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踏月留香
谷雨坐在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脸,那一日的折磨又回到他的心上。他是如何让也不会忘记,鬼契鸳是怎么让手下折磨他的,那些锋利的刀子细细划在脸上,不逃过一丝间隙,钻心的疼痛没日没夜地侵蚀着自己。 在漆黑的小屋中,他呼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但是,却没有回应,一次都没有。 谷雨抚上自己满是伤疤且看去有些恐怖的脸,缓缓叹气,他不再等待,将镜子叩在桌面上,从怀里掏出一份秘笈,细细看着。 那种熟悉感又一次涌上心头,谷雨端起秘笈,从第七章一直翻到尾页,又倒回去看了一回,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纵使练了这么久,到第七重时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瓶颈,但是自从上次受到花语夜的袭击之后,自己的内力似乎消退了不少,而且,总觉得幽门那处的气门无法打开。 谷雨试着催动内力,每次气息涌到丹田,再从丹田回涌时,就会堵在幽门那一处。多试几次之后,那些消退的紫色筋脉就会又一次像藤蔓一样疯狂蔓延。 对于鬼契鸳在自己身上下的毒,谷雨不是很了解,但是听鸾鸰说过,那毒素一旦遍布了身体,筋脉就会尽断,轻则残废,重则送命。但是最主要的是,这些毒素在蔓延的过程中,中毒之人会昏厥过去,并且将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然而现在,谷雨只看到在自己身上疯狂蔓延的紫色筋脉,却不曾感到身体不适。谷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难道说,《魔魂仙骨》的秘诀属于治愈系?谷雨惊讶地摇了摇头,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再次拿起书本,仔细研究了起来。 谷雨一直被关在房中,门外的有人重重把守,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前几日谷雨还能变成蝴蝶蚊子什么的偷偷溜出去看鸾鸰,可这些日子,就是变成蜜蜂,也会被那鬼契鸳布好的结界给弹回来。幸而每日都有人来送饭菜,他也能好好将《魔魂仙骨》练下去。 堪堪又是半月,那日晚上,月光皎皎,谷雨乘着月圆,加紧练着,这日他已将《魔魂仙骨》练至八重,只是又一次卡在当中央不上不下。 他已不再痴等瑭衍,但他心里却存着一丝希冀,瑭衍他,一定是被什么棘手的事情缠住了。也幸好鬼契鸳时常派解药给他,才能缓解毒素的蔓延,在谷雨看来,鬼契鸳还不想置自己于死地,但是,对于他的最终目的,谷雨却是不知。 月圆之夜正是练功佳时,可鬼契鸳却似乎没有那个心思。 此时,他正伴着凉风,在亭下独酌。 已见入秋,凉风丝丝吹来,带着点隐隐的酒香,亭下的鬼契鸳似乎醉了,嘴里竟在念叨些什么。 “婵娟踏月,不满青丝重。 鸳鸯假醉,却为无情冢。 纵使鬼王也有泪,单单无人懂。 沉香亭下臭冷香,一朝欢喜,一朝愁。” 鬼契鸳半睁着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眼下的寂寥。月光斜斜打在精致的脸上,竟没有了平日的戾气和妖冶,此刻,他只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被牛奶色的月光洗涤得干干净净。 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鬼契鸳的身后,那高大的身子将投洒在他身上的月光生生遮住,鬼契鸳的四周瞬间被阴影遮成了漆黑。 第七十二回.痴念痴念 “你喝醉了。”肩上披着白色长衫的男子淡淡说道,“别再喝了。” 鬼契鸳没有搭理,而是又拎起石桌上的酒坛子,往自己嘴里灌酒。男子迅速走上前去,才看清桌上已经横七竖八地歪了十多个酒壶。 他夺下鬼契鸳手上的酒坛子,毫无感情地说道:“没看到过这么没用的一门之主。” 鬼契鸳笑了一声,懒懒的转回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惑。但只是一闪即逝,他又转回头,手肘搭在石桌上,用喝酒喝得有些沙哑的嗓音道:“你说今晚,哥哥会不会回来看我?” 男子挪了挪身子,那月光就洒在了鬼契鸳的身上,漆黑的长发瞬间被月色染上一层淡淡的乳白。他看得有些呆愣,但回过神了却道:“不会。” 鬼契鸳的身子一僵,像是满载的希望被人残忍地打破,将那不堪入目的现实摆在他眼前,让他看清。只是,鬼契鸳却不想看清,他取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放在唇边轻轻摩挲,淡淡地笑出声来:“鸰,别说得那么直白,好不好?” 鸾鸰那披着白色长衫的身子微微一晃,道:“你又有什么资格叫他回来看你,你希望他回来,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你明明知道他已经死了,还在痴念着什么?就算他回来,也不会再爱你。” 鬼契鸳脸上的笑意终于淡褪了干净,只剩下一片死灰。可那鸾鸰却不肯罢休,像是要将他心中唯一幸存的一丝信念都全部抽干,不留一丝余地。 鸾鸰接着道:“你看看你自己,一辈子都活在他的阴影下,难道你没有想过,你哥哥其实根本不值得你自己为他付出所有,你根本不必像他那样活。”说到此处,鸾鸰竟有些愤怒,音量也提高了几度,“因为一个执念,就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杀了那么多人,你问问你自己,心安么?你明明知道可以走另外一条路,可你偏偏死在这上面。” 鬼契鸳猛然站起身,背对着鸾鸰道:“你没资格管。” 鸾鸰点点头,心里一阵绞痛,那刚刚痊愈的伤口像是又一次撕裂:“我的确没资格管,但好歹,我还是看着你长大的。” 听到他说这句话,鬼契鸳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关怀,他说,他好歹是看着自己长大的,他是唯一一个把自己当做小辈来看的人,就像自己的亲哥哥。 从小到大,鬼契鸳除了哥哥,从来就没有对别人产生过任何依赖的感情,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命中渐渐出现了这样一个男人,成熟却带着孩子般的狡黠,明明是仙者,却懒散得像个没成熟的孩子。 小时候,他的出现总让自己感到惊讶,不是在自己练功练得累哭时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就是在自己和哥哥闹脾气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房中。不是嘲笑自己是个孩子,就是贬低自己的武功,有时候还会欺负自己。他一度把他当做了哥哥,但是当那只该死的狐狸出现后,他就再没来看过自己。 那一次见面,还是他突然夜访巫云谷的时候,再后来,就是在樱花殿前。 那时看见他如此护着那小狐狸,鬼契鸳的心里很是难受。就像自己的哥哥被人抢走了一样,胸口的一股气,怎么也散不去。 想到这里,鬼契鸳却笑了,他坐下身,背靠着石桌,仰头看着眼前的男子,懒懒道:“今天是七月半,你好歹也让我陪哥哥喝完这一坛,可别再教训我了。”说着便去抢鸾鸰手中的酒坛子。 那一瞬,鬼契鸳笑得极其天真,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鸾鸰晃了晃神,再回神时手里的酒坛子已经被鬼契鸳抓住,鸾鸰才发现自己有些傻,立刻捏紧坛子口,往回缩手。 但那鬼契鸳也抓得死紧,两个大男人就像是孩子一样抢着酒坛子。就这么一来一往,酒水全撒了出来,恰好淋在了鬼契鸳的身上,胸前的衣服湿了个干净。 第七十三回.积蓄已久 自从哥哥过世,鬼契鸳一直穿着白色的衣服,因为哥哥平生最爱穿白衣,他说白衣能够掩盖一切黑暗和浮躁,能将自己深深掩埋。 所以,鬼契鸳也开始喜爱上白衣,但今日,他似乎不该这么穿。冰凉的酒水全洒在了自己的胸前,洁白的薄衫因为那酒水,变成了半透明状,还死死粘在自己的胸口,将自己的胸前呈现的十分赤裸。再加上漆黑夜幕上的那一轮圆月,酒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变得越发地晶莹可爱,就连鬼契鸳自己看着,都感到有些害臊。 鸾鸰看着那湿透了的衣衫,眼神从他的腰腹一直挪到沾着酒水的锁骨处,那衣衫显得凌乱不堪,就像是……像是刚刚沐浴过一般。 一不小心,鸾鸰的手松了开,“哐当”一声,酒坛子落在地上,碎了个干净。这一声巨响将两人从呆滞中唤醒,立刻转开了脸,不敢再看对方。 此时的鬼契鸳,就像是个装成熟的大男孩,竟笑得有些尴尬:“咳,哈哈,入秋洗个凉水澡,不会中风寒吧,哈哈……” 鸾鸰被他这一句没营养的话弄得有些语塞,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应该不会……你最好,回去泡个热水澡。” 鬼契鸳从凳子上站起身,先前的酒意散去了大半,傻笑着说:“那,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跌跌撞撞地往廊子里走去,可那步子就像是乌龟跑步,走了半天也没走到几尺。却被身后的鸾鸰叫住:“鸳儿。” 鬼契鸳乌龟般的步子停了下来,咽了口唾沫,转身笑着道:“还有什么事么?” 鸾鸰急急朝他走了几步,在他面前时却停了下来,想了半晌,才摇摇头道:“没,没什么。” 鬼契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迅速眨了眨眼:“嗯,那好,回屋罢。”随后便转身,想要快步走开。可身子还没完全转过去,肩膀却被钳制住,随后,他只感到一双微微发颤的双手将自己的身体掰了回去,紧接着就是炽热得令人窒息的吻…… 鬼契鸳脑中瞬间一片空白,看着淡淡月光下的那张英俊的脸,他有些晕眩,心里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但是,随后而来的狂热的吻,将鬼契鸳的怀疑完全消除,这不是梦,也不是幻境,这是真的。鸾鸰的唇柔软而带着霸道的力度,将自己有些发抖的双唇碾开,灵活的舌头长驱直入,扫过自己的口腔,让他窒息,无力。 鬼契鸳的身子像是燃起了一把烈火,从头到脚开始热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烧红了的铁,一动都不得动弹。从来没有哪一次,自己会处在如此被动的立场,任人摆布。 他镇定了一下,感受着鸾鸰那温柔却霸道的唇舌,用自己平日里积累的经验,慢慢回应着那人。 因为两人都有着一定的阅历,双方都主动起来后,那唇舌的交缠就变得越发激烈,呼吸都开始变得不太规则。鸾鸰的胸口贴着鬼契鸳的,只感到对方的身体已经躁动地十分厉害。 鸾鸰搂住鬼契鸳的腰,将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立刻感觉到他下体的异常,两处硬物很有默契地抵在了一起。 鬼契鸳闷哼一声,气息有些不稳,牙齿不自觉地紧了紧。鸾鸰往后退了些,将额头抵着他的,深深喘息着,低语道:“也许今晚的月亮真的有些太圆了。” 鬼契鸳看着他的唇,低低笑出了声,他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轻碰着鸾鸰的唇,温暖的气息喷在鸾鸰的脸上。 鸾鸰深吸一口气,离开了他的唇,将他一口气推到石桌上,整个人覆了上去…… 第七十四回.终于爆发 鬼契鸳被用力一推,后腰硬生生撞在石桌边缘,疼得厉害,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鸾鸰就托起他的腰,将他整个人放在了石桌上,分开他的腿便欺了上来,两具火热的身体狠狠撞在了一起。 鬼契鸳有些赧然,双手撑在他胸前,惶恐道:“就在这?” 鸾鸰刚痊愈的伤口被触碰,吃痛地闷哼一声,鬼契鸳立刻收回了手。鸾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次吻上他的唇,深深吮吸着他口中的酒香,低沉的喘息声飘荡在亭下。 鬼契鸳不再阻拦,而是忘情的回应着,任凭他的唇舌顺着自己的下巴和颈项,一路滑到自己的胸前。他只感到鸾鸰那湿濡的舌尖不断舔舐着自己胸口处的肌肤,那些残留的酒液被他尽数舔去。 舌尖灵活地挑弄着细滑的肌肤,鸾鸰伸手拨开那一碰即落的白色薄衫,将薄衫挂在鬼契鸳的手肘上,露出有些瘦削但显得十分耐看的肩头,月光隐隐照着胸前绽放的淡色蓓蕾,显得十分迷人。 鸾鸰吻上他的肩膀,温和而柔然的触感促使鬼契鸳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起来。灵魂还沉浸在被吮吸的快感中,胸腔却已经微微挺起,随后,在两人都不注意的当,鬼契鸳大大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鬼契鸳回过神来,又连续打了几个响嚏,然后皱着眉头,无奈地揉了揉鼻子。 买在胸前的男子迅速抬起头,将自己肩上披着的白衣脱下,紧紧裹在鬼契鸳的身上,抑制着身体的难耐,沙哑着嗓音道:“先回去吧,怕要冻着。”说罢,拍了拍鬼契鸳的肩膀,转身往廊下走去。 鬼契鸳见他要走,立马从桌子上跳了下来,扯住了他的袖子:“别走。” 鸾鸰步子一顿,回过身笑了笑,随后走上前,打横抱起鬼契鸳,低头道:“这样如何?” 鬼契鸳瞬间感到自己似乎被当成了女人,挣扎着想从他怀里下来,却被抱得更紧:“别动,小心着凉,还是赶紧回屋换衣服要紧。” …… 半个月的时间,江湖上的流言是越传越盛,而那些流言全是关于鬼契门和月绫教的。 江湖中人不断散播着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一说鬼契门一夜之间斩杀十万余人,一说鬼契门自成一派,于天下为敌,还有人说,月绫教讨伐有功,虽未将鬼契门连根铲除,但却死伤最多。 一时间,江湖上的正邪两派更为分明,正极则是以月绫教为首的天下群雄,邪极,则是以鬼契门为首的乌合之众。 月绫教那边已是风起云涌,而鬼契门却依旧按兵不动。 只是,看似正派的月绫教,在各门派搅和了半天,却迟迟不敢发出号令,一阵鼓噪之后,各派竟想出一个和平谈判的主意。这消息传到鬼契鸳的耳朵里,差点没把他笑岔了气。 鸾鸰却在一旁冷静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我们还不清楚,小心为妙。” 鬼契鸳看着桌子另一边的鸾鸰,毫不在乎地笑着:“再小心也有个万一,倒不如破釜沉舟……不过,什么时候,我和你变成了‘我们’了?” 鸾鸰没有回话,径自走出门去,只留下一句话:“我去看看清儿。” 鬼契鸳的笑容将在脸上,手中的玉杯一不小心捏了个粉碎。 第七十五回.在你身边 鸾鸰走到谷雨房前时,谷雨正在床上闭眼打坐,门还没打开,他便感到了鸾鸰的气息,睁开眼,疾风一般闪到门前。 鸾鸰一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谷雨,原本还在开小差,这么一来,直接吓得退了三步。 谷雨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看着从沉思中被自己吓醒的鸾鸰,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遂调笑道:“哟,叔父今天好兴致呀。” 鸾鸰皱了皱眉,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踏进房来:“有些兴致都被你给吓跑了。” 谷雨关上门,笑道:“我看,是你自己心不在焉吧。” 鸾鸰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顿,眉毛皱得更紧:“少贫嘴。”转而道,“最近如何?” 谷雨坐在桌边,眨了眨眼:“你说的是什么?我的身子,还是我的功夫?” “都是。” 谷雨道:“都不错,而且……”谷雨向鸾鸰的耳边靠去,轻声道,“我发现练此功,可解毒,你看。” 他撩起袖子,只见紫色的血脉已经褪到了手腕处,鸾鸰大惊:“真是如此,那身子可有什么不适的?” 谷雨摇摇头:“没有不适的,只是,幽门这一穴总是不通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鸾鸰用指尖点了点小狐狸的幽门、任督二脉,俊朗的脸上闪出一丝忧虑,但最后还是摇头:“探不出虚实,不过,我可以帮你试着打通。”说着便凝起内力,向那两处穴注入仙气,一开始,那些仙气还不停地往谷雨的身体中钻去,但很快又反弹了回来,就像韧性极强的软剑,直直弹回。 鸾鸰的手像是被弹弓弹了一般,整个人都一惊,愣了一愣,皱着眉头道:“打不通。” 谷雨抽回了手,满不在乎地笑道:“魔魂仙骨可不是那么好练的,要是随随便便就让你打通了血脉,那还要我刻苦钻研么?” 谷雨开着玩笑,可鸾鸰却笑不出来,他看着小狐狸刚刚开始转好的脸蛋,忧虑道:“如若哥哥再不来,恐怕真的撑不过几日了……” 小狐狸脸上一派淡然,他像小时候撒娇一样扑进鸾鸰的怀里蹭了蹭:“我不怕,此生能有你么这样好的亲人,清儿死也值了。” 鸾鸰一把推开了他,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清儿他嘴上说着不怕,可心里明明藏了遗憾,鸾鸰深知小狐狸把所有的心都放在了瑭衍身上,心心念念盼着自己能和瑭衍在一起,可刚过了这几天好日子,却又不得不分离。 他看着眼前云淡风轻的小狐狸,心里隐隐泛起一丝恐惧,如果哪一天,小狐狸知道了一切,不知会怎么想,那时候,他也许就不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爱瑭衍了吧。 鸾鸰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心疼,道:“如若哪一天,哥哥真的抛弃了你,你要记得,我,鸾鸰,还在你身边。” 低沉的嗓音不似平时那个玩世不恭的鸾鸰才会说的,这句话像是深刻的铭文,重重地镌刻在了小狐狸的心上,直到百年后,谷雨也不曾忘记。只是到那时,再想起,已是另一番滋味。 鸾鸰自谷雨的房中出来,就碰见了路过西殿的鬼契鸳,他本不打算与他打招呼,但就在准备擦身走过时,却被对方突然站到面前的身体挡住了去路。 鸾鸰握着折扇的手松松垂在身体的一侧,清风将鬼契鸳的白色丝袍带到了他的手上,肌肤立刻一阵瑟缩,脑中忽而又一次响起了那个月圆之夜。 鸾鸰重重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门主拦住我的去路,所为何事?” 第七十六回.小小尴尬 鬼契鸳挺拔的身子紧紧贴着鸾鸰,温热的体温渐渐侵入他的身体。鬼契鸳就这么站着,没有移动,也没有回话,只是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一点赤裸裸地落在鸾鸰的脸上,毫不避讳。 鸾鸰被他看得有些赧然,心跳一时间漏了几拍,不得不说,鬼契鸳那张精致而带着一丝妖异的脸的确有一种不一般的吸引力,尽管脸上刻意表现出老成,但还是带着一丝未消退完的稚气。 鸾鸰垂下头,眼睛正好对上鬼契鸳的眼神,他别过头,道:“没有事的话,就请让开吧。” 鬼契鸳没有动,鸾鸰绕过他没直接朝外边走去,那种淡然的神情立刻激怒了那个皱着眉头深深看着他的男人。 鬼契鸳迅速转身,从他身后伸出手去,狠狠掐住了他的腰,随即往自己身上拉去,那种力道,就算是鸾鸰,也招架不住,还没有准备好逃脱,身体就已经被鬼契鸳禁锢在了怀中。 鬼契鸳紧紧搂住他的腰,将他贴在自己的身上,道:“你又想像上次一样逃走是么?” 鸾鸰僵硬的身子显得更加冰冷,他挣扎了一会儿,愕然发现鬼契鸳的力气比自己想象中的大的多,便也不再挣扎,随他紧贴着自己的身子。 鬼契鸳对于鸾鸰的表现十分不满,心里又想起鸾鸰面对谷雨时的温柔和体贴,遂从鼻子中哼出一声,嗤笑道:“你连你哥哥的情人都不放过么?虽然我知道你一向很风流,可不至于这么没有节操吧?” 鸾鸰似乎并没有因为鬼契鸳讽刺的话语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他只是接话:“你不是连你哥哥都不放过么?怎么有脸来说我?” 鬼契鸳握着他腰部的手立刻加重了力道,脸上的怒意越来越重:“你再说一遍。”那口气就像是在威胁,但却还留着一丝余地。 鸾鸰不再说话,本想再反驳,回头却看见鬼契鸳那张略显失望的脸,心里竟忍不下心来。鬼契鸳捏着鸾鸰腰部的手渐渐减少了力道,鸾鸰竟感到有意思暧昧。刚想乘此机会挣扎开,却发现那双手已经顺着自己的腰部缓缓向下游移。 鸾鸰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想再脱离那个怀抱,就好像,他们本应该在一起,而不是成为对立的双方。 鬼契鸳埋下头,滚烫的呼吸尽数落在鸾鸰的颈项间,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乞求:“鸰,心甘情愿地陪我睡一夜,有那么难么?” 鸾鸰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摇了摇头。鬼契鸳向下游移的手顿在了鸾鸰的小腹间,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垂下头,在他的颈项间狠狠地咬了下去,那双手也带着邪恶和报复的意味,向他的下体伸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在鸾鸰还没有反应过来,颈间和胯间同时传来一阵剧痛。鸾鸰闷哼出声,身体立刻变得僵硬,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挣扎,而是低吼:“混蛋!这是在院子里!你能不能……唔……不要这么随便!” 谁知鬼契鸳竟然更加邪恶地加重了力气,埋在他颈项间的头没有抬起来,闷声道:“我还能比你更随便吗?不仅到处找小倌,就连自己哥哥的人都不放过,难道你就没有在一过我的感……”说到这,鬼契鸳才感到一阵尴尬,自己似乎太过激动了,以至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就在他不注意的情况下,鸾鸰迅速从他的怀中闪出,脸色看起来有些异样,但声音还是很平静:“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谷雨。” 第七十七回.忘记我们 “那是因为什么?”鬼契鸳从刚刚的尴尬中回过神来,认真地问道。 而鸾鸰没有回答,只是转身,一步一顿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抬头看了看天上毒辣的日头,在心里嘲笑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愿意,是因为鬼契鸳的那句话,如果他说的是“和我在一起,有那么难么?”也许,自己就会答应了。可是……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阻碍实在太多了…… 那一日谷雨正在房中练功,忽而听到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股熟悉的气息立刻引起了他的主意。就连内息都没有调好,谷雨就已经从床边闪到了窗边,他急迫地开了窗,却发现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 谷雨望着空洞洞的窗口,凉风将他雪白的长发吹得飘逸无端,他立刻感到一阵寒意,心中的落寞感就像蔓延的海潮,将自己累建多日的坚强瞬间冲他。 他吸了一口气,胃中尽是冰凉的刺痛。 “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谷雨大喊着,眼睛干涩得发疼,“你不是已经把我扔掉了?还回来看我做什么?!” 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渐渐远离,谷雨原本大吼的声音瞬间变得沙哑:“我从没想过,第一个抛弃我的人会是你……就算是他,也不曾这么狠心过。” 谷雨压抑着的感情像是洪水决堤般涌出,泪水断线而下,他哭着喊道:“就算是真的抛弃我了,你也该来看看我啊……爹爹,你出来看看我好不好?不,你就站在远处,让我看着你,只要一眼就行……” 但是黑黢黢的夜幕将一切事物掩去,只剩下令人恐惧的黑暗。谷雨等了半晌,希望就像那落叶,随着凉风飞落。 谷雨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关上窗,蜷缩着躺在了床上,此时的他,已经决定不再期盼。 秋风席卷着落叶,槐树叶摩擦着,沙沙作响。那颗树叶浓密的香樟树上,立着一抹白色的身影,他脸上的表情被黑暗隐去,只感到那人周身散发出浓烈的寒气。 鸾鸰腾身一跃,飞上那枝头,看着谷雨亮着灯的窗口,低语道:“哥真的想这样做么?你不怕他知道后会伤心?” 那人没有回答,而是将一封信函递给鸾鸰。知道自己的哥哥所决定的事,任谁都没办法改变,鸾鸰也不再多问,转而道:“为什么不亲自给他呢?就连一面都不见,你真的太狠心了。” 树叶的沙沙声已经将鸾鸰低语的盖去,但那人的声音却低沉得让人一听便能喜欢上,他淡淡道:“别让他知道。” 鸾鸰点了点头,许久之后他才转身,那人已经不见。 他几个翻身,跃到谷雨的床前,打开窗子跨了进去。看着小狐狸瑟缩着的身子,鸾鸰皱了皱眉,他脱下外衣,盖在谷雨身上,随后翻身上床,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今天的他似乎变得十分的无力,低沉的嗓音就像是夜鸢的低鸣,他捧住小狐狸的脸,轻轻在他的嘴上落下一吻:“清儿,忘记我吧,忘记这里的一切,去做你的散仙。” 第七十八回.师门纠纷 小狐狸醒来时鸾鸰已经离开,他只看到自己身上裹着深绿色袍子,还有放在枕边的一封信函。他疑惑着拿起袍子嗅了嗅,准确地认出了这是鸾鸰的衣裳,但那封信函上却没有落款。谷雨忽然感到昨天晚上似乎有人吻了自己,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唇,定定地坐在床上。 难道……是他?或许真的是他来看我了? 谷雨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掏出一张白色的宣纸,满怀着希望地打开那张宣纸,那薄如蝉翼的纸上却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保重。 笔触是那样熟悉,那俊逸的字体上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牡丹香味,如此深刻而熟悉的味道,却让谷雨无法释怀。 只是看了一眼,谷雨的鼻根就开始发酸,一阵阵的晕眩感冲上心头,无法抑制着颤抖的双手,将那封简短而无情的信撕得粉碎。 自己那样一心一意地爱他,他却这样毫不留恋地抛弃自己,谷雨的心中有无可抑制的恨意,但一转眼,他又在心里为他说起好话,或许,他只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许,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但就算是那样,也不该如此狠心啊。 这一次,谷雨没有哭,泪水在夺眶而出的一瞬间被压回了眼中,他走到窗边抬起头,仰望着蓝色的苍穹,嘴角呈现出似笑非笑的弧度。 瑭衍,我说过,总有一天,你会求我来爱你。 一阵秋风伴着细沙从林子边缘吹来,谷雨站在窗边,眯了眯干涩的眼,忽然感受到一大一小两股气息从东边快速移动而来。 谷雨赶紧隐藏气息,微微合上窗子,透过未合实的缝隙窥伺着窗外的动静。 那两股气息十分不稳定,若隐若现地往这边移动过来,但却感觉两股力量充满了爆发力。谷雨皱了皱眉,耐心地等待着,不久,他便感到两股力量突然稳定了下来,不再波动。向外看时,只见一青一红两抹身影正高高地站立在窗前的树枝上,对峙而立。 只是看一眼,谷雨就分辨出了那两人的身份,一为青衣,二是血痕。 青衣的脸上有些苍白,似乎已经收了内伤,但因为不想被对方看出而硬撑着掩饰。而血痕却是一派从容,微微上翘的嘴角透着一丝邪气,被碧玉假面遮住的半边脸颊虽然看不见,却隐隐透露出吸引人的气息。 那张薄薄的嘴唇缓缓张开:“你一个人,打不过我的。” 青衣抿着唇,脸上露出逞强般的笑意:“那就先杀了我再说。” “青衣,我们是朋友,我不想伤害你。”血痕说话时一直很平静,就好像是在和故交聊天一样,“你没有必要帮一个外人。” 青衣挑了挑眉,笑着道:“就算是同门师兄也会有伤我的时候,我只是救一个孩子,又有什么错。” “救人没有错,但是不该和我们对着来。”血痕说话的口气留着一丝余地,他似乎的确不想伤害青衣。可一个稍显陌生的声音从另一棵树上传来:“留着他做什么,杀便是了。” 第七十九回.言痕武斗 谷雨向那声音的来处看去,身穿深色锦袍的男子站在树枝上,精致的脸颊美得像是女人,纤长白皙的手指正悠然地逗弄着怀里的一只白狐。 这张看起来极似女人的脸颊让谷雨立刻想起了在洛阳时见到的那个男子,人称蛊小生的即墨公子,即墨萧笙。 这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男子委实把谷雨吓了一跳,那人竟然没有气息,谷雨连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或许,他一开始就在这里,只是自己根本没有发现…… 谷雨有些意外,毕竟世上探不出内力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武功盖世,没有人能超越,另一种是没有武功。而这位即墨,在江湖上的名气已经响亮到妇孺皆知的程度,又怎么可能没有武功? 谷雨微微惊讶了一下,继续主意着窗外的情况。 此时,血痕已经从一棵书上跃到了另一棵离青衣更近的树枝上,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要救谷雨么?” 青衣没有回答,只是已经摆好了大战一场的阵势,准备迎接血痕的攻击。血痕不再犹豫,凝起内息,双手间立刻出现了一团血色的螺旋,他周身挂起巨风,将他的黑发鼓起,如波浪般毫无规律地舞动着。树叶随着螺旋式的巨风迅速四处翻飞。 青衣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明甚是凝重,他已经做好了被杀的准备,但是却没有退缩。血痕脸上的笑意已经全部消失,就像是在和自己的兄弟决斗一般,带着不忍,将那血色螺旋重重扔出,直接冲向对面的青衣。 青衣已经做好了阻挡的准备,他知道血痕的速度不是自己所能抵挡的,只能硬生生接下,所以他凝起内息,筑起屏障,等待着那致命的一击。 在屋内,谷雨也迅速伸出手,迅速将自己的内息像那团血色螺旋推去。谷雨早就算准了时间和角度,原本以为能够直接撞上那螺旋并且使其偏离原来的方向,但没想到就在另一侧,同时飞来了另一股力量。两股内力以血色螺旋为中心,狠狠撞在一起,就像光团一般停在了半空,竟然渐渐削弱了血痕的螺旋。 谷雨惊讶地向对面望去,只见一黑衣男子正沉着脸,高高地伫立在树顶枝桠上。血痕眯着眼,验证张看着自己的螺旋被那力量化解,转过头狠狠瞪了一眼那黑衣人。 而青衣脸上却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收起内力屏障,喘了一口气,说话的声调立刻提高了八度:“死面瘫!竟然又迟到!再不来,就得给我收尸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漠言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在一边悠然观场的即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血痕勾起嘴唇嫣然一笑,身形一闪,立刻来到了漠言的身边。可身子还没能靠近,漠言就消失在原地,下一面已经站在了青衣身前,沉声道:“你去一边呆着,不要妨碍我。” 青衣立刻暴走:“什么叫妨碍你,我至少还能派上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漠言拎着衣领,想扔小鸡一样扔到了地上。 青衣一屁股坐摔地上,脸上痛苦的表情竟比刚刚受伤时还要惨烈…… 第八十回.玉黔之火 青衣揉了揉屁股,再抬头时,漠言和血痕已经开始处于对峙状态,两人周身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气场,就连站在场外围的即墨和青衣都感到了隐隐的压力。 只是两人脸上的表情却截然不同,漠言依旧是像平常一样,冷着一张脸,而血痕却是一脸邪邪的笑意,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兴奋。 看着对面一脸阴郁的漠言,血痕笑得更是畅快,他调笑着说道:“老婆,你又帮着外人了。” 漠言眉心跳了三跳,没开口说话,脸上却更加不爽。他抬起头,有神的眼睛看着对面的血痕。 “放过他吧,没必要为了过去的事情而伤害无辜的人。” “他不无辜啊。”血痕语气中的笑意更加浓烈,就好像现在所说的事情只是他的一场游戏而已,“那狐狸是他的人,怎么回事无辜的呢?和他在一起的,都应该死,不是么?” 漠言黢黑的眸子闪动了一下,眼中的失望更加强烈:“为什么你们够接受已经过世的那个魔王,却不能心甘情愿地承认天上的王呢?这样执念,又有什么意思,看看这些年来所犯下的罪孽,你们伤害的不是那个人,而是天下无辜的百姓,懂么?” 血痕脸上的笑意不减,但眼神却开始冷下来,他道:“你问我为什么不承认他?”他嗤笑一声,反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替我想过?你看看我,被他害的那么惨,我有什么理由承认他!” 漠言看着那张血痕那张英俊的脸,又一次想起千年前①的那个晚上,刺眼的火光将整个玉黔谷照得透亮。那凶猛的火舌像夜晚突然出现的妖魔,从西边的殿阁一直蔓延到了东边的池塘。好在自己的房间是最靠西侧,中间又隔着池塘,那次的火灾并没有伤到自己,但是,那西侧却是血痕和泖天所住的屋子。 那天晚上的风异常的大,西侧既无水池又是林木最茂盛的地方,那火舌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将西殿烧了个干净。 当漠言听到西殿着火的消息,他就疯了一般地冲向了血痕的房间。站在血痕的房门口,他几乎要哭出来,那火舌漫过屋顶,直冲向天空,黑色的烟雾将月色下的景物蒙上了喉中的黑幕。 他颤抖着,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未想,他就冲进了屋内,黑色的身影被火舌吞灭。 再等到漠言从被大火摧毁的房间中出来时,怀里已经搂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身躯,那人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肌肤,而那张脸还能依稀看出以往的英俊。 …… 漠言站在血痕的对面,看着那张已经治愈但还带着伤疤的脸颊,只感到一阵锥心般的疼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血痕别过脸去,笑着吐了一口气,低声道:“三昧真火,谁有这个能力去放火,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漠言,“你说,我能承认他吗?” 漠言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道:“治愈后的脸,能让我看看么?” 血痕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他苦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属于他的苍凉感:“我不想。” 注:①这里的“一千年”指的是天上的一千年,即人间的365000+年…… 第八十一回.不揭面具 自从被师傅送到白鹭门治疗身上的烧伤,血痕就没再见过漠言,直到身上的伤全部愈合后,他才敢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只是,这时候的血痕已经无法将面具摘下,不是不能,是不敢。 对于血痕来说,天生的容颜并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在漠言面前,他却没有信心摘下面具坦诚地面对他,他不想冒这个险,他赌不起。 漠言对于血痕面具下的脸并不好奇,应该说他对所有人的脸都不好奇,他只是想揭开那张面具,那张在火灾之后就不曾摘下过的面具。漠言只是想看见真实的他,但也不想伤害他。 他点点头,道:“我不强迫你,但是我想告诉你……”一句话未说完,就被一直沉默着的即墨打断:“痕,现在似乎不是讲废话的时候。” 漠言淡淡地看了一眼即墨,眼里没有感情,而血痕却是又一次恢复到原来的玩世不恭,嘴角带笑:“那就开始吧,我输了,你就带他走” 漠言没有接话,而是看着即墨,眯起了眼睛:“我们来赌一场,怎么样?” 血痕感到惊讶,毕竟漠言在江湖上的声明一向很好,他杀人无数,但杀的都是些恶人,平时也不会多话,他一直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斗武这种事,往往是完事就走,根本不会多一句废话,但今天,他却说有要一场。血痕当然十二分的原意,当下就答应了。 “好,我们赌什么?” 漠言站在枝头,眼神又一次落在即墨那张妖媚的脸上:“赌他那张脸。如果我赢了,让他自行毁容,若是我输了,我自刎。” “不行。”血痕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换赌注,我不答应。” 对于血痕来说,他最在意的人不过就是漠言,他自然不愿意用自己所爱之人的性命来冒险,若是输了,自己名声不好听,漠言也落下不仁不义的话柄,若是赢了,那就更不能承受了,想要漠言的命,还不如先杀了他。 但是漠言却道:“你就那么心疼他?输给我不过是小事,但毁了你的爱宠,就不合算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到哪里去了?” 漠言嗤笑一声:“不是这个意思,那还要和他同床共枕做什么。”血痕皱了皱眉,似乎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即墨的话分散了注意力: “呵,三师兄还真是看得紧呢,连我和痕的一言一行都差得清清楚楚,你安得又是什么心呢?难道说……”即墨那张红如樱桃的嘴唇缓缓开启,“天下号称‘梅花暗刃’的赤血公子,也喜欢男色?还是……觊觎我们家痕儿的美貌呢?” 对于即墨的激将法,漠言并没有理睬,他看着血痕:“开始吧。”受到忽视的即墨迅速感到愤怒不堪,但脸上依旧是带笑的容颜。 “我不干,这条件太苛刻了,怎么样都是我吃亏。”血痕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感受,调笑着道,“我输了就输小老婆,我赢了就输大老婆,横竖都是输。我不干。” 第八十二回.梅花暗怒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直接激怒了漠言。漠言一抬袖,毫无预兆地发出数支暗刃,不带一丝心软地朝血痕刺去。血痕急闪而过,险险擦过那数支暗刃,身形不稳地落在另一棵树上,拍着胸口道:“哇,老婆,要不要这么凶……”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批暗刃又一次迎面而来,血痕刚落下又不得不再一次跃起,终于在数次翻跃之后,将那句话说完:“……凶悍。” 漠言眯了眯眼:“你敢说我凶?那好,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凶狠。” 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带了点阴恻恻的寒意,血痕感觉有些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平时没有这么……反常啊。” 漠言背过手,微微屈膝,纵身一跃,下一刻就出现在血痕的身边,伸手的一瞬间已经狠狠掐住了血痕的颈项。 “你自己问问你自己。”漠言扔下这句话,手指就用力掐了上去。 血痕干咳几声,喉咙生疼,压着嗓子道:“老婆要谋杀亲夫了……咳咳。”话虽这么说,人却没有动,而是懒懒的靠在漠言的胸前,似乎还很享受。 漠言没说话,继续加重手上的力道。那手指的力度已经到了凡人难以承受的程度,血痕终于忍不住疼痛,僵着身子道:“老婆,你来真的?” “我不是你老婆。” 看着漠言那张正人君子般的脸颊,血痕在心里大笑了几声,伸出细长的手指,准确地捏住了漠言的虎口。 漠言只感到手上的气门被堵,内力正在回流,手也使不出力气来。血痕抓住时机,扭转漠言的手腕,立刻从他手中逃脱。 但还没完全撤离,有一次感到漠言的压力直直击向自己的小腹。就算这么赤手空拳的打斗,血痕也感到十分吃力,心中暗叹漠言的内力的确是在自己智之上,这么打下去,自己肯定得输。 脑中迅速急转,血痕勾起一抹笑,转眼消失在原地。漠言不知道他玩的什么把戏,只能警惕地看着四周,放置他突袭。但是他没想到,血痕根本用不着突袭,他只需要将自己的毒,放在他能闻见的空气中,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撂倒漠言。 只是当漠言反应过来自己中毒之后,心里才开始懊恼,他应该早就猜到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下三滥的手段用出手根本就不会犹豫一下。 他只感到身体内一阵火烧板的卓灼热,随后那火热的温度自胸口直接窜到了小腹以下,漠言立刻察觉出这是何物,脸上闪出平时不会出现的尴尬。 他皱着眉头仰头望天,咬牙道:“你给我死出来。” 空旷的场地上没有人影,只剩下零星的落叶和站在场外的青衣、即墨。 谷雨看着场中的状况,有意思疑虑,为什么漠言大哥的脸变得这么红呢?记得影像中,漠言大哥一直是那种不苟言笑的英雄男子,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总是闪着男人的光泽,而今天,他似乎比平时还要耀眼几分,并且,还有些妖娆…… 谷雨晃了晃脑袋,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掉,继续看着场中的男子。 第八十三回.做个交易 漠言的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上的温度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正在不断上升。 他甩了甩头,提起气将体内的热量压下,但这么一来,下身的胀痛感却越发强烈。一个不留神竟然身子一晃,直接从树上落了下来。 漠言一整年懊恼,竟然因为那种事情从树上掉下来,这梅花暗刃,赤血公子的美名怕是要毁了。可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就在他落地之前,一双有力的双手穿过他的腰际,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原本在半空中毫无依靠的身体一瞬间落入了一张宽阔的胸膛上。 他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那张带着碧玉假面的脸孔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男子正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自己,眼神中是的得逞后的得意。 漠言皱了皱眉,立刻抬手反手一勾想要掐住血痕的脖子,但可能是因为药物作用的关系,手只伸到一半,就被血痕给拦了下来,手腕被握住并且狠狠像自己的胸前压去。他只感到血痕的身体倾了上来,强大的热流向身下涌去。 血痕看着被自己下了药而满脸殷红的男人,低笑道:“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无耻。”漠言淡淡的嗓音已经变得沙哑,就连一旁的青衣也开始感到有些惊讶,而即墨的脸已经变得铁青。 但那红衣男子却旁若无人地将自己的双手伸向了漠言的衣襟中…… “混蛋。”漠言狠狠推开血痕时,人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汗水密密麻麻地不满了额头,他正捂着胸口,冷着一张脸,隐忍着。 血痕笑了笑,又一次搂住他的腰,轻声道:“难受么?” 漠言眯了眯眼,感受着血痕身体的温度,只觉得心中有一处直线坍塌,身子也软了下来,但嘴上却还是倔强着不肯屈服:“你滚,真是……太无耻了。” “我不无耻,你怎么会喜欢呢?” 漠言一瞬间气结,想要辩驳却怎么都没法说出口,他突然感到血痕的手在自己的身上似有似无地游移着,抚摸着,带起一阵阵快感,下身因为药物作用而越发胀痛,就在自己感到无法发泄之时,血痕那有力的手覆盖在了挺立的欲望之上,隔着衣料,包裹着那无法发泄的一处。 漠言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下被摩擦的快感令他差点失去理智。但抬头时又看见血痕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他迅速推开他,踉跄了几步,挥袖发出九银针,却被血痕轻易躲过。 血痕笑了笑:“言儿,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漠言身体难受得厉害,本不想搭理他,但心中却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自己,辩驳的话一出口便成了:“什么交易?” 血痕缓缓向他走去,揽住他的腰,垂下头欲亲吻他,却在双唇相距半寸时停止了前进。随后,魅惑的声音从那张薄而性感的唇中缓缓溢出:“和我在一起,我就放了那狐狸,好不好?” 第八十四回.吃醋了呗 漠言一愣,身上滚烫的难耐感被心中的惊讶所盖去。血痕的话就像蜜糖一样甜,此时听在耳里的确十分诱惑。 但是,转而一想,又一次想起了那天即墨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觉得他还爱你的话,你最好还是早点清醒吧。他爱的是我,三师兄应该认清楚。” 这是那天即墨找到自己后所说的话。 “如果他还爱你,就不会和我睡了……” 一想到这句话,漠言就无法冷静,身体上的不适也褪去了大半。他挣开血痕的手,退了一步,脸上还是平时的淡然。 “血痕公子说笑了,在下又有什么资格来和你做交易?” 血痕走上前,欲去拉他,却被他嫌恶地避开。 “言儿,为什么那么疏离?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漠言并未说话,而是抬起手,指间捻着一块锋利的铁片:“我输了,我便遵守约定。” 说罢就要向着自己的喉间划入,那铁片立刻在他健康的肌肤上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但还未来得及深入,手上就是一阵顿痛,随后左下颚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原本就无法站稳的身子倏忽之间倒在了地上。 血痕冷着脸,闪身而下来到漠言面前挥手又是一拳! 漠言吃痛闷哼一声,只感到下颚骨狠狠震动了几下。不等他还手,血痕就将他的领子提起,咬牙道:“你就这么不乐意?宁愿死也不愿意在一起…好啊,”他甩开漠言,“我就如了你的愿。”说完飞身跃起,抬脚就向窗口踹去。 谷雨猝不及防地后退几步,凝起气息,生生扛下那一脚。但身子却是站不稳了,直直向后边倒去,料想血痕怕是用了全力,但不想,下一脚的力道竟然比刚刚还要大。 谷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臂还挡住血痕的那只向自己踹来的脚。他定了定神,半晌才从血痕的猛踹中反应过来。抬头只见那张带着碧玉面具的脸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谷雨定了定神,从上站起来,面对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血痕,眼中却不在害怕。 “你打不过我的。”谷雨笑着道,“信不信由你。” 血痕原本就因为漠言的事情失去了理智,此刻还被这小屁孩子小看,自然不能释怀,遂立刻朝着谷雨发难起来。 一脚踏上地面,谷雨的眼前就闪过一道红影,那速度快到分不清血痕的方位。犹豫了片刻,他很快静下心来,循着那隐藏着的气息,不断地变换着角度,连耳朵也变得十分敏锐,时刻注意着一丝一毫的动静。 很快,谷雨就抓到了血痕的破绽,还没有看见他抬手,血痕的肩膀就被迎面而来的双手捉住,随后肩胛骨就是一阵巨疼,血痕的速度陡然减慢,身形立刻显现了出来。 谷雨一勾嘴角,手指一用力,只听咯咯两声脆响,血痕的骨头怕是断了几根。但他只是皱了皱眉,眯着眼睛身体一震,将谷雨的手从自己身上挣开。 小狐狸的手只感到被剧烈地震动所阵痛的感觉,身子也踉跄着往后退去,只退了几步,他就像影子一样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经来到了血痕的身后。 第八十五回.我不杀他 谷雨腾起身子,一纵跃到高空,手里凝起巨浪,冲着血痕的天灵盖,以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自上往下冲下。 只听到窗外两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不要——!!” 下一秒,谷雨的身子就被一股突然闯入的力量狠狠撞到外围,整个人就像皮球一样弹在了对身侧的墙上,又从那撞裂的墙上落到了地面,只感到胸口一阵气闷,喉咙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想在我鬼契门杀人,你还太嫩了点。”鬼契鸳的声音就像是幽魂一般,幽幽地传到谷雨的耳朵了,耳膜阵阵发颤。 窗外的漠言和即墨还未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皆是脸色苍白,就连青衣也替血痕捏了把汗,虽说血痕一直走邪道,但毕竟他和青衣还是同门师兄,感情也不错,青衣自然不希望他死,但是刚刚的场景,若不是鬼契鸳出现阻止,恐怕他命已绝。他拍了拍身边惊魂未定的漠言,表示安慰。 但是血痕却是一脸无所谓,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漠言,两人的眼神在空中突然相遇,漠言苍白的脸被血痕看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掩饰性的往一边偏去。 血痕这才在心里得到了些慰藉,至少,他还是在意我的…… 这边鬼契鸳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谷雨,走过去将他从地上抓起:“练得不错呢,我就是想要这种效果。”他凑过去,轻声道,“看了再过几日,等你伤好了,我们就能交合了呢。” 说完,不顾谷雨脸上的诧异,双手轻松一勾就将谷雨的身子从地上打横抱起。背对着众人,他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们单独待一会儿。” 血痕未作停留,瞥了一眼站在窗外的漠言,消失在原地,即墨也随之离去。漠言僵直的身子在原地追了几步,还是停住了步子,看着窗子里的人,他道:“鬼契鸳,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还是放了他吧。” 鬼契鸳没有转身,低头看着怀中满面惊恐谷雨,笑道:“我从未说过要杀他。” “可他毕竟是你哥哥喜欢的人,你这么做,不怕伤你哥哥的心么?” 漠言不是多话的人,但说的话却是句句见血,只那一句话就戳中了鬼契鸳的要害。鬼契鸳皱着眉头,本想说他哥哥已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阵沉默,窗户啪的一声腾空关上,窗内窗外立刻被一道屏障隔开,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青衣搀着漠言:“你还好吧,我去给你找找解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虽然漠言中的毒只是血痕独有的媚药,但青衣此刻却没办法调笑他一番。 漠言摆了摆手,转身朝一处不明不白的方向走去。青衣在身后大喊:“你这是要去哪?那是血痕的殿阁。” 漠言步子一顿,晃了晃脑袋,继续向那一处走去。 一次,就一次,无论是谁,都不准逃避。 秋风席卷着枯败的落叶在院中驻留,漠言面对着那扇紧闭的大门,鼓足了勇气才抬手敲门。但是半晌都没有人来回应。过了许久他才从呆愣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竟然就这样走到了这里,我到底是想做什么…… 第八十六回.待你离开 转身要走,门被人打开,一童子叫住了漠言。 “请问公子有什么事么?” 漠言脸上没有表情,那童子以为漠言生了自己的气,他也是个审时度势的人,看着漠言一身黑衣却气质不凡,便解释道:“刚刚小人为即墨公子和主子更衣换水,并未听见屋外的敲门声,还请公子见谅。” “更衣换水?”漠言喃喃道,“你是说,他们正在一起……” 那童子刚想解释,漠言就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罢了,我走就是。” 那童子在他身后喃喃道:“我不过是替两位公子换洗衣服的水,要不要这么冷淡?”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哎,也不知是谁下手这样狠,主子的衣裳怕是要被那吐出来的血全给弄坏了……” 漠言走在前头,并没有听见那小童的话,自然也不知道血痕在武斗时就已经被自己打伤,此时心里也是闷闷地疼。 谷雨不自在地躺在床上,背后因为刚刚的重击而分外疼痛,但此时他却没有办法去揉一揉或是找人拿来金疮药。他只能呆呆地看着站在床边,嘴上说着要占有自己却只一脸阴郁地站在床边的男子。 过了许久,两人一直没有换姿势,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对方是危险的天敌一样。 谷雨心想,这人实在是奇怪得很,明明说要替哥哥报仇,却迟迟不动手,明明说要和自己交合,却只是站在床边发楞。而那眼神里却不像发愣时那般呆滞,而是带着浓浓的恨意。 谷雨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里一阵腥甜,连带着脊椎后背都开始疼痛。 “唔……”谷雨一个前倾,喉咙里抑制不住的鲜血直往外涌,直到那一口鲜血再也包不住,全数吐在了锦缎床被上。 他按着胸口喘息着,只盼鬼契鸳能够发发慈悲,让自己好生歇着,不要再用那双骇人的眼睛盯着自己。 谷雨抬了抬眼,眼皮子就像单薄的纸张一样,皱巴巴的叠起来,又捋回去。 “你能否给我一晚上时间休整,毕竟,我这个状况……也不能和你做吧。” 鬼契鸳站在床头没有反应,半天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叫来了下人:“帮他打理一下,好好养着,我明晚就来这里。”他躬下身,捏住谷雨的下巴,不管谷雨往下滴的鲜血,冷声道,“到那时候,记得好好伺候我,知道么?” 谷雨直视着他那双黑得有些看不到底的眼瞳,吓得脸色发白,虽然谷雨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很苍白了,但是看着那双眼睛,谷雨就感到惊悚得无法动弹,他这是要折磨自己,他不想让我早点死,因为,有时候,或者比死了更痛苦。 鬼契鸳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甩开谷雨的下巴,转身回房。 谷雨还呆呆地躺在床上,连身上那件被血染红的白衣被侍女们脱下,又清洗伤口都不知道…… 谷雨在床上将养了一日,虽然身体上的伤还没有消退一分,但意识已不像刚刚受伤时那样混沌。他趴在榻上,片着头看着外边的秋景。 已是深秋了,天气也冷了不少,屋外的草草树树死的死枯的枯,一片颓败的场景。只是,窗栏外不远处的小盆景中却闪着异常耀眼的金色。谷雨探了探头,立刻看见了廊外盛开的金菊。 那朵朵金色虽然不多也并不像牡丹那般惹人注意,却是这枯败景色中最亮眼的地方,忽而看到,心情也好上几分。 只是……一阵兴奋过后,又是失落。看到菊花,便想到了牡丹,想到了牡丹便忘不了那人。 那人最是喜欢牡丹的了,只是谷雨却不觉得自己是牡丹,而是,瑟瑟秋风中,被他忽视的野菊,毫不惹眼,也不招人关心。 在床上趴了一会儿,谷雨随手一摸,摸见榻上一件丝绸薄衣,拿起来一看,又是一阵伤感。 已经两天没有看见鸾鸰了呢,他去了哪里?怎么连我受伤也不来看我?是不是,已经和那鬼契鸳成并蒂莲了呢?还是说已经奉命抛下自己,回天界了? 谷雨不敢多想,一想,心中就是一通,身上也开始痛起来。他埋下头,深吸了几口气,就这么睡着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谷雨迷迷糊糊醒过来,屋子里已经黑了,也没有掌灯,死寂得就像阴曹地府。以前在天界,到处有人照顾着,哪会有可能被人丢在小屋中不理不管呢?可是现在却大不同了,谷雨是阶下囚,还是判了死刑的那种。 他感到口干舌燥,便动了动身子,准备从床上爬起来喝水,但很快被一双手按住了身子。 谷雨一惊,立刻想要反抗,却听那人“嘘”了一声,心中竟是惊喜万分。 “叔父!”谷雨身子弹了一下,又被鸾鸰温柔地按了下去。 “疼不疼?”鸾鸰小声问着,手指在谷雨的背脊上安慰性地抚摸。 谷雨摇了摇头:“不疼了,比昨天好得多了。”他微微转了身子,面对着鸾鸰,“你这几日去了哪里?像是失踪了一样。” 鸾鸰在黑暗中的脸没有丝毫生气,但说出的话却平淡得很:“我……我和鬼契鸳在一起了。” “什么?!”谷雨立刻叫唤出来,“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们不可能的!” 鸾鸰轻声笑了笑,没有继续接话,而是说:“今晚你就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第八十七回.叔侄之情 谷雨呆楞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从床上弹起来,急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什么事了?” 鸾鸰摇了摇头,脸上一直带着安静的笑:“没有,我只是,喜欢上他了。” 这句话淡淡地说出口,鸾鸰脸上似乎还带着幸福的表情,但是这样的感情就像是尖刺,深深地扎上了谷雨的心脏,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闷闷地就像是失掉了什么珍贵的宝贝。 他坐直了身子,双手扣在鸾鸰的肩头,压低了声音,严肃道:“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但是无论你想不想跟我说,我都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你别说我太自私了,我能看出来,你们在一起,定然会是困难重重,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从未看见过谷雨这般认真,鸾鸰的心里还是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坐在床上高自己一个头的谷雨,眼里的温柔就像抑制不住地湖水,一波一波地涌出。 他很少仰望小狐狸,因为小狐狸比自己矮一个头,身子也是软软小小的,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他一直想要将他拥在怀里,好好保护,好好珍藏,就像小时候,珍藏那些哥哥给自己的宝贝。 可是今天,他蹲在床边,仰望着那张带着一丝忧虑的小脸,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他没有起身,伸出手揽住谷雨的后背,将他轻轻往自己的面前推去。谷雨稍微僵了一下,脊背上的伤口感受到鸾鸰暖暖地温度,身子缓缓放柔,随着鸾鸰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 鸾鸰埋下头,将自己埋在谷雨的胸前,听着他的隆隆的心跳声,深深呼吸着小狐狸身上独有的味道,忽然感觉道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只是……似乎还缺少了什么。 谷雨胸前一片暖意,隔着衣料,只感到鸾鸰的温热的呼吸落在自己胸前,渗入薄薄的衣服。他伸出手来,环住鸾鸰的头,不愿意离开这个男人,但是心里却明白,这么一抱,就是别离了。 “鸾鸰,我不要你这样牺牲自己,我已经不是小孩了,侄子不能一辈子依靠你,不是么?” 鸾鸰感到谷雨胸腔一震一震的,心里也跟着震了,他抬起头来,低语道:“你不是我侄子。” 谷雨心中一凛,想问什么,却见身前的人站了起来。 “来吧,我带你离开。” 谷雨怔怔地看着黑暗中的影子,说不出话来。手被那人握起,放在了鸾鸰的肩头,随后身子便稳稳地挂在了他的后背,谷雨整个人一轻,胸口贴上鸾鸰的后背,就这样被他背了起来。 谷雨还没有回过神,鸾鸰就朝屋外走去,但走的却不是大门,而是小道。 鸾鸰的脚步稳健有力,就算背着谷雨,走路也很快,谷雨垂着头,直直地望着鸾鸰不断移动的脚尖。真希望鸾鸰能够走得慢一点,真希望他能够一直这么背着自己,就像小时候那样,总是背着自己在院子里玩、在云彩里游戏,那张宽阔的脊背,就像是自己的一座山,稳重不动。 可是,今天就要别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鸾鸰踩着步子,时刻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只怕鬼契鸳会突然发现。他走到一处破败的小门前,伸手推了推,一阵渗人的咯吱声后,那小门开出了一道缝。鸾鸰蹲下身,背对着谷雨道:“就在这别了罢,我得快回去,免得鬼契鸳发现。” 背上的谷雨却没有动,手反而勾得更紧,鸾鸰的脖子被小虎里抱住,怎么也没法脱离。谷雨趴在鸾鸰的背上,把头埋进了鸾鸰的颈间,声音中只剩下乞求:“叔父,再送我一段……行么?” 第八十八回.告别少年 谷雨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孩子一般的乞求,鸾鸰的心狠狠震颤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再次背起谷雨,穿过那扇小门,顺着黑黢黢的木板小道往山下走去。 鬼契门的殿阁建在巫山最为陡峭的山壁上,悬崖陡立,树倚崖生,崖下飞湍瀑流击石回响。现在正是晚上,看不清崖下的情况,但听那水流的声音便知道流速之急,气势之雄。崖壁陡峭得毫无立身之地,但对于仙者来说,下山不过是平地上走路一般简单,鸾鸰尽可以腾云驾雾,但是他却没有,在他背上的谷雨也不愿意,宁可这样慢慢走。 两人默默地赶路,没有说话。眼看着那小路就要到了尽头,谷雨的心是越来越下沉。这个叔父一直陪着自己,谷雨从没有感觉过那么依赖他,直到要分开了,才知道他的珍贵。他心里隐隐地觉着,这么一别,也许很难再能相见了。 谷雨埋下头,喃喃道:“你真的要和他在一起么?” 鸾鸰步子一顿,继续走路:“是的。” “你爱他么?”谷雨的声音细若蚊呐,却声声入耳。 鸾鸰没有思考,道:“爱。” 谷雨再没话说,靠着鸾鸰的肩膀,心中了然,或许,他是真的爱他的,或许,他们真的应该在一起,又或许,他们的结果并不会像自己想得那样糟糕。 他们很适合吧,不会像自己和瑭衍那样,毕竟他们相互喜欢着,而瑭衍却不喜欢自己。 谷雨抬起头,动了动身子:“鸾鸰,就到这吧。” 鸾鸰停了下来,又继续走:“走完这一程。”又走了一段,鸾鸰才放下谷雨,谷雨习惯性地仰头看他,黑夜里却看不清他的脸。 鸾鸰道:“路上小心点,当心身上的伤,可别再惹祸了。走到哪都得避祸,莫招惹是非。还有,天凉了,多穿些衣服,被让自己受了风寒,在外头没有人能照顾你,知道么?” 谷雨点了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那就好。”鸾鸰拍了拍谷雨的肩头,“我走了,保重。”鸾鸰转身沿着小路走回去,速度却比来时慢许多。 谷雨定定地站在原地,突然喊出来:“没有你们,我该去哪里?” 鸾鸰没有回头:“想去哪就去哪,别再回来,也别去找他。”说罢,凭空消失在黑暗中。 谷雨步子一颤,心中满是悲戚,他转过身,朝山下走去。一开始还只是慢行,到后来也不知怎么了,他在那条狭窄的小路上狂奔起来,毫不犹豫地冲下山,就好像要将这满腹的怨气发泄在这小路上。 泪水扑簌簌流下,迎着寒风刺伤了自己的脸颊,崖壁上的轻松在飞快地后退,山风刮得四周一片悚然,凉意侵入自己的体内,就像冰块一样刺痛肌肤。 谷雨没有停下,也没有用仙术,他只是这么狂奔着,将青涩的泪水挥洒在这巫山之中。也不知跑了多久,脚步下的道路才开始变得宽敞些,只是不在是木板,而是泥土。 前一天还下过雨,地上的你泥巴变得稀烂,踩在脚下直响。天已经蒙蒙亮,谷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已经被烂泥弄得脏兮兮的。就连洁白的袍子上都有许多泥土。 他没再注意这些,因为再走几步,就将出山。他转过头,看着那屹立在眼前的巨大山脉。哪里有自己的回忆,仙云谷、樱花殿、鬼契门、巫云谷,无论好坏,那些回忆都会珍藏在脑海中,永远挥不去。 站了片刻,谷雨才转回头,挺直了腰板,朝山外走去。 再见了鸾鸰,再见了瑭衍,再见了,我那青涩的回忆…… 第八十九回.江湖鬼道 人间江湖曾经平静过几年,确切地说是二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前自然有过腥风血雨,不过那也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从二十几年前到如今也已过了两个纪①。 说如今的江湖之前,有必要先提一提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或许,要扯到更远…… 凤启年至汉阳年,天下太平,万事呈祥,江湖上未出现丝毫纷争,只是平静中却藏着暗凶。 汉阳年之后,江湖上便开始动荡,武林中出现多强,却也是纷乱无首,也就是二十几年前,才出现武林一极,称为“至邪”。 至邪之首,便是以鬼契门为主的邪派,他们网络各地人才,组成空前绝后的邪极力量,其中邪首便是传说中已经死去的“鬼尊”——鬼契麟。次之,便是毒公子,玉面血痕;蛊公子,即墨萧笙;暗器王,钟离漠言;青衣圣手,青衣;鬼少爷,鬼契鸳。 如此邪派,必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二十几年前,便出现了一场大屠杀。“至邪”为扩展势力,练习武功,用活人做试验,屠杀百万,血流成河。江湖一夕之间成了人间地狱。 自此,天下不叫天下,而为,江湖鬼道。 三年屠戮之后,江湖终于平息了十年,只是这十年之间,江湖又衍生出许多派系。天下分为两极,一为正极,二为邪极。 正极本由散乱的各个江湖门派组成,而邪极便是以鬼契门和巫云谷为首的邪派。 两大极势力不断膨胀,不分上下,各自虎视眈眈,原以为箭已在弦上,势必惹争端,却没想到在这之前,鬼尊却爱上了一个懦弱不堪的娈童,更因为那娈童的出现而打乱了所有计划,最终,鬼尊死于非命。 鬼尊死后,其弟弟鬼少爷将鬼契门与巫云谷合并成一派,以下多分枝,势力遍及天下。鸿绫教和北月教同样合并,成月绫教,教主花语夜。 至此,江湖两极才最终诞生。 鬼尊的弟弟为报仇,杀掉了那娈童,并且开始练习邪功,准备一统江湖。一时间江湖又一次陷入动乱,人心惶惶。原以为新一轮的杀戮又将开始,但江湖中人却没想到,这鬼少爷只是杀掉了那娈童,并未继续作恶。 对于接下来发生的事,世人并不清楚,只说那鬼契鸳报仇之后,潜心练功,不近女色,整日不出阎殿。他的武功是否练成,也没有人知晓。 又是一个纪,离鬼尊发起的那场屠杀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离鬼尊之死也已经有十二年。天下依旧太平,只是这太平之下却是暗涌凶波。 如今的天下,分裂三派:一派正极,一派邪极,另一派便是和极。 正极是以月绫教为首的各大正派,邪极便是以鬼契门为首的各大邪派,而和极却是五年之前刚刚产生的一个小派系,真正了解它的人并不多,但它的势力范围却在不断扩大,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处于横断山西岭的洛阳谷。 关于洛阳谷这一门派的记述并不多,对于它的属性人们也不了解,毕竟他非正非邪,在这个江湖中,任何事情都有变数,只要他非正非邪,那便是亦正亦邪。 很多人有疑问,为何洛阳谷明明在西南,却要取一个不属于西南地方的名字,这个名字实在不应景,但谁也数不清所以然来。这么一个说不清的派,自然也没有人了解它的首领,也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奇人,也可能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喽啰,没人能说准。 只是,这三极的存在,似乎预示着某些事端的开始…… 注:①十二年为一纪。 第九十回.河南洛阳 如今的洛阳城越发昌盛,红楼绿阁,街市夜店,绫罗绸缎,金钗玉镯,琳琅满目。又是四月天气,牡丹开得正旺,洛阳是为牡丹城,各地览客尽来此观光游戏。 但是洛阳本地的闲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番景象,人流越旺便越不想凑这个热闹,宁可躲在勾栏内品茗戏妓、听书喝酒。 这一天,牡丹阁的人又是成堆,楼上楼下的看台上挤满了宾客,皆等着说书先生开场说书。 半晌,嘈杂的楼栏中传出一声木板砸了桌子的脆响,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接着就是几声突兀的喊叫:“林先生,今个讲点新鲜的事吧?” 有人起哄:“是啊是啊,前天那几场都听完了,该上新菜了呀。” 老林摸了摸八字胡,点头眯眼微笑:“好,今天就讲个新故事,保准你们没听过。那故事就叫《下凡》。” “好啊好啊……” 底下一片欢呼,老林敲了板,说起了那个故事…… 话说凤启年,三界之内生出一位小魔王,那小魔王一出生便受到天帝的宠幸,立即被收为天帝之子,百般宠爱,享于一身。 那小魔王本是狐仙投胎,并非真仙,必须历劫之后才能拥有仙籍,于是,天帝决定,在那魔王十八年的时候就放他下凡历劫升仙。 十八年白驹,小魔王受尽宠爱,竟然爱上自己的养父,也就是三界统领,众仙之首——天帝。只是,再怎么宠,那小魔王也得下凡历劫。 天帝放走了魔王,原以为他会学乖,不再像平时那般冥顽不灵、刁蛮任性。可没想到的是,那魔王居然…… 大家正听得起劲,只见老林瞪着眼睛扯着胡子不再说下去,有人等的不耐烦了,喊道:“我说林先生,你不会又要等到下回分解了吧?” 老林不动。 “哎,林先生,你今天才说了几句呢,就不说下去了?” 老林还是不动。 “林先生倒是说句话啊,不能让大家干等不是?” 老林终于眨了眨眼,咳了一声:“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 众人一听他的话,就失了兴致,但老林那个“解”字还没说出口,众人便还抱着一丝希望,眼巴巴地看着老林说出那最后一个字。 只是,等了半晌,老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又定住不动了,眼神还直愣愣地看着他对面的房梁上。 众人回头,只见房梁上掠过一抹白色的影子,连“嗖”的一声都没听到,那影子就已经掠过众人的头顶,只直向说书台上的老林冲去,还带着微微的冷光。 众人再回头,那抹白影已经立在了老林身后,正用一根银灰色的细针抵着老林的咽喉,老林早就面如土色,一个劲的求饶:“啊呀,这位爷爷,你放了小人吧……小人跟你无冤无仇,也没得罪过什么人,爷爷,爷爷……别杀我呀……” 底下听书的男人都已经跑得没影了,毕竟这是太平盛世,许多人都没见过血光,没人愿意在这里看见什么让人睡不着觉的东西。但是,男人们倒是跑完了,女人们却还留在原地。 为什么? 因为她们都在犯花痴。 台上那位男子,白衣胜雪,长身玉立,胳膊长腿长,身子虽然高挑,却看不出瘦弱的样子,黑珍珠般发亮的长发散散地落在白衣上,就像突然从天上飞下来的仙人,让人挪不开眼。 他站在老林身后,比这老头子高出很大一截,弯弯细细的眉毛像两片柳叶一样落在额头下,皮肤细嫩光滑,双唇点朱一般殷红,厚厚软软的,看上去就像女人的嘴唇。但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却显出一丝成熟男人的邪恶感。 男子的眉毛和嘴唇都看得很清楚,只是那眼睛鼻子和脸颊却被一张白玉面具严严实实地遮了去。 第九十一回.洛阳泽穹 来听书的女人浑然不知道眼前那人的危险,还在一个劲地犯花痴,只见那张红唇勾着一抹邪笑,微微开启:“你和我本没有仇,但是今天之后就有了。” 老林吓得一抖一抖的,哭着道:“大大大侠,小人实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啊……” 男子拿银针在老林的脖子上邪恶地刮了几下,缓缓道:“以后,最好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个故事,否则,你的喉咙上,可能就会出现那么大一个洞。”他说着,还用手指圈出一个圆形,老林瞬间什么都答应了:“只,只要您放过小人,让小人不说书都行!” “那可不行,”男子继续笑,“牡丹阁的红利还得由你来赚呢。” 老林愣了一下,想问什么,却见那男子已经跃上了房梁,老林扯着嗓门喊:“为什么不能说这个故事?” 男子的身影顿了顿,勾了勾嘴角,沉声道:“因为……它是‘三无产品’。” “呃……?”老林愣住。 底下女人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个男子,只见他跃过房梁就要走,有人大喊道:“请问公子芳名!” 白影消失,却还留着邈邈余音—— “……泽穹。” 半晌,那声音才消失不见,众女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刚刚那句“请问公子‘芳名’”似乎有点不妥,而且,问那句话的声音好像是男人的。 众女人回头,只见一位华衣少年正站在她们中间,手拿折扇敲着手掌,喃喃道:“泽穹,泽穹……好名字。” 那少年回味了片刻,抬起头看着众女人,又看了一眼台上的老林,微笑道:“老林,你继续。” 老林对于别人称自己为“老林”还是十分介怀的,在公众面前,他还是比较喜欢“林先生”这个称号,但是,眼前这位小爷爷也不是好惹的货色,他只能低眉颔首,黄着一张脸委婉道:“莫少爷,小的……还想保命啊……你看,是不是不要再说那个故事了?” 少年蹙了眉,抬手指着脸色还未恢复的老林,冷声道:“叫你说你就说,费什么话啊!” “可是……可是,小的害怕那公子又出现,到时候,小的可是真的没命了呀……” 少年一勾唇角,眼神放空:“我就是要他出现。” 此话一落,众女人顿时眼睛放光,盯着台上的老林,老林见情势不对,拔腿就要跑,但这个逃跑的想法就在少年的手下压住自己并且逼自己说书之后……完全消失。 “啪”! 老林迫不得已敲下板子,众女人精神抖擞,开始听书,但心思还是放在那位白衣公子的到来上。 可是整整一个故事讲完,那位公子也还是没有出现。最后大家只能不欢而散,只留那少年还在贵宾席上默默伤神。 一个小童子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少爷,回吧?” 少年不说话,眼神中流露出年少的不甘。 童子又道:“还是……去窑子逛逛?” 少年眼皮子跳了一下,沮丧道:“窑子里可有那等美色呢?”童子不解的看着自家少爷,心里一凛,少爷他,怎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怨妇等待未归的丈夫,难道是我的错觉么…… 少年愣了片刻,撑开折扇摇了摇:“回吧。” 小童子略微错愕,少爷平时不会这么早就回家的呀,要不是去酒馆喝酒,就是去窑子泡妞,今天,他是怎么了?不等他疑惑,少年就站起了身,晃晃悠悠地向门外走去。 第九十二回.夜路别走 四月份的天气,寒意未退,少年走在街上,虽然有点儿冷,却还是固执地拿着折扇摇晃。他走到牡丹阁的“香粉阁”前,抬头望了一眼,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一如既往地欢腾。 这是洛阳城里最大的妓院,也是洛阳城中最富盛名的牡丹阁的分支,牡丹阁下拥有多家不同种类的店铺,但是最多的红利,当然还是来自位于洛阳城中心的妓院,香粉阁了。 香粉阁很诱人,但是今天,少年对它一点都不感兴趣,他心里装着什么,他自己最清楚。 他又继续往前走,路过酒馆时忍不住走了进去。少年挥了挥手,掌柜的便识趣地抬上来几坛子好酒,少年未说一句话就开始往嘴里灌酒。 童子有些担心自家的少爷,平时少爷喝酒也是小口小口的,就算喝到后来发酒疯砸凳子,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一开场就狂灌啊。可是他也明白,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别去惹少爷,那牛脾气……就算是大老爷二老爷,也是拦不住的。 少年很快就喝醉了,扶着童子的手站起了身子,晃晃头胡言乱语:“我,是……茅房。” “啊?”童子吓了一跳,还是反应了过来——少爷要去茅房。 扶着童子的手走了两步,少年回过头挥了挥手:“我自己去,别拉着……我。”说完便晃着身子往后院走了去。 少年拉好裤头,酒意稍醒就往茅厕外边走。几步不远处是一个小花园,不算很大,也只有两条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但是因为刚刚进后院的时候少年酒意还很浓,于是导致现在忘了回去的路。 少年徘徊了一下,选定了一条小道便晃晃悠悠地走了去。 一开始那小路还十分明敞,但是走着走着,小路两边就多出许多竹子来,那些浓密的枝叶将外面的灯光都遮了去,少年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的路,头一晕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原以为自己的屁股就要开花了,但没想到,一坐下来,屁股下面居然软乎乎的。少年伸手摸了摸,扯出一张狐皮大氅。抬起一嗅,一股清香立刻钻进鼻孔。 “嗯……是牡丹香。真好闻。” “好闻么?” 少年还沉浸在狐皮大氅的香味中,耳边朦胧传来一句天籁之音,身子一颤,转回头去。 身后无人。 少年紧张起来,连手上的大氅也被攥得紧紧的:“是谁!” “是我啊,你不记得了?” 男人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又带着点成熟的魅惑,少年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这声音,明明就是那个人的…… 少年嘴角露出兴奋的笑意:“你在哪里,快出来!” 黑暗中半天没有回应,少年急了,心跳就像擂鼓一样隆隆冲击着自己的耳膜。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四周安静地就好像没有任何人存在一样。少年心中忐忑:难道,他已经走了?还是说,其实……我见鬼了?! 少年拿着那张大氅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泽穹?”他咽了口唾沫,“你还在吗?” 突然一阵冷风拂面而过,少年原本喝了酒,身上滚烫,被冷风这么一吹,直直打了个哆嗦。随后,只见黑暗中一抹亮色直冲自己的面门,少年又是一个酿跄,扑通一下,又一次坐在了地上。 这一次屁股下没有软垫,少年疼得龇牙咧嘴,那鹅卵石硌着屁股,生生的疼。但少年还没有哀嚎出声,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阵温和却带着点嘲意的笑声。 “哈哈哈,你这孩子,也太呆了吧。” 少年撅了撅嘴,本想发脾气,但看见那张在黑暗中也显得十分魅惑的嘴唇,心里的怒意瞬间消失无踪。 “泽穹。” 第九十三回.撕破衣服 男人停止了嘲笑,伸着一双修长的腿站在少年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怎么?” 少年犯傻一般地笑了,眼中还带着酒意未退的迷离感:“你真美。” 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我是男人。” “我知道。”少年脸蛋红红的,但是在黑暗中,没有人能看见,少年以为眼前的人也是一样,但是他错了,他脸上喜悦的,迷茫的,兴奋的,迷恋的,以及仰慕的表情,被眼前的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是男人,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很美,我……” 少年说到这,开始变得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第一次见这个男人,自己已经变得神魂颠倒,好像心都被自己弄丢了。 “我……”少年还想说什么,却见眼前的男子向自己走了一步,他的一只脚跨到了自己的双腿之间。男人弯下腰来,伸手捏住了少年滚烫的下巴。瞬间拉近的距离似乎让少年隐隐看见了男人微微上翘的嘴角。 男人的脸离少年不到一寸,少年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脸上冰凉的温度,就像,死人一样。 少年有些恐惧,但眼前的男人似乎并不危险,不是,应该说是很危险,但他现在没有杀意。沉默了半晌,少年还是开口:“我……” 男人伸出另一只手,细长的手指盖住少年想要说话的嘴唇,眯着眼睛打量他。少年以为他要说话,可是等了半天,男人还是睁着一双狐狸一般的眼睛盯着他看:“你……是人类?” 少年愣住,这是什么问题啊?但他还是傻傻地点了点头。 男人又眯了眯眼:“你几岁了?” 少年看着眼前那双红唇,心中一颤:“十,十四。” 男人的眼中闪出一阵失望,他皱着眉:“这么小。” 少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话语中的失望,立刻伸手攥住了男人的袖子:“我不小了,你看!”少年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瘦弱的胳膊,还用力弯了弯臂膀,像个男人一样做出强大的样子。 男人扑哧笑了出来,眼里的嘲讽意味更加明显:“你看起来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什么?”少年有些怒了,吼道,“你见过这么大的婴儿吗?!” “还真没有。”男人放开少年的下巴,直起身子转身就走。随着男人的走远,四周的冷空气也渐渐褪去,少年一惊,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去,伸手攥住了男人的臂膀。 只是这么一攥,男人背对着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随后,只听“刺啦”一声,男人脸上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他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道:“现在怎么办?” 少年看着从男人肩头一直裂到后背的白衣,才发现,这是自己撕破的。 少年有些慌乱:“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你的衣服这么不经撕。” 男人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撕破的衣服,心道:十多年没换的衣服,当然不经撕了。 “要不然,我给你买一件新的?” 男人看了看少年,嗤笑了一下:“不用了。” 少年还是不甘心:“要不,我会见给你拿一套?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嘛。”少年还以为男人是不好意思才拒绝,所以变得更加主动。 但是男人还是不理睬,转身就走。看着逐渐走远的背影,少年心中的沮丧感越来越强,他愣了片刻,还是不死心地大喊道:“我家就在洛阳宅,你要是有需要,就可以来找我。” 小路尽头处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心里琢磨着那三个字,洛阳宅,洛阳宅。片刻,他又折了回去,可是少年已经不在。 第九十四回.夫妻楷模 少年出了后院,就被小童子扶着回了自己的府里。刚一进门,走路还是歪歪斜斜的少年就感受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抬脚准备跨进门槛的身子顿了顿,又把脚收了回来。 “你先去。” 童子点了点头,畏畏缩缩地走进了门,半晌又黄着一张脸走了回来。 “少爷……”少年低着头,憋憋屈屈地叫了一声。 看着童子那一脸衰相,少年的心里有事一阵瑟瑟凉意,他叹了口气,控制着自己歪歪倒倒的身子,走进了门。 少年走进大堂,便见堂上正笔工笔正地坐着一个年级尚轻的男人。这男人身穿华袍,两腿修长,身材姣好,即使是坐着,也能立刻分辨出他修长的身姿。而且,这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八二九,既有着成年男子的成熟味道,又不失青年的风流倜傥。 只是,这么年轻的男子,居然…… 少年走到男子面前,不敢抬头看他那张黑成木炭的脸,弱弱地喊了一声:“爹……” 男人不动也不响,只是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严厉地看着眼前的儿子。事实上,这男人看起来真的没有那么老,二十八九岁的年纪,怎么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儿子啊,可他就是有了,很蹊跷。 “爹,孩儿……错了。嗝。” 少年打了个酒嗝,立马掩住了嘴。 “哼,”堂前的男人哼出声,“你捂着嘴我也能看出你喝酒,你说说,今天喝了多少,在哪家窑子喝的?我明天就去砸了他们的店!” “爹……孩儿再也不敢了。” 男人脸一沉:“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的?又有哪一次兑现了?再说这样的话,鬼才相信!” “我相信!”一声富有朝气的声音从侧门传来,男人的脸色马上缓和了不少。 少年转头,一看门边的青衣男子,原本耷拉着的脸也笑开了。少年伸开双臂,朝侧门边的青衣男子扑了过去,然后用自己修长的双手环住青衣男子的腰,头还在男人的肩窝里蹭了蹭:“爹爹~~”少年蹭了又蹭,软软地喊道,“爹爹……老爹又欺负我。” 青衣男人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富有朝气的眼睛狠狠瞪了一样堂上的男人。男人的脸再也没有原先的严厉,反而呈现出一种几乎于谄媚的表情。 他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朝青衣男子笑道:“老婆,我怎么舍得欺负儿子呢?我只是教他人生道理而已。” 青衣男子还搂着少年,翘起尖尖的下巴,嗤道:“你还懂道理啊?本公子我还真没看出来啊。” 男人挤了挤眼睛,就像是请求青衣男子给自己一点做父亲的尊严,但是青衣男子不理会他,孩子一个劲地损他,而且……有点口不择言。 “一在床上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懂道理呢?明明是野蛮人,还装什么圣贤?” 堂上男子的眉毛狠狠跳了三跳,少年立刻从青衣男子的怀里跳了起来:“爹在床上是怎么样的?” 青衣男子挑了挑眉:“你爹嘛……” “青衣!”堂上的男子实在撑不住了,赶紧出口阻拦,假装咳嗽了几声,无奈道,“……回房再说。” 于是,少年又一次逃过了老爹的惩罚,顺理成章地回了房间洗了澡。 洗澡水的热气还在,少年躺在床上,想起“爹娘”斗嘴的画面,自家的“爹娘”一直都是这样,爹很爱爹爹,而爹爹总是得理不饶人,非得把爹弄得下不来台。 可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很恩爱,在洛阳城中,自家“爹娘”就是所有夫妻的楷模。少年挠了挠头,心想,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不是也能找到这样一个男人…… 第九十五回.调戏少年 这么一想,少年就又想起了先前遇到的那个白衣男子。 细长的狐狸眼,点朱般的红唇,修长有力的双腿,葱尖般细长的手指,还有白的有些过分的皮肤…… 少年心中一阵战栗,一想到那双细长白皙的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小腹间就有一股烈火在燃烧,一路烧到了大腿内侧。少年狠狠晃了晃脑袋,扯着头发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刚一起身,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戴着白玉面具、魅惑人心的脸。 少年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但眼前的男人及时地施了法术,少年的尖叫才没有发出来。 还穿着破衣服的白衣男子勾了勾嘴角,指尖轻轻一点少年的唇瓣,少年便说出了一句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惊喜,但又因为压低了声音而变得异常动听。 白衣男子没有回话,而是问道:“原来你是莫家的公子,真是失敬了。” 少年来了兴致,立刻从坐姿变成了跪姿,好奇道:“你认识我爹爹?” 男人眼里露出复杂的情感,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红唇间似有若无地冒出一句话:“何止是认识。” “你们很熟么?”少年兴奋起来,双手攥住男人的衣角,“有多熟?……可是,我好想没有听爹爹提起过你啊。” 男人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年,笑了一下:“其实也不是很熟,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少年道:“那你对我爹爹应该很了解吧?” “以前了解,现在可能不了解了。” 少年有些糊涂,这人说话怎么拐弯抹角的,一句话能说完的事情,非要拆成两句,还说得那么奥妙,其实就跟没说一样。 “泽穹。” 男人坐在了床边,懒懒地嗯了一声,偏回头用余光看着床上的少年,等他继续后面的话,可是他等了半天,少年也不开口。 “怎么?”男人回过头,只见少年正傻兮兮地坐在床上看着自己,嘴上还带着花痴一般的笑容。男人有些不耐,挑了挑眉:“何事?” 少年回过神来,把头埋了下去,小声道:“你真美。” 男人的嘴角又连续抽搐了几下,本想不理他,但心下突然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他勾了勾嘴角,转身上了床,坐在了少年的对面。 窗外的月光像银粉一样洒下来,落在窗边的地面上,整个屋子都镀了一层薄薄的银色,男人成熟的脸颊被这月光勾勒得十分迷人,少年不由自主地呆住了。 男人伸出手指,轻佻的捏住了少年的小下巴,用属于男人的成熟嗓音说道:“我是男人。” 少年连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直视男人那双细长而又犀利的眼睛,感受着男人手指的冰凉,他只是垂下了眼睑,点了点头。 “你喜欢男人?”男人懒懒地问道。 少年猛地睁大了眼,呆愣了片刻之后,又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除了月光的银色,还溢出了淡淡的粉色,青涩又妩媚。 男人的心小小的颤动了一下,这是男人十几年来第一次出山,对于十几年未曾接触的凡界,男人已经十分的陌生,而眼前这个带着年轻朝气的孩子,似乎让他回忆起了什么。 他心里的邪恶感越发膨胀,捏着少年下巴的手指紧了紧,唇角勾起一抹笑:“想和男人做爱?” 这句话说出口,男人明显感受到少年整个身子都震颤了一下。少年咽了口唾沫,喃喃问道:“可以吗?……我,我没有试过。” “当然。”男人答应得很利索,但是还有后话,“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些事。做得好我才能保证你快活。如何?” 第九十六回.莫家小衣 少年已经处于呆愣的状态,对于这个看似无礼的交易,少年居然轻易地点了头。他答应得实在很轻松,以至于让男人心里有些后悔,他原本只是想逗一逗这孩子,可是没想到的是,这孩子似乎当真了。 男人放开少年的下巴,顺势躺在了床上,双手枕着后脑勺,闭上了眼睛:“我没地方住,也没银子,这些天就在你这借住几宿。” 这明明是个请求,从男人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少年巴不得男人和自己亲近些,立刻眉开眼笑地答应了下来。 少年和男人并排躺下,搂着软被,侧身看着男人在黑夜中的侧脸,虽然被面具遮去了不少,但露在空气中的肌肤看起来还是那么白皙迷人,那双少年很喜欢的红唇,此刻看上去又增添了更多的美感,少年的小腹又是一阵火热,眼睛再也离不开他的脸。 男人突然睁开眼,偏过头来看着少年,只这一看,冰冷的视线就和少年炽热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少年的脸立刻涨红,而男人却是视若无睹,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莫小浅?还是莫小青?” 少年感觉有些脑冲血,喃喃道:“莫小衣。” “好吧。”男人转回头去看着床帐,心想,这名字,肯定是青衣取的。 翌日,小衣从梦中醒来时男人已经不见,虽然有些失望,但一想到自己和男人同床共枕了一晚上,小衣就开心得不行。虽然和男人睡觉真的很冷,这男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一点人气也没有,尽冒冷气,就像冰块一样,但是看着他的侧脸入睡,这已经是一种享受了。 起床之后,小衣就像平常一样去给两个爹爹请安,也像平常一样,大堂上就坐着大爹爹,没有二爹爹。 对昨天的事情,小衣还是有些担心的,所以他只站在门口,给老爹做了个揖。 堂上的男子风度翩翩,长胳膊长腿,脸还长得十分帅气,黑玉长发束到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小髻,后面的长发铺在背上,煞是好看。 华丽的锦袍衬着那张红润的脸颊,显出贵气的样子。这位风度翩翩的男人,就是洛阳城中最有名气的富商,也是牡丹阁的阁主,莫浅裳。 在洛阳城中,你可以不知道牡丹之乡,但是必然知道牡丹阁,知道牡丹阁,也就必然知道洛阳宅。这洛阳宅,就是小衣的家,而小衣,就是莫浅裳的儿子。 浅裳用茶杯盖子轻轻拂去茶叶,呷了一口头未抬起:“小衣,这么迟才来?” 小衣没支声,半天才问:“爹爹呢?又没起。” 浅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有些僵。 小衣又道:“不会是……大爹爹昨晚又玩得太过火了吧?哎……我爹也真是可怜啊,天天腰酸背疼的不说,连走路都很困难,难怪他总是跟我抱怨……”小衣停在关键的地方不说了。 浅裳放下茶盏,有些发窘:“他抱怨什么?” “当然是抱怨大爹爹太粗鲁了,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浅裳在人前一直是文雅公子的形象,做事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但是,人都是有两面性的,特别是在某些激动的特定场合。听儿子这么说,浅裳的心还是有些郁闷。 小衣跨进了门,还想继续挤兑在家爹,但还没说出口,侧门中就闪出一个青色的人影。小衣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一边。在看清那人是二爹爹之后,脸就耷拉了下去。 “撒谎的小孩子,爹爹可不喜欢哦。” 青衣掀开衣服下摆,很没样子地坐在了椅子上,随手拿起浅裳放在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好烫……”抬起头看着下面的儿子,说道,“小衣,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教你的?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这种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吧?” 第九十七回.那些事情 小衣有些发慌,这些事情他自然不会从爹爹的嘴里得知,但是,逛窑子逛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但是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 “你们没跟我说过,我就是看也看懂了啊。”小衣看着两个爹爹的脸色有些变了,继续说,“每次请安的时候都只有大爹爹在大堂上坐着,而且面色红润,但是爹爹呢就是趴在床上,也是面色红润,看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青衣和浅裳的脸色沉了又沉,最后还是说道:“去,呆一边去,我和你爹爹还有事情商量。” “是武林大会的事么?孩儿也要听。”小衣对于江湖上的事情已经十分向往了,自小被两个爹爹熏陶着,又常听人说起自家的爹爹怎么怎么厉害,在江湖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诸人皆知的江湖称号,什么青衣圣手,什么风流公子,小衣只要想一想就会热血沸腾。 但是爹爹们就是不愿意自己涉足江湖,还说那很危险,江湖上人心险恶,不是一个孩子可以对付得了的。 小衣很不服气,却又没有办法。今天,他说什么也要参与进来,传说中的武林大会啊,该是多么帅气,多么令人激动。 但是浅裳却说:“不行,这是机密。” “可是……”小衣可怜的样子得不到浅裳的一点同情。 “说了不行就不行。” 小衣瘪了瘪嘴,准备转身。 “好吧,”青衣的声音就像是天籁一般,把小衣的愁绪立刻吹散,“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只能听,不能说。” 小衣使劲点头。 浅裳还有些担心,青衣回之以安心的笑:“你不能保证,以后他真的一点也不涉足江湖,不是么?” “除了我们,谁都不能说,懂么?”青衣难得认真,就连少年也被他感染,一下子认真了起来。 三个人回到了房间,商谈起来。 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早已吸引了江湖人的眼球,大大小小的门派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准备这场带着残忍和血腥的比试。强至月绫教、鬼契门,小到邙山派、虎狼帮,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张华丽而至高无上的江湖宝座? 但是,就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终于有些门派已经沉不住气,使出了不得已的一招——暗杀。 青衣放下茶杯,悠闲地靠在座椅上,喘了一口气,满不在乎地道:“三百七十九,加上天山北麓极少涉足中原事务的门派,一共去了四百九十余人,而且,多半是武功在中上层的人,凡是肩负重任的元老,也受到过偷袭。” 这句话被青衣这么轻轻巧巧地说出来,就好像吩咐下人提水洗澡一般简单,但事实上,这其中的严重性,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想,甚至,有可能危及整个江湖。 浅裳没接话,虚着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激动的当然是这间屋子家里最年轻的少年。小衣听到这些话,早就已经按耐不住,扯住青衣的衣服下摆:“我知道了,一定是有些帮派在暗自清除自己的敌手,才能保证在武林大会上一举夺魁。对吧?” 青衣勾了勾嘴角:“哪些帮派呢?” 小衣想了想,皱着眉道:“洛阳谷?” 一直在沉默中的浅裳终于抬起头来,与青衣对视了一眼,道:“你觉得呢?” 这么一个问句,只是短短的四个字,但却似乎隐隐含着不一样的意味,两人对视了半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小衣一个人还在一边焦躁地看着两尊木头。 半晌,小衣终于人不住扯了扯浅裳的衣服:“爹,你们倒是说句话呢。” 第九十八回.洛阳青墨 浅裳没有动,连头也没有转一下,只是开口说道:“没有的事。” 小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两个爹爹严肃的样子让小衣感到有些奇怪,也不知道这句“没有的事”回答的到底是哪个问题。 “最近江湖上不太平的事情多的很。”浅裳曲了膝,与青衣并排而坐,“前段时间探子来报,洛阳城中出现的些小骚动,似乎是因为某位隐退的大师即将出山。”浅裳似乎是在打着哑谜,抬起眼皮看了看身边的青衣,“不过,就连探子也没能查处真切的消息,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青衣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你觉得是谁?” 房中瞬间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寂状态,浅裳抬了抬手,抚上自己的下颚,用一种别人看不透的眼神盯着自己朝夕相处的男子。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了很久,两个男人就像是心灵相通一般看着对方,但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终于,小衣忍不住大喊出来:“啊呀!你们两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听你们谈事情呢!来了都等于没来。” 两人终于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小衣,露出无奈的表情,终于将那孩子逼出了门外。直到小衣走出了十多步,两人才恢复正常状态。 “这孩子很聪明。”青衣道。 浅裳摇了摇头:“差点败露……有时候你做事太欠考虑了,他毕竟还是孩子,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得太多,对他和我们都不好。” 青衣终于有一次服了眼前的男人,他承认般地点了点头:“那么,究竟是那个门派做的呢?还有那个大师,又是何方神圣呢?” …… …… 牡丹盛季还没过去,闲暇了几天的莫家少爷又被逼着去私塾上学,莫小少爷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原本浅裳还安排了城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给莫小少爷教授知识,可是别说是先生了,就连自家的护卫都没办法压制住这位小祖宗,无论他们怎么防着,那祖宗总能够从层层包围中偷溜出来。接着,不是在酒馆里找到醉得一滩泥的俊美少年,就是在香粉阁中看见搂着花魁的风流少年。 莫少爷自小就调皮成性,等到长的大了些竟越发猖狂,好在这孩子聪明得很,学什么都很快,只要是史书典籍,几乎是过目不忘,只是他平常不愿意去看。 小衣的性子既不像浅裳,也不像青衣,但是按青衣的话来说,自家儿子的性格倒是很像他的一个朋友。每当青衣提到那个朋友,眼里都会露出愉悦的感情,似乎在回忆着以前的乐事,可是当小衣问起那个人的时候,青衣的脸又垮了下来,只是轻轻叹口气:“这死妖精早就把我们给忘了,不提了罢,不提了。” 牡丹阁的青墨殿,来去的文人墨客最为繁多,与京城的文渊阁相比也是不分伯仲。 檀香的烟气从青铜香炉中缕缕飘出,清雅的丝竹乐声伴着潺潺流水,钻入密密丛丛的翠竹中;外厢点缀着几簇殷红的牡丹,衬着静雅的竹屋,如女子般遥遥而望;白色衣袂和丝缕白纱在笔墨中轻抚,文人墨客挥洒泼墨,文雅之情尽在其中。 只是,坐在这堆白衣墨客中身穿华美衣袍的少年却显得十分的格格不入,双腿高高的架在案几上,把毛笔夹在鼻子下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丝竹声就像青衣的催眠乐,还没奏上几句小衣就已经睡死了过去,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这几天晚上小衣睡得特别不安稳,特别是那个男人出现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倒不是男人睡相不好,而是因为,只要和男人躺在一张床上,小衣就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男人的侧脸默默欣赏,往往一欣赏就是一个晚上。 所以现在莫少爷睡得特别安稳,似乎,还梦见了什么人。 第九十九回.喜欢男人 小衣一个梦还没做完,就听见有人在唤他。小衣睁开眼,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眼前。 而且他现在竟然还穿着自家大爹爹的衣服! 小衣像被针扎了一般弹了起来,椅子因为他的动作而发出刺耳的声响。小衣赶紧四下张望,周围的人竟没有一点反应,当然也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男人。 小衣一把拉过男人,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会来这里?这衣服哪来的啊?” 男人像是没听懂少年地话,完全无视他的紧张,淡淡道:“从你爹爹房里偷来的。不用紧张,他们看不见我。”他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你不想我?” 少年窘然,脸上迅速染上红晕:“哪有……” “没有吗?” “……” “真的没有?”男人挑了挑眉,“那我走了。”说完便走,完全忽视身后少年压低声音但却后悔莫及的呼喊。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在这一刻应验,少年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伸手拽住男人的手臂。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过头来懒懒地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年:“嗯?” 少年踌躇片刻,把头埋了下去,闷闷地说:“别走……我,我想你了。” 半晌,男人都没有回应自己,少年抬起头,发现男人双手环在胸前,正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自己。 “你真的喜欢男人?” 男人的这句话就像惊雷般劈到脑门上,少年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黑色的靴子还是新的,紧实的料子很好地衬托着高高的鞋帮。但视线移到眼前的另一双鞋上时,小衣的眉头就拧到了一起。 虽然衣服换了,但是男人的鞋子却还是旧的。 “想给我买双新鞋?”男人似乎任何事都不用干就能猜到小衣的想法。 小衣略微惊讶,盯着那双几乎磨破了鞋底的靴子,那颜色已经完全不能辨认,鞋面上的布料也残破不堪。 “你多久没换过鞋子了?” “多久?”男人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大概十多年了?……我不记得了。” 小衣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每次只要和男人在一起,小衣的注意力便完全被他所吸引,高挑的身材和宽阔的胸膛,以及脸上高傲而冷戾的表情都让这个男人与众不同。 只是令小衣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英俊的男人,居然穿着这样破旧的衣服,对生活在锦衣玉食中的小衣来说,这是难以理解的。 “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泽穹挑了挑眉,语气有些轻蔑,“对你这种出生富贵又地位颇高的纨绔子弟来说,自然不会为生计犯愁,想要什么只要找你的爹娘就行了。” “你在嘲笑我?”小衣第一次对男人发怒,原本只是关心,现在却被曲解成怜悯,还被自己仰慕的人说成是纨绔子弟,这让少年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不该吗?”泽穹下巴,完美颈项曲线展露在空气中。 “你别太小看人了!”小衣赌气似的瞪着泽穹,“只要我肯学,我就什么都能学会,根本不需要依靠爹爹!” “哦?”泽穹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走近小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既然你那么聪明,那就证明给我看,如何?” “证明就证明,谁怕谁!”一句话说完,小衣又面露难色,“你要我怎么证明?” 泽穹微微勾着唇,转身走到案几边,执起羊毫毛笔,写下几个字:“若你把这本书倒背如流,我便服了。” 小衣走近一看,只见雪白的宣纸上潇洒地躺着四个俊逸的大字——春秋繁露。 小衣面露疑惑:“考纲上未曾见过此书,你要我背这本书有何用?” 泽穹撂下笔,坐在椅子上懒懒道:“不但要熟记于心,还要参悟其中的道理。孔夫子的道理你们这些庸生定是烂熟于心了,再读孔圣人也无用。” 小衣点点头:“我去书阁找找这本书,你在这等着。” “不急,”男人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先解决一下这个。” 第一百回.莫小阎王 往门口看去,一位相貌翩翩的公子正走进青墨殿。 那公子虽然相貌翩翩,身着华缎束腰长衫,面如冠玉,但是脸上那抹淡淡的假笑却让小衣感到反胃。 那公子身后还跟着一群年纪较大的学生,看样子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味道。 一行人刚走到殿中央就引来了许多学生的注意,有些年纪尚清的学者已经凑到了男子的跟前,而小衣只是嘴角含着嘲笑,傲慢地看着他们。 那公子似乎并未发现小衣,只是与旁人说笑,知道走到了小衣的案几前,才下意识地转头,停下来朝小衣打招呼:“莫公子别来无恙。” 与眼前的翩翩公子相比,小衣简直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纨绔子弟。 他斜靠在案几上,两只手往胸前一环,懒洋洋道:“少给我套近乎。” 那公子微微一笑:“莫公子还是这等脾性,白某喜欢。” 小衣扯了扯嘴角,看样子十分不想与眼前的人对话,他转身看了泽穹一眼,只见他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顿时有点如芒在背,脱口就对泽穹道:“怎么?” 泽穹还是笑着看他,一旁的翩翩公子愣了愣神:“莫公子在与谁说话?” 小衣看也不朝他看一眼:“要你管。” 翩翩公子自觉吃了闭门羹,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但还是脾气甚好地找话题。只是小衣的这番态度惹得跟公子一同前来的学生有些不服。 一个长得又长又瘦的学生看不下去了:“莫家的小子还真是不识抬举,少岚都这么低姿态了,他居然还是这副贱样,真想抽他。” 这说话的声音不小,似乎就是故意说给小衣听的,自然传到了小衣的耳朵里。只是小衣依旧不予理睬,环着手臂,一脸嘲讽地看着白少岚。 这时又有人说话了:“谁不知道呀,他爹是牡丹阁的大掌柜,平日里就仗着他老子,以为人家不敢欺负他。实际上呢,谁不知道他们家那点破事。” 小衣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愠怒,但是顾及到颜面,他还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白少岚似乎看出了什么,未转身,只对身后人道:“莫在这里胡编乱造,莫公子一向清白。” 那学生急了,忙道:“少岚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两个男人,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喜好男色不说,身家也是不清不白的,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儿子,恐怕也是不清不白的吧。再说了,天底下哪有男人生孩子的,这姓莫的,怕是从哪个窑子里捡来的吧。” 那学生一说完,除了小衣、白少岚和泽穹,全殿人都笑了起来。 小衣的脸总算变了又变,刚想发怒,白少岚就道:“你们都给我闭嘴!” 别看白少岚一副温文儒雅的样子,发起火来还真是威力十足,只这一句话,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刘岩,从今往后,我白少岚不再是你朋友,请你立刻就走。”白少岚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是却充满不可抗拒的威慑力。 那个名叫刘岩的学生也恼羞成怒:“呵,知府家的公子自然不屑与我等平民共事,你总有一天,会败在他身上的。”说完转身便走。 只是还没走几步,刘岩就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 再走两步,脚下就是一个趔趄,他毫无防备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双腿中间,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学生们莫名地看着他,开始议论纷纷。 小衣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后背被人戳了戳,小衣转头,只见泽穹抬手指了指另一堆人。 那一堆人中,又有一人开始和刘岩一样,捂着自己的命根子,惨叫打滚。 看来学生也是刚刚嘲笑小衣的人。 小衣随即笑了,抬着下巴勾着嘴角:“以后还造谣不造谣了?” 那刘岩还真是有骨气,疼得满头大汗了,还在挣扎:“我根本没造谣……啊……说的是实话!” “那好,那就再忍忍。”说罢,刘岩双腿间的疼痛又加剧了几分,他开始锤地求饶。 小衣道:“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哎哟,我的命根子……哎哟……” 小衣在心里暗笑,悄悄转身对泽穹说:“就这样吧。” 泽穹面露一丝失望:“真扫兴,本来还想看他们跳脱衣舞的呢。” 小衣的脸黑了黑,面对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到刘岩跳脱衣舞的场景,顿时鸡皮疙瘩全掉了下来。 泽穹说是这么说,最后还是收了手。 两人屁滚尿流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夹着尾巴逃出了青墨殿。 白少岚看得呆了,手上的折扇在胸前抖了又抖,最后回过神,对面前的小衣做了个揖:“莫公子好身手,白某佩服。” 莫小衣在洛阳城本来就是作威作福,如此一来就更没有人敢惹他。 从此以后,他便成了洛阳城的一方霸王,因为他小小年纪便身手不凡,又因三人成虎,传言神乎其神,江湖中称之为“小阎王”。 莫小衣的名声就这么传开了。 第一百零一回.诗落牡丹 第二日,小衣下了学往洛阳宅走去。一只脚还未跨过门槛,童子便冲冲撞撞地往外跑,两人差点撞了满头包。 小衣用折扇拍了拍胸口,责难道:“你这是做什么去,后面有老虎追你么?” 童子一见到小衣,像是见到了救命神仙,赶紧道:“少,少爷,大老爷有事要问您。” “什么事?” “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几天府上遭贼,大老爷要奴才们盘查。还有那天在青墨殿的事……” 小衣一听便要转身,一个阴冷的声音便从门内传来:“你这是要去哪?” 小衣站直了身子,打哈哈:“大爹爹,孩儿正要回家呢。” “是么?我怎么见你往外走呢?” 小衣垂首不答,浅裳冷声道:“还不进屋,这次别想再逃。”莫小衣勾着头往里走,眼神还东飘西飘。浅裳往堂上一坐:“别想找你爹爹,他今天出去了,谁都帮不了你。” 小衣的头勾得更低了,眼神再不敢乱飘,只期盼这次不要死得太惨。 浅裳端着茶盏,用杯盖拂着茶叶:“你说说看呢。” “大,大爹爹要孩儿说什么?” “别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几天在做些什么?” 小衣心里一紧,怕是露馅了?可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可能爹爹并不知晓,也怪泽穹,偷什么不好,非得偷衣服,还是大爹爹最喜欢的那件。 “爹爹,这几日孩儿一直在青墨殿用功学习,并不曾做什么不好的事啊。”小衣说得认真又委屈,好像老爹真的错怪他了似的。 “哦?这么说,你倒是学到了?”浅裳放下茶杯,显出一丝兴致,“那你说说,你学了什么?” 小衣咽了口唾沫,思量了半晌,道:“先生教的我都懂了,自己也看了些书。” 浅裳点点头:“看了什么?” “孩儿不才,只是稍读了读董博士的《春秋繁露》。”小衣顿了顿,抬眼看着浅裳,见他正听着,继续道,“此书中表露了董先生的思想观点,‘天人感应’一说最为经典。董先生之说:‘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故圣者法天,贤者法圣,此其大数也;得大数而治,失大数而乱,此治乱之分也;所闻天下无二道,故圣人异治同理也,古今通达,故先贤传其法其道。” 浅裳似乎似乎走了神,眼神直直看着小衣:“你认为他的观点是对的?” 小衣抬起头,眼中露出些疑虑:“不然呢?” 浅裳点点头:“还是孩子。”想了一想又道,“就是胜读古人书的夫子也未能参透其中的道理,你一个孩子……看来是我对你太过苛刻。” “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浅裳站起身,淡淡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古至今,无人不知天命,想要摆脱天命的人数之不尽。多少人汲汲营营想要逃过天理一说,可是又有多少人做到了?” 浅裳眼中黯淡了几分,似乎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问着苍天:“但就算是如此,我们还是未曾退缩。看看身边有多少人离我们而去,七扇,泖天,鬼契麟,瑭衍,还有谷雨……纵是轮回百世,我们也逃不过这一劫。”他转过头来看着小衣,“你一个孩子,又怎么参的透呢?” 小衣从未见过浅裳这样沉郁的样子,心中不禁一颤。 浅裳挥了挥手:“回屋吧。” 小衣不再久留,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填满,从未这么沉闷过,尤其是当大爹爹说起那几个人的名字—— 七扇,泖天,鬼契麟,瑭衍,谷雨。 虽然从未听到过这些名字,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就好像,这些名字早已在自己的生命中刻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分不清虚实。 唤来童子问道:“二爹爹去了哪里?” “少爷,您还不知道么?”童子道,“这几日江湖中腥风血雨又起,二老爷去了邙山,替人治病疗伤去了。”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童子摇了摇头。 小衣打发走童子,看着窗外。洛阳宅的后院种着青竹与牡丹,青色与赤艳伴着微风轻轻摇曳。 看着这盛开的牡丹,小衣又想起了泽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身上便是淡淡的牡丹香。 走到窗边,心中猛然泛起一股苍凉,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满园的牡丹,满园的飞蝶,满园的青葱。 彼时有人捻起一朵火红牡丹,放在鼻尖轻嗅,嘴角带着倾世的笑。 那人披着一件雪白的长衫,乌发如瀑,细指如葱,狭长凤眼生出几丝媚气。站在院中恍若一幅水墨画。 他正凝神赏花,却被花丛中一团白毛吸引去了注意力。那团白毛在牡丹丛中窜来窜去,一溜烟蹦上了白衣男子的肩头。 男子伸手轻抚那白毛团,轻声道:“狐儿,又去哪玩了?如此顽皮,为父要罚你了。” …… 想到这,小衣便再也没了思绪。 这是自己常做的一个梦,这梦已经伴随自己十几年,每晚梦回,心中便是满满的失落。而那梦也总是断在那一处,无论自己怎么去想,也想不出接下来的场景。 此时的小衣又一次惆怅起来,望着那花,不禁吟道: “每逢谷雨白茸臭①, 鹿韭方开国色香。 世人皆赞牡丹楼, 我却道他梦中梦。” 注释:①臭:念xiu,可做香气解释,也可认为是腐臭。按我自己的设定,在这里小衣心情低落,应该译为腐臭,但是后一句又说“国色香”,说明他此时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 另,牡丹别称白茸、鹿韭、谷雨等。 第一百零二回.盛极一时 一诗方落,小衣还未回神,便听茂茂竹叶中传来男子的笑声:“怎么,一日不见倒惆怅起来了。” 原还沉浸在悲戚之中,一听此话,小衣心中霎时清明了不少。 泽穹这几日不知在做些什么,总是朝九晚五,见不着人影。这下一见他,小衣竟生出些委屈来。 但是又见那人一身白衣,面颊上一张白玉假面,一只脚松松勾着极细的竹竿,身子懒懒倚在竹梢之上,指尖还捻着一朵嫣红牡丹,正放于鼻尖轻嗅,小衣的心便是狠狠一颤。 脱口而出:“仙子白绫倚青竹,小衣希冀化牡丹。” 泽穹挑了挑眉,调笑着:“可惜牡丹终凋落,小衣可还羡仙子?” 小衣倔强道:“纵使命殒香消尽,只求一日伴君侧。” 泽穹眼中的调笑意味终于散去,只是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牡丹,也不知在和谁说话:“我又何尝不想一日伴君侧,就是要了我的命,也甘愿了。”他嗤笑一声,“可惜,直到你离去,我也不曾好好待你。” 小衣听不懂他说什么,也不知他是否听出自己的心思,刚想解释,泽穹便从竹梢上飞落,踏进窗来。 他坐在案边,手里还是捻着牡丹:“记住一句话,与其绚烂一时,香消玉殒,不若平庸一世,做个痴人也好。” 泽穹话刚说完,便看见了小衣眼中的不满,道:“我知道年轻人的想法,但是你可知道,如若你像这牡丹一般,盛极一时便去了,这世上对你好的人,该多心疼呢?” 小衣倔强道:“如果能让我绚烂一时,就是香消玉殒又如何?今年谢了还有来年,我不怕。” 泽穹嗤笑一声:“命没了,还想要来年么?” 这一句话,小衣的眼睛就瞪圆了,似乎未曾考虑过这一层。 泽穹道:“我曾经有个朋友,文武双全,容貌倾世,可是却因为一个小小的娈童,送了命。他的确盛极一时了,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走了之后,留在这世上的那人,便只能做痴人了。” 看着泽穹一脸淡然,但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刀,刀刀划在小衣心上,不禁问道:“你说的是谁?” 泽穹只淡淡摇了摇头:“一个男子,如牡丹般的男子。” “这世上有这样的男子么?如牡丹一般,怕是女人了。”但是话一说完,小衣便痴傻地看着泽穹。 男人不知道又从哪弄来了一身白衣,只是穿着素雅的衣裳,看去却比牡丹还要惹眼。虽然男人一直带着假面,但是小衣却能意料到,泽穹一定美貌倾城。 “你能否把面具摘了?” 泽穹瞥了他一眼,嘴角懒懒挂起笑:“怎么,莫少爷又要发情了?” 小衣瘪着嘴坐在床边:“你说话能不带刺么?我认真说的。” 泽穹却不看他,笑着站起身,轻盈一跃,飞上竹梢:“我有事,再会吧。”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小衣呆呆看着那一处,白色的衣袂尚在眼前,人却不见了,猛不丁又生出几丝愁绪。 与君相伴,是奢求吧。 泽穹离了洛阳宅,便向邙山赶去。方入了邙山,便见道场上满地伤员,看上去像是刚大战一场。 泽穹翻过围墙,攀上房檐,从窗子往里看去,只见青衣正坐在床边,替人把脉。 那人一把老胡子,脸如皱纸,唇色苍白,瞳孔发散,正是少林老方丈。 这方丈年岁已大,原本不会出山,但是因为最近武林大会将至,他便带着几个小和尚准备参赛。而邙山派本就是各大赛事的执办者,临近大会,各大门派从四方赶到洛阳,无一不受到暗袭。 又因青衣为人间圣手,各大门派便将伤者都送到了邙山,请了青衣来救治。 青衣替他把了把脉,道:“幸而来得够及时,方丈的身子并无大碍,您可看见那人的面目?” 那方丈张了张嘴,又合上,像是极其吃力。反复几次,才从嘴里挤出两个字:“看见。” 青衣还要问,却见方丈斜着眼看了看房门。青衣走到门边,关上了房门,再走回床边,却听方丈道:“洛阳谷。” 第一百零三回.鬼尊再现 青衣还未坐稳,身子便是一僵:“方丈可看清了?” 方丈颔首:“若不看清,老衲不会胡口乱诌。那人身穿白衣,袖上绣着一朵牡丹。” 青衣思量半晌,才问:“使得什么招?” “柳烟步,轻纱剑。” 青衣走到案几边,为自己沏上一壶茶,背对着方丈:“确是洛阳谷的招数,但却不是最厉害的。您可看出是男是女?” 半晌,方丈都未说话,青衣再走到床边,那老和尚已然闭了眼,眉间一点红,看似被银针刺破头颅。 青衣转身,只见格窗正大开着,窗外无一人,而西面的竹叶却还在摇曳。不禁惊叹,这身手怕是少人能及了。心知自己的轻功不怎么样,青衣忙唤了自己的侍从,往西边追去。 且说泽穹看到那杀人的一幕,只见那人往邙山西岭窜去,自己施展轻功也往那边飞去。那人身着白衣,飞了一段路,却停在了一棵树上,顺势坐在了树岔上,手还捂着肩膀,似乎是被伤着了。 泽穹料想,这人许是刺伤了少林方丈,自己也受了伤,但是他并未走远,而是躲在了暗处,伺机灭口。 此人胆子还真大。 况且轻功甚好,却不一次性杀了方丈,怕是另有企图了。 泽穹越到另一棵树上,面对着那白衣人,笑道:“阁下好身手。” 那人一直未注意到有人正跟着自己,被泽穹吓得一惊,迅速执起放在树上的剑:“什么人?” 泽穹懒懒靠在树干上,将手环在胸前:“与你同路罢了。” 那人咬着嘴唇,像是在忍痛,看他戴着假面,似乎不是哪个大门派的,便道:“要杀便杀,不用废话。” “杀你做什么?”泽穹像是不解,淡淡道,“我说了,只是与你同路,恰好走到此处,看见阁下身受重伤,不忍心丢下你罢了。”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你若不放我走,便是一战!”说着便要跃起,却听不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看来是青衣的人追来了。 泽穹瞥了一眼人声传来的地方,道:“看来你有麻烦了,我放你走,如何?” 那人眯眼看着泽穹,自然不相信他的好意,但是追兵将到,还是忍不住施展轻功,见他未追来,便使了全力往远处飞去。 那一行人追到此处,凶手已经不见,而泽穹还懒洋洋地倚在树干上。几人一开始还未看到树上有人,直到泽穹说了话,他们才猛地抬头看。 何故这人没有丝毫气息? “你们可是在找我?” 几人一看泽穹身穿白衣,看样子和青衣所说不差分毫,以为他就是那凶手,便想跃到树上与他一战。 不想还未动身,泽穹一挥手,那几人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泽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纵身往西边跃去。 表面上泽穹是放了那人,但事实上,他早已在那人身上下了麝香,而那香味极淡,除了泽穹,世上没有几人能闻出。 只要循着那香味,泽穹便不难找到他了。 一路追去,泽穹竟然入了邙山西邻的一座宅子,看上去是个大户人家,而院内白衣人罗列而站,看来应是某个门派的分舵了。 那人回了自家门派,并未从正门走去,而是闪到了后门,入了地道,又从地道钻回了房中。 泽穹趴在后檐上,看那男子正拿出一个木匣子,取出药剂和纱布,替自己疗伤。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三师弟,谷主召集弟子,怎的还不来?” 那人立刻应道:“哎,就来就来。” “你说你,让你注意自己身子,别再中风寒,你偏不听。要你何用?” 那人不再说话,胡乱缠了缠纱布,穿起衣服便往外走。泽穹了然,翻上屋顶,沿着黑瓦,往主殿走去。 主殿中,几十弟子身着白衣,站在堂下,无一不是恭恭敬敬。 一张凤舞轻纱屏风将堂上与堂下隔开,一男子脸上遮着一块白纱,坐于堂上。 沙哑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这次江湖动荡,有人想栽赃给本谷,你们怎么看?” 底下无人回话,刺杀方丈的凶手亦是不动声色,只稍稍挪了挪脚。 见没有回应,堂上那人并不生气,而是淡淡道:“也罢,这种无意义的事,不谈无妨。今次召集你们,也是想提醒各位,莫要松了警惕,毕竟我们还未受到暗袭。”他拨了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身子稍微斜了斜,不再说话。 泽穹对这人的声音并不熟悉,分辨不出此人的来头,但是一见到他的眉尾,泽穹的心就开始狂跳不止。 泽穹的角度,看不清此人的眼眸,但是却能看见他的侧面。 一颗嫣红的痣正点缀在眉尾处。 泽穹心中一滞,喉头一紧,猛然分不清虚实。只得转过身,捂着自己的胸口,压制住心中的疼痛和震惊。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但是种种往事却涌上了心头。 泽穹平静了片刻,转身再去看,那人眉尾上的痣却又不见了。 第一百零四回.过眼往事 泽穹离了宅子,轻功腾云,一路飞回了洛阳城。浑浑噩噩地游走在大街上,泽穹再也静不下来。 过往像是洪水一般,将他垒筑许久的防线冲垮。 那一年,少年当属轻狂时,当真是青葱年华,泽穹还未亲眼看过纷华俗世。 他记得,那人霓裳绿腰,于林中踏来,翩翩风华,掩不去眉尾一点红。 他记得,那人弯腰作揖:“在下甚服仙君之神力,欲探讨一二,可否?” 泽穹负手而立,不予理睬,半晌却又道:“我并非仙,乃魔也。” 那人巧笑嫣然:“天下知己不分仙魔,无妨。” 那人乌发绦绦,细眉亮目,声如天籁,就是当今花王也难与之一比,走近几分,颇有诚意:“在下无姓,名七扇,敢问阁下贵姓?” 不自觉道:“我亦无姓,泖天是也。” 那人斟酌:“泖天,泖天,清泽苍穹,好名。” 他记得,玉黔山中舞轻剑,清泽河畔赏垂柳。当年酒醉不识愁,两人赏古讽今,十分潇洒。 他知道,人生难得一知己,与七扇的兄弟之情,不可亵渎,也知道,七扇心中另有其人。 但,谁道是年少轻狂,什么都忍不了,那一夜醉了酒便强行了事。 泽穹怪自己做了错事,可七扇却不怪他,只挥挥袖,回了天界。再见时已是百年,七扇依旧那般风华正茂,可是自己却已经看透红尘,心覆尘埃。 自古魔仙不两立,可七扇却待自己如知己。泽穹忍不下别离之恨,欲挑战天帝,将七扇占为己有。抱着一死之心,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是那一战,却让他失去了最爱之人。 七扇单薄的身子挡在自己身前,那御剑刺得太深,太狠,再也无力回天。 他记得当时将七扇抱在怀中,只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若有来生,我愿与你们做一世好兄弟,忘却今世仇恨,遨游天下,只做逍遥散仙。” 泽穹和瑭衍,眼睁睁看着那仙魂化作一缕轻烟。 之后,泽穹为救回七扇,献出魔魂,自己化作狐胎,但最终无济于事。那狐胎被瑭衍养在白玉山上,几近千年。 天帝一人,独守了千年。 他还记得,当自己被天帝取名谷雨,竟无端爱上了他。当天劫来临,自己却又一次遇见前世爱人,却早已不记得那人的样貌。 那人与自己携手于园中,赏花舞蝶,却是心不在焉。那人微微一笑,说要做自己的师傅。 他记得那人对自己说:“无论你恨也好,不恨也好……我都爱你。” 他记得,武笈大会之时,那人身姿挺拔地站在高台上,被各路英雄仰视,君临天下。 也是在那一天,那人趴在高台上,任鞭子落在自己身上,但却不曾低头。直至倾世容颜被毁,最终丧命于此。 回忆太多,泽穹承载不下太多痛。 颓然逛进一家酒楼,要了一坛子花雕,浑浑噩噩往外走,天已黑,路上灯火明晃,人却不少。 泽穹一路走一路灌酒,好似那酒能解一时之痛。 他拎着那酒坛子,掩在白玉假面后的脸看不清表情,狭长凤眼合了起来。那时候,泽穹与七扇,还是好兄弟,两人最喜赏月品酒,那酒便是陈年花雕。 可如今,酒还是那酒,人却不成双了。 不知不觉,泽穹晃到了洛阳宅前,此时,他竟有些恍然。纵身一跃,上了洛阳宅房顶,脚下是黑瓦,头顶着苍穹,夜幕中星光疏离,曲曲弯月当空。 泽穹又饮了一口酒,满面嫣红,眼眶发潮。不觉昏昏然呜咽出声,竟像是在哭泣。 眼中挂着泪,那弯月也变得不清不楚,像是将要乘风而去。泽穹伸出手来,欲要捞月,可是这痴子一般的动作惹得自己也笑出声来。 颓然放手,将酒一口饮尽。便倒在黑瓦上,任那酒坛子骨碌碌滚下了房顶。 檐下,莫小衣正坐在窗边,望着那弯弯的月牙,也不自觉伸出了手,但那月牙就像某人的身影,看得见,摸不着。 本想放下手,哪知咕噜一声,一只酒坛子从天而降,恰好落在楼下的草丛中,因那杂草承载不住重量,酒坛子又跌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 小衣爬上阁楼,搭了梯子往上爬,只见一白衣人正横七竖八地躺在房顶上。 第一百零五回.调戏得好 晨曦微露,泽穹只觉头脑眩晕,脑中混沌一片,看来是宿醉的缘故。 他还未起身,便被眼前的一幕镇住。 此时,自己正睡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软被,衣裳已经被人脱了,搭在红木凳子上,床边一盆清水。 刚一起身,一块帕子便从额头上落了下来,泽穹顿时愕然。 往四周看看,房间中的景象颇为熟悉,是莫小衣的房间。思虑片刻,泽穹记得昨天晚上,从酒楼中要了一坛子花雕,便开始沿着街道乱逛,也依稀觉得,后来醉了酒便睡在了房顶上。 何故现在又到了床上? 拨开软被,泽穹刚要起身,一童子便端着一盆热水,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哎哟,公子快快回去躺着,昨天发了一身汗,这么出去怕是又要着凉了。” 泽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泽穹是魔体,又不是凡人小姑娘,怎么会着凉?可能是喝酒喝过了头,热得发汗吧,遂不管他,又要下床。 那童子放下热水,赶紧将泽穹又按了下去:“公子可使不得啊,少爷吩咐小的一定要看好您。昨个晚上,他还坐在床边守了您一夜,隔一会儿给您换水换帕子,还不让下人插手,您看这帕子还是湿的呢。” 泽穹怔了片刻,道:“他人呢?” “一早看您好多了,便上学去了……哎哎哎,公子您去哪……”那童子还未说完,泽穹就一跃而起,不见了踪影。 青墨殿外青竹晃,牡丹流水兀自傍,杳杳诗篇窗中扬。 泽穹落在青墨殿外时,先生正领着众学子,围坐在木板地上吟诗对对。个个兴致盎然,不落风骚,唯有莫小衣坐在人群之后,一手撑着腮帮子,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泽穹轻巧落在他身边,凑过去,幽幽唤道:“莫小衣。” 小衣原在走神,被他一唤,差点魂都没了,哇地叫了出来。泽穹堵着耳朵,往旁边闪去。 “莫小衣,你又在做什么?”老先生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是责难,又不敢说得过重,“你虽出身名门,但天性调皮,整日不知所为,老夫今天倒是要考考你了,你来对对对子看。” 小衣忙摇手,却被泽穹戳了戳腰,这一下立刻戳中笑点,小衣哈哈笑出来。 老先生道:“你笑什么?莫不是觉得小菜一碟?” 小衣只得点点头:“自然自然。” “好,那你来说说,刚刚少岚的对子,该怎么接。” 小衣根本就没听,哪知道那对子是什么,露出为难的神色。那白少岚似乎看出他的迥然,又缓缓念了一遍:“一屋仙子抚琴思凡间。” 小衣思考了片刻,马上接道:“两筐萝卜喂牛等死期。” 这一句出来,众人都黑了脸,就连脾气甚好的白少岚都被他逗得笑了。 小衣傻乎乎地抓了抓脑袋:“先生,小衣就会这个,别的不会。” 那老先生的白胡子都要被他气断,摇了摇头,不再管他,转回头又去和别的学生说话,可心里是半天平静不下来,看来是被小衣那一对弄傻了。 只有泽穹没黑脸,笑着道:“你倒是想得出来,孺子可教也。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傻子呢?你说对不对?” 小衣像是没听见他说什么,还是装傻:“你怎么来了?身体可好了?”说着便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泽穹眼神暗了暗,有些僵硬地往旁边闪去。小衣的手落空,不自然地缩了回来,垂头解释:“昨天见你在房顶上醉了,又见你发了汗,风一吹怕要着凉,就把你拖回了房,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泽穹半晌没说话,小衣以为他嫌弃自己,却不料泽穹执起自己的手,放在了额上,轻笑道:“好了。” 被他这么一拉,小衣的整只手臂都木然了,全身的感官都聚集到了手掌上,身体也变成了石头,动也不动,可是脸上却爬起了两朵红云。 泽穹见他这样子,觉得好笑,又道:“这又是什么反应?”他放下手,挑起小衣的下巴,“羞了?” 本来就对泽穹心生喜欢,被他这么一挑一看,怀中的小鹿更是乱撞,可那人还不闭嘴:“现在就羞了,那真做的时候,可不是要钻到地底下去了?” 莫小衣只觉得自己快要烧糊,赶紧撇开了头,将脸埋在手中,一个劲喘气。 泽穹本来就是个风流潇洒之人,七扇离开的那百年中,泽穹倒是混过江湖,踏过红尘,只是见的女子小倌甚多,却没有像莫小衣这般害臊的。 小衣的反应,总是让泽穹忍不住去逗弄他,虽然泽穹也知道,这之后八成是要后悔的,可他就是忍不住,嘴贱啊。 “你埋着头做什么,怕我吃了你?这里这么多人,我还不想在这里就强要了你呢。” 小衣猛地抬头,看了一眼泽穹,又埋下头去。 泽穹心里笑开了花,这孩子,聪明的时候尽管聪明,傻的时候又傻到了家。 他笑着凑了过去:“要不,今天晚上便试试?” 这下小衣直接从地上站起了身,风一样地跑了出去,只留泽穹笑眯眯地坐在原处。幸而小衣坐在最后,没有人注意,不然,人家还当他发了失心疯了。 第一百零六回.同床共枕 这些天,泽穹依旧在小衣的房里过夜。 男人虽然喜欢逗弄他,但是对这种小毛孩却不太感兴趣,可这小衣又黏他黏得很,一会儿偷着看看男人的脸,一会儿又不经意地在他怀里蹭一蹭。 只是一见泽穹在看自己,小衣又羞了,再不敢乱动。 上次说的“晚上便试试”自然没有真的试。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近了不少,小衣也勤快起来,早早上学,认真学了这么几天,下了学便早早回家,没再去过窑子。就连自家老爹也赞叹起他来。 青衣隔天回来一趟,看儿子活得挺自在,心里也踏实,专心救人查案去了。 只是这一片祥和之下,只有泽穹有苦难言。 这几日他还是早出晚归,起床时小衣见不到他,睡觉前依旧见不到他。 泽穹回来时,已经到了子时,小衣早已睡着。这孩子虽然顽皮,但是人却不坏,相处了这么多天,也有了些感情。 泽穹正侧着身子望着的小衣,刚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张俊俏的小脸,手就被两只猪爪给抱住了。 小衣嘴上带着笑,死死抱着泽穹的手臂,脑袋在上面蹭了蹭。 因为小衣抱得太紧,泽穹就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将手抽出来。 他只能唤道:“小衣,这是我的手,不是枕头。” “小衣,好好睡觉,乖~” “小衣,你听见没啊?” “莫小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莫小衣,你给我起来!” “莫!小!衣!” “莫——小——衣——哎……” 泽穹最后无奈了,随他去罢。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小衣不仅没有一点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竟能将腿也驾到男人的身上。 泽穹有时候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他在心里念了个痛痛咒想要试探试探他,但是还没使出来,就又一次于心不忍。 最后又是一句,算了吧,随他去罢。 从此之后,小衣就光明正大地揩油磨蹭,似乎男人的臂膀就是自己的专属枕头。 那一日早晨,小衣醒来,原以为泽穹早已走了,心里难免失落。但是一睁开眼,却见男人的脸仍旧在眼前,自己颈下还枕着泽穹的臂膀,不禁心花怒放。 泽穹应该是怕吵醒自己,才没走的吧。 小衣本要去上学,但是一看见泽穹的脸,立刻打消了起床的念头。因为臂膀被小衣枕着,泽穹只能侧躺,所以整张脸离小衣很近。 肌肤雪白,嘴唇嫣红,下巴尖尖,那肌肤上的汗毛都是几近乳白,看上去真当柔嫩。小衣不自觉伸手去抚,指尖轻碰下巴上的肌肤,手上的触感就让小衣差点欢呼出来。 又壮着胆子,食指和拇指移到那尖尖的下巴下,轻轻捏住,眉毛一挑,嘴里无声地念叨,似乎正在调戏眼前人。 玩了片刻,小衣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出来,但是眼神却被泽穹的红唇给吸引了去。 小衣看得呆了,手指颤颤巍巍,想要去抚摸那红唇,也不管这举动是不是太过无礼。眼神时不时地看看泽穹的眼睛,防止他醒来。 虽然害怕,但小衣还是没能忍住。只是那指尖差点碰到红唇,泽穹便往后闪了一下。 随后,男人睁开了眼。 小衣霎时呆住了,那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只得僵在半空。 僵了片刻,小衣咳了几下,佯装着想要解释。不想颈下那臂膀迅速抽了出来,泽穹捉住小衣悬在半空的手,一翻身压了上来。 小衣立即愕然,睁着一双大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脸上又红了起来。 泽穹还是抓着他的手,眼中狡黠,嘴角斜斜:“怎么,刚刚摸得起劲还不害羞,现在倒羞了?” 小衣语塞,说不出话来,也不敢看他,只能把头撇到一边,咬了咬下唇,不回话。 泽穹轻笑一声,微微垂下了头,那温热的气息立时喷洒在小衣侧脸上,惹得小衣轻唤了一声。 泽穹往耳边移了一段,本想说些话逗弄他,但是眼神挪到小衣的耳垂处,竟不自觉地又垂了垂头,伸出舌头,轻舔了舔那耳珠子。 小衣立时浑身酥麻,忍不住推了推他,但那人却没完了,竟又张开嘴,含住了那耳珠子。舌尖轻弄耳垂,牙尖轻咬,柔软而湿润。一阵阵电流从那一处往小衣身上窜去。 小衣再也忍不住,伸手用力一推,翻身落了床,直往外跑。 跑了一段,才发现连鞋都没穿,又转回头去。只见自己的鞋子和泽穹的旧鞋齐齐放在踏脚上,而泽穹,正坐在床边,笑着看他。 小衣脑袋一热,鞋也不要了,小牛一般冲出房间。 直到小衣走远了,泽穹嘴边的笑才渐渐消失。 他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唇。 第一百零七回.鬼冢阎殿 江湖中层盛极一时的门派有不少,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方起一浪又来,是以,能够屹立不倒的门派却是少之又少。 不过,江湖鬼道之中,总少不了这么几个长青不朽的大帮派,这其中,仙云谷和鬼契门便是二绝,其他的,不是刚刚起步,就是正在消亡。 而仙云谷和鬼契门,自是一正一邪。 鬼契门建在巫山之中,江湖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鬼少爷,便是那巫山之王,鬼契门之主。 对于鬼少爷鬼契鸳,世上传得甚是广泛,但是真正见过他的却是很少。传言在他上位之前,他那哥哥鬼契麟能够一手撑起整个门派,不仅如此,还另外创立了巫云谷。 只不过,鬼契麟死后,鬼契鸳便将两派合并。自此,鬼契门的势力便更加强大。 如今的鬼契门,仍像十多年前一样,岿然立于巫山峭壁之中。泽穹落在崖顶,这么望去,便将巫山中的一切都揽在了眼底。 陡峭的断崖依旧傍水而立,崖上倚着青松,飞流的瀑布将岩石敲得隆隆直响。 鬼契门的变化并不大,只是在山腰又加建了几座殿阁,道场上的弟子也多了许多,只是那座阎殿依旧是那样岿然不动地立在最高处。 青松和巨树将阎殿团团围住,赤色的屋檐向上勾起,亭子四处而立,在这人迹罕至之处,竟像是人间天堂。 但事实上,那却是鬼冢阎殿。 只是看了一眼阎殿,泽穹的脑子里面掠过曾经的种种,那些旧事像是云烟一般,看似在眼前,实则再也捉不住。 他略施轻功,垫步而下,落在一棵极高的樟树上。 那棵樟树正好生长在偏殿的窗边,茂密的枝叶将格窗层层遮住,看不清屋内的情形,但即便是这样,泽穹对屋内的陈设仍旧是一清二楚。 他可不会忘了被关在屋子里的时光。 在这个地方,他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脚下用力一蹬,泽穹借着力跃到了房顶上。沿着屋瓦一路疾步奔去,又越过两座房屋的空隙,在镶着白玉瓦的屋顶上停了下来。 透过白玉瓦,泽穹往殿中看去。 穿着白衣的男子正斜斜地倚在宽大的暗龙金榻内,雪白的丝质衣袂懒散地搭在扶手上,随着门外吹来的微风摆动。 男子的长发如黑玉般铺在单薄的脊背上,因为身体稍斜,一些黑发散在金榻上,显得极其妩媚。 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更显出了他的媚气。 眉心点缀着一粒朱砂印,就像昔日他哥哥眉尾的那颗嫣红的痣。 这些年不见,鬼契鸳竟越发媚气了。 “各位族长,你们可商量好了?”人虽媚气,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阴柔中透着威严。 堂下跪着一行黑衣男子,皆是垂着头,不敢答话。 半晌,鬼契鸳才不耐烦似的缓缓开口:“本尊的话,你们没有听见是不是?” 跪着的黑衣男子立刻磕起头来:“门,门主,依属下看,十,十二族的副族长皆可胜任武林大会的任务。” 鬼契鸳手掌托着腮帮子,一脸不高兴:“让你们商量,就不能给我一个令我满意一点的答复么?非要和我唱反调是不是?” 另一人也颤颤巍巍地道:“门主啊,并不是属下对您的计划不满,而是,而是那样做实在不妥啊。” “罢了,你们都不要再多说了。”坐直了身子,细长的眼睛微微一斜,淡淡道,“就按我说的做吧。” 这下,跪着的一行人都喊了起来:“门主!真的不妥呀!十三绝杀虽厉害,但从未涉过江湖,而且,单人作战,恐怕接不下那么多招。” “输便输了,我要的不是输赢,而是让天下人知道,我鬼契门便是世间最阴毒的门派,若是不服,那就以一挑十三,我看看谁还敢不服。” 泽穹在心里嗤笑,这死小子,恐怕根本就没准备好好参赛,否则他不会还这么淡定地在这里开晨会。估计这场武林大会,又有好戏看了。 那几个族长听鬼契鸳这么一说,忙喊:“可是……可是这样毁坏了规则啊……” 听到这里,鬼契鸳已经不想再多说,一脸倦色。他身边走出一位男子,仍着黑衣:“各位族长不要再说,这些年少爷做的已经够多了,哪一次的决定失败过?你们若是有心,看看扩建了几倍的鬼契门,哪还有脸在这里争论呢?” 虽然泽穹不认识说话的那人,但是一看便知道这人是鬼契鸳的心腹。眼神往旁边稍移一些,只见牁雁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鬼契鸳的另一边,看来是失了宠的。 鬼契鸳站起了身:“不想再议,今天的晨会就到这吧,散了。”他挥了挥手,转身便从侧门走出了阎殿。 第一百零八回.再见鸾鸰 鬼契鸳出了阎殿,便向偏殿走去。泽穹亦沿着房顶往那跃去,又停在一块白玉瓦边,往里看去。 鬼契鸳鬼魅般的声音从房中传来:“你说这几个老骨头是不是太奸诈了?做什么事都和我反着来,莫不是怕失了势,还当我是小孩,任他们摆布吧?哼,我偏不。” 鬼契鸳坐在案边,倒上一小杯酒,吞了肚,将那小玉杯举在眼前,摇了摇头咂咂嘴:“这酒,真是越来越没滋味了。”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拎着酒壶柄,让那壶嘴对着自己,袅袅洒了些在嘴里。一些酒水落在嘴角边,顺着下颌往下滴,沾湿了衣裳。但他好似没有察觉,只一味喝酒。 泽穹趴在房顶上,皱了皱眉,这人是痴了么,从前就是个半吊子,过了十几年,还是个半吊子。 喝了大半壶,鬼契鸳终于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醉了,眼神还飘忽。仰头一笑:“哈哈,这酒真是越来越没滋味了……越来越没滋味啊……” 泽穹没了兴致,打算走,却听他道:“鸰儿,你可还记得那壶埋在樱花树下的女儿红?我可惦记着它,惦记得紧呢……” 泽穹跨了一步,又把脚收了回来。 原先透过那白玉瓦,只能看到鬼契鸳所在的位置,也未曾感到屋内有其他人的气息,以为那房中只有鬼契鸳一人。可是听他这么一说,泽穹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看。 鬼契鸳仍在案边,但却站了起来,脸颊泛红,手上勾着酒壶,一边说话,一边挪着步子。泽穹的视线跟着他,调整着自己的角度。 只见鬼契鸳走到床边,蹲了下来。那床上似乎躺着个人,但是因为鬼契鸳恰好蹲在床头边,遮住了那人的脸。 泽穹的心紧了紧,察觉到不详之感。 却听鬼契鸳道:“可是那女儿红本就是你我一起埋下,说好了十年之后一同将它喝了,我一个人,怎么敢动他呢?” 鬼契鸳动了动身子,将那人的头搂在自己怀中,轻抚那人的黑发:“我等你回来,一起饮酒。可是鸾鸰啊……你何时才能回来呢?我可等不及了呀……” 一听到这个名字,泽穹的心更是被锥子扎了一般,他兀自摇了摇头,不相信。 鬼契鸳托着那人的后背,坐在床头,让他的脊背倚靠着自己的胸膛,将那长发掳到一边,整齐地铺在缎被上。 这时,那人的脸便完全落在了泽穹的眼里。 俊朗眉目,英挺鼻梁,轻薄嘴唇,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只是那张脸上,却毫无血色,僵硬得就像死尸。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鸾鸰,瑭衍的弟弟,谷雨的叔父。 泽穹瞬间一口气无法输出,梗在了喉头,眼眶充血。 鬼契鸳用手指梳理着鸾鸰的乌发,轻声叹:“你看看,我都守了你十年了,你怎么就不动心呢?就算你不爱我,那也被我感动了吧,怎么那么狠心呢?”他执起鸾鸰的手,但是那手却僵硬着,鬼契鸳费了好大的力才将十指扣入他的指间,又低下头去轻吻手背:“鸰儿,鸰儿,就算你不爱我,我也还在这里守着你,每日跟你谈天,陪你说话,不让你孤单。”说着说着,眼里落下一滴泪,恰好滴在了鸾鸰脸上,竟像是鸾鸰在哭。 鬼契鸳闭着眼,声音喑哑:“可是你好歹也应我一声啊,这么多年了,你好歹也说一句话不是,也好安慰安慰我,嗯?”鬼契鸳不再说话,像是在等回复,可是再怎么等也都只是寂静,半晌,他终于受不住,哑着嗓子喊道:“你这负心汉!若是再不理我,我便娶了别人,再不来找你!” 说罢,他狠狠扔下鸾鸰,快步往门外走去像是真要将他丢下。鸾鸰身子失了依靠,脑脑袋无力地垂在床头,手也是耷拉着。 鬼契鸳走到门边又折了回来,脸上泪水不断落下。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他颤抖着,跪在了床边。 伸手仔细托起鸾鸰的脑袋,擦去自己落在鸾鸰脸上的泪水:“好了好了,不哭了,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你生气了是不是?别气别气,我不会走的,不离开你。我还等着你回来喝酒呢……” 泽穹再看不下去,跃到了樟树上,发了力,往洛阳奔去。 本是四月暖春,风却似刀子一般刮着脸,连带刮着心。 泽穹憋了一路,终于落在一堵废弃的土墙前,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再也忍不住,泪水淌了下来。 泽穹无声地啜泣着,用手掩着脸颊,任那泪水顺着指缝簌簌落下。他一手掩面,一手扶在墙上,一个人哭着。原先还是无声,过了一会儿,竟嚎啕大哭了起来,拳头一下又一下砸在墙上,将那土墙砸出十多个坑。 心里只剩下那几个字—— 他死了,鸾鸰死了。 第一百零九回.玉黔仙人 又是一夜醉酒。 泽穹抱着酒坛子在山中晃悠,分不清东南西北。可他心里清楚这是哪,仙云谷,樱花殿。 独自游走在昔日旧地,时值牡丹盛季,樱花已谢,残花落了满地,十分凄凉。不像那时,少年身着白衣,立于案前,粉色樱花纷纷扬扬,少年挥洒泼墨。男子执着雀翎扇,扫落肩头花瓣,满面春风,意气风发,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直叹纸上好诗。 “谷内谷外皆阴雨,唯有樱花染清酒。 草香未使游人醉,薄雾琼觞仙人忧。 佳肴珍馐淡无味,纵使情殇水自流。 肯与月老相对弈,只求随君鸳鸯游。” 泽穹倒在樱花树下,念着旧诗,想着旧事。闭上眼,任清风掠着自己的脸,心已无牵挂。只是却有什么抵在喉头,逼得自己不得不喝酒消愁。 连着灌了几大口,胸口衣衫湿了大半,嚎啕大哭起来。直到哭得失了力,哭得没了气,哭得再也直不起腰来,方才靠着树根,眯着眼睛,无声无息,像死了一般。 泽穹轻哼了一声,骂道:“都是良心被狗吞了,一个个都不管不顾,挥挥手逍遥做鬼去了,只留我一人在这人间,相思无度。”笑了起来,“也好,也好,都走吧,走了就没人再管着我,一个都别想再管我!”过了一会,却又哭了起来,呜咽念着: “樱花落时凤已逝,只留痴人独邀酒。 曾记少年叹忧愁,天真不识世事凉。 莫到少年长成时,世事已空空叹忧。 若是知己忘川游,也怕满面落泪行。” 泽穹歪歪斜斜地倚着,眼神已然空洞,那眼皮分不开亦合不拢,只是嘴中仍旧呜咽不止。在树下倚了片刻,泽穹终于抵不过困意,手一撒,将酒坛子扔在了地上。 只是虚虚幻幻之间,他却见到婷婷一抹人影从远处走来,手上执着一把上好的雀翎折扇。 泽穹知道这是个梦,不肯醒来。却见那人蹲下身子,柔声道:“清儿可好?” 泽穹晕了,想说话,那人又道:“莫道叔父心狠,只要清儿好好活着,叔父就是死了,也高兴。” 泽穹呜咽唤道:“鸾鸰……” 可那身影已然飘远,再听不见那声音。 泽穹醒来时,太阳已经从山头上跃出。他揉着脑袋,四处看了看,竟是陌生之地。再环顾,只见殿阁之间苍凉一片,往年的残叶铺了一层又一层,春风拂过这里竟像是深秋。 殿阁巍峨四立,但却空无一人。殿内案几并立,砚台毛笔胡乱摆在桌面上,皆是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堂上供桌摆着几个牌位,泽穹只看了一眼,旧时的场景便回到了脑海中。 年轻时伏在师傅脚下等待责罚的情景,模糊又清晰。 记得那时还是玉黔弟子,与瑭衍、漠言、血痕、青衣、浅裳和即墨师出同门,皆是好兄弟。 泽穹抬头,西侧的勾檐断了一角,残破不堪,只是东侧的依旧完好,勾檐上还挂着一串铜铃。那是幼时顽皮,与弟弟一同挂上去的。 还记得那时候,他傻傻地笑,一点也不像个将要继位的天子,总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口口声声唤着“哥哥、哥哥”。只是那样的兄弟之情,就在现实摆在眼前之后,消失无踪了。 泽穹走到堂上,手指抚开灵牌上的蛛网和灰尘,那灵牌上的字迹一一露了出来。最左侧是麟儿,中间是玉黔仙人,最旁边那块却是一字都无。 麟儿的牌位是鬼契鸳放到这里的,而玉黔仙人之死,并未有多少人知道,就连泽穹看到,也是吃了一惊。 泽穹看了一眼那无字的牌位,不知道那人是谁,但还是作了揖拜了一拜。再看了一眼那无字排位,泽穹转身便要走,身后却响起苍老的声音—— “泖儿,你回来了。” 泽穹步子顿住,转回身,唤道:“师傅?” “泖儿,你总算回来了,师傅等候多时。” 泽穹的眼神无端地落在玉黔仙人的排位上,一抹白色的身影便走了出来。苍老的面颊上带着和蔼的笑意,花白的头发和长须,一把拂尘搭在肘上:“泖儿,你可知错?” 泽穹跪了下来,叩下头去,两手安分地放在脑袋两侧:“徒儿知错。” 玉黔仙人捋了捋花白胡须,眼中带笑:“嗯,知错就好。自从你叛了师门,与为师断了师徒关系,为师便知,总有一日,你会回来认错。果真如此,我便也原谅你了。” 泽穹直起身子,眼中已经没了希望:“徒儿错得太深,已无法得到师傅原谅。” 玉黔仙人又是一笑,好似早已忘却红尘,那些已逝之人早已不在他的关心之内。 淡淡道:“那时,你执意要与天界为敌,还不是因为你那弟弟,明明是同一个爹,他却能稳坐龙椅,而你却因狐族的身份,只能成魔。可你终是舍不得他的。最后那一剑,你若不是让了他,他也不会占了上风,七扇也不会就这样死了。” 泽穹叹了口气:“全怪我。” 玉黔仙人摇了摇头:“不怪你,也不怪他。要怪,就怪老天帝,不该风流,更不该强要了你娘。” 泽穹不再说话,半晌才道:“如今徒儿已无牵挂,若是师傅肯收留徒儿,徒儿愿再做一世玉黔弟子。” 玉黔仙人却挥挥手:“不妥,不妥啊。你的牵挂尚未了,还需回人间。” “可是连鸾鸰都已经离开,天帝已将三界打理妥当,我还有什么牵挂?” 玉黔仙人打了个幌子,幽幽道:“有时候,看似逝去,实则还未逝去,看似离开,实则常伴身侧。这一世才刚开始,切莫蹉跎了岁月。”仙人的身影渐渐淡去,声音幽幽,“况且,老夫也要休息了,望来生还能师徒一场。”话音刚落,那身影已经不见。 泽穹踏着方撒开的朝阳,朝洛阳城走去。 第一百一十回.替他换鞋 泽穹一夜未回洛阳宅,但因为常常早出晚归,小衣也不知他是否回来过,只是一日不见他,心里堵得很。 这天傍晚,小衣下了学,以为又见不着泽穹,兴致索然地往家走。路过香粉阁时,那嬷嬷依旧像平时一样,迎上来扯小衣的袖子,欲请他进去。 小衣虽放荡不羁,风流潇洒,但到底身子骨还嫩,虽常常光顾妓院,但来了也只是叫几个姑娘喝喝酒,唱唱曲,不做逾越之事。 那些个莺莺燕燕自然讨他喜欢,只不过真心相待的也就一两个,也都是稍有才学的奇女子。柳苏便是其中之一。 这会儿,嬷嬷又扯着小衣的袖子,在他耳边倒苦水:“少爷许久不来,可不是把姑娘们都忘了?” 小衣摇了摇扇子:“怎么会,只不过这几日有些忙。” “哟,少爷也有忙的时候么?” “嬷嬷,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了,我好歹也是堂堂洛阳宅的少主,怎么会没事做?” 那嬷嬷啧了两声,用帕子掩着嘴,凑到耳边:“柳苏可想的紧呢,少爷几日不来,她便几日不好好吃饭,都瘦了好几圈。少爷要不要去看看?” 小衣道:“哦?嬷嬷说得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 小衣收了扇子,欲往里走,但只走了两步,又驻了足,笑着道:“我还有事,下次再来。”说完,转回身就往洛阳宅走去。 那嬷嬷站在原地,纳闷半晌,少爷何时对姑娘都失了兴致? 小衣一路往回赶,总想着有什么在等着自己似的。路过一家鞋铺,那掌柜的正在吆喝,说是上好的牛皮马靴。小衣本想赶路,想了一想还是走了进去。 那掌柜的笑脸相迎:“哟,这不是莫少爷么,怎么亲自来挑鞋了?您若要,下次让小的送去便是,何必亲自来。” 小衣任他寒暄,径自走了进去,见那木架上整齐摆着一行靴子,指了指最靠上的那一双:“看看。” “好嘞。”那掌柜的拿下靴子,又叽叽咕咕讲了一堆,“这靴子不但料子好,而且还是我家娘子自个做的,又结实穿着又舒坦。莫少爷要不要试试?” 小衣仔细看着那靴帮子,像是真的在挑鞋,实际什么好什么坏也分不清。 他摸索了半晌,道:“不是我穿,只要给本少爷拿最贵的就行。”那掌柜的一听,嘴巴笑歪了:“好嘞,莫少爷要多大号子?” 小衣思虑半晌,心想泽穹身子高,脚比自己大了半掌,伸手比了比:“这么大。” 掌柜的赶紧拿了奉上,笑眯眯收银子送客人,望着小衣的背影还舍不得。 小衣进了洛阳宅,料想此时定是见不着泽穹的,便打算去书房给老爹请个安。走到院子里,鸟鸣咿咿,池水潺潺。那书房便在花园南侧,小衣的房正是挨着书房建的,是以走到书房前,抬头便能见着小衣的格窗。 踏进书房之前,小衣瞥了一眼自己的窗子,不看还好,这一看,差点没把魂都吓丢了。 那男人正笑眯眯地横坐在窗栏上,也不知使没使幻身术,要是被爹爹见着,自己就别想活了。 小衣流了一头冷汗,向着泽穹挤眉弄眼,可那男人像是没看见,挑着一双柳叶眉,笑着看他。 小衣边擦汗边上了楼,方进门,便见泽穹坐在窗栏上,后背靠着窗框,一条腿搭在窗栏上,另一条腿悬在空中晃悠,手上还勾着酒壶。 见了小衣,也没有下来的意思:“怎么,这样就吓着你了?” 小衣这么见他,突然又不急了,只呆呆看着那人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呆了。泽穹轻笑:“看什么看得那么认真?我有那么好看么?” 小衣晃了晃头,回了神,别着头不看泽穹:“我,我去给你买了鞋,你拿去穿吧。” 泽穹看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靴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转过头看着窗外:“免了。” 小衣怔了一会儿,又道:“我看你的鞋子旧了,实在看不下去,顺道买的,你先试试再拒绝。” 泽穹不说话,把酒往嘴里灌,也不回头看他,好似小衣这会不是给他买了鞋,而是做了什么让他不开心的事。 泽穹一贯来喜欢逗弄小衣,这下竟冷得像块冰。小衣缩了一下,看了看手上的靴子,怕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拿回去吧。”泽穹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我不稀罕这种东西,别再费心思。” 小衣心下颤了一颤,看着冷冰冰的泽穹,他那模样就像只刺猬,但小衣却觉得,这只刺猬并不是想刺伤别人,而是因为满身是伤,不敢让人碰。 半晌没有动静,泽穹以为小衣走了,正要起身,脚下却感到一阵凉。往下一看,那孩子正蹲在地上,抓着自己的脚,小心翼翼地将旧鞋脱去。 泽穹一时不能动弹,只呆呆看着他:“你做什么?” 小衣将那只旧鞋放到一边,替他将新鞋穿上:“你曾让我答应你一个条件,便和我在一起,你说吧。” “什么条件?”这下,泽穹自己都呆了,想了一想才回忆起,初见的那一日,自己不过是随口说说,他竟当真了。 小衣替他穿好了一只鞋,道:“另一只。” 泽穹也忘了先前的不愉快,竟将架在窗栏上的那只脚抬了下来,呆呆地任他服侍,似乎这么做并没什么不妥,反而还很应景。 小衣替他穿好了鞋,也不起身,直直盯着那鞋面:“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第一百一十一回.动情之处 泽穹垂头看着他,呆滞了半晌,忽又回过神,笑道:“莫公子动真格的?” 小衣没有起身,仍是蹲在地上,埋着头道:“自然。” “那好。”泽穹跳下窗子,“起来。” 小衣抬起头来,脸上一片殷红,又在地上磨蹭了一会儿,方才站起身。泽穹一看那张脸,心里的阴郁刹那间消失无踪。小衣这孩子,单纯得可爱,就像一块无暇的白玉,虽纯净无暇,却仍有自己的模子,叫人喜欢。 只是,从来不曾喜欢过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喜欢了? 挑起小衣的下巴,嘴角露出笑:“说得那么好听,怎么脸却红了?” 小衣颔了颔首,想要躲过他那灼人的眼神,只是泽穹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太紧,没办法挣开,只能斜着眼不看他。 泽穹瞧着那张稚嫩的脸颊,眯了眯眼,也不知怎么了,伸手勾住小衣的腰,将他压在窗栏上,身子紧紧靠过去。 小衣后腰撞上窗栏,疼得哼了出来。泽穹却笑:“疼么?”小衣没做声,泽穹的声音落在耳际,幽幽的,让小衣整个人都颤了起来:“一会儿更疼呢。” 小衣还年幼,对男女之间的事还是一知半解,对男子之间的事自然更没尝试过。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自家爹爹就是个好榜样,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懂了一二。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小衣更羞了,别开了头不敢看他。 只是刚别开头,却被泽穹钳住下巴,复又掰了回来。 “怕什么?分明是你要我吃了你的,又不敢了?” 小衣咽了口唾沫,终于抬起眼望着他,像是下了决心。泽穹的眼睛狭长媚气,这么看着,自己就像是着了魔,忍不住抬手抚上他的眉眼,轻轻描摹着那一双细眉。指尖掠过冰冷的白玉假面,落在下巴的肌肤上,还是没耐住性子,抚上了那红唇。 那一日想去轻抚却未成功,这一次,小衣的心愿总算实现,可此时的感觉竟比那时更怪异,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泽穹眼神暗了暗,唇被小衣的手指压着,心中猛然冒出一个念头。伸出舌来,轻舔小衣的手指,眼神还似钩子般撩人。 小衣一惊,赶紧收手,没想泽穹立刻抓住自己的手,将手指放到嘴边,张口含了进去。 这一下,惹得小衣差点叫出了声,气息也错乱了,胸口不断起伏。 泽穹又觉得好笑,吐出手指,又舔了舔:“还要否?”小衣自然说不出话来,又别开了头,颈侧一片绯红。 眸光落在那颈项上,泽穹的眼神暗了又暗,终是没忍住,收紧了放在小衣腰上的手臂,将他紧紧箍在怀中,命令道:“看着我。” 小衣被他突然冷下来的声音吓到,睁大了眼睛看他,却听他又道:“帮我把面具摘了。” 看着泽穹的脸,小衣以为自己生了错觉,这男人从来没红过脸,这一回,竟然满面嫣红。颤颤巍巍伸手,将那张白玉面具摘了下来,还未看清楚面容,泽穹便欺了上来,野兽一般咬住了自己的唇。 轻哼一声,男人的舌头已经滑进口腔,小衣从未有过这种经验,当下还吓得不敢动弹。那舌却太过狂放,将自己的口腔一一扫过,又勾着自己的舌,与之共舞。 小衣张着嘴,眼睛都睁不开,发出呜呜呻吟,像是被人欺压着,快要断了气。泽穹却似乎丝毫不心疼他,片刻都无法容忍,吻着那双柔软的唇,再也停不下来。 许是十几年未曾出山,欲壑难填,又或是真被这孩子吸引了,才做了这么冲动的事,但不管怎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泽穹方才抬起头来,却意外地看见眼前的小衣闭着眼睛张着嘴,一副喘不过气又欲仙欲死的模样,当下有些后悔,怪自己太冲动,未曾估计到小衣的感受。但见着他这样子,心里又是满足又觉得好笑。 垂下头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柔声道:“你不睁开眼看看?” 小衣方才睁开眼,一张极美的脸就呈现在眼前,虽知道泽穹是个美人,但没想到是个这样的大美人,小衣眨了眨眼,傻了。 曾经在脑中幻想过泽穹的面容,也曾将自己见过的美男美女的脸叠加在一起,画成一副倾世容颜,但是亲眼见到真实的,小衣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只呐呐道:“你,你是妖吧?” “你怎么知道?”泽穹笑着,将他打横抱起,放在床被上,整个人压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二回.我护着你 小衣单薄的身子被男人压在身下,不安地扭动了几下,没想竟使泽穹哼出了声,立刻阻止他:“你要再动来动去,我可就忍不住了。” 小衣感受到抵在身上的东西,旋即停下了动作,不敢再动弹,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泽穹的脸看。 泽穹勾了勾唇:“好看么?” 小衣呆呆道:“好看。” “世上可还有比我更好看的人呢,你要是看见了,莫不是要瞎了眼?” 小衣脱口而出:“那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见过。” “你在我心里就是世上最好看的。” 泽穹愣了一愣,笑道:“你这孩子,倒是嘴甜。”说罢,熟练地挑开小衣的腰带,手指拨开前襟,滑了进去。 十四岁的孩子,身子还未长好,皮肤自然细腻得像没出过闺阁的大小姐,泽穹抚在手上,舒畅难得。 冰凉的手贴在小衣的肌肤上,惹得他一阵又一阵的战栗,当下弓起身子,与他厮磨,试图减轻身体的难耐。 泽穹的手指贴着肌肤,从小衣胸前游走到腰腹,又扶着腰往上摸,使得从未开过荤的小衣连连娇喘,呼喊着泽穹的名字,手脚也不自觉地缠住了泽穹的身子,讨好般地磨蹭。 “不急,你还小,慢慢来。”泽穹说得平平淡淡,实际也忍得难耐。冰凉的手指从腰间移了上来,贴在了一侧的花骨朵上,还未开始动作,那小珠便肿胀得老大。 幸而泽穹的体温比常人低,能为小衣胸前的两点降降温。只是泽穹刚一开始揉捻起小珠,那孩子便又像是喘不过气了。 泽穹看着他的模样,身下更是烦躁,垂下头将他的呻吟堵在嘴里。身子压得更低,重重撞在小衣身上,一下又一下。 这一吻,两人又是难舍难分,缠绵在一起,撞击着彼此的敏感之处。 小衣双腿缠着他的腰,单薄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动。 泽穹抬起头来,哑着声音道:“你这么小,怕是要被我祸害了。” 小衣只顾喘气,说不上来话。 泽穹轻笑:“也罢,以后由我护着你,可好?” 小衣终于回了神,又一次傻了眼,看了半晌,终将脸埋进他的颈间,闭着眼点了点头,闷闷地笑。 泽穹吻着他的颈项,唇齿轻咬肌肤,向锁骨探去。 两人正在兴头上,敲门声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泽穹抬起头,望着门口,想要施咒迷晕门后之人,幸而小衣还尚存一丝理智,阻止了他,掩着声音中的沙哑,道:“谁?” 童子的声音传来:“少爷,老爷吩咐小的来喊您,说是在书房等着您。” 小衣松了缠在泽穹身上的腿,却又被他狠狠撞了一下,差点呻吟出声,还是压着声音,回道:“你就说我正在沐浴,很快就来。” “是。”那小童走了片刻,小衣才喘了口气,凑上去恋恋不舍地咬了一口泽穹。男人又想笑,淡淡道:“消消温再去。” 小衣垂下头,满面嫣红。 待小衣走了,泽穹才弓着脊背,独自坐在床边。 也好,至少这世上还有个人陪着我,不孤单了。 小衣来到书房,却见那房门紧闭,本要离去,一串串压抑着的喘息声从门缝中飘出,恰好给小衣听了去。一听那声音,小衣便知道是什么事,那脚居然定住不动了,鬼使神差地趴在门边,透过琉璃窗,往里看去。 便见自家两位爹爹正交缠着身子,坐于案前。浅裳衣衫不整,面带坏笑地看着怀中之人,手掌贴着青衣胸前裸露的肌肤,往下拂去,堪堪停在肿胀之处:“要不,今次就在这?” 小衣差点惊叫出声,捂着嘴想逃,但那脚仍旧牢牢地钉原地。 房中两人正在兴头上,自然没有察觉门边之人。青衣被浅裳捉住弱处,娇喘连连,那哼声夸张得让小衣忍不住堵耳朵,可他还是不走。透过琉璃窗子往内里看去。 只见青衣的衣衫已被脱了甩在一边,身上只剩一条亵裤。浅裳稍一使力,将他身子抬上书桌,使他面对着自己,随后,垂下头去埋于青衣胯间。 小衣整个人一震,面上充血,逃也似的跑了。 第一百一十三回.茶楼品茶 江湖本就动乱,临近武林大会,更是乱上加乱。这几日,传的沸沸扬扬的便是各大门派的暗袭。据说江湖门派中,只要是有些头脸的,都受了暗袭,且暗袭者武功高强,就是布阵重重也捉不住。 又有说,那些个暗袭者皆使柳烟步、轻纱剑,正是洛阳谷的绝招。 又有说,洛阳谷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还有说,洛阳谷,恐怕不善,亦不好对付了。 离武林大会只剩半月,各大门派聚集洛阳城,街头巷尾无不疯传各门派的英雄事迹。最近被大众安上暗袭者之名的洛阳谷,自然逃不出市井之口。 那一日,小衣正在茶楼里喝茶,知府家二公子白少舟在耳边嘀咕:“小衣,你可不知道,这几日洛阳谷可猖狂得很。” “洛阳谷?”小衣换了一只手托着下巴,“洛阳谷我知道,但应该不像传言那般。” “你怎知道?” 小衣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我爹爹是神医,我怎么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我比你清楚得多。” “那你可知洛阳谷使的什么招数?” “那是自然,柳烟步、轻纱剑。” 白少舟点了点头:“那你又可知,少林方丈之死?”小衣皱了皱眉,偏过头来看他。白少舟一笑:“你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事情怕是只有官府和你两个爹爹知道了。” “你又怎么知道的?” 少舟倾过身去,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一次,我爹正和几个知县在府中议事,我偷听到的。” 小衣收了折扇,又想去打他的头,被他躲开:“你打我作甚?” “无知小儿,你爹是为了百姓好才封锁了消息,你知道了未必有好处,有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 少舟还是不以为意,眼中冒着一丝神气:“可你不知道,我这一听,竟听出许多内幕来。” 小衣赶紧凑过去:“说说。” 少舟退了一步,乜斜着眼看他:“你不是说不知才好,怎么又想知道了?”小衣喝口茶:“不说拉倒。” 少舟笑了一笑,压着声音道:“那洛阳谷现今已到了洛阳附近,正在邙山西邻。世人不知,还当他是个小门派,实际上那洛阳谷的分舵早已遍布天下,就连巫山那阎王住的地方也有踪迹。还说那洛阳谷谷主每日面带轻纱,不以真面目见人,实际上是个娘儿们,还长得绝世无双,路过之处皆是盛开牡丹,竟像个仙子。” 小衣轻嗤:“世上哪有那样的人。”这么说着,便又想起了泽穹,心道,这世上还有比泽穹更好看的人么? “可那洛阳谷如此行事乖张,真没人注意到?” 少舟抬了头,缓缓道:“不然就不叫洛阳谷了,说不定这江湖中能称王称霸的,就是这洛阳谷了。只是人家不肯露脸,只等武林大会一鸣惊人了吧。” 小衣沉着脸想了一会儿,少舟晃着脑袋喝茶,又道:“还有人说,那洛阳谷八成和你们家有关。” 小衣立马回神,怒道:“怎么可能,谁说名字里有两个一样的字就是一家人了?胡扯!” “我也这么想,对你们家我还不了解么,素来良商,就连我爹也要敬你们三分不是?” 小衣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也舒坦了些,放缓了语气:“以后别听他们瞎说。” “那当然,我们是什么关系。” 两人正说着,没看见迎面走来一公子,风度翩翩,面如冠玉,银蓝色腰带系于腰间,几串翡翠轻碰。 走到两人跟前,少舟方抬头,眼中露出惊愕之色,往后一退,差点把茶杯给摔了:“哥,哥哥。” 小衣也抬了头,却不像少舟那般惊愕,只是淡淡一瞥,复又撑开折扇,摇了起来。 白少岚原还眼含怒意,一见小衣,立刻藏起了几分,对着小衣做了个揖:“莫公子也在此,我还当是小弟一人作怪。” 小衣未曾回头:“两人作怪,怎么了?” 少岚被他这么一说,也不恼了:“也罢,本是先生让我来抓人,没想到你们正在这品茶,我也不回去了,一起品一品吧。” 小衣斜了他一眼:“知府家的大少爷,不怕先生责罚?” “先生相信我,只要届时把你们两个带回去赎罪便是。”少岚一手撩了袖子,一手摆好茶具,往茶具上倒水,周身透出一股淡淡的亲和之气。这与泽穹是截然不同的,泽穹那个人,只要坐在那,不管对你笑还是对你哭,你都不会有亲切之感,反而觉得那人冷冰冰,就像块千年寒冰。 小衣时常觉得,泽穹笑起来有时候竟没有丝毫开心,就像是心里装满了悲戚之事,那笑也透着悲戚。 少岚将一杯茶放到小衣面前,又放了一杯在少舟面前,弄得少舟更加不自在,坐也坐不安稳了,小衣却还优哉游哉地摇扇子,仿佛眼中根本没有少岚这个人。 少岚抬眼看着小衣,指了指他面前的茶:“义阳毛尖,尝尝。”① 小衣勾了勾嘴角,用眼皮子看那茶杯,还是伸手去端杯子,轻呷了一口,未抬头:“‘淮南茶,光州上,义阳郡、舒州次,寿州下,蕲州、黄州又下。’我看这毛尖,还是义阳的好。” 少舟傻了眼:“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少岚轻笑:“莫少爷腹匿珍宝,平时却不拿出来炫耀,还真是难得。” 小衣放下茶杯:“我不过是跟着爹爹走得多了,去过不少地方,知道的自然也多了。”说罢,起身告辞回家。 注释:①义阳郡,今河南信阳。 第一百一十四回.酒楼风波 泽穹这几日甚少回家,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少了许多。小衣曾问起他,他却不说,只道:“有些事,小孩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那一日,两人虽然亲近了些,但是过了之后,泽穹对小衣竟又变回了从前,又或是更冷淡了些,那双新鞋仍旧摆在房中。 小衣还是像以前那样缠着泽穹,泽穹也还是像以前那样逗弄他,只是,这感觉却是不对的,本不应该是这样。 小衣无法,只得像以前那样随着他。 只是,虽泽穹更冷淡,但是那姓白的却缠上了他,三天两头人前人后地跟着他,就连当着他老弟的面,也是缠得毫不含糊。酒楼茶楼,只要是小衣去的地方,总能见到那家伙的身影。 “也不怕失了身份。”小衣坐在酒楼里,嘲讽着对身边的人说,眼睛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知府公子。 从进了私塾开始,小衣就察觉那白少岚对自己有贼心,可那时的小衣从不知道自己是个断袖,对他更是没感觉,那人黏得紧了,小衣便只一味躲着他。 这几日,那白少岚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像个牛皮糖,甩也甩不开,留在身边还嫌烦。也都怪他,害得小衣和白少舟的来往也少了。 正和酒肉朋友喝着酒,一位小公子凑到他耳边:“知府家的公子怕是看上你了。” 小衣一口酒正包在嘴里,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我们都是男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公子又道:“男人怎么了,龙阳断袖这世上多得是,古有魏王下禁令为龙阳,又有哀帝断袖为董贤,你还怕什么。我看这知府公子家世好,相貌生得也好,从了也罢。” 小衣拈着酒杯,细细查看,淡淡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要的那人,不是他。” “哦?这么说是真有了?看你这几日连香粉阁都不去了,我还道柳苏怎么得罪你了,原来是有心上人了。跟我说说,长得如何?” 小衣还是看着那酒杯,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长得甚好,堪比天仙。” “哟,什么时候带出来瞧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人,能够把我们莫公子迷得神魂颠倒。” 小衣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若那人是他,就算长得奇丑,我也还是喜欢。” 说到这,那公子还想插话,却被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莫公子好雅兴,喝酒怎么不请我?”那声音中满是调笑之情,只是分外好听,让人听了心情舒畅。 小衣一听那声音,头猛地抬起来,眼睛睁得老大,旁边的几个公子哥已经完全懵了,不是为别的,只为那张赛比天仙的美人脸。 “怎么?不欢迎我?” 那几个人还是愣在那里,小衣常见那张脸,虽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还是回了神:“泽,泽穹。” 男人今天摘了假面,还是一身素雅却闪瞎人眼的白衣,那一股清淡味放在他身上竟成了刺眼。 泽穹掀开衣服下摆,斜斜坐在了小衣身边的椅子上。径自端起酒壶,往自己嘴里灌酒,小衣看着他饮酒,脸却红了起来。 这时,旁边那几个公子哥终于醒了过来,调笑地问:“小衣,我怎么从没见过这位公子?你交了新朋友也不给大家伙介招介绍,居然一个人吃独食啊……” 这下小衣的脸更是红了,忙要解释,却被泽穹接了话:“吃独食?”他点点头,像是在赞同,“莫公子还真是吃独食了,恐怕不能把我介绍给你们,莫公子看得可紧呢。”说完还斜斜瞥了小衣一眼,还怕这关系不够暧昧。 这么一说,大家又都了然地看着小衣,先前的那位公子又说话了:“哟,小衣,刚还说不喜龙阳,这下你该怎么解释?” 小衣又红了脸,也奇怪,在别人面前,小衣总是作威作福,但是只要有泽穹在,那莫公子直接变回了莫小兔,乖顺得说什么就是什么。 身旁的人又是一阵起哄,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引得众人侧目。这下,连不远处的白少岚都听见了其中内幕,忍不住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泽穹余光瞥到一些,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当下伸出手来,勾了小衣的细腰往自己身上一拉。复又端起小酒杯,往小衣嘴里喂酒,下巴还架在小衣肩膀上,妖妖孽孽的样子,惹得小衣好一阵受宠若惊。 那白少岚的步子一顿,本想回去,顿了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莫公子。”白少岚看着小衣,淡淡道,“你醉了。” 小衣没想到他会过来,被泽穹搂在手里的腰腹僵了一僵,泽穹立刻加了些力道,转过头去替小衣说话:“白公子,有何贵干那?” 白少岚皱了皱眉,那张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看着小衣:“这位是?” “洛阳泽穹。”这一句还是泽穹说的,那白少岚明明问的是小衣,泽穹却处处插话,像是刻意不让白少岚和小衣说话。 那白少岚无法,最后只得说:“这位额……泽公子,我看莫公子有些醉了,还是让我送他回家吧。” 泽穹挑起小衣的下巴,道:“他才没醉,只是脸有些红罢了。你说是么,小衣?” 小衣再不敢抬头了,连连点了几个头,便道:“我,我们回去吧。” 泽穹却松了手,云淡风轻地道:“那好,就让白公子送你回去如何?” 小衣立刻板着脸不说话了,动也不动一下,泽穹又抬头,一脸抱歉地看着白少岚:“他要我送,我也没办法。”说完还大大露出一个笑,看在白少岚眼中就像是讽刺,只想哭。 泽穹揽了小衣的腰,还特地扶他站起身,走了两步,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我抱你回去,如何?” 小衣伏在他胸前,不答话,那一桌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几个公子哥是羡慕嫉妒恨,白少岚更是羡慕嫉妒恨。 泽穹勾唇一笑,像是得意一般地看了一眼白少岚,才抬脚往门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回.沐浴赠玉 这一夜,小衣没有睡好。 泽穹将他送回了家,自己却又急急忙忙出去了,像是有什么急事。因着小衣逃了课出去喝酒,回家便被自己老爹一顿骂,在酒楼里还舒畅的心情顿时没了。也不吃晚饭,倒在床上就只顾睡觉。 睡到半夜,小衣却又被梦惊醒,看了看天,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泽穹还没回来。 心下生出几多愁绪,下了床走到窗边,打开了格窗,轻抚那窗栏。就是那一日,在这个地方,泽穹吻了自己,像是冲动,又像是真情,谁知道呢? 想到刚刚做的梦,又是那白衣白狐,牡丹透着清香,白狐扭着身子在白衣人脸上轻蹭,那场景实在熟悉。 叹了口气,小衣走出了门,向澡堂走去。一个人,大半夜,将那一桶桶滚烫的热水端到自己房间,倒进了澡桶子里,忙了半晌,才将一整个浴桶都倒满。丢下水桶,腰都疼得直不起来。像小衣这样的富家子弟,什么时候做过这等事了?还是伺候别人的事。 但累且累了,小衣嘴上还是露出一抹笑,等着那人回来。 小衣靠在床边,望着黑黢黢的夜空,不知道想什么,也不知道那人在干什么,心下有些悲戚。只是看着满桶的热水,小衣不再难过,那人看到不高兴也不行,自己还难过个什么劲。 可是那人什么时候回来呢? 此时的泽穹正靠在一棵落尽了花的樱花树下,没有灌酒,也没有赋诗,只呆呆看着那一抹冷月。看它从山边升起,一路缓缓挪到空中,复又落回山边。 他在等着什么人,他记得,那人曾在樱花殿前拔了自己一棵牡丹,还记得那一日的荒唐,虽然那时他对自己施了忘川咒,但是恢复了功力后,泽穹还是想起了那一日的事。 他们在樱花殿过了一夜,此生唯一的一次。 泽穹仰着头,看着深蓝的天空,那人在天上过得甚是潇洒吧。也好,不枉我一片痴情,你过得好,便好了。 他默默祝福着,只是不曾知晓,自己思念之人,正在窗前思念着自己。 回到了洛阳宅,泽穹十分诧异,小衣房间虽没有灯光,但是格窗却大开着。泽穹心下一惊,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跨进了窗。但还未落脚,却看见小衣趴在窗栏上,竟睡着了。 皱了皱眉,心下却宁静了,将他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小衣守了大半夜,才刚睡着,还算警醒,一碰就醒了,一醒就看见了泽穹那张近在咫尺的假面。还以为是做梦,伸了手就要去摸。 泽穹道:“怎么就睡在窗边了?” 小衣揉了揉眼睛:“不是梦?” 泽穹轻笑一声:“还当是做梦呢?怎么这么傻。” 小衣立刻反应过来,道:“快放我下来,我看看水冷了没。”泽穹才看见放在一边的浴桶,问道:“你要沐浴?” 小衣伸了手去试水:“啊呀……凉了,我再去弄点热水来,给你洗的。” 那句话轻描淡写,泽穹听在心里却突然舒畅得不得了,拦住正要往外走的小衣,道:“我生性凉,不怕冷。”说完,便在小依眼前脱了外服,欲伸手去脱亵衣,却见小衣愣愣盯着自己看,遂勾着一抹笑,抬头道:“你要看我身子?” 小衣赶紧转过去,泽穹又笑了笑,脱了衣裳,进了浴桶,撩起水开始洗澡。听着那潺潺水声,小衣的耳朵红了一片,还一跳一跳的。 这水温虽然凉,却正适合泽穹的体质,他在浴桶中懒懒游荡,心下更是舒坦,靠在桶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小衣:“若是水温适宜,我倒是想和你一起洗的。” 小衣的耳朵又动了动,说不了话。 “你怕什么,都是男人,都长得一样,看了也无妨。” 小衣怯生生道:“那,那你刚刚还不让我看。” “我可没不让你看,只是那么问问,你就转了过去。”其实泽穹就是想逗逗他,这人嘴贱。 “你过来。”泽穹淡然道,似乎在说,来,我给你吃好东西。 小衣站在原地,脚挪一下,又放回原处。泽穹看着他,又笑了:“让你过来,没听见?” 小衣这才走回去,眼睛还不敢看他。 泽穹大半个身子掩在水下,虽然看不清,但那水是清澈见底的,小衣自然不敢往下看,眼睛盯着别处。 泽穹颈间用红线吊着一块美玉,游到浴桶边缘,靠近了小衣,伸手将那玉取了下来,挂在了小衣脖子上,手抚着那玉,道:“这块玉是我在山中拾到的,可能是路过那处的仙人不小心落下的,是上好的乾坤玉,我将它带在身上,一带就是十二年。与我做伴那么多年,练功的时候难免沾了些神气,可保你平安。” 小衣忙伸手去取:“它与你相伴,定是有感情的,我不能要。” 泽穹笑了,这一次竟笑的纯粹:“以后你陪在我身边,我还怕丢了它?” 小衣怔了一怔,对泽穹的言下之意不敢多加猜测,但是心中又有着那一份期盼,顿时矛盾起来。心下烦躁,背过身去:“泽穹,以后……别说这样的话。” “怎么?” 小衣往床边走了几步,离他远了,声音也是飘渺不定:“我不想刚有了希望,就只剩下失望。” 泽穹竟不说话了,小衣心里明白,心下一片惨淡。手中紧紧握着那玉,淡然道:“也好,有这玉陪我,就当是你了。” 第一百一十六回.无人仙境 一梦醒来时,泽穹还是不见了,小衣起了身,洗了脸,安安分分去了青墨殿。 只是刚出了门,却见一抹白色身影正立于宅前,听见自己的脚步声,那人转回头,笑着道:“今天我送你去,可好?” 小衣不知怎么反应,身子一轻,被泽穹打横抱起,随后也不知怎么,小衣便被泽穹搂着飘到了天上,树影溪泽与街市全都伏在了两人的身下。 小衣从未爬这么高过,一开始还吓得直发抖,紧紧搂着泽穹的脖子不敢睁眼。 泽穹只笑着看前方,一路踏云而上,轻托着小衣的身子。 “你不睁开眼看看?” 小衣方睁开眼,只见身边尽是皑皑云雾,往下看去,街市溪泽尽收眼底,那街上的人竟像一粒粒芝麻,只微微在地上爬着。那洛阳城的街市横竖在眼下,就像画在一张偌大的图纸上,看得眼花。 深深吸了口气,小衣才叹道:“我知道你厉害,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泽穹嘴角勾着,甚是受用:“这算什么?你就那么小看我。” “这还不算什么?”小衣眼睛大睁,“你是神仙么?” 泽穹又是一笑:“我非神仙,乃魔也。”说罢,发了力,那速度快了起来,两人便像青鸟一般冲出云霄,直冲到了天上。 小衣只觉得耳边风声阵阵,云雾之气掠在脸颊上,甚是舒坦。两人往上冲着,不一会儿就远离了人间,俄而,身侧掠过的尽是天界仙岛。 那小岛虚浮在空中,云雾缠绕,溪水打着岩石叮咚作响。泽穹飞了一段,落在一小岛上,将小衣放下。 眺望着那一座座仙岛、一帘帘飞流而下的瀑布,小衣只得傻愣。 “原来世间真有这等仙境,凡人真是鄙陋了。” “凡人自是鄙陋,只是神仙却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泽穹揽着小衣的腰,又是一跃,落在一处仙池旁,脚方落地,那渺渺仙雾便荡漾开了。 这一处正是三清最下一层,虽沾染仙气甚多,景色优美,但离那南天门还远。而此时正是繁花开遍时,那些个贪玩的花仙子都被天帝派去采花,这一处便冷清了下来,无人打扰。 泽穹走到池边,掬起一捧水,放于嘴边。小衣要去拦他,却闻见一股好闻的酒香味,遂皱着鼻子凑上去闻。 “这是酒?”小衣也撩起袖子,掬起一捧酒来喝,才喝下,便惊叹,“比那陈年花雕还要烈上几分,好酒。”说完趴在池子边还要去喝。 泽穹在旁边轻笑:“你这呆子。你可知道这酒池子是做什么用的?” 小衣抽空抬头:“做什么用的?” 泽穹斜坐于池边:“供人沐浴用的。”看着小衣黑了脸的表情,又道,“来此沐浴者,皆是婷婷仙娥,凡人喝了保身子,小仙喝了提仙力,我不过是看着这酒烈,嘴馋尝尝罢了。” “可,可这是洗澡水啊。”小衣的脸黑了又白,看那样子似乎想将喝下的酒水全吐出来。 泽穹却朗声大笑:“你这呆子,我骗你的。哈哈哈,真是个呆子。” 小衣自觉被骗,脸也不黑了,直接扑过去要讨说法。泽穹还坐在地上朗声大笑,任小衣扯着自己的衣领,扯着扯着,两人便在地上纠缠起来。缠着缠着,小衣便不小心跌入泽穹怀中。 打闹了好一阵,两人总有些累了,当下喘息阵阵。 原是小衣去打泽穹,所以泽穹被那孩子压在了身下,小衣害了臊,赶紧起身,却被泽穹拉住了衣领,不让他走。 两额相抵,四颊微红,彼此的气息扑在彼此脸颊上,那紧靠着的距离让小衣变得不自然起来。 泽穹望着小衣的唇,低声道:“如若有一日,我们能找一处无人仙境,便在那潇洒过一世,可好?” 小衣被他感染,也压低了声音:“好。” 泽穹闭了眼,缓缓抬起下巴,吻上小衣的唇,两人纵情倒在仙雾中,好似山中逍遥仙人,不问世事,只求快活。 唇舌纠缠了好一阵,泽穹才睁开迷离的眼眸,离开了小衣的唇。那孩子似乎未过瘾,刚离开时还不经意地凑上去。泽穹笑道:“不上学了?” 小衣才睁开眼,破罐子破摔:“不上了,不上了。”复又搂住泽穹的脖子,贴了上去,“此生只想和你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要。” 泽穹将下巴埋在小衣肩窝处,轻抚他的后背,合上了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可是你说的。” 第一百一十七回.养了男宠 缠绵了好一阵,泽穹还是执意将小衣送去了青墨殿。 小衣被他搂着,一瞬间就到了青墨殿门口,落地时,不经意瞥了脚下一眼,那双新鞋正被泽穹穿在脚上,十分得体。 勾起嘴角,小衣进了门,这一整天都是神采奕奕。 这天上学自然是迟到了,只不过小衣并不在乎,谁叫他是洛阳宅少主呢?就连知府大人都要敬他三分,那老先生能耐他如何? 只不过,小衣的记过本上又被先生添了一笔,等到月底,放到老爹面前清算一番,怕是又要扣除半个月的月钱。 小衣埋着头进了殿内,老先生正在讲书,大家都听得认真,没发现迟迟上学的小衣。而那老先生也只是严厉地看了一眼小衣。 谁都没注意这边,小衣该是高兴的,只可惜,从他一进门,一双眼睛就幽幽地盯着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知府公子白少岚。 小衣用一个白眼顶了回去,像是叫他莫要多管闲事。白少岚被他一看,终于收回了眼神,开始仔细听课。 说来也好笑,这几天,白少岚整颗心都挂在了小衣身上。今天早上,也不知道瞥了小衣的座位多少眼。见他迟迟未来,那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连课都听不进去。 见他平安来了,心里又开始犯愁,这么迟才到,怕是有了什么事?又或是,上次那个男人…… 白少岚狠狠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小衣原以为爹爹的责罚要等到月底才来,没料想这天刚回到家就被爹爹叫去了书房,说是要家法伺候。 青衣一听,赶紧拦在浅裳身前。浅裳拿着戒尺,怒目圆瞪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小衣,朝着他的身背就是一阵猛抽,就连青衣也拦不住。 小衣自然嚎得比杀猪还难听,趴在地上哇哇大喊救命。 浅裳心下发颤,却不听不闻,怒道:“你这败家子,我看你年轻不懂事,风流便风流了,去自家作坊里转转也就算了,竟还在外头养了个弯的!我真是傻了才会相信你好生学习!” 小衣窝在青衣怀中,倔强道:“我什么时候养了个弯的?大爹爹你真是冤枉人!” “你没养啊,你没养人家怎么嚼舌根嚼到家门口了?你倒没听见么,什么‘小阎王’、‘断袖郎’,什么样的称号没有?” 小衣大喊:“谣言能信么?人家还说我是窑子里捡来的,还说我们一家都是不男不女,能信么?!大爹爹真是不分黑白!” 被他这么一说,浅裳的气更大了,也不顾青衣在跟前,挥手就要打下去。这时,老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啊呀,老爷,可不能再打了,外头有人要见您。” 浅裳还举着戒尺,怒目而视:“谁?” “是,是知府公子。” 浅裳放下戒尺,思虑了片刻:“姓白的?他来做什么?” 老管家弯了弯腰,还心疼地瞥了一眼小衣:“并非知府大人,而是,而是他家的公子,白少岚,白少爷。” 浅裳又瞪了一眼小衣,方才平复了心情,调整了脸色:“请他进来,我这就去看看。” 那老管家走了之后,浅裳命令下人好好看着小衣,禁足半月,于书房中长跪三日。青衣扯着浅裳的袖子,要和他翻脸,他却语重心长地道:“你再惯着他,恐怕日后又要后悔,与其看着他自毁,不如好好教养着。”叹了口气,“我可不想再看见悲剧。” 那白少岚恭恭敬敬坐在椅子上,还带了好几箱子奇珍异宝,见浅裳带着笑脸来了,站起身做了个揖:“莫老爷,小儿无意叨扰,只是家里有几箱好东西,想拿来孝敬孝敬您。” 浅裳心下不怎么欢喜,但还是装出笑脸:“可是知府大人的意思?那我便要好好答谢答谢了。” 白少岚却否认:“这……并非是我爹的意思,是我个人的意思。” “哦?”浅裳指了指白少岚身边的椅子,“白公子坐下说话。”白少岚应声坐下,想说什么,却被浅裳抢了话:“白公子,你拿这些东西来,是要做什么?” 白少岚垂了头,有些不好意思,浅裳道:“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若是这样,你尽管说,我不要你一分一毫。” 白少岚又站起了身,朝着浅裳深深鞠了一躬,良久才直起身子:“白某不才,虽没有学富五车,但还有些文墨在肚子里,今日求见莫伯伯,的确有一事相求。” 浅裳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淡淡道:“莫不是为了我家犬子?” 白少岚震了一震,点了点头:“正是。” 小衣虽还小,但是因为身世好,后台硬,人人都想来巴结,而且这孩子长得细皮嫩肉,只十四岁便是长身玉立的样子,自然有不少人来定亲说媒。男的女的都有,浅裳见得也多了。只不过因为那些人不是江湖人士,就是商人,浅裳舍不得孩子,便都回绝了。 这回看着眼前的白少岚,虽是个官后,但也不是很合心意,便道:“白公子还是拿回去吧,犬子还小,我还不曾打算让他离了身边。”更何况,若是允了你,小衣这身板还不是被压的分?这可不行。 白少岚吃了闭门羹,也不恼,只道:“晚辈还会再来,告辞。” 第一百一十八回.小衣受罚 临近武林大会了,洛阳城中更是热闹非凡,街市上到处是耍刀舞枪的武夫,店铺中又添了几多桌椅,客栈满满当当,几处武台上皆是些闲着没事、比武切磋之人,好不热闹。 当地人坐在茶楼里闲聊,说江湖中事,说那些个门派,这说得最多的还是仙云谷、鬼契门、月绫教,还有洛阳谷。 两闲人说着闲话,一人道:“这一次我看仙云谷是要做评委的,似乎对武林盟主的兴趣不大呀。” “那是自然,仙云谷中尽是仙人般的潇洒之人,自然瞧不上盟主之位。” “那鬼契门呢?” “鬼契门?连影子都没看见啊,这会儿还没到洛阳城,说不定要弃赛吧。” “其实我看好那洛阳谷。” “你这畜生不如的,洛阳谷残害苍生,居然还夸他!” “你可不知道,我听人说,洛阳谷的谷主可是个美人,你别不信,我这啊,恰好有一副画像,据说是那美人赏花之时,叫别人偷偷画下来了。” 说罢,从袖子里取出一卷画,放在茶桌上摊开。那画上一霓裳美人侧身而立,云鬓袅袅,长裙拖地,白纱遮面,眉尾一点嫣红,竟比那牡丹还要好看。 另一人见了立刻直了眼,想要拿起画仔细看看,却被那人收了起来:“这等美人,怎能让你乱碰?” 门外朱楼绿阁,鼓声乐声,实在热闹。 只是这一片热闹之外,小衣却只能闭门思过,整整跪了一夜,膝盖上怕是要青紫了。 自从浅裳下了令,便将书房门锁了起来,无人能进门,就连晚饭也不送。浅裳这会狠了心,想要狠狠教训他了。 小衣跪在黑黢黢的书房中,也无人来掌灯,加上跪的时间太长,又没吃饭,整个人已经飘飘忽忽,身子也歪歪斜斜。 到了半夜,总算倒了下来,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休息,身上被戒尺打出的伤还隐隐地疼。 泽穹半夜回来,见房中无人,寻到书房,便见到小衣倒在地上的情形。只见他躺了一会儿,又直起身子,继续跪着,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好好证明自己的清白。 泽穹落在他身边,一句话不说,弯下腰伸手抬着他的腋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复又勾着膝盖窝,轻松抱起了小衣。 小衣在黑暗中惊了一惊,叫了一声“泽穹”,便觉身子一轻,再睁开眼已经到了房中。 泽穹将他小心放在床边坐着,还是一语不发,蹲下身子,帮他脱了鞋。小衣一看他要给自己脱鞋,忙挣扎起来。泽穹却捏着他的脚踝,不让他动,低声道:“我看看。” 小衣这才停下,任他脱了鞋又撩起自己的裤腿,把裤子捋到膝盖以上。跪了一夜,那膝盖自是青了,泽穹盯着小衣的膝盖,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酒。拔了塞子,将那药酒倒了一滴在手指上,轻轻抹在小衣的膝盖处。 那药水凉得很,一触上小衣的膝头,他便是一颤,想抽回腿,泽穹道:“别动,再动我可不管你了。” 小衣不动了,泽穹笑道:“这药酒可是天上洛允老君亲手酿的莲蜂酒,可治百病,你今天倒是好运了。” 小衣愣愣道:“你真是神仙?” 泽穹抬起头,看他一眼,又低头为他抹药。淡淡道:“那时候我跟你差不多年岁,也是这样调皮,身边的老人都拿我没办法。偷了酒还要砸碎几个坛子,恨不得上天下地,惹得人人见了便怕。” 小衣听着他说往事,从未曾看见过泽穹这样,便听得入了神:“那你爹爹不骂你?” “骂呀,怎么不骂?多少次惩戒下来,可我还是不听,仍旧那般顽皮。那时候他也算疼我,让我疯让我闹,人家在他跟前嚼舌根,他就当没听见。打碎了洛允老君的酒坛子,他也是笑笑,为此那老头还在我叔父跟前哭诉了好几宿。直到有一次,我摘了他满园的牡丹,他总算怒了,把我扔到了仙云谷,让我自生自灭。” 小衣越听越有味,似乎在长辈面前,听他们说自己小时候的事就是一件非常趣事。开口问道:“仙云谷?我可是听见过的。” 泽穹扯了个谎:“我说的那个仙云谷不是江湖上的那个,两个不是同一个。” “哦,然后呢?你爹爹就不管你了?” “怎么会不管呢?”泽穹替他擦完了药,又把裤脚放了下来,站起身,“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过去了,不提了。”又问道:“哪里还有伤么?我看看。” 小衣手往后背上摸了摸,又赶紧收了手,摇摇头:“没有了。” 泽穹再不问他,直接把他放倒在床上,让他趴着,随后便要去掀他衣裳。小衣忙挣扎:“别别,真的没了。” 泽穹不说话,直接将他腰带解了开,脱了外服,又剥了亵衣,便看见白皙的后背上几道红印子。蹙眉道:“这浅裳,怕是欠打了。” 说罢,将莲蜂酒倒在手上,仔仔细细抹在那伤口上。脊背上的肌肤不像膝头上的,敏感了许多,这凉丝丝的东西一抹上去,小衣的身子便忍不住扭了又扭。 闷头趴在被子里,一想到泽穹的指尖在自己身上游走,羞得气都喘不过来,又把头埋深了几分。 泽穹却笑:“你做什么这么害羞?这身子我又不是没摸过。” 小衣身子僵了僵,没说话。这反应自然惹得泽穹轻笑,道:“别埋得太深,把自己给闷死我可要心疼呢。” 这么一说,小衣埋得更深了。 翻身上了床,侧躺在小衣身边,手上抹药的动作未歇,嘴角的笑亦长久不散。声音清朗:“小衣的身子果真细嫩,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小衣方抬头就听见这么一句话,脸红了个彻底,却不再埋头,而是傻傻看着身侧的泽穹。看他侧躺在身边,乌发垂落于锦被,嘴角带笑,媚眼含情,痴了。 泽穹抬起小衣下巴,凑过去轻舔了舔那小唇,未曾离开,低声道:“今天受了伤,好好歇着。” 小衣立刻转回头,脸朝墙趴着,不敢再抬头。 泽穹望着他雪白颈间,轻笑一声,垂下头去,在那肌肤上印下一吻,长久不离开。 第一百一十九回.要了他吧 已是凌晨,小衣趴着趴着便睡了过去,光着大半个身子,竟也不知道冷。泽穹看着那满是伤的脊背,将软被盖在他身上,又揽了他在怀中,才合眼睡去。 因着小衣犯了错,青墨殿自是不用去了,但他也忘了自己的责罚,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还没爬下床,浅裳的声音就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你这败家的,我让你跪着,你竟给我躺着!是不是再也不肯听话?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爹爹……”小衣赶紧起身,那盖在身上的软被掉了下来,满身的伤就呈现在浅裳眼下。浅裳眸子紧了紧,还是狠下心:“穿上衣服,去大堂。” 这一声话,小衣又跪在了大堂,前一天的伤还未好,一跪下去,膝头上的疼又加重几分。 浅裳皱着眉头,坐在堂上,十分心疼,却又不想再骄纵他,毕竟这孩子的前程还掌握在自己手中,稍有差池就会铸成大错。 “小衣,你可知错了?” 小衣扬着头,还是不肯认错:“那些蠢话都是人家造谣,孩儿不知错在哪里。” “如此,那再跪吧。”摇了摇头,不再看他。两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不让谁。青衣来劝了又劝,浅裳还是毫不动摇,只得作罢,牵了马去了邙山。 又过了半日,太阳上了头顶,小衣的腿早已麻了,前胸贴后背,身子又是歪又是斜的,眼看就要撑不下去。 “莫公子还是放过这孩子吧。”清朗的声音不知从哪儿传了过来,小衣的身子立刻挺了笔直,浅裳也是一惊,道:“谁?” “是我。”泽穹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门外,白衣翩翩而舞,脸上一块白玉遮去大半面容。 浅裳皱着眉,心下居然忐忑起来:“你是谁?” “老友。”泽穹跨进屋内,一双好看的马靴落在小衣眼前,小衣抬起头来望着他:“泽穹……” 浅裳猛然站起了身:“你到底是谁?” 泽穹将小衣扶了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回身站于浅裳身前,取下了遮在脸上的白玉假面。浅裳一见那张脸,眼睛就立刻瞪大。 这张脸与谷雨长得极像,虽还是透着媚气,但却比谷雨成熟硬朗了许多。而这身材也不像谷雨的那般瘦小,竟比自己还高出几分,这么一看明明就和那人一模一样! 浅裳愣着,半晌才唤出声:“大,大师兄!” 泽穹勾唇一笑:“师弟还记得?” “那怎么能不记得!只不过,只不过,大师兄不是已经……” “死了?”泽穹随意玩弄着那假面,道,“死是死过了,不过,又活了回来。你可还记得谷雨?” 浅裳恍然:“我明白了,那时师兄献出了魔魂,成了仙胎,再养成便是谷雨了。不过,谷雨到底还是泖天。”想了片刻,又问:“你的功力可都恢复了?” “自然。” 浅裳忙对小童道:“快去邙山,把二老爷叫回来,就说,就说有故人来了。”那小童一看浅裳的兴奋样,也知道是好事,撒腿就往马厩跑去,骑着枣红马去了邙山。 浅裳唤下人泡了茶,泽穹喝着茶道:“我本不想让你们知道,不过看你这么对你儿子,我倒是忍不住了。” 浅裳眸子暗了暗,看了一眼小衣:“这孩子不教育不行。” “别教育了。”泽穹放下茶杯,“交给我吧。” “什么?”浅裳没有听懂,又皱着眉问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迟钝地问:“你要他?” 泽穹不紧不慢:“嗯,我要了,以后交与我,你可放心?” 浅裳面上露了难色,心里却突然开明了,还是道:“毕竟这是我一手养大的骨肉,还是让我和青衣再商量商量吧。” 小衣看着他们两,你一言我一语,又听到泽穹说要自己,心里早就开了花,立刻跳下了椅子,跑到浅裳跟前:“大爹爹,你不同意?” 浅裳斜着眼:“怎么?腿脚不疼了?” 小衣笑了出来,果真不疼了。浅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养的那男宠,就是他?” 小衣不说话,浅裳又道:“可真有本事,养了只老狐狸,难怪不学好。” 泽穹道:“浅裳,说话注意点。” 第一百二十回.不离不弃 话说泽穹就这么要了小衣,虽浅裳还未同意,但这魔王要人还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呢?当天就在洛阳宅入住下来,只不过不再住小衣的房,而是客房。 青衣紧赶慢赶,还是在入夜之前赶了回来。那时小衣已经吃了饭,回房躺着去了。 青衣一进门便见了那一身白衣,几步走到那人面前,毫无形象地拍上他的肩:“你这妖精!总算回来了!” 泽穹淡笑着看他:“青衣还是这么鲁莽,这么大年纪了,都是有孩子有家室的人了。” 青衣却傻笑,偷偷揩去眼角的泪痕:“兄弟一场,哪还顾得那么多。” “怎么,我回来了,你倒不高兴了。” 青衣眼睛憋得通红:“上次一别,竟是这么多年,想也想不到。”又轻叹一声,“你变了,变得不像以前了。” “这样不好?” “这样好,若是还像只小狐狸,恐怕也活不到今天,若是还像大师兄这般张狂,可能世人活不成,还是这样好。” 泽穹只是轻笑,又想起了过往。 那只不懂世事的小狐已经不见,也回不来了,那乱世魔王也死了,现在的泽穹只是泽穹,只是一个逍遥散仙。 两人促膝长谈,子夜才各自回房,还带着一身酒气。 泽穹回了客房,本想上床就寝,走到床边时脚步停了下来,又往房门走去。 小衣的房门紧闭着,也没有灯光,怕是已经睡了。泽穹推了门进去,走到床边,掌起灯,小衣的脸立刻展现在灯下。 泽穹望着那张脸,勾了勾嘴角,翻身上了床。原以为小衣已然睡熟,刚侧身躺在他身边,他却醒了,唤道:“泽穹。” 泽穹还是淡淡的,眼中带着一抹温情:“嗯?” 小衣未说话,凑近了他,伸手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怀中:“睡吧。” 泽穹也是抚着他的后背,调笑着:“这会儿可不许睡了。” “怎么?”小衣抬起头来望着他,只见那张脸笑得云淡风轻,慢慢靠了过来。 双唇贴在一起,泽穹轻舔着那张细嫩的小嘴,舌头滑了进去。充满爱意的抚慰在小衣口中荡漾开来,一点一点地将两人拉入失控的深渊。 被他疯了一般的吻弄得快要晕了过去,小衣喘息着,身子不由轻颤。手指挑开衣襟,滑入衣内,爱抚稚嫩的身子,似是在欣赏珍宝,那指尖从颈侧一直滑到腰间。 手中不曾停歇,唇舌还交缠着。 良久,泽穹方才抬头,声音沙哑:“可愿与我共享春宵乐事?” 小衣红了脸,在他怀中轻吟:“与君春宵一夜,共赴仙境。” 泽穹轻笑,那炽热的吻却如急雨,密密麻麻落在小衣的嘴角,又缓缓下移,吻上下颌、锁骨、胸膛,最后游移到小腹间。 小衣身子抖得不行,身下一凉,是泽穹将那亵裤脱去,分开了双腿,身子覆于双腿之间。 泽穹握住小衣的手,又吻上那红唇,腰腹用力,缓缓推入。 小衣未曾行过此事,第一次难免疼痛,泽穹小心进出,却是忍得难受。缓缓抽动了几次,小衣便疼痛得不行,泽穹只得停下,在他耳边道:“不做了吧?” 小衣不说话,摇了摇头:“我没事。” 泽穹看着心疼,勾起小衣的腿,挂在自己身上,复又缓缓动作起来。不久,小衣总算适应了些,呻吟中含了情欲,脸也潮红起来,每次稍一深入,便喘息不止。 泽穹轻吻那张不断开合的嘴,道:“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小衣听的舒心,身下也舒适许多,无法平复呼吸,只虚着眼胸膛上下起伏。 “若是有一日你成了人,后了悔,我可不给你逃跑的机会。” 小衣总算被他这句话说得清醒了点:“我怎么可能后悔,能在你身边是我今生求之不得,怎么能后悔。” 泽穹笑了,身下几下用力,直直顶住那敏感之处。惹得小衣一阵颤抖不止,紧紧抱着泽穹的脖子,胸口起伏得更是厉害。 泽穹又试了几次,轻笑:“这样可好?” 小衣又是一阵颤,说不出话来。泽穹勾唇邪邪笑着,竟又像变回了那风流魔王,连着几次深入,终于将小衣送入仙境。 闭眼喘息,小衣启了唇:“君若不离,我便不弃。若得无人仙境,愿与君逍遥一世,只做快活神仙……” 第一百二十一回.香粉一游 风流了几日,一晃便到了武林大会前一日,街市上更是热闹。也是武林大会的缘故,各个私塾都放了假,孩子们皆可观战。 小衣自然忍不住,偷偷拉着泽穹,要去街上转转。青衣和浅裳自然知道这孩子的心思,面上还劝着他小心安全,泽穹笑着回话:“有我在,你们还不放心么?” 浅裳和青衣才点了头,却不知,有他在才是最不叫人放心的。 出了门,泽穹又戴上了假面。小衣出门还顾一些形象,毕竟是洛阳城的名人,一直名霸一方,也不能失了形象,手撑着折扇,还放在胸前悠悠地摇着。 方出门便碰到了熟人,正是那些个酒肉朋友。小衣一边走着,一边与他们说话,泽穹只在他身侧跟着,并不插话。 “莫少爷莫不是把我们都忘了?这几日都不出来玩了。” “是啊是啊,我听说你养了个男宠……”说着还瞥了一眼旁边的泽穹,“看着倒不像呢。” 小衣猛地收了扇子:“都是嚼舌根的,这种话怎么能信。”指着泽穹道,“这是我家远房叔叔,也是因武林大会而来。” 泽穹笑了一笑,也顺着他的话做了个揖:“幸会。” 那几个公子哥自是比不了泽穹的气势,看见了他便觉得低人一等,也草草回了礼,告了辞。 泽穹轻笑:“远房的叔叔,那敢情好。”捏住小衣的下巴,凑在他耳边幽幽道,“给叔叔滚床单么?嗯?” 小衣半边脸红了起来,赶忙往前走去,走了两步便被人拦了住。小衣抬头一看牌匾:香粉阁。 怪自己不长眼不看路,竟然走到自家勾栏来了,加紧步子要走,那嬷嬷却拉着自己的袖子,死都不肯松开。 “哎哟,少爷,您真当是忘了姑娘们了!”那一脸委屈,说的跟真的似的,小衣摇着扇子的手不自觉僵了。 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泽穹,靠过去对嬷嬷道:“我今个儿有事,下回再说,下回再说。” 泽穹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怎么不进去瞧瞧?我正好许久没玩姑娘了,正手痒来着。”说罢,抬起脚就往里面走。 那嬷嬷总算松了小衣的袖子,赶紧迎上泽穹,甩着帕子唤姑娘。 那些姑娘立刻迎了上来,一看泽穹那身板,眼睛都笑弯了,一个个靠了上来,比棉花糖还棉花糖。 泽穹转回身,看着一脸乌云的小衣:“怎么不进来?不是常客么?” 小衣咬着嘴唇一甩脸,不动也不说话。泽穹不管他,一手搂着一个姑娘就进了楼上雅间。小衣总算动了动脚,不管不顾地冲上了楼。 嬷嬷迎合着给了几个姑娘,小衣皆是不要,只黑着脸往那雅间走去。 那扇门虚掩着,姑娘们的笑声伴着秦筝乐声从里面传出来,惹得小衣一阵心烦,抬了脚就踹开那扇门。 原以为泽穹正搂着姑娘风流,一开门却看见姑娘们正坐在一边,调笑着看泽穹抚琴。 泽穹白衣轻袂,手指如葱,抚在琴弦上,那白衣铺了一席,乌黑长发落在胸前。婉转的乐声从指间传来,他仍是垂头认真抚琴,幽幽道:“我当你不来呢。” 小衣见到这幅情景,傻了,半晌才回话:“我,我以为……” 这时,一个姑娘站了起来,帕子捂嘴,调笑道:“姑娘们可都看出来了,少爷对这公子倾心,我们可不敢抢了夫婿,做了棒打鸳鸯的错事~” 这一说,一屋子莺莺燕燕都笑了起来,随后都笑着站起了身,挥挥帕子:“姑娘们还不走么,把这地方留给鸳鸯,否则……少爷又要打翻醋坛子了呢!” 姑娘们钻出了门,还留着一串串娇笑余音。 那声音渐渐远了,泽穹还是认真抚琴,似乎毫不顾及眼前的小衣。小衣扭扭捏捏走到他身边,倒了些酒来喝。 泽穹道:“你倒是风流。” 这句话一出,小衣呛住了:“那,那是以前的事了。” “你才多大?”泽穹停了手上的动作,“浅裳管对你了,是应该好好管教管教。”说罢,推了桌上的琴,伸手勾住小衣的腰,直接将他按到了案几上,酒杯茶壶散了一地。 小衣被他按在案几上趴着,心下惊慌,挣扎起来:“泽……泽穹,你要做什么?” “你看着便知道了。”说罢,脱了小衣的裤子,欺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二回.夜袭莫家 这一晚,泽穹回了自己的房间,让小衣一个人睡去了。 小衣早就在香粉阁折腾得累了,回了屋,抱着被子,心思也没空去想就这么睡着了。 泽穹枕着手臂,仰躺在床上,只听得那边无声,却怎么也睡不着。几次想去小衣的房里看看,只是方下了床,又折了回来,小孩不能惯,不能惯。 扯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闭上了眼。 到了后半夜,泽穹又醒了过来,开了窗子,跃到了房顶上,沿着屋顶跃到小衣的房间上方。脚勾着房檐往屋内看去,只见一个黑衣人正站在床前,手上掠过一抹寒光。 那人来意不善,靠近了小衣,手上那把短匕就这么直直往小衣脖子间抹去。泽穹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方要动作,有人却比他快了一步,只听耳边微风掠过,黑衣人手一抖,那把短匕落在地上。 那黑衣人还捂着手腕,吃痛的样子,黑影便从窗外掠了进来,二话不说又是几发暗器朝那黑衣人身上打去。 这暗器自是很快,任谁都看不清动作,可是泽穹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暗器使得这样好,不是漠言又是谁? 还未几下,漠言就已经掐住了那黑衣人的脖子,黑衣人无法,破釜沉舟,将袖中的银针对着小衣发了去。 泽穹翻身下了屋檐,风一般地跃到小衣跟前,轻轻巧巧就将那几根银针捏在了手中。泽穹法力高,气息自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察觉的,那黑衣人先前未曾察觉,这时一看又多了个人,立刻慌了。 全力挣开了漠言,往窗外跃去。漠言随后追出,泽穹抚了抚小衣的额,替他盖好被子,也追了出去。 那黑衣人与漠言在院子里打斗,漠言步步紧逼,一剑刺去,黑衣人险险躲过。漠言踏风而上,举剑对着那人头顶,自上往下刺去。 那黑衣人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挡住了漠言的剑锋,可剑锋一歪,正好刺中了他的肩膀。黑衣人吃痛往后一退,漠言逞了上风,再刺一剑。 泽穹靠在门边看着他们打斗,本不想上前帮忙,这么个小喽啰,漠言一个人便能解决。只是余光瞥到树后那抹人影,一支箭从那一处射来,方向正好对着漠言的脑袋。 脚下一蹬,跃到空中,徒手抓住那支箭,一个转身,直接刺入黑衣人的后背。那黑衣人原本正和漠言打斗,不想后背一痛,整个人倒了下来,再不能动作。 漠言也停下了手,并不想杀那人,扯开他缚在脸上的黑布,心下一惊:“你是慕容鹤?” 这么一说,泽穹身子也是一僵,快步走到那黑衣人面前,正是昔日的鸿绫教大教主,慕容鹤,又称红衣圣法。 看着那张脸,十多年前那一日的记忆又回到脑中。正是武笈大会之时,这人站在高台上,挥动着手中的长鞭,狠狠鞭打着鬼尊,嘴角带着残忍的笑。 这人真当狠,那么一张倾世容颜就被他轻易毁了。泽穹还记得,自己跪在高台上,紧紧搂着早已血肉模糊的身子,声声唤着他,可他却再回不来。 眼中露出一丝寒光,泽穹轻蔑道:“哼,你居然还没死。” 慕容鹤躺在地面上,一脸倔强:“那人没死,我怎么能死?” “你都已经杀了他,还想怎么样?还想要小衣的命?”泽穹踩住他的脚踝,“信不信我让你生不如死?” 慕容鹤啐了口口水,轻蔑道:“生不如死又如何?我又何曾没有尝过那种苦痛,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落得筋脉尽断,还要靠吃人血来维持……呵呵,什么莫家公子,什么小衣,不过是那畜生施的障眼法,也就你们这种蠢货才信了他!” 泽穹不想再听他胡言乱语,脚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眼睛直直盯着慕容鹤的脖子。只见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颈间,额上青筋暴突,面上涨得通红,竟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 不过一会儿,慕容鹤不再挣扎,已然断了气,泽穹才收回那凶狠的眼神,抬头看着树后。 漠言听到树后的动静,快步追了出去。但他只追了两步,脚却停在树根边,不再往前,生生看着那身影消失在夜幕中,眼中含霜,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泽穹站还在原地,淡然道:“不用再追,我知道是谁。” 漠言猛地转回身,才看清泽穹的脸颊,眼中更是惊讶:“大师兄……竟,竟是你。” 第一百二十三回.血蛊即墨 浅裳和青衣带着一帮手下赶到院子里,那慕容鹤已经倒在了泽穹脚边。一众人围着那尸体,青衣上前查看,抬起头道:“这人筋脉断过,看来是那一年的武笈大会上被瑭衍挑了。但事后有人用血蛊助了他,帮他接了脉,能撑到现在……恐怕那人功力不小。” “青衣,除了那人,谁还做得了这些。况且,慕容鹤还练过《魔魂仙骨》,那人的目的,很明显了。”泽穹淡淡道。 青衣看了一眼泽穹,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漠言:“你们打算怎么办?” “师傅既然赋予我们不同的能力,便有他的道理。那人最擅长种蛊,只是世上一物降一物,血痕便是他的死对头。” 青衣站起了身,看着漠言。 “他们正好着,不会互相拆台。”漠言还是面无表情。 泽穹点了点头,转身往小衣房中走去:“各自回屋吧,明天再说。” 小衣醒来时,泽穹正睁着一双狐狸媚眼看着他。他吓得只往后仰,腰却被有力的手臂勾住,带入怀中,被泽穹紧紧搂着。 小衣喘不过气,耳朵贴着那强健的胸口,声声震动:“还不起床?” 小衣想说,你搂着我,我怎么起? “你两个爹爹都出门去了。” 小衣闷闷道:“一起走了?做什么去了?” 泽穹还是紧紧搂着他,嘴角带着笑:“你忘了,今天可是武林大会。” 小衣这才从他的怀中跳了出来:“对哦,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赶紧去瞧瞧。”说着便往要下床。 泽穹侧躺着,撑着脑袋看着他:“武林大会和春宵一刻,若是要你选,你会选什么?” 正在穿鞋的小衣僵住了,脸上又红了起来。 泽穹又追问:“嗯?你选哪个?”说罢还抛了个眉眼。 小衣受不住,像着了魔一般,脱了鞋又上了床,缠住泽穹的身子:“我选你。” 泽穹笑了起来,垂下头在他唇上轻啄,道:“走,我们去看看热闹。” 小衣却不肯了,缠着他的腰身,委屈道:“你耍我!”泽穹还是笑,兀自下了床。 今年的武林大会与往年的没什么不同,不是跃跃欲试的帮派武夫就是浩浩荡荡的看客,还有坐在台下吆喝压点的赌客,还是这般热闹。 看台的东边是红衣和紫衣相混合的月绫教,因鸿绫教和北月教本是两个教派,所以合并之后教内的分歧比较大,并不像江湖中传言的那般和睦。 红衣和紫衣分在两边,彼此看彼此不顺眼,只有那教主花语夜坐得稳当。左红池和紫衣护法站在花语夜的两侧,那抬头挺胸的样子,看起来甚是倨傲。 在月绫教的对面,仍是八卦门,黑白衣裳与鲤鱼头簪配在一起,一看就像一堆道士。昔日的八卦门少主慕容鲤已成了门主,正与他那孪生姐姐坐在众人前面。那慕容天还是一脸凶相,凶恶的眼神不曾离开过对面的左红池。 而最南侧的,全是穿着白衣的男人。那些人衣袂上都绣着一朵粉色的牡丹,披散着长发,面上遮着一块白纱。那教派似乎不是特别惹眼,但是一看他们的装束,众人清楚了,这不正是传闻中杀人无数的洛阳谷么? 泽穹和小衣面对面坐在擂台对面的茶楼上,台上台下的一切便尽收眼底。小衣的眼神只往人群里扫,观察着各路人。 泽穹笑道:“年年都有的,还看不腻么?” 小衣道:“虽是年年都有,但年年都不同。你看,那一处又多了一个教派,去年就没看见过。” 泽穹笑着点了点头:“都是些姑娘……不过那些个姑娘倒是长得不错,看得过去。” 小衣立刻恼了,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再也不说话。 泽穹在心里好笑,这孩子就是好逗,没说两句就恼了。便都勾起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眼:“那些女子虽好看,却是比不上莫公子的,你看看这眉眼,有了莫公子,还要那些女人做什么?” 听着这话,小衣也不恼了,红了脸,却挣脱不开他的手,任他捏着自己的下巴。泽穹见那红唇好看的很,方要凑过去亲吻,余光瞥见远处似乎有人在看着这边。 下意识往那边看去,正好撞上一双冰冷的视线,眉头皱了起来。 视线相碰之时,那人便转回了头,不再看这边。 他正坐于洛阳谷弟子之前,也是白衣轻纱,乌发如瀑,衣袂上绣着一朵大红牡丹,云淡风轻的样子,与泽穹那一日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自觉向他的眉尾看去,泽穹眉头皱的更深,那颗嫣红的痣正好缀在那一处,不偏不倚。 小衣本以为泽穹要亲吻自己,便闭上了眼,可等了半天他却没了动作。 睁开眼,眼前的泽穹正皱着眉头,眼神暗沉地看着擂台的南侧。小衣也顺着那方向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了白衣人群中的那抹出众的身影,呆了。 那人虽然遮着脸,却是气度不凡,似乎只要看一眼便移不开视线。眉尾的那点红痣更是惹眼得很。 再看看泽穹入神的模样,心里的烦躁直升了起来。这回却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扯开话题:“今年似乎没有看见鬼契门,你说他们是不是弃赛了?” 泽穹这才回过神,迅速眨着眼,心不在焉地道:“应该是的。” “那是你朋友?” “谁?” 小衣脸上无甚表情,抬起下巴淡淡指了指那白衣人:“就是那个戴着白纱的,已经往这边看过好几回了。” 泽穹用盖碗抚着茶叶:“是么?我不认识那人。” 小衣也不再说什么,心下却是黯然。 第一百二十四回.生生世世 台上拳脚相交,台下喝声阵阵,如同年年的武林大会,每一场比试都让人心惊。 去年的老人还未冒头,新人便上了台,信誓旦旦要人挑战,败了也不恼,只抱拳承让。老一辈的人自是压轴的,好戏还在后头,现在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小衣和泽穹坐在茶楼上,甚是悠闲自在。只不过,正悠闲着,一个不怎么受莫公子欢迎的人向这边走了过来。 “莫公子,原来你在这里。” 小衣一听这声音,也不转头,只淡淡哼了一声。泽穹倒是笑了:“白公子,坐。” 白少岚坐在小衣身边,抬眼看了看泽穹。不看还好,一看就看出了差别。这白少岚是知府家的公子,不说洛阳城,就是整个河南府也要看他脸色行事,只是今天坐在泽穹对面,他却觉得低人一等了。 泽穹未戴假面,嘴角挂着邪邪的笑,细长手指从桌上的小碟子中抓起花生米,随意往嘴里一丢。就是这般吊儿郎当的样子,叫人看着却觉着这人定是哪一家的纨绔子弟。 “白公子,你看什么呢?”泽穹原是看着窗外,忽然转过头来,眼神灼灼地望着对面直盯着自己脸颊的白少岚。 白少岚赶紧收回了眼神,转头对小衣道:“这些天,少舟总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疏离了他,不知是否有这回事?” 小衣还是没回头:“我莫小衣做什么事,和什么人来往还要白公子管么?” 白少岚脸上不怎么好看,还是顺着他:“这倒不是,少舟只是想让在下问一问,是否有什么原因呢。” 小衣不回话,脸上红了几分。 泽穹勾着唇,斜着眼睛看他:“怎么,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小衣眼神飘忽:“我能有什么事,看比赛吧。” 泽穹点了点头,白少岚也不再多说,叫人沏了茶,要了些果食,与他们一起看了擂台。过了一会儿,泽穹又忽然道:“我猛地想起来个事。” “怎么了?”小衣问。 泽穹皱起眉头,似乎在回想着什么:“前两天,我听你爹爹说,似乎有什么人上你家提了亲,说是想要你,可是真的?” 这句话说出来,小衣和白少岚都不淡定了,白少岚屁股上像是长了刺,坐也坐不住,眼神只往小衣脸上飘。而小衣的脸又红了几分,牙齿打磕:“没,没有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自是你爹爹亲口告诉我的。还说,那人是个男子,呵,这年头……啧啧……”说到这,泽穹还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白少岚:“你说,这男的是不是太好色了?打主意打到我们小衣头上来了。” 白少岚的脸又红又白,说什么都不是,只得点了点头。 泽穹又道:“谁不知道着洛阳宅的小少爷已是我的人,哪还能给他?那床单都滚烂了,他还想要么?” 此话一出,白少岚那张脸又成了青色,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又是酸又是苦。而泽穹说这话时声音不小,茶楼中本在看比赛的人都回了头看着他们,那些话一句不漏地进了耳朵,怕是过不了几天,全江湖都会传遍了。 小衣那张脸红了个透,只垂着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白少岚猛地站起了身,脸上惨白惨白的难看,也不好好告辞,就咚咚咚下了茶楼。 过了许久,茶客们的眼神都收了回去,小衣才抬起头来,本要责备泽穹,被他抢了话:“我说的不是实话么?” “可,可那也不能在茶楼里说!” “怎么,和我滚床单是见不得人的事?还是你后悔了?” 小衣这孩子,自是被他吃得牢牢的,说了几句就妥协了:“倒不是见不得人,只是……只是不该放在台面上说。” 泽穹方抓起一颗花生米,又放在了碟子中,望着小衣:“你是我泽穹的人,那些个不长眼的想要你,我当然要管管。我还要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谁都别想打你的主意。知道么?” 小衣呆了呆,那些个茶客从方才就开始注意他们,这下都偷偷看着这里,斜着身子偷听。泽穹嘴角带笑,斜了一眼,那些人纷纷坐回原位,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衣咬了咬唇,喃喃道:“要是……要是有人强硬要我呢?” 泽穹端起茶盏,放到嘴边,垂着眼帘:“有我护着,谁能把你抢去?” “你能护我一辈子么?” “一辈子,怎么不能呢?” 小衣笑了:“这可是你说的。” 泽穹点头,眼皮抬了起来,从杯沿后往下看去,一双冰冷的眼眸正看着这边。眼神撞在一起时,却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泽穹垂下眼帘,看着茶杯中的茶叶,认真道:“是我说的,我护你一辈子。” 第一百二十五回.来个了断 几番较量下来,不少新人已经被打下了擂台,台下有人叫好,有人咒骂,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客观评价,一片唏嘘。 八卦门弟子慕容天上了台,打翻了几个邙山派弟子,随后又收拾了月绫教的几个小弟子,站在台上甚是神气。 泽穹冷笑道:“这么些年,还有点长进。” “你说谁?” 抬了抬下巴:“台上那个,八卦门的弟子,慕容天。” 小衣好奇:“你怎么认得?”泽穹斜着眼看他:“你爹爹不是仙云谷的人么?这些东西都不告诉你?” 小衣委屈的说:“他们从不让我过问江湖中的事,说是怕我惹上麻烦。” 泽穹点了点头:“他们是为你好。” 慕容天正站在擂台上喊话,找人挑战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完,那左红池就跃上了擂台,一副妖娆的模样。 她手上拿着长鞭,涂得血红的嘴唇微微勾着,一身红衣煞是扎眼,而胸前的雪白也让台下的男人瞬间振奋起来。那些个赌客都纷纷喊着压点: “我看姓左的这娘儿们十分能耐,压了她!” “哈哈哈,就是不能耐,为了那风骚劲我也得压!” “压压压,都压姓左的!” 这台下的看客,谁不知道慕容天和左红池之间的矛盾,一个个都是火上浇油,等着看好戏呢。 慕容天那火爆脾气,一听下面都看好左红池,额上青筋立刻爆了起来。 而左红池嫣红唇角笑得更深,眉眼处尽是妖娆,开始煽风点火:“哟~这不是慕容哥哥么?刚刚没看清,还以为是哪只恶狗在台上打人呢。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完还将手放在腰侧,盈盈往下一拜。 泽穹又是一笑:“还是这么风骚。” 小衣道:“你又认识了,怎么看见女人你就笑得那么好看……” 泽穹不答,只道:“那火爆脾气,要开打了。” 慕容天被她这么侮辱,自是容忍不了的,青筋爆了又爆,举起八卦长剑就往左红池那张妖娆的脸上刺去。 左红池这几年也学好了,男宠自然是要的,功夫也没少练,甩了长鞭就将那八卦剑缠了住,稍稍将内力传到鞭子上,那八卦剑就是一震,剑身上裂了个大口子。 慕容天眼看着那把剑要断了,立刻撒了手,只见那八卦剑在空中断裂,铁屑四溅。 八卦门弟子立刻又扔上一把长剑,慕容天这次学乖了,也不再鲁莽,轻功一使,绕到她身后,往那背心上刺去。 左红池向来擅长正面作战,转回身去看时,那剑已经离自己不远,猝不及防地往后退,直直被逼到擂台边缘,差点落了下去。幸而长鞭一甩,勾住对面的木栏,借着拉力跃上空中,脚踏慕容天的脑袋,几下跃到了擂台的另一边。 站定之后,拢了拢并不能完全遮体的衣裳,笑得那叫一个甜:“慕容哥哥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呢。” 慕容天一脸凶狠,指着她:“你这不要脸的女人,我今天就要在这里了结了你!” “哈哈哈哈~”左红池仰头大笑,“你拿什么了结我?谁不知道你处处输给我,哈哈哈,真是笑死老娘了。” 慕容天也不急着开打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反驳道:“我输给你?哼,我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还能输给你这尽养男宠的骚女人?” “哟~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要不是我养的男宠里有一个是你的情人,你会赖上老娘?那也罢了,的确是我的不好,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抢了你的人,可事实是,你那心心念念的男人根本没把你放心上啊!日日与我逍遥的,不就是你那男人么?”此话一落,台下皆是一片哄笑,人人指着慕容天嘲笑。 慕容天脸上又黑又白,神色不定,硬是要扳回一局:“你和他逍遥?那你可知道,在此之前他早已是我的人了,他早就趴在我身下承欢过了!又有谁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那教主之位?你还有脸开心?!” 这一句话,台下却都安静了下来,左红池脸上的笑也渐渐退去,像是看清了什么,眼里只剩恨意:“难怪……难怪啊!难怪他日日说要杀了你,日日说要讨回公道!他本就不喜欢男子,你这样对他,竟还有脸在这里骂我!如今他也不知身在何处……”说到这里,眼里竟出现几丝绝望,举起长鞭,指着慕容天,“我今天,就要替他报仇雪恨!” 长鞭瞬时甩出,血花四溅,惊得台下的人纷纷退让开。慕容天捂着脸,手上尽是血迹,趴在地上看着那女人。 用尽了力气站了起来,却又被那长鞭缠住了脚,又摔在了台上。挥剑斩鞭,只是任他怎么斩都斩不断。 左红池眼中藏满了寒意:“这是他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根鞭子,你若将它砍断,我便要你的命。” 听了他这番话,慕容天也收了手,顺着鞭子往左红池身前飞去,长剑一刺正好刺中她的肩膀。 左红池松了手,长鞭落在地上,慕容天乘势又刺一剑,方要刺到,左红池脚尖勾起长鞭,使了绝招向着慕容天的胸口刺去。 那速度极快,慕容天还未反应过来,鞭子已经到了面前。只是快要到手之时,左红池却感到自己身后有风声,手上一痛,什么东西打到了自己的手腕,鞭子落在了台上。 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花语夜那张脸正好对着自己。左红池眼中的恨意更甚,但刚一转回头,一把剑已经刺向面门。 那剑锋太亮,晃得眼睛都疼,左红池知道自己敌不过,也不再动弹,闭上了眼,心里想着那人。 茶楼上,泽穹捻起一颗花生米,缓缓抬手。 左红池睁开眼时,慕容天已经倒在了台上,双手捂着脚踝,不停挣扎,似乎腿上的骨头断了。 左红池抬头往对面的茶楼看去,泽穹正笑着看她,微微点了点头。左红池眼中带了些谢意,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泽穹身边的小衣,转回身执起长鞭。 走到慕容天身边:“今天,我们便了断。” 红衣圣法亲手做的长鞭,直直刺向了慕容天胸口。 第一百二十六回.阳谷主 慕容天大睁着那双眼睛,嘴角却带上了笑,喃喃念道:“还了你的债,还了债……” 小衣看着那一幕,眉头皱了起来:“泽穹,你怎么不分黑白就帮了那女人?你可知道那女人一生杀了多少人?” 泽穹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又知道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事你做的不对。” 泽穹端起茶,呷了一口:“她杀的人是不少,可这江湖中手上滴血未沾的有多少人?能够心怀真情的,又有多少人?” “什么意思?” 泽穹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花语夜的方向看着:“同门同派竟还相互拆台,真是不人道。” 小衣也看着那个方向,也知道刚刚那伤了左红池的暗器是花语夜所为,对他的鄙视加重了几分。 左红池杀了慕容天,不再接受挑战,欲下台。可八卦门的人不乐意了,一个个争着吵着要给慕容天报仇。 左红池已没了心思,不想再纠缠,可花语夜却胳膊肘往外拐,只把左红池往台上推,自己在一边看好戏。 小衣啐了一口:“这花语夜太不是人了!” 慕容鲤派了弟子挑战左红池,左红池只讪讪地笑:“老娘本来就是报仇来的,无心和你们纠缠。”慕容鲤自然要维护自己帮派的威严,不肯退让。 浅裳作为评委,站了出来:“慕容门主,若是左姑娘不想再战,你是不能挑战的,若是要报仇,还是去台下吧。” 慕容鲤还是不妥协,此时一抹白色的身影跃上高台。那人衣袂翩翩,轻纱拂面,身姿挺拔,长发用翠绿玉簪挽在脑后,又瀑布一般垂落下来。 那样子,只能用“仙子”二字来形容。 声音却是沙哑的:“慕容公子若是想挑战,那在下便替左姑娘一战。” 慕容鲤二话不说,自己跃上了高台,欲与之一战。 “那人是谁?”小衣问道。泽穹只淡淡看着台下:“大概是一个朋友。” “朋友?你不是说你不认识?” 说话间,台上已经打了起来,那慕容鲤挥剑率先出招,白衣人只是负手闪躲,竟毫不吃力,那遮脸的白纱也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飘起,还是稳稳地遮着脸。 小衣看得心惊:“这人好厉害。”泽穹认真看着那人的一举一动,没有回话。 慕容鲤挥剑似流星,鬓发纷乱,看似眼睛都要杀红了,可那白衣人却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只防不攻,那眼角似乎还带着笑。 泽穹这边看着,眼中露出欣赏的意味,而那白衣人竟懒懒抬起眼,迎着泽穹的目光看过来,一副傲然的样子。泽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 眼前突然一黑,泽穹那一双眼已经被小衣捂住,别扭的声音传来:“不许再看!” 泽穹握住他的手,放在唇下轻吻:“我不过是欣赏那人的功夫,不是看他的样子。” “那也不行!”小衣眉头紧紧皱着,眼中满是倔强。 泽穹笑了笑,还是吻着那手心:“好,你说不看我就不看了。”泽穹还真的不再看那白衣人,只直直望着小衣。 “我们回去可好?”泽穹问道。 小衣本来兴致倒是好得很,现在巴不得回去,立刻站起身:“嗯,回去!” 两人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泽穹垂了头,唇贴着那耳翼:“你吃味了?” 小衣一路不讲话,板着一张脸,泽穹这么一问,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脸。小衣往旁边走,离他远了些,闷闷哼了一声。 泽穹也不再说话,直起身子看着前方,嘴边一抹笑。 那白衣人看着泽穹和小衣一同起身离去,竟没有心思再战,终于挥了挥袖子,把慕容鲤扫下了擂台。 接着,八卦门的又来了几个挑战,也都落了下去。白衣人再没有心情,请求离战休息,不打了。 浅裳在那评委簿子上给他记了一笔,又让别人来比试。这么比来比去的,武林大会的第一日便过去了,第一日总是没有什么看点的,只是众人还是呆到比赛结束。 晚上有人在酒楼妓院里潇洒,有人去了赌坊,还有人回客栈休整,准备第二日的比赛。 浅裳和青衣收了簿子,看人都走得差不多,洛阳谷的人也准备离场,便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那袖上绣着大红牡丹的人面前,也不客套,直接道:“回府上还是……?” 沙哑的声音透过薄纱:“去客栈吧,你们不用忙活。”看了看身后的弟子,“毕竟人太多了。” “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那白衣人想了一想,眼中闪过什么,点了点头:“那就回府上。” 第一百二十七回.仙境云雨 洛阳谷浩浩荡荡一群人,走在街上太过扎眼,浅裳和青衣将那些弟子安置在了客栈中,唯独带了那人回了府。 一路上,三人坐在马车内,青衣话最多,说来说去,说那些洛阳城的趣事。那白衣人只是笑着点头,不置一词。浅裳则是面上带着点忧虑,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说到了自家那个顽皮的儿子,青衣越发来劲:“你可不知道,那孩子真是调皮的很,才这么点大,就闹得整个洛阳城都认得他。那些个有头有脸的,路过了他身边,还得点头哈腰地叫声好,啧啧,比我当年还要顽劣。” 白衣人眼中闪出了兴致:“这么说来,今年也有十四了,也是个小大人了。” 青衣摇了摇头:“哪有个大人的样子。” “几年不见,也不知长成什么样了。”说着,眼神放了空,像是回想起了旧事。 青衣道:“长得水灵着呢,也聪明,就是太顽皮。” 浅裳插了嘴:“还不是你惯的。” 那白衣人却道:“毕竟是孩子,是该调皮些。” 马车方停,那庞大的洛阳宅邸像宫城一般立在眼前,白衣人望着那朱门黑瓦,道:“多少年了,还是这个样子。” 抬脚跨进了门,小童忙迎了上来,浅裳吩咐下人去唤少爷。 那小童招呼着众人,一杯杯茶端了上来,回浅裳道:“少爷一早就去看比赛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还道少爷和老爷们在一块呢。” 青衣道:“还不是到街上瞎逛去了,随他去吧。” 那白衣人却放了茶杯:“比赛的时候,我曾看见一个故人。不知道你们可曾遇见?” 浅裳这才正面回复他:“你说的可是泖天?” 白衣人点了点头,心中也开明了:“我明白了。” 泽穹带着小衣,本来说要回府上,结果在街上走着走着竟逛了起来。小衣望着泽穹的肩头,不自禁地握上泽穹的手。 泽穹感觉掌心温热,便也握紧了那只细软的手:“带你去仙境,可好?” 一说到这仙境,小衣脑中立刻想起了那一夜的春宵乐事,脸上烧的通红。泽穹看了他一眼,道:“我说的可不是那事。”步子停了下来,将小衣楼进怀中,拖进无人的小巷里,“莫非……你想要了?” 小衣被他压在墙面上,后背一阵冰凉,可身体却燥热起来。 这几日和泽穹在一起的时多了起来,亲热的时间也越发多了。小衣的身子被这男人撩拨得更加敏感,只要泽穹稍稍一碰,小衣便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当下,泽穹的手只是隔着衣料轻轻抚慰,那孩子脸上就是一片嫣红,身体立刻有了反应。 泽穹嘴角邪邪,凑过去含住他的耳珠,那低沉的声音萦绕在耳边:“要不,今天就在这?” 小衣早就喘不过气,胸口不断起伏着,伸手勾住了泽穹的脖子,仰着脸去亲他。 泽穹见那张唇细嫩而嫣红,也忍不住,垂下头,狠狠咬了上去。有力的手掌托着小衣的后脑,恨不得将他按进自己的身体中。 唇舌疯狂地交缠着,两人的自制力全都飞到了天外。 此时天已黑了,街道上的人却不少,那阴暗的小巷中回绕着两人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那因为疯狂的亲吻而发出的湿濡声。 良久,泽穹才抬起了头,小衣已然晕晕乎,眼睛微眯着,又凑上去亲吻。泽穹只在他嘴上轻啄,不再深入。 那吻离开了嘴唇,游移到细颈上,一路舔舐而去,牙齿在小衣的肩上留下淡淡的齿印。再往下移去,手指将那薄薄的衣衫拨开,舌尖带着湿润,卷上那一抹嫣红。小衣身子旋即弓起,紧紧抱着泽穹的脑袋,不肯松开。 身下早已有了反应,泽穹却对他不管不顾,小衣自是无法忍耐的,凑上去贴着泽穹的身子。 泽穹抬起头,轻笑了一下,再无法忍受,搂着小衣的腰身,将他托了起来。又分开他的腿,缠在自己身上 方要去撕他的裤子,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喘了一口气,泽穹笑道:“我真是昏了头了,竟想在这里……”说着,又搂紧了小衣的腰身,“忍一忍,我们去别处。” 小衣任他搂着,眨眼之间,两人已经换了一处地方。原本还是幽暗小巷,如今却像是到了人间仙境。 地上花草茵茵,身边一方温泉,水汽氤氲,四周高树环绕,那叶子竟是洁白晶莹,真像是人间仙境。 小衣还来不及观察,泽穹已经吻上来,夺回他的注意力。 将衣衫铺在草地上,又轻柔地将小衣的身子放上去。泽穹亲吻着他的嘴角,伸手撕开他的裤头。吻一下一下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嫣红和银丝混在一起。 急雨一般在那凹的小腹上游移着,泽穹缓缓往下移去,垂下了头,含住了那一处…… 第一百二十八回.舍爱割肠 鸟鸣啾啾,如天外仙音;绿草茵茵,如翠色软被;温泉潺潺,如天界玉潭。 一双鸳鸯游戏池中,肌肤蒸得嫣红,目中含水盈盈。那洁白晶莹的树叶,在黑暗中泛着莹莹白光,照亮两人的面颊。 泽穹斜斜靠在池壁上,望着小衣在氤氲池水中游来游去,就像一只刚放出夜晚的小鸭。 淡淡笑道:“折腾了这么久,你还不累么?” 小衣只管游着:“泽穹,这是什么地方?像是神仙住的。” 眼神未曾离开过他,道:“这是我练功的地方,也算是三界中一处虚灵境。” “虚灵境?” “嗯,就是凡人看不见,只有仙者或是拥有仙力的人才能看见的地方。” “那我怎么看得见?” 泽穹轻笑:“我带你进来,你当然看得见了。” 仰头看着那参天的树枝,一张洁白叶子若雪花一般,翻卷着落下来,恰巧躺在细嫩掌心。小衣凑过去看,那白叶却化成了蝶,扇动着两片薄翅,向暗处飞去。 小衣惊讶地看着,转回头时全看见泽穹狡黠的脸,更是惊诧:“是你?” 泽穹笑了笑,抬眼望着小衣头顶上方。小衣一抬头,只见成群的纯白飞蝶在头顶上方婉转萦绕,自己也在水中游了起来,好不快活。那飞蝶相互纠缠着,飞舞着,在泽穹的注视下变得越来越多,漫漫洋洋地围着池子打转。 但那些白色之中,出了一只淡粉的蝶,盈盈落在小衣肩头,又展翅绕着小衣的身子飞了几次。小衣身子白皙,脖子上吊着的那块昆仑玉更是衬出肌肤的细嫩。粉蝶依依不舍地绕着他飞了一阵,化成了莹莹的粉,洒落在池水中。 泽穹还是斜靠在池壁上,望着小衣白皙的身子,想起了在天界浴池的某一日,淡淡对着小衣道:“你过来。” 小衣游了一会儿,总算是过了瘾,乖乖游到泽穹身边。泽穹伸了手,将他按进怀中,轻抚着小衣湿润的长发:“你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小衣仰起头:“什么感觉?” “就是……似曾相识。” 小衣笑了:“若是有前世,我们定是夫妻。” “夫妻?男女夫妻?” 小衣点头:“嗯,因为这一世投胎成了男人,在一起便坎坷些,但还是在一起了。” 泽穹被他胡言乱语逗笑了,弹了弹他的额头:“胡说。若是男女夫妻,你定是女人。” 小衣倔强了:“不对,前世我是男人,这一世才会反过来。” “可你这一世还是男人啊。” 小衣脸上红了几分:“可……那是不同的!”泽穹又想笑:“只不过是被我压,对不对?” 小衣不说话了,泽穹却朗声笑了出来,痴人一般。 前世,还不知道谁被谁压呢。 两人入了夜还没回家,浅裳和青衣知道泽穹正和小衣在一块,也不担心,安置好了那洛阳谷谷主,便回房休息了。 后半夜,泽穹总算带着小衣回了家,横抱着小衣的身子,将他放在床上,又侧躺着看那张粉嫩的脸。 泽穹似乎常常在他睡熟时仔细端详他的面容,那样子,越看越觉得熟悉。伸手轻抚,忍不住俯下身子,在那额上落下一吻。 白色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玉冠挽发,细眉如柳。泽穹还是望着小衣:“阁下不进来坐坐么?” 白衣一掠,落在了窗前,仰头望着那一轮圆月:“思君相望却不识,怎奈得冷冷清清?” 泽穹淡淡道:“妄自回顾,却还在远处。” 窗前人转过头来看着他,那一双墨绿的眸子,就像是深深夜幕中,被藏在墨汁里的翠玉,含了水,带着情。 刚启唇,就让泽穹心中一凛:“泖儿,你回来了。” 眸子紧了紧,泽穹跨下了床沿,声音暗沉:“你是谁?”那人不再看圆月,垂下了眼帘,不再是沙哑的声音:“泖儿,你连我都不记得了。” 泽穹心中像是打翻盛满回忆的炼炉,一股股情意涌上来,声音却还是平静,不知道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不要装神弄鬼,障眼法不是这么使的。” 白衣人转回头,眼中带着水花:“我知道你们在一起了。”他离了窗子,向泽穹走来,看着床上熟睡的小衣,“我不会拆散你们。” 泽穹紧紧盯着他眉尾的红痣,嘴中还是讥诮:“洛阳谷谷主,模仿得倒是挺像的。” “莫要自欺欺人。”他摘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倾世绝尘的脸,正是七扇的那张脸,也是鬼契麟的那张脸。 那被刻在心中的一张脸,泽穹怎么会忘记。 “真是你。”泽穹眼中不再有讥诮,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差点伸手拥住了他。只是手刚抬起,又落下,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捏着拳。淡淡道:“那甚好,你回来了,你们就能团圆了。” 转身看着小衣,眼中露出温情:“我心中已经有了人,也不会再来拆散你们,回去找他吧。” 鬼契麟也捏紧了拳,看着床上熟睡的孩子,又望着眼前熟悉的背影,笑了出来:“好,看见你过得好,我也开心了。我会去天界找他,和他一辈子在一起。”说完,那泪水却从眼角流了出来,铺了满面。 泽穹捏着拳,站在原地良久,再回身时,身后已经无人。 第一百二十九回.面瘫漠言 “扑通”一声,那虎背熊腰的男人被一个纤纤女子打下了擂台,台下一片唏嘘不止。男人揉了揉脊背,站起身,黑着一张脸朝台上的女子抱拳。 女子一张鹅蛋脸,甚是可爱,穿着一身上好的锦缎绿衣,也抱着拳:“承让。” 小衣吐着瓜子壳:“我小姑就是这般不知轻重,明明是仙云谷的人,非要上台出风头。” 泽穹笑了笑:“浅姗虽是你长辈,毕竟是童心未泯的,想出风头也是可以理解。” 小衣立刻扔了瓜子,来了劲:“她还小?你不知多少男人上她家提亲,她看也不看一眼,一一甩袖回绝。我二爷爷那张老脸都皱成了老树皮,就差绑了她,直接塞到人家的红轿里。” 又摇了摇头:“其实她这样,也是有缘由的。” “怎么?怕是有心上人吧。” 小衣点点头:“有是有了,不过我听我爹爹说,他们俩是不可能的。” 泽穹倒笑了,看着台下那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哦?怎么不可能?” “我爹爹说,小姑喜欢的那男人,已经有了心上人,而且,他不喜欢女人。” 泽穹勾起了唇角,意料之中。 小衣又道:“还说,那人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叫什么……暗器……对,暗器王、独行侠,钟离漠言是也。” 这么说着话,浅姗那边又打下去了几个人,眼神下意识地落在台下那黑衣男子身上。那样子,看上去应是希望与他一战吧。 只可惜,眼神还黏在那一处,另一边却上来个人:“飞鹰门,周拓,请姑娘赐教。” 浅姗挥起剑,可那心思还挂在黑衣男子的身上,一开始倒是占了上风,可打着打着竟被逼得无路可退。堪堪退到了擂台边缘,脚下一个踉跄,直往下倒去。 那周拓还算是个君子,看她要摔,赶紧上前去拉她,只是那动作却不比别人。手中一空,浅姗直接落入了别人的怀中。 “莫姑娘,没事吧?”漠言将浅姗放在地上,羞红了那一张好看的鹅蛋脸。立刻站直了身子,点头答谢:“多,多谢钟离公子,我没事。” “那就好。”刚说完一句话,黑影一跃,到了台上,浅姗那一双眼就再也没离开过那身影。 她那老爹在对面看着自家的丫头,一个劲地叹气摇头,喊着作孽啊作孽。 小衣捂着嘴偷笑,泽穹却和她爹爹一般地摇头叹气,只不过叹的不是浅姗,而是那不懂儿女情长的钟离公子。 记得十多年前,浅姗还是个十四不到的小姑娘,也是在这个地方,被这黑衣男子轻轻一抱,此生便再也没忘记过那张脸。 可那木头一样的钟离公子呢,自是不知道那一份情的。 漠言轻松将那周拓打了下去,然后便没有人上台。不是不敢,漠言的功夫,众帮派怕还是有些怕的,只是真正不上去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只要有漠言的地方,血痕必来凑热闹。 众人懂得这雷打不动的定律,冷着场子眼巴巴望着天上,等那红影从天边飞来。 果不其然,一朵红云像是烧着的火团,从那天边落下来,落在了茶楼房顶上,又轻轻一跃,直接站在了擂台上。 漠言一见那红衣,没了兴致,转身便要飞走。 可血痕怎么能让他逃呢?垫步过去就勾住了漠言的腰,紧紧往身上一带,嘴角上翘:“言儿又耍脾气了。” 漠言看不惯那张吊儿郎当的脸,面无表情地偏过头去:“血痕公子,请自重。” 血痕却垂下了头,在他颈间轻吻:“你知道,我上台可不是为了打架的。”漠言受不了他,使劲推了推,却是没有全力挣扎:“你够了。” 这么半推半就的,血痕更来了兴致,嘴角上邪魅的笑差点翻到面具上边去。翠绿的假面十分光滑,还泛着凉意,浸入漠言的肌肤。 十多年这么下来,台下的看客都已经习惯了血痕的作为,像看戏似的望着那缠在一起的身影,小声议论着。 “啧啧。”小衣看着看着,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年年如此,也不害臊么?” 泽穹却捏起他的下巴:“两人真心在一起,又有什么可害臊的?” “你,你也赞同他们?” 泽穹望着红色的身影:“只不过佩服他的坦率。”又望着漠言,摇了摇头:“他就不太痛快了,这暗器王,阴得很。” 小衣叫唤:“他就是钟离漠言?难怪……难怪每次使的都是暗器呢。” 第一百三十回.半吊子啊 漠言被那双手紧紧搂着,心中暖了几分,只是一想到他和那即墨的事情,脾气就上来了。 血痕只感到心口一阵冰凉,知道怀中的人又不听话了,赶紧退了开去,险险躲过一记飞镖。 脸侧一丝红色的血迹,血痕抬手擦去,笑着道:“言儿每次下手都这么重,也不怕伤了夫君。” 漠言黑了黑脸:“少废话!”说着,翠绿珠子就像雨点一样,朝血痕的脸飞去。血痕踮着脚闪过,飞到了漠言身后,袖中飞出一团红毛,朝着漠言的方向扑去。 漠言以为是什么暗器,条件反射地扔出玉珠,可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迅速闪到那团红毛前方,一伸手,将那团红毛护在了自己怀中,那些玉珠噼噼啪啪落在漠言后背上。 小衣看着台上,喃喃问:“那红毛是什么?” “是血痕的魂胎。”看小衣明显疑惑的脸,泽穹解释着,“血痕的本体是血澜山上的火狐,功力修为比得上神仙,这种火狐一般万年才一个。”顿了顿,又道,“火狐有九尾,就是九条命、九个魂胎,所以他才会随意扔出魂胎。” “那他怎么死都死不了了?” “倒也不是,若是这次漠言没有护住,血痕的修为还是要伤掉二成的。” 小衣点了点头,又看台上。 刚落了地,漠言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脸就板了起来:“你不要命了?竟把魂胎扔了出来!” 血痕笑得毫不在意:“死在你手上,我心里也甜啊。” 漠言一听那半吊子说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每一次和他打斗,血痕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十多年前那一次,飞刀已经到了面上,他却只顾搂着自己亲吻,也不动弹,还害得漠言割了手;五年前在林中打斗,直接把脖子往刀口上送,吓得漠言急急往后退,撞上了树;三年前,在船上过招,打着打着就跳进了河里,漠言以为他开玩笑,可那血痕居然落了水就不再出来,谁不知道狐狸最怕水?漠言顿时急得发慌,跳进水里就去捞他。 今天那半吊子居然把自己的魂胎也扔了出来,真是不要命了! 漠言气的发癫,发了力要去打他。怀中的红毛动了动,往衣襟里钻了去。漠言一时间也忘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团红毛,嫩软的皮毛摸在手中,能探到它弓出来的脊椎骨。 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那毛,怀中的东西立刻扭了扭脖子,翻了身朝天大睡。那张小小的狐狸脸就露了出来,白皙的面颊上裹着一圈绒绒的红毛,煞是可爱。 漠言看得呆了,血痕笑着道:“怎么?我的魂胎可好看?” 下意识点了点头,旋即又僵住了。抬起头来,越过血痕的肩看见了台下即墨的脸。毫不怜惜地将那红毛扔给血痕,淡淡道:“我不打了,回见。”垫了脚飞出去。 那魂胎在血痕手上翻了几个跟斗,吱吱叫了出来,才安安稳稳躺好。血痕手中托着红毛,笑了笑,朝漠言的方向追去。 小衣兴味索然:“每次都是这般,打了一半就不打了,扫兴。” 两人方走,即墨的脸就难看了几分。花语夜跃上了台面,拱手道:“各位英雄,我们月绫教素来正义,今次只想切磋比武,不伤和气。请各位英雄赐教。” 这句话一落,小衣明显鄙视地看着他:“话说得好听,背地里还不知道多么丑恶。” 洛阳谷大弟子跃上了擂台,不说话不作礼,直接出招打向他的面门。花语夜也不闪躲,握住他的打过来的拳头,用力一捏,那洛阳谷的弟子脸上血色尽失,只忍着没有叫出来,台下人却都知道,那手算是废了。 “好阴毒的招数。”泽穹眯着眼,眼中露出一些担忧。 花语夜从十年前就开始练习《鬼泣神咒》,虽不知道他已经练了几成,只看现在的功夫,怕是有些会对洛阳谷产生威胁。 白影一闪,落下高台,直直摔到鬼契麟脚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还说不伤和气,明明下手就这么重。”小衣不满道。 麟儿弯腰去探大弟子的颈脉,皱了眉,吩咐手下安置好他,也上了擂台。负手而立,白衣翩跹,就像那层层云雾中织出的纯白缎子,轻柔而皓洁。 “花教主下手可有些重呢。” “不过二成功力,没想伤他。” 麟儿眼中染上寒意:“那我便用二成功力来和你打,你若输了,自断筋脉,可好?” 花语夜心中有些怕,反问道:“若是你输了呢?” “我也自断筋脉。” 花语夜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能使诈,”麟儿淡淡道:“只要你不使诈,我便不使。” 花语夜面上有些虚,还是点了点头:“好。”接着,刀光剑影,一片急速动作在擂台上展开,台下人只能唏嘘,因那动作实在太快,什么也看不清。 第一百三十一回.鬼契门主 擂台上只传出阵阵声响,但那声响也只是飞快地在耳边掠过,两人动作快得让人心惊。 泽穹眯着眼看台上,清晰地将他们所有动作看在眼里。麟儿使出的招数皆是二成功力,那花语夜先开始还守得住,一旦久了,内力便开始外泄,心中慌了。 麟儿手中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和他打,那样子甚是轻松,就好像还未曾发力一般。 步步紧逼,麟儿伸手出招,打中花语夜的中庭和玉堂,另一手又戳中气户和胸乡。花语夜一口气未呼出,将那内力直逼回丹田,腹中一痛,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招是还你的,为我弟子。” 又出手打中颈侧的扶突和天窗,花语夜避闪不及,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要断了,那颈侧的血液已经倒流回脑中。方要使出内力调息,麟儿又一次逼上来。 泽穹看得甚是舒心,麟儿只用两成功力就将花语夜打得落花流水,也不再担心。只是刚放下心,眼中却是一紧:“不好。”旋即抬手想要出招,那银针已经飞到麟儿胸口处。 泽穹那暗器早已飞出,只是稍稍打偏了银针,那些银针还是根根刺入了麟儿的左肩。泽穹松了一口气,不敢再怠慢。 小衣皱了眉:“那人使诈,看来洛阳谷谷主有危险了。” 泽穹沉声道:“我不会让历史重演。” 麟儿看了一眼左肩,似乎那点痛不过蚊子叮,又一次出招。银针乘风而来,这一次竟是从背后飞来,这次有了准备,使了内力逼退银针,身后花语夜又挥剑刺过来。 麟儿避闪不及,原以为要中招,转眼却见花语夜甩了剑,捂着手,吃痛地呼喊着,脸上惨白。 抬头向那茶楼看去,泽穹正端着茶盏,悠闲喝茶。麟儿掩在白纱下的嘴角翘了起来,放开心来打斗。 几个回合下来,花语夜总算被打下了台。 麟儿站在台上,俯瞰着台下的花语夜:“自断筋脉,你可别忘了。” 花语夜躺在地上,眼神飘忽,开始贼喊捉贼:“你,你使诈!” 也知道他会耍赖,麟儿倒不再逼他,伸出手,地上的剑凭空飞到手中:“那就让我来助你。” 剑刚要刺下去,阵阵风声像是从天边刮起,直直掠到台上,转眼之间,十三位黑衣人已然上了台,将麟儿团团围住。 擂台之下响起一阵骚动,西面的人群从中间分开,一白衣男子坐在软轿上,怀中搂着一人,白纱帐帘从轿顶铺散下来,恰好盖住了轿中之人的样貌。 虽看不见脸,但众人只是看那簇拥着软轿而来的黑衣人,心中便已经了然。这不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阴毒教派鬼契门,又是谁?霎时间,那些看客都退到了远处,不敢靠近。 望了一眼台上的十三绝杀,一个黑衣人微微掀了帘子,在轿边说了什么。随后抬起头,淡淡吐出一个字:“杀。” 十三绝杀将麟儿团团围住,玉兰飞刀凭空而来。方打落,另一边又飞来五星飞镖。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没完没了,麟儿的眉头皱了起来,快要不耐烦。 鸳儿真是疯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来杀人?麟儿心中这么想着,却不知鬼契鸳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搅局。 眼见着那花语夜偷偷从地上爬了起来,想开溜,麟儿不再跟他们纠缠,护了身子去追花语夜。可刚刚跃出,耳边就生风,伸手去抓,一把短匕险险抓在手中。 麟儿恼了,踏风而上,直接窜进那软轿中,狠狠钳住鬼契鸳的衣领:“你真能耐!自己人打自己人!” 鬼契鸳忙护住怀中搂着的人,抬头一看那眉眼,本想出招,现下已经呆了,只喃喃唤道:“哥……” 麟儿看着那双带了痛楚的眼,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撇开眼神:“我不是你哥。” 说完窜出软轿,也不再去追花语夜,往擂台下自己的座位走去。那十三绝杀又围了上来,眼中皆是杀意。 软轿中传来呐呐的声音:“放他去吧。” 第一百三十二回.叫我泖天 十三绝杀还霸占着擂台,软轿亦是不走,看来要大战一场。 泽穹放了茶杯:“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小衣乐得清闲,笑嘻嘻跟着他走了。两人在街上游荡着,余光瞥到房顶上一抹青影,泽穹下意识揽住了小衣的肩头。 “怎么了?” 泽穹摇了摇头,挑起小衣的下巴,在那唇上轻啄,眼角暗中注意着那房顶。直到那青影离开,没了危险,泽穹才抬起头,松开了小衣的肩膀,优哉游哉向前走去。 小衣却迫不及待追上去:“泽穹。” “怎么?” “我们……我们……”说话结结巴巴,开不了口。泽穹停下步子,在他额上弹了一下:“说话怎么结巴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 小衣终于一口气吐了出来:“我们再去那里吧!” 泽穹却皱着眉头装傻:“那里?那里是哪里?” “就知道你要耍我!”嘴巴快翘上天。泽穹摇头笑了,打横抱起小衣,一转眼又到了那虚灵境。 将他放下,泽穹兀自躺在了草地上,仰面看着天。那蔚蓝的天上飘过一朵朵白云,正是晴好的天气,十分宜人。 小衣坐在他身边,也看着天,喃喃道:“就这么和你在一起,真好。” 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染上一层困意,泽穹懒懒道:“过来,腿借我用一用。”小衣乖巧地坐了过去,将泽穹的脑袋放到自己大腿上,温暖的手指贴着头皮,轻缓地梳理着那乌黑长发。 那一方阳光正好被小衣遮去,泽穹能睁开眼看清他的脸,忽然恍惚了一下,握住他穿梭在发间的手。 “我的发,本不是这个样子。” 小衣不懂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问道:“什么?” 泽穹不回答,闭上了眼。 只见那一头乌黑长发渐渐淡退了颜色,从发根开始变得雪白,慢慢延伸到了发尾。等泽穹睁开眼,那眸子已经变成了翡翠绿,乌黑长发变成了洁白的颜色,也长长了许多,像冬日的雪一样,铺了满地。 小衣惊诧地望着那一地银发,又望进那一潭绿眸中,像是着了魔。 “泽……泽穹……” “叫我泖天。”勾住小衣的脖子,缓缓往下带,两唇贴在了一起。小衣第一次在上面,当下一晕,再回过神时,嘴唇已经被泽穹含住,遂张开了嘴,任那舌头钻进自己的口中。 泽穹的手使力压着,似乎不过瘾,翻身将小衣压在身下,绿眸中带着情欲,嘴唇已经殷红。覆上小衣的身子,捏住那细嫩的下巴:“叫我泖天。” 小衣呆愣了半天才唤出:“泖天,泖……唔……” 两具身体痴缠在一起,衣物一件件离体,任那阳光照在肌肤上。雪白的长发将那赤裸的身子缠在一起,两人在绿茵中缠绵着、晃动着、忘情地呻吟着,像是永世不会分开的恋人。 两人闹腾得有些过了头,做累了便在那温泉中泡一泡,方恢复了体力,又缠在了一起。 又是一次云雨,小衣早已经疲惫不堪,赤裸着身子躺在泽穹怀中,温热的泉水泡着身子,就快要睡去。 泽穹拍拍他的脸,道:“你若睡了,我怎么给你洗?” 小衣扭了扭脖子,任他将自己的双腿分开,也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脸上红得更加厉害,睡意立刻没了:“还是,我,我自己来吧。” 泽穹有力的手臂圈着他的腰,不让他走:“你自己?怕是怎么弄都不知道。” 小衣又挣了挣:“这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我懂的。” “嗯?”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泽穹咬住他的耳珠,低声道:“那你说,怎么弄?” 小衣立刻瑟缩了一下,一声呻吟不自禁溢出嘴角,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泽穹满意地笑,贴着那耳翼轻叹:“莫公子的身体可是越来越敏感了。”正说着,手指便溜了进去。 泽穹做起事来倒是不再含糊,否则又要起火。迅速地清理完,脸上也红了几分,呼吸久久无法平复,身下又开始烦躁。看着小衣身子细弱,不敢再折腾,只是圈着那细腰,在他耳边低声叹:“若有一日你不在我身边,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小衣深吸了气,伸手去抚他的脸,又听他轻笑一声:“你若是天天在我身边,我可能也会受不住。” “怎么?” 声音压低几分,像是带着魔力:“怕被你榨干了。”小衣霎时气都喘不过来,立刻转身缠住那有力的腰身,整个人贴了上去。 第一百三十三回.乘风归去 街市上,勾栏内,酒楼里,茶楼上,那一日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就是武林大会的第二日,洛阳谷谷主仅凭一人之力,击退了鬼契门的十三绝杀,荣摘桂冠。 十三绝杀虽然败了,可鬼契门门主却不追究,还拜那洛阳谷谷主为义兄,要学那刘关张,与他契结金兰。 这一举动倒是叫人吃惊,世人对这两个门派都是有些偏见的,今次他们就要纠集在一起,这江湖怕是要乱了。 泽穹和小衣正刚从虚灵境出来,逛到了洛阳城外,进了客栈准备填填肚子。只听旁边那一桌子人说得热火朝天。 小衣好奇心重,竖着耳朵去听。 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呵,你可不知道,那洛阳谷的娘儿们,别看他秀秀气气的,实际上力大如牛,这么一甩袖,就把十三绝杀给掀翻在地上,啧啧,这样的女人,还有谁敢要!” 另一个人却道:“不然,不然。那洛阳谷谷主其实不是女人,是个男的。” “那怎么可能!不是女人怎长得那副样子?比女人还细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画像,“你看,这是我一兄弟给我的,这画像上画的就是她,不就是个女的么?” “啧啧啧,这画明显是假的。你没看见洛阳谷的人只穿白衣么?这裙子也太不像了。” “说得也是,那你说说,着这鬼契门是吃错了什么药?” “依我看,那鬼契鸳是个断袖,看上了那洛阳谷谷主,才找个幌子说要结拜,实际上呢,呵呵……” 小衣收回了耳朵,撇了撇嘴角:“嚼舌根。” 泽穹听得一清二楚,往他碗里添菜:“听到什么了?” “他们说洛阳谷的谷主是个女的,怎么可能?我今个儿还和他说了话,明明就是个男的。” 泽穹倒酒的手顿了顿:“你和他说了话?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早上在院子里,你不是去找爹爹了么,我那时正看着书,他就来和我说了话。” 泽穹垂着眼帘,淡淡道:“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身体是不是好,我说甚好,他又笑着让我多穿些衣服,还给了我一颗珠子,亮晶晶的,说是能辟邪。” 泽穹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什么珠子?你怎能随便收人家东西,拿来我看看。” 小衣本是埋着头吃饭,听见泽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抬起头来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泽穹方才觉得自己有些过,淡淡清了清吼,将酒倒在小衣杯子里。又道:“多吃些,你太瘦,每次抱着你就像要碎了似的。” 小衣的脸红了几分,不再多说,快速吃完了饭。 两人又是半夜回家,泽穹搂着小衣躺在床上,哄着他睡觉。这孩子本来还挺独立,结果被泽穹这么一宠,就像个跟屁虫似的,一步也离不了他。睡觉前最后一眼要见着他,起床后第一眼也要见着他。 泽穹也不烦他,就这么宠着。 手掌托着小衣的背心,看着他入睡,每日这样,似乎都成了习惯。 待小衣睡熟后,泽穹拨开那掩在额上的发丝,轻吻了下去,方才起身,从窗子里跃出去。 沿着房檐一路飞檐走壁,泽穹停在一方窗前。 那窗户中还透出幽幽的光,窗户纸上映着那人的影子,细细瘦瘦的一根,像是个女人。泽穹在心里轻笑,难怪人家都要当你是女人。 正望着,麟儿的声音却传了出来:“怎么不进来?” 泽穹看那窗户被打开,遂翻下屋檐,跃进了屋子里。看到案几上躺着笔墨纸砚,那白色宣纸上飞飞扬扬四个大字:乘风归去。 泽穹绕到案前:“在写字?” 麟儿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泽穹捻起那宣纸,举到了眼前:“‘乘风归去’,你这是想去哪?” “乘风,还能去哪?” 泽穹也不再说话,而是拿起笔,往那四个字下添去,字体潦草张狂:归来兮,吾欲道夫先路。 麟儿那双俊俏的眉皱了起来,却只是淡淡的评价:“我以为你变了,其实你还是你。”从泽穹手中接过宣纸,眼神阴郁,“还是这般狂放不羁,风流洒脱。就像这字……我记得,玉黔仙人曾夸你,敢为人之不敢,是个人才。但也骂过你,不懂把握分寸,须得用绳索来拘缚。” “都是这么久远的事了。”泽穹靠在案几边,侧头看他,欲伸手去揭他的面纱,却被他躲过。 “大晚上的还要遮?” 麟儿看了他一眼,抬手揭去面纱,露出一张形状姣好的脸颊。 第一百三十四回.留不住了 鬼契麟和七扇,虽是两世人,但那脸颊却是一模一样的,或是泖天那魔魂起了作用,又或是别的缘由,总之阎王爷给了他们同一张脸。 可即便是这样,这两人的性子却是完全不同的,七扇温和,麟儿张扬。如今看着那熟悉的脸,泽穹不禁问道:“我是该叫你七扇还是叫你麟?” 麟儿却迎视着他:“我该叫你泖天还是谷雨?”泽穹看着那双墨绿的眼眸,没来由笑了出来,那笑竟止不住,笑了一阵,他才平复了下来:“都不是。” 麟儿被他那爽朗的笑感染,嘴角也染上一份温情:“那是什么?狐儿?清儿?” 泽穹又是一阵笑,才道:“泽穹,我这一世,便是泽穹。” 麟儿愣了愣,回忆起了什么,道:“还不是我取的名字?泖天,泖天,清泽苍穹。” “对,就是你取的名。那是第一次见你,那时候我们还不相知,只是点头之交。” 麟儿脸上黯了黯,垂着头道:“你还记得……甚好。”泽穹垂下眼帘,望着他那双甚是好看的手,忍不住伸手握住:“可还记得你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有来生,我愿与你们做一世好兄弟,忘却今世仇恨,遨游天下,只做逍遥散仙’。” 麟儿还是淡淡回道:“你还记得。”手却从他掌中抽出,脸上染了别样的情绪,“只是……再做兄弟,看来已是不可能了。”转身背对着他,将自己的手紧紧握住。 泽穹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的背影,眼中似有痛苦,又似有解脱。 “若是不想再留,就走吧。乘风归去,去找他。”说完,泽穹消失在原地。 麟儿走到案边,看着那潦草飞舞的字:归来兮,吾欲道夫先路。 这才明白,他原是在留他。可也知留不住了。 望着那空荡荡的房间,心中像是失掉了什么,再也回不去,只能一人孤单一世,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陪自己。 ****** 关于洛阳谷谷主的传言,江湖之中流传的是越来越盛,且各种版本不同,什么千奇百怪的都有。还不是因为麟儿夺了武林盟主之位,世人便对他越发好奇起来。 前些日子方平息的暗袭之事,又被纷纷扬扬地挖了起来,那潮水是一波接着一波。有些号称正派的门派,一个个群起而攻之,闲言碎语是遍布了整个江湖。 不过那也只是说说,不得当真,麟儿亦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日,大家都聚在洛阳宅内。小衣原本对麟儿的印象不怎么好,但见他次次与自己说话都是温言细语,且本事了得,对他也多了几分好感。 端起酒壶为自己和麟儿斟酒,举起酒杯,文文雅雅的样子:“谷主风度翩翩,身手不凡,今日又成了武林盟主,小衣十分佩服,敬薄酒一杯。” 麟儿望着那张小脸,嘴角露出笑:“莫公子多礼了。”仰头饮下一杯。见小衣又要添酒,要去拦他,可这一拦,泽穹和麟儿的话撞在了一起,都同时说了一句:“不能多喝。” 两人劝酒的话噎在喉咙里,抬眼看了对方一眼,就连小衣两个爹爹看着都尴尬。 浅裳摇了摇头,青衣用手肘撞他,低声说:“三个人,也是可以的。” 这句话虽是很轻,但泽穹和麟儿都是法力高强之人,不可能听不见,而小衣那双狗耳朵自是捕捉到了。 泽穹和麟儿还在尴尬,小衣出口便道:“什么三个人?可以什么?” 青衣自觉说错了话,捂了嘴,不肯再开口。泽穹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们怕是误会什么了。”又看了看麟儿和小衣,摇摇头,“他们,不可能。” 麟儿也点点头:“不可能的。” 小衣又是云里雾里,皱着眉问泽穹:“你们说的什么?倒是说清楚呢!”泽穹不答,小衣又去看两个爹爹,两人也是不语。眼神落在麟儿身上,麟儿立刻举起酒杯:“嗯,好酒,好酒。”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竟诡异成了这样。终于摆脱了这饭桌,五人端着茶盏,在堂上喝茶。 小厮来报,有什么人在门外求见,说是鬼契门的人。浅裳放下茶杯:“请进来。” 麟儿顿时犹豫起来,不知道要不要见。 外面的那些传言,都说是麟儿和鬼契鸳拜了把子,事实上两人连面也没见到,那些谣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 洛阳宅,门大开,让那大名鼎鼎的鬼契门门主走进门来。 原以为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锦缎华裳,肩上绣着紫金雀翎,腰间的翠玉摇曳轻响。长发用冠子束起,意气风发,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郁。 那人站在门前,遥遥望着麟儿,呐呐喊道:“哥……” 第一百三十五回.兄弟重逢 鬼契鸳身后只跟了一个手下,便是那一日泽穹在阎殿看见的那个,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是个聪明人。 方进了门,鬼契鸳还未开口,那身后的手下便道:“听闻洛阳宅财力雄厚,今日一见,果真佩服。” 浅裳只淡淡回道:“多谢夸奖。”此话刚落,小衣便摇着扇子踱到鬼契鸳身边,打量着:“在下听闻鬼契门为世间最阴毒,今天见了你,倒是挺看得过去,” 那手下立刻跨到小衣面前,方要开口回讽,却被鬼契鸳拦住:“棂,不得无礼。” 小衣挑着眉看他,手中的扇子摇得更是悠闲自在。鬼契鸳一笑,也望着他:“不愧是莫家的公子,说话倒是口不择言。” 浅裳也不批评小衣,转而对鬼契鸳道歉:“犬子自小倨傲,门主不要当真。” 鬼契鸳也是淡淡一笑:“我自然不当真,都是这样过来的。”目光却落在了麟儿身上,带上一分痛楚:“洛阳谷谷主,可曾记得那时候?” 麟儿不答,只淡淡换了一声:“鸳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你长大了。”鬼契鸳未曾想到他会想以前那般唤自己,胸中一痛,往事便涌上心头。 这个哥哥,自小对自己就如生身父母,从来都是宠着自己,惯着自己,什么事都一个人撑着,便养成了这样一个倨傲的弟弟。 那时候什么事都依靠这个哥哥,以为哥哥就是自己的天,以为哥哥能伴着自己一生一世。可等那谷雨出现,自己却成了累赘,不再为他所喜爱,反而让他厌烦。 做了多少让他讨厌的事情,又犯了多少错误,等到想通了,想要认错时,那个一直宠着自己的哥哥却又不在了。 鬼契鸳有多悔恨,自是说也说不清的。 如今又看见了他,听他亲口唤自己一声鸳儿,胸中的疼痛和喜悦纠缠在一起,惹得眼眶发热。 麟儿不是不想他,只是很多事情并非让他知道就是为他好,也明白,自己再不能像父亲一般护着他。 弟弟已然长大,自己能撑起一片天了。 每每想到这个,麟儿心中便是欣慰的。 “鸳儿。”又是一声轻唤,鬼契鸳再忍不住,猛地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他。 小衣原是对他有敌意,这么一看,竟有些看不懂了,转了头来问泽穹,见他正对自己招手,便走了过去。 泽穹低低道:“我们出去吧。” “去哪?” 轻笑一声:“你说呢?”小衣转了转眼珠,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泽穹淡淡一笑,搂着小衣消失在原地。 石子小路蜿蜿蜒蜒,像是一条从天而降的飞瀑,一直延伸至巍峨山巅。小路两边是青葱的树木,飞禽走兽在林中窜跳,如鬼魅一般。 鹅卵石硌着脚底,一丝丝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落在地面上,方抬头,便看见山巅的那座巍峨殿阁。 朱门绿瓦,飞檐如喙。 那小道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一步一步往上迈去,走两步,抬起头来看一看,离那山巅还远着。 泽穹握着小衣的手,如云游天下的行者,慢慢走着。 “那是什么地方?”小衣走得累了,声音有些喘。 “玉黔山,我的师门。”泽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那巍峨的殿阁,“可是累了?” 小衣摇了摇头:“不累,走这么点路还能把我累倒么?”泽穹笑了笑,望着他,又迈开了步子。 “不是我不想用法术,只是想这样牵着你的手,一步一步走到那山巅。”话语是温软的,听得人舒心。 小衣点点头:“我懂,能这样牵着手,就是苦累,也算不上什么。” 泽穹不自觉笑了,似乎和小衣在一起,自己的笑容也变得多了起来,不再是冰冷的,也不是暗藏着悲戚的,那笑,只是因为心里甜。 “现在还能牵着你的手,悠然看这世事,看这沿路的风光。等到我们都老了,怕是连走都走不动了。” 小衣傻傻道:“老了?老了我还得牵着你走,到时候就轮到我来照顾你了。”说着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到那时,你早就是个老头了,可我还有力气,看你头发花白牙都落光了,还能不能再欺负我。” 一把将小衣楼到怀里,捏着他的下巴逼问:“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疼你么?嗯?你这没小良心的,小心我扔了你,娶个丫头回来,到那时,看还有谁这么疼着你!” 任他捏着下巴,脸上佯装不屑:“你倒是去呀,我就不信,这世上除了你就真没别人了!” 看那小子犟了起来,泽穹倒换了副口气:“那倒也是,若是没有我,你还有那知府家的公子。人家家世好,人品也好,肯定亏待不了你的。”说到这,松了手,往前走去,“你去吧。” 这下小衣倒是慌了,赶紧追上去,扯着他的袖子:“怎么,你真不要我了?” 泽穹望着前方,嘴角隐着笑意,却是不答。 小衣急了,又道:“我不过开个玩笑,你怎么能当真?那知府公子虽好,我是看不上的,你也知道,我一心想着你,怎么可能喜欢上他,也没办法委屈自己嫁给他……泽穹,你走慢点……你若是不要我,我还能好好活么?” 泽穹还是走路,小衣却停了下来,脸上一片愁云:“你若真不要我,我这辈子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算了吧。” 那口气中似乎已经没了希望,泽穹转身,走到他身边,将他搂到自己怀里,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我怎么能不要你?我泽穹,剩下的日子都要和你过了,我养你一辈子,疼你一辈子。可好?” 小衣拥住他,让自己的脸颊紧紧贴着那有力的胸怀,点了点头。猛地又想起了什么,仰着头看他:“等你老了,还得我养你。” 泽穹笑着点头:“好,你养我。” 等我们老了,总有一个人要扶持着另一个,只是那个扶持的却不是你。泽穹知道,这一世要和小衣在一起,必定要眼睁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人,看着他老去,最后让他在自己怀中睡去。 就这样,也未尝不好。 等你死了,我便下地狱,去找那阎王寻你的下落。上天下地,我也要找到你,然后,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 第一百三十六回.诉说旧事 残叶在风中打着转,俄而落在庭院的一角,激不起丝毫灰尘。 这里少有人至,就是天上的上仙也无法用灵力探到此处的情形,是世间最安全最隐秘之处。 此处汇集了三界之中最为强大的仙力,每一代天君都是在这个地方长大成人,修炼了万年修为,才能坐上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只是如今,玉黔仙境却渐渐陨落了,没有香火重重,也没有弟子问津,剩下的只是一片断壁残垣。 在山下时,还能见到朱门黑瓦,近了才发现,那大门上的朱漆已然脱落,墙壁上斑斑驳驳,野草围着墙根,灰尘掩着桌椅,无一处落脚之地。 抬头看去,那块写着“玉黔仙境”的牌匾已经歪斜,似乎是奄奄一息的老者,只要风一吹便倒了。 推开那斑驳大门,吱呀声如恶鬼凄厉呼号,跨进门来,只觉得满目疮痍。小衣不由瑟缩,不敢往前迈进,心中似有什么从最深处升腾而上,就像埋在深海之中的鬼魂,得了空,一股脑转了出来。 一股股凉意从心底传遍全身,又被手心处那一股热侵蚀。低头看去,泽穹的大手正牢牢攥着自己,原是冰凉的,这一次竟将温暖传到了自己的心里,就像寒冬的火炉,将严寒驱散。 方抬头,便看到泽穹温和的眼眸,心下的惶遽烟消云散。 肩头被搂住,身侧挨上那有力的胸膛,听着暖人的话:“别怕,我护着你。” 眼中似融了雪,湿淋淋的。我上辈子定是受苦受难,才换得今生与你相遇,让你一辈子护着我。 泽穹牵着小衣的手,再不分开,走到堂中,抚开那灵位上的蛛网,几日未来,已经沾了这么多灰尘。 亲手抚上那灵位上的字,淡淡对小衣道:“总有世事无常,一朝让你痛,一朝却又颠覆了往日的愁。换得团圆的结局,甚好。” 小衣望着那牌位上的字,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便问:“这鬼契麟,是你的朋友?” “曾经是,现在……现在不是了。” 小衣却道:“我知道他,曾经在江湖上掀起大风大浪的人。盛极一时,却死在一个小人物手中。” 泽穹未说话,又伸手去抚另一块牌位,可这一次,看着那“玉黔仙人”四个字,他却没有再说话,而是牵着小衣的手,来到了堂下,跪了下去。 小衣与他一同跪倒,深深磕了几个响头才起身。 齐肩坐在廊下,泽穹淡淡道:“我曾经听师傅讲过一个故事,想说给你听,可好?”小衣挨着他,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任他紧紧握住。 “千万年前,这世上有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这人拥有世间最强大的力量,能够站在云端上俯瞰苍生。天上人间的事物,不管多么厉害多么富有,只要他稍稍点点头,就能让他们从这世上消失。 “拥有三界最大的权利,却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一日,那人实在是闲了,便离了家,准备去山中一游。他想,这一游总能找到点什么好玩的事物,也能解解烦愁。也确是如此,这一游,还真让他寻到了不少伙伴。不过他不知,这山中最好的东西仍旧藏在那山的最深处,有人告诉了他,他便寻到了深山中。 “可寻了半晌,他只找到了一口空空的山洞,那洞中家什倒是满满当当,只不过却无一人。再沿着山路走,他找到了一处仙池,抬眼一看,却见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在水中游戏。那人知道不该叨扰,但目光却再没办法收回来。 “男子是拥有权力的人,却爱上了山中的女子,这倒不算什么,只是这女子并非凡人,而是修炼千年的雪狐。男子一时糊涂,和那女子成了亲,生了一只小狐狸,打算等那小狐长到一岁的时候,便带妻子回家。 “可那女人却是知道的,男人家里有权有势,她一个地位低下的狐族怎么高攀得上,便执意留在了山中。男子无法,便任他留下了。 “百年后,男人娶了妻,又生了孩子。那小狐狸也长大了,懂得在娘亲劳累的时候端上自己摘来的果子,日子虽比不上自己的亲爹,但也清闲。可这清闲的日子,终究还是过不下去的,娘亲要送走他,让他去仙人那里修炼。他虽舍不得娘亲,却也知道从命,便去了。 “师傅严厉却也和蔼,但再好的师傅也比不上亲娘,只不过,自从他去了师门,娘亲就再也没了音讯。小狐狸刻苦修炼,日日盼着回家。本来倒是挺孤单的,可后来师门中又添了几个弟子,他们都比自己小,要喊自己一声大师兄。 “人人都懂这规矩,可众师弟中却有这么一个不懂事的,不知道叫自己师兄,却喊自己哥哥,还粘人得很。那孩子总是喜欢跟着狐狸跑,狐狸出去做任务,那孩子便坐在门槛上等着他,狐狸回来了,那孩子便围上去看他,过后还是跟在他屁股后头跑,口口声声喊他哥哥。 “狐狸嫌他烦,求师傅把他调到别处去,师傅却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狐狸无法,任他跟着。那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串铃铛,要给狐狸看,狐狸拿过铃铛,警告他不要再叫自己哥哥,应该叫师兄。那孩子只是点了点头。 “狐狸看他还算乖巧,又把铃铛还给了他。之后那孩子还是跟着,却不再叫哥哥,狐狸却又不习惯了。看着他腕子上的铃铛,扯了下来,轻轻一跃,飞上了屋檐,把那铃铛挂在了勾檐上,站在那高出俯瞰着他:往后,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那孩子望着高处的哥哥,竟笑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笑。自此,狐狸便多了一个弟弟。虽然嫌他烦,可毕竟是比自己小的,师傅吩咐,他是门中最年长的弟子,应该帮衬着师弟们。他从了,但这里面最偏爱的,也还是那叫自己哥哥的孩子,暗地里教了他不少东西,那孩子对他也越来越粘了。 “就这么过了百千年的,狐狸和孩子都长大了,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一日,孩子的爹爹来看他,也带来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狐狸和孩子本就是血肉至亲,是亲兄弟。狐狸不相信,要下山去问娘亲,明明就是娘亲一人带大的,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一个爹爹? “狐狸回了小时候的山洞,那洞却不见了,被一座大山压着,压的密密实实。后来狐狸知道,那山就是弟弟的娘亲压的。 “狐狸和爹爹闹翻了,叛了师门,发誓要毁了他们一家,无奈自己却没有这个能耐。于是,那狐狸就越加勤勉,苦心修炼。不想却爱上了兄弟的爱人,做了不该做的事。 “狐狸为了夺回爱人,想要挑战亲弟弟,原是要杀了他的,最终还是没能下手,竟差点死在他的剑下。也亏得他爱人替狐狸当了一剑,才保了狐狸一命。” 说到这里,泽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嘴唇半开着,似是在为故事中的人惋惜。 “那后来呢?他弟弟是不是要杀了他?” 泽穹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朝着小衣伸出了手:“下山吧,天不早了。” 小衣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和他一起迈出了门,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山中:“那后来呢?他可有好好活着?” 泽穹看着前方的路途,淡淡道:“后来,那狐狸遇到了自己真正的爱人,做了散仙,遨游天下去了。” “遨游天下?真好。” 泽穹的步子停了下来,望着小衣的眸子:“等我做完最后一件事,我们也去做散仙,遨游天下,潇潇洒洒过一世,可好?” 小衣也望着他,笑着点了点头,执起他的手,往山下走去。 第一百三十七回.转眼沧桑 都说浪子太无情,事实上,是那浪子太多情,多情了,便不敢认情,任那真情从眼前溜走,到失去时才知道什么叫做痛。 清明客栈,天字一号房。 铜炉中飘出袅袅熏烟。一袭墨绿衣裳,宽大的衣袂铺散在案几上,细长手指将香炉打开,手中捻起一撮香灰,嘴角带着笑。 “你瞧,这是你最爱的熏香,味道可还好?” 无人应答。 眉心上一点朱砂艳若牡丹,那人兀自道:“你叫我去苏州多带一些来,我就派了棂去,可惜这东西已经不再卖了,只剩下这些。”望着指尖的香灰,摇了摇头,“你看,烧着烧着就没了,我最怕这样。” 将那香灰扔进铜炉中,又盖上盖子,站起身脱了衣裳,走向了床边。 那床上正躺着一个眉目俊朗的男子,身上也是一袭墨绿衣裳,看上去还是新的。走到床边蹲下,抚开男子额前的碎发,印上一个吻,那人嘴角露出了笑。 “有时候我真受不了你,怎么就这么嗜睡?明明年轻得很,又有力气,每次都要我来伺候。” 话语中似是有责备,但也带着些淡淡的宠溺。 翻身上了床,将男子的身子搂在怀中,靠在床头,轻抚他的发。侍女将一桶桶热水倒在浴桶中,对床上相拥的两人却像是视若无睹,习惯了吧。 “这样也好,能天天跟我在一起,就是阎王也不能把我们分开。”说着,又笑了笑,伸手去脱男子的衣裳。待衣裳都脱完了,那浴桶中也盛满了热水。 那人下了床,横抱起床上的男子,男子的头便无力地垂在他的肘边,毫无生气。 轻轻将他放在热水中,似是在伺候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又脱了自己的亵衣,跨进了桶中,热水满满当当,洒了一地。那人看了一眼地上的水,又对面前的男子说:“你若是醒着,怕又要说我了。” 可正说着,男子的身子便像是没有依靠一般,缓缓滑进了水里。那人立刻伸了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墨绿的眼中透出绝望般的神情。没再说话,将男子的身子搂在胸前,让他冰凉的脊背靠着自己的胸口,眼泪无端流了下来。 下巴与那发丝缓缓厮磨,声音暗沉:“你说说,一天要我哭几次你才甘心?是不是看我哭了你就高兴了?” 还是无人应答。那人不说话了,掬起水往男子身上淋,每一寸肌肤都用猪苓仔细擦过,照顾得无微不至。 “昨天我去见了一个人,你认识的。”让男人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淡淡道,“我原以为他死了,没想到还活着。那时候他走了,幸好还有你陪在我身边,现在他回来了,你却走了。真是混账……” 说着说着,声音又沙哑了。 不敢再多说,帮男子洗完了澡,又帮他擦干了身子,才抱着他躺回床上,那张脸还是冰冷无神。 盖上了被子,搂着男子的身子,闭上了眼睛。却又猛然睁开:“谁?” 泽穹落在案前,望着床上的男子:“我。” 皱了皱眉:“你是谁?” 泽穹又道:“我认识你,鬼契鸳,也认识他,鸾鸰。” 鬼契鸳下了床,走进泽穹,那一日在洛阳宅未仔细看,今次看清了,心下一惊,脱口而出:“你是,你是那狐狸?” 泽穹并未回答,只是看着床上的男子:“我只是他的侄子。”鬼契鸳也回身看着,眼中染上一层忧虑:“你想怎么样?” 收回落在鸾鸰身上的目光,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我只是想问一问他的事。” 鬼契鸳还是站在原地,眼中的忧虑不曾散去,泽穹指了指凳子:“坐下慢慢说。”复又为二人斟上酒,“我只想问一问,他是怎么走的。” 这么一说,鬼契鸳眼中的警惕被疼痛所取代,端起杯子,饮下烈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又是女儿红。 本是鬼契门门主,让脸上那一层痛苦的神情衬得那样无助,淡淡开了口:“那一年他放走了你,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自由。” 方开口,那声音就微微颤着,似是在诉说生命中最痛苦的事情。 “我知道他会这么做,但还是生气。那时候囚了你,只是为了把他留在身边,可他却不知道。对我,从未付出真心过。 “我将他关在密室中,不让他出来,却也日日好酒好菜地伺候,可他却不领情,不吃不喝整整三日。我无法,只能放他出来,看他瘦成那个样子,只问他肯不肯留在我身边,他只点了点头。我知道,那也是为了你,敷衍我罢了。 “不过没关系,我也认了,摊上了他,这辈子怕是要不了别人,只能把他困在身边,就是只得到了身子,没得到真心,我也认了。我们倒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的,日日笙歌,月下饮酒,那时我当他有一丝真心,可没想到后来……” 说到这里,眼眶红了起来。 “后来他竟又跟我提离开的事,我当时发了疯,一听说他要走,立刻又把他关回了密室里。不过这一次没关多久就放了他,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了,我怎么狠得下心去折磨他? “不想等他出来时,面色竟是惨白的。我心疼他,给他找了世上最好的大夫,就连青衣我也找了,还是没用。只说是染上了风寒,挨不过几日的。 “我都不相信!这一个小小的风寒,怎么就把他折磨成这样了?明明是身强体壮的,怎么就因着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这么走了?我不相信的,可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看着他一天不如一天,看着他日日消瘦,终是走了。” 声音早就沙哑,泪水也染了满面。将那酒壶握在手心里,一个劲地往口中灌酒。复又拿着酒壶,旁若无人地走到床边,拥住鸾鸰的脑袋,耳鬓厮磨。 喃喃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的……” 第一百三十八回.结发长生 霎时心急如焚,纵是一瞬间就能回到小衣的身边,那种瞬间产生的心悸却叫人难熬,似是在血海中炼狱百世。 等到了面前,亲眼见到床上安睡的小衣,心中的惶然才渐渐退去。 迫不及待走到他身边,将那瘦弱的身子紧紧搂在怀中,深深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要将它牢牢记在心间。 心中庆幸,还好,还好你在我身边。再不敢粗心大意,要好好守着你,不想让眼前的幸福变成云烟,眼巴巴看它溜走,到那时候,怕是连后悔都来不及。 就像鸾鸰,就像鬼契鸳。 有力的臂膀紧紧锁着那身子,心中安然,才缓缓睡了过去。 窗边,麟儿痴痴地望着床上相拥的身子,一步步踏去,停在床边。他们终是幸福了,我也安心了。 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慢慢又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俯下身子,轻抚小衣的脸颊,又抬起手,想要去触碰泽穹的脸,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这两人,明明是自己的兄弟,明明说好了,若有来世要和他们做兄弟,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中的感情却又变了质。 不想做兄弟,只想和你们生生世世在一起,想和你们结发长生。 这种痴念折磨着他,让他什么都不敢想。猛地闭上眼眸,告诉自己,只是太孤单而已,只是嫉妒他们而已,并不是真的想和他们长相厮守。 心中泛起了嘲笑的意味,居然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可自己明白,就是那一日,青衣淡淡说了一句,自己又怎么没有侥幸过呢? 只是三个人……三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站起身,什么都不愿再想,也不敢再逗留,立刻使了仙术,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三清之中仙气最盛之地便是天庭,众仙之首长居此地。两根巨柱立在仙云雾气之中,柱身上绕着雕金的蟠龙和金凤,纵是十人合抱,也未必能度量出那巨柱的大小。 汉白玉做成的浮栏连接着那金柱,中间嵌一块宝蓝色牌匾:南天门。 那柱下站着身穿银铠的天兵,面上无甚表情,手上的银枪像是杵进了地底下,一动不动。 泽穹已有十多年未曾踏过这块地,抬眼看那崔伟的南天门,泽穹的心中却不知有何感想。 这个地方,平日里不怎么热闹,但凡春暖花开时节,仙娥们便提着花篮,身披缕衣,霓裳如云雾般缭绕在此地,嘻嘻哈哈等着众姐妹们一同下了凡,去人间瞧上一瞧。又或是不听话的小仙子背着老仙君去凡间贪玩。那个时节,南天门总是热闹得很。 那时泽穹也是这样,南天门虽看管严谨,但小狐狸总有法子溜出去,要么是去东海搅和搅和,要么是去凡间的烟花之地逛一逛,生活过得甚是得意。 只是那时候却没想到,有一日,这生养自己的地方,却将自己挡在了大门之外,已是陌生之地了。 泽穹抬了脚往南天门走去,将将使了法术要进去,南天门之内却出来两人。闪了身子躲起来,定神瞧着那两人。 一个身穿灰白色仙袍,手肘上搭着拂尘,须发皆白,可那精气神却是好的。旁边那一位竟是个仙娥,好看的小鹅蛋脸,身材也是姣好,身上的霓裳缕缕飘飘,手上还挎着个小竹篮子,就是一副标准的仙女样子。 仙娥那张脸泽穹倒是不熟悉的,但那老头却是旧识,正是那天界上仙,洛允老君。 泽穹并未打算上前打招呼,毕竟自己这模样不比当年,那老头眼花,怕是认不出自己。 那两人一路走来,天兵没有阻拦,只听两人一路嬉笑,泽穹心道,没有讨债的小狐狸,这洛允老君的日子过得甚好吧。 “老君这精气神是越来越好了,怎的不跟别的姐妹去蟠桃园,偏要和我去凡间?”仙娥口齿含蜜,声音煞是好听。 老君掳了掳胡子,笑着道:“常言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这不是刚巧赶上了,想去天山瞧一瞧,正好为我这宝贝仙酒添些材料么。” 仙娥像是颇为老道:“天山极寒,哪来得花药?我看还是昆仑山的好,西王母娘娘正盼着众仙一同去呐。” 洛允老君摇了摇头,一脸高深:“这你就不知了,我这莲蜂酒只能用那天山雪莲熬制,别的不行。”说到这,老君转了转眼珠子,“你那可有上等的蜂蜜?上次应了天帝,说要带些蜜酒与他一同品品,我道他事务繁忙,过了这么些日子也忘了,这次去也该好好喝点了。” 说到天帝,仙娥脸上倒现了几分忧愁,缓声道:“我这倒是有些蜂蜜,只不过多数都被新晋的天妃要了去,也不知她是做什么用的。” “天妃啊……”老君摇了摇头,眉头也皱了起来。 一瞧那脸色,仙娥也是明白了几分,试探道:“近日还是那样么?这可已经是第十个了,要说老天帝风流,可现在的天帝怎么竟是这样的呢,只纳妾,却连碰都不碰。” “这不怪他,王母娘娘催着,他也是没法,可他心不在这上边,就是娶了也未尝是好事。” 两人叹着说着便已走远了,泽穹这才闪身而出,脚步却不向着南天门了。 听着洛允老君的说法,天帝过得倒是还好的,改了以往的脾气,也甚少碰女子,不像以前那般顽劣了,这是好兆头。 朝着景华宫的方向望了望,终是下了凡。 第一百三十九回.还有牵挂 泽穹回了洛阳宅,方一进门,却见青衣、浅裳、小衣和麟儿正围着麟儿站在院子里争着什么,青衣和浅裳脸上倒还好,就是小衣,那一脸的愤慨,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 “怎么回事,你们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泽穹一说话,小衣就走上前来抱怨:“泽穹,你说说看,本是朋友,怎么他还没住几天便要回了?洛阳谷的人怎么这样冷淡?要不是这次的武林大会,我都不知道我家竟还认识这样的英雄。我们好吃好喝地待他,他却不想留!” 泽穹望着小衣的一脸愤慨,心中参了几分不快,但一想到麟儿要走,心下倒是不舍,走到他身边,柔声问道:“你要走了?” 麟儿带着面纱,看不清表情,只点了点头。 泽穹眉头不自觉皱了皱,语气也急了些:“再住几天不行么,偏要这么急着走?” 麟儿刚想说话,抬头看见一屋子人都望着他,却说不出口了。泽穹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好么?” 麟儿越过泽穹的肩头,看到小衣那带了些急切的脸,泽穹也回过头,像是征求小衣的意见。 小衣终是点了点头,两人才步入麟儿的房中,将那房门关了起来。 进了房中,两人却都沉默着,谁都不开口。麟儿站在案边,泽穹也走了过去,半晌才说出一句话:“你真当要走?” 麟儿勾了勾嘴角:“不走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让你牵挂的了?” 麟儿摇了摇头:“没有了。” 话语听在耳朵里不算什么,可心中却不自觉泛起一阵阵苦痛。那时候在巫云谷,他把自己绑得牢牢的,死都不肯放手,可现在呢,竟然连多留几日都不愿了。 泽穹坐在案边,嗤笑道:“的确是没有牵挂了,不过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这个吧……最重要的是他,对不对?” 麟儿未答话,心却痛了起来。 “这么急着走,是要去找他对不对?” 听他这么说,麟儿的心中更是苦闷,想说话却半晌开不了口,要知道,这么一走,就是只身一人了,泽穹却没办法理解自己,也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我有何尝不想留下呢? 可是让我看着你们整日卿卿我我,自己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这太残忍。 深吸了一口去,麟儿淡淡点了点头:“是啊,最近特别想见他,也该是去找他的时候了。” 那知一句话刚说完,整个人已经被一股蛮力压到了案几上,酒杯散落一地,一阵乒乒乓乓,撩得人心惶惶。 只见泽穹眼眸成了绿色,眼中尽是疯狂,尖细的獠牙生了出来,恶声道:“那时候你这样折磨我,不过是想把我留在身边,可今天躲我都来不及,你这么做竟然安心!” 从未见过他这样,麟儿有些惶恐,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淡淡道:“你,你不过是怕我抢了他,心里不舒服吧。” “你心里舒服么?”泽穹还是那般恶声恶气,手臂紧紧捏着他的腰,另一手粗鲁地摘去他脸上的面纱,质问道:“背着我去找他,你心里舒服么?” 感到他浑身冒出的冷气,麟儿推了推他的身子,却不答话。 泽穹伸出手来,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对着自己:“告诉我,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麟儿从不知道那时的小狐狸会有这样的蛮力,但转念一想,泖天本就是魔,发狂的时候便是仙人也难抵挡,跟何况他似乎已经练就了某种武功,怕是很难对付的。 当下不再挣扎,安下心来看着他绿色的眸子,原以为那宝石般的瞳仁里只剩下憎恶,这一看却从中分辨出几分痛楚。 又不敢再看着他,偏了头,淡淡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从不把小衣放心上么?” 泽穹身子一震,捏着他腰腹的力道也松了些,两人紧贴着的身子有了一丝空隙,凉风却惹得麟儿身子打颤,心下沮丧,他这是要放弃自己了。 “对不起。”这边泽穹已经松了手,正准备将他从案几上放下,麟儿的沮丧更深,看他要放了手,不知怎的,急忙伸出手来环住了泽穹的脖颈,凑了上去,两唇贴在了一起。 第一百四十回.混沌一吻 泽穹身体偏寒,麟儿的唇贴上来的时候,泽穹感到唇上一阵火热,脑子嗡的一声,身子也是一顿。 停顿也就是这么一会儿,下一刻,神智已被这淡淡的一吻彻底浇灭。两人像是疯了一般噬咬起来,唇舌熟练快速地缠绵着,给对方抚慰着,却也带着快感。 麟儿伸手插入那发中,紧紧搂着他的脑袋,泽穹一刻不停地亲吻着他的唇角、脸颊和眼睑,复又含住他的唇,在他口齿之间掠夺着。 两人的胸脯贴在一起,一热一冷之中激烈起伏。 这一吻像是纯粹的发泄,却隐隐带着不可知的感情,不是兄弟,也不是爱人,似乎是不被允许的。 麟儿在心里喟叹,这真是昏了头,难道真要和他们两结发长生么?小衣怎么接受得了?泽穹……又如何能够让他受委屈呢? 轻轻推开压在身上的泽穹,两人重重的呼吸喷在彼此的脸颊上,泽穹不舍地贴上去,与他耳鬓厮磨,麟儿也不再犹豫,闭上眼睛享受他带给自己的温情。 泽穹将他的身子搂在自己怀中:“扇,你爱过我的对不对?” 麟儿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只点了点头。 泽穹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安心地躺在自己怀中,嘴角轻勾:“你最终还是爱着我的。” 此时,麟儿睁开了眼,往后退了退:“可你现在有了小衣。” 一听这话,泽穹像是从幻境中回到了现实,往后退了一步,眼中的绿色渐渐被墨黑取代。 “是啊,还有小衣。”他放开麟儿的身子,眼中含着忧愁,不知道该看哪里,半天才说:“再多住几天,让我们多聚聚,好么?过了这阵子,我也会带他走了,再不踏入凡尘。” 麟儿知道他为难,只点了点头:“好,再住些天,再住些天我便走。” 泽穹和麟儿在房中呆了许久,小衣也在大堂中等着,心里隐隐有着什么事。见得二人出来,放心了些,又看二人面色有些不定,心下又忐忑起来,遂合上手里的扇子,走上前来。 眼神先落在麟儿身上,看了片刻,又转眼去看泽穹,瞧二人脸上皆有些红晕,不敢乱想,只问:“怕是喝了酒了?” 泽穹未答话,麟儿见他的样子,心知不好,立刻点了头:“刚喝了些,说了几句体己话,不走了。” 小衣脸上才好看了些,大喇喇笑起来:“我就知道。”旋即走到麟儿身侧,伸手勾住他的肩,“那就多住几天,这些天我们好好陪你在洛阳城转转。我听爹爹说,你和我家是世交,又是我爹爹的好兄弟,我也算是晚辈了,便叫你一声叔叔,这样也亲热些。” 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眸,麟儿心中颤了一颤,又想起那人,他也是这般,即便外面怎么冷漠,心里到底是热情又坦率的。只不过这世上没有多少人了解他,也不知居高位者的无奈,这世上,恐怕只有自己最懂他了。 麟儿点了点头,想答话,泽穹走了过来,恰好站在两人中间,低着头看小衣:“怎么光顾着跟叔叔寒暄,却不记得我这个夫君了?” 若是平日听了这话,小衣恐怕笑都来不及,只是今天心里隐隐不快,见泽穹站在自己身侧,下意识就往后躲,也不说话。 泽穹知道他有心事,伸手去勾他的腰,只是小衣还是往旁边闪,皱着眉头不看他,只拉着麟儿的手往外拖:“我要带叔叔去集市上转转,也好添置些衣物,恐怕庆贺喜宴要摆在洛阳宅了。”说完,看也不看泽穹一下,就往门外走。 麟儿被小衣拉着,也顾不得太多,只无奈地看了一眼泽穹,跨出门去。 泽穹一人站在原地,望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无端生出几丝不快。 第一百四十一回.三人逛街 洛阳城中街市最为繁华,又是武林大会刚闭幕之时,歇下的赛客必定要游览一番,集市便是闹上添闹。 泽穹、小衣和麟儿一行人走在街市上,泽穹和麟儿皆是白衣,中间夹着华衣彩缎的莫小公子,却比女子更为惹眼,莫不引来路人侧目。 店铺中绫罗绸缎胭脂香水,女子手执团扇,公子盼情流光。小衣这边踏入一家裁缝店,那店主即刻迎了出来,麟儿和泽穹对望一眼,麟儿方要去拦他,却被泽穹拦住:“随他去吧,我看今日他也不会听我们的话。” 麟儿只得点头,小衣那边已经唤了自己过去,手上挑着一块上好的红缎子:“我看这料子甚好,掌柜的,就用这料子吧。” 那掌柜的立刻弯腰鲎背:“哎,莫少爷真是好眼光,这缎子啊是三天前才从苏州运来,是上好的花软缎,且这颜色极是喜庆,因而得女子喜爱,您看是做外裳呢还是衬衣?” “当然是做外裳。”转身看着麟儿,“叫人量量身子吧。” 泽穹二人原以为小衣做衣裳给自己穿,但没想竟是为麟儿准备的,两人都摇了头皱了眉,泽穹道:“你用这么红的料子给他穿,这是要娶他过门么?” 小衣和麟儿的脸都黑了黑,泽穹在小衣面前一向爱开玩笑,但麟儿却不怎么习惯,一听那话,反应比小衣还要激烈,立刻瞥了泽穹一眼:“你说什么呢。” 泽穹不答,踱步走到一列布匹前,目光扫过缎子绸子,停在一匹淡青色织锦缎前,手指点了点:“就它了。”麟儿走到他身侧,望了一眼缎子:“白衣穿了这么多年,如今再叫我穿别的颜色,我倒是不习惯了。” 泽穹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穿的便是绿衣裳,那当真是眼前一亮,就是满林子的绿璁也比不过你的清丽,后来又见你穿过宝蓝、赤红、鹅黄,都比不上那一次的绿衣裳。” 麟儿勾了勾唇:“你还记得。” “那是自然,我记得你当时穿着青绿衣裳,腰带稍稍带了点锦绣,腰上配的是宝蓝绣金香囊和雕玉泼墨紫,我说的可对?” 麟儿又是会心一笑:“分毫不差。”又对那掌柜的说:“就用这个吧,我来付钱。” “那就请这位公子去里间量量身子吧。”掌柜的迎了麟儿去了里间,小衣和泽穹留在了外面。从刚刚开始,小衣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想来是见泽穹和麟儿太过亲热,一时难以接受吧。 泽穹觉出他的不快,走到他身侧,挑起他的下巴:“怎么最近总不见你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小衣往边上躲了躲,硬邦邦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泽穹勾了勾嘴角,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怎么说得过来?” 本来小衣对泽穹的过去就不了解,又害怕泽穹嫌自己太烦,就没敢多问,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的气就更大了,顶撞道:“武林大会的时候我就觉得有问题,没想到你们以前就认识。我对你自是不了解的,但没想到你瞒我这么多!” 泽穹见他真的怒了,也不再逗他,站起身勾了他的腰,在他耳边道:“我可不是刻意要瞒你的,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就是我那故人,后来知道了觉得没什么必要解释,也就随他去了。你这是生什么气?” 小衣瘪了瘪嘴,不说话。泽穹笑道:“要不晚上好好陪你,就当是我给莫少爷赔罪了。” 听到这话,就是千年的冰雪也融了,小衣忍不住红了脸,只觉得脸颊上一阵热,竟是泽穹的嘴唇贴了上来。小衣忙退开,惊慌道:“这可是在大街上,别胡来!” 泽穹不以为然,事不关己地道:“那又怎样?你是我的人,还怕别人说么?”小衣脸上越发滚烫,可又躲不过,只得让他这么搂着自己,心下也舒坦了许多。看他的样子,泽穹忍不住挑了他的下巴,低头吻上他的唇,喃喃道:“送走了麟儿,我们也寻一处世外桃源好好过日子去。” 小衣点点头,往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又凑上去吻了他,才算罢休。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方抬头,麟儿便从里间走了出来,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不怎么清楚。 第一百四十二回.思情思愁 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方抬头,麟儿便从里间走了出来,低着头,脸上的表情不怎么清楚。 “量好了?”泽穹问。 掌柜的立刻答话:“量好了,这位公子的身材真是好,就是不够硬朗,回家必要叫你家娘子好好滋补滋补啊。” 麟儿只是勾了勾嘴角,眼神淡漠:“还未娶妻。” 这么一说,那掌柜的又来劲了,说是要给他物色闺中小姐,麟儿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拒绝也未曾答应。 泽穹抢话道:“掌柜的有心了,这位公子早已有心上人,恐怕这会只想着去找他吧。” 小衣一听,立刻插嘴:“哦?叔叔已有了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小姐,能带来看看不?” 麟儿淡淡地看了泽穹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这样的人,别听他胡说。”说着便跨出了门。 泽穹立刻跟上去:“怎么没有,那人风度翩翩,文武双全,恐怕是世上最好的人了吧。” 小衣插嘴道:“怎么听着不像女人?”麟儿未说话,泽穹又道:“像你叔叔这样优秀的男子,自然是没有女子配得上他的。” 小衣低了头,默默应了一声,又不知不觉走到二人中间,便不再说话。 三人沿着街市河岸行走,刚行到一座桥旁,见那桥上摆着一列鲜艳牡丹,有人在一旁描画题诗。 小衣立时走去,问那描画的公子:“可能描丹青?” “能的,这位公子是要画什么?” 小衣拉过泽穹:“给他画。”泽穹立刻皱了眉:“这怎么行,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干女子这样的勾当?”说着朝小衣勾了勾唇角,“我看,还是比较适合你。” 小衣恼羞成怒,立刻反驳:“照你这么说,我也不是女子,怎么我就适合了!” “你是我的人,你说怎么你就适合了?” 小衣脸上又羞又怒,还想说,却听麟儿道:“丹青能使丑者颜,花中之王本就是极美的,就怕污了它的美名。”说罢,自行拿起那毛笔,在砚中蘸了蘸,于纸上作起画来。 俄而,一副盛开的并蒂牡丹便躺在纸上,两朵牡丹傲然绽开,一为白色“玉壶冰心”,花瓣边缘只用墨笔勾勒,洁白如玉,看上去甚是皓洁;另一朵则是“娇容三变”,颜色比那“玉壶冰心”多了许多,但是花瓣却没有它那么张傲,却不失俏皮可人。 画到这,泽穹和小衣皆在心中感叹,可麟儿还未撩笔。只见他随意描画,又在两朵并蒂花旁单独描了一朵“锦帐芙蓉”,颜色虽艳,可那气势却比不上并蒂之花,看上去竟有一丝孤芳自赏的意味。 描完花后,麟儿换上墨笔,在右下角提上一诗: 年年思情情方重,不知来年梦。 去年思情情堪重,玉壶冰心送。 来年思情情更重,却听昨日钟。 此时思情情最重,芙蓉锦帐空。 如今已是并蒂枞,锦帐空时,却思你娇容。 泽穹望着那字句,轻声念了一遍,道:“你这一幅作得甚好,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两朵并蒂本是极美的,却添一朵孤花,艳则艳矣,却透着一股愁意。” 小衣不解:“我觉得这样很是祥和啊,怎么就不好了?只是这诗,字字说情,却也字字说愁。” 泽穹点头:“画中有‘玉壶冰心’、‘娇容三变’和‘锦帐芙蓉’,诗中也有此三样,可见你身在其中了。” 麟儿摇了摇头:“即兴而作罢了,毕竟已是并蒂枞,另一朵只能孤芳自赏了。” 泽穹对那作画的小厮道:“你帮我晾着,等逛完了,我就来取。” 麟儿忙道:“你要这画?我不过随便一作罢了,就放这吧。”泽穹不说话,拉着小衣便往前走。麟儿一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里又一阵难受,跟了上去。 走到茶肆边,泽穹提议坐下喝口茶,麟儿也是脸色凝重地走进去,眼角的余光看着右侧的树枝。 方坐下,小衣便要叫酒,泽穹道:“到茶楼来自然是喝茶的,今日不喝酒。”便唤了小厮给三人倒茶。他们靠窗坐着,对面正好有几桌人闹得很,皆是穿着紫衣,看服饰有些像月绫教的人。 第一百四十三回.茶楼闹事 月绫教素来自称正义门派,但说话却十分傲慢,没有一分江湖正派的感觉。此时一女子正口吐狂言:“那洛阳谷的人本就使了诈,还好意思担下武林盟主的没命,真是不要脸!” 一男子附和道:“师姐你说这话就错了,那洛阳谷不是使了诈,而是他们使招阴毒,况且武林大会之前便杀了众门派这么多人,谁还敢和他们唱反调啊?” 那女子甚是愤慨,一掌击在桌面上,嚷道:“要不是江湖不够齐心,这邪门歪道必将被众人讨伐!” 此时,另一桌的人开始附和:“右护法说的极是,在下虽不是月绫教的人,但也心怀正义,那一日少林方丈之死,我正巧听见他的遗言,洛阳谷真当十恶不赦!你若有心,我定加入讨伐!” 这一说,这茶肆哪还像个茶肆,竟比酒楼还要闹腾,众人皆站起了身,嚷嚷着要联合。 泽穹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并不引人注意,麟儿的脸色并无什么,看来并没放在心上,就想这么过去算了。 冷不丁听见一句冷哼:“道貌岸然。” 这声音不小,但却正好传入那些人的耳中。泽穹和麟儿也没有防备,那句话说出口才发现忘了堵上小衣的嘴。 月绫教右护法站了起来,眼中满是鄙夷:“哪里来的小毛孩,居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小衣勾起嘴角,颇为傲慢:“你们不是道貌岸然是什么?别跟我说真的心怀正义啊!” 一个虎背熊腰的男子冲着小衣道:“你这小毛孩,口气倒是不小,连毛都没长齐,竟还要评论江湖中事,我今天便来教训教训你!” 说罢,拎起两只大铁锤就准备抡过来。但立刻又有人拦住他,看了看与小衣坐在一起的泽穹和麟儿。那虎背熊腰的男人愣了一愣,还是硬着头皮上。 小衣躲闪不及,只见那大铁锤到了自己面门,以为要被砸了,怎知泽穹伸手轻轻一档就将那男人掀翻在地。 男人后背狠狠撞在地板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还要站起来打。可那紫衣女子脚尖一点跃了起来,再落地时脚却刚好踩中男人的脚踝,鄙夷着道:“没用的东西,空长一身糟肉!” 泽穹嘴角一勾,靠在窗栏上,好看的眼睛觑着她:“姐姐倒是长得好看,想来功夫也是甚好的了。” 紫衣护法原本在远处,没看清泽穹的脸,这一走进,却见着这么一个美男子,心里突然的七上八下,又望了一眼旁边的麟儿,那眼睛立刻睁得老大。这两人都长得这般美貌,要是女人,还能让人惊艳一番,竟然是男人,就不是惊艳这么简单了。 见她不说话,泽穹又笑着道:“美人可想与本公子小酌一杯?” 这么一说,紫衣护法脸上竟红了,另几桌的武林中人见了这等情形,立刻嗤笑:“月绫教的人也不过如此,都是蠢物!” 紫衣护法听见身后传来的嗤笑,从怔愣中回过神,又摆出一副不可欺的架势:“今天你得罪我月绫教,我便要你好看!”执了剑就朝泽穹挥来。 可没想手上居然无力,走到泽穹身边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身子都倒在了泽穹怀里。泽穹顺势将她圈在怀中,女人的力量自然是比不上男人的,只这么一下,紫衣护法便不能动弹。 脸上红了又红,泽穹道:“哟,护法姑娘可真是懂得男子之心啊,只可惜投怀送抱这一招在我身上可无用。”说是这么说,固着她腰的手却没有放开,还装作惊吓道,“姑娘还不想起来了么?本公子可是有家室的人,这样在外边风流可不太好啊!” 紫衣护法又气又恨,可无奈又走不了,被逼无奈,手上捏紧剑柄,舞了个腕花,反刺向小衣。 一见那剑朝小衣刺去,泽穹立刻松了手,麟儿也去帮小衣挡剑。这一下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刺向小衣的剑头上,却没发现不远处一只银针朝着这边飞来。 幸而泽穹动作快,转眼之间已将那银针捻住,针头与小衣的喉间只差分毫,如此之迅疾,看来那人要置他于死地。 麟儿刚挡下那一剑就见泽穹飞身窜出窗子,留下一句话:“帮我照顾小衣。”人便消失在重重屋顶后。 第一百四十四回.大势所趋 泽穹一路追去,那人早已钻入林子里。落在一棵树上,泽穹仔细探查着那人的踪迹,可不知为什么,那人居然像是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以泽穹的法力,像这样偷袭者根本算不上什么,但是今天在这林中,竟探不出分毫。 这让他忽然想起了那一日,当他还是谷雨时,被鬼契鸳幽禁在鬼契门中,血痕和漠言在窗外武斗,而即墨便在一边观战,当时他也是没有一分一毫的气息,就像死人一般。 正沉思着,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奇怪的笑声,那笑声奸厉,似是男子,却又透着一股女人般的媚气,竟像是皇宫中的太监。 循声望去,一抹墨绿落在对面的枝桠上,那人正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蛊公子,即墨箫笙。他脸上十分苍白,嘴唇却红得似血,那样子就像是鬼魅。眉间一颗朱砂印记,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袍子,那袍子挂在他单薄的身上,十分宽大,看样子竟像是女人穿了男装。 纵是站的这么近,泽穹还是不能分辨他的气息。 “哈哈哈……大师兄可是在苦恼啊?”即墨一开口,那声音便尖细得叫人吃惊,泽穹皱了眉,心里感到隐隐的不安。 淡淡道:“你还知道我是师兄。” 即墨的声音还是那般柔媚:“怎会忘记呢?想当初师傅将你宠到了天上,半分看不见我的存在,你这么耀眼,我又怎么忘得掉?” 泽穹淡淡道:“我们皆是师傅的弟子,师傅待我们都是一样的好,就算有些偏爱,那也是因为个人努力,你怎能怪别人?” “我可没有怪你,师傅的教诲我可一直谨记在心的,‘若想让人心服,便让自己强大起来’,大师兄不会不记得吧。” 泽穹看着他,心中的忧虑越发明显,却不敢掉以轻心。 “想必师兄也知道了,《魔魂仙骨》炼成之时便是我取你性命之日,如今可只差最后一步了。” 泽穹眼里露出嗜杀之气,说道:“你要杀我便来杀,不要动我身边的人。” 即墨嫣红的嘴角扬起,用食指关节顶了顶鼻尖,声音妖媚无比:“那怎么行呢,如若你死了,他也会伤心,还不如一起去了更好。” 知道现在跟他说这些已是没用,但泽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即墨想杀的明明是自己,可是却次次对小衣下手? 眼中的嗜杀渐渐褪去:“我知道你一向嫉妒别人,师傅对我好,你不甘心,血痕爱漠言你也不甘心,就是衍儿那般的地位也让你嫉妒,你这一生,难道没有为自己活过么?” 一听这话,即墨眼中便露出戾气,恶狠狠道:“像你们这样的人,自是未尝体会过我的感受,你们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可我呢?什么也没有,就连……就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不过还好,如今走到这一步,也是我的唯一的幸事了。”他抬起眼帘,瞳中隐隐带着赤色,这样子,分明是将《魔魂仙骨》练至顶重的征兆。 泽穹眸子紧了紧,看样子今天遇到了劲敌。泽穹做好了心里准备,欲与之一战,却见即墨眼中的赤色渐渐褪去,他挥了挥袖子,负手立在枝桠上:“今次来只是想提醒你,好好看着他,千万别让我抓住了,否则……哈哈哈……” 他狂笑着冲进了林子深处,只有那奸厉的笑声回荡在耳边。 泽穹回到洛阳宅时,小衣和麟儿已经坐在了大堂上,就连浅裳和青衣也在,四人脸上皆是忧愁。 泽穹还未落座,小衣便走了上来拉着他的手:“你没事吧?”泽穹脸上一片轻松,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这世上还有谁能伤我么?”转眼看着麟儿,“只不过……” 众人异口同声:“怎么?” “我方才遇见了熟人,你们猜是谁。” 青衣和浅裳对视一眼,麟儿心里也十分清楚,道:“你是说即墨?” “正是。” 这么一说,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担忧,小衣插话:“那即墨是什么人?” 泽穹道:“他本是我同门师弟,也是鬼契门中一将,深受鬼契门重用,不过近几年我倒是不知道他的情况。”说到这,看向了麟儿。 麟儿道:“那时候我的确重用了他,不过从武笈大会之后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衣看了一眼麟儿,又看了一眼泽穹,不解道:“叔叔和鬼契门又有什么关系?” 泽穹解释:“麟儿原本是鬼契门门主,但后来传位给了鬼契鸳。”小衣想了片刻,似是恍然大悟,惊叹道:“原来叔叔便是传说中的鬼尊!”立刻走到麟儿身边,激动地拉着他的手,但过了一会儿,又疑惑道:“可是……鬼尊不是已经作古了么?” 泽穹皱着眉看着麟儿,麟儿只是偏过脸,没有答话。 青衣见气氛不对,立刻插话:“那即墨做了什么?”泽穹这才回过神:“他练了《魔魂仙骨》,似乎已到了顶重。” 浅裳忧虑道:“那《魔魂仙骨》本是大师兄的物件,也是魔尊之物,怎么落到了他手上?况且,我听说练习此秘笈,必定要同性双修,他一个人怎么练得了?” 泽穹一开始也在疑惑,但仔细一想却立刻想通了,脱口而出:“花语夜!” “你是说月绫教教主?” 泽穹点头道:“十多年前他便已经将《鬼泣神咒》练到第七重,如今两人正好凑成一对……” “可是就算练至顶重,那两人也得交|合百日,可是武林大会之时,那花雨夜也没有多厉害。” 说到这,猛然站起身:“他们去了灵虚仙境。” 麟儿也站起了身,面色凝重:“若是在灵虚仙境中修炼,恐怕能日进十倍。他们两个必定要残害苍生了。 第一百四十五回.故地重游 《鬼泣神咒》和《魔魂仙骨》曾是江湖上最阴毒的两本秘笈,只是因为练了这两本秘笈便可获得魔尊般的法力,更能长生百世,所以江湖中人都杀破了头要得之。 只不过二十几年前,这两本秘笈就下落不明。就是众人想得到却也是无处可寻的。 不过也有人猜到它们的下落,那鬼契门曾在江湖中名声赫赫,独霸天下,所以不少人相信那秘笈被鬼契门珍藏。 但是十多年之后,这秘籍是真的无迹可寻了。如今落在即墨和花语夜的手上,他们必定要沆瀣一气。 入夜,泽穹牵着小衣的手,入了灵虚仙境,此番美景却无法让泽穹安心。搂紧小衣的腰,将他赤|裸的身子放在软被上,吻着柔软嫣红的唇。 小衣颤抖着身子,细嫩的肌肤在泽穹的触摸下显出淡淡的粉色。 泽穹一头乌发披在脊背上,滑落在两人肌肤,他将小衣赤|裸的身子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声音浅浅淡淡,却听得人心温暖:“我曾说要护你一世,却不知有朝一日还是让你处于险境。” 小衣搂住泽穹有力的脊背,贴近他的身子,小声道:“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死我也不怕。” 泽穹眸子紧了紧,心疼地望着他,伸手抚开小衣脸上的发丝:“只求一朝伴君侧,我知道你的心,只可惜……” 话还未说完,小衣心中便涌出一股不安,立刻搂紧了他,急着道:“别,别,别说了!就算是处于险境我也不怕,你别丢下我。” “我说了要护你一生一世,怎么会丢下你呢?”泽穹伸手轻抚小衣的后背,低下头轻吻他的脸,“这几日我将你安置在灵虚仙境,保你周全。今日,便让我好好爱你。” 说罢,伸手攥住小衣的脚踝,将他的腿分开,手指轻按在那一处,缓缓进入。小衣身子本就弱小,被他这样一弄,脸色立刻变了,但是不过多时脸上却又染上一层淡淡的潮红,随着那缓缓出|入的指尖轻轻喘息着。 泽穹抽出手指,贴了上去,后腰使劲,进入了小衣的身子。 无论怎样动情,泽穹也从未对小衣怎样的粗暴,每一次都是那般温柔,害怕将他弄疼,因而小衣每次都能得到莫大的舒适。小衣总是离不开泽穹,也将他爱到了心坎里。 这一夜二人相拥,双手紧扣在一起,便是永不相离的恋人。 ****** 《鬼泣神咒》是玉黔仙人赐予泽穹的宝物,而《魔魂仙骨》则是泽穹自己编写的武笈,两者相生相克,如若双修便能获得上仙法力。 只是若要双修,最后必要饮下一碗上仙之血,二人共饮一杯,从此往后便终身不离,同住同食,便是比那龙阳断袖还要黏腻。这二人在一起,便是众仙之首也奈他不何。 所以最关键便是那一碗上仙之血,此仙法力越是高强,则练武之人便越是厉害。 泽穹知道再不能逃避,有些事必要亲自面对。踏上云端,又望见高耸伫立的南天门,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心中念了诀幻身进了南天门。 就算离开许久,天庭却还是如以往那般,只是少了小狐的笑声,多了几分寂寥。 小仙子围在柱廊下斗蛐蛐,仙娥来来往往,霓裳飘舞,都是熟悉的面孔。泽穹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回忆涌上,淡淡摇了摇头,往凌霄宝殿走去。 路经披香殿,不自觉往殿中瞧了瞧,一片虚空,无人问津。他记得那一日,瑭衍便是在这个地方责罚了那妃子,自己还不怕死地顶撞他。 眸子暗了暗,又走上了路,刚走两步,眼前却出现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一位仙娥,身穿紫衣,鬓上插着一支紫玉簪子。泽穹不自觉勾起嘴角,走了上去,在那仙娥身前现了形。 那仙娥原在走路,一看身前突然冒出一白衣人,委实下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泽穹立刻伸手去扶,恰好勾住仙娥的后腰,将她搂在怀中,坏笑道:“紫玉仙子近来可好啊?” 紫玉在泽穹未下凡时便是他的贴身丫鬟,一直伴着小狐狸长大,待他如亲人,但小狐狸下了凡便没再回来过,紫玉此刻见到他竟是愣住了。 原本还想发火,但眼前这张脸实在是熟悉,紫玉皱了皱眉,半晌才颤着嘴唇,喃喃唤道:“清……清儿!你竟回来了!” 泽穹笑着:“是啊,我回来了,你过得可好?” “好好,当然好!见到你就更好了!”紫玉满脸悲戚,那里看出好了?眼泪在眼眶里不断打转,仔细看了泽穹,赞赏道:“清儿长大了,长成了美男子。” 泽穹坏笑着捏了捏她的腰:“紫玉姑娘可是爱上本公子了?” 紫玉被他逗得红了脸,才发现自己还躺在他怀里,立刻站直了身子,水袖掩面:“瞧你说的,我本是比你大,你竟还来开我的玩笑!不过……咱们清儿还真是相貌堂堂,看来在凡间定是找了不少姑娘了吧!” 说着便笑了起来,二人一路打打闹闹去了清雨殿。 第一百四十六回.凌霄宝殿 谷雨自小便生长在清雨殿,清雨殿这个名也是因着谷雨的名字得来的。那一年谷雨还是一只小狐,只手掌那么大,堪堪窝在瑭衍怀中,甚是可爱。 瑭衍乃众仙之首,从白玉山上接下了刚长成的小狐狸,将它娇小的身子护在怀中,面朝众仙。 “狐儿,本座赐你‘清’字为号。大名,就叫谷雨吧。”就这样,那千年妖狐便成了天帝之子,名谷雨,单号清。 这清雨殿便是这么来的。 如今踏入清雨殿,望那桌椅窗格,竟没有一丝的变动,床上还铺着自己离家时的云丝被,被人叠的整齐。 泽穹走过去,手指轻抚床面,丝滑质感犹如当年。 “这房间一直都是这样么?”泽穹问道。 “自从清儿走了,这里便没变过,老天帝吩咐,不许我们动这里的东西,我也盼着你回来,所以一直都是原貌。”紫玉说着,眼睛红了几分。 泽穹立刻皱了皱眉:“老天帝?” 紫玉一愣,支支吾吾:“是,是天帝,我刚刚口误,说错了。”泽穹也未多想,站起身道:“瑭衍可在景华殿?” 这句话一问,紫玉脸色更是难看,踌躇了半天才道:“天……天帝此刻正在凌霄殿议事,不在……不在寝宫。” 泽穹看她眼神飘忽,心知不对,转身便往凌霄殿的方向赶去。紫玉立刻拉住他,一脸悲戚,眼眶里的泪水越聚越多:“清儿……你莫去了,还是在这等着吧……” 泽穹心下越发忐忑,可却不愿往坏处想,脸上强硬装出几分笑意:“那洛允老君定是在的,我去瞧瞧他。” 紫玉又赶紧道:“老君下了凡,至今未归。清儿若是着急,紫玉便去凌霄殿候着,天帝一出来我便通报,可好?” 泽穹缓缓点头,坐了下来,但没片刻,脸上骤然露出担忧,还是站起身,未置一词便驾云去了凌霄殿。 凌霄殿一直是天帝与众仙议事之地。谷雨还未离家时不常来凌霄殿,但每次经过,便可见坐在金椅宝座上的白衣男子。 瑭衍是天帝,但他从不着龙袍,也不饰金物。瑭衍素喜润玉白衣,乌黑长发被碧色润玉挽在脑后,长发铺散下来,落在白衣长袖之上。那张脸白皙而冷淡,眼睛狭长,眸色墨黑,这么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幅被水融掉的水墨画,清雅却朦胧。 凌霄殿内众仙跪了一地,袅袅仙雾在殿内翻滚,与天边的白云连成一片。蟠龙金柱立在两侧,一字排开,延伸至最高处。 泽穹抬眼看去,那仍旧是一张水墨画,润玉挽发,面若凝脂。 只是那白衣已不是白衣,而是雀翎华裳。 殿上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泽穹认识他,但是他却不该出现在此处。不在意料之中,泽穹连连后退,脊背顶住了擎天柱,猛地一幢,连脑袋都开始发晕。 “什么人!”天兵这才赶来,惊扰了一殿众仙,人人都往这边看来。 “什么人?”又是一声问责,语气温婉了许多,同时也带着天威。 泽穹像是呆住了,直直看着金椅上那人,那人的面孔如此熟悉,就连声音也常在梦中响起,泽穹如此想念他,以为他早已化了仙胎成了凡体,可如今却在这个地方重逢,泽穹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了。 “到底是谁?竟敢擅闯凌霄宝殿!还不快快拿来!”有人高声喝道。 天帝似是察觉了什么,语气中有一丝不安:“快请他上前。” 泽穹脚步生了胶,一步也无法挪动,只听殿上又传来那人的声音,试探着问道:“堂下可是三界魔尊?” 泽穹与他本是至亲,幼时便玩在一起,虽说辈分相差,却是忘年之交,可如今“三界魔尊”四字却将两人的关系隔了开。 他已是天帝,再不是自己的叔父。 天帝站起身,眼中含了情,话语也比之前更加温和:“清儿……可是你?” 泽穹这才反应过来,举步往前,但步子依旧沉重。望着居高位者,淡淡道:“正是本尊。”本来天帝唤他一声魔尊已是给他面子,可泽穹自己却不可自称魔尊,一听他胆大无礼,众仙便露出不喜之色,有人已经站出,想要责难他,但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天帝警告之色顶了回去。 鸾鸰见他冷淡的样子,心中不免伤感,也知道往日情分再也回不来,便也是淡然道:“魔尊一向逍遥,今次不知来天界有何贵干。” 泽穹抬头,直直看着金椅上的男子:“我是来看故人的。” 鸾鸰点头:“我与清儿也有些时日不见,甚是想念。”泽穹不再说话,淡淡道:“我去鸰羽殿等你。”转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鸾鸰的声音:“你……应去景华殿等我。” 泽穹的步子顿了顿,心里越发不安,这种不安一直到了景华殿也没有平息。 景华殿是天帝的居所,但如今却是空的,红烛仙娥依旧在殿中侍候,却不见瑭衍。 泽穹无力地坐在案边,去不敢抬眼望望四周的景致,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却仍然不敢相信。 红烛端上了茶盏,放在他面前,柔声道:“谷雨仙君……慢用。” 这一称呼这样熟悉,惹得泽穹心头一跳,他却仍旧不敢抬起头来。 “他去了哪?”刚一说话,声音早已哑了,眼眶里的热泪毫无征兆地顺着脸颊倏忽落下。 红烛像是被人提及了伤心之事,还未说话就已经泣不成声。她望着低头默声哭泣的泽穹,再忍不住,跪在地上大哭起来。 第一百四十七回.造化弄人 泽穹弓着脊背坐在案边,红烛便跪在他身前,两人皆在哭泣,那侍候的仙娥们全都跪了下来,垂头而泣。那人是养了他十八年的人,就是最后一面也不曾看见,他怎么舍得? 景华殿本是天界最清静悠闲之处,是天帝的居所,可如今这里却是愁云惨雾。 鸾鸰跨进殿中,走到泽穹身边,跪下身子拥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哭泣。 泽穹还是默声哭泣,泪水像珠子一般不停落在地面上。鸾鸰的心跳声传入他的耳中,就像那一日分别,谷雨将他用在怀中。那时候一别,以为再也见不到,但没想再见到时竟是这番光景。 “他不让我跟你说。”鸾鸰的声音低沉如雷,带着隐隐的伤痛,“他是我的亲哥哥,我也不舍得,可是他执意要这样做,我也没办法。” 泽穹还是没说话,身子越发僵硬,泪水如绸。 鸾鸰深吸了口气,兀自道:“他早就知道你身上的毒不是他可以解的。那时候鬼尊还未死,也还有一丝希望,毕竟血痕是他的舅舅,看在麟的面子上也应该给你解药,但后来却出来那样的事。”他轻叹了一声,又道,“若是没有慕容鹤,也许如今就不会这般了。” 泽穹终于抬起头来,泪眼中露出不可思议:“一切……他都算到了?” 鸾鸰点了点头,淡淡道:“自从麟作古,他便将所有事都安排好了。那时麟刚走,他还无法狠下心,你知道,他爱你,也爱他。所以麟死后,他便回了天界,将自己关在御花园中,整日看着那些牡丹打发时间,活着……竟像是行尸走肉。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就是小时候看他亲手刺死了七扇也不曾那样悲戚。毕竟……他心里牵挂着你,但同时又放不下他。” 泽穹直直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尽是死灰。 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泽穹怎会不知道那陪伴在自己身侧的白衣斗笠之人就是瑭衍?只是,那时麟儿刚离开,瑭衍便弃自己一人于江湖之上,泽穹曾埋怨过,但却没想到他也是这样伤心的。 “哥哥不吃不喝也不休息,就在这御花园中看着满园的牡丹。几日之后,他出了园子,人也消瘦了一圈,未曾顾及自己的身子,叫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御花园中所有的牡丹都除尽。”鸾鸰眼中越发黯淡,“我知道,他是要放下了。” 泽穹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脸上像是僵住了,一分表情也无:“后来呢?” “后来……后来他便下了凡去找你,他想与你再过几日清闲日子,想与你做一回散仙,就像你和七扇那般。”鸾鸰轻笑,“怪他自己太傻,当时竟妄想自己替你解毒,殊不知,玉黔仙人赋予血痕的毒技,这世上除了血痕自己,便没人能解。” “后来呢?”泽穹像个人偶一般重复着这一句话,鸾鸰握住他的手,劝道:“你别再听了,都是过去的事,再说也没有意义。” “告诉我。” 鸾鸰看他眼中尽是执念,但又不想让他蒙在鼓里。 “后来你毒发,他便再没办法,只能亲手将你交与鬼契鸳,只求一份希望。我知道鬼契鸳对我有意,便也与你一起去了,也能在你身边照顾着,多少替你挡一挡。 “鬼契鸳本是要杀你替麟报仇,但他发现你正练着《魔魂仙骨》,而他正好修炼《鬼泣神咒》,便想留你一命,与他双修。这也正好让哥哥有了可乘之机,你也知道,练习《魔魂仙骨》便可解毒,所以哥哥便放了心。” “所以他便再没来看过我?”泽穹恍然,却仍旧心痛。他记得,那时候自己被鬼契鸳幽禁,每日便盼着瑭衍能来救自己出去,他曾说要与自己逍遥一世,可等来的只是一份诀别信,他却吝于多言,只写了两个字:保重。 想都不敢再想,泽穹却不得不问:“后来呢?后来他去了哪?” 鸾鸰只淡淡道:“他走了。” “走了?”泽穹眼中终于露出一丝警惕,“走到了哪?” “死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泽穹还是无法接受。 鸾鸰道:“天帝登基,每三千年便可获得一次祈愿的机会。” “祈愿?” 鸾鸰点头:“天帝在三千周年那一日登上太清境之巅,恳求天尊许自己一愿,可说情,可说权,但不可涉及三界规划,同时还要付诸一定的代价,愿景愈难实现,代价便越大。哥哥便在那一日许了一愿。” 泽穹未置一词,心中却已经了然。 “他用仙籍换取七扇来生,保留他三世记忆,并恳求天尊安排七扇与你相遇。” 泽穹木然道:“这……这是违反三界规制的,怎么可能……” “所以代价才如此之大。” 泽穹眼中的泪水已然干涸,但是眼中的悲戚却比落泪时还要更深:“他真是疯了……一定是疯了。” 鸾鸰喃喃道:“他的确是疯了,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竟连仙籍也不要,只要做凡人。我那时候在人界,本不知道他的打算,后来听说之后,也不得不助他。如今已是三界之首,我心里却时常想起他,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如他。” 泽穹笔直地坐在案几边,看着瑭衍昔日用过的茶具:“难道……我竟再也见不到他了?”猛地站起了身:“不!就是找遍人间地狱,我也要把他找出来!” 鸾鸰道:“不用找了,你早已遇到了他。”泽穹不解,却见他微微启唇:“他削了仙籍,投入轮回,已再世为人。那人,便是莫家的公子,莫小衣。” 听到这话,泽穹却是颓然坐下,只说了一句:“造化……弄人。” 第一百四十八回.命中注定 这段姻缘早已注定。 泖天与瑭衍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一同长大,却从不知其中隐情,等得知了,便不得不为敌。 人都说血脉至亲便心意相通,喜好也会相同,不料两人却爱上同一人。 七扇是花王,三界最美貌的男人,因为这两兄弟失了性命,成了御剑之下的亡魂,同时也让这两人痛不欲生。 也是因着他,让三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再分不清爱与恨。都说只有一对一对的爱才是最稳固的,可这三人,注定纠缠生生世世。 泽穹晃晃悠悠站起身,脸上依然麻木,想要跨出景华殿,被身前的人挡住了去路。 抬头便见洛允老君挡在自己身前,眉眼带笑,似乎天界不曾经历过那样的变动。 “你此去打算怎么做?” 泽穹知道老君心思细腻,早已明了自己的想法,没有说话。 老君掳了掳长须,道:“我问过月老,那一日你将泖天与鬼契麟的红线缠在了一起,月老便将计就计,没再改过。你也知道,泖天便是魔王,魔王便是你,而先帝也为你们付出了仙籍,如今投了胎不过是一介凡人,虽有仙根但甚难发掘,总有一天还是会归土。所以,你还是顺水推舟,与那鬼尊结发长生,也不会枉费了先帝的一番苦心。” 泽穹垂着头,未说话。 洛允老君摇了摇头,不愿再劝他,毕竟人各有命,便道:“如今魔物作乱于人间,暂且不论儿女私情。这里有些事要请你帮忙,你可愿意?” 泽穹道:“我也是魔物,帮不了什么忙。” 洛允老君未理他,兀自道:“玉黔谷本就人才辈出,且各位弟子都是身怀绝技,玉黔仙人早已考虑周全,知道总有一日三界会大乱。当年玉黔仙人为防止这样,便留下了两样宝物以制衡三界,一件给了天帝,一件给了你,你可还记得?” 泽穹道:“你说的是御剑和《鬼泣神咒》?” “嗯,正是。”挥了挥拂尘,道,“那时你为增强秘笈法力,便自编了《魔魂仙骨》,却没料到有一日会落入他人之手。而那人正是心胸歹毒之人,如今已练了双修,怕也只有你能够制得住他们了。” 泽穹皱眉摇头:“不行,我虽将《魔魂仙骨》练就,但却没有找到同伴,即墨与花语夜双修,法力便比单人修炼强上百倍,我一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那时候玉黔仙人将御剑交给瑭衍,便是为了制衡此秘笈,何不用御剑?” 洛允老君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不是不用,而是用不了。当年你为了七扇与先帝一战,那一剑恰好刺中了七扇,使他命丧。先帝痛心疾首,一气之下将那御剑封入炎火深渊,历练千年,此时精魂已伤,再无当年的神力。” 洛允顿了顿,不知该不该继续说,看泽穹脸上的阴郁,还是忍不住道:“不过若是要恢复御剑的精魂,倒是有一个办法。” 泽穹和鸾鸰一齐问:“什么办法?” 老君思虑片刻,掳着胡须:“若是用上仙之魂弥补,应是可以恢复的。” “上仙之魂?” “也就是拥有纯粹的仙胎,可以是天帝的子嗣,当然,也可以是天帝自己。只不过那上仙若是献出仙魂,便只能投胎做人了。” 老君说完,鸾鸰便陷入了沉思,泽穹立刻道:“不知道我行不行?” 老君道:“不行,你母亲是狐族,那仙魂必要十分纯粹。”看了一眼鸾鸰,“天帝此时已是众仙之首,切不能牺牲自己,否则三界无首,必要大乱。” 泽穹喃喃道:“所以,只能以毒攻毒了。”洛允老君拍拍他的肩膀,似乎已将重任交付于他:“如今也只有你与鬼尊能救世了。” 麟儿自从投胎为人,便将《鬼泣神咒》练至顶重,只是苦于没有同伴,且在禁欲之时被谷雨的烟雨酒所伤,所以终究无法练至最强。但这一世必定潜心修炼,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泽穹便看出了端倪,麟儿虽未使用秘笈上的招数,但内力中却处处透着邪气。 只是与麟儿双修,泽穹却无法下定决心了。 一连几日,泽穹都没有回虚灵境,小衣整日盼着泽穹,眼前却只看着那天色由黑转白又由白转黑。 泽穹始终没有来。 江湖上的风波又一次掀起,便是因为武林盟主即位之礼将要来临。洛阳谷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如今又挑明了与洛阳宅的关系,更叫人怀疑。再加上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于是喊着要讨伐洛阳谷的门派便如过江之鲫。 只几日时间,月绫教和八卦门便已纠集了数十教派,欲鼓动江湖人士阻碍洛阳谷即位。 月绫教与八卦门素来仇敌,但如今却沆瀣一气,怕是目的不纯的。幸而鬼契门并没有参与其中,彼时的邪极自是不愿意与凡夫俗子勾结在一起,一向是那样不动声色。 第一百四十九回.刻骨之痛 那一日,泽穹跟着月绫教的人来到邙山,只见那道场上站满了人,人人手上都拿着武器,高举着呼喊,说要一举讨伐恶人,气势之雄能震云霄。 月绫教中的弟子最为愤慨,大底是打着正派的幌子欺瞒众人。紫衣护法与花语夜嘴角带笑,望着呼号的众人,而身穿红衣的左红池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眼中似乎带着些嘲意。 花语夜抬了抬手,众人安静下来,听他一人说话:“各位英雄好汉,今日召集大家想必都已经知道目的了。洛阳谷害人无数,却成了武林盟主,这是在叫人咋舌。三日之后便是他的即位礼,我且呼吁大家与我一同,前去讨伐恶贼!” 说完,众人又开始大喊。 此时,一穿着黑衣的男子从房檐上跃下,来到花语夜身前,摘下脸上的面具,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泽穹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那穿黑衣的人,那张脸似乎极是熟悉,但此时一想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只留了片刻,那人便翻身上了房檐。 泽穹离开邙山,原本想要追去,但思虑片刻,这人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洛阳谷,便折回了洛阳宅。 洛阳宅中正在准备着三日之后的即位礼,点缀的红绸已挂了起来,送礼的宾客也是不少,只是麟儿和浅裳虽面上带笑,但心里还是担忧的。 花语夜这样的人倒不怎么怕,只是在他之后还有更厉害的角色,并不好对付。 泽穹进了院子,看见麟儿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腰间配着宝蓝色的香囊和玉雕泼墨紫,淡淡笑了笑。 这是两人初见时,麟儿所着的衣物。如今看来却没有什么变化的,人还是那人,他的心也依旧如当年那般。 泽穹只在门边看着他,停留了半晌,身边匆匆走过许多宾客,他也当没看见。许久才使了仙术,消失在原地。 要来的终究是会来的,谁都躲不过,如今花语夜和即墨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天下大乱便是朝夕之事,无论如何,泽穹都要负一人。 虚灵境中,小衣仍旧像那日一般坐在冰凉的床榻之上,心心念念盼着泽穹。只是一连数日,泽穹都没有再来看过他。 心中出现过无数种不同的念头,或许泽穹正有事务缠身,或许这几日江湖中纷争又起,又或者……他并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再等等吧,泽穹一定会来的,一定会的。 但是只要抱着期待这么等着,小衣就会不自觉想到一些不好的事。难道……他出了事? 只稍稍一想,小衣的心头便是一阵刺痛,狠狠摇了摇头,往那温泉旁冲去,想要好好洗一洗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脚才跨出去一步,身子便狠狠撞进了一个怀中。 小衣惊慌地抬起头来,正是那张多日未见的脸颊。小衣立刻笑了出来,扑到那人怀中,但是那人却没有伸手抱自己,他的身子依旧像刚刚一样,一动不动。 小衣缩紧了手臂,紧紧抱住泽穹的腰,脸颊贴在泽穹的胸口。但是泽穹依旧没有动,身子也是冰凉僵硬。 终于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染上了一层泪,小衣摇了摇头,似乎十分害怕,轻声唤道:“泽穹……” 这么一唤,泽穹才低下头来看了他一眼,嘴上勾起一抹笑,但是黢黑的眼中却毫无笑意,淡淡道:“想我了?” 小衣见他笑了,即便那笑容就像初见他时那样凉薄,但心头还是放宽了,小衣仰着头,笑着看他。 泽穹眼中淡漠,缓缓抬手,将小衣眼角边的泪水擦去,低下头来轻吻他的嘴角。 小衣攀上他的脖子,像往常那样迎合着他,踮起脚尖与他拥吻。腰间一痛,泽穹已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了床上。 随即,那吻便像急雨一般落在小衣的脸颊上,小衣只觉得身上一寒,衣物已经被泽穹完全除去。泽穹离了他的唇,小衣便急急贴上去,像往常那样依依不舍地赖在他的怀中。 以往便是那样,泽穹总是宠他宠到了天上,他想要什么,泽穹便给他什么,若是小衣主动邀吻,泽穹便轻柔地吻着他。可是这一次小衣的唇却落空了,他睁开眼,只看见泽穹那双淡漠的眼眸。 心中像是失掉了什么,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还未分辨清楚,双脚已被泽穹分开,下一刻,身体便像撕裂了一般被人贯|穿,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从下|体一直蔓延到心尖。火辣辣的感觉随着泽穹的律动像灼烧一般传遍了全身。 小衣呼喊了出来,声声都像是被人折磨透了,声音中的疼痛那样刺耳。 可是泽穹却像未曾听见,一味地从小衣身体中激烈进出,眼中的淡漠已变成了无情。 他不要自己了。 小衣摇晃着脑袋,双手无力地抵在泽穹的胸口,声音已经变得嘶哑,腿脚无力地垂在床上。 一缕缕血丝从两人的交|合处溢出。泪水已经沾湿了床单,呼喊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 上身的衣衫是完好的,但是挂满了泪珠的苍白脸颊和被蹂躏的双腿之间已经让人不忍再看。他像是无依无靠的枯叶,即便是躺在床上也像是快要消失了。 小衣的脑袋靠在枕头上,无力地耷拉在一边。泽穹伸手捏住小衣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对着自己,受伤的力道让小衣皱起了眉头,泽穹冷漠地勾起唇:“怎么样?舒服么?” 小衣的眼神虚弱地跳了一下,半晌才半睁开看着不同于往日的泽穹,仍是唤道:“泽穹……” 泽穹冷笑一声,捏着小衣的手加重了力道:“还真是不要脸,这么被人操还心甘情愿,是不是欲求不满啊?我再让你舒服一点怎么样?” 泽穹说话的语气已经不想原来那般温柔,竟像是厌弃了自己。 已经厌弃自己了…… 小衣心里一片死灰,泽穹从不曾这么对他,就算动情之时也未曾让自己疼过,但是今天,不仅伤了他的身子,连同他的心也一起伤了。 那粗|大依旧停留在小衣的身体中,脆弱的地方早已皮开肉绽,泽穹低头看了一眼,满意地笑了出来,随即腰间再次用力,向小衣的身体撞去。 “我不过看你是莫家的公子,顺手玩一玩罢了,如今有了更好的人,我怎还会怜惜你?哈哈……你还真是高估了自己,怎样,如此在我身下,可舒服?哈哈哈……” 小衣不想再听,闭上眼睛任他折磨,再也没有他想。 这一场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小衣昏死过去,泽穹也未曾停下,似乎要让他在自己身下气绝。 眼看小衣的脸色已从苍白转变成乌青,泽穹才缓缓从他身体中退出。用被子盖住小衣的下半身,走到床边,袖中落出一把短匕。 匕首的刀锋落在小衣白皙的手腕上,却没有划开,泽穹眼中划过了一丝阴鸷,他收回那短匕,淡淡说了一句:“来日方长。” 像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处。 第一百五十回.厌弃而已 再次醒来时,房中已无他人,小衣虚弱地躺在床上,眼神没有焦距,只呆呆看着床顶。 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泽穹已经厌弃了自己。 他坐起身子,只觉得自己的下身已经完全麻痹,那羞耻的地方也感觉不到痛楚,或许是心中太疼,已超越了身体上的疼痛。他掀开被子,望着那貌似溃烂的地方,又盖上被子不敢再看。 泽穹就这样走了,以前就算是稍微弄疼了自己,他也会心疼地问这问那,即便是他享受不到,也会替自己着想。 可如今他能对自己说的话也只有“厌弃”两个字。 这样的转变来得太过突然,小衣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事实便是这样,不想接受也只能这样。 心中闪过麟儿的影子,难道是因为他……? 小衣皱起了眉,外面一阵响动,他立刻将身上的被子盖得更加严实。转过头警惕地看着门边。 泽穹那张依旧淡漠的脸出现在门边,小衣下意识往里躲了躲,别过头不看他。 泽穹没有说话,眼神中也没有丝毫感情。小衣也一直沉默着,捏着被子的手指竟在颤抖。 他心里是害怕的,害怕泽穹再做那种事情伤害自己,同时,也害怕他说出伤人的话。 半晌,泽穹才道:“许久没有来看你了。” 小衣冷哼了一声,哑着嗓子道:“你又来这里,是想与我告别么?” 泽穹怔了怔,还是点了点头:“是啊,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小衣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他,那张脸是自己熟悉的,也是曾经深爱的,可是今天居然那样冷漠,毫无感情。 他笑了笑,声音越发喑哑:“你给我的,我都记着,即便往后分别了,我还是会永远记着你。痛也好,快乐也好……都记着。” 泽穹淡漠的眸子里露出一丝讶异,走到他身边,关切道:“你感冒了?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手指刚碰到小衣的脸颊,他便像躲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一般往里闪去。泽穹的关切小衣不是没有感受到,只是那些恶毒的话语却已深深扎根在心中。 泽穹的手指僵在半空,眼神中的关切一闪即逝。小衣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去找你喜欢的人,别再耍我了,好么?”这么说着,眼中竟然带着一份乞求。 泽穹怔了怔,最终还是点头。 ****** 江湖中的谣言越发浓重,但洛阳谷中依旧如原来那般喜庆,似乎丝毫不为谣言所威慑。 洛阳宅的少主自远房亲戚家回到了家中,却比平常更加顽劣,已是开学的日子,可他不上学,整日泡在勾栏之内,醉酒戏耍,毫不顾忌自家颜面。 以往就算顽劣,这莫家的公子却从不这样,如今这番倒叫人更看不懂了。 不过他的狐朋狗友倒是越发多了。 香粉阁内,几个姑娘围在他的身边,软香腰肢被莫公子搂在怀中,个个艳丽如花,貌美似玉。可小衣只是仰着头,任她们喂酒,眼睛却未曾看她们一眼。 一公子哥在他耳边道:“小衣许久不出门,这一次到叫人吃惊啊,好似越发风流了。” 小衣舒适地仰躺在女子怀中,未说话,嘴角勾勒起来。那人又道:“前几日还见你身后总跟着一个美貌的男子,今天怎么没有一同出来?” 小衣嘴角的笑意失了几分,声音中似有几分醉意,道:“要他跟着做什么?那样的人……还不如不要。” “哦?但我看他好看的很,可能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小衣斜了他一眼,从姑娘怀中坐直了身子,却沉默着不再说话。那公子哥自觉说错了话,也不再提,转头指着一处,惊喜道:“你瞧,方走了一个,倒是来了另一个。这知府家的公子还真是痴情啊!” 小衣闻声朝那边看去,白少岚依旧依旧温文儒雅,他的样子却不像是在勾栏内鬼混的,与周遭十分地格格不入。 如众人所料,白少岚自然是走到了小衣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份担忧。 小衣又躺回了姑娘怀中,嘲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讥诮道:“白公子这样的清白人家也来了窑子,倒是叫人惊讶啊!” 白少岚不动声色,伸手去拉他。小衣皱了眉头,赶紧避开了去,拿起桌上的酒壶就要喝。 白少岚夺下他手中的酒杯,言语中全是关切:“喝酒本就伤身,你一连几日泡在此处,身子怎么受得了?快随我回去。”说罢又要来拉他。 小衣旋即往内闪去,又一次避开了白少岚,眼中的讥诮却淡了许多。他别过头去,伸手夺过姑娘手中的酒壶,将烈酒一股脑灌进喉咙。一壶酒就这么进了肚,小衣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淡漠道:“滚。” 第一百五十一回.再次见面 自虚灵境出来,小衣便听说了泽穹与麟儿即将双修之事。于是离了家,整日泡在香粉阁,已是两日。青衣放心不下小衣,派人接他回去,却也是拧不过他。 青衣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怕是怎么劝也却不好的。还好香粉阁是洛阳宅旗下的,也能保他安全。 如此在香粉阁中堕落,泽穹却不曾来过。小衣只要想到这里,心中就是阵阵闷疼。 入夜,小衣拎着酒壶往门外走去,也是繁华,灯笼在房檐下蔓延开去,却晃得眼睛生疼。 “泽穹……泽穹……”小衣嘴中毫无意识地念着那人的名字,步子不稳,身子也是歪歪斜斜。 有姑娘上来扶他,说要送他回家。小衣狠狠将她推开,冷声道:“你若是他,我便跟你回去。如今……如今……”说着,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声音也颤着,“如今他已不要我,回去还能做什么?” 他又大笑了出来,将酒水灌进喉头,胃中一阵翻滚,刚进肚的酒水尽数吐出。翻江倒海地一阵,像是要将心肺也一并吐出,但吐出的却全是些酒水,他已经两日未进食,胃中也只有酒了。 小衣扶着墙角,吐完之后,只若无其事地擦掉嘴边的酒水,沿着墙根往洛阳宅的方向走去。 嘴中喃喃念着:“每逢谷雨白茸臭,鹿韭方开国色香。世人皆赞牡丹楼,我却道他梦中梦。”抬头望着笙歌艳灯的楼宇,眼角的泪珠已承载不下,“世人皆赞牡丹楼,我却道他梦中梦……” 摇了摇脑袋,转身往小巷总走去。 那楼宇宽阔华丽,是自己的家,但如今小衣却没法迈进去一步。他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只觉得心里也染上了凉意。 他记得那一日,泽穹将他圈在怀中,那时也是脊背靠着墙,但心却是暖的。那张英俊的脸依稀在眼前,小衣伸手去抓,立刻抓了个空,才从酒意中回了几分神:“你已不要我了……” 幽幽的话语回绕在小巷,与那日的柔情蜜语形成鲜明对比,竟如此刺耳。小衣捂着耳朵,身体沿着冰凉的墙面缓缓下滑,最终坐在了地面上。 他抱着双腿蜷缩着,将脸埋在膝盖上,眼泪立刻染湿了裤子。从小到大,小衣从未这样伤心地哭过,总是被爹爹捧在手心里,如今却只能独自在漆黑的小巷中哭泣。哭着哭着,眼前却出现了泽穹的面庞,立刻伸手去抓。可那张脸却像影子一般无法握住,刹那便消散了。 小衣望着黢黑之处,喃喃道:“你曾说要带我去无人仙境,做逍遥散仙……没想到竟这样薄情。泽穹……泽穹……” 想着那一日泽穹在虚灵境里对自己所做的事,小衣已是压抑不住,放声大哭了出来,嘴里还是喊着那人的名字。 哭了许久,仿佛已经精疲力竭,小衣靠在墙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伤心成这样了?” 抬起头来便看见泽穹的脸,小衣立刻不哭了,呆呆望着泽穹,以为又是幻境,但看了半天未曾消散,嘴上立刻染上了笑:“泽穹!你是来看我的对不对,你后悔了对不对?” 小衣拉上泽穹的裤脚,想要站起身,却见他身后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正是麟儿。 小衣吓了一跳,又坐回了原位,怯怯唤了一声:“泽穹……” 泽穹却毫无感情:“这样就让你伤心了?那我若是和麟儿在一起,你不更要伤心?” 麟儿已走到泽穹身侧,泽穹眼神温和地看着他,将他搂在怀中,吻了上去。 小衣立刻捂住眼睛不敢再看,但是那两人缠吻的情形却烙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已经再承载不下任何疼痛,小衣撑着无力的腿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冲出了黢黑的小巷。 再醒来时,小衣依旧躺在墙角,天已大亮,但因为身前恰好有一个破旧的灯笼挡着,便没有被人发现。 在外睡了一夜,天气又凉,小衣刚坐起身便打了几个喷嚏,脑袋昏昏沉沉地疼。 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街上的行人本还不多,这时突然就多了起来,而且还是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想到今日是麟儿即位的日子,小衣心中黯了黯。折身往香粉阁走去,但只迈出一步,心中又犹豫起来。已经三日不见泽穹,真的好想他。可是昨日……昨日他这样对自己…… 在原地思虑了许久,小衣还是迈着步子往洛阳宅的方向走去。 洛阳宅中一片喜气,大红色的绸缎挂在门前,小厮挑着鞭炮,那炮仗就这么噼噼啪啪放开了。 宅院中站满了人,酒席摆了一地。麟儿一身淡雅衣裳,正拱手站在台阶上,接受着个人的礼品。 小衣透过人群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泽穹似乎没怎么变化。与自己分别了几日,他还是那般该笑则笑,脸上竟无丝毫痛楚。 第一百五十二回.委屈苦楚 府中人多,泽穹未必能看见自己,小衣便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子坐下了。刚一坐下,府中的下人便认出了小衣,张嘴要唤老爷。 小衣只拦住他,淡淡嘱咐了一句,不要惊动老爷,那下人犹豫着点了头,又见小衣脸上尽是苍白之色,忍不住关怀:“少爷这几日在外,吃的住的老爷都有吩咐,可这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莫不是生病了?” 那小厮还等着小衣回话,半天没有回应,才发现小衣正直直盯着一处看着,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少爷凝视的那人,正是泽穹。 小厮摇了摇头,走开了。 泽穹身边坐着一个黑衣男子,而另一侧是小衣的姑姑,浅姗小姐。浅姗穿了一件碧色衣裳,凝脂白面,带了些红晕,远远看去,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 黑衣人与泽穹说着话,浅姗的眼神便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飘。 那黑衣人小衣自然是认得的,正是武林大会那一日瞧见的人,钟离漠言。再一想那日的情景,泽穹还与自己一同品茗看戏,如今却逢面不识了。 正注视着那一处,泽穹与漠言喝了酒,放下杯子便抬起头来,温和的眼神落在麟儿身上,小衣看了一眼穿淡青衣裳的麟儿,埋下了头去。 那衣裳正是泽穹为他选的布料,穿在身上还真是配得不得了,果然还是他们亲近些,这样了解彼此,穿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心里都清清楚楚的。 一夜的宿醉还未消,小衣又拿起酒杯喝了起来,上好的状元红,喝在自己嘴里却是苦的。 连带着心也是苦的。 虽说那一日小衣对泽穹说了狠话,但毕竟那时候小衣已经被他伤了心,说那些话时也知道自己要后悔,当时也抱着一丝希冀,希望泽穹能收回原来的话。 可是他没有。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却也来不及了。 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竟发现泽穹也在看着自己。视线撞在一起时,两人皆是一怔,像是定住了一般,就这么隔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凝视着对方。 泽穹微微皱着眉,而小衣的眼眶已经红了,鼻根发酸。泽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宾客走动,恰好挡住了两人。 小衣忙往旁边移了移,见泽穹已放下了杯子,站起了身,看情形是要往自己这边走来。 但只是刚离座,众人都站了起身,是麟儿来敬酒了。 小衣心下一凉,又埋下头去喝冷酒,心脾都凉了。这一顿宴席,小衣的眼神没离开过泽穹,但泽穹也没再往这边看过,知道酒席快要结束,泽穹也没有过来问候。 小衣已经死了心,也不再看他,霸着酒坛子一阵猛灌,只觉得肝肠寸断。酒席将要结束,宾客却仍旧那么多。 到了尾声,浅裳和青衣领着麟儿站在台阶高处,将要为麟儿戴上盟主冠帽,并赐宝剑。 小衣拖着一只酒坛子便往门外走,自己的家已容不下自己,还不如在外面来的逍遥。 摇摇晃晃往门外走,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却被一人拦住。小衣低着头,看着眼前那一双好看的黑靴,与自己送给泽穹的极像。 “怎么喝这么多酒?会伤身子的。” 那人的声音如此熟悉温和,竟与昨晚的凛冽无情截然相反。小衣勾唇一笑,抬起头来,眼中不自觉染上不屑之意:“伤了身子又有何妨?根本没人在意。” 说这话原是在赌气,心中希冀着泽穹会关怀自己一番,但又想起三天前的情形,又不敢在期待什么,抬起脚往外走去。 此时小衣已喝了不少酒,身子撑不住,刚抬起脚,一个没站稳便往后倒去。泽穹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你这个样子还想去哪里?”泽穹的声音冷了几分,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顺势将他的手向身侧拉开,有力的臂膀穿过腋下抚上后背,使了力气将他的身子往自己怀里压。 小衣正好贴着泽穹的胸口,眼泪再也止不住,心中的苦楚和委屈一股脑全涌了出来。捏起拳头狠狠捶打着泽穹的后背,口口声声骂着混账,心里却是软了。 第一百五十三回.挑衅再三 拳头一下一下落在泽穹身上,可却是绵软无力。泽穹随他捶打,搂着他的后背让他在怀里啜泣。 等他打够了,也哭够了,才蹲下身子勾住他的膝盖窝,将小衣打横抱了起来。 以前小衣觉得,泽穹的臂膀是世上最安稳的地方,他那样有力,能够将自己轻松托起,当然也能轻易将自己碾碎。 泽穹往里院走着,垂下头来看着小衣那张苍白的脸颊:“这几日怎么不回家?在外头可吃苦了?” 刚才还有些害怕,可这一会,一听泽穹那关心的语气,眼泪又止不住落下,脑袋向泽穹靠过去,紧紧贴着他的胸怀。 泽穹将他放在床上,抚上他的脸:“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受委屈了?” 小衣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哭。泽穹眼中满是心疼,将他搂在怀中,道:“那日你自己赶我走,如今却哭得这样可怜,害我心疼,你安得什么心?” 小衣啜泣道:“明明是你伤我在先!你说你那几日去了哪?将我一人扔在那里,回来后还……还做了那样的事,说了那样的话!怎么不叫人难受?” 泽穹笑道:“那你就那般气我,再也不想见我了?话说得那样狠,如今却哭成这样……” 小衣埋头哭泣,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抬起头来看着泽穹。此刻在眼前的这张脸如此温和,与昨日真是截然不同,不知泽穹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一朝伤了我,一夕却又这样温柔?便问道:“你昨晚去了哪?” 泽穹怔了怔,道:“与麟儿去了酒楼。” 小衣心中黯然,原还抱着一丝希望,现在只觉得自己可笑。泽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抬起他的下巴,道:“你好好在家歇着,虽说与麟儿双修已是势在必行,但无论如何我都放不下你。你若愿意,等我出关后,我们仍旧在一起。我心中处处想着你,你可相信?” 小衣犹豫了片刻,才点了头。此时听得院外一阵嘈杂,有小厮来报,府中来了许多江湖中人,看样子来者不善。 泽穹安置好小衣,与小厮一同出去。 院中站满了人,月绫教领首,果然来闹事了。且个个手中拿着兵器,看样子这下要大战一场了。 花语夜便站在两位护法身后,有人扯着嗓子大喊:“贼人还不出来领死!害我无辜百姓,竟还有脸面在这摆酒设宴!” 浅裳一看那样子,便知道他们已将黑锅盖在洛阳谷的头上,不紧不慢道:“花教主带着诸位英雄来此,是来送礼的么?” 花语夜啐了一声:“我们江湖豪杰,怎肯与你这等三教九流狼狈为奸?我看洛阳宅是为良商,劝你们不要庇护恶人,快将洛阳谷的人交出来!” 浅裳笑道:“这洛阳谷谷主应是武林盟主,如今怎么变成了恶人?在下还真是不明白了。” “少装傻!洛阳谷残害江湖,在武林大会之前便已经大开杀戒,为的就是夺得盟主之位,如今却想抵赖!” 浅裳又道:“照花教主这么说,洛阳谷是想除了绊脚石,那么这江湖上已死的兄弟有多少?又有多少是敌得过谷主的?谁不知道这江湖之中最有头脸的门派即是鬼契门、仙云谷和鸿绫教,若是要除后患,必先杀了这些门派的人。可如今那些人正活得好好的,在武林大会上还被我们谷主击败。既然这样,我们谷主又何必动那个心思去除掉根本敌不过自己的小门派?你那些话看来也是诽谤了。” 花语夜有些慌,但还是撑着门面,道:“莫老爷果然好口才,不过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已经收集了证据,此时已容不得你抵赖。”说着便叫人扔出一堆白色的碎布。 那些布料上皆染了血,且看形状都是从衣裳袖子上扯下,也都绣着一朵粉色的牡丹。 浅裳稍看一眼,便道:“这样的证物伪造多少都有,根本不能证明什么,更何况若是洛阳谷的弟子行凶,怎么可能留下证据?” 花语夜眼中现出一丝狡猾,笑着道:“无论你怎么说,事实就是事实。我们都知道,洛阳谷弟子袖子上皆绣着一朵牡丹,且绣工秀法不凡,此种秀法在前朝就已经失传,唯有洛阳谷的人才能秀出。若有不信的,可以上来检验一番。” 浅裳皱了皱眉,转身看了一眼麟儿,只见他皱着眉头,脸上表情复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众人皆沉默着,花语夜大笑一声,喝道:“诸位英雄还不快快将恶人擒来!”这么一喊,那些江湖“豪杰”便一拥而上,举起兵器便开始砸东西。 浅裳呼唤了手下,两帮人立即短兵相接,兵器碰撞的声音改过了原来的热闹。宾客们早已无踪影,之间得两帮人扭打在一起,碗箸落地,酒水混着血水铺散开去。 浅裳、青衣、漠言也亮出了兵器,这些江湖中人自是没什么,主要的还是那深不可测的花语夜。虽然他还未曾炼成双修,但却不知功力几何。泽穹仔细盯着他,见他袖中落出一把匕首,正伺机暗中刺杀。 泽穹凝了内力,无形之中向他扔出,花语夜猝不及防,闪身一躲却未躲过,肩头受到猛击,憋了许久才没吐出鲜血。 紫衣护法立刻护住主子,花语夜闭着眼,似是收了重伤,沉声道:“我们先走,下次,必夺他狗命!” 紫衣护法不知花语夜的心思,毕竟这是大好机会,应该乘胜追击,而不应知难而返,可花语夜坚持,也不得不招了众人撤退。 那些江湖人士自有抱怨,但伤者甚多,不得不退。浅裳想要追去,被泽穹拦住:“穷寇莫追。” 浅裳道:“今天这花语夜有些古怪。” 泽穹勾了勾嘴角,道:“练习双修必须忠心,若是有一人不忠,另一人的功力便会下降,看来即墨还是耐不住性子。” 麟儿走上前来,看着那些被血浸染的布料,不知在想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回.跟我回去 一场酒席就这么被人砸了,麟儿对盟主之位也不甚在意,只是那些证物倒叫人头疼。仔细分辨又不见什么不同,绣色花样就是洛阳谷的模子,针法一模一样。 照理说洛阳谷的东西是不可能叫外人仿了去的,但是这些东西的确是出自洛阳谷。 正疑惑着,洛阳谷大弟子便领了众手下进了洛阳宅,那大弟子在麟儿面前站定,恭敬道:“属下来迟,请谷主责罚。” 麟儿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打量了一番其他弟子,道:“罢了。”负手道,“你们且在最近的客栈住着,派人守着洛阳宅,一丝不可懈怠。” “是。”那大弟子领着人,将洛阳宅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拨了一批人守着里院。麟儿方转身,要与泽穹说话,却见他眯着眼,目光落在那一批洛阳谷的弟子中。 麟儿不解,问道:“怎么了?”泽穹才回神,道:“今日之事有蹊跷。” 麟儿点头:“我早疑心谷中有尖细,只不过找不出那人。今天看来,定有此人了。” 泽穹勾了勾嘴角:“我已经知道那人是谁。”麟儿问道:“谁?” 泽穹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老三。” 麟儿一惊,脑中立即回忆起三弟子的种种,心下也明朗了许多。原来那三弟子便是刺杀少林方丈的凶手,他处心积虑地潜伏于洛阳谷中,学习谷中招数,又使了这些招数暗袭他人。在邙山时,泽穹刚看到的黑衣人也是他,今天又在谷中弟子里看见他,便能断定了。 两人保持着这姿势就这么站着,却听小童的声音从偏门传来:“少爷您别出来,这里乱得很,快快回去歇着吧。” 泽穹一惊,抬头看时,小衣正盯着他俩。即刻往小衣身边走去,接过小童手上的长衫披在他身上:“怎么出来了?你面色这样难看,外面吵嚷,赶紧进去。”欲伸手去扶他,被他闪过,听他冷哼一声,道:“哼……我若不出来,也看不见这等好事。” 麟儿方要解释,只见小衣眼中带着一丝怨气,声音虽虚弱,却满是恨意:“你不要张口充好人,昨晚都不避讳的,今天还想怕我伤心么?” 泽穹见他这样没礼,便责难:“你好歹是晚辈,怎么这么无礼?” 小衣哑然,张口却说不出话,泽穹一直溺爱他,如今却帮着别人数落他,心里十分不痛快,半晌才回:“我就是这么无礼,我不但无礼,还没脸没皮!明知道你们这样,却还巴巴赖在你身边!我本不该回来的,回来也要受气,还不如在外面来得自在!”说完便扯掉身上的衣裳,往门外冲去。 那地上皆是砸碎的碗杯,麟儿一见他跑了,立刻追上去拉他,恰好捏住他手腕。 小衣一看是他,便立刻挣扎起来,麟儿使了咒,小衣才晕厥在他怀里。泽穹看着晕厥过去的小衣,眼中尽是沉郁之色,走过去打横抱起他,道:“我将他安置好,明日,便入关修炼。” 麟儿点了点头,望着一双身影消失在偏门内。 次日清晨,泽穹和麟儿已准备妥帖,将要入关,却听小童来报:“少爷……少爷不见了。” 派人去寻,才知小衣正在香粉阁中酗酒。泽穹看他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像是连日饮酒所致,今天又这样毁坏自己的身子,心中不安,便寻到了香粉阁中。 进了门就见小衣搂着姑娘在大堂中厮混,泽穹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淡漠道:“跟我回去。” 小衣立刻甩了手,身子不稳,靠在姑娘身上:“你今天怎么来了,早去哪了?” “别闹,快跟我回去,我这就要入关,再见面可能就要数十日。” 小衣晃了晃,眼睛看着地面:“我跟你回去干什么?我又不是他,也不能跟你练什么绝世武功……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还回得去么?你那样伤我……叫我怎么原谅你呢?” 泽穹又拉着他的手,将他往外拖,可小衣怎么也不肯走。抬起头时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白少岚,小衣立刻甩开泽穹,躲到白少岚身后。 “我现在只想跟他在一起。”小衣紧紧拽住白少岚的手,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泽穹看了白少岚一眼,对小衣道:“你当真要这样?” “我现在喜欢的是他,不是你!” 白少岚见小衣身子十分虚弱,立刻揽住他的肩膀,使他靠在自己身上。泽穹眼中带着怒意,走近了道:“我偏不随你愿。”说罢,狠狠捏住小衣的手腕,将他从白少岚怀中拖出。 小衣身子不稳,踉跄一下,跌倒了地上,又被泽穹狠狠拽起,已经没有丝毫精神,泪水落下来。 泽穹横抱起他的身子,将他送回了洛阳谷,终是没办法入关,弄晕了小衣,陪着他睡了一觉。 第一百五十五回.身陷囹圄 以往小衣睡觉便十分安稳,可这一夜,小衣最终总是不停念叨着什么,双手扑打着,像是在躲着可怕的事物。 泽穹自陪在小衣身边便没睡着,望着那张瘦削的脸颊,与往日圆润的他竟相差那么多。 伸手轻抚小衣的额头,一层薄汗染上之间。泽穹立刻拿了温毛巾来给他擦拭,小衣一同挣扎,将被褥衣衫弄乱。 泽穹看他身上也在冒汗,嘴里念叨着什么,觉得许是生了病,便将他的衣衫除尽,用毛巾细细擦拭。 小衣身子上本来肉就不多,现在更是瘦得连骨头都突了出来。泽穹心疼,低头轻吻小衣的肌肤,却激起他更加激烈的挣扎,嘴里还大喊着:“不要……泽穹……求你了,我好疼,泽穹,求你出去!” 泽穹皱了皱眉,紧紧抓住小衣扑腾的四肢,将他搂在怀中,轻抚他的后背。他这才平静下来。 将帕子浸在水里,又拧干,继续帮小衣擦拭身子。他记得那一次醉酒,小衣也是这样替自己擦汗的。 想着想着,心中便暖了暖。眼神挪到小衣腿根时,眼神却骤然紧缩。只见那白皙的腿上皆是乌紫的痕迹,有些还带着血印,竟像是被人蹂躏过了。 泽穹忙分开他的双腿,那里更是一片狼藉,虽已经有所愈合,但三日前的痕迹还是触目惊心。泽穹不知道缘故,但也明白小衣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只是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却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泽穹心疼,将他搂入怀中。眼中露出嗜杀执之意。 此时房门被人打开,麟儿走进来,见泽穹紧紧拥着小衣,脸上并没有多大表情,只是关切地看着小衣。 “你已知道小衣的身份,如今还能和我修炼么?” 泽穹放下小衣,道:“只怕你不愿意。”麟儿握住小衣的手,只感觉手心冰凉,道:“他怕冷。” “可我天性冰寒,真是委屈他了。” 麟儿却摇了摇头:“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这点冷又算什么?同样的,能保住心爱之人的性命,就算与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泽穹未说话,又听他道:“其实想要打败他们,还有一个法子。” “我不会那么做的。” 麟儿嘴角勾出一抹笑:“我也不愿。”复又握住泽穹的手,道,“我们一起保护他,好么?” 泽穹抬起头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反手握住麟儿的手,道:“我们一起。” 一声奸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哈哈哈!还说什么一起保护他,我看你们有多大能耐!” 泽穹骤然抬头,那人已经掠往别处,他为转头,只留下一句:“照顾好他。”便飞掠而出,朝那人追去。 泽穹还在身后,扔出多枚暗器,皆不中,又加快速度追上去,闪身在他前方,一掌下来击中那人的肩头。 那人吃痛,亮出脸来,正是昨日闹事的花语夜。 这一掌将他打到地上,爬不起来。泽穹站在他身旁,道:“昨天那一下还不够么?偏要来送死!” 花语夜却不服,口气甚大:“还不知道谁送死呢。” 泽穹蹲了下来,戏谑地看着他:“哼,你的同伴似乎未把你放在心上啊。同煮同食,同衣同行,想来功夫也应该是一样好的,可如今一看,啧啧,你怎么这么不如他?莫不是他在外偷腥,却将你撂在一边吧?” 花语夜眼中露出怒色,片刻之后又大笑起来:“哈哈哈,他自是偷腥了,不过,偷的是谁,恐怕你还不知道吧。” 泽穹脸色一暗,心中闪出一丝不安,却听花语夜道:“那一日他去了你的虚灵境,回来后还直跟我叹,说是那孩子到底是有仙根的,做起来的确不一样,比那人参鹿茸还要滋补啊……哈哈哈哈……” 泽穹心中一痛,脸上已经没有表情。 “他还说,你的人他本来不想要的,不过看他是天帝转世,做了一定有好处。看见他躺在身下嘶吼,还真是心疼呢,想来若是你看见了,必定比他心疼百倍。所以他便留他一命,往后也好让你们多心疼心疼。”说到这里,顿了顿,手中已捏住一个黑色的丸子,“今晚,怕是你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泽穹心中满是小衣的面孔,还有他身上布满的痕迹,未曾留意花语夜,直到他甩了黑色药丸,使了障眼烟雾,腾云而去,他才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泽穹心知不好,立即折身回了洛阳宅,只见麟儿卧在院中,胸口上大片血迹,在他上方的窗格已经破了。 入了房中,小衣已经不在。 第一百五十六回.嗜血妖魔 小衣睁开眼时身边全是陌生的场景,幽暗的隔间,冰凉的四面石壁,铁质的门将自己锁在这狭小幽暗的牢房之内。 小衣惊吓的往四面看去,撑着地面要起来,手掌按到一个湿滑的东西,抬起手一看,竟是一只鼻涕虫。那地面上湿漉漉的,全是这种分辨不清的虫子,令人恶心反胃。 立刻扑到门边,透着隔门往外看去,这似乎是一个地下密室,内中有三四间牢房,外边空间比牢房大,还有一道小门,看来是通往地面的。不远处摆了一张四方小桌,墙边皆点着蜡烛,却显得十分幽暗。 “有人吗?”小衣试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但那声音却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回荡开来,听的人心里发憷。他又喊了几声,仍旧没有人应答,摇了摇铁门,那门被青铜锁锁住。 四处找寻着能开锁的物件,目光落在墙边的一个铁架上,小衣愣了一愣,看了许久才分辨出那架子上都放着各种刑具,上面还残留着些血迹和碎肉,看上去甚是恶心。 小衣没见过那样的东西,直直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他不知道为何一觉醒来自己就到了这种地反,但眼下已是事实,只能一味担心眼下的情况。 正在发愣,外间的铁门被人打开,即墨和花语夜走进来,嘴角向上翘着,甚是得意。 小衣指着花语夜:“你,你是月绫教的教主。” “算你有眼力。”花语夜走到铁门边,拿出钥匙开了门,又向小衣走去。小衣立刻往后退去,后背抵上墙根。 花语夜见他无路可退,便蹲下身子使力捏住小衣的下巴,戏谑道:“这张脸倒是长得漂亮,不过好像有些苍白,怎么,生病了么?”冰凉的手指抚上小衣的面颊,在细嫩的肌肤上缓缓游走,又渐渐向下滑去,抚上小衣的颈项。 小衣一阵痉憷,失声喊出:“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花语夜伸手解开小衣的腰带,却问身后的人,“相公,那一日你要了他,却叫我受苦受累,今日,我便讨回来,如何?” 小衣一惊,眼神发直,道:“原来是你……难道那一日在小巷中……也是你们?” 即墨从进门便没说话,脸上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却始终没变,他坐在方桌边,撑着脑袋看着牢房:“你现在才知道怕是晚了。”又转眼对花语夜道,“你做便是,我慢慢欣赏。但别忘了正事。” 花语夜露出恶毒的笑容:“急什么,让我好好玩。”小衣扑打嘶吼,双手却被他紧紧攥住,衣裤被他撕裂,白皙的身子裸|露在冰凉的空气中,身下是湿滑的地面。 花语夜粗暴地分开他的双腿,手指狠狠侵入,小衣挣脱不开,闭上眼睛惨声嘶吼,但是留在身体中的东西却用力折磨着自己。 小衣咬着唇,咒骂着花语夜:“你不得好死!总有一日,我会将你们碎尸万段!总有一日!!” “那我便等着。”花语夜言语中带着笑意,抽出手指,整个人覆了上去。狭小的牢房内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方桌边,即墨仍旧撑着脑袋,像是欣赏一般地看着里面的情景,嘴角带着笑。 牢房中依旧进行着那惨绝人寰的事,这边已有人来报:“教主,洛阳谷的人来了。” 即墨只淡淡道:“不急,他们找不到这里的。”说罢,继续看着牢房。 两人交缠的身影被淡薄的烛光投在黢黑的墙壁上,上方的人仍旧在动作,但下方之人已经没有意思力气。 即墨站起身,缓步走到两人身边,蹲下身子,用短匕割开小衣的手腕,鲜血顺着白皙的肌肤流出。两人凑过去,将那鲜血饮入口中。 两条猩红的舌尖轻舔着小衣的伤口,双眼之中露出隐隐的红光。 “不愧是上仙,连血都那样可口。” 小衣已经被折磨得虚脱,半眯着眼睛躺在地面,身上确实折磨时留下的痕迹。只听即墨的声音在萦绕在耳边。 “也许你还被蒙在鼓里吧,那我便告诉你。”即墨的手指在小衣身上游走,声音奸厉,“你本是天上的神仙,乃三界之首,便是上仙,你的鲜血恰能祝我们双修。真没想到昔日趾高气昂的瑭衍也会落得这般田地,要怪就怪你太痴情。为了爱人献出天命,如今落难,却没有一人来救你,可真悲哀啊。” 小衣睁开了眼,嗤笑一声。 花语夜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太笨,永远不会懂得真爱。” 即墨立刻扼住他的喉咙,眼中冒着寒意,小衣却一字一句道:“你害人无数,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爱,也不配这么评价我。” 即墨手中的力道更大,但脑中闪过血痕的身影,心中一颤,的确,那人从来未曾真心爱过自己,从来没有。 他泄了手上的力道,站起了身对身边的手下道:“好好看着他,最好把那些刑法一一用在他身上,看他还敢不敢多嘴。” 语毕,拉起花语夜的手,往外走去。 第一百五十七回.伸出援手 小衣赤|裸着身子躺在湿滑的地面上,身上毫无力气,竟已顾不得肮脏,一动也不动。 闭上眼睛,脑中便是一片纷乱杂事,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他林绪烦乱。睁眼时,眼前却是漆黑一片,那些熟悉的景象和纷乱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 小衣无声地啜泣着,任泪水顺着干涩的肌肤滑落。哭声慢慢变大,嘶号着,似乎是因为记起了什么伤心之事。 他哭着,喊着那人的名字:“扇……七扇……七扇……” 凄厉的哭声犹如屋外狂做的大风,泪水一波一波地涌出来,单薄的胸腔虚弱起伏。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合上眼,却轻声唤道:“哥……” 那些却都已是前世的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牢房四周密闭,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也不知太阳升降过几次。他只知道自己赤|裸的身子被人抬出去,按在刑架上,用那些冰凉或滚烫的东西在自己身上一一试过。 那些酷刑将自己弄得血肉模糊,他们似乎从来不疲累,又似乎和他有着深仇大恨,乐此不疲地看着让小衣身上皮开肉绽,似乎只是在看一出好看的戏码。 但即便是这样,小衣还是一言不发,就算疼晕了过去,也没再喊出一句话。 他只闭着眼,等着泽穹和麟儿来救他。 但是许久都没来,他只听到有人在外边打斗,却分辨不出方向,也没有力气站起来呼喊。 他们就在他身边,而是却找不到他。 外面又安静了下来,牢门被人打开,花语夜和即墨双双走近,看着他笑:“刚刚那两个蠢货来过了,只可惜,他们根本找不到你。”即墨伸手轻抚铁门,“要知道,我这可是用了上百颗避神石,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况且,现在那两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哈哈哈哈哈……” 说完这些话,两人便相拥着离开。小衣睁开眼,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们就是这样折磨自己,让自己抱着一丝希望,却又将那唯一的希望踩碎在脚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牢房的门被人打开。知道是来给自己上刑的,小衣没有睁眼。 只听得有人走近,一阵响动,铁门被人打开。脚步声渐渐近了,但是半天都没有人抬自己出去。 小一睁开眼,却看见一双杏眼中含着几丝疼痛。这才掩住自己的身子,道:“左红池?” “他们怎么将你伤成这样?”她深深皱着眉头,欲伸手抚摸他的额头,被他闪开。左红池收回手,并不恼,只道:“我今天是来救你出去的。”说着,拿出一叠衣裳,“我知道他们必定对你用了酷刑,先前的衣服已经不能用,快换上,我这就带你出去。” 小衣接过衣裳,眉头皱着,深深看着她。左红池也知道小衣的疑惑,解释道:“我并不是无缘无故就帮你的,我只是看不惯花语夜和即墨,当初若不是即墨指示鹤去修炼《魔魂仙骨》,他也不会死得那么惨。”说着,像是想起了以前的事,眼中竟含了泪水。 小衣道:“你是真心爱他的,对不对?” 她点了点头:“我比谁都爱他,只可惜,他从来只想着报仇,只想杀了鬼契麟替他父母报仇,从来没有真心对我过。我为了他,将教主之位拱手让人,封他为大教主,可最后他却被人利用,成了俎上鱼肉。” 说到这,眼中的泪水已经滑落,她擦了擦脸,将衣服套在小衣身上:“那一日武林大会,多谢你们能出手相助,否则我现在已经死了,这一次,就当报恩吧。”复又扶起小衣,往门外走去。 这密室连着地道,地道一直通往洛阳城郊,且其中多暗器,若不是左红池指点,小衣定不能全身而退。 走到一处石门前,左红池晃亮火折子,递给小衣:“外面已是晚上,我怕你看不见,但你要千万小心,别叫人发现了。出去之后沿着河直走,到了头你便认得路了。” 小衣点点头,看她将石门打开,示意自己离开。小衣却不走,拉着她道:“你呢?我走了你怎么办,若是即墨发现是你放了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左红池笑了笑,道:“我早就想过要离开,但不能就这么走。等你离开之后,我便召集鸿绫教弟子,与我一同投奔洛阳谷。” 小衣仍是不放心:“可是……” “你放心吧。”她抚上自己的小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这件事我从未对人说过……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三个月大了,你不知道我多期盼他的到来,所以我会好好保护他,不会乱来的。” 小衣惊喜:“真的?!”左红池点头微笑,道:“快走吧,别让他们发现。” “嗯。”小衣往外走了几步,又回头,“我若是知道慕容鹤是谁杀的,你会在意么?” 她只淡淡摇了摇头:“是谁杀的已无关紧要,那是他的命。” 小衣点了点头,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第一百五十八回.等你出来 洛阳宅的灯火亮了整夜,洛阳谷、仙云谷和鬼契门的人都聚集在院子里,火把将天照得透亮。 泽穹与麟儿已经做好了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救小衣出来。堂上站着五人:泽穹、鬼契麟、鬼契鸳、浅裳和青衣。 鬼契鸳年轻气盛,道:“哥,我们一起去,哪还怕打不过他么?” 麟儿只淡淡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的。”泽穹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看来已是几日未曾休息。 此时,有人急急忙忙跑了进来,面带喜色:“老爷!老爷!少爷回来了!” 众人急忙往门口奔去,泽穹一出门,便看见倒在墙边的小衣,即刻奔去搂住他的身子,仔细端详着他的脸。 “泽穹……”小衣声音细小地听不见。 泽穹搂住他,与他耳鬓厮磨,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颤声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还好你回来了。都怪我没用,我没办法保护你……” “只要能再见到你,就算死又何妨?” 泽穹立刻责难:“不许那么说!我要你好好活着,往后,我再不会让你受苦。” 小衣苍白的嘴角勾起笑容,点了点头,便无力地靠在泽穹怀中。 泽穹将小衣安置好,看着那一身的伤痕,他恨不得立刻将即墨和花语夜碎尸万段。眼中露出寒意,站起身欲往外走,手被小衣拉住。只听他虚弱地说着:“泽穹,别走。” 泽穹立即坐在床边,轻柔地将小衣搂在怀中,再不敢离开他。 小衣在家中将养了几日,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能到院中散步了。小童一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生怕出一点问题。 泽穹和麟儿也开始准备入关事宜,但每晚两人还是一同守着小衣,像那一日所说:两人要一同保护他。 这一日,小衣正在泽穹和麟儿的陪同下于院中散步,有一下人端了个盒子进来。 泽穹问道:“这是什么?” 那下人道:“我也不知,刚刚有人在门外徘徊,我以为是谁,方去问他,他便将这盒子交给我,说是给老爷看的。” 泽穹看那盒子有些不怪,便伸手拿来,揭开了盖子。那盒中之物登时叫人心寒,正是左红池的人头! 小衣后退两步,差点栽倒在地上,麟儿赶紧上前挡在小衣面前,将那骇人的一幕遮住。 “看看里面有什么。” 泽穹将那头颅拎起,只见左红池脸上满是伤痕,已被人毁了容。盒底压着一张纸,已被血水染糊,依稀可见墨色字迹:三日之后,取你全家性命。 麟儿上前一步:“写了什么?”泽穹道:“我们只剩三天了。” 这一日,泽穹和麟儿便入了虚灵境,青衣、浅裳、鬼契鸳在外护法。分别之时,小衣望着泽穹的背影,没有说话,泽穹却感受到他眼中的担忧。 执着他的手道:“我与麟儿本就是朋友,并不在乎这些,只想你也能平常看待,不要伤了自己的心,好么?” 小衣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麟儿,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泽穹道:“这一去也许三日便能成功,也许功败垂成,但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你在这里等我出来,可好?” 小衣望着泽穹那渐渐变成绿色的眸子,忽然回想起小时候的事。那一日,他就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对自己说的:“我此次下山是去看望我的娘亲,你在这里等哥哥回来,可好?” 他笑着对哥哥点头,还说要哥哥带好东西回来吃,可是最终等回来的却是冰凉冷漠的面孔。从那以后,哥哥再也不是自己的哥哥,只是仇人。 小衣还是点了点头:“你们放心去吧,我等你们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回.尘埃落定 麟儿和泽穹进了虚灵境,便开始练功。要知道双修便要交|合,泽穹和麟儿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再不同往日。 温泉碧水,氤氲水雾。 两人赤裸相对,肌肤已变得绯红,但他们只是那样面对面浸泡在水中,良久良久。 泽穹伸手,抚上麟儿的肩头,眼中似是凝了水,嘴角带着笑:“从那次之后,竟已经过了千年。” 麟儿握住泽穹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温和道:“其实我一直不怪你。” “所以才让我心生愧疚。” 麟儿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愧疚,因为我爱你,所以从没有怪你,只是觉得对不起瑭衍。” 手指缓缓上移,轻抚着麟儿的面颊,伸手搂住他的腰,是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在麟儿的耳边道:“那你可爱他?” “你要我说实话么?” 泽穹轻笑一声,没有说话,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将那答案堵在唇舌之间。泽穹将麟儿的腿分开,缠在自己腰身上。 两人纠缠在一起,唇舌相贴,身子在水中轻晃,已构成一幅美景。 麟儿吃痛唤出声来,仰起头大口呼吸着,心里却不忘内功心法,配合着泽穹的动作,将内力灌输于腹下,与他的内力交|合在一起。 良久,两人同时释放了自己,那一股内力也随着筋络蔓延至全身,竟立刻增强了许多。 泽穹托起他的身子,走出温泉,放在床上,双手相扣,将真气与仙魂一同混杂在一起。 就这么过了两日,两人的法力已提高了不少,但仍旧离顶重差了些。 这一日,天气大好,两人正在阳光下修炼,却听得东边传来一阵闷雷声响。现已是春季,可能是惊蛰之雷,但现在正是大晴天,那雷声太过奇怪,竟像是有什么从地底下冲出,就连虚灵境也如地震般摇晃不止。 泽穹和麟儿立即停下,却不敢出关。片刻之后,东边又是一阵闷雷,下一刻,金光乍现,将整个天空都照得通明,竟盖过了太阳的颜色。 两人心知不好,立即出了关,腾了云往东边奔去。 只见那金光射开重重云雾,从天上照下,将那昆仑山照成了金色。那光源本来看不见,但它渐渐往下落着,恰好落在昆仑山巅。 两人定睛一看,才知那是一把上古御剑。 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只看着昆仑山一阵晃动,御剑指天冲去,劈开重重云霄,又落回远处。 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小衣终究是献出了精魂。 泽穹此时已是心疲力竭,却不得不往昆仑山走去。 昆仑山巅,天帝鸾鸰高举御剑,将那剑锋抵着花语夜的脖子。花语夜已面若土色,但站在他身边的即墨却只是笑着执起他的手,对鸾鸰道:“你以为,小小一把御剑便能杀了我们?呵,未免太高估了瑭衍。” 鸾鸰未说话,却见两人相握的手心中红光乍现,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等红光渐渐隐去,眼前的两人却变成了一人,脸孔扭曲,邪恶的笑声从那张口中崩出:“哈哈哈……那蠢货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仙根被毁,也不过做做药引子罢了,居然不自量力地献出精魂……有御剑又怎样?你们照样打不过我的……哈哈哈……”那声音一会子是即墨的,一会子又像是花语夜的,就像恶魔一般。 泽穹再看不下去,飞身而出,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拳上凝满了内力,一拳向那魔物打去。 但他只是轻巧一闪,便躲过了泽穹。反手凝气,朝泽穹打去。那速度竟比原来快上百倍,泽穹还未看清,身子已被击落在地上。麟儿立即上前护他,但还未出招,那魔物的手已到了眼前。 喉咙一痛,魔物钳制住麟儿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抬起。麟儿挣扎不过,却也无法回击。此时鸾鸰又使了御剑上前攻击,却也是刺伤了那魔物,被他轻轻一挥,御剑已落在地上。 那魔物捏着麟儿的喉咙,嘴角恶毒地勾着:“今天,我便要你们死!往后便是我称霸天下了,哈哈哈哈哈!” 手上凝了力气,狠命捏下去,但还未到最后,却听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那魔物手指一僵,转头望着那着一身红衣的男子。 “痕……你怎么来了?”眼中似有惊讶,也有痛楚,但下一刻却被狠戾替代,道:“别管他,他是来阻止你的!还不快动手?”说罢,手指又用了力,麟儿脸上已然涨红,泽穹几次想起身,却都被轻易压制。 “你快放了他!”血痕眼中露出骇色,往前走了一步,但一见他眼中狠戾之色,便不敢往前走,只温和道:“你放了他,我们好好说说话,好么?” 那魔物脸上的戾气退了几分,染上一层哀怨:“你从没真正爱过我,对么?” 血痕未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明明知道他不爱你,还这样痴缠,有什么意思?!” 那魔物开始自言自语:“我只想他亲口说而已。”看着血痕,眼中满是希冀之色:“你爱过的,对不对?” 血痕看了一眼麟儿,只得点了点头,道:“你快放下他,你若放了他,我便跟你走。” 那魔物眼中露出喜色,刚要放手,却又一阵疯癫,吼道:“你这蠢物!他骗你的!你也不看看他身后的人,他心里只有漠言一个,哪还容得下你?” 那魔物果然看见了血痕身后的漠言,突然又扼紧了麟儿的咽喉,愣了片刻,狂笑起来:“你到底还是想着他的,哈哈哈……我今日,便叫你们都丧生于此!” 说罢,红光乍现,那光芒刺眼又滚烫,就像身处火海。麟儿身上的衣物开始燃烧起来,泽穹忙扑过去,衣服也开始燃烧,这一处渐渐变得滚烫。刹那间飞沙走石,山巅开始摇晃。 众人已经忍受不了,凄厉叫唤着,似乎就是身处炼狱之中。 就在人人都以为要葬身火海之时,一道金光从角落处闪现,渐渐盖过了那艳红的光芒,又像是能吸收那红光一般,一点一点地侵蚀开去。 红光渐渐消散,滚烫的温度也开始消退,尘埃落定之时一切都已恢复了原样。 只是那魔物已经变成灰烬,而角落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终于渐渐散去,御剑躺在地上,已变成了石剑。 泽穹跪行着往麟儿身边挪去,扶起他血肉模糊的身子,泪水落了下来。 众人还未回神,泽穹却觉得有什么不对,直直望着躺在地上的御剑,悲戚已装满了心间。 一声嘶吼,有人冲上山巅,跪在御剑旁厉声哭喊,声声唤着那人的名字:“鸰儿——鸰儿——” 第一百六十回.完结章 “每逢谷雨白茸臭,鹿韭方开国色香。世人皆赞牡丹楼,我却道他梦中梦。” 又是一年春芳好,洛阳城中车如流水,牡丹开得正旺,天气也宜人。洛阳城中的闲人倒是习惯了这种繁华,也不觉得新鲜。 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将至,外地人倒是不少,个个睁着眼睛看着城中的新鲜事物,尤其是那刚开的牡丹,最为吸引人的眼球。 粉面玉雕般的小人儿正在人群中穿梭,任何好玩的事物都要去摸一摸,碰一碰,圆鼓鼓的眼睛一刻都闭不了。 茶肆酒楼里被闲客挤得满满当当,口舌之间尽谈论些闲事。 一人道:“哎,如今这洛阳城是越发繁盛了。” 另一人道:“这是好事,你为何叹气?” “我只是觉得物是人非了……你可还记得当年洛阳城中的小霸王?” “那是自然,就是洛阳宅少主,人倒是机灵得很,只可惜……” 那人摇了摇头:“若是还在,恐怕已接任了洛阳宅,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啊……” 说完,众人一同摇头叹气,片刻之后,又说起了别的事,全然将那愁绪抛打了九霄云外。 一人身着白衣,坐于桌前,将那些闲话全数听入耳里,脸上染了淡淡的忧愁,似是想起了往事。 他身边坐着一位身着淡青衣裳的男子,虽是男子,但面容却比女子还要好看,眉尾一点朱红,比那牡丹还要艳丽几分。 淡淡道:“我们去别处吧。”白衣人点了点头,起身与他一同走出茶肆。 漫步于河堤案边,白衣男子不禁念道:“每逢谷雨白茸臭,鹿韭方开国色香。世人皆赞牡丹楼,我却道他梦中梦。”念完后又道,“这是他作的诗,那时他还不懂世事。” “如此。若一直是那样便好了。不曾遇见你我,也不曾受伤,更不会丧命。” 男人未接话,只是道:“那年我们曾来过这里。”抬眼望去,只见一裁缝铺正在眼前。 “你可还记得,我们三人一同来做衣裳?” 那人轻笑一声:“自然,那时他还想为我做一身红衣,一还说他要娶了我。” 男人笑着点头,又看了一眼那身淡青色的衣裳:“可惜,我当时应该允了他的。” 那人嗔道:“那叫害人!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怎能穿红衣示人?” “穿红衣又怎么,你看血痕不照样穿着红衣?不过,他看来也不像个男人……话说回来,你又哪里像男人了?” 青衣男子恼了,正待发作,只听身后一声清脆的童音:“爹爹!” 两人转过头去,那粉雕玉琢的孩子手里攥着两串糖葫芦,一路小跑着过来。 青衣男子蹲下身,望着肉墩墩的小家伙,眼中露出宠溺。那孩子约莫四五岁,脸蛋光光溜溜,白白嫩嫩,还鼓鼓的,像是两个小包子。 小家伙跑到青衣男子跟前,甜甜唤了一声:“二爹爹!”又抬头看着白衣男子,肉鼓鼓的小脸抖了抖:“大爹爹!” 两个男人都笑了,忍不住去捏他的脸,青衣男子问道:“衍儿去哪玩了?可有调皮?” 小孩摇了摇头,一脸乖巧:“才没有,衍儿可乖了!” 白衣男子揶揄:“那你嘴上怎么都是东西,莫不是偷了莫叔叔家的点心?还有,你手上的糖葫芦是哪来的?” 小孩撅了撅嘴巴,搂住青衣男子的脖子,委屈道:“大爹爹又凶我了。”青衣男子摆了他一眼,又安慰小家伙:“咱们不跟他好了,衍儿喜欢吃东西那就吃,别理他。” “嗯,衍儿不理他!”站直了身子,拉着青衣男子的手,往街市上拖去,还道:“爹爹快更我来,衍儿刚刚看到一个好东西。” “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有是吃的吧?” “才不是。” 说着,便走到一家画铺,走入内中,只见一幅三艳牡丹正挂在堂中央。 男人呆呆望着那一幅画,道:“泽穹,你看。” 白衣男子点点头:“正是那日你所作的。”又喃喃念道: “年年思情情方重,不知来年梦。 去年思情情堪重,玉壶冰心送。 来年思情情更重,却听昨日钟。 此时思情情最重,芙蓉锦帐空。 如今已是并蒂枞,锦帐空时,却思你娇容。” 淡淡一笑,执着那人的手,将小家伙抱起,往远处走去。 “麟儿,随我去无人仙境,可好?” “去做散仙么?” “嗯,你可愿意?” 麟儿望了一眼泽穹,执起他的手,不再答话。 却听那孩子开心呼喊着:“做散仙咯!做散仙咯!” 三人渐行渐远,已不在凡间。 正文完