也不要理鸢儿了……坏蛋……” 魔欢欢这一次怕是真的在哭,而不是装哭,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粗鲁地用袖子擦,可是却越擦越多,混鸢也吓坏了,想去抱住他,却被魔欢欢躲开了,他往旁边一站,生气地说:“我就让别人看,怎么了!” 说着,魔欢欢右手往脸上一挥,一张绝美的脸就暴露出来。 那些什么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绝世无双,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美丽了。这是一张略带女相的美丽面庞,有些脆弱的愁容,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完美,柳眉似蹙微蹙,漂亮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瑶鼻有些红,小嘴紧紧抿着,粉嫩的小脸因为生气有些红晕,泪痕沾在脸上,显得更加纤细柔弱,紫色的长发有点波浪卷的味道,长及腰下,一部分随意地搭在肩上,一身白色的衣袍精美华贵,看起来又纯洁又魅惑。 风青自己本来就是天下绝无仅有的美人,如今看了魔欢欢也不由得赞叹,这样一张脸才配得上那一身美若佳玉的肌肤。怪不得看到那一双美足时他觉得与那张平凡的脸显得违和呢。 “讨厌,讨厌,你总是这样。”魔欢欢伤心地站在那里,又哭又闹,他受够了,鸢儿总是想把他囚禁起来,不许他以真面目出现在人前,不许别人多看他一眼,不许他和别人说话,凡是和他接触的人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鸢儿是魔域的魔相,权势只比魔主小一点点,平时有多忙自然不言而喻,一个人待在宫殿里无聊,没有人敢和他讲话,伺候的人也都只能低着头,他原本作为魔将的事务也被全部取消,也就是魔欢欢不能接触除了混鸢之外的任何事任何人,平日他只好数着珠宝玩儿,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会非常非常的让人厌恶。 魔欢欢只能借着到处盗宝,出去溜达,他实在是被混鸢的变态占有欲弄得快发疯了。 (所以魔欢欢童鞋貌似精神分裂的症状也是情有可原的……) “欢欢别闹了,快过来。”混鸢心里着急,伸手去拉魔欢欢,想把他藏进自己怀里。看着风青盯着魔欢欢直看,他杀机又气。 魔欢欢见混鸢似乎态度有转化,觉得这是争取自己权益的时刻,赶忙说道:“那你答应我,以后每个月允许我出门玩一天,我会乖乖将换一个模样的。” “好。”混鸢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魔欢欢觉得奇怪,这次怎么这么爽快,就在他愣神之际,混鸢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将他一下子抱进怀里,将脸按到胸口,躲开风青的视线。 “我陪你出门。”混鸢补充道。 “混蛋。”魔欢欢大骂一声,有你陪着出门还不如不出门呢?全身上下被蒙个结实,这样出去还不会被当作怪物被参观,那些老东西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笑话他呢。 “回去了。”魔欢欢恶狠狠地瞪着混鸢说道。 走之前,混鸢又想动手杀死风青,这个人看了欢欢的脸和足,不能留。 魔欢欢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没脾气!” 混鸢这才焉了,不甘地跟着魔欢欢走了。 第十八章:进阶快 混鸢和魔欢欢一道从那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石门离开,风青赶紧爬起来,也准备跟着从那个通道出去,这地方连“呦”那样邪气的东西都有,还是赶紧跑路。 结果,风青这个伤残人士赶不上关门的速度,等他到了门口,两只连魔影都没有了,门也很玄幻的消失了。 风青顿时觉得自己亏大了,冒着生命危险去帮那只魔欢欢,到头来被混鸢追杀不说,一点好处都没捞到,感觉在魔域运气真是背到家了。 风青背靠着石洞壁,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跑得太急了又扯到了内伤,现在静下来真是疼得要命。 突然想起刚才出现的那道青光,他马上举起右手来看,当时面对混鸢的杀意他无暇他顾,如今才细细打量起掌心那一处灰色的印记,像是一朵荷花,放在鼻尖嗅嗅,有属于师傅的味道。 风青裂开嘴唇笑起来,傻傻的,还有几分天真纯净的味道。他心里甜蜜,这笑容里多了几分羞涩的意味。 师傅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那天在庆州的宅院里,师傅牵着他的右手,温柔的说:“青儿,我们回家吧。”那时候他就觉得无论他和师傅之间横亘着什么,师傅总会找到他,然后领他回家。 他知道,自己心里无论下多大的决心不见师傅,只要他出现,自己就会缴械投降,乖乖跟在师傅身边。 他们之间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牵绊。 这印记或许就是师傅握他的手时印上去的,师傅总是放心不下他,他在师傅心里始终是调皮爱闯祸的孩子,所以才留下这保命的一击。 如今这印记显露出来,并且已经化成灰色,看来已经没有用了。 风青摊开手掌,然后握紧,又摊开,又握紧。眼睛看着荷花形的印记,很欢喜,师傅记得他喜欢荷花,那个印记在掌心处,已经很浅淡了。但却深深地刻在了风青的心里。不知道过了一百多年,仙人谷那处专门养花的空间里,是不是依旧那般美丽。 那日在庆州,因为噬魂咒的原因,风青对师傅产生了一股怨念。被深爱的人伤害,远比被一个陌生的人伤害重得多。若是别人给他下咒,他大可以将对方往死里整,用各种恶毒手段回报,可是对方是师傅,是他打不过,更是他不愿意伤害的人。所以他陷入了一种偏执的情绪里,固执地认为师傅不喜欢他,师傅照顾他,心疼他都是因为一颗灵心的缘故,执念成魔,于是他在痛苦里成魔了。之后,魔性的他愤恨变得更大了,所以领着不白就那样跑了。 等他安静下来,后悔一句话不和师傅说就跑了的时候,回到宅院,师傅却已经不在了。 那股深深地失落感像是恶鬼一般纠缠着他,不上不下的,浑身难受。 师傅,明明你说来接我回家的,你却走了。 师傅,是不是一切都是假的?从来就没有爱?你对我,连喜欢都没有? 他以为师傅对他彻底失望了,放弃了他,他连作为徒弟的资格都被剥夺了,所以师傅才一个人走了。 后来,风青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身到绞杀贼盗中去了,越是想念师傅,越是内心暴戾,越是需要一个出口发泄,他让自己变得残忍,变得邪恶,变得如同鬼魅一般隐在黑暗之中。 他就这般一直折磨自己,表面平静,内心的煎熬,却不知可与何人说。 风青看着掌心里的荷花,灵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红润的小嘴慢慢凑上去,细细地亲吻那个印记。属于师傅的味道。 冷香。 真好。 连身上的伤痛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风青走神了半天,等他从甜蜜的幻境里回过神来,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了。洞穴里什么声音的没有,寂静得有些渗人。 风青察看自己的伤势,抵抗混鸢的第一次袭击,他几乎耗竭了灵力,最后还是内脏有些出血和移位,肋骨断了两根,经脉被震断了三根,需要修复一段时间才能活动。 如今他修炼的是魔道,所以月光变成了辅食,正餐变成了魔气,还好这里是魔域,最不缺的就是魔气了。 记得东方说过,并不是每一种魔气都能作为食物,所以风青必须选择适合自己的。 他将仅剩的一点灵力慢慢地投放到空气中,然后通过感知,选择契合度高的魔气,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这样选择,但是他并不是一只纯天然的魔,所以必须自己摸索着取舍。 魔跟妖一般,也是有属性区别的,金、木、水、火、土,魔气的选择也是根据五行属性来选择。 风青这时候还不懂这些,他只能凭着本能来选择。 为了避免像上一次那样吸收到不适合的魔气,风青这一回变得很小心,他极慢地吸纳着,先试探性将魔气分割成丝丝缕缕,一点一点地吸入。 魔气渐渐的在顺着经脉流淌起来,逐步修补损坏和淤堵的地方,风青感觉这些魔气确实对身体有益处,于是开始放心大胆地吸纳起来。 经脉得到润养,内脏也跟着修复,出血的地方也止住了。 风青顿时觉得身体轻松起来,内伤导致的郁结散开了。 他如今才魔修一层,自己手边的功法都是老爹留下来的,他选的是一本叫“魔灵转”的功法,一共十层,刚开始只要魔气充足,进阶会比较快,到了第三层,进阶虽然慢,但每进一阶,会比普通的功法强上三分,所以风青特别中意这种厉害的功法。没办法啊,在这种地方,实力才是硬道理,所以风青如今努力的吸纳魔气,准备等进阶了再找出口。 听魔欢欢的口气,这里应该是魔族子弟试炼的地方,一般太低等的魔物来了怕只能有来无回,不知道东方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随手将他丢到这里。 为了能活着走出去,随便也试炼一下自己,风青决定暂时不急着出去了。 在这个石洞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一直打坐吸纳,日夜不分。也许是十天,也许是一个月,或许已经一年了,反正风青趁着这段时间直接升到了第三层,往后要进阶会比较困难,风青便不再强求。起身甩甩胳膊,踢踢腿,准备动手找出口。 说来也奇怪,风青一直对他进来的那个入口很戒备,生怕成群结队的“呦”爬出来,可是他打坐的这段时间,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当然,没有被骚扰是最好的结局。 风青仰头看着半垂在空中被斩断的黑锁链,地上也躺着一长截,墨黑墨黑的铁锁,透着一股冷冷的寒意。 能够锁得住魔域六将之一的魔欢欢,这东西一定很有用,风青将地上那一截握在手中,掂量掂量一下,手感不错啊,长度大约还有两三米。 风青露出左手小指上的戒指,心念一动,手上的黑锁链便收到了戒指里。 这枚戒指是老爹送的,空间戒指,里面的空间很大。山魂魔老爹如今不能化形,所以戒指对他没用,所有他需要的东西,黑影一卷,直接收到他肚子里去了。 看着半空中那一截,估计自己的实力完全不可能弄下来,风青也就不强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